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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醉瘋魔 -【重生之錦繡嫡女】《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45 PM     標題: 醉瘋魔 -【重生之錦繡嫡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9-25 12:31 AM 編輯

【書名】:重生之錦繡嫡女

【作者】:醉瘋魔

【內容簡介】:

  當表姐出現在眼前,巧笑嫣然的告訴她:「你不是說絕不為妾麼,現在跪在這裏,不是還得叫我一聲主母!」  

  ——寧為寒門妻,不做高門妾!  

  雲卿怎麼都沒有想到,只為這一句話,引來表姐處心積慮的謀害,聯合他人滅她滿門,奪她正室之位。當父母被斬,家門被滅之時,她才知道,這世人眼中美好的姻緣,不過是一片假像,他們心心念念的都是她沈家巨富的家產。  

  再次睜眼,卻回到父母皆在的十三歲,她還是沈府千金嫡女,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護父母,保家業。為了不重蹈覆轍,她開始步步算計。為了家人的安危,她開始狠下心腸。  

  這一世她一定要不枉此生,鬥姨娘,鬥姐妹,鬥舅母,誓將一切牛鬼蛇神全部打倒,活出一個錦繡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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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46 PM


正文 001 正室變姨娘

    沈雲卿提著裙擺跑進院內,不管身後婆子僕婦的阻攔,沖進院內。

    這是侯府的主母院子,是侯府夫人居住的地方,也是她曾經居住了半年的地方,那時這院子裏的人看見她只會叫“夫人”,不會像現在橫眉豎眼,死死的攔住她,在她身上拉扯掐捏。

    從兩個月前起,她不再是侯府的夫人,只是一個卑賤的姨娘,就算是府裏體面的大丫環,都比她有身份多了。

    “沈姨娘,你不要讓我們難做,夫人吩咐過,沒有她的允許,姨娘不許進她的院子!”一個婆子狠狠的抱住沈雲卿的腰,手指暗暗的在她腰間狠掐。

    一陣陣暗痛從腰間傳來,沈雲卿咬了咬牙根,對著裏面大喊道:“夫人,夫人,求您見見我,我有要緊事找您。”

    “誰在這裏大吵大鬧的?”一個穿著簇新水紅色綾襖,外面罩著淺綠色比甲,露出下身月牙白裙邊,一頭烏亮水光的墨髮梳著單髻,無不顯示她是個被男主人受用了的大丫環。

    婆子一見她,立即賠笑道:“雪蘭姑娘,是沈姨娘要見夫人呢!”

    “一個姨娘也在夫人面前稱我,侯府的規矩是擺設麼!”

    “啪”的一聲,一個耳光扇在了她的臉上,雪蘭站在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沈雲卿,就是這個女人,堅持不准侯爺納了她做通房,斷了她的富貴路,還好她另投了明主,才有了今日通房的地位。

    沈雲卿緊緊的咬著牙根,吞下被扇的仇恨,在心內默念,她還要救父母出獄,不可動氣,不可動怒,再委屈,也要吞下去。

    待心內平靜後,抬眸深深看了一眼雪蘭那妖嬈的眉眼,便繼續望著內室門口喊道:“夫人,夫人……求您了……奴婢知道您在……”

    “怎麼了,這麼冷的天,還有人不得安生?”帶著股慵懶的聲音穿了出來,在裏面聽夠了戲的韋凝紫終於慢慢的走了出來,一身大紅繡芙蓉妝花緞長裙,披著大紅色的斗篷,手中抱著暖爐,儀態萬方,貴氣的很。

    看著臺階上的女人,沈雲卿腦海裏記起兩個月前父親因染料問題進了牢獄,她四處求情無法,只有去求韋紫凝,她的兄長步步高升,現在已經是新皇的近臣。

    那時候還是侯府側室的表姐笑著對她說,她一個姨娘幫主母父母不太合適,若是主母幫助姨娘,那便順理成章了。

    一句話,沈雲卿猶豫了幾天,終於敵不過那每日傳來父親受苦的消息,自願由妻貶為妾,而原來的側室韋凝紫,升為侯府夫人。

    為此,侯爺還不高興,終究被她對父母孝意決心給磨軟了,又說他身份敏感,本來不欲插手這件事,在沈雲卿苦苦哀求下,拿了打點的銀子也去朝中疏通。

    兩個月下來,她在侯府被人欺辱,打罵,隨意一個丫環都可以踩她到泥裏,最後得到的消息卻是連母親都入獄了,顧不得臉上被打腫,她往前掙紮,婆子們放開手,她噗通跪在地上猛的磕頭,一個個脆亮的磕頭聲在院子裏十分清晰,一邊磕頭一邊喊道:“夫人,求求你,救救奴婢爹娘吧,他們也是你的姨媽姨夫啊!是你娘的姐姐姐夫啊!”

    韋凝紫靜靜欣賞著她求情的姿態,看著蒼白依然美麗的容顏上,因為用力磕著地面變得青紫破皮,心裏一陣舒爽,臉上帶著十分高貴的笑容,眉宇間帶著點哀傷,歎了口氣道:“沈姨娘,不是我不肯出手救你父母,只是他們早在三天前就被斬首了,沈府也被抄了個乾淨,死了的人,就算我是侯府夫人,那也是沒辦法幫你找得回來的。”

    三天前就被斬首了,沈府被抄了。

    沈雲卿一下軟了下來,剛才磕頭的那股狠力一下不見,癱坐在冰冷的地面。

    爹娘死了,沈府被抄了,以後她沒有親人,再沒有娘家了,孤零零的活在這個世上,像個孤魂野鬼一樣。

    可是……她一下抬起頭來,看著韋凝紫,淚染了的雙眸裏透著幽光,“那為什麼三天前,我來求你的時候,你讓我回去等著!”

    那目光清透,冷冽,仿若一下能將人心看透。

    “因為我就是要讓你這個自小父母雙全的千金大小姐,嘗一嘗父母雙絕的滋味。”韋凝紫再不用偽裝,看著沈雲卿的目光恨不得將她生嚼。

    沈雲卿神色一窒,抬頭望著韋凝紫,那張記憶裏總是溫柔和她說話的面容仿若一下變得陌生了起來,沉吟半晌後,開口道:“是你陷害的爹娘?”

    韋凝紫冷笑一聲,微微的伏下身子,輕輕的在沈雲卿的頭頂上方,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說道。“不然呢,染坊裏怎麼可能有人隨便能進得去,將明令只有天子服可用的‘乾坤黃’加在裏面呢,再說了,你們家巨富之名名揚天下,陛下,早就想抄了你們家了,我不過是動了點手腳,將事情提早發生罷了。”

    “你就不怕侯爺知道這些嗎?”沈雲卿盡力的穩住自己的聲音,雙眸染上了死灰一樣的色彩,緊緊的盯著面前打扮華麗的女人。

    她知道,韋紫凝在乎侯爺,寧願做側室,做妾,做妹妹下面的妾,也要嫁給侯爺。

    聞言,韋紫凝捂著嘴笑了起來,眼角都是笑意,看著沈雲卿的眼神藏著深深的憐憫,“你也不想想,若是侯爺真是那麼在乎你,怎麼會讓你從正室變成小妾,一個商賈之女,一個被退婚了的商賈之女,一個被退婚了已經失貞了的商賈之女,侯爺他為什麼會喜歡這樣一個人,我的好表妹,你就真的沒有好好想過侯爺當年為什麼要娶你嗎?”

    “你的那些打點銀兩有多少,你的整個嫁妝有多少,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換回來的銀兩就算是砸都可以將天牢的門砸開了。有了這筆銀兩,侯爺以後的官路肯定更加亨通,指不定有天還可以晉升為國公呢,這一切可都有妹妹的功勞呢!”

    “你知道這幾日侯爺為什麼不在府中嗎?因為他帶兵去抄沈府了,作為沈府的女婿,他清楚知道每一處藏金的地方,一個都不會錯漏的。”

    “只可惜啊,陛下抄了你的家,不然的話,等到姨夫姨母死了,那富甲一方的家業是落在侯爺手中的……”

    每一句話,就如同一把的刀子捅在她的心口,拔出來,又捅進去,再拔出來,將心臟攪得血肉模糊,喉嚨如堵塞了一般,沈雲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臉色由白到黑,由黑到青,終究又到了一片死白。

    終究是她太天真,以為遇見了良人,到頭不過是引狼入室罷了。

    難怪,自從侯爺答應她打通關節後,每隔兩三天就要到她這裏拿錢去,滿心思都在能將爹娘救出來的她,未曾想過,那麼多的金銀都不能打通的路,一開始便是死路。

    心內暗暗冷笑,沈雲卿全身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蒼涼,那種黃昏落幕的色彩仿若在她身上踱了一個圈,讓瘦弱到可憐的身軀抖動了起來。

    好一個情深如海的姐妹,貼身耳語,親密交談,不過是一場戲。

    好一個非卿不娶的相公,溫柔體貼,跪門求親,不過是為了利。

    一個兩個都是披著人皮的惡鬼,將沈家啃得乾乾淨淨。

    好一個識人不清的沈雲卿,是你,是你將沈府推到如今的境地,你愧為沈家女,不配做沈家女!

    眉宇帶上了深深的戾氣,沈雲卿緩緩的開口問道:“為什麼恨我?”

    “你不是發誓絕不為妾麼,現在跪在這裏,還不是自甘為妾,叫我一聲主母!”韋凝紫低頭像看著一隻螻蟻一般,眼底光芒閃爍,“只可惜,侯爺讓我在他回來之前將你處理了,否則的話,我還想再多看看你跪在我面前,像狗一樣祈求我的樣子!”

    甯為寒門妻,不做高門妾。

    沈雲卿垂下眼,睫毛控制不住的輕顫,僅僅因為這麼一句話,讓一個人能如此瘋狂,將自己的親姨夫姨母陷害入牢。府門被抄,全家皆斬,從此以後,沈府一門等於絕戶,再無後人,再無後人。

    僅僅一瞬間,她面沉如水,只余一汪死寂,一雙水眸深邃如同暗夜,墨一樣的漆黑。

    “想必你們也不會放過我吧?”沈雲卿苦笑道,一聲長歎,面沉如水,只剩一片死寂,“罷了!只是,表姐,我有一件事想求你,能不能為我父母買兩口棺材下葬,雲卿必有重謝。”

    韋凝紫疑惑的看著沈雲卿,她的嫁妝都沒了,還有東西可以重謝的。

    “表姐還記得我娘有一套翡翠首飾麼,那是我外婆家傳至寶,我沒放在嫁妝中,藏到了一個地方。”沈雲卿輕輕的說著,眼中帶著期待。

    那套首飾,韋凝紫是記得,她只看沈雲卿在一次宴會上戴過,當得上稱為價值傾國,那樣的好的水色就是皇家也難得見到,不禁的動了心。

    “表姐,你只要答應將我父母埋了,這首飾的藏身地方我就告訴你。”

    一口棺材而已,讓個下人去買了收屍就好了,沈雲卿孝順,韋紫凝是知道的,一口棺材換一套絕品翡翠首飾,根本就不需要對比,她笑了起來,“即便是表妹不說,姨母姨夫的後事我也會辦了的,何苦說這樣的客氣話,那套首飾是傳家寶,若是消失了也太可惜了,表妹將地方告訴我,我好好收藏起來,一定珍惜。”一番話,說的倒是漂亮,可惜糊不住底下那骯髒的心思。

    沈雲卿左右顧盼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表姐,你靠近點,別讓其他人聽了去。”

    院子裏還有些丫環和下人,韋凝紫也不願意她們聽到,小心的湊過去一點。

    低下頭,湊攏了過去,沈雲卿輕聲道:“表姐,你可記住了,那地方就是……”

    “到底在哪?”韋凝紫根本就沒聽清楚後面的話,皺眉問道。

    “你靠近點,太大聲給其他人聽到,我不想這傳家寶落到其他人手中,到底表姐你還是外公的外孫,也不算外落。”

    一句話,說的相當的有理,韋凝紫也覺得是這樣,自己到底是沾了血親的,再加上一句老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於是她又靠近了一點。

    “這個地點就是……”

    聲音還是很小,韋凝紫不自覺的往沈雲卿的地方靠了過去,纖細的脖子暴露在了一雙深含憤怒的目光之中。

    只聽一聲院子裏發出一聲慘叫,韋凝紫猛的往後一栽,瞳仁放到最大,手指捂在脖子,那裏插了一根黑色釵子,鮮血不斷的從手指縫中湧出,像是河水決堤,完全攔不住。

    滿院的婆子被這突然的一幕嚇得一跳,沒有人能想到,這個素日裏溫婉秀麗的夫人能做出這樣激烈的行為。

    院中沈雲卿長髮披散在背後,頭上的簪子已然不見,看著韋凝紫的眼內都是嗜血的癲狂,仰頭狂笑,笑聲中透著無盡的淒涼和酸楚。

    “給我打,打死這個賤人!”隨著血液的流失,臉色變得蒼白,韋凝紫用最後一口力大聲喝道。

    亂棍如雨,劈裏啪啦的對著沈雲卿打了下來,如同對著一頭死豬在拍,背上皮開肉綻,爛成肉漿,鮮血不停的流在地上,匯成一灘灘的紅色小河。

    嘴角有血絲流下,她憤恨地轉頭,望著主院的方向,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那個男人,只可恨她沒有機會手刃此獠,為父母報仇!

    若有來世,就算墜入十八層地獄,她也不會放過這個人面獸心的禽獸!



正文 002 齊家退婚

    雲卿只覺得四周一團黑暗,迷迷茫茫中身子輕飄飄的飛了起來。

    當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入目的是一片藕荷色的輕紗帳,正隨著窗口吹來的風輕輕的擺動,宛若一泓碧水在擺動。

    這是哪里?是誰將她從侯府救了出來嗎,她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動了動肩膀,背部沒有如預料中傳來痛楚,身子格外的輕盈。

    這不可能,她昏迷了多長時間,連背上那樣重的傷都好了,慢慢的坐了起來,雲卿一手撐在床上,入手一片滑涼細膩,低頭一看,床上鋪著淡紅色的床單,是江南特有的輕絲做成,滑膩如水,隱約覺得有幾分眼熟。

    再一抬頭,看到的就是掛在梨木雕花床上一個菱形牡丹繡的緞面香包,空氣中彌漫的淡淡梔子花香便是從這個香包裏傳出來的。

    心內一驚,這個香包她記得,是她十二歲時,嫌屋子裏的熏香沒有花香來的自然清透,流翠就想了個法子,將梔子花瓣烘乾了裝在香包裏,她很是喜歡,吩咐流翠將香包掛在自己的床頭。

    環顧一周,她終於想起來了,為何剛才會那樣眼熟,這明明就是揚州沈府她的閨房歸燕閣。

    她一時激動得站了起來,入眼是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指,纖纖十指如蔥,仿若玉雕成,沒有一點紅腫開裂的痕跡,是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才保養出的手,眼眸緊縮,雲卿顧不得穿上鞋子,下地往梳粧檯奔去。

    明亮的水銀鏡裏,映出一張少女的臉,半散的墨髮披在背後,肌膚如雲,沁出一層淡淡的櫻粉,粉腮紅潤,秀眸惺忪,透出一股嬌憨,身形纖弱,胸前微微凸起,正是在發育的時候。

    她呆怔的望著鏡中嬌嫩如花骨朵的少女,手指慢慢的撫上臉頰,這是她的臉,她十三歲的時候的臉。

    一個穿著淺綠色比甲的丫環掀開了湘竹簾走了進來,望見雲卿後面色一喜,“小姐,你可醒過來了。”說罷,打了簾子對外面吩咐了一句,又走了進來。

    雲卿抬眼望去,面上的神色一怔,入眼是圓眼小嘴,一臉驚喜的流翠。

    流翠是她的陪嫁丫環之一,當初她為救父母,自貶為妾時,身邊的人被韋凝紫弄的死的死,賣的賣,走的走,最後只剩下流翠死活都要留在雲卿身邊陪著她,只怕她被打死後,流翠的下場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看著雲卿淚眼朦朧的望著自己,流翠皺了皺眉頭,掃到她的赤腳,“小姐,你趕緊將鞋子穿上,免得又受了寒。”

    順著她的意思走到床頭坐下,雲卿緊盯著流翠的臉,她半蹲在床前,熟練的幫自己穿好鞋子,做事時微抿著嘴角的習慣和記憶裏沒有半分的偏差。

    “小姐,你盯著奴婢看,難道奴婢的臉上有東西?”流翠站起來,疑惑的看著雲卿,用手背在臉上擦了幾下。

    輕輕搖了搖頭,雲卿笑道:“沒有,就是覺得你今天很特別。”

    “哪里,奴婢每天都是這樣子的。”流翠奇怪的打量了一下雲卿,小姐今天看起來和昨天也沒什麼不同,只是感覺就是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的院子傳來,打起的簾子後露出一張柔美白皙的臉,她匆匆走到床頭坐下,拉著雲卿的手問道:“雲卿,告訴娘,頭還疼嗎?”

    望著眼前的婦人眼底透出幾分焦急,殷切的望著她,正是她的母親謝氏,現今三十一歲,保養得當的肌膚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透著一股江南女子特有的靈秀和俊俏。

    她的樣貌有四分就是像了母親,特別是皮膚,細嫩滑膩。

    歲月匆匆,前世如夢,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娘在自己的眼前,淚水一下就湧上了雲卿的眼眶。

    “雲卿,別哭啊,是不是哪里還疼?”謝氏一看她哭了起來,連忙伸手撫上她的額頭,確定手中的溫度沒有異常,才放下心來。

    聞著母親身上熟悉的味道,手心傳來綿軟的溫度,雲卿再也忍不住,一下撲到了謝氏的懷中,摟著她的脖子,埋頭哭了出來。

    她真的重生了,上一世的事情煙消雲散,她不再是那個侯府妾室沈姨娘,而是沈府的嫡長女沈雲卿。

    被女兒這麼一撲,謝氏也有些發愣,十三歲的女兒已經有很久沒有這樣和她親密了,抱著懷中微微顫抖,隱隱抽泣的小身子,謝氏心頭都軟了,一手在她背上拍著,輕輕道:“雲卿,這幾日可將娘嚇壞了,別擔心,齊家的親事,哪里是他們說退就退的。”

    謝氏這麼一說,雲卿愣了一愣,縮了縮鼻頭,這才想起,大約是在十三歲的時候,正是齊家上門退親的那年。

    齊家退親。雲卿的眼眸一瞬間冷了下去,眼底藏著無盡的陰霾。

    這件事正是雲卿整個生命的轉捩點,齊家屢次上門要求退親,沒有任何正當的理由父親和母親自然不肯,退親對女子的名譽損壞十分之大,威脅恐嚇不得後,齊家開始改變方法,想盡辦法損壞她的名譽,將沈家雲卿變成人人唾棄的失貞女子,再名正言順的退婚,自這一年後,雲卿的性格也起了變化,從一個天真活潑的少女變得自卑內向,再也不願意跟著母親出門,害怕面對外面那些人的嗤笑,侮辱,嘲笑,怒駡和各種各樣的眼神。

    也正是因為如此,疼愛她的父親,怕她在府中悶壞,將府中一處花園改造,花費巨銀從海外引來新奇的東西供她解悶。在四皇子巡視江南的時候,便安排入住在了沈府,得知沈家供奉的祠堂乃銀磚砌成,當看到了園子中的遊龍十八吐水池時,四皇子笑著說他在皇宮都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那時候父親還十分驕傲的介紹是為她解悶而造,如今想來,早在這個時候四皇子就起了心思,皇家都沒有的東西,你一個商戶竟然能擁有。直至後來“南平事變”之後,太子被廢,四皇子登基做了新皇,順水推舟的抄了沈家。

    回想後來的一切,沈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退婚這件事開始引發的。

    她這次得病,正是因為聽到齊家退婚的消息,一時受不了去園子裏散心,夜黑地滑,掉進了池塘裏,受了寒氣。

    雲卿抬起頭來,望著臉色有些蒼白的謝氏,也是因為齊家的退婚,導致娘親氣的留下了病根,後來身子一直都不大好,一直都是靠藥養著。

    這一生能再活一次,她絕不會再讓沈府和自己重蹈覆轍,不管是誰,只要來破壞她沈雲卿的幸福,即便是逆天而行,她也毫不畏懼。

    她微微笑著,拉著謝氏的手,開口道:“娘,齊家退婚不退婚女兒不在乎,只要可以和爹娘在一起,哪怕一輩子不嫁都沒關係。”

    “胡說,真是小孩子家家的,說這樣的話,哪有女兒一輩子嫁不出去的,那可不是變老姑娘了。”謝氏嘴上嗔罵,心裏其實挺高興的,她就這麼一個女兒,多少都捨不得的。

    只是那齊家太不知好歹,自己家的閨女樣貌才情樣樣都是頂尖的,他家老太爺不過一個寒門白身,上京趕考時遇上了沈家老太爺出手相助,兩位老人家相談甚歡,視為知己,結下了孫輩的婚事,後來老太爺考上了舉人,做了官,下面的子輩就存了其他心思,看不上沈家這樣的商戶了。

    雖說自太祖乾坤雙帝統一天下後,對於商人的定位已經不是那麼低下,可是根深蒂固的‘士農工商’思想還是存在人們的心中。

    雲卿笑了笑,望著謝氏沒有再說,有了上輩子的事,她對婚姻之事已經沒有什麼想法,最重要的就是爹娘和沈府能夠一直好好的。

    竹簾掀起,外頭一個丫環走進來,是謝氏院子裏的大丫環翡翠,進來後對著謝氏和雲卿行了禮,這才站起來,瞧了謝氏一眼,開口道:“夫人,院子裏兩個丫頭鬧了起來。”

    兩個丫頭鬧起來也用得著請她回去?

    謝氏先是一愣,轉頭看了一眼坐在床頭的雲卿,眼眸中閃過一道暗光,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雲卿,你好好歇息,娘明日再來看你。”站起來後,望著流翠道:“好生看著小姐,再這麼偷懶跑神,小姐出半點意外,將你們一併發賣了!”

    流翠趕忙應了,謝氏這才轉過身往外匆匆走去,隱約可以聽見外頭傳來欺人太甚……過分……的說話聲。

    雲卿垂下眼,長長的睫毛掩下裏面的利光,心內冷笑,兩個小丫頭鬧起來犯得著這麼急巴巴的請謝氏去處理麼,不過是當著她的面不好說,齊家又派人來要脅退婚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47 PM


正文 003 馬夫人來遊說

    流翠站在一旁,見雲卿的臉色有點怪,禁不住的輕聲喊了句:“小姐?”

    雲卿這才抬起頭來,眉眼平和,微笑道:“流翠,你去廚房裏給我拿兩碟子點心過來,要張大娘做的點心。”

    “好的,奴婢方才還想問小姐要不要吃點東西的。”流翠性格活潑,說話乾乾脆脆,做事也快,轉身就往廚房走去。

    那邊謝氏的院子裏,翡翠帶著一個婦人走了進來,中等姿色,微福身材,穿著大紅色的滾邊長裙將身子包的緊緊的,手裏拿著一把圓形的美人絹扇,一步一搖的走了進來。

    “這春日裏的人兒就是格外的水,沈夫人這皮膚都嫩的似桃花。”婦人一走進來,就熱絡的對著謝氏開口,她是齊家的遠方親戚,是一個小吏的夫人,今天來就是為齊家做說客的。

    謝氏淡淡的應了,吩咐身邊的琥珀捧了香茗過來,才開口道:“馬夫人來也不早點投帖子,若不是剛巧府中有事我沒出去,今日夫人不白辛苦一趟了。”

    這話說的,馬夫人臉上一白,這是暗諷她沒規矩呢,心內不滿的哼了一聲,想起今日來的目的,又看了謝氏一眼,堆著笑道:“這可是趕著巧了,夫人今日也在,那就說明是老天有意讓這事成唄。”

    “噢,看來馬夫人是有事要和我說,究竟有什麼好事,老天都要成全!”謝氏垂著眼,撥了一下茶蓋,語氣不冷不熱,看都懶得看馬夫人一眼。

    眼見氣氛是熱絡不起來,馬夫人本想將氣氛弄得熱乎一點,再將齊家的事提了出來,現在也懶得繞彎子了,橫豎之前就有人來說過了,她今天就是來做這醜臉的,巴望著齊家到時候能對自家照顧點,她輕輕的抿了口茶,才悠悠的說道:“齊家的事上回已經有人和沈夫人提過了吧,這回呢,是我大嫂子表示誠意,特意讓我來的,以前兩家老太爺的情誼呢,她也記得,只是那時候老人家在一起說個頑笑話罷了,我們這些做兒孫的多少也得注意點,如今眼看著孩子大了,都要嫁娶,不能為了幾句頑笑話耽擱彼此。”

    就知道這些個不要臉的,上門沒什麼好事。

    謝氏對著馬夫人眉頭一豎,冷冷笑道:“馬夫人真是好口舌,當初兩府的老太爺那是交換了信物和證書,白底黑字寫明瞭婚約,上面還有官家的印章,到了你嘴裏,那就是兩位老太爺的頑笑話了,敢情在馬夫人的眼底,這官府的印章也就是個玩笑?!”

    本以為沈家是個商賈,怎麼也不會和官家頂,沒想到會有這麼一番說法,馬夫人臉上的笑就有點掛不住了,這訂婚之事她當然知道,不過是為了退婚說的好聽點罷了。

    不過她今日既然來做這個說客,也猜想到會有這麼一番情景,圓臉一笑,把進來時拎著的方盒拿起放在桌上。

    謝氏眉間略微的皺起,看了一眼那方盒,問道:“這是什麼?”

    “我嫂子說了,當年齊老太爺確實是承沈老太爺的恩,不好意思拒絕沈家的提議,這事大嫂子他們一直都惦記著,如今也是還恩的時候,希望兩家親雖退了,情誼還在。”打開盒子,露出裏面兩排整整齊齊的金條,將盒子往謝氏那邊推了推,馬夫人一笑,“齊老太爺當年不是欠了沈家二十兩銀子麼,大嫂子說這麼多年了,加上利息,他們也應該還給你們的。”

    二十兩銀子變成一百兩金子,只怕做生意都沒這麼賺的,這些個商賈之人,哪能不接受呢。馬夫人帶著鄙夷,暗地裏想著,誰知道屋中砰的一響,將她嚇了一跳。

    謝氏將手中的茶杯砸在桌面,臉上帶著沉怒,恨不得將手中的杯子摔到馬夫人那張礙眼的胖臉上去,可是退婚畢竟是對自家女兒的聲名不好,不是撕破臉面的時候,強忍著口氣道:“還是望馬夫人不要開這樣的玩笑,老太爺當初出手幫助也不是為了今日這點金子。”

    眼見這謝氏顯然是不打算拿著金子乖乖的退婚,馬夫人也不客氣了,搖著絹扇,瞟著謝氏的臉,“當然了,老太爺當初是不是為了今日這點金子,他圖的齊家老太爺是上京趕考的考生,這二十兩銀子對於沈家老太爺說,就是杯水車薪,不值一提,可是這齊老太爺中了進士,當了官,又是個實誠人,必定對沈家老太爺感激不盡啊,這時恩人要求定親,即便是不願意,那也得答應是不。”

    一番話,將謝氏氣的手指尖都顫抖了起來,好個齊家,齊老太爺一死,他們就撕破臉皮要退婚了,臉色一陣發青,謝氏抖著唇斥道:“一張婚約一百兩金子,齊家莫非是當我沈家窮的要賣女了麼!”

    “嘖,沈夫人,瞧你這話說的,誰不知道沈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一百兩金子你們當然是不放在眼底的。以前人家跟我說商人最會算計,我還不覺得,現在看來,到底是沒錯的,二十兩銀子換個官家的煙親,那可真真正是個好買賣,不愧是能做到這樣大生意的沈家啊。”馬夫人瞟著謝氏的臉色,眼底的笑意是越發的濃,不顧謝氏氣的臉色開始發白,搖著扇子繼續道:“不過啦,這人不能太貪心,沈家也算是一方名商了,也得懂點道理,不能一味的只看著利,有句話叫做施恩不圖報,拿著以前哪點恩惠,要脅人家非娶個低賤的媳婦那是不對的,門當戶對這東西,那可是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不能貪著不屬於自個兒的東西,早些放手,還能得個好,人還記得這點情分,到時候別弄得自家臉上不好看,還損了閨女的名聲,弄得個自甘下賤,人人指責!”

    眼見屋裏的話是越說越難聽,謝氏胸中氣悶,額頭一陣陣的發疼,話都說不出來,一個小丫頭將門口的竹簾挑起,雲卿笑著走了進來,“我說是哪里來的貴客啊,原來是馬夫人來教我娘如何做人呢,真正是好大的氣派!”



正文 004 最可怕的親人

    馬夫人聞言一愣,這雲卿什麼時候來的,剛才的對話她聽去了多少,正疑惑著要如何開口。

    雲卿身後的流翠提著食盒跟了進來,開始謝氏讓出去守著的翡翠也趕緊進來,給謝氏到了杯茶水潤氣。

    雲卿走上前去,十指纖纖,在桌上放金條的方盒上一過,一雙鳳眸如月燦爛,笑道:“百兩黃金的確是不少了,一般人只怕是金子都沒見過呢。”

    本來心裏還有著點忐忑的馬夫人,頓時松了口氣,半掩著絹扇,暗道,瞧著這沈府大小姐長得跟仙女似的,到底還是個商賈之女,沾著滿身的銅臭味,看到錢物就丟了魂,面上笑道:“是啊,就算是我啊,也少看到這麼多金子呢。”

    “是嗎?”雲卿濃密卷長的睫毛輕輕的動了動,唇角漾開一絲諷刺的笑容,抬起頭時候,臉上的笑容溫婉和氣:“原來馬夫人是這個意思啊,在齊大人的眼底,一紙訂婚書不過值個百兩黃金,是一份可以隨意買賣的契書而已,今兒個雲卿算是長了見識了,想必以後這天下的婚約只要出的起價錢,那就可以隨意的取消,什麼媒妁之言,金口之約,那都沒有意義,簡單的以金銀論之好了。相信到了九月的政績考評裏,提刑按察司一定會給齊大人記上一份大功的。”

    這話棉裏帶針,聽得馬夫人心肝兒一顫一顫的,大雍自開國以來,雙帝制定了一條官員考核之法,每年三月,九月提刑按察司將省、府、州、縣各級官員政績和名望都會做一個統計考察,呈上禦台,這上面記錄的一切關係了官員升遷。

    大雍的官員不僅僅需要能力出眾,還需要品德好,若品德不好,也難以得到重用。

    “沈小姐真是開什麼玩笑呢,提刑按察司哪有空管這些家事呢!”馬夫人臉上笑容一僵,勉強的吐出一句話來。

    “提刑按察司有空沒空我當然不知道,不過他們從不開玩笑就是。我娘下午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陪馬夫人在這裏嗑牙了。”雲卿明媚的一笑,轉身坐在了紫鍛塌上,端起茶杯來。

    端茶,送客。

    手指緊緊的拽住扇柄,馬夫人看著雲卿幽黑深邃的鳳眸,裏面閃現的光芒點點如碎金,透著幾分攝人的犀利,莫名的就有點心驚,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使勁的搖了幾下扇子,轉頭望著謝氏,“沈夫人,今日這事……”

    “我也乏了,不再招待你了,翡翠,送馬夫人出去吧。”謝氏早就想送客了,此時更是一會兒都不想看到馬夫人這張臉,硬生生的對著翡翠擺手。

    “那好,等下次再說。”馬夫人歡快的應了,瞟了一眼桌面,就要走出門,謝氏開口叫住她,“慢著,這個還請馬夫人你拿回去,我沈家雖不是什麼高門深府,但是廉義寡恥還是知道的,沈家不曾做錯什麼,齊家也不要做的太過分了!”

    說罷,將方盒一推,翡翠立即拿了往馬夫人手中一放。

    “哼!”眼見這遊說之事失敗,馬夫人的胖臉也拉了下來,兩頰的肉一抖,捧著方盒冷笑,“真是給臉不要臉,現在還給你們幾分面子,到時候鬧出什麼來,莫說不顧老一輩的情意!”

    待馬夫人的身影消失在竹簾後,謝氏才泄了口氣一般,琥珀連忙拿了個靠墊放在她身後,這才舒服了一點,轉頭看著雲卿坐在一旁,皺眉道:“你怎麼不好好呆在屋中休息,跑到這來幹什麼!”

    這退婚的事她知道便好了,讓女兒也聽到了,做娘的心裏實在是不好受。

    “娘,雲卿已經好了,總悶在屋子裏也不是回事,剛才吃了碟點心,覺得味道不錯,特意拿來給娘試試的。”流翠走上前來,將提著的填漆描金食盒放在桌子上,打開盒子,將裏面的幾碟點心一一擺在桌面上。

    謝氏望了一眼,實在是提不起興致,歎了口氣道:“方才你蹦出來做什麼,娘不是說過這親事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齊家退了的麼,你這麼一說,指不定那個馬夫人到齊家怎麼添油加醋的說上一通,到時候你進了齊家的門,他們還不得懷恨在心,借機磨搓你。”

    “娘,你莫說女兒了,剛才她怎麼損賤咱們沈家的,就算女兒今日不出來,嫁過去難怪就有好果子吃嗎。”雲卿繞過去,坐到謝氏的旁邊,握著她的手道,“他們是下了決心要退咱們的親。”

    謝氏何嘗不知道齊家的心思,若不是為了自家女兒,她何必忍氣吞聲的,這女兒家被退婚了,就算是兩家自願退婚的,在別人眼底,肯定是女方做了什麼醜事,否則,怎麼會同意退婚。

    她歎了口氣,悠悠道:“偏偏你爹又出門做生意去了,一時半會也回不來,不然可以讓你爹去和齊大人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算爹回來了也一樣,齊家是巴上另外的高門,無論如何也要退了這個婚的。雲卿在心內道,伸手拿了一個綠豆糕給謝氏,“娘,你吃一個試試,這個可是廚房趙大娘新做出來的,加了桂花蜜在裏頭,吃起來特別的香呢。”

    瞧見女兒眼底的那一份期盼,又想起剛才馬夫人說的那些話,女兒心底肯定是不好受的,謝氏接了過來,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甜香軟糯,味道的確不錯,雲卿見她吃了,又端了茶給她。

    “齊家仗著自己是官宦人家,以勢欺人。”謝氏接過茶,眉尖微蹙,思索對策,看著桌上的綠豆糕,忽然間神情舒展開來,“對了,娘差點忘了,你姑姥姥家在揚州也是名門望族。明兒個娘帶你去,讓她給你主持公道,看齊家還如何說。”

    若不是女兒拿了這個綠豆糕過來,她還想不起來,這趙大娘就是她嫁過來後,姑母知道她愛吃點心,特意送過來的。

    謝氏口中的姑母,是謝氏父親的嫡親妹妹,嫁給了原揚州長樂伯柳老太爺,這長樂伯的爵位原本是柳老太爺兄長的,因兄長早逝,膝下無子,乞嗣後陛下將長樂伯位給了柳老太爺,但是五年前柳老太爺死後,此爵位就被收回,沒有再世襲下去。現在柳太老爺的大兒子在府衙任同知,二兒子乃下屬州縣的知縣,三女兒嫁給成武伯做了填房。在揚州一方影響力還是頗大的。

    雲卿低頭,目光落下,像是在看著錦榻上的花紋,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所以齊家為了以後的前途,要趕緊甩了沈家的親事,好報上柳家的腿,若不是前世的她後來得知了齊家娶的是柳家的長孫女,她也沒想到,在後面捅刀子的人,還有自己的親姑姥姥,親舅母。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47 PM


正文 005 一對狗男女

    一大早,雲卿就起床梳洗,穿著一件茄色的雲綢半臂,下身月華色撒花馬面裙,梳了個雙垂髮髻,翠色蝴蝶振翅簪子在兩邊,到了謝氏的院子,一起出了垂花門,坐上馬車往柳府去了。

    到了柳府,謝氏和雲卿一下馬車,門上就有侯著的奴僕在前頭帶路,過了垂花門,到了鋪陳綺席花廳。

    雲卿一進門,就看見柳老夫人一身棗紅色的妝花暗福字紋褙子,配著寶藍色馬面裙,脖上掛著一串碧玉珠子,本坐在鴨蛋青色的軟榻上,一見謝氏和雲卿,笑著站起身,喊道:“文娘啊,好些日子沒見你了,可叫姑母想念啊。”

    一聽這話,謝氏眼眶就濕潤了,父母雙亡後,在揚州也就剩下姑母這一個親人了,當即往前幾步,迎上去扶著柳老夫人坐下,行禮道:“勞姑母顧念,文娘早就想過來看看姑母,今兒個得空趕緊來了。”

    “表妹你可不知道啊,聽說你要過來,老太太念叨了許久,今兒個一早就在這等著了,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呢。”坐在一旁的大太太連忙往上一步,瞧著站在謝氏身後的雲卿,目光來回的打量了幾眼,才開口道:“這是雲卿吧,一眨眼,都這麼大了。”

    柳老夫人的目光也落在了雲卿身上,看著她抬著頭,靜靜的站在原地,臉上掛著略微郝色的笑容,轉頭對著謝氏嗔怪道:“你看你,你忙你的,也不知道讓雲卿多來我這玩玩,如今看到我,她都覺得有些眼生了。”

    “哪里,是看到姑母太高興了。”謝氏看雲卿的表情有一絲異樣,以為她還在想著退婚的事,連忙喊道:“雲卿,來,給姑姥姥請安。”

    雲卿這才抬起眼來,笑意盈盈的行禮道:“雲卿給姑姥姥請安。”

    柳老夫人看著她行禮的姿勢標準得體,臉上的笑容和大方自然,嘴角的笑不禁的柔和了些許,點頭道:“來,來,給姑姥姥看看,生的真俊。”

    雲卿低著頭,一副羞澀害羞的模樣,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怕一不小心瞳仁裏面的恨意流露出來,讓人察覺了。

    上一世,爹入獄了之後,她給已經恢復了永樂伯位的姑姥姥一家寫信求助,一連寫了七封,滿懷希望得到的回應是:柳府和沈府徹底斷絕關係,再不往來。

    這一切的原因她知道,她被齊家損壞了名聲之後,柳家大太太曾經上門跟母親說,看在親戚的份上,願意納她做大表哥的貴妾,也是那一次,雲卿說下那句惹來韋凝紫嫉恨的話語——甯為寒門妻,不為高門妾,當時就被大太太罵了商賈賤女,不知好歹,接二連三的打壓沈家的生意,聲名一度更差,直到後來遇上了永毅侯求娶雲卿,柳家才收了手。

    眼前的人個個都笑的一臉慈祥和藹,殊不知底下藏著什麼樣的黑心腸,他們口中說的和心中想的,完全不同。

    一番寒暄後,謝氏便開口道:“雲卿,你不是一直說想見見幾位表妹的麼?”

    知道這是娘要和姑姥姥說齊家的事,把自己打發走,雲卿起身應了,隨著柳老夫人身邊的大丫環銀杏走了出去,屋子裏只剩下大太太和柳老夫人,謝氏這才開口道:“姑母,你可得幫幫文娘啊。”

    ……

    雲卿出了花廳,銀杏帶著她往後院去,到了一處花園,雲卿駐足道:“辛苦銀杏姐姐了,這處茶花開得不錯,我想在這裏看一看。”

    園子裏的確種了不少茶花,開的正是百媚千嬌,銀杏見此處是後院,也不擔心,笑著道:“那表小姐就在此處看看,奴婢還有點事情,等會再到此處找表小姐。”

    此時正值春季,南方茶花春秋兩季最為豔麗,葉濃綠而光澤,花形豔麗繽紛,是許多富貴人家都喜歡種植的品種,雲卿邊走邊看,看那花色綻放層層疊疊,似百褶裙邊妖嬈,宛若女子最美的年華。

    上一世她才二十一歲,正似春來茶花剛剛綻放,已經夭折,這一世再重生到十三歲兩天,心裏感受截然不同,哪里有心思和那些表姐表妹寒暄客套。

    就在這時,前頭似乎聽到一個腳步聲,她也不知怎麼,只覺得不能讓來人看見她,不由自主的拐到一處足人高的假山後頭站住,透過一處雞蛋大的石洞往前方看去。

    當雲卿透過石洞看到前方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影,不由暗暗吃驚,這個人怎麼可能進柳家後院?

    她看到的正是齊家長子,雲卿現在的未婚夫齊守信,對於這個人,她印象不深,只記得前世他娶了柳家長孫女柳易青,其他的也沒有心思再去關注。此時他一個男子,沒有人帶領,就這麼大喇喇的闖進後院,是要做什麼。

    雲卿不禁的警覺了起來,接著,又一個身影闖入了她的視線,如果說開始雲卿還不知道,在看到大表姐柳易青的時候,她也就明白了。

    “這個時候你怎麼還敢闖進來?”柳易青手中捏著帕子,不安的看著周圍,生怕有人會接近這裏。

    齊守信輕輕笑了一聲,一把抓住柳易青的小手,“你怕什麼,若不是你母親允許,我怎麼可能進得了後院。”

    聽到是大太太允許的,柳易青松了口氣,半挑著水眸看著齊守信,嬌嗔道:“人家到底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和你這麼見面,給人看到總歸是不好的。”

    “什麼姑娘家,你都是我的人了,難道還念想著別的男人嗎?”齊守信抓住柳易青的手放在嘴邊一親,手臂一撈,將柳易青摟在懷裏,手掌開始不規矩的遊動,“心肝寶貝,你可不知道,這些日子我可想死你了……”

    靠著男人發燙的胸膛,柳易青全身發軟,半真半假的推著,“沈家的親你什麼時候退啊,我等得,肚子裏的孩子可等不得……”

    假山後,雲卿只覺得滿腦子都是嗡嗡的響聲,只聽得到柳易青最後的那一句“肚子裏的孩子還等不得……”,原來,上一世齊家不擇手段毀了她的名聲,也要立即退婚的原因不單單是巴結上了柳家,是因為柳易青早就和齊守信有了苟且之事,珠胎暗結,而無辜的她變成了犧牲品,用來保全他們兩家的面子。

    手指緊緊的握成拳,連指甲掐在了肉裏也沒有察覺,雲卿全身一陣冷,一陣熱,恨不得現在就沖出去,將這對狗男女的事情揭發出來,將這對毀了她一輩子幸福的狗男女活活掐死。



正文 006 齊夫人暗下圈套

    在謝氏去過柳府後的第二天,齊家又派了人過來,說上次馬夫人過來是誤會了齊夫人的意思,傳錯了話,她表示歉意,並且派了馬車過來,接雲卿和齊夫人一起去廟裏,以表示自己道歉的誠意。

    誠意?雲卿冷笑,上輩子自己也以為齊夫人是真的帶自己去寺廟拜佛上香的,可惜,真相是被柳家施壓,要儘快的解決了自己,那表面慈善的姑姥姥可是沒有因為母親去求她有半點的憐憫……

    不過這些都是預料中的事情,去柳家的目的是為了先在母親的心中留下引線,謝氏都上門求過了,柳家再說不知道齊家是她的未婚夫也說不過去,再怎麼狡辯,娘也會有別的想法,不能再讓娘對柳家如同上一世一樣毫無保留的信任。

    流翠手中拿著一件湖綠織金牡丹比甲給雲卿穿上,略有些不平道:“也不知道齊家人是怎麼回事,派個話都說不清楚的人來傳話。”

    配合的將手撐起,雲卿垂眸看著衣襟,輕聲道:“既然人家都上門道歉了,我們也不能太小氣,走吧。”此一時彼一時,這一世,是她在暗處。這婚,她一定會退,這仇,她也一定會報,她必定會讓齊家和柳家好好的在揚州出一出名。

    早有齊家的馬車候在二門處,因為是去寺廟這等清靜之地,除了流翠,兩個小丫鬟外,並沒有帶再多帶人,上了馬車,雲卿端坐在其中,小半個時辰,便到了齊府門前。

    齊夫人是長輩,雲卿作為晚輩要行禮,便掀開了簾子扶著流翠的手下了馬車。

    齊夫人站在大門內,穿著一身貴氣織金綾羅裳,身後站著一個模樣白淨圓臉的男子,正是雲卿的未婚夫齊守信,甫一看到雲卿走來,一雙縱欲過多造成眼袋浮腫的眼露出驚豔的光芒。

    和熙的日光之下,女子的皮膚白若霜雪,透著點點粉紅,瓜子臉上鳳眸微眯,端莊秀麗中透出一股不自知的嫵媚,其色驕若冬梅,豔勝春花。

    這幾年出入風月場所,看過的豔色柔粉也不少,總認為看見什麼樣的美人也不過如此了,如今才知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往那些個頭牌紅伶,瞬間變成了胭脂俗粉。

    沒想到三年前見過幾面的未婚妻如今竟然變成如此驚豔的美人,想到眼前這嬌嬌小美人本來是他的,卻要因為退婚推開,心裏不禁覺得可惜,低聲對著齊夫人道:“娘,你怎麼沒告訴我,沈雲卿竟然是如此的美人!”

    兒子一開口,做娘的就清楚在想什麼,“怎麼,看上她了,你給我小心點,不要為了一個下賤女人,壞了齊家的好事!”

    “哪里,娘,就這麼一個商賈之女,兒子不過瞧她樣貌生的好,想納回來暖床罷了,做正妻,憑她也配!”齊守信趕緊解釋道。

    “好了,娘知道了,你急什麼,過不了幾天,她就會變成人人唾駡的淫賤女,到時候咱們家上門納她做妾,她還不得高興死!”

    齊夫人微眯著下垂的眼角,看著雲卿走近,的確是個美人胚子,想起馬夫人退婚時雲卿的那些話,心裏窩火,兒子的主意也好,到時候納了她做妾,看自己不磋磨死這個小賤人,竟然敢拿老爺的官途來做威脅!

    眼見雲卿走近來了,齊夫人滿臉帶笑,熱情上前,握著她的手道:“雲卿啊,你終於來了,我可是一大早就在這裏等著你來呢。”這是暗諷雲卿不知禮數,讓長輩等她一個人。

    “勞煩夫人久等了,佛門重地,雲卿自當要沐浴梳妝才敢前去,唯恐汙了佛眼。”雲卿微笑著回答。

    牙尖嘴利!齊夫人暗罵,拉著雲卿的手往馬車走去,“人人都說沈家女如仙子下凡,看看你就知道,這話真真不假。”

    一路上,齊夫人都和雲卿不停的說話,笑容可親的樣子,落在不知道的人眼中,還以為是一對母女,到了寺廟門口,兩人下了馬車。

    齊夫人眼睛不停的朝周圍掃去,一面拉著雲卿往寶殿裏面走去,隨著齊夫人往前,邁過門檻的時候,雲卿不小心身子歪了一下,倒靠在齊夫人的身上。

    只是一下,雲卿趕緊站了起來,垂下臉不安的道歉:“不好意思,齊夫人,都怪我走路不小心,絆倒裙角了。”

    “沒事。”齊夫人心思根本沒在這裏,絲毫不在意的拉著雲卿進了寶殿,看到一個人影后,安心的笑了笑,“雲卿,我要去跟大師求個簽,這寺廟周圍風景不錯,你隨便逛逛,到時再讓人找你。”

    果然,還是和前世一樣。雲卿乖巧的點頭,齊夫人才離開。

    在佛前跪下,雲卿心中暗念,蒼天在上,佛祖有眼,否則也不會給她再重活一次的機會,她別無心願,希望父母都能雙全,她也會盡一切努力保住沈家,虔誠的磕頭上香後,雲卿出了寶殿。

    如齊夫人所說,寺廟外山清水秀,有一種佛門之地才有的莊重和純淨,清風撲面,心曠神怡,周圍前來上香的人也不少,各自帶著家屬在祈福。

    忽然前面一個男子匆忙朝著這邊奔來,咚的撞在了雲卿的身上,一句話不說,又跑遠了。

    在另外一邊看東西流翠,瞟到雲卿這邊的狀況,連忙跑來,見她無事,才對著男子跑遠的方向罵道:“這是什麼人,走路也不注意點,撞到人後一句道歉都沒有的。”

    伸手撫了撫裙子,鳳眸朝著男子跑去的一方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雲卿開口道:“罷了,人都跑遠了,你還說那麼多做什麼。”

    山上一處小路上。

    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站在那裏,手中捏著一個荷包,放在鼻子下聞聞,真香啊,不愧是豪門千金的東西,剛轉身要走,走來一個丫環喊住他。

    轉過身來,王二狗斜眼道:“你是誰啊?”

    那丫環穿著一身水綠色的裙子,臉色倨傲的看著他:“你是王二狗吧,夫人讓我來找你的。”

    “是,是,夫人讓我偷的東西我已經得手了。”王二狗猥瑣的面容上帶著諂笑,剛才不是已經來了個丫環,怎麼又派個來。

    丫環皺著眉道:“嗯,你跟人吹噓的時候,拿出荷包來別人還不一定相信,夫人讓我告訴你,沈小姐左邊屁股上有一塊的麻子,這樣說出來更加逼真,明白嗎?”

    那樣一個美人兒,屁股上竟然有麻子,王二狗惋惜了一句,嘿嘿奸笑道:“當然當然,我一定會按照夫人的吩咐,好好說說我和沈家小姐的風流故事。”

    “嗯,到時候事成了,夫人肯定大大有賞,快去吧。”

    “小的一定將這事辦好,你讓夫人放心吧!”三角眼眯成一條縫,王二狗彎著腰不停的點頭,邊走邊退,模樣那叫一個狗腿。

    直到王二狗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丫環才對著那邊狠狠地呸了一口,滿臉不屑的轉身往寺廟方向回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48 PM


正文 007 散播流言毀聲譽

    雲卿一早給謝氏請安,就聽見裏面傳來了慍怒的聲音,她含笑走進去,行禮道:“娘怎麼一大早就這麼大火氣?”

    謝氏想起今早聽到的流言,神色凝重的看著雲卿,自己的女兒乖巧聽話,怎麼可能會和別的男子私定終身,於是問道:“你前天和齊夫人出去,有沒有丟過東西?”這是她想得到的最大可能。

    “女兒不曾發現丟失了東西。”雲卿搖了搖頭,一臉的無辜,為表謹慎,抬頭望著站在身旁的流翠,“你有見我丟了什麼東西嗎?”

    “小姐帶了什麼東西出去,就帶了什麼回來,沒有多也沒有少。”流翠恭敬的回答道。

    流翠做事一向小心,謝氏暗暗思忖起來,沒有丟東西,那還有什麼可能。

    看到她一臉疑慮,雲卿坐到她身邊,蹙著眉頭問道:“娘,難道有人說撿到女兒的東西嗎?”

    謝氏憂心忡忡的沒有開口,倒是翡翠心直口快,說了出來,“小姐,今兒個夫人一起床,就聽到外頭的小丫頭在嚼舌根,提來一問才知道,現在外面都在傳你和一個男子私訂終身,就在前天寺廟裏,你還親手將自己貼身的一個荷包給她做了定情信物。”還有那些更加難聽的話,她實在是說不出口。

    “不可能!奴婢一直陪在小姐身邊,沒有見過男人,而且小姐的隨身物品絕對沒有少!”流翠立即站了出來,斬釘截鐵的說道。

    謝氏看了流翠一眼,“那這流言是怎麼回事,讓你好生陪著小姐,這才出去一趟就發生如此大的事情,我看你是越來越不頂事了!”

    不怪謝氏如此生氣,這個時代,女子最怕的就是丟了貞節和名聲,沒了貞節和名聲,那一輩子就等於毀了。

    見娘對流翠發難,雲卿趕緊開口道:“娘,流言這東西,若是有心故意陷害那是防不勝防,做不得真!”

    這麼一說,謝氏也覺得是,流言這東西,張口就有,也不知道是哪個黑心肝的這樣損雲卿名譽,瞧著眉目清麗的女兒,她張口道:“明日就是我們府上的花宴了,到時候揚州有名望的人都會來,那些長舌的婦人她們肯定會給你難堪的,你乾脆就稱病不要出來見客了。”一想到要面對那些人言語的摧殘,她覺得還是讓雲卿不出來見客的好。

    “身正不怕影子斜,這個時候我越躲,他們就越會認為女兒心裏有鬼。”這可不行,明日她有安排的,荔園的花宴一定要參加。謝氏抬頭,正對上雲卿帶著堅持的黑眸,明亮如星子一般,一下照亮謝氏的心,她暗思,是啊,若是雲卿躲著,本來不相信的人都會相信了,沒有做虧心事,何必躲著人呢,微微歎了口氣道:“娘就怕齊家借著宴會發難,又提退婚的事。”她總覺得齊家退婚的事不是這麼簡單,一府主母做了十餘年,這點腦子還是有的。

    見她神色動搖,雲卿接著道:“齊夫人不是那種人,前日在寺廟中,她跟女兒聊的可好了,相信她不是那種沒有腦子,胡亂相信謠言的人。”

    雖然心底覺得還是有點不妥,謝氏這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打起精神來安排花宴事宜,另外讓人到外面去將散播流言的人找出來,希望能證明女兒的清白。

    夜晚,淡月籠紗,娉娉婷婷,雲卿靠在床頭,有風從窗口拂進,掠起長髮,雙眸幽黑宛若暗夜,看進前方無盡的黑暗之中。明日,是她重生後邁出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日出紅光萬丈,流金溢彩映的江花紅勝火。

    一大早,沈府就開始忙碌起來,不斷的有馬車在門前停下,門口丫環引著客人往荔園行去,那裏早已經擺滿了筵席,桌上放著精緻的點心和時令水果。

    荔園是沈府內最大的花園,裏面各色奇花豔草種滿,在揚州城是赫赫有名,從沈老太爺那一輩開始,沈府每年陽春,都會給揚州的高官貴族,大商巨賈發上帖子,邀請前來賞花遊園,同時也可以趁機交攀官員。

    今年沈茂因生意外出,沒在府中,男客那邊就由大管家招待,女客和往年一樣,由謝氏接待安排。

    柳府也收到了請帖,柳老夫人,柳大夫人,還有柳家的兩個孫女柳易青,柳易月也一起來了,是貴客又是長輩親戚,謝氏自然是要親自出來迎接。

    “姑母。”對著柳老夫人迎了上去,謝氏滿臉的笑意,雲卿跟在她的後面,斂衽行禮:“給姑姥姥請安。”

    雲卿今日穿著淺紫繡折枝梅花上襦,下面是一條白色百褶裙,挽著白底綠萼梅披風,襯得肌膚更加晶瑩剔透,頭上挽著的雙羅髻,中間簪著粉色碎花琉璃帶細小碎鑽流蘇釵,走路的時候,流蘇細細灑動,好似將所有的陽光都彙聚在了上面,奪目耀眼。

    柳易青雖然是柳府的嫡女,但是不如沈家富有,加上沈茂和謝氏只雲卿一個獨女,寵愛非常,好東西都恨不得都給雲卿。這種鑲了百多顆碎鑽的髮釵在揚州也是難以看見的,她心中嫉妒,暗暗咒駡,商賈之女,一股的銅臭味,就知道鑲金帶銀的往身上戴,等下看你醜事爆出來的時候,還炫耀得意什麼。

    這純粹是嫉妒之言,雲卿除了頭上的釵子外,身上簡單大方,沒有其他的累贅,反而是她,耳上,手上,都掛滿首飾。

    雲卿站在一旁,沒有錯過她眼底的恨色,嘴角弧度絲毫不變,對於這些人來說,搶奪了她的未婚夫,只會覺得錯的是她,好在齊守信那麼一個不入流的男人,她從沒放在眼底,“易青表姐,易月表妹很久沒見了呢。”

    柳易青立即親熱的勾住雲卿的手臂,甜甜的笑道:“表妹,你怎麼不來柳府玩呢,我可是想死你了。”

    想死她了,拆開說才對吧,是想她死了還差不多。雲卿拿著帕子嗔了她一眼,“表姐說的什麼話,前幾天才去了,沒有遇見你罷了,本來還有禮物要送給你的。”

    一聽有禮物要送,柳易青笑的更加甜了,“什麼東西,現在送也不遲嘛!”雲卿每次去柳府都會給她們送禮物,出手大方,送的都是好東西。

    從袖中拿出一個鶴嘴綠寶石流銀簪子,才一拿出來,柳易青就迫不及待的搶到手上,眼底都是驚訝的光彩,一直跟在後邊的柳易月忍不住探過頭,不爽的喊道:“表姐,你怎麼就送易青姐姐,不送我啊!”

    “有,你的也有。”拿出另外一隻蜻蜓點翠鏤空釵遞給她,柳易月連喊謝謝。

    聽到妹妹道謝,柳易青這才捨得將目光從簪子上移開,“這上面鑲嵌的綠寶石太漂亮了,謝謝表妹。”

    “我覺得這種綠寶石最襯姐姐大方甜美的氣質,不如姐姐現在就戴上,很襯你的衣服。”柳易青今天穿的翠綠色的比甲,她最是愛美,聞言連忙點頭將簪子遞給雲卿,讓她幫自己簪上。

    輕輕的將簪子插在柳易青髮髻上,雲卿嘴角含笑看著鶴嘴上那一抹微微的暗綠,眼底一道暗芒閃過,柳易青,不是我心狠,是你們太無情,希望等下,你可不要哭的太難看才是。



正文 008 惡毒夫人茶水加料

    那邊柳大夫人看著柳易青和雲卿親熱的說著話,和謝氏也顯得更加親熱,兩人一左一右的扶著柳老夫人往裏走去。

    走過用文石鋪成菱形勾纏不斷圖案的行道,穿過深遠曲折的廊廡,最後停在了那個占地兩畝地大小的荷花池畔,此時荷花未開,望去只有一片碧色的圓葉,遠看好似一整塊橢圓形的翠玉一般。

    筵席便在這裏舉行,以池為界,另外一邊坐著的是男客,柳易青自走進來之後,心思就飛到另外的地方去了,眼神有意無意的往著男客席上瞟著,今日這筵席,齊家肯定也會來的,不知道守信在哪呢?

    雲卿輕側頭,眼眸微轉,只見柳易青臉帶紅雲,眼似春花,水潤潤的四處亂瞟,只怕是在找齊守信那個姦夫,拉著柳易青到一處席面上坐下來,雲卿盛了一碗湯放在她的面前,“這是我家廚子花了一早上功夫熬出來的湯,美容養顏,女孩子喝了肌膚雪白通透。”

    柳易青這才收了眼,魂兒依舊有點沒收回來,訕笑道:“難怪表妹的皮膚這樣好,都是喝了這美容湯的效果啊。”端起湯碗,小口小口的喝著,怎麼都沒看見守信的影子呢。

    “女子總是要靠保養的嘛,表姐的皮膚也粉嫩的很呢。”雲卿說罷,看著門前又進來了三個夫人,帶著歉意站起來道:“表姐,齊夫人來了,我得去見見禮。”

    一聽齊夫人三個字,柳易青心裏噗通一跳,看著雲卿那笑容格外的不順眼,你得瑟個什麼勁,見到齊夫人就要去打招呼,人家都要和你退婚,你還死賴著不肯,她拿起帕子擦了下嘴角,瞧著一抹葡萄青色的熟悉人影走進園子裏,心頭一股蕩漾浮了上來,立即站了起來,“筵席還要一會才開始,我先去園子裏逛逛。”

    “好的。”雲卿應了,微笑看著柳易青急忙邁著步子穿過藤纏花門,垂眼掠過桌上餘了一點剩湯的官窯金紋荷花盞,這才轉身朝著荔園南門走去。

    齊夫人同著另外兩名夫人走進來,後面跟著丫環,其中一個夫人問道:“誒,齊夫人,你還有一個丫環呢?”下馬車的時候她明明瞧著齊夫人帶了兩個丫環進來的,怎麼這會就一個了。

    眼皮一跳,齊夫人暗罵,多管閒事,一個丫環也值得這樣注意,皺著眉頭不耐煩道:“剛才我發現有個東西忘記帶,差她回去給我拿了。”

    轉過頭來,正迎上一雙笑意盈盈的眸子,水汪汪的深似幽潭,宛若能吸了人的魂魄。

    雲卿斂衽行禮道:“雲卿見過各位夫人。”

    “來,”齊夫人拉著雲卿對著身後的兩個夫人道:“你們看看,這就是我未來的兒媳婦沈家雲卿。”

    其中一個夫人上下打量著雲卿,眼神中帶著輕蔑道:“這個,就是外頭傳言在寺廟裏與人苟且偷情的那個沈雲卿?”

    哪有到了主人家做客,對著主人家未出閣的女兒說這種話的。雲卿冷笑,這就是與齊夫人交好的人,不懂規矩,嘴巴尖刻,每一個字都恨不得將對方說死才好,上一世她被人陷害時,這位夫人可沒少說這種誅心的話,她微微一笑,斂下眼中的光彩,“夫人這話不知從哪聽來的,那日是齊夫人邀的雲卿,事出突然,去的哪座寺廟我事先一無所知,你這意思可是齊夫人幫雲卿事先就約了人在那嗎?”

    那位夫人一下就噎住了,她愛嚼舌根子是不錯,但是齊老爺是她相公的上峰,她要是繼續說下去,那就等於說齊夫人是幫著雲卿做這種事情的人,齊夫人名聲也會一起丟個乾淨。

    齊夫人本來是想看熱鬧的,在口上損損雲卿,眼看勢頭一下變了,再不開口,這髒水就要潑到自己身上,連忙道:“就是,外面那些個流言怎麼能聽信呢,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嫉妒我有個這樣標緻的媳婦。”

    她的手在雲卿的玉手上拍著,以示親昵,雲卿卻想起上一世,齊夫人不聽她辯解,當著眾人扇她一耳光,罵她不知廉恥,勾引男人的事情,更好笑的是柳易青還站出來作證說早發現雲卿品行不端,這些記憶,如同黑夜中的暗潮,慢慢侵襲她的雙眸。

    “你們先去和其他人打招呼,我和雲卿聊聊。”齊夫人將另外兩位夫人支開,拉著雲卿坐到一處較不起眼的席前,“看你口唇都有點白了,今兒個我們都來叨擾,你定是幫著沈夫人接待累著了,來,喝口茶水解解渴。”端起桌上的茶盅,齊夫人手指一動,一枚藥丸掉進了碧色的茶湯中,一瞬間融在了裏頭。

    “各位能來荔園是給沈府添光,雲卿幫母親乃應該的,不過夫人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渴了。”雲卿一笑,接過齊夫人遞過來的茶盅,看了一眼,裏面和上一世一樣,泡的都是碧螺春,她端起茶盅放到嘴邊,喝了一口,拿起手中的帕子點了點嘴角,含著的茶水技巧的吐在了帕子上。

    因為動作太快,又是側身坐著,齊夫人沒有看到雲卿的動作,只瞧著她喝下了茶水後,便拉著她起來,“既然來了荔園,那就得到處走走,都說荔園有十大奇花,我一直沒看完,今日你定要帶我都飽覽一番。”

    “自當願意。”

    兩人同行,齊夫人帶著雲卿往荔園深處走,不時的往後面瞟望,賞了幾處花景後,雲卿抬手點在額頭上,一直觀察她表情的齊夫人眼裏露出驚喜,臉色擔憂的問道:“雲卿,你怎麼了?”這時候,藥效也該發作。

    “有一點頭暈。”眼眸半眯,臉頰泛著白色,雲卿撐著額頭,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齊夫人連忙扶著她坐在一處蔭椅上,語氣殷切擔憂的說道:“你先待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找大夫來看看。”

    無力的靠在椅上,雲卿點點頭,表示同意,齊夫人對著花蔭後晃動的人影丟了個眼神,喜衝衝的朝著筵席接待的地方疾走而去。

    她的腳步聲剛消失,花蔭後梭梭作響,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丫環走了出來,雙手不停的搓動,猥瑣的臉上一對小眼泛著淫光的朝著雲卿走了過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49 PM


正文 009 大夫人自打嘴巴

    荷花池畔,珠翠圍繞的夫人三三兩兩的在一起說話,只見花園深處走齊夫人臉色慌亂的跑了出來,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那些個夫人齊齊皺眉,在別人家裏做客,弄得這匆忙的樣子,沒有半點儀態可言,真是丟盡官太太的臉。謝氏正陪著柳老夫人,知府夫人幾人在說話,聽到這樣的呼喊,作為主人,雖不喜也不能置之不理,趕緊迎上去,問道:“齊夫人,如此大呼,可是有什麼大事?”

    齊夫人聽了這話,也明白謝氏嫌她失了禮數,她是故意做出這樣的舉動,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到時候抓到雲卿偷人的時候,才能鬧個人盡皆知,於是裝作沒聽明白,眉心皺緊,誇張大喊道:“沈夫人,雲卿剛才說頭暈站不起來,你趕緊請個大夫過去看看。”

    一聽是沈家小姐頭暈了,其他夫人了紛紛開口讓謝氏趕緊派人請個大夫來,謝氏也急了起來,不過她沒有慌,眉目帶著幾許銳利,“雲卿身邊有人服侍麼?”

    “沒有,當時我們兩人想靜靜的賞花,沒有讓丫環跟上。”齊夫人肯定不會讓丫環來打亂她的計畫,早就支開了她們。

    留一個要暈的女子單獨在花園裏,今日宴請的還有男客,這要撞上了可是渾身說不清的,眼看謝氏的臉色難看了起來,柳老夫人渾濁的目光閃了閃,站出來道:“文娘,現在還是趕緊去請大夫來,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是啊,看那樣子,雲卿暈的很厲害,差點倒在地上了。”齊夫人添油加醋的說道。

    謝氏也沒有法子,派了琥珀拿了帖子去請大夫,齊夫人帶著她們往花園深處走去,心裏暗暗自得,算一算身後跟來看的夫人,除了柳老夫人,柳大夫人,還有知府夫人也在,這麼一大堆人看到雲卿的醜事,不到一個時辰,保管全州府都知曉了。

    “可到了嗎?”謝氏作為母親,心內焦急,一路問了好幾次。

    “前面那塊花蔭就是了。”眼看目的地就要到了,齊夫人步伐越來越快,恨不得插著翅膀瞬間移動。

    誰知,到了那塊花蔭下,眾人四處一看,哪里有見到人影。

    “齊夫人,你有沒有記錯,是不是這塊地方?”柳大太太微蹙著眉頭,不悅的盯著齊夫人,這怎麼做事的,一切不都早商量好了嗎,這樣還能出紕漏。

    齊夫人拿著帕子擦擦額頭的汗,也有些奇怪,她肯定沒有記錯地方,荔園雖然很大,但是她每次拐彎都是選右邊小徑,想了想,這才道:“也許是太陽照過來,雲卿覺得曬人,移了個位置。”

    此時日已升空,由東往西移動,倒也有幾分可能,於是又浩浩蕩蕩的往前頭尋去,轉過一個花棚,到了一處玲瓏吊藤花棚前,齊夫人耳尖,聽到裏面幾聲不尋常的梭梭響動,偶爾夾著模糊細微的男子粗喘聲。

    原來是弄到了這裏,也好,這樣更顯得小賤人是故意支開人要和姦夫偷情的。

    齊夫人心中大喜,故作疑慮的探頭看了看,輕聲對著眾夫人道:“這後面好似有什麼聲音,我去揭開看看。”說完,上前幾步,滿心踴躍的將那吊藤用力往兩邊一撥。

    只見密密垂落的寬葉花藤後,兩個年輕男女摟抱在一起,就連外面多了觀眾都沒有注意到,倒把一些個已經嫁人的夫人都惹得臉紅了起來。

    齊夫人拉開藤蔓後,柳大夫人就開始說道:“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光天化日之下,就這麼不要臉的和男人抱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祖上缺德,養出這麼個東西來,要是我生出這樣的姑娘來,還不如撞死在這裏,免得對不起祖宗啊!”

    齊夫人也裝模作樣的道:“哎呀,這離雲卿休息的地方很近,不會是雲卿吧?”她一面說,一面慢慢的轉身,孰料一轉身,看到那男人的背影,眼神凝了凝,這葡萄青四合雲紋絲綢直裰,正是兒子今日的穿著,王二狗一個市井無賴,決計不起這樣的好料子做衣裳,不由開口喚道:“守信?”

    男子聞聲這才驚的抬起頭,側開身子喚了聲“娘”,一直被掩蓋在他身形後的女子容顏終於在這個時候顯現出來了。

    面皮透粉,眼內含著春水一汪,身上穿著翠綠裳子的女子,哪里是雲卿。

    一直緊張握著帕子的謝氏終於松了一口氣,眾多夫人都在,她剛才生怕這人真的是雲卿,被發現這種事情,那可真的是沒臉面活下去了。

    那邊柳大夫人面皮都快要被血衝破了,顧不得禮儀儀態,沖上前一把將那女子拉了出來,一巴掌就扇在她的臉上,“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柳易青方才還沉浸在歡愉之中,被一巴掌打醒後,一手捂著刺痛的臉,看著周圍圍著的夫人們,這才意識到剛才做了什麼,臉上終於露出了緋紅的羞澀,小聲呼喚:“娘……”

    柳大夫人現在是又羞又惱,剛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本來是要損雲卿和謝氏的,如今自己打自己嘴巴,若不是現在不能做,她恨不得將柳易青掐死,提高聲音道:“你剛才在那後頭做什麼?”她必須要將剛才那一幕說開,否則的話,被人看到柳易青和男子在這擁吻,那柳家女的名聲就全部毀了。

    接收到柳大夫人的暗示,柳易青腦中飛快的轉動,這找個什麼藉口才好,突然,靈機一動,立即抬頭道:“是這樣的,女兒剛才在這賞花,不小心風吹了花塵入眼,剛巧齊公子路過,就幫著女兒吹一吹。”

    齊守信從看到這麼多人後,頭腦就有些蒙了,此時倒顯出幾分小聰明來,連忙點頭應道:“是啊,是啊,我剛好也在這附近賞花,看到柳小姐眼睛紅了,才幫忙吹去了塵灰。”

    “這灰倒吹的奇怪,還吹到了花棚後去了。”一個夫人拿帕子捂著嘴,譏諷道,莫不是當大家都是瞎子,剛才那樣,是吹灰麼,再抱緊點,只怕拉都拉不開了。

    雖說知道這藉口牽強,柳易青也只有強撐著辯解,她不知道剛才怎麼就跟鬼魂上身一樣,非要在這個時候親熱,“那當然,這花園中人來人往的,齊公子一時好心幫人吹下灰,要是被人錯看了傳出什麼,那不是毀了我的名譽麼,所以才提議避到吊藤後的。”她說著,突然臉色一陣發白,腹中傳來絞痛,不自覺的彎下了腰。

    “怎麼了?”柳大夫人雖恨她在剛才給自己丟了臉面,見她臉色蒼白,還是伸手扶著。

    “腹部……痛……”如刀在小腹割裂,柳易青雙手抱著腹部,額頭細汗陣陣。

    一個夫人突然掩著口叫了起來,指著柳易青的小腿道:“她……她流血了……”

    順著她的手指,眾夫人發現,一縷鮮血正順著她的裙角流下來,滴在了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



正文 010 未婚先孕醜事暴露

    當即柳老夫人,柳大夫人,齊夫人,齊守信的臉色就變了,柳大夫人和齊夫人連忙扶著柳易青就往外面走去。

    這一連串的事故,謝氏驚得有些呆了,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頓時怒氣填膺。這個齊守信,明明與雲卿有毀約,如今居然與別的女子有私情?而且不是齊府的丫鬟,是他們沈府的親戚柳家小姐!這不是當眾打她女兒的臉嗎?

    這樣不著調的家庭,把女兒嫁過去,就等同於送到了狼窟裏面,她就這麼一個女兒,不說要嫁得聲名顯赫,也得門當戶對,守禮知恥的家中。

    平生第一次,謝氏有了退婚的心思。

    她陰著臉看了一眼齊守信,齊守信連忙避開她的目光,不敢和她對視,就連齊夫人都不敢將眼眸轉到謝氏那邊,在沈府做客被抓到偷情,她們臉皮再厚,對上謝氏也說不出什麼理來。

    憤恨的收回目光,謝氏也不好在這麼多人面前嚷嚷,提醒各位夫人這個男人是她的未來女婿,畢竟女兒的未婚夫做出這樣的事情,女兒臉上也沒有面子,緩了緩面色,才開口道:“這是怎麼回事?”

    柳大夫人這時已經壓下了心中的火,只想著怎麼掩飾這醜事,眼睛一轉,垂頭看著裙上的血跡,眸光閃了閃,嗔怪道:“這姑娘,粗心大意的,連自己小日子何時來都不知道,煩得在眾位夫人面前丟臉,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

    失禮的事和懷孕的事來比,簡直是小得不能再小,所以柳老太太心頭不虞,也沒說什麼。

    謝氏雖然對柳易青的印象一下是差到了極點,表面功夫也要做到,“既然是小日子來了,趕緊到客房裏去,翡翠,你讓人去拿一套換洗的衣物和女子要用的東西,再讓廚房熬點生薑紅糖水。”

    心裏卻有其他的計較,她記得以前曾和柳大夫人說過雲卿來小日子會疼,柳大夫人很欣慰的說柳易青,柳易月兩人身子好,每個月的小日子來得規律,又不會像別的女子疼痛,怎麼今日突然疼成這樣,好似小產一般。想到這裏,心內一驚,再次瞧著柳易青的臉色,越發的疑慮。

    “好,好。”柳大夫人連連點頭,巴不得快點離開這裏。

    正在此時,琥珀從後頭穿了過來,身後跟著一個兩鬢發白,鶴髮皺顏,著青色長袍的老者,雲卿好奇的看了一眼他,雖上了年歲,兩眼矍鑠,望之有神,不像普通的大夫。

    走到謝氏身邊,琥珀行禮道:“太太,大夫已經請來了。”

    本來請大夫是要給雲卿看頭暈症的,現在倒也派得上用場,謝氏有了疑慮,剛好可以讓大夫驗證,連忙有禮的開口道:“大夫,這是我外甥女,她腹痛難忍,您給看看。”

    那老大夫也不說話,瞧了謝氏一眼,點點頭,撩起袍子蹲下來準備給柳易青把脈,柳大夫人一見大夫臉就白的更加厲害,連連叫苦,一把將老大夫的手打開,皺著眉頭道:“你哪里來的野大夫,怎麼從未見過你,我女兒是謝家的嫡長孫女,豈容得一個路邊的野醫隨便把脈。”怎麼都不能讓大夫把脈,只要一診,便會知道易青懷孕的事情了。

    “老夫一生行醫,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罵我野大夫。”老大夫冷哼了一聲,語氣裏充滿了桀驁,就是一般名醫館的坐堂大夫都沒有這種氣勢。

    知府夫人便覺這聲音似曾聽過,這才將目光移到老大夫面上細細一看,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心裏就跳了幾跳,臉上堆笑道:“剛才瞧著就眼熟,原來是汶老醫正。”她父親是京城官員,還是姑娘時曾見過一次禦醫,當時父親給她介紹了幾句,印象比較深刻。

    此言一出,柳大夫人的臉色都變得發青了,百年大雍朝,除去禦家天子,沐家貴女世代有名,還有一個齊名的便是神醫汶家,汶家醫術馳名天下,自第一代祖先神醫汶無顏為開國乾帝所用之後,每代皆任皇宮禦醫局醫正,世代為禦家天子效勞。

    這汶老醫正年已六旬,今年正是告老還鄉,琥珀拿了帖子出去請大夫之時,回春館的大夫都已出診,恰逢汶老太爺到回春館看望老友,就順便替友出診一回。

    “不敢當,算不了什麼醫正,就是個行腳大夫罷了!”汶老太爺手一撥,兩根手指搭上了柳易青的脈搏,不給他把脈,他還偏偏要把了。

    這一次,柳大夫人沒敢阻攔,剛才那打的一下都夠她心驚肉跳的了。

    老眼裏閃現著精芒,汶老太爺哼了一聲,將柳大夫人幾人的心臟都要哼出來了,若是其他大夫,她們還可以明裏暗裏暗示威脅一番,可這汶老太爺,她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急的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也無能為力。

    手指下的脈搏有輕珠滑動,時輕時弱,汶老太爺眉頭微皺,掃了一眼柳易青,看她一身裝扮應該還是未出閣的姑娘,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真是門風敗壞。

    “懷孕一個多月了,也不注意,還喝那些個寒涼湯物,也不怕損了身子。”一甩袖子,汶老太爺站了起來,不冷不熱的甩出一句話來,從藥箱中拿出一顆藥丸,讓柳易青咽了下去。

    他說的輕飄飄的,其他人卻感覺一道驚雷炸了下來,將人霹得半天動彈不得。

    此時也沒人去想柳家這揚州這一方的世族之名了,鄙夷之色難以掩飾的跳到了面上,方才柳易青和齊守信兩人在藤後摟抱,硬生生被她說成吹灰,已經是暗裏鄙笑了,這會子再聽到汶老太爺的診斷,只覺得柳易青那厚臉皮幾乎可以去鑄造邊境的城牆,未出閣的姑娘在客人家勾搭漢子也就罷了,竟然肚子裏還結了孽種,傷風敗俗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50 PM

正文 011 孽種的父親是誰

    柳老夫人老皮也頂不住這些夫人的目光,戳的她骨頭裏面都是惱怒,斥道:“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做的什麼事情,簡直是丟盡了柳家的顏面,還不快點將她拉回去,放在這裏丟人現眼麼!”

    柳大夫人比起柳老夫人來,只覺更加沒臉見人,斜眼覷著齊夫人,眼底的利光陰冷到極點,扶著柳易青趕緊離開這裏。

    站在一團修剪出來的月季花牆之後,靜靜欣賞這出好戲的雲卿冷冷一笑,想走?這會讓你們走了,那可不是虧大了,戲還只是剛剛開始呢,拉了拉衣襟,她邁著碎步從後面緩緩的走了出來,“娘,這處可有什麼好景,惹得夫人們都留足此地?”

    這一聲,將眾人的吸引力轉了過去,才憶起一開始進來的目的是要找沈家大小姐的,謝氏則前去問道:“剛才娘聽齊夫人說你頭發暈要跌倒,怎麼進來尋,倒沒看見你人了。”

    點點的金光透過頭上由花匠驚心培育而成的天然遮陽花葉掠過雲卿白皙如雪的面容,她面帶清雅大方的笑意,裙擺搖曳如左右盛開的花瓣,行至齊夫人旁邊才笑著開口道:“開始是有一點,大概是日頭大了,曬得頭暈,休憩了一會也無事,正巧聽到荔園的巡邏婆子抓了一個小賊,女兒便過去看看,以免他衝突了客人。”

    一番話下來,齊夫人倒生出幾分疑慮,她明明下了蒙汗藥的,為何雲卿一點事都沒有,那個王二狗呢,死到哪里去了。她被柳大夫人幾眼剮得好似刀子一般,只盼著雲卿也出一回醜事,好把柳易青這事給揭了過去。

    “你真是不小心,萬一他還有同夥,你一個姑娘家,衝撞了怎麼辦?”謝氏看到雲卿站在這裏,知道是沒事,才接著道:“那賊呢,在哪?”

    “婆子們抓了等會會押過來的,倒是表姐怎麼了?”雲卿好奇的掃了柳易青一眼,她就這樣被柳大夫人的丫環百合架著,隱約見醒。

    謝氏不想說這樣的骯髒事給女兒聽,旁邊一個夫人接話道:“能怎麼,剛才和齊公子偷情被我們看見了,結果又被診出未婚懷孕,真夠晦氣的!”

    “啊!”雲卿立即小聲的驚了一驚,捂著嘴低聲道:“表姐都懷了孩子了,那齊公子得趕緊娶了她才對啊。”她眉眼微微下垂,眼角帶著一股淡淡的悲傷,語氣裏含著幾分若有若無,若隱若現的惆悵。

    這時,眾夫人才想起來,她們一直都把目光停在柳易青身上,可這孩子的父親是誰,還沒來得及想就被柳老太太打斷了。齊公子不正是雲卿的未婚夫嗎?這表姐和表妹的未婚夫在人家家裏偷情,可真是做得出來。

    “齊公子,怎麼說,你也是沈小姐的未婚夫,和她表姐偷情還暗結珠胎,齊家的門風就是如此的麼?”知府夫人看了許久,一直沒有多話,此時也覺得有些太不入眼。

    知府夫人如此說,齊夫人有些慌亂了,柳家在揚州是一方世族沒錯,可是丈夫的頂頭上司是知府大人,若讓知府大人知道齊守信做出這樣的事情,齊老爺下半年的考核是差還是不及格,她簡直不敢想像,立即搖頭道:“不,小子之前只是幫柳小姐吹吹眼睛裏的灰而已,柳小姐肚子裏的孩子絕不是他的,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的。”她說著,用手肘推了推齊守信,齊守信也附和道:“是的,小生不會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還請夫人明察。”

    吃了汶老太爺喂的一枚藥丸,柳易青腹部的痛楚減少了許多,意識正慢慢恢復,睫毛扇動欲睜開眼睛,雲卿察覺,連忙對著知府夫人福了福身子,“夫人,雲卿雖說是齊家的未過門的媳婦,對齊家的門風還是有所瞭解的,齊公子不是這種人,只是表姐如今暈厥過去,她肚子裏孩子的父親也不知道是誰,做了這樣的事情不承認,自古有語,偷者為妾,這男人連個妾位都不肯許給表姐,只怕想當個外室養罷了,請您幫表姐查查,她是柳府的嫡長孫女,豈能讓人如此作踐。”

    她聲音婉轉,暗含懇切,舉止優雅,容顏明媚,舉手投足之間氣質出眾,絕美的容顏反而不是那麼突出,叫人瞧著生出幾分親近來。

    剛才大家都看到齊家公子和她表姐偷情,她卻不記恨在心,反而為兩人說話,這等氣度和胸襟非一般女子可有。

    知府夫人不禁在心中感歎,這般的女子,若不是生在商賈之家,前程一定錦繡無限,偏偏配了齊守信這樣的人,再怎麼花言巧語也掩飾不了他不知教養的一面,她掩下感歎,開口道:“倒也難為你,我會盡力將孩子的父親找出來的,怎麼也得讓他許你表姐一個妾位。”

    柳老夫人和柳大夫人聽了這話,牙根緊咬,雲卿的話已經定位了柳易青的身份,不是外室就是做妾,有理有據,無法反駁,她們說不出話來,也不能說,一開口反而大家都會注意到她們身上來,丟不起這個人。

    半昏迷中,柳易青咬著牙聽完這一段對話,全身一股怒氣沖上,生出一股力睜開眼睛,甩開百合的手,沖到齊守信面前:“你不會做這樣的荒唐事?那我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你還真的準備將我當一個外室養著嗎!?”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除了雲卿,她早就等著這一幕了,柳家的嫡長孫女怎麼可能願意為妾,柳易青要不著急,那才奇怪了。

    齊守信被她一股猛力推的往後退了一步,臉色慌張,往眾位夫人面上掃了一圈,連忙否認道:“柳小姐,你別這樣,剛才不過是個吹灰的誤會,你不能把這個其父不明的野種賴在我身上啊。”他還準備明年考舉人的,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落下姦淫女子的名聲,眼睛眨了眨,給柳易青打著眼色,讓她暫時不要慌。

    “吹灰?誰跟你吹灰,你剛才還摟著我說一生一世只愛我一個人,只要我一人為妻,現在竟然罵自己的孩子是個野種,你想賴賬沒那麼容易!”柳易青氣得渾身發抖,眉眼倒豎,哪里有心思看齊守信的眼色,齊夫人見狀,怕她還說出什麼來,連忙上前去拉她,“柳小姐,你不要這樣……”

    震怒之下的人哪是她能拉得住的,柳易青一把推開她,想起她剛才也說自己懷的不是齊家的孩子,冷笑著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佩,攤在眾人面前,“這是你們齊家的傳家寶玉吧,還想賴賬嗎?我告訴你齊守信,你敢做就要敢當!想我給你做妾,休想!你說的那些話我一句都沒忘記,等你和沈家退婚之後就娶我為妻的,如今看你怎麼否認!”

    她噗通一聲跪在知府夫人的面前,不顧周遭人變幻的臉色,“求夫人明鑒,此玉乃齊家世代傳給長媳的玉佩,民女肚子裏的孩子就是齊家的!”



正文 012 被退婚齊夫人再作惡

    看到那塊玉佩,知府夫人的臉色已經是相當不虞了,誰都知道柳易青肚子裏面的那個肯定是齊家的種了,她不好插手涉及下屬的家事,也不想插手這樣的骯髒事,退了一步,避開她的跪拜,冷淡道:“各家的家事本夫人不便插手。”

    一旁謝氏已經氣得渾身顫抖,眼前這一個鬧劇她看的是清楚明白,齊守信和柳易青早就就勾搭在一起,齊家攀上了柳家的高枝,所以才會突然提出退婚的要求來,她厲聲一喝,雙眼中含著一股凜冽的銳氣,“齊夫人,小女無能,配不上你家風流浪蕩,四處留情的公子,今日起,我們兩家的婚事就此算了,以後你攀你的高門大院,沈、齊兩家再無瓜葛!”

    按照大雍律例,立下婚約的雙方,當一方做出有損名譽的事情,造成大面積不良影響的,另外一方可以提出退婚要求,不必得到另一方的允許,立即生效。

    一聽到這樣的話,柳老夫人便知道退婚的事算全部完蛋了,不僅齊守信的前途堪憂,柳易青以後的名聲只會臭不可聞,面對左右投來刺目的眼光,柳老夫人面皮顫抖,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兩眼微翻,身子一偏,做出一副大受打擊,要暈倒的陣勢來……

    柳大夫人正愁找不著藉口走,立即迎上去,甩開銀杏的手,扶著她大聲喊道:“老夫人,你怎麼了……”柳老夫人虛弱的靠著她,搖了搖頭,柳大夫人立即會意,對著眾人道:“各位真不好意思,老夫人本就身體虛弱,出來這麼久,只怕身子撐不住了,我就先走一步,送老夫人回去了。”

    眾夫人誰不知道她們這點伎倆,面上不過做了樣子的說沒關係,謝氏也不想看到她們,於是柳大夫人扶著柳老夫人,銀杏和百合扯著不甘不願的又不得不走的柳易青的灰溜溜的走了。

    看著她們的背影,眾夫人暗地搖頭,有些本來動了心思和柳家結親的,也暫時不打算再考慮了。

    原本齊柳兩家的目的就是要退婚,如今達到了目的,本就該算了,可是齊夫人咽不下這口氣來,兒子被退婚,還是這麼一件醜事被沈家退的婚,齊家變成理虧的那個,她怎麼想怎麼不舒服,沈家一個臭商戶有什麼資格退她一個知縣家的婚,心內毒液翻滾,飛快的計算,想著什麼辦法把雲卿的名聲也搞臭,這樣她就不算吃虧,女兒家的名聲臭了比男人可嚴重多了。

    抬頭一眼瞧見那邊婆子押著一個渾身狼狽,臉面紅腫的丫環走了過來,眼睛頓時一亮,真真是老天爺都幫著她。

    兩個婆子押著人走到謝氏面前,低聲道:“夫人,這是剛才在花園中抓到的小賊,要怎麼處理?”

    謝氏面含怒意,只覺今日這筵席辦的是一個晦氣,一件壞事接著一件壞事的來,不耐的瞟了小賊一眼,擺手道:“送去官府。”

    “誒,這小賊怎麼看起來像個男的啊?”齊夫人甩著帕子,好奇般的湊過去,丟了個眼色示意齊守信過去看,齊守信正站在一旁惱怒,得了母親的暗示,知道這人是毀雲卿名譽的關鍵,立即往前幾步,將那丫環扯起來,抬起‘她’的臉來。

    一張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上鼻涕眼淚混雜在一起,如同顏料色板亂調在一起,眾夫人皺了皺眉,都往後退了一步,斜眼瞧去,這人身材高大,臉上線條生硬,頸部還有一塊突出的喉嚨,再看平平的胸部,明顯是個男人。怎麼會有男人扮成丫環的樣子進來,一時人人臉上都帶著驚疑。

    “小賊,你打扮成丫環的樣子來沈家來幹什麼的?”齊夫人皺著眉,幸災樂禍的想著,等著吧,沈雲卿,不把你弄得身敗名裂我就不姓齊,“嘖,這小賊的樣子,怎麼有點像城中流傳和沈小姐私定終身的那個男人啊!”

    她說著瞟了一眼雲卿,但見她落落大方的站在謝氏的旁邊,不慌不忙,眉眼清華,看不出一點害怕的樣子。

    裝,你就裝吧,看你能裝多久!

    王二狗被打得渾身腫痛,聽到齊夫人的話,知道她的意思,要是被官府去,他不死也得脫層皮,不如說是來偷情的,說不定還能做了這沈家的姑爺。當即抬起兩隻被打青的小眼睛,連連點頭,“跟你們說了,我是你們大小姐的情郎,你們還不相信,抓了我幹什麼!小心等下我讓她打死你們!”

    “混賬!你是什麼東西,就你這樣,沈大小姐也看得上?”齊夫人假意訓斥,其實是引得王二狗的話更從深裏說。

    “別看我王二狗身份低賤了一點,窮了一點,可是床上功夫好啊,沈大小姐就是喜歡我這點,她還送了個荷包給我做定情信物!”王二狗在下層社會混的久了,臉皮之厚,說髒話粗話那是信手拈來。

    眾夫人看看他,又看看雲卿,實在是沒辦法想像雲泥之別的兩人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姦情,但是這兩日也的確聽到了流言風聲,現在這王二狗還說有證物,又有些懷疑了起來。

    “你說有定情信物,拿出來看看。”知府夫人對雲卿方才一系列的表現滿意,留下的印象很好,不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便開口讓他拿出東西來證明。

    婆子聽言,便望著謝氏,見她點頭,鬆開了手,王二狗聳了幾下肩膀,嘿嘿奸笑幾聲,“這荷包我寶貝的很,都藏在貼身的地方呢。”將手伸到褲襠裏掏了幾下,拿出一個扣合如意堆繡荷包舉起來。

    謝氏忍著滿臉噁心過去看了一眼,立即否認道:“這不是雲卿的荷包。”女兒的荷包她都知道,每個荷包的下面都有一朵使用沈家特有的繡針手法繡成的雲卿兩字型蘭花,這個荷包雖然看起來也質地不錯,繡工上差遠了。沈家是做織紡繡染起家,這些東西,一看就能分明。

    齊夫人離王二狗隔了三四個人,一下沒看清楚,只覺得那荷包眼熟的很,想起幾天前自己曾丟過一個荷包,心裏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剛想阻止,和齊夫人一起進來的那兩個夫人臉色齊齊一變,看了眼荷包,又看著齊夫人,不敢置信的喊了出來,“這荷包不是齊夫人的嗎?”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51 PM

正文 013 作惡母子自食其果

    她們和齊夫人關係甚好,這些貼身的荷包物品只要戴過就有印象,更何況這個荷包齊夫人素來喜歡佩戴,所以馬上能認出來。

    齊夫人此時也看清楚了,臉色發白,眼裏滿是驚異,怎麼拿出來的是她的荷包,顫顫的開口道:“這個荷包怎麼到你手中的?”

    王二狗以為她是暗示自己多說了一點,立即添油加醋道:“這荷包是我小情人送的,當然在我手中啊。”

    “可這荷包明明是齊夫人的啊,你說說,和你小情人是怎麼認識的?”一個素來和齊夫人不對盤的夫人,此時來了興致。

    見有人來問話,王二狗更來勁,平常可沒什麼機會瞧見這些個富貴夫人的,想著賴上沈家後,金山銀山任他用,不由多出幾分得意,搖頭晃腦的說道:“不,不,不,這荷包肯定是沈大小姐的,就在寺廟裏面,她對我一見鍾情,然後送了個荷包給我,還說非我不嫁呢。”

    眼前無賴死咬著荷包是雲卿的,這其中必定有什麼隱情,謝氏側頭皺眉望著雲卿,見她好似有話要說,開口問道:“雲卿,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雲卿低垂著頭,還是站在她的旁邊,睫毛細密的在面容上透出一片淺淡的陰影,面容白玉芙蓉一般,一雙貴氣的鳳眸淺看帶著笑容,內裏卻如同蘊了黑夜的深沉,透出不一樣的靜,感受到她的目光後,抬起眼來看了謝氏一眼,淡淡的帶著牽強的笑了一下,盈盈對著眾夫人道:

    “齊夫人為了提出退婚一事道歉,特意派了馬車接我去的寺廟,當時她與我進了寶殿,說要去求籤,讓我出去走走,再等到後來,就在城中傳出了流言風語,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荷包一直都貼身收藏,從未給過別人,雖不是官家出身,但是母親從小都有教導,貼身物品不可私相授與他人,至於齊夫人的荷包怎麼會到小賊手中,我就不清楚了。”

    眾夫人此時一聽哪有不明白的,齊夫人派的馬車去接雲卿,時間是突然的,地點自然也是早已經選好了,雲卿作為晚輩,不過是隨著她去而已,到了寺廟裏,再找了個理由將雲卿支開,自個兒安排的事情不就成了,那個荷包就是最好的證明瞭。

    王二狗聽這聲音清悅動人,再順著瞧那說話的人兒,姣美面容微露在外,那日他沒細看容貌,如今一瞧,魂都要丟了一半,要是娶了這樣的美人兒,就算沒有沈家的金銀財寶那也賺發了,立即舔著臉道:“美人兒,那一日我們在寺廟裏銷魂的不行,我還記得你屁股上有幾粒麻子呢,怎麼到了今日你就賴賬了?!”

    “你確定和你偷情的那人臀上有麻子?”謝氏眼底的光芒閃動,立即接上話來問道。

    “當然啊,這個難道我還不知道嗎,你們還問什麼問啊,荷包她也送了,人也早就是我的了,怎麼都不明白呢,若是識趣的,我還可以娶她做個正室妻子!”王二狗此時急色的很,失去了耐心,只想趕緊把雲卿弄回家裏才好,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兩隻青色的小眼睛閃著淫邪的光芒,就差沒流下口水了。

    “這可就奇怪了,荷包也是齊夫人的,麻子也是長在齊夫人臀上的,怎麼這無賴就非得說是雲卿!”那位夫人尖聲的笑道,語氣裏毫不留情。

    齊夫人因為小的時候摔到了一個刺坑裏,屁股上有幾個香一樣的肉疤,摸起來就和麻子一樣,這雖說是私密,在揚州這塊的貴婦圈裏很多人都知道的。

    “自己要去偷人,還約上未來媳婦一起,這臉皮真夠厚的。”

    “就是,平日裏看不出來啊,她屁股上真的有麻子嗎?我的天啦,光想著就丟臉死了,要是我真的不活了!”

    從王二狗一拿出荷包開始,齊夫人的臉色就陰晴不定,一陣冷一陣熱,一陣白一陣黑,眼看著屁股上麻子這樣的話都說出來,忍不住尖叫道:“來人啊,還不給這個誣陷人的無賴給我拖下去!打,活活打死,竟然敢造謠誣賴本夫人,真是狗膽包天!”

    齊夫人眼珠子狠狠的鼓起,一臉的戾氣,她不知道這荷包怎麼會變成她的,明明王二狗偷的是雲卿的啊,還有這屁股上麻子又是何人與他說的,她並未吩咐過這樣的話。

    跟在她身後的兩個齊家婆子趕緊上去拖著王二狗就往外走,一聽要將自己打死,王二狗才醒過神來,一邊掙紮一邊大叫,“齊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明明就是你說要我去偷荷包嫁禍給沈小姐的……”

    “還不把他的嘴給我堵上!”齊夫人生怕他將實話說出來,沖上去,一手叉腰,怒聲道。

    “給我住手!”謝氏一聲喝下,將齊夫人嚇得一呆,沈家的婆子全部圍了過來,將齊家婆子圍在裏面,“齊夫人,你當這裏是齊府,還是你家老爺的審案堂了,說拖下去打死就打死,未免太肆意妄為了!”說主人,這是沈府,說官位,還有知府夫人,齊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別人的地盤上。

    謝氏說完,轉身對著婆子道:“把王二狗給我帶過來!”沈家婆子一把從齊家的手中將嚇得渾身癱軟如泥的王二狗拖了過來,鉗在手中,謝氏站在他面前冷冷一笑,雙眸含冰,“剛才你說是誰要你去偷荷包的,誣陷的罪名可大可小,若是說實話,知府夫人可在這裏,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大雍律法你知道的吧……”

    像王二狗這種地痞流氓,最怕的就是進府衙,那不死也得脫層皮,此時連忙倒豆子一般,將事情的前後發生的原因結果一起說了,隨著他的交代,謝氏眼裏迸出了兩道刀子一樣的冷光,恨不得將齊夫人千刀萬剮,驚得齊夫人連連後退,囁嚅道:“我讓人好言跟你說退婚你不退,齊家如今是官家了,你沈家配不上……”

    聞言,謝氏怒火直冒,連連冷笑道:“我就說齊夫人讓人接二連三的讓人來退婚,怎麼又突然說是誤會,原來是設了圈套想毀了雲卿的名聲,狼心狗肺的東西,莫說知恩圖報,這世上誰不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再說,當初這訂婚的要求是你們齊老太爺自己提出來的,我們沈家可曾主動攀附過你們?!來人,將齊夫人、齊公子請出去,我沈府家小,容不得這般有地位的高官權貴逗留!”



正文 014 沈府又進新姨娘

    男賓席那邊,齊老爺聽到小廝前來告訴的消息,氣的倒仰,強撐著笑勉強吃完了這頓,急衝衝的往府裏去了。

    不到半日,整個揚州城就傳出話來了,齊夫人在寺廟裏與地痞無賴偷情被齊老爺知曉,被狠狠地揍了一頓,關到了家廟裏面反省,齊守信和柳易青暗結珠胎的事也傳的沸沸揚揚,被人戳著臉面罵不要臉皮的姦夫淫婦,勾引表妹男人的賤婦,柳家人這段時間幾乎是能不出門就不能出門,以免被臭雞蛋番茄砸的滿頭都是。

    而這邊,倒是因為這件事,讓諸多夫人對雲卿留下了大方溫婉的印象,一時口碑頗好。

    歸燕閣裏,雲卿正靠在黃梨木圓花椅上,窗頭送進來的日光打在她手中的書頁,透過了輕紗的光線變得柔和,人和物靜謐的好似一副上好的彩畫,流翠端著一盅燕窩粥走進來,看得怔了怔,都說江南女子美貌,若是沒看過小姐,那都是枉然。

    慢步悄聲的走到她面前,探頭問道:“小姐,你在看什麼書呢?”自昨天筵席後,雲卿就拿著這本書在看,飯不離手,夜晚還看到三更。

    輕輕的將書合上,雲卿接過燕窩粥,“醫書。”

    “是汶老太爺給你的嗎?”想起昨天雲卿的舉動,流翠開口問道。

    “嗯,讓我在半個月之內,將這本書上的東西背出來,才考慮收我做徒弟呢。”雲卿喝了一口粥,想起昨日筵席之後,她去求汶老太爺教她醫術的那幕,汶老太爺早就知道她在送柳易青的簪子上抹了催情的精油,當聽到她要學醫的時候,問她為何要學,她答為了保命保家人而學,她不想說什麼懸壺救世的虛話,所以也沒報太大的信心,誰知道脾氣古怪的汶老太爺什麼也不說,丟給她一本寸厚的醫書,說如果能在半月內背出來,就將她收為關門弟子。

    瞧了一眼案上厚厚的醫書,流翠有點憂愁,“這麼厚,這麼點時間能背得出來嗎?”醫書據說是最複雜的了,什麼藥的形狀、藥性、相沖等等都要背出來,半個月也太短了。

    將喝完的燕窩粥遞給流翠,雲卿擦了擦嘴角,站起來走動幾步,“背不背得出是一回事,若是沒有努力過就認輸,那就永遠背不出。”就如同她這一世,不知道會不會重蹈覆轍,可是不管怎樣,她都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沈家的命運改變,也將自己的命運改變。

    而齊家退婚的事,已經將她人生的第一步錯路扭轉了過來,上一世那個失貞退婚的名聲沒了,以後她要一步步的將所有錯路都扭轉過來。

    “恩,奴婢也會努力的。”流翠篤定的點頭,她終於知道小姐和以前不一樣了,那雙眼睛黑的發亮,充滿了睿智的光芒,能將壞人的心思都看透,那王二狗齊夫人自以為奸計可以得逞,豈會知道小姐早就挖好了陷阱,等著他們往下跳呢。

    雲卿知道流翠在想什麼,她淡淡的笑笑,沒有開口,誰會知道,她曾經是一抹冤魂,也曾愚鈍過,幸而上天垂憐,得到重生的機會。

    “小姐,李嬤嬤來了。”小丫鬟進來稟報,李嬤嬤是謝氏身邊的得力嬤嬤,她來定是謝氏有事,雲卿轉身走了出來,迎面一個穿著醬色裙子,四十歲的婦人走來,笑著行禮道:“小姐,老爺回來了,夫人讓你一起過去呢。”

    聽聞沈茂回來了,雲卿一喜,自重生過來,她還未見過父親,連忙讓流翠拿了一套簇新的天青色半臂,下面穿著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戴著朝陽五鳳瓔珞圈,再挽了時下少女都喜歡的圓錐髻,簪了一支金色仿蝶翅翠玉華勝。

    本來雲卿就生的極為端明妍麗,再這麼打扮一番,看的李嬤嬤忍不住的贊道,“若是老爺回來看到小姐,肯定都要認不出了。”

    “瞧嬤嬤說的,爹出去半年都未到,就認不出自個的女兒啊。”雲卿笑嗔著出了院子,謝氏早就從頭到腳讓人收拾得明亮,瞧見雲卿後,牽著她的手往垂花門走去。

    望著謝氏一臉的喜氣洋洋,雖然嘴角只是淡淡的,眼眸好似點了燈在裏面一般,一看就知道沈茂的回來她有多期待。

    謝氏今日的確是很開心,昨兒個宴會上雖說發生了那些事情,到底露出了齊家的真面目,免得雲卿嫁過去之後才發現是頭中山狼,退婚是沈家提出的,又占了理,對雲卿以後的婚事沒有影響,又聽到沈茂歸來了,踩著碎步在垂花門前探頭等候著。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就看見一個穿著藏藍色四合如意雲紋絲綢直裰的男子帶著小廝往這邊來,在他身後還跟著一頂輕軟小轎。

    沈茂大步走過來,對著謝氏寒暄了幾句持家辛苦,賢慧大方之類的話,接著就直奔主題道:“夫人,這段時間在外奔波,與幾個布政司的人打交道,見我身邊沒個人照顧,就做主給我納了一個妾室。”

    他的話一說完,謝氏臉上的笑意就有點放不住了,若不是有點胭脂的紅粉在上頭,估計臉色已經是刷白,開始眼底那些喜悅和期盼,頓時被沖得一乾二淨。雲卿知道這種感受,當初她多韋凝紫一個側室都受不了,何況如今家裏已經有三個姨娘和不知道多少個通房丫鬟,再來一個人搶自己的男人,沒有哪個女人不在意的。

    沈茂卻顯得喜滋滋的,說罷轉頭就走到小轎旁邊,輕聲道:“蘇眉,出來拜見夫人。”

    就見軟轎裏露出一隻白玉般的手,輕挑慢作掀開簾子,露出了女子容顏,雲卿不由的愣了一下,上輩子沈茂的姨娘的確有一個蘇眉的,也是沈茂帶回來的,可是長相上卻有著很大的區別,上一世蘇眉姿色只算的上中上,而這一世的蘇眉眉眼如月,彎彎若鉤,帶著說不出的風流韻味,是男人最喜歡的妾室種類之一。

    難道因為她的重生,有很多事情都悄悄的在發生改變了麼。

    那蘇眉慢慢的走出轎子,緩緩的對著謝氏行了一個跪禮,臉上神色不卑不怯,禮數周全,不似普通人家出身。

    “好了,起來吧。”謝氏雖然心裏很不痛快,表面上不露聲色的說道。

    “謝夫人。”蘇眉垂頭要站起來,突然哎喲一聲,沈茂連忙過去扶著她,著急道:“怎樣,有沒有傷著?”

    一家之主這樣著緊的態度讓謝氏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接下來,她就知道了原因。

    “婢妾無妨,只是動作大了些,剛坐久了,沒習慣。”蘇眉低垂著頭,細語輕聲道,秀美的眼裏一閃而過的精光。

    沈茂立即扶著她站起來,“我說了不用行這樣大的禮,你非要,蘇眉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有兩個多月了,以後她的禮數能免則免吧!”後面一句話是對著謝氏說的。

    一進門就給個這麼大的下馬威,看來這蘇姨娘,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5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34 AM 編輯

正文 015 姨娘擺譜被頂

    謝氏的臉色頓時從白到青,兩眼冒著怒火,這還只剛剛進門,就讓老爺免了行禮,以後還不得爬到她的頭上來,絕對不行。

    眼看謝氏就要怒聲說出,雲卿往前一步,微笑著開口道:“爹爹,女兒站在這裏好一會了,你都沒瞧我一眼。”

    “來,給爹看看,這是爹的寶貝雲卿,小半年沒見,爹差點都認不出來了。”一見雲卿走上來行禮,沈茂立即鬆開扶著蘇眉的手,往前兩步扶起雲卿,他多年無子,就這麼一個女兒,從小抱在手裏哄著寵著,將做爹的一腔熱情都寄託在了這個女兒身上。

    不過雲卿也明白,之所以自己被爹放在手心裏的原因,是沈家沒有其他孩子,若是蘇眉肚子裏蹦出個弟弟來,其他的很難說了。

    “奴才方才還說小姐如今長開了,越發漂亮水靈,老爺見了要不認識,小姐還說奴才渾說呢。”見父女兩相見歡,謝氏眼底也有了笑意,李嬤嬤是家裏老人,合適的時候湊趣一兩句,沒有問題的。

    “是啊,來,雲卿,這個是蘇姨娘。”一手牽著雲卿到蘇眉的面前,沈茂十分高興的說道,他生的一表風流,三十多歲擁有巨大家財,妻賢妾美,唯一遺憾的就是一直沒有兒子,對於他的喜悅,雲卿稍許能理解,這個時代的人對子嗣都十分看重。

    蘇眉一動不動的靠在旁邊的張媽媽身上,樣子柔弱的風都可以吹走,除了對著雲卿微不可見的點點了下巴,半晌也沒有其他的動作。

    雲卿眼底閃過一道銳利的暗光,緩緩的一笑,柔聲道:“剛才進門時看蘇姨的舉止大方,定是有規矩的人家出來的呢。”

    “蒙小姐看得起,蘇眉父親的確是個官員,從小禮儀還是學的齊全的。”見雲卿這樣捧自己,蘇眉矜持的回答了一句,亮出自己的身份,樣子矯情的不得了,看的周圍婆子丫鬟齊齊皺眉。

    是官也只是會個小官,哪個大官的女兒上趕著來給商戶做妾的,說不定還是個庶女。

    雲卿依舊笑著,很是乖巧的模樣,“做官家的到底規矩和咱們家不一樣,對待下人寬厚大方,寬鬆的很。”

    這一下,蘇眉才知道自己鑽到了圈套裏面,她剛進門,是個妾室,最多算半個主子,而雲卿是沈家的小姐,正經主子,見到雲卿的時候,她是要行禮的。

    蘇眉眉尖蹙起,她連謝氏都不想行禮,更何況雲卿,想起沈茂對這個女兒剛才那番寵愛的表現,強忍著心頭的不滿,行了個禮。

    雲卿趕緊側開了身子,避開這個禮,她只不過是要挫挫蘇眉的囂張氣焰,真受了這個禮,沈茂心中肯定覺得她故意為難的。

    果然,沈茂見她避開了這個禮,臉色才好了起來,女兒說的也沒錯,不過是按照規矩來,接著就聽到雲卿一臉歡快道:“爹爹,既然是新來的姨娘,那就要按照規矩給主母敬茶,否則名不正言不順,以後肚子裏的弟弟出來了,不知道的還說是外室養的呢,我可不想小弟弟背上這樣的名聲。”

    聽到雲卿說蘇眉肚子裏的是個弟弟,沈茂心情就高興了起來,也覺得她說的甚為有理,一行人接著就往謝氏的主院裏走去。

    一路上,蘇眉左顧右盼,拼命壓抑住自己眼睛四處梭巡的欲望,早聽人說過沈家富貴,此時走到府中,看著這些園子路邊嶂翠巒疊,藤蘿掩映,佳木蔥蘢,飛樓繡欄,雕樑畫棟,竟可稱得上是一步一景,比起她自家起碼貴氣了十倍不止,一時覺得自己豁出來給沈茂做妾是正確的舉動。

    進了謝氏的主院,翡翠早就安排人將茶準備好,端了過來。

    蘇眉本來想在大門那行禮後就能將這跪拜喝茶的禮節免了,沒想到還是要跪著給謝氏行禮,心裏不服的很,故意一步一搖,好似那腰隨時會斷掉一樣。

    這誇張的動作終於讓沈茂注意到了,他微微皺眉,剛要開口,雲卿就對著謝氏道:“娘,看蘇姨這樣,才兩個月大,腰就好似重的要斷掉了,不免讓我想起娘懷我的時候,肯定更加辛苦。”

    本來還準備免了蘇眉跪拜這一環節的沈茂嘴唇一下頓住了,當年謝氏懷孕的時候他是守在旁邊寸步不離的,兩個月大小的身子連腹部都未鼓起,哪里會有那樣辛苦,心中不免有些不痛快,他現在是對蘇眉的肚子寄予厚望,可不代表蘇眉可以用肚子來給謝氏拿喬,結髮妻子不可欺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順手端起手邊的茶,沈茂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一看沈茂裝起了木頭人,蘇眉知道今天這跪拜是拜定了,狠狠的瞪了雲卿一眼,神氣什麼,一個女兒,遲早要嫁出去的,等她生了孩子,就讓她早點滾出沈家。繃著臉撩起裙擺跪在謝氏的面前,對著翡翠道:“遞茶來。”

    翡翠眉目不動,將茶端起來,並不直接給她,而是遞給了她身邊的張媽媽。

    這一個舉動又將蘇眉氣得半死,她本來想借翡翠遞茶的時候,將茶水灑在身上,再藉口說謝氏故意讓身邊人下的手,讓老爺嫌棄謝氏這個惡婦,誰知道翡翠是個聰明的,早就避開了她這招。

    憤憤的接過茶,蘇眉狠狠的盯著謝氏,想要喝她敬得茶,一個商戶妻也配的起,剛才沒有灑茶更好,現在她借著獻茶的機會直接嫁禍謝氏,比一個丫鬟可來的好多了。面上柔柔一笑,舉起茶杯來,“夫人請受妾室蘇眉一拜,以後蘇眉願同夫人一起好好伺候老爺。”

    雲卿站在謝氏的旁邊,將蘇眉的舉動看的清清楚楚,絕不可以讓茶在娘的手中灑了,否則爹會以為娘善妒,那這麼多年娘在爹和別人眼裏樹立的賢慧形象就會被毀,從此以後在家裏也會失了威信。

    謝氏雖然心底不痛快,面上絲毫不表露,看著蘇眉柔弱卻鋒利的眉眼,將手伸了出來。



正文 016 自貶身份蠢不可救

    眼看謝氏的手就要接過茶杯,雲卿低低的呻吟了一聲,身形略略一偏,謝氏立即回過頭,扶住她,擔憂的問道:“怎麼了,是不是風寒還沒有好?”

    與此同時,蘇眉眼睛一睜,本來想趁著謝氏一接到茶杯就鬆開的手已經收不回來,‘砰’的一聲,茶杯掉落到了地上,乍開滿地的白瓷碎片和青綠的茶水。

    明眼人都瞧出這是怎麼回事,就連垂眸喝茶的沈茂都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悅的看著蘇眉,“你連杯茶都端不好嗎?”語氣雖輕,卻不難聽出他有些反感了。

    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得罪沈茂,她還要依靠他的呢,蘇眉腦中飛快的轉動,張媽媽看出氣氛不對,連忙彎腰扶著問她道:“小姐,你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看著張媽媽期盼的眼神,蘇眉馬上會過意來,臉色露出一絲痛苦來,抱著肚子坐在地上,“是啊,剛才不知道怎麼,好似有裏面有筋扯著痛一樣。”雙眸還似說還休的看了沈茂一眼。

    “地上涼,還不趕緊扶她起來。”沈茂說道,只要牽扯到肚子裏的孩子,他就非常謹慎,這一點蘇眉和張媽媽都十分清楚。

    謝氏見女兒沒事,轉頭看著那杯倒地的茶,眼裏閃著恨恨的光芒,這小賤人倒好,進門給她擺了一道,如今進茶還給她來一道,若不是女兒剛才頭暈,指不定會將潑茶栽到自己的身上。

    蘇眉抱著肚子示威一般慢慢的靠著張媽媽站起來,在沈茂看不到的角度對謝氏拋了個眼神,你是主母又怎樣,我不想敬茶就不想,有本事你就強迫我啊。

    如此挑釁的態度,實在讓人難以忍受,落在雲卿的眼底,她不過是淡淡的一笑,眼底劃過一抹嘲諷,將幾上另外一杯茶端起來,“這茶太燙了,女兒吹一吹,現在剛好。”彎下腰將茶遞到她手中,輕聲附在耳邊道:“娘,她不敬茶不是更好嗎?”

    一瞬間,謝氏就明白過來,瞟了一眼地上的茶杯,嘴角也笑了起來,怒火直冒的眼瞬間恢復到平常的樣子,轉頭對著沈茂道:“老爺,既然蘇眉身子重,就先回去休息吧,西邊的蘭心院我都一直安排人收拾的,就想著有天添新人能進府就住上,如今就讓她住那裏吧。”

    蘭心院是沈府現在空下的院子裏最好的,沈茂見她如此大度,心裏的不安一下子就消散了,自己果然娶了個好夫人,道:“是,夫人考慮的極為周到,就按你說的安排吧,蘇眉,你就住在蘭心院吧,若有什麼缺少的,儘管來告訴夫人就是。”

    蘇眉連忙對著沈茂福了福身子,“謝謝老爺的關心。”

    “對了,妾身看蘇眉身邊也就一個嬤嬤和丫鬟,不如再春巧去伺候她,老爺你看如何?”

    想到春巧平日裏的溫柔體貼,沈茂滿意的點頭,“還是夫人想得周到,春巧的確不錯。”將茶杯往琥珀手中一放,站起身來,扶著弱不禁風的蘇眉往蘭心院走,臨走還加上一句,“蘇眉這一路跟著我東奔西走,路上勞累辛苦,今晚的家宴她就不參加了。”說完,小聲的和蘇眉說話,一邊走出房間。

    雲卿的眼中閃過一抹厭惡,這個蘇眉明明就是裝模作樣,借著肚子在母親面前示威顯擺,這種女人最是討厭,表面上看起來柔柔弱弱,其實心裏狠毒著,就像當年的韋凝紫一樣,表面無害,心如蛇蠍。

    待沈茂的背影遠了,謝氏才一把坐了下來,絞緊手中的帕子,強忍一口怒氣,隨即又神色黯然的看著自己的肚子,眼底隱隱帶著苦楚。若她能生個兒子出來,也不會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沈家主母的位置絕對沒有人動搖得了。

    “娘,別擔心,你還有我呢。”拉著謝氏的手,雲卿安慰道。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讓謝氏心裏舒坦了許多,拍著女兒的手道:“剛才幸虧你提醒娘,還說是官家出身的小姐,敬茶這點規矩都不懂。”

    在大戶人家家中,新進門的小妾只有給主母敬茶,得了紅包才被人承認是姨娘,否則頂多只能算個通房丫鬟。

    蘇眉自以為聰明,殊不知這一時的意氣,將自己的身份貶到了最低。

    李嬤嬤鄙夷的瞟了一眼簾外,“夫人,不是奴婢說,從她進門起,兩隻眼睛不斷的冒著金光,像是沒見過好東西一樣,連奴婢都不如,說她是官家的小姐,奴婢還真不相信!”

    這話說的謝氏倒添了笑意,嗔道:“官家小姐也不是不可能的,只不過看她行事作為,十有八九都是上不得臺面的庶女罷了。”頓了頓後,接著道:“通知其他幾個姨娘,老爺回來了,按照慣例,到大廳吃飯。”

    李嬤嬤立即會意,“奴婢馬上讓人去通知,今晚可有好戲看了。”

    晚膳時分。

    雲卿到了飯堂的時候,裏面已經站滿了伺候用飯的丫鬟婆子,除了謝氏,其他的三個姨娘也全部都到了,這幾日雲卿每日除了必要的事情,都在看醫書,幾乎沒見過她們。

    給雲卿行禮了之後,沈茂也接著來了,看著打扮得個個光鮮鮮亮的妻妾們,作為男人的自豪感冒了出來,心情很好的坐下來,吩咐了開飯。

    “剛聽你娘說了,齊家那樣的,退了就退了,爹給你找一戶更好了。”沈茂從回來一直忙,剛才才聽到謝氏將齊家的事說了,當即就表示這婚退了就退了,沈家還看不起齊家那樣的小門小戶,他沈茂的女兒要貌有貌,要才有才,還怕沒人搶麼,“來,這個松鼠鱖魚,爹記得你喜歡吃的,多吃點。”

    “原來爹爹還記得雲卿喜歡吃這個啊。”夾起一塊魚肉吃下去,雲卿的鳳眼笑得極為明媚,這樣一家人一起吃飯的日子仿若隔了千百年那麼遠,讓她心窩子裏泛著一股酸楚。

    “爹當然記得了……”

    這邊的飯還只吃到一半,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呼喊聲,蘇眉從門口跑了過來,一下跪到了地上,“老爺啊,你要替眉兒做主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5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35 AM 編輯

正文 017 蘇眉挑撥離間

    “什麼事情這樣大呼小叫的,地上濕氣重,帶給胎兒怎麼辦?”謝氏皺著眉頭怪責道。

    沈茂看了謝氏一眼,沒有開口,蘇眉一臉悽楚的站起來,她跪了也是做個樣子,拿著帕子擦著眼角抽泣道:“老爺,眉兒就想問問,夫人今兒個給指的那個丫鬟怎麼架子那麼大,她出言不遜,眉兒想要教訓一下她尊卑有別,她竟然還敢還手!”

    “究竟是怎麼回事?春巧你說說。”沈茂放下筷子,手在膝蓋上拍了兩下,轉頭問道。她這話明裏暗裏都是在說謝氏安排的這個丫鬟不行,可她也沒想想,安排春巧服侍的時候,沈茂也是點頭了的,不會因為她兩句話自打嘴巴。

    春巧也跟著她後面進來,站在一旁,垂著頭,臉上還有一個紅腫的巴掌印,眼淚掛在眼角要落不落,十分的可憐,“眉姑娘進門後就在房間裏摸著每一樣物什翻看,奴婢見她有了身子,去碰觸那些個東西動了胎氣,就勸解了幾句,她就說奴婢下賤胚子,要給奴婢掌嘴,奴婢自然是不肯。”

    “不是這樣的,她何止是勸解,她諷刺眉兒眼皮子淺,沒看過好東西,這樣的話怎麼讓人受得了?”蘇眉辯解道。

    若不是眼皮子淺,為何進了房就每一件東西不停的摸,不停的感歎多少多少銀兩,春巧不恥的翻了個白眼。

    看得也差不多了,雲卿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眉眼和潤眼神卻鋒利的問道:“原就是為了這事,我還以為怎麼了,春巧,既然是你說錯了話,為何不肯給掌嘴?”

    春巧往前走了一步,對雲卿福了福身子,眼神卻媚媚的往著沈茂這裏飄了一眼,“回大小姐的話,這府中都是有規矩的,奴婢雖然只是一個通房丫鬟,也知道這級別之間的區別,眉姑娘現如今有了身子,老爺和太太抬舉她,給她越矩安排了院子和丫鬟,可她和奴婢一樣都是個通房丫鬟,不能隨意的想罵就罵,想打就打,就連太太這樣的當家主母,處罰下人都得有個緣由的。”

    謝氏在一旁看的冷笑,春巧是沈茂出門前才收的通房丫鬟,就是個不安分的,蘇眉在她手中怎麼可能吃的到好。

    “你說什麼,誰和你一樣是通房丫鬟!我明明是老爺新抬進來的姨娘!”蘇眉兩眼冒著寒光,盯住春巧恨不得吃了她。

    沈茂的目光也變得有些異樣,怒斥道:“春巧,誰跟你說蘇眉是通房丫鬟的?”

    見沈茂發火,春巧心底也有些害怕,跪下來哭泣道:“老爺說過,沈府一直是按規矩治家的人家,誰不知道妾室是需要給主母敬茶,得了紅包才算承認的,眉姑娘今兒個打翻了茶,又說肚子疼,不肯敬茶了,她在府中的身份那就是通房啊!”

    春巧一邊說抬著一張落雨桃花的面容,看的沈茂心中又有幾分不舍,目光掠過蘇眉的臉,又想起她今天敬茶那番舉動來,暗暗生氣,好好敬杯茶就是,非要耍那些個小心眼。

    不過就是個名分罷了,讓夫人給她確認下就好了。

    他轉過頭來,雲卿站起來走到沈茂的旁邊,輕聲道:“爹,雖說眉姑娘不懂這些個規矩,如今只能是個通房了,這也沒關係,等她生了孩子,再按規矩抬來做姨娘就是,要是爹怕委屈了肚子裏的小弟弟,娘就按照姨娘的月例先供養著就是了。”

    “老爺……”蘇眉立即走了過去,也站在沈茂的旁邊,緊張的喊了一聲,雲卿這話基本是定了她的身份了。

    要知道,據說大雍開國的坤帝十分不喜歡三妻四妾的制度,想要改為一夫一妻制,最終受阻不得實行,就將妾室的提升制度改了,除非有大功,否則進府時是什麼身份,以後就是什麼身份,想要提升非常難,也就是說,蘇眉若是生了孩子,就算是男孩,也只算一功,往上提也只是姨娘,做不了側夫人。

    側夫人雖然算不得妻,但是是正經的主子,若是正室死了,她是可以扶正的,而姨娘絕對不行。

    沈茂目光閃了閃,正要開口,站在謝氏身後的秋姨娘徐徐開口道:“姐兒說得是,咱們府裏還沒添男丁的,若是添了男丁,那可不是大喜事,到時候眉姑娘可是大功臣啊,老爺,你說秋兒說的對不對?”

    秋姨娘原是沈府一個掌櫃的妻子,掌櫃身子不好早夭,將她託付給自家主子,是個典型的江南女子,瘦腰風流,加上耐不住寂寞,夫君去世後五七一過,就和沈茂好上了,謝氏做主納來做了姨娘,素來會看眼色行事,嘴巴又會說話,很得沈茂的心。

    今日她穿了一襲嫩綠的對襟長裙,頭上簪著一對花心釵子,整個人透著一股楊柳初春的嫵媚動人,看的沈茂心動了起來,忍不住道:“秋兒說的的確有道理。”

    謝氏一聽,眉眼帶了歡喜的笑,連忙道:“瞧你這張嘴,把老爺哄的開開心心的,那麼就按規矩來吧,蘭心院蘇眉你先住進去好生養著,其他的都按照姨娘的份例來。老爺,你說如何?”

    沈茂點了點頭,心裏有點內疚,本來開始說好了生了孩子之後就抬做側夫人,現在看來,基本是沒有機會了。

    看著眼前坐著的妻子,女兒,還有其他的姨娘,他也開不了口,規矩這種東西,一旦立下了,就不能隨意的破壞,否則這一大家子幾百號人還不亂做團去。心裏歎了口氣,今晚就歇在蘇眉那,好好的安慰安慰一番算了。

    蘭心院裏。

    蘇眉撲在沈茂的懷中,哭哭啼啼道:“老爺,你讓眉兒怎麼活啊,我不顧一切的跟著你,這一輩子就指望著老爺你了,如今竟然比個丫鬟還不如,如今這府上上上下下都看著我的笑話啊……”

    她一抽一噎的哭的是好不淒涼,沈茂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別哭了,小心傷了身子,等會又說肚子疼。”

    聽到這句話,蘇眉才收小了聲音,和張媽媽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才坐直了身子靠在他懷裏,悠悠說道:“老爺,今兒個眉兒也見過其他三個姐姐了,一個個都是水靈靈的人兒,和眉兒看起來都差不多,老爺還說只眉兒一個,她們只怕也剛納不久吧!”

    這帶酸含醋的話聽的沈茂挑眉一笑,在她臉上輕拍了一下,眯著眼道:“胡說八道,不說別的,就是秋姨娘都進府一年了。”

    “那就奇怪了,眉兒才跟著你半年就有孩子了,她們這麼久都沒有,難道是夫人不願意有人和她爭寵?”

    “胡說!”沈茂喝斥一聲,眉宇間的神色卻微微有些變了。



正文 018 沈府的幕後黑手

    見目的已經達到了,蘇眉暗暗一笑,溫言軟語的趴在沈茂的身上,謝氏,老爺最在乎的就是子嗣問題,你就等著接老爺的雷霆怒火吧。

    隨著夜幕的拉開,沈家大院也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歸雁閣內,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泄下,斑駁的樹影投在輕薄窗紗上,隨風搖曳。

    雲卿坐在花鳥方燈下看著書,流翠在一旁用剪子挑了挑燈芯,將光弄的亮一些,將燈罩罩上,勸道:“小姐,你歇息一會,都看了一個時辰的書了。”

    “有這麼快麼?”雲卿放下書來,她也不能為了看書把眼睛熬壞了,轉頭透過半開的窗櫺看著新月掛在夜空上,莫名有些失落,往日裏父親回來的第一日,總是和母親,還有她一起說說話,可今日,除了吃飯的時候說了兩句,其他的竟然什麼都沒做。

    “流翠,若我是個兒子就好了。”抬起頭來看看掛在牆上的鐘錶,這個東西是開國坤帝發明的,一個圓形的物體,分成十二個數字,每一個時辰都標注出來,不用聽更,也知道為何時辰。

    那個時候大雍剛開國,雙帝治世,男女差距不大,還有女尊國融合進來,女子也能上朝為官,是男女最為平等的時候,後來經過兩百年的風雨政變,女子的地位又慢慢往以前的樣子靠近。

    “大小姐,奴婢的娘曾經這樣說過,女子不比男子差,若沒有女子,哪來的男子,若沒有女子在後宅打理好一切,男子哪能任意闖蕩,沒有後顧之憂呢。”流翠寬慰的說道,眼睛眨了眨,帶著幾分對母親的崇敬。

    雲卿笑了,也甚覺有理,“你母親這話沒錯。”女子不比男子差,只是如今的世道對女子苛刻了一些。

    “小姐,外頭有人來找您。”一個二等丫鬟掀起簾子來報,流翠連忙過去看了眼再回來報導:“是蘭心閣那邊的問兒。”

    “讓她進來。”雲卿吩咐道,走出書房,坐到了偏廳。

    二等丫鬟立即走出去帶著一個十一歲樣子的小丫鬟走了進來,“奴婢問兒見過小姐。”

    “起來吧,那邊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這個問兒是流翠挑出來幫雲卿安排到蘭心院做探子的,她來必定是蘭心院發生了什麼事。

    問兒站起來,將晚上她聽到的對話全部給雲卿說了,聽到蘇眉挑撥父親母親之間的關係,一霎那,雲卿的雙眸中透出一股淩厲的銳氣,臉色沉如水,手指在桌上有節奏的敲著,咚咚的聲音嚇得問兒一動不動的站在一旁,低著頭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思忖了一會,雲卿抬起頭來,看到全身僵硬的問兒,想必剛才自己的臉色太冷了嚇到她了,這樣也好,問兒以後還要為她辦事,在心中留下威嚴的形象讓她心裏畏懼,便開口道:“好了,你做的不錯,回那邊去吧,免得給他們發現了。”

    等問兒退出去之後,流翠才靠上來滿臉不平道:“這眉姑娘也太會挑事了,仗著肚子裏面有孩子,就想奪夫人的權,誰不知道夫人最想的就是子嗣,絕不可能故意害老爺的孩子。”

    這事別人知道是別人知道,爹怎麼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個蘇眉看起來不識大體,小聰明還真是有幾分,知道從這裏下手挑撥離間。絕不能讓她離間成功,雲卿立即站起來道:“流翠,我們現在去夫人那邊。”

    此時謝氏一臉不虞的坐在紫色蓮紋的靠背長塌上,李嬤嬤正在勸慰她:“夫人,您也別急,蘭心院那個肚子裏面是男是女還不知道,若是生個男孩的也就罷了,若是個女兒,現在老爺寵著她不就圖她肚子裏有貨,她鬧的越大,到時候老爺就越覺得討厭,再說了,若是個男孩,難不成老爺還會把他弄個庶子的名嗎?到底是要放在夫人身邊養著的。”

    謝氏輕呼了一口氣,點點頭,“說的也是這個理,今兒個要不是雲卿跟我提了那句話,若真讓她僥倖生了個男孩出來,還不得騎到我頭上去。”

    “那是,如今她再怎麼上蹦下跳也就是個姨娘了,倒是大小姐今兒個表現的真是讓奴婢都驚歎,那份機智和反應真不一般。”李嬤嬤笑著回道,以前大小姐雖然是聰慧,但對於這些事情從來不關心,都是在閨閣裏風花雪月,弄那些詩詞歌賦,現在也懂得適時的為夫人說話,有些話夫人說出來老爺不喜歡,可是大小姐說出來,就順耳多了。

    這邊才說著,外頭的丫環就進來通報,大小姐過來了,雲卿跟在後頭掀開簾子邁進門來。

    “雲卿,這個時候怎麼還沒歇息?”看到女兒,謝氏的臉色收斂了些,只是眉眼間細看還是能發現端倪。雲卿笑了笑,當做沒有看見,將披風解下放在流翠手中,坐在一旁的圓凳上,“不是睡不著嗎,來娘這兒說說話。”

    這麼晚有什麼話非得這個時辰說,李嬤嬤立即領會意思,使了個眼色,翡翠和琥珀立即出去站在門口,防著其他人來偷聽,雲卿這才開口將問兒聽到的消息轉述了一遍。

    聞言,謝氏氣的將桌上的水杯往地上一擲,怒駡道:“這個賤人,也太倡狂了一點,竟然拿著這種事來做由頭,當我跟她一樣是那小心眼子的人嗎!”

    看著震怒的謝氏,雲卿沉吟片刻,才開口道:“母親息怒,不過有件事女兒心底有些疑惑,這麼多年府內沒有子嗣,蘇眉外面來的就懷上了,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蹊蹺?”

    自她重生來後,有些問題來不及細想,直到看到蘇眉,她才恍然想通。上一世家中除了她一個孩子,再沒有其他的,四個姨娘沒有一個人懷孕的,按理來說,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孩子,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古怪,而這一世,蘇眉由父親從外面帶回來,肚子裏就有了孩子,難道有什麼人一直在阻止沈家的子嗣嗎?

    想到這裏,雲卿覺得後背透上一股涼氣,如果說她的猜想是真的,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有人暗地裏下這個黑手了呢?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58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36 AM 編輯

正文 019 教訓蘇眉

    不說謝氏,就連李嬤嬤聽得眼皮都跳了幾跳,大小姐這話可是飽含玄機,若真是背後有人偷偷的在搞鬼,那可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在裏面了。

    燭光跳動,照得室內三個人的臉色都是一臉昏黃,透出沉重的色彩。

    “娘,明兒個請大夫來府中給你和姨娘的身子都檢查一下,再把府裏面常吃的東西和藥材也拿出來看看,若是真有人下手,那定是從長期吃用的東西裏面下手。”略一想,雲卿就定下了這些,謝氏也點頭,這倒是個好法子。

    “可是你爹那邊呢,若是明日他來問起又怎麼辦?”謝氏最憂慮的是這個,今日都這麼晚了,有些東西也查不了,等到明天若是老爺過來了先查又怎麼辦。

    “這個你放心好了,爹還不至於那麼急,聽她挑撥兩句就直接去府中清查,明兒個早晨我就來這裏,到時候就將一切交給女兒好了。”雲卿勸慰了幾句,這才和流翠一起回去了。

    日起月落,白日裏的光芒大盛,將星星之光全部掩蓋下來。

    一大早起來,雲卿整裝後,就往謝氏的院子去了,謝氏也起的十分早,和下面的管事媳婦對了牌子,就去了兩個時辰,等到吃完早膳的時候,已經是大白天了。

    方一坐下休息一會,外面就傳來了小丫鬟傳話,老爺和眉姑娘來了。

    “雲卿見過爹爹。”行了禮,沈茂點了點頭。

    “老爺可用了早膳了?”謝氏迎上去,對著沈茂笑道。

    “用過了。”沈茂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徑直走到主座上坐了下來,蘇眉跟在他的身後,低垂著頭對著謝氏行禮道:“給夫人請安。”

    “老爺不是說免了你的禮嗎,何必過來請安。”謝氏心情也不怎麼好,說完就坐到了旁邊,蘇眉一臉委屈的看了沈茂一眼,見他沒有表示,才乖乖的站在了旁邊。

    “站著幹什麼,坐下來!如今就只靠著你肚子給老爺我生個兒子了!”這一開口,雲卿就知道,爹到底還是聽進去了,上門找娘發作的來了。

    聞言蘇眉得意的一笑,眼底閃過一抹小人得志的光芒,嬌聲道:“老爺這話婢妾可當不得,夫人和幾位姨娘那都還年輕著,也能給老爺生兒子的!眉兒就是覺得有些奇怪,怎麼府上的子嗣一直都不見蹤影呢,除了夫人生了大小姐以外,其他姨娘們肚子裏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是平時沒注意滋補嗎?”

    李嬤嬤是謝氏的人,此時不好開口,只轉頭看著雲卿,見她滿身鎮定,一派沉穩,顯然是胸有成竹,頓時讓她的緊張的心放鬆了下來。

    雲卿心中冷哼一聲,當即一步上前,站在蘇眉的面前,露出幾分驚訝的神色道,“蘇姨,你不說我還不覺得,娘和姨娘們都是足不出戶的,跟著父親多年也沒有見到有子嗣,結果從外頭四處應酬帶回來的你,肚子裏一下就有了,不知道是外面的風水好,還是景色更迷人,蘇姨你一下子就懷上了呢!”挑撥離間也就罷了,竟然到了娘的面前還敢這麼說話,真是太不知好歹。

    語畢,沈茂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府中的姨娘們規規矩矩不出門,所以沒懷上,蘇眉是自己從外面帶來的女人,一下就有了,這肚子裏的孩子究竟是誰的還很難說。沒有哪個男人能夠容忍這種事情,進來之前準備質問謝氏的心思全部轉到了蘇眉肚子上去了。

    李嬤嬤聽了滿心佩服,大小姐不過是幾句話就將局面完全扭轉過來,現在老爺懷疑的對象不再是夫人,而是蘇眉肚中的孩子來歷了,原本懸著的心完全放了下來。

    蘇眉暗叫不好,怎麼會變成這樣,抬頭見沈茂的目光中帶著幾分陰沉,面上一驚,哪里還坐得下來,撐著扶手站起來,瞪著雲卿急道:“你胡說什麼呢,我是堂堂的官家千金,怎麼會做那苟且之事,府中的姨娘懷不上那是因為謝氏她是個妒婦,不想讓其他人生下孩子,搶了她的地位——”

    啪的一聲脆響打斷她的話語,雲卿收回手用錦帕擦了擦手心,這一輩子她絕對不會讓人再讓人囂張得爬到頭上來,她的娘親也同樣容不得其他人欺辱!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帶著幾分不敢置信,一直溫婉清高的大小姐怎麼會出手打人,還是對著老爺新納的通房。

    蘇眉捂著臉美眸圓睜,緊盯著雲卿,恨不得能射出兩團火來燒死雲卿,可偏偏不能,只好拿著帕子捂著臉對著沈茂沖了過去,“老爺,我不活了,她憑什麼打我,婢妾究竟做錯了什麼,讓她當著你的面這樣欺辱,嚶嚶……”暗指雲卿不將沈茂放在眼底,是個不孝女。

    沈茂也有幾分惱火,喝斥道:“雲卿,你這是幹什麼,好好的大家閨秀怎麼動手打人!”

    雲卿輕輕的一笑,帶著幾絲冷厲開口道:“一個通房丫鬟,竟然敢在老爺和夫人面前自稱作‘我’,沒有尊卑,不知輕重,加上誣陷主母,就憑著這幾點,扇一耳光還是輕的,若不是看在她有著身子,完全可以拖出去杖斃!”雖然是回答沈茂的問話,雲卿的目光居高臨下的俯瞰著撲在沈茂腿上哭泣的蘇眉,冰冷的視線如一柄柄利刃,讓她心中一驚,頓時忘記了哭泣……

    “爹,剛才女兒那一巴掌是否打錯了,這家中的規矩是否能因為一個人能破壞?”站在沈茂的面前,雲卿目光堅定又自信的望著他,沒有一點兒內疚和害怕。

    “當然沒錯。”雲卿句句話都是從規矩上面做文章,沈茂作不得聲,只有點頭,覺得這次回來女兒的性子和以前完全不同,帶著幾分倔強和勇敢,倒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蘇眉哪能輕易的放過這次機會,打擊雲卿那也等於打擊了謝氏,伏在沈茂腿上嚶嚶的繼續哭道:“老爺,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官家千金嫁給你,可不是為了受這些委屈的。”

    眼見她左一句右一句的自提身份,李嬤嬤都看不下去,眼底帶著譏誚道:“眉姑娘這話奴婢就不太明白了,進門兩天,奴婢就聽你說起無數次自己是官家千金,你已經是老爺的通房,那就是商人妾了,莫非還有別的心思,或者說你從來都看不起沈家是個商戶?”

    這話直說到蘇眉的心裏去了,她就是這麼個想法,可是她也沒笨到那個地步,真的說自己看不起商戶,她還想著沈家的榮華富貴呢,立即抬起臉對著沈茂道:“老爺,眉兒絕對沒這個意思,當初對老爺一見傾心,希望老爺能多疼愛一點,畢竟眉兒曾經也是官家千金啊!”

    “好了!”沈茂嘩的一下站起來,蘇眉本來伏在他膝蓋上,一下子往後栽去——



正文 020 謝氏的出身

    幸好張媽媽扶的快,沒有摔在地上,蘇眉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滿臉疑惑的回想著剛才她說錯了什麼話了,怎的老爺臉色突然一下就變了。

    看著蘇眉呆懵的樣子,李嬤嬤心內一陣痛快,瞧著老爺站在一邊沒開口,心知他是反感了,要壓一壓蘇眉的矯氣,便繼續道:“眉姑娘可能不知道,這府中不止你一人是官家千金。”

    不止她一人是官家千金?瞧著屋子裏的人,蘇眉掃看了一圈,她父親是布政司的從七品都事,這沈家的商戶難道還能娶個比她家世還好的,若是家世好的,會嫁到商戶人家來嗎,心中篤定了想法,語氣裏就帶了輕蔑:“是嗎?就算是,那還會比我父親的品級高嗎?”

    話音一落,周圍就傳來低低的笑聲,丫鬟們儘量控制了表情,雲卿坐在一旁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一個人眼皮子淺也就罷了,還要蠢得不知收斂,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那就不能怪別人了。

    李嬤嬤憋笑的向前一步,兩隻手放在身前,對著北邊福了下身子,“眉姑娘這話聽了真是貽笑大方了,既然你是官家出身的,那當年連中三元後拒做帝師的謝狀元你可知道?”

    斜翻了個眼,蘇眉心裏有些警惕,當今陛下年幼之時曾有一名書生名為謝書盛,鄉試、會試、殿試的皆為頭名,文采風流得了先皇青眼,邀他做太子師傅,可惜他無心向官,幾次辭了朝廷的邀請,一時名震天下,無人不知。她弱弱的抬頭看了謝氏一眼,自進門之後,她對謝氏的感覺雖有主母之風,想來也不過是一個商人的女兒,這時心中有了不安,謝氏也是姓謝,難道她和謝書盛有什麼關係……難道……

    看出她所想,李嬤嬤抬著下巴,兩眼放出相當驕傲的光彩,音調提高道:“如眉姑娘所想,我們夫人就是謝大名儒的嫡長女,正經的名門之女!”

    李嬤嬤說的抑揚頓挫,特別強調名門之女四個字!

    謝氏竟然是謝書盛的女兒,不可能,蘇眉搖了搖頭,滿眼不可置信,她若不是怕嫡母要將她隨便許了人,才借著機會勾搭上沈茂,她才不屑嫁到商戶家,怎麼有人這麼蠢!

    “不可能的,你既然是謝大名儒的女兒,為何會嫁給一個商戶做妻子!”

    張媽媽一聽不好,連忙掐了一下蘇眉的手臂,她才驚醒的抬頭,沈茂的臉色已經沉的和鍋底一般,眼裏的光芒帶著一種陰沉,他沒有阻止李嬤嬤開口,也就是蘇眉回來這兩天確實有些拿著自己的身份做喬了,存心要壓一壓她,莫以為沈家是小家子,誰知竟然讓她說出了這樣誅心的話來。

    這一路來蘇眉都是軟語說著自己如何仰慕他,才舍了身份跟著他,他多少也是有點感動的,此時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蘇眉一見不好,她現在在府中位置根本就不穩,若是沒有沈茂罩著她,這府中的人根本就不會把她當回事,想到這裏,她暗咬牙根,連忙依偎了過去,帶著滿臉驚訝和崇拜道:“老爺,你怎麼不告訴眉兒夫人原來是謝大名儒的嫡女,弄的眉兒出了笑話,原來老爺如此有魅力,竟然能娶得謝大名儒的嫡女做了夫人!”

    本來怒氣衝衝的沈茂聽了此番話腳步頓了下來,臉色也好了許多,男人就是愛追捧,蘇眉又靠近了點,如同小鳥依人般偎著沈茂的手臂道:“老爺,當初眉兒就仰慕你,覺得你和其他人不同,如今又看了夫人都嫁給你,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生中最正確的事。”

    她溫言細語,帶著一點嬌憨和嬌俏,說的沈茂十分舒心,他這一輩子驕傲的事情裏有一件就是求娶到了謝氏,當初父親上門去謝家提親,想著家中沒有出過舉子,娶個狀元的女兒回來給子孫帶來書卷氣,他看到謝氏第一眼的時候就動了心,因兩家門第相差,本是求娶不能的,後來因為發生了一些意外,才娶來了謝氏。

    想到這裏,沈茂頓足回頭,謝氏站在廳中,正側頭看著雲卿,今日她穿著一襲水色的長袍,下面是月華色的百褶裙,將白皙的肌膚襯得更加紅潤,加之平素裏保養的也好,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那雙水眸中真摯的感情令他心中微微一動。

    昨日他為了安慰蘇眉,沒有和往日一樣回來宿在謝氏那,心裏更是覺得對不起這個十幾年的妻子,不由放柔了聲音道:“那是,能娶這樣賢慧的夫人是我的福氣。”

    謝氏也沒想到沈茂能當著這麼多人說出這樣話來,就算這麼多年夫妻依舊有些不好意思,故意瞪著眼道:“老爺說什麼呢,賢慧是每個正室都應該要有的品德。”

    只是心裏對這個賢慧還是有些酸楚,為了這個名,把自己的男人推給其他人,還要歡歡喜喜的表示出賢慧大方。

    蘇眉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引到沈茂對謝氏的舊情上去了,看著兩人情意相傳,氣的將手裏的帕子差點都揉爛了,忍著一肚子嫉恨,滿臉柔和道:“那是,老爺昨兒個晚上還說要多陪婢妾幾天,若不是夫人大方,就是肚子裏有孩子,婢妾也不敢答應呢,老爺,您說是不是?”

    本來沈茂今晚還想宿在謝氏這的,可是昨晚又答應了蘇眉,總不能言而無信,只好尷尬的點點頭,恨蘇眉太過嬌縱不知收斂,找了個由頭走了出去,路過蘇眉身邊的時候,蘇眉連忙堆笑喚道:“老爺……”

    平日裏只要她這麼楚楚可憐的呼喚一聲,沈茂定會與她說話,如今不過橫掃了她一眼,哼了一聲後並不理會她便徑直走了出去。

    張媽媽在一旁看得暗道不好,剛才看起來是眉姑娘占了上風,實質上老爺對她這種做法有些反感了,也不知道姑娘自己有沒有感受到。

    聽得沈茂今晚又在蘇眉那歇息,方才一瞬間的柔情蜜意一下子化為須有,謝氏往椅背上重重的一靠,只覺得太陽穴都隱隱發疼。

    李嬤嬤眼底都有些惋惜,就在這時,外頭又來人替來了摺子,雲卿見謝氏臉色不好,代拿了翻看。

    “是哪家來的帖子?”

    “柳府那邊遞來的帖子,說是姑姥姥她得了風寒,大舅母希望您過去看看她。”將摺子遞給謝氏,雲卿眼底浸滿了冰霜,透著攝人的寒氣,心中冷笑,終於知道遞了帖子過來了,她還以為柳府的人會一直厚顏無恥裝作不知道,一語不發呢。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4:59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37 AM 編輯

正文 021 殷勤過頭的柳家人

    從謝氏院子走了出來,回到蘭心院,蘇眉就開始發脾氣,拿起桌上的東西砸的劈裏啪啦滿地都是,對著旁邊的丫環大聲喊道:“給我滾……”

    房內的兩個丫鬟連忙小步跑了出去,春巧斜睨了她一眼,才慢悠悠的走出去,這般姿態看的蘇眉又是火冒三丈,順手抄起手邊的一個瓷器準備砸下去!

    張媽媽一看,連忙跑過去按著她的手,這可是名瓷,入了府中帳冊的,不能隨便砸,小心的將瓷器放在原位,拉著氣怒的蘇眉坐到榻上,苦心勸道:“姑娘啊,你平日那樣聰明的人,怎麼沒看出開始老爺不高興了,何必還要爭著他今晚又來蘭心院歇息呢。”現在蘇眉有著身子,又不能伺候沈茂,老爺呆兩晚也就罷了,長期霸著總會生出反效果來的。

    “他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蘇眉一屁股坐下來,冷哼道:“當初他怎麼說的,說孩子生下來後,就讓我做側夫人,和謝氏一起掌家,現在呢,不要說側夫人了,我連個姨娘都不是,連春巧那個賤丫頭都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你看她那樣子,有將我放在眼底沒!”

    想起蘇眉進門的那些個舉動,也怪不得別人,張媽媽歎氣道:“當初奴婢就勸過你不要這麼心急,先將孩子生下來再說,若是生了男孩,再發作也不遲,現在老爺對肚子裏的孩子心裏有了刺,要想拔乾淨只怕要費很大的功夫!”她們進府仰仗的就是肚子裏的孩子,若是孩子沒了,又得罪了主母,以後在這府中日子必定艱難。

    “哼!”輕哼了一聲,蘇眉摸著肚子道:“謝氏的本事也不過如此,媽媽這兩日可看出來了?這府中真正厲害的是那個看起來天真實則軟中帶刺的大小姐!”

    說起雲卿來,張媽媽也擰了擰眉,姑娘說的沒錯,這幾天姑娘和夫人的幾場交鋒裏,每次都是被大小姐四兩撥千斤的撥了回來,反而讓自己吃了虧,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家,若說是無意的,不可能會字字珠璣,句句關鍵的,可見心機非常深沉,也十分聰慧。

    手掌在腹部輕輕的撫摸著,蘇眉低語道:“我絕不把我的孩子給別人養,也不會讓別的人搶走我孩子的地位!”若是沒有了女兒在身邊,謝氏必然不是她的對手,一個想法在她的心內形成,蘇眉眼底射出惡毒的光芒,隨即轉頭對張媽媽道:“你幫我去……”

    謝氏這邊接了柳府來的帖子,柳老太太病重想要見見她,她這幾日為了蘇眉的事煩躁心慮,看到帖子又想起退婚那日的事情,心裏更是不痛快。可是自己的父母都去世,出嫁後,一直都是姑媽照顧著她,當初都私下說過要將謝氏認了做她的女兒,加之在老爺的心中她地位一直很穩固,也有部分原因因為這個柳府的親戚,不管出於哪一面,她都應該要去一趟,只好拾掇了心情,留下翡翠在家中照看,讓琥珀整理好東西後,次日便帶著雲卿去了柳府。

    到了柳府,馬車直接從大門進去,往二門方向去,謝氏和雲卿一下馬車,就看到柳老夫人被人攙扶著站在垂花門前,身邊簇擁著一大群的丫鬟婆子,還有大表舅母也站在那裏,看起來十分殷勤的期盼著她們過來。

    想起上次回來,柳老夫人不過是在花廳內躺著,這次病倒了還在門口等候,真是做了虧心事態度都不一樣了。

    一看到謝氏下了馬車,柳老夫人就由銀杏攙著喊道:“文娘,可把你盼來了。”

    謝氏心中對柳易清的事還有芥蒂,也沒有像上次那樣眼眶濕潤,疾步上前給柳老夫人行禮道:“姑母,你身子不好,還站在外頭幹什麼?”

    柳老夫人聽出她語氣裏的疏離,連忙拉著她的手道:“姑母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啊,竟然會出現那樣不知羞恥的事情,這一把年紀活到現在等於白活了啊!”她緊緊的握住謝氏的手,老眼裏濕潤了起來,聲音也有些發抖。

    長輩對著自個兒這樣說話道歉的,謝氏倒有幾分不忍了,看著柳老夫人病了還出來站在垂花門前接自己,安慰道:“姑母不要難過,家大業大有些事情你也顧不到的。”

    聞言,柳老夫人眼裏露出一點驚喜,早就知道這個謝氏是個重情的,這番話的意思大概就是不再責怪她了,只要將她撇清,謝氏和柳府的情義就斷不了。老臉上綻出欣喜又感動的笑容,看著雲卿站在遠處盯著自己,連忙喚道:“來來,雲卿,讓姑姥姥看看,前幾日讓你受委屈了!”

    雲卿站在一旁,眼底射出冷冷的光芒,娘是被這虛假的親情蒙蔽了眼,柳老夫人若是真有心道歉,何必等到現在,筵席當日就可以說了,今日故意選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就是要做番姿態給其他人看,就算謝氏怪她,也不會在這麼多人的地方給她難堪。

    想到這裏,她盈盈一笑,帶著柔順乖巧的上前對著柳老夫人行禮道:“雲卿給姑姥姥請安。”

    “好,好,看到雲卿姑姥姥的病就去了一大半了,我們雲卿這樣好的孩子,值得配更好的人兒啊。”柳老夫人連聲喊道,眼底精銳的光芒沒有逃過雲卿的眼底。

    “姑姥姥誇獎了,只是此地雖說是柳府,門前人來人往的,表姐那些個事情還是進去再說,耳目眾多,就算有什麼話也顧忌著不能說的。”雲卿走到謝氏身邊,嫣然笑道,清雅絕俗的氣質讓其他丫鬟婆子看的連聲稱讚,被表姐搶了未婚夫,還能如此大度的大家小姐難得一見。

    柳老夫人聽著這關心的話,她也不想再讓柳易青的事情再傳得鼎沸,連聲喚道:“還是雲卿懂事啊。”其他人紛紛跟著誇了幾句。

    只謝氏聽了雲卿的話,心裏卻有了些想法,姑母對她雖好,這麼多年也從未出來迎接過,今次借著得病喚她回來,又選在這大門口來說這些事,到底是真心有些愧疚的,還是想讓她在眾人面前不好駁了長輩的話呢?



正文 022 花園裏的男子

    雲卿觀察謝氏的神色,知道她心裏肯定對柳老夫人的做法有了其他的想法,柳府和謝氏這麼多年的感情並不會因為自己的話一下子破壞,她只有一點一點的在娘心中種下種子,讓娘多一份疑心罷了。

    進了屋內,柳老夫人拉著雲卿坐下來後,田氏也就是大表舅母就開始接著表演了,她一臉懊悔道:“表妹啊,上次那事真是對你不住,本來去赴宴的,誰曾想易青那個不懂事的,喝了涼性的東西也不知道,竟然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丟了柳府的顏面,我是沒臉再見你了。”

    這話看起來是道歉,實則就是說柳易清還小,還不懂事,又是參加沈府的筵席才出了這樣的事情,沈府也逃不過干係。

    謝氏一聽那一絲的笑意就有點掛不住了,一甩帕子,冷言道:“聽表嫂這意思,以後沈府開筵席,那還得每家每戶去問一問有沒有未婚先孕的閨女,然後再針對她煲個湯做些滋補的菜肴才是對的了,免得到時候在府中出了事,還是沈府人的不是!”

    平日裏謝氏極少這麼說話,實在是因為柳府這個事情做的太不地道了,田氏真心道歉她也許就當作過去了,竟然道歉還要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這可怪不得她說不好聽的話。

    柳老夫人一聽也有些急了,使勁的瞪了田氏一眼,這個大兒媳婦實在是太沒氣度了,道歉就道歉,還說些撇清的話做什麼,這事是撇得清的麼!

    田氏被柳老夫人這麼一瞪,移開目光,當做沒看見,她不甘心自己一個官太太還和謝氏低眉道歉,捏緊帕子,勉強繼續道:“瞧表妹說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樣的事情鬧出來畢竟兩家都不好看!”

    “既然知道不好看,當初就看好易青,她堂堂一個大家閨秀不知羞恥的婚前與人苟且,竟然還是搶的自家表妹未婚夫,這事情做的時候怎麼沒看她覺得不好看了!如今事情暴露了,是我們沈家的人在鬧嗎?花園裏她和齊家的那個做了那等的事情,是我們沈府的人逼的嗎!”越聽這話是越不對頭,謝氏一口氣將憋著的話說完,臉色冷淡,看都不看田氏一眼。

    氣氛一下子就僵持了下來,柳老夫人本來是和田氏說好了,讓她在謝氏的面前低個頭,道歉一下,這事也就算了,沒想到田氏竟然怎麼說都要把事情往沈府推,她不得不開口道:“文娘,你表嫂不是這個意思,她這些時日傷心的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易青現在聽說要去齊家做妾,尋死覓活的鬧,你也是做娘親的,懂這份心思吧!”

    她苦口婆心的這麼一說,田氏也知道今兒個若不讓謝氏原諒自個兒,以後再到謝氏那拿銀子肯定難了,怪自己剛才為那一時之氣說那氣話,連忙順著臺階下道:“是啊,表妹,這些時日我是愁得茶飯不思,易青這一輩子算是毀了啊,她堂堂柳家嫡女,怎麼能做個妾呢。”

    說罷,眼淚嘩嘩的流下來,拿著帕子擦起了眼角,這也不算做戲,本來出醜失貞的應該是雲卿,結果功虧一簣,丟臉的是自家女兒,這些天被柳大爺柳老夫人罵,她覺得不甘又委屈。

    謝氏眉頭松了松,同是做娘的,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若是雲卿這樣,她肯定會病得更厲害,這天下哪個做母親的不是為了兒女發愁,再看田氏比起那日瞧見,的確憔悴了不少,心頭就有些軟了。

    雲卿眼見謝氏的神態,知道她心裏又軟了下來,眼中劃過一道冷光,抿了抿唇角,娘什麼都好,就是對親人太看中,總認為身邊的親人都是好的,被矇騙了也不知。

    既然如此,那就由她來揭穿這些人的面孔吧。

    雲卿眉間微蹙,帶著點無心似的開口問道:“姑姥姥和大表舅母說的是,易青表姐怎麼肯會給人妾呢,可是若非在沈府花園裏發生了這樁意外,雲卿還是齊家未來的正妻,表姐懷著齊家的骨肉,難道還是要嫁給別人為妻嗎?”

    此話一出,謝氏的目光就帶著疑慮看著田氏,裏面透著一縷陰沉,柳易青和人有了苟且之事,若沒沈府突發的事情揭穿,也只有待雲卿嫁過去之後她再嫁過去為妾,不可能再嫁給其他人了。難道說一開始田氏的目的就是要將雲卿毀了,然後把易青嫁給齊守信麼。

    想起當初齊夫人突然莫名其妙的要求退婚,到後面王二狗偷荷包的事情,謝氏不得不懷疑,這一切,完全有田氏在後面推波助瀾。

    不知道怎的,謝氏突然覺得腳底冒起了一股寒氣,這股寒氣令她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抖,看著面前的兩個親人有著幾分陌生的感覺。

    柳老夫人和田氏面色都凝頓了一瞬,完全沒想到自己剛才的那一番說辭裏面暴露了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乖巧好擺弄的雲卿,怎麼一下子就戳中了重點。

    她們轉頭看著雲卿,見她穿著水粉色的對襟長裙,外面披著同色的輕紗,頭上挽著雲朵髻,點綴幾顆珍珠花在髮髻中間,正笑著從幾上拈起一個糕點吃,樣子天真嬌俏,一派少女純真的姿態。

    心裏略放下心來,估計是一時搭話問的,不是故意針對柳家來的,這個表外孫她還有別的打算呢,不能讓她對柳家有什麼成見。

    柳老夫人畢竟看的事情多,不過一瞬臉色就收回來,轉頭對著旁邊的銀杏喝斥道:“你怎麼也不提醒我一下,還有表小姐在這裏,剛才那些話是未出嫁的閨女能聽的話麼?”

    表面上她在罵銀杏,其實暗指雲卿不懂規矩,這種婚嫁的話題也不知道回避。

    這種指桑駡槐的方式,可是柳老夫人的強項,若是前世雲卿肯定會臉皮一紅,連忙道歉,可今生不一樣了,她知道這是柳老夫人她們沒有底氣,心虛了。於是落落大方,不慌不忙的站起來,福了福身子道:“自剛才姑姥姥牽著雲卿進來後,大表舅母就與母親說話,雲卿一直不敢開口,現下想去看看易青表姐,不知可否?”

    一通話下來,將柳老夫人的話都堵了回去,你牽著我進來的,怎麼又說沒看見,很明顯是聽了剛才的話不高興,找了由頭來指責她。

    田氏也聽出意思來,看著謝氏面色冷寒,只怕雲卿再問出什麼來,連忙道:“去吧,去看看你表姐也好。”

    雲卿剛走出花廳,到了一處小花園裏,就聽到前頭傳來一陣喧嘩聲,接著一股大力襲來,將她拉著往一旁的竹林裏面拖去,一隻冰冷的手卡在了她的脖子上,帶著陰沉沙啞的男聲附在耳邊道:“不許叫,否則掐死你!”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00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38 AM 編輯

正文 023 表姐又生毒計

    那人一手挾持雲卿,背退著往竹林裏面而去。

    雲卿嚇得鳳眸圓睜,卻也沒有叫出來,將那聲驚嚇音效卡在喉嚨裏,生生吞了下去。身後這個人手指如鐵鉗一樣卡在脆弱的喉嚨,只要稍許用勁,隨時可以掐斷她的小脖子。

    她盡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腦中飛快的運轉,這塊竹林蔥鬱清翠,平日裏來的人並不多,她剛剛出來,母親和姑姥姥她們暫時不會讓人來尋她,雖然對她不利,但同時也表明現在的情況對身後的人威脅很小,若他能順利逃脫,那自己就有機會不遭毒手。

    至於這個人為什麼要來柳府,她完全不在乎,柳府的人也好,財產也好,丟了失了她一點兒也不會難過。

    將形勢分析了一番,雲卿立即做出選擇,順從身後人的舉動,她拼命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放鬆全身,啞著嗓子道:“你放……松……點,我可以帶……你……出去。”

    那人聞言果然將手松了些,雲卿這才得以呼吸順暢,深呼吸一口空氣,卻聞到滿鼻竹子清香中夾雜著一股血腥味,難怪這人開始能順利進來,此時卻要挾制自己做人質,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傷,氣息也稍微有些紊亂。

    正想著,那人手忽然一緊,在雲卿的後背上一拍,趁她張口之際,丟了一顆東西進去,低啞著嗓子道:“你老實點,不要玩什麼花樣,剛才喂你的那顆是毒藥,若是三天內沒有解藥,就會全身潰爛而死。”

    雲卿不禁的乾嘔了一下,想將藥丸吐出來,從林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你說娘到底怎麼想的,她竟然要我去做妾!難道就不可以給齊家施壓嗎?”

    “小姐,夫人的意思是這樣,如今揚州府太多人知道這件事了,知府夫人也開了口,柳府不好太明目張膽的違例,讓你先嫁過去,等生了孩子,這事風頭過去後,再抬做了夫人就是。”

    這兩人,雲卿聽出來一個是柳易清,一個是她身邊的大丫鬟芍藥,聽著她們的聲音越來越近,雲卿禁不住急了起來。

    上次柳易青她們就是想設計失了她的清白,若是讓她看見自己在林中和個男子在一起,不說這人是個偷盜的賊,就是和男人在林子中呆了這麼長時間,加上有心人的抹黑,她的名聲也沒有了。如此一來,那她重生以來所做的努力不是都白費了,一切又要回到那個不可改變的起點嗎?

    她顧不得吞下的毒藥,眼前事才最重要,連忙轉身道:“你快點找個地方躲起來,若是讓表姐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我這一輩子又要毀了!”

    那人不由的一愣,什麼叫這一輩子又要毀了!剛才喂了毒藥沒見她這麼焦急,怎麼因為這兩個人過來,反而顯得驚惶了。來不得細想,他也聽的那兩人走得近了,想到這次來竟然一無所獲,不能打草驚蛇暴露身份,便趕緊往一處茂密的矮竹後竄去,“在下此舉實屬無奈,小姐請將她們弄走,等下我就拿解藥與你!”

    見他飛速的蹲在了不遠處矮竹之後,身形被茂密的竹葉掩蓋得瞧不出半點端倪,雲卿才松了口氣,趕緊將身上皺亂的衣襟和髮髻整理一番。

    只見柳易清剛好走到了面前,身後跟著她的丫鬟芍藥。時間剛剛好,雲卿松了口氣,臉上卻不露分毫,淺然微笑,開口道:“表姐也在此處啊。”

    “沈雲卿你個賤人,竟然還有臉面出現在柳府!”柳易清一看到雲卿,怒火就升了上來,沖上前來罵道。

    還罵她是賤人,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雲卿也來了一分火氣,冷笑道:“表姐這話說的奇怪,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何沒有臉面來自己的姑姥姥家呢?倒是表姐,以後怕是沒什麼臉面去沈府了。”

    現在身邊沒其他人,她不需要忍,既然人家送上來給人羞辱,她也不推辭了,再說言辭激烈一點,能將柳易青氣走最好。

    雲卿的話讓柳易青想起這些天她連門都不敢出,不說揚州,就是整個柳府裏的下人,雖然不敢當面嘲笑她,看她的眼神是那樣不屑和鄙視,她從沒有受過如此侮辱,而這一切的來源都是眼前這個笑的天真的表妹,若是那日被抓到私通的人是沈雲卿,而不是她,那麼現在她就不要受這樣的眼光,還要嫁給人做妾室了!

    柳易青眼裏怒意燃燒,咬牙切齒的對著雲卿道:“你不要以為我是傻子,那天你給我喝的湯是不是動了手腳的?”回來後她回想了那天的吃食,到沈府之後只喝了一碗湯,問題就出在那湯上面了!

    其實薏仁湯的確是雲卿安排廚房裏準備的,只是春日裏準備薏仁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有人會懷疑到她頭上,最關鍵的那環是在簪子上塗了迷情藥,才能使兩個狗男女忍不住的勾搭起來,讓後面的一切都順利的發展。

    不過這一切,她不會說出來的。

    “怎麼會呢,那個薏仁湯是排毒去濕的,很常見的湯水而已,我如何知道表姐你這樣不知廉恥,在婚前就與人私通!”雲卿嘴角微微勾起,從柳易清的腹部掠過,優雅的鳳眸中帶著十分的譏誚。

    “你……”柳易青又氣又惱,一個箭步沖上去,對著雲卿就要扇下巴掌來,誰知手腕莫名一痛,驚呼了一聲收起手來,“誰打我?”

    一顆小石子咕嚕嚕的掉在地上,滾在了泥土中,柳易青摸著疼痛的手腕,四處查看,這突來的小石子究竟是誰丟來的。

    竹林中靜悄悄的,一根根挺拔的翠竹筆直豎立,除了細長青葉摩挲聲,安靜的沒有半點聲音,可是鼻尖卻聞到一股淡淡的異味,這氣味有點像……有點像血腥味……

    柳易清腦中一轉,剛才她過來的時候聽到府中門人說進了賊,如今看來這賊可能就躲在這片林子裏,再看雲卿的衣襟有一點亂,上面好似還有一片淡淡的血跡,她心生一計,眼珠一轉,連忙裝作氣怒道:“好,你給我等著,我去和母親告狀去,讓她評評理!”

    說罷,帶著芍藥往外急衝衝的走去,沈雲卿,我的名聲壞了,再過一會,只怕你的名聲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文 024 竹林逃生

    待柳易青的腳步聲走遠了,男子從矮竹跳了出來,往柳易清走出的方向睨了一眼,依舊沙啞著嗓子道:“你那表姐真夠不要臉的。”

    “你還有閒心理會這些?”雲卿冷笑,伸出纖纖玉手,“把解藥給我!表姐剛才神色不對,恐怕聞到了血腥味,很快就會再帶人過來,不想被抓住送官就快走!”柳易清那人不笨,就是情緒太過外露,自以為聰明,實則一眼可以看穿她的想法,剛才她突然一下收回手,轉身往外面走去,必定是察覺到了。

    驚訝於她的敏銳,男子眉梢微挑,眸光凝定:“你似乎比我還緊張?”

    當然,以柳易青的卑劣,肯定會把這個男人跟她牽扯在一起,污蔑她的清譽,她已經不再在乎這些虛名,但是娘在乎。雲卿強自忍耐著心中的焦慮,沉聲道:“我有我緊張的理由,但是,到時候你的結果會更慘,我最多名譽受損,而你,必死無疑!”

    男子仿若看穿她內心的想法,神態悠然閑肆,若不是那微細的血腥味充斥在竹林中,倒一點都不像受了重傷的人,淡淡道:“你吃了我的毒藥,我若死,你也別想活!”黑眸瞥了她一眼,接著道:“你自己說要帶我出府,待我出去後,就給你解藥。”

    他不慌不忙,話語中帶著一股天然的貴傲之氣,這男人不像是一般的小賊……

    雲卿蹙眉深思,打量著對面的黑衣人。

    方才情況緊急,雲卿也沒來的及看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此時才看到這個人一身黑衣,臉上帶著一個銀色的雲紋面具,透過面具,可以看到一雙深邃見不到底的眼睛,好似一汪冰泉鑲嵌在銀華中央,開出兩朵冰淩花來,明明純澈無比,偏偏又讓人感覺到一種純粹的邪惡揉在其中,亦正亦邪,卻比哪一種都要更為誘惑,儘管聲音中帶著幾分笑意,可是眼底卻沒有半點溫度,讓人忍不住生出冷顫來。

    “看夠了嗎?”男子眼底帶著一絲譏誚,修長的手指抱著手臂輕拍了兩下,一股無形的壓力迎面而來,“那邊你表姐可帶了人過來了。”

    雲卿知道有一種人武功高強內力深厚,能聽百米內所有動靜,眼前這個人很可能有這個內力,就是不知道身手這樣好的人,如何會被府中的下人發現,還受這麼重的傷。柳府中的家丁就算有武藝,也不是一等一的高手。

    顧不上再多想,雲卿將手一擺,連忙帶著他往裏面走去,“你跟我來,快點!”她小時候曾來過柳府,那時候還沒發生退婚之事,她的性格本是偏活潑的,有一日為了追一條小白狗跑到竹林裏,讓她發現這後面有一個狗洞,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提著裙擺一直往裏面跑,直到了竹林深處的高牆前,雲卿才停了下來。

    “這裏是牆,如何過去?”男子淡淡的一撇,微帶不滿道。

    “你急什麼!”雲卿不耐的回了一句,目光不斷的在牆角處梭巡,直到看見一簇茂密的草叢上一道淺淺的白痕後,眼內冒出欣喜的光芒,連忙跑過去將草叢撥開,露出後面兩尺見方的圓洞來,反頭喊道:“找到了,就是這裏!”

    “你要我爬狗洞?”那人面上一呆,望著那黑乎乎的洞口,眼裏透出幾分寒冽的冷意。

    雲卿哪里知道他想什麼,就算知道了,此時也管不了,她知道的逃生路線就是這一條了,站起來將他往這邊推,“你當它是狗洞它就是個狗洞,你當它是逃生的洞口那它就是救命的路,有什麼比活著更好!”

    聞言那人渾身突然一緊,轉過頭來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眼底的光芒閃爍,雙眸如同平靜的水面,裏面卻有颶風在旋轉。

    此時,竹林外頭隱約傳來家丁的聲音,“來人啊,這邊還沒有搜過的!”

    雲卿一聽,急了,也不得男女大防,禮儀規矩,一把將男子拉在洞旁邊,使勁的往下面壓,“你快點爬過去,不然你和我都要死在這裏了!”

    似乎被她這麼一推,男子終於順從的低下了頭,從洞裏爬過去,雲卿一邊留意竹林那邊的動靜,一邊催促他:“你快一點,等會我還需要時間掩蓋痕跡。”

    直到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將洞口重新掩蓋好,雲卿將他遞來的解藥吞下,匆忙的往剛才和柳易青撞見的地方走去,一回到原地,整理好一切後,便見柳易青帶著一幫子家丁走來。

    柳易青見雲卿還站在原處,眼底浮起了幸災樂禍的諷刺,大步走到雲卿的面前,譏諷的開口道:“剛才我在這裏遇見了雲卿表妹,慌慌張張的也不知道一個人在這裏幹什麼,空氣裏卻有一股血腥味,你們快點仔細的找一找。”

    雲卿卻是看著她誇張的笑容,淡淡的移開了位置,嘴角含笑的看著柳易青將話全部說完,她想誣陷自己在這裏私會男人,如此便讓她好好找一找。

    那些家丁聽了她的吩咐,開始在竹林裏面查找了起來。一炷香的時間過後,一個管事跑過來,對著柳易青報告道:“大小姐,沒有看到有人。”

    “沒有人,怎麼可能,剛才我明明就聞到了血腥味,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的辦事,一群飯桶,找個人都找不到!”柳易青睜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管事說的話,她很確定自己剛才沒有聞錯,而且手腕上還留有一道被小石子偷打的紅腫痕跡,若不是和沈雲卿有什麼關係,那個賊為何要出手幫她!

    本來柳易青平時被田氏慣的驕縱,下人就頗有微詞,此時她不論緣故的罵人,管事的臉也微微冷了下來,他在府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僵硬的開口道:“家丁們搜索過,的確沒有,若是大小姐不相信,可以自己再去搜索一遍!”

    聽到這般敷衍的話語,柳易清氣怒不已,狠狠的瞪了一眼管事,沖到雲卿面前拉著她的衣襟道:“你到底把人藏到哪里去了,沈雲卿,你不要在這裏裝無辜,你和賊私通的事情一定瞞不住的!”

    “表姐,俗話說抓人抓贓,你若是硬要誣陷,雲卿也沒有辦法。”雲卿一把扯開的她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襟,目光如同一柄鋒利的寒劍,直直的射向柳易青。

    “你胡說什麼,剛才我和芍藥明明看見你在這裏和盜賊一起的,你休要否認!”柳易青不管那麼多,胡亂開口,她只想將雲卿也拖下水,這樣才可解了她的心頭之恨。

    眼睛往竹林外一瞟,雲卿突然聲音一顫,眼裏盈滿了淚珠,帶著害怕的音色開口道:“表姐,雖然你搶了我的未婚夫,可是雲卿從來沒有在心裏恨多你,今日本來想來府中陪陪你,尋到林中時,誰知你一見到我,就說我與人私通,不知道表姐可對雲卿有什麼誤會,說出來我們一起化解了可好。”說完,拿著帕子輕輕點了點眼角,淚珠欲落不落,十分惹人憐惜。

    旁邊站著眾多的家丁和管事看著表小姐柔柔弱弱的被大小姐逼得哭了起來,不禁個個心底不平:這個大小姐實在是讓人失望,婚前失貞,與人私通,搶了表小姐的相公也就罷了,如今還想誣陷自己的表妹,實在丟煞人也!

    聽到雲卿帶著輕輕嗚咽的話語,帶著害怕的眼神,和著周圍下人投來的輕視目光,柳易青忽然滿臉漲紅,怒意難忍,滿目陰狠的瞪向雲卿,不可抑制的吼道:“沈雲卿,你個商戶家的賤貨,若不是看你家有幾個錢……”

    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便甩在了柳易青的臉上……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0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38 AM 編輯

正文 025 診脈

    柳易青被扇得半邊臉痛麻了,不擇的開口道:“哪個人敢打我!”回頭一看,卻見田氏一臉焦急,謝氏一臉怒火的站在竹林裏。

    雲卿一看來人,連忙跑了過去,帶著哭音呼道:“娘……”她早就看到兩人的身影,這才故意裝出來的,如此一來,謝氏不可能再輕易相信田氏了。柳易青送上來這麼好的機會,她豈能不要。

    柳易青為了加大事情的影響力,特意讓芍藥去通知田氏,謝氏在一旁聽到雲卿的名字,也隨了她們過來,誰知才一踏入竹林,聽到的就是她在罵人的場景!

    一把摟住可憐兮兮的雲卿,謝氏本就窩著一肚子火來的柳府,又見女兒被罵,雲卿是她的寶貝,從小莫說是罵,就是說重了她都捨不得,柳易青還在這裏東說西講的,最後罵到了沈府的頭上,心底那股氣立即蹭蹭的冒了出來,“倒是不知道柳大小姐好大的氣派,看來府中是無人能制的了你,所以你才如此蠻橫,不知體統,我沈家是一介商戶,但我也是你的表姨母,莫太不知長幼。”

    聞言,田氏心急了起來,剛才和柳老夫人兩人好一頓說詞才將謝氏心底的疑慮打消了些,聽到柳易青的話就知道算是白忙活了,連忙上去拉著柳易青走過來道:“小孩子家家的鬧就鬧,怎麼說話的,讓表妹受這麼大委屈,快點去道歉?”

    雖然心底不服,柳易青還是知道給表姨母聽見這話十分不妥,忍著被扇的不忿,開口道:“表姨母,表妹,剛才是我一時衝動,對不起。”

    可謝氏這卻次是一點都不為所動,看著一臉不服,勉強道歉的柳易青,眼底帶著一絲冷怒,她嫁到商戶家,知道別人會有輕蔑的看法,可怎麼也沒想到自家人都如此看不起她,摟著雲卿道:“這種事情發生在家中也就罷了,易青就要出嫁的女兒家,若是夫家的人聽到,不僅是她本人,還有柳府都要受到連累。”接著,抽出錦帕在雲卿的臉上輕輕拭掉淚水,謝氏牽著她的小手轉身對著田氏道:“既然姑母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也過去辭行了。”

    說罷,帶著雲卿就往花廳那邊走去,柳老夫人這邊早有人報來事情始末,聽到謝氏說的話,心底猛的一驚,罵道:“那作死的畜生,是要將我氣死麼。”銀杏連忙幫她摸著胸口順氣,柳老夫人喘著氣想著等會要如何圓過去此事。

    過了半柱香時間,謝氏牽了雲卿走進來,柳老夫人忙讓銀杏扶著走過去,邊說邊上前去拉雲卿的手,滿臉慈愛道:“雲卿,快點告訴姑姥姥,到底是誰欺負了你?”

    雲卿不開口,一味的挨著謝氏,粉嫩的嘴唇抿了抿,似是不敢說,柳老夫人瞟了一眼謝氏的面色,看田氏跟著進來,掄起手中的拐杖使勁的往柳易青身上揍了一棍,打得她大叫了一聲,連忙躲到了田氏的身後。柳老夫人看著氣急道:“瞧你教的那敗家風的女兒,嫌丟臉還不夠嗎?我不是讓她在屋中思過麼,怎麼又出來惹是生非!”

    田氏也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她花了那麼多心思討好謝氏,就是為了等下好開口拿錢,如今這樣怎麼能開得了口,滿臉歉意的開口道:“表妹……”

    話還沒說完,謝氏卻搶在前頭截了話,“今日這事罷了,不必再說,本是說姑母身體不好,前來探望,如今姑母身子也康健了,文娘就回去了,沈府雖不是官家,宅子的事務也的很多。”

    這是打定主意要回去了,柳老夫人明白雖然謝氏表面上沒有再追究這事,可是今日這禍算是惹下了,但謝氏也不是她親生女兒,總不能自己兒子兒媳都在,讓個侄女來侍疾,只好說了幾句關心的話,送走了她們。

    馬車上,謝氏和雲卿坐在裏面,一路上謝氏都很少開口,看得出她最近心事重重,又加上剛才在柳府發生的事情,心情變得更加憂慮。

    雲卿低頭把玩著腰間的如意結,並沒有出聲安慰,她知道謝氏的擔憂,這個時代,若是不能生下兒子,女子的地位總算不得穩健。父親年紀也漸漸大了,這些年對兒子的期盼也越來越重,到時候蘇眉生下兒子,就算是個姨娘,也會母憑子貴,家中的一切都會要改變。

    好在這次來柳府不虛此行,娘在心底已經隱隱的反感柳家人了,只是對姑姥姥還是一如以前,她也知道萬事不可操之過急,一步步來便好。

    回府半日之後,謝氏進屋後,想起前日裏本來要讓大夫將自己與各位姨娘的身體好好診看一番的,後來發生事情拖延了,便吩咐琥珀去回春館請大夫過來。

    另外,讓翡翠吩咐其他的三位姨娘喚到這裏來,等大夫來了之後好一齊查看一番,究竟問題出在了哪里。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白姨娘首先到了,她打扮的比較素樸,身上一件粉色交領繡朝顏花的通袖短襦,下面系著粉色曳地裙,頭上只插了一支赤金鑲紅寶的簪子,將她那股小家碧玉的氣息襯托很出色,徐徐上前,臉色恭敬的對著謝氏和雲卿分別行禮道:“婢妾見過主母,見過大小姐。”

    “坐吧。”謝氏神色柔和的揮揮手,白姨娘是她的陪嫁丫環,素來少言寡語,一心伺候著謝氏,從不爭奪什麼,上一世裏,雲卿對她印象是最淺的,光從外表,幾乎看不出這個素來低調的她是父親身邊最得寵的姨娘。

    “唉,夫人,怎麼想著今日給我們過脈啊!”隨著脆響的聲音,秋姨娘滿臉帶笑的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另外一位水姨娘。

    沈茂的三個姨娘都是各有風姿,也都算的上出色的美女,可是即便如此,雲卿的視線還是馬上就被水姨娘吸引了去,她是三個姨娘中最年輕,最漂亮的一個,穿著一身嫣紅色水仙交領三重曲裾,露出裏麵粉藍色的領口,紫底粉帶的腰封將纖腰束的不盈一握,水藍色的裙擺長可曳地,粉面猶似含春,猶如一朵桃花開在了三月裏,嬌不可言。

    看到水姨娘,謝氏的眉尖微蹙,淡淡的說道:“你們先坐下吧。”

    一個時辰之後,琥珀帶著一個穿著深衣,背著藥箱的大夫走了進來,“夫人,回春館的大夫已經請到了。”

    “那就請大夫替我們把把平安脈。”謝氏十分客氣的開口,翡翠立即搬來圓凳讓大夫坐下。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見大夫已經診脈完畢,謝氏殷殷的問道:“大夫,府上女眷可有不妥?”



正文 026 湯藥有問題

    大夫回道:“府上女眷身體都沒有問題,康健的很。”

    謝氏聞言心頭一緊,面色卻不露分毫,笑著讓琥珀送大夫去拿出診費。

    秋姨娘媚眼瞧著大夫出去,又看謝氏的臉上帶著笑容,沒其他的異樣,便開口道:“說來也奇怪,我們在府中這麼多年都沒懷上過,那個蘇眉可不到半年就懷了個回來,真讓人羨慕,白姨娘,你說是不?”

    白姨娘是府中最老資格的姨娘了,長得並不算很出色,卻常年讓沈茂寵愛,秋姨娘心內不服,經常尋著由頭給白姨娘找刺,不過大多數時候白姨娘都是淡淡的對應。

    這次也不例外,她坐在一旁幫謝氏捶著腿,側頭對秋姨娘答道:“眉姑娘福氣好,能懷上老爺的骨血。”

    這話軟綿綿的沒勁,秋姨娘也懶得接口了,倒是水姨娘嗤笑了一聲,拿起帕子掩口道:“怎麼,瞧白姨娘的意思,是我福氣不好了。”

    “不是這個意思,福氣乃天定。”白姨娘低著頭,專心的捶著腿,表情也沒有變化,依舊是平淡的樣子。

    “天定?要是福氣是天定的話,那最薄的那個就是跟著老爺最久的你了!”水姨娘是老太太提拔上來的姨娘,當初聽說是想做正妻,沒有做成,性子尖酸的很。

    謝氏本來就煩,這三人在這裏你一句我一句,不離懷孕的事,聽了這話只覺得鬧心,撐著額頭皺眉罵道:“你們在這裏渾說什麼,有本事自個兒懷上一個看看!沒事了都下去吧。”

    一聽謝氏的話,白姨娘停下手,站了起來,水姨娘斜著撇了一眼謝氏,甩著帕子走了出去,秋姨娘抿著唇行禮之後也跟著出去了。

    屋內總算是清靜了下來,謝氏心裏更是疑慮,若是自個兒和三位姨娘都沒有問題,那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雲卿坐在一旁,更為思慮,大夫說娘和三個姨娘都沒有問題,而爹應該也是沒有問題的,否則不會生下自己,可是在自己之後就再也沒有音訊。她手指輕輕的桌面上輕劃,心中推敲,蘇眉是爹從外面帶回來的,若她肚子裏面的是爹的孩子,那麼有可能問題就出在爹的身上。

    她想了想,還是把這個猜想說給娘聽,誰知忽然院外傳來一陣喧鬧聲,翡翠走到門前,撩開簾子罵道:“一個個吵吵嚷嚷的像什麼話,夫人和小姐還在裏頭呢!”

    謝氏院子裏的二等丫環珍珠見機上前道:“翡翠姐姐,門口有個小丫鬟說是要見夫人,鬧的很厲害,奴婢說她一個粗使丫鬟也想隨便見夫人,不看看自己的分量。”

    翡翠聽了這話心頭對珍珠就有些不喜,雖然說粗使丫鬟是丫鬟中最低賤的一等,可珍珠自己也就是個粗使丫鬟爬上來的,有些忘本了,做下人的之間應該相互扶持,而不是互踩,微蹙著眉頭道:“知道她是有什麼事嗎?”

    珍珠一聽這語氣,知道翡翠有點不悅了,眼珠一轉,連忙轉風懷著關心道:“是這樣的,那粗使丫鬟說她妹妹喝了老爺的湯後肚子疼的滿地打滾,求夫人給她請個人看看。”

    喝了老爺的湯?肚子疼?雲卿掀開簾子走出來剛好聽到這句話,掃了一眼那被攔在外頭的粗使丫鬟,開口吩咐道:“讓她進來。”

    婆子們這才松了手,那個丫鬟跟在翡翠的後頭進了屋,撲的跪在了謝氏的面前,滿臉淚痕哭泣道:“夫人,小姐,求求你救救奴婢的妹妹,求求你救救她。”

    “你慢說,究竟是什麼事?”雲卿淡淡的開口,語氣裏沒有半分的壓迫和輕蔑,如同輕風一樣的音色讓那個丫鬟的心安定了許多,抽噎了一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道:“事情是這樣的,奴婢叫做小蓮,有個妹妹新進沈府做事,名叫小花,今兒個去廚房找吃的,因為餓的狠了,看到灶上有一碗湯,便偷偷喝了一半,再加了些水兌進去,也沒有人發覺,結果到了下午的時候,肚子就開始疼了起來,開始奴婢以為是一般的肚子疼,也沒在意,後來越來越厲害,竟然……竟然會有血流了出來……”

    “會不會是來了小日子?”翡翠接著問了一句。

    “不會,奴婢的妹妹才十歲,平日裏吃的也不算好,不可能這麼早。後來奴婢特意去打聽了,那碗湯是給老爺補身子的湯。”小蓮有條理的說道。

    雲卿卻淡淡的瞟了她一眼,眼底有著讚賞,這話聽起來簡單,其實小蓮這個丫頭是懷疑湯裏有其他的東西,一來是真心要為妹妹找大夫,二來也算是給謝氏報個信,開始那番說話也儘量將妹妹年幼和新進府強調出來,讓人產生憐憫,倒是個聰明的丫頭。

    謝氏聽完也覺得不對,沈茂每日都會喝一碗補身子的湯,這湯性溫,於男於女都合適,怎麼會喝了肚子疼。

    李嬤嬤看她臉色,立即到外頭使了丫鬟去攔住琥珀,讓那大夫回來,給小蓮診斷了之後,臉色卻是沉了沉,謝氏連忙問道:“是怎麼回事?”

    “她喝了極為涼性的東西,還好量少,開服藥給她喝了,影響不大,只是這裏面有一味東西男人喝了……”大夫說到這裏停了一下,這裏頭牽扯到了宅子裏一些陰私,他頓了頓,才繼續道:“影響子嗣的,還是莫要再喝的好。”

    謝氏臉色一下變得唰白,身子搖搖欲墜,竟然有人給老爺下這種東西,這可是要絕了沈家的戶啊,李嬤嬤連忙扶著她,臉色焦急的問道:“這湯喝久了是否不會再有子嗣了?”

    “這東西劑量下的不大,得看喝的時間長短。”大夫也不敢肯定,只能這樣說。

    謝氏聽了更是心急,連忙喚人把沈茂給請了回來,這樣的大事,她不敢瞞著,也不能瞞著,沈家無後這個責任,可不是她一個婦人可以擔得起的。

    半個時辰之後,沈茂從外頭鋪子趕了回來,謝氏先是說讓他把個平安脈,待把脈之後,大夫收起袖子,臉色嚴肅,半躬身子行禮道:“對不起,夫人,這藥物使用已久,在下無能為力了。”

    沈茂滿臉疑惑,謝氏已經接近昏厥,只有李嬤嬤戰戰兢兢的將事情的始末說出。

    聞言,沈茂氣的滿臉發青,順手就將旁邊的六幅春日百花爭豔屏風一腳踢翻在地,眼神裏滿是陰鬱,狠狠的盯著一處黃木雕花擺設,眼神琢磨不定。

    而這個時候,外頭春巧卻來傳話,說是蘇眉肚子疼的厲害,請老爺過去看看。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04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0 AM 編輯

正文 027 生肖相克

    屋子裏的氣氛壓抑的緊,沒有人開口說話,也不敢說,沈茂雖然不常發脾氣,可畢竟是一家之主,剛才大夫的診斷對於男人來說最是無法忍受的,偏偏春巧這個時候還不學乖,翡翠打發了她先回去,她還不肯,以為是謝氏吩咐了阻攔,連聲在外頭喊道:“老爺,眉姑娘肚子疼的緊,想要您過去看看……”

    她如此作為,不是為了蘇眉,而是想著蘇眉反正都不能伺候老爺了,能把老爺拉過去,指不定晚上她能找到機會伺候,到時候得了孩子,也能升上去做個姨娘。

    可是她不知道這個時候說蘇眉比任何時候都要讓沈茂更生氣,他剛被大夫診斷出來,喝了那湯藥多年,以後不能有子嗣,所以這麼多年府中無妻妾懷孕,這個蘇眉肚子裏的孩子那是誰的?

    再想起那日女兒在廳中說的話,別人都沒有,單單就蘇眉有,自己被人戴了綠帽子,牙根咬得嘣嘣作響,背著手風一樣的走了出來。

    春巧一看見他,立即用自認為最柔媚的嗓音迎了上來,“老爺……”沈茂看都不看她,就是一腳踢過去,怒道:“給我滾開!”

    不知緣故的春巧被踢的在地上打了個滾,被踹到的大腿一側疼的她臉都白了,硬撐著站起來,完全不明白平時看起來儒雅風流的老爺怎麼今兒個火氣這樣旺盛。

    雲卿看著沈茂氣怒的背影,暗地冷笑,蘇眉肚子裏的孩子以前是個寶,以後只怕會比草還不如了,她收回目光,微笑著對大夫說道:“辛苦你今日來府上給女眷看診了。”說罷,對著翡翠微微一笑。

    翡翠知機的掏出一個荷包塞到大夫的手中,那大夫也是個精明人,接過荷包,知道這是封口費,大戶人家這種事情是很忌諱別人知道的,他也不願意將這種事情到處宣揚,捏了捏荷包厚度,沈府出手倒也大方,臉上表情更和悅了幾分,開口道:“夫人平日裏少操勞,多注重休息便可,其餘女眷無礙。”雙方都明瞭這是達成了協定,給沈茂看病一事當作沒有發生過。

    待大夫一走,謝氏也強撐著站了起來,帶著幾分憂思道:“扶我去蘭心閣看看,老爺正在氣頭上,萬一下手沒個輕重……”雖說蘇眉這人她不喜歡,可到底還是官家的小姐,若是出了什麼事,蘇眉家人找上門來便會產生很多的麻煩。

    看著她面目蒼白,神色憔悴還要擔憂家事,雲卿心裏不忍,連忙扶著她勸道:“娘,你還是在這歇著,我到蘭心閣那去看看吧。”

    聽到女兒這般懂事關懷的話語,謝氏嘴角勉強拉出一道笑痕,點了點頭。

    蘭心閣那廂。

    蘇眉靠在鸂鶒木雕曲竹式墨床上抱著肚子大聲喊疼,朝外頭看了一眼,拉著張媽媽的手小聲問道:“你一切都準備好了吧?”

    “都按照姑娘的吩咐準備好了。”張媽媽連忙說道,“姑娘別停,估計老爺就快來了……”

    蘇眉這才放心的躺在床上,又繼續哼哼唧唧,“哎喲,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透進來,蘇眉心裏又高興又得意,老爺果然是在乎她的,聽到她有事,就來的這樣快這樣急。

    待竹簾一被掀開,連忙轉頭裝病弱,嬌聲喚道:“老爺,你來了……”

    這喜悅還沒有來得及品嘗一下,只見沈茂兩眼微眯,射出的目光帶滿了戾氣,嚇得她連要說的話都卡在喉嚨中了,只呆呆的望著他,不敢開口。

    望著蘇眉那張平日勾人魂魄的面容,沈茂突然覺得矯揉做作的很,來蘭心閣的路上他的怒火已經慢慢的平息下去,這麼多年做生意的修養能讓他控制自己的脾氣,剛才一時聽到那個消息太過衝擊才會激動過頭,單憑一個大夫的話,不能百分之百確診,也不願意就這樣確診,還要多看兩個大夫才能真正接受這個診斷。

    但是在他心裏對蘇眉的肚子怎麼都梗了一根刺,難以消除。待再找兩個大夫看過後再說,那時候若是還是如此,那就怪不得他……沈茂那雙與雲卿一模一樣的鳳眸裏掠過一道陰沉的光,透出平日裏難以見到的殺氣。

    雲卿這時也到了蘭心閣,流翠隨著她走來,見沈茂並沒有衝動的立即傷了蘇眉,也不覺得奇怪,沈茂並不是個十分衝動的人,再說就一個大夫看過,他也不會全然相信。上前對著沈茂福了福禮,道:“聽說蘇姨肚子疼,娘讓我過來看看究竟如何,千萬莫傷了肚子裏的弟弟。”

    蘇眉沒想到雲卿會過來,怕她壞事,暗暗咬了下牙,轉念一想,她在這裏也好,今日這局可就是為了她準備的,人在這裏豈不是更好,於是抱著肚子皺著眉心道:“不知怎麼,從早晨起,肚子就疼的很。”

    “好端端的肚子又疼什麼,沒請大夫嗎?”深呼吸一口氣,沈茂決定先不說出來,表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麼端倪,只是聲音少了平日裏那種殷切的期盼。

    蘇眉沉浸在自己的大事之中,沒察覺到沈茂的不正常,和張媽媽打了個眼色,按計劃行事。張媽媽抱著蘇眉,抬起的臉上一片苦色,道:“已經請大夫看過了,大夫說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毛病,姑娘這都疼了一天了,奴婢懷疑這是中邪了,讓人請了道士來看看,為了避嫌,特意請老爺過來的!”

    沈茂斜睨著蘇眉,見她披頭散髮,臉色發白,比起昨天所見,完全是兩個樣子,想起以前曾聽生意上的朋友說過這種事,半信半疑的問道:“人請來了,在哪里?”

    “在偏廳那等著呢!”張媽媽見沈茂首肯,立即揮手讓旁邊的小丫鬟去偏廳那將人請了過來。

    過了一會,一個穿著灰色道衣,圓頭方耳,皮膚棕黑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一手持著拂塵,一手拿著八卦盤,貌似仙風道骨一般對著沈茂行禮道:“貧道見過施主。”

    “嗯,你算一算,她是否是因邪物衝撞才會無故肚子疼的。”沈茂走到主位上,撩袍坐下,淡淡的開口道。

    那道士得話後,與蘇眉的視線飛快的在半空中交接一下,張媽媽裝模作樣的拿出一個八字遞給他,道士接過後拿著八卦盤左旋右轉,口中念念叨叨的在房中走起了八卦步,手指不停的捏算,眼睛半眯半睜,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忽然,他腳步一頓,手臂抓著八卦盤不斷的抖動,好似有人在搶他的東西,堅持半盅茶的時間後,然後他猛的一下往後退了一步,睜開眼睛滿臉驚愕的喊道:“施主,請問府中可有酉年出生,現住在府中南邊之人?”

    “啊,大小姐不就住在那裏麼,你胡說什麼,大小姐怎麼回事那衝撞之人!”張媽媽義憤填膺的站出來說道。

    表面上是維護了雲卿,其實是直接把這個衝撞之人定在了雲卿身上!

    話說到這裏,雲卿豈非還不明白蘇眉今日要演的是哪一出了,竟然是針對她來下手的,可惜,蘇眉這個人,太短見了,進門之後根基未穩,就三番兩次的要出手,每一次都沒討得好,還不識趣。她屬酉年出生沒錯,也是居住在朝南方向的院子,可是這府中,還有一個人,也是如此!



正文 028 蘇眉被送莊子

    流翠聞言滿臉憤怒的看著張媽媽,面帶不恥道:“張媽媽這話可說的真快的,道士剛說了方位和生辰,你馬上就懷疑指到了小姐,進府才幾日,你將小姐的生辰年齡那是全部弄的很清楚嘛。”

    這個時候的人的生辰八字都是保密的東西,除非特別親近之人外,其他人都不會告訴,以免有人拿了去做法下降頭。這些什麼道士,明明就是蘇眉自己請來做戲的人,拿著東西亂舞一通,就指到小姐身上,沒那麼容易。

    張媽媽沒想到被一個小丫頭一下搶了話去,一時語結,轉頭看著沈茂,只見他眉頭微皺,眸中並沒有相信的神色,連忙開口否認道:“進了沈府的門,那便是沈府的奴婢,作為一個忠心的下人,對於府中主子的一切自然是要瞭解的,再說奴婢也只知道生肖,並不知道具體的,說到底,還是怕傷了眉姑娘肚子裏的小少爺。”

    這話圓的倒是不錯,表達了忠心,又強調了眉姑娘肚子裏的孩子,沈茂即便是不相信這個相克之說,為了沒出生的孩子也得好好思忖一下。

    雲卿撇了那道士一眼,他眼觀鼻,鼻觀心,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倒裝的有那麼幾分像,只是那眼中偶爾透出來對四周擺設的貪婪,將他心底的欲望都洩露了出來。

    她收起打量的眼光,微帶疑慮的問道:“請問道長,你確定是不是只要是府中人,酉年出生,住在朝南方向的院落,就會與蘇姨肚中孩子相克是嗎?”

    那道士本來該做的就做完了,這會老僧入定,等著完事收錢就是,聽到耳邊一陣如同初雪般輕柔的嗓音,不由自主的睜開眼睛,看著站在沈茂身邊的雲卿。

    十三歲的纖柔少女,一頭堆雲盛雪的烏髮挽成流雲髻,髻上插著兩朵掌心大小的粉色百合簪,穿著冰藍色的對襟齊胸如群,長長的裙擺起伏如同站在海上波濤之中的仙子,端莊高貴,文靜優雅,粉黛未施的面容上一雙鳳眸透出雲霧般的光彩,整個人纖塵不染,竟讓他瞬間覺得高不可攀,又心生起旖念,忙不迭的點頭道:“當然,貧道所言句句為理,萬萬不敢欺騙,這相克之人若與胎兒一起,遲早要生出禍端。”

    沈茂見他眼露淫光盯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已經不喜,微冷著臉道:“道長,那要如何化解呢?”

    道長一聽有戲,連忙將八卦盤一放,收回了目光,咳了咳開口道:“只有將相克之人其中一方送進遠離府內的莊子中,才能避免一切。”只要到了莊子裏,那裏人少守衛疏鬆,到時候他半夜翻進院子裏,這貌美如花的小姐還不是手到擒來的。

    蘇眉一見機會來了,立即‘虛弱’的從床頭爬起來,眼含淚水,開口道:“老爺,大小姐千金之軀,怎可去那裏,眉兒願意去莊子上,以免衝撞了大小姐,這樣的罪眉兒承受不起。”

    “姑娘,奴婢知道你懂事,可是莊子裏那是什麼地方啊,人少物荒的,你受累沒關係,可你肚子裏的孩子受不得這罪啊……”張媽媽也是滿臉淚水,忠心耿耿的勸慰。

    兩人配合的十分不錯,蘇眉在這邊扮賢慧,張媽媽在那裏演忠奴,無非就是要提醒沈茂,蘇眉是願意去莊子上的,可是她肚子裏還有個孩子呢,那可是個寶,大人可以去,可孩子不能去。

    雲卿冷眼看著她們兩人一唱一和的表演的差不多,這才出來道:“爹爹,蘇姨如今懷了孩子,是不適宜去莊子上的,為了弟弟,雲卿就是去住個大半年的也沒甚關係,只是道長方才強調了,但凡酉年出生的,住在南方的都是相克的,雲卿只怕……”

    沈茂盯緊蘇眉,皺緊眉頭,問道:“只怕什麼……”

    “只怕祖母回來了,也要一同住到莊子上去,實在是有損爹爹的名聲。”雲卿十分困難的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沈茂這才記起來,自己的母親也是酉年出生,住的府中的榮松院,和雲卿是在一個方向,只不過母親這兩個月去京城看親去了,前兩天還接了母親的信,說是要準備動身回揚州了,他被那診斷弄的心神俱亂,一時沒想起來。

    蘇眉沒有料到老太太也是酉年出生的,她的目的本來是針對雲卿,這下如果扯上了老太太,沈茂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娘趕到莊子上去的,心急之下連忙對著道士喊道:“道長,只有現在住在府裏的人才是對不對?沒有在府裏的不算是不是?”

    那邊道士也沒料到突然發生這種情況,看著金主這樣喊,連忙點頭:“是……”

    一旁的流翠眼底是露出了譏誚,這個眉姑娘為了撇清老太太這樣喊,那就是只願意讓大小姐去莊子上了,老爺又不蠢,加上發生了剛才大夫診斷的事,誰去莊子上還很難說!

    只聽一聲大吼,沈茂啪的一下拍著桌子站起來,對著那道士怒道:“你說,到底是開始你算的是實話,還是她讓你改口的是實話!若是亂說一句,我就拉著你去見官!”

    道士被這聲驚的發抖,看著沈茂臉色發黑,牙根緊咬,就知道事情不好,他本來就是蘇眉請來的游野道士,為了錢才進來的,不想去吃牢飯,連忙擺出一副正直的模樣,“貧道所言字字真實,確實是府中所有人都包含在內!”

    沒有預料道士會陣前倒戈,蘇眉一聽,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氣的雙眼冒火,又不敢再開口指責,強忍了怒氣,抬手狠狠的在臉上擦了一把,一直盯著她舉動的雲卿黑眸微動,掠過一道暗光,似驚慌的開口道:“哎呀,蘇姨,你的臉上怎麼破了一個口子啊?”

    聞聲沈茂轉頭一看,蘇眉那蒼白可憐的小臉上一塊粉掉落了下來,露出裏面粉色的肌膚,他眼眸一眯,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粗魯的拿起袖子在她臉上猛的擦去。

    “老爺,別……”蘇眉掙紮的後退,沈茂抿唇兩指掐住她的下頜,不讓她避開。隨著一下又一下的擦拭,她臉上本就是塗的白色脂粉,故意裝出病容的,被這麼猛力一擦,自然露出下面白裏透紅的肌膚。

    “好,好,相克是吧,為了保住你肚子裏的孩子,來人啊,將蘇眉給我送到郊區的莊子裏好好養胎!直到她不會再與大小姐相克了為止!”看著眼前臉色紅潤的蘇眉,沈茂嘴角綻開輕蔑的笑意,眼裏透出陰狠的氣息,語如寒冰的吩咐道。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0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1 AM 編輯

正文 029 求醫

    恍如雷霹在身,蘇眉沒料到自己設局得來的是這種苦果,也顧不得那麼多,從床上爬下來赤腳跪在地上抱著沈茂的腿哭泣道:“老爺,眉兒知錯了,莊子又冷又苦的,眉兒在那裏你捨得嗎……老爺……”

    她不說還好,一說沈茂更是火氣直竄,看著站在一旁,眉宇間帶著一點淡淡憂愁的女兒,那遺傳自自個兒的鳳眸中含著委屈微垂,一把將蘇眉掀開道:“你現在知道莊子裏又冷又苦了,可你設計我的雲卿時,又沒有想到她去了豈不是更苦!”

    那是他唯一的女兒,從小是錦衣玉食供養著,比起王卿貴族的千金絕對不差半點,蘇眉竟然想讓自己把女兒趕到莊子裏去,簡直過分到了極點!

    蘇眉從來沒被沈茂這樣對待過,自從跟了他之後,他都是軟語哄著,即便有時候她耍性子,他都不會擺臉色,一時適應不了這種落差,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望著他,抽噎道:“老爺,我肚子裏還有你的孩子,你就算不看眉兒,也要看在腹中胎兒的份上啊……”

    豈料這樣百試百靈的法子,在今日也失了效果,沈茂抿緊唇角掃了她一眼,當作沒有聽到一般,冷聲道:“張媽媽,趕緊收拾東西,等會就安排人將你們主僕二人送到莊子上去。”說罷,一點插話的機會都不給蘇眉,轉身對著雲卿,語氣輕柔道:“和爹一起出去吧。”這樣的地方,女兒還是少呆著點好,別學著這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變得小家子氣了。

    “是的。”微笑著對沈茂點了點頭,雲卿從容的隨著沈茂出去。

    蘇眉抽抽噎噎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低聲的呼喚,“老爺……老爺……我不想去莊子裏啊……”可是沈茂始終沒有回頭。

    走出了蘭心閣,雲卿依舊能感受到背後那惡毒的視線,像是恨不得化成兩把刀砍在她的背上,但她的背脊挺得越發的直,整個人好似一朵刺玫一般,迎風更是亭亭玉立。

    她知道爹這次對蘇眉是真正的厭煩了,相對于沈茂來說,一個確定是自己骨肉的女兒,和一個可能是野種的胎兒,他肯定在乎的是這個數十年看著長大的女兒。

    日頭漸漸偏西,霞光將天際慢慢的染上了一抹似黃似紅的豔麗色彩。

    與沈茂分散後,雲卿並沒有回自己的歸雁閣,而是先去了謝氏的院子。

    先看著躺在斜塌上休息的謝氏,又親自喂她喝了藥湯,雲卿這才遣了流翠站在屋外頭看風,望著屋中的翡翠,琥珀,以及李嬤嬤三人,全身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威嚴,坐在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上,緩緩開口道:“三位都是母親身邊的得力助手,這麼多年伺候母親,雲卿也是看得到的,今日也在這裏說句貼心的話,方才大夫的診斷希望你們能保守得住秘密,一切都未成定數,若是傳出來給有心的人聽到,沈府家大業大難保沒有人會起那醃臢的心思,到時候沈府出事,你們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一番話是連收買帶棒打,既說明瞭她們三人在謝氏身邊的地位,表揚了她們的忠心,又表明若是敢洩露了出去,沈府出了什麼事,沈家也必然不會放過她們。

    李嬤嬤,翡翠,琥珀三人看著眼前的大小姐,雖然還是一張沒有完全長開的面容,白皙細嫩的臉上已經有了端莊肅正的顏色,一雙鳳眸幽黑如墨,帶著一股悠然的淩厲之氣,仿若能將人心看透,無緣的讓人覺得她說的話都充滿了氣勢,比起謝氏來不差分毫。

    心底隱約生出一股臣服的感覺,低頭道:“大小姐,你放心,奴婢三人必定不會把今日的事說出去的,若有違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可是發誓了,時人敬畏鬼神,不會隨便違反自己的誓言,雲卿放下心來,滿意的點頭。謝氏在一旁斜椅上靠著,看著女兒的舉動,心裏歎道女兒自從掉下水潭後,長大了許多,感覺欣慰不少,這才開口道:“她們三人都是跟著我多年的,可以放心。”

    聽聞母親開口,雲卿轉頭微笑道:“女兒知道,只不過謹慎一點,給她們提醒罷了。”

    這樣的做法,李嬤嬤並沒有反感,小姐是沈府的嫡長女,以後嫁出去也是做當家主母的,若是沒點威嚴和手段,那難保不給下面的人生吞活剝了。她是看著雲卿長大的,比起常人多了一分濡慕之情,笑著低頭對謝氏說:“夫人,那個姓蘇的,如今被老爺趕到莊子裏去了,以後要想回來可就難了!就這麼半個月不到的功夫,她可蹦達的歡,鬧了不少事出來,這回總算是安靜了。”

    謝氏孱弱的點點頭,心裏又是高興,又是難過,長歎了口氣道:“說實話,我倒願意那大夫診斷是誤診的。”那個回春館大夫是揚州有名的,十有八九不會是誤診,她也只能希望老爺出去多去幾家醫館,能有別的結果出來。

    “夫人,你先不必擔心,大夫也說了他無能為力是醫術有限,若是逢上比他醫術好的,也許還有希望。”琥珀端了一碟子點心過來,巧言安慰道。

    聞言李嬤嬤眼裏一亮,轉頭對著琥珀道:“上次你半路請的那個汶老太爺,不是說到揚州養老的來了嗎?”

    琥珀輕輕的將碟子擺在桌上,回過頭道:“是的,據說在城東偏外城的地方置了宅子,是打算在揚州定居了。”

    雲卿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謝氏的眼中有著點點希望的光亮,笑意浮上了唇角,本來她也是如此打算,明日就是半個月的時間了,她也要去給汶老太爺考試,看能不能做他的弟子,順便也相求汶老大夫看看那湯藥是否能有方法解開。

    陪謝氏用膳後,雲卿才回到歸雁閣,坐在梳妝鏡前拔下頭上的一隻簪子,水銀鏡裏照出女子嬌嫩的容顏,長眉彎月,絲絲若夢,流翠過來,慢慢的將她髮髻解開,輕言道:“小姐,老爺熬藥的藥渣我已經收好了。”

    “好的,明日帶上,你跟我一起去城東汶府。”

    春風輕吹,又是一夜悄然而過,桃花在枝頭三兩成簇,綠葉紅花,嬌粉多情。

    車輪一周又一周,滾過了一個時辰之後,只聽車夫一聲長籲,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流翠先撩開簾子下了馬車,雲卿再扶著她的手,踩著腳凳走下來。

    明媚的陽光照下來,剛從馬車裏出來的雲卿微覺刺眼,鳳眸輕眯,卻發現新開不久的汶府前,已經停了不少的馬車,看車駕,其中不少都是揚州城的名門望族府中的。

    她微顰了眉心,似乎沒有聽說揚州最近得疑難雜症的人很多,為何都集中到了汶府門前呢?



正文 030 汶府門前是非多

    流翠也有注意到門前的馬車,扶著雲卿站在門前,臉上帶著疑問,卻看見柳家的馬車也在其中,大概是柳易青的事情影響太過不好,只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停著,最前方的則是潁川侯府的車駕。

    大雍朝並沒有女子出行要遮面的規矩,容顏是上天給與的財富,露與眾人面前無妨,所以有幾輛馬車裏的小姐已經下了車來,聚集在一起,細聲談論著什麼。

    此時見又來了一輛馬車,目光便都轉了過來,望見是沈府雲卿之時,目光就多了幾分變化。

    “瞧瞧,那不是沈雲卿麼,她竟然也來了,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就她那樣也想來攀高枝,也不掂量自個兒是什麼身份,滿身銅臭味,我們離得遠一點,免得沾上那俗臭的味道。”此人說話的聲音比較高,完全沒有避諱雲卿的意思,甚至誇張的用錦帕捂了捂鼻子,她是柳易青的閨中好友,潁川侯府的嫡女章瀅。

    這樣出頭,是要為柳易青出一口氣麼,想不到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來,章瀅還要替柳易青出頭,不知道柳易青添油加醋的怎麼描繪的。

    雲卿視而不見,枉若空氣一般走過去,這樣的目光早在上一世的時候,接受了太多,也要豐富精彩的太多,漸漸的也就麻木了,到了這一世,這些人的目光如何,鄙視也好,惡毒也罷,只要不觸犯到她,她便能無視。

    豈料她的無意落在了章瀅眼底,那便是對自己的輕視,一股羞惱上了面皮,見雲卿從她身邊路過,伸出一隻腳偷偷的放在路上。

    這種小把戲自然沒逃脫雲卿的眼底,連流翠都有注意到,準備開口提示自家小姐,雲卿輕輕的搖了搖頭,直接從章瀅腳上踩了過去。

    “啊……你竟然敢踩我!”章瀅一聲尖叫,沒想到絆人不成還被踩,抱著穿著繡花鞋的腳責怪道,一時將左右另外一些小姐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

    雲卿低頭一看,驚訝的抬頭,連聲道歉:“章小姐真是抱歉,雲卿走在路中間,未料到你的腳也在此歇息,不小心踩到了你,真是對不住了。”

    她的姿態很是誠懇,卻引得旁邊的人捂嘴笑了起來,看著章瀅也帶著幾分諷刺,誰都能聽得出這話裏的意思,人家走路,你好好的把腳塞過去,想絆人不成反而給人踩了一腳,如此手段實在幼稚,怪不得人。

    “難道你踩人還有理了?”章瀅不料自己的舉動沒讓雲卿出醜,反倒弄得自己被人嘲笑,有點不管不顧的喊了起來。

    “踩人自然無理,方才我已經道歉了。”雲卿不卑不亢的說道,臉上的笑意依然,聲音溫婉中帶上了涼意。對於得寸進尺的人,不必太過謙讓,一味的忍讓只會讓人覺得好欺負而已,從而更加毫無顧忌的踩踏侮辱。

    拿理來說,的確不能再怪雲卿,就算是自己的腳讓人踩了,她也已經道歉過,再追究下去只會讓自己丟臉出醜。可章瀅想起好友這些時日被關在家裏,再過半月就要嫁給人為妾,心裏憤憤不平,要出這口氣才罷,話鋒一轉,諷笑道:“怎麼,你也想進汶府去嗎?也不看看自個兒的身份,就憑你也想扮作個孝女混進去,簡直癡心妄想。”

    此話一出,開始雲卿還有些沒想到,怎麼入目馬車裏坐的都是小姐,沒有見到父母隨行,原來都是來這裝作孝順,要請汶老太爺去看診麼?這還真是上趕著求病,就算汶老太爺在朝中有地位,也犯不著這般作態吧。

    雲卿淡淡一笑,謙虛道:“當然,我不像章小姐身份高貴,自然也不會故意扮作孝女混進去。”

    “算你識相,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章瀅聽她說自己身份高貴,很自然的哼聲答應,一時未能聽出這言語中的機鋒。

    雲卿依舊淺淺一笑,還未待章瀅有時間品味出來這其中的意思,門前小廝大聲喚道:“沈家小姐,我家老太爺喚你進去。”

    眾目睽睽之下,被小廝一喚,雲卿明顯感覺多道嫉妒、驚訝的目光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她從未有想到,有一天求個醫也能變成眾矢之的,可不管是成為眾矢之的還是什麼,這醫她是一定要求的。

    那邊,章瀅已經回過神來,品出雲卿諷她是故作孝女的,正要發作,聽聞小廝所言,眼看自己守了兩日,汶府的門也未向自己打開過,雲卿一來,就遞了個帖子,竟能入府,便收斂了脾氣,抬起下巴道:“你進府也不過是要巴結人,依你的身份想攀附上那樣的人家是不可能的,不如我給你百兩銀子,你把這次機會給我,以後我會記得你的好的。”

    明明是求人,可是這姿態,十足是上位者打發人的態度,還打發的那麼施捨,好似雲卿能把入汶府的機會讓給她,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門口的小廝正等著雲卿進來,聽到章瀅的話,嘴角噙笑,態度恭謹,聲音卻有著輕視,“汶府的門可不是菜市場上的交易貨,誰出的起價錢就換誰進來,奴才是得了老太爺的話,請沈府大小姐進來,這位小姐看來也是高門閨秀,自是懂禮知儀的,切莫做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種小販。”顯然他將開始章瀅挑釁的那幕也看了進去,說話不軟不硬,暗指章瀅作為連個商戶都不如,就像小販一樣,以為什麼都能買賣,毫無大家世族的風度。

    這一番話下來,章瀅的臉是一陣白一陣青,又不敢回話,生怕自己的言行通過小廝的嘴傳到要巴結的那位耳中,那這些天裝作孝女的姿態也就白做了。

    沒想到汶老太爺自個兒性格古怪也就罷了,連府中的小廝嘴皮子也利索的很,雲卿淺淺一笑,“謝小哥出言。”

    “哪里,實話實說而已。”小廝說罷,見雲卿並未因為能進府而生出幾絲傲氣來,心中印象更好,客氣的在前引路。

    汶府內的一切都非常簡單,青瓦白牆,小徑幽通,沒有太多的雕琢,反而有一種古樸的大氣,府中的下人也不多,路上僅僅見到三兩個,比起一般的府邸,少了一大半不止。

    也許汶老太爺喜歡這種類似於幽居的生活,雲卿暗暗的想著,一面從府中佈置安排的風格揣摩著汶老太爺的喜好。

    剛入了庭院,便聽得裏面一陣陣歡呼聲,“世子箭法真好!”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0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2 AM 編輯

正文 031 擺譜的汶老太爺

    只聽一個頗為動聽,卻似初雪冷漠的聲音響起,“什麼箭法好,射中一個死物而已。”

    小廝轉頭看著雲卿,見她目不斜視,沒有因為聽到裏邊的聲音以及那人的身份而分散注意力,心內便真正存了好感,聲音更是客氣,“沈小姐,這邊請。”

    到了一處裝飾清簡的院落之中,一襲淺棕色大袍的汶老太爺正坐在小池塘旁邊閉目垂釣,仿若已經進入酣睡狀態,小廝轉身對雲卿道:“我們老太爺睡覺最不喜有人打攪,若是被人喊醒後脾氣又大又臭,還請姑娘先在此等待。”

    面對如此的忠告,雲卿當然要聽,看著池塘那睡得正酣的汶老太爺,點頭道:“那我就在此處等著。”

    小廝說完之後便離開了此地,偌大的院中只剩下汶老太爺,雲卿還有流翠三人,寂靜的上空不時傳來一兩聲鸝鳥飛鳴,接下來就是空蕩蕩的聲音。

    足足半個時辰過後,汶老太爺依舊歪著頭睡得正好,流翠四下裏都欣賞夠了,也覺得無聊起來,看著依舊站在那不動如風的雲卿,“小姐,這老太爺睡得倒挺香的,看來一時半會不會醒來。”

    “嗯,春日好眠嘛。”眼眸掃過汶老太爺滾動的眼皮,她淡淡的笑了笑,“估計還有得時間睡,你把那醫書拿出來,我趁這會再多看幾頁。”人睡著了眼珠子是不會動的,顯然汶老太爺是裝睡,她也假裝不知好了。

    看了看周圍的太陽並沒有直接的射過來,被樹蔭照得點點金光斑駁,流翠從布包裏將那本醫書拿出來遞給雲卿,扯著袖子擋住那照在書面上的陽光,以免損了她的眼睛。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南方的陽光春日裏依舊不饒人,漸漸的變得淬亮起來,氣溫也漸漸高了,呆在一個地方不動總是無趣的,流翠的嘴有點撅起來了,雲卿依舊是開始那個姿勢,徐徐的看著書,一頁一頁翻過,緩慢又認真。

    “小姐,汶老太爺估計這一會不會醒,咱們要不換個時間再來?”

    瞧著流翠鬱鬱的臉色,雲卿笑道:“汶老太爺要醒的時候總會醒的,若是不醒,咱們就算下次來,他還是在睡覺的。”說話間,掃過汶老太爺那抓著魚竿細微晃動的手指。

    就在此時,酣睡的老人打了一個誇張的哈欠,張開微眯的眼,看到她們兩人後,才懶洋洋道:“你們來了啊。”

    沒有問來了多久,很顯然,如同雲卿開始所預料的一樣,汶老太爺這是故意將她晾在這裏考驗的,若她耐不住馬上走了,學醫這回事再也別想提了。

    將醫書合好,雲卿碎步走到池塘邊,離汶老太爺五步之處,“今日乃半月相約之期,雲卿特來接受汶老太爺考核。”

    “嗯?”渾濁的聲音從鼻中哼出,汶老太爺伸手指著在她手中的醫書,“這一冊能背下來了嗎?”

    “背得三分之一了。”雲卿據實回答,按照這府中的佈置,汶老太爺並不喜歡浮誇奢麗風格,更偏愛真心實誠。

    “嗯,”汶老太爺也不說滿意不滿意,打量她身上的穿著,和那雙纖柔無骨的素手,“你家雖不是官家,在江南算的上鼎鼎有名的富戶,你這丫頭從小嬌生慣養,能吃得了苦嗎?”

    聞言,雲卿眼眸一亮,那雙鳳眸盈滿了激動的色彩,雙腿立即跪在地上,“師傅,徒兒定當認真學習醫術,不怕苦不怕累,絕不辱沒您的名聲。”對於她來說,苦算不了什麼,再苦再累她都能忍下來。

    倒是個會順杆子往上溜的丫頭,也是個聰慧的,一進來就看出自己是故意晾她在一邊的,也沒有戳穿和抱怨,靜靜的等待著,學醫術的人耐性要好,觀察力要佳,才能沉穩細緻的為病人診斷。

    對於這幾點,雲卿令他十分滿意,汶老太爺故意憋著笑,板著臉道:“別亂叫,我可沒說認你做徒弟了。”

    雲卿一愣,難道自己會錯意了,再抬頭看他的眼神分明是歡喜的,忙轉頭四看,起身從院中石桌上倒了一杯茶,又跪了下來,“師傅,徒兒給您敬茶了。”

    拜師喝茶,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再不能否認的。

    此時,汶老太爺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丫頭,學醫不是過家家,若是拜入我的門下,便要遵照我的規矩,那日我聽你說學醫是為了防止被害,可我汶家傳醫是為了救人。”

    “懸壺濟世,理應醫者所為。”雲卿對大夫是有著尊敬的。

    外看渾濁實則精煉的雙眼掃過雲卿的表情,汶老太爺伸手將茶水接過來,一手揭開茶蓋,聲沉如石,“其中一條,你必須記住,但凡禦家後人,汶家醫者不論何因何地何時,必須施救。”這是汶家先祖傳下來的規矩,世世代代奉行不止。

    雲卿應諾,看著汶老太爺喝下這杯拜師茶,心裏滿是喜悅,從此她能學的精湛醫術,保全父母的道路上又多了一種優勢,這個時候的她從來沒有想到,有一日她會因為這個規矩,從此和皇族之事,禦家之人牽扯不清,自她重生的這一天起,蝴蝶效應已經產生,很多事情已經不是按照前世的軌道在行駛。

    拜師即成,汶老太爺便開始考雲卿醫書上的東西,他發現,但凡她背過的東西,必定是記的分毫不差,並且還能在他提問的時候,將類似的藥材藥性上的如何區分和使用對他提出反問,舉一反三的能力非常強,即便是他精研醫術多年,遇見這樣的小輩也來了興致,兩人你來我往,不知不覺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時辰。

    “還不錯,丫頭。”汶老太爺難得的開口稱讚。經過這小段時間的相處,雲卿發現,汶老太爺性格其實挺開朗的,想起今日來還有一個目的,便開口道:“師傅,幫我看下這個藥渣裏面的藥。”

    流翠掏出一個藥包,汶老太爺接過去打開,先放在鼻下聞聞,然後用木棍翻攪了以後,皺眉道:“這是誰喝的藥?”

    “我父親每日喝的補藥。”

    聞言,汶老太爺將手中木棍扔到了布包中,眉頭緊蹙,他聽說過沈家只有一個女兒,也就是眼前自己新收的小徒弟,這每日喝的藥包中參雜了那樣的藥,代表著什麼,他不會不明白,“喝了多久了?”

    雲卿手指擺出一個數字,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盯著汶老太爺的表情,生怕錯漏過一點,“還可以治好嗎?”



正文 032 路遇羙男子

    汶老太爺靠在竹椅上,目光停留在藥渣上,片刻之後站起來往屋內走去,雲卿連忙跟上,流翠將藥渣拾起來重新包好。

    走到書桌前面,汶老太爺提筆在白紙上唰唰唰的寫下一個藥房,放在一旁吹干後遞給雲卿,“按照這個藥方抓好,兩碗水煎成一碗,早晚飯後各喝一次,堅持兩個月。”

    欣喜的接過藥方,雲卿掃過上面的中藥,再折好放在荷包裏,“謝謝師傅,還是師傅厲害。”要知道,若是沈家一直無後,就算這一世她能扭轉四皇子不抄家,在父親去世後,沈家就算絕後了,按照族裏的規矩,沈家的家產就要併入族中管理的,而她們孤兒寡母只能靠族裏的接濟過日子,若是族裏人心好還能過的勉強,若是不好,到時候餓死街頭也是有的。

    “果然,神醫就是不一樣。”流翠見拿到方子,也附和的稱讚了一句。

    看著面前兩個花一樣的小姑娘,汶老太爺笑眯眯道:“別拍我老頭子的馬屁了,你們出來的時間也很長了,還不回去啊。”

    時間的確也不早了,汶老太爺這是好心的提醒,雲卿心中有數,握著放了藥方的荷包,雲卿咬了咬唇,思忖著另外一件事,想了想開口道:“師傅,若是半年沒有喝這種藥,有沒有可能生下子嗣?”

    汶老太爺正洗筆掛架,聞言頓了頓,“若半年停藥,也許會有,畢竟劑量微小,這下藥之人也是害怕藥性太大,被人發現,所以才下到長年累月喝的補藥中。”

    聽到自家小姐的問題,流翠走出屋子,壓低了聲音道:“小姐,你是想問那個蘇眉肚子裏的孩子嗎?”

    走出了汶老爺的院子,雲卿淡淡的點頭,“嗯。”她要問的的確是蘇眉肚子裏的孩子。

    “那按照汶老太爺的說法,她肚子裏的是老爺的孩子,小姐你要告訴老爺麼?”流翠語氣裏頗有些擔憂,這些日子看到蘇眉憑著肚子趾高氣昂的,她也不喜歡,若是小姐心軟又將蘇眉接回來,這家裏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

    聞言,雲卿嫣然一笑,側頭看著流翠,嗔道:“你小姐我沒那麼笨。”她只是覺得蘇眉肚子裏到底是一條小生命,若真是父親的孩子,到時候抱回來撫養長大還是可以考慮的。

    見雲卿這麼說,流翠總算是松了口氣,只要老爺好了,到時候夫人懷上孩子,小姐就有兄弟幫襯,也不用再擔憂這些個姨娘通房有一天爬到頭上來了。

    雲卿的話音剛落,那邊杏花樹下一個男子漫步而出,輕言冷笑道:“你當然不笨,我明明吩咐過,任何人都不許放進汶府,你依然進來了。”

    午後的陽光照在皮膚上微微有著灼熱感,純白的杏花在枝頭開的各自妖嬈,男子斜靠在樹旁,半側著臉,斜挑著眉就這麼看過來。

    一頭墨錦似的黑髮垂在肩頭,僅在髮頂束了一隻紫玉釵,露出寬闊光潔的額頭,下面是一雙斜飛的濃眉,宛若天際翱翔的鷹,自由而尊貴,細長的眼眸順著眉上挑,透出一泓清透的眸光,寬大的白色滾邊長袍,籠在他的身上,卓然飄逸,敞開的斜開領口露出裏面紫色的衣襟,紫白交映,既純潔,又邪惡,既神秘,又高貴。

    如同那杏花中飛出來的花妖,又如那天界犯錯下凡的邪仙。即便用遍所有的美好的詞語,都無法說出那容顏的美。難描難繪。

    他好似打量一件玩物一般,上下掃視了一圈,帶著一種古怪的笑意:“其他的都一般,這雙眼倒是特別。”說罷,伸手似要來摸雲卿的臉頰。

    若是以他自己的容貌為參照物,世間女子大都只是一般姿容了,雲卿暗自腹誹,連忙往後退了兩步,避開他的手指,正色道:“世子,請自重。”

    手指一下摸了個空,男子細長的眼底閃過一道異彩,慢慢的收回手,嗤笑道:“若要自重,那便不要到本世子面前來晃,現在本世子看上你了,你又抗拒什麼?”

    “我想世子可能誤會什麼了,此次進府,我的目的是尋汶老太爺詢問醫藥問題。”面對這個男人,雲卿不自覺的產生一種危險的感覺,好似他雖然在笑,雙眸也未曾看過來,卻時時刻刻都在審視你的內心。

    “噢,是嗎?那你如何一見到本世子,便知道我的身份?”男子像是來了興致逗她,又像是真正的追究原因,狹長的眸透出瀲灩的光彩,落在了雲卿的身上。

    雲卿半垂著頭,她方才進來的時候,就聽過這把聲音,一點點清冷,夾雜著微微沙啞的音色,誘惑又淡漠,這樣的獨特,只怕很少有人能忘記。

    開始她還疑惑汶府外為何會有那麼多花樣年華的少女在這扮孝女,僅僅是為了巴結汶太老爺根本不需要做出那樣的姿態,唯一的原因就是眼前這個男子了。

    富貴的身份,絕色的容顏,至高的權利,這些未婚少女趨之若素的積極原因都出現在眼前男子身上,即便是家中人,也鼓勵她們如此行事。

    只是面前的男子,她甚覺眼生,嫁給耿佑臣,貴為侯府夫人的那半年,她也見過不少權貴子弟,眼前這位,卻是從未見過。

    不過,京城權貴太多,她沒有見過也屬正常,前生的事已經過去了,如今她只是一介商人之女,眼前的人既然被稱為世子,那至少是公卿家的顯貴子嗣,兩人之間身份相差太多,不會有什麼交集,她不會有肖想其他,也不想讓人誤會。如此思慮後,雲卿垂眸襝衽,淡淡的開口道:“方才小廝引路之時,雲卿曾聽到有人大呼世子箭法精絕,汶老太爺回揚州養老,家中兒女並未跟隨,所以我斗膽根據世子的穿著年齡猜測出身份,幸而無錯。”

    “是麼?”男子嘴角微微一勾,眼眸中波光瀲灩,好似一抹煙霧在其中流轉,遮住真正的情緒,似笑非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本世子沒有一點吸引力引你前來?”

    一陣無力感在心頭晃蕩,雲卿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敢情這世子是別人為了他而來也不行,不為他來也不行,如此喜怒莫測,實在難為。她低垂著頭,想著如何應付這突如其來的男子時。

    耳邊一陣熱氣撲來,男子的聲音一下近到咫尺,“怎麼,這次,想不出藉口了嗎?”

    突如其來的變化惹得雲卿反射性的轉頭,對上眼前那讓滿樹杏花失色的美男子放大的容顏,如此曖昧的距離,呼吸的溫度幾乎可聞,即便是再世為人,雲卿也沒受到過如此的挑逗,心頭疾速跳動,一下面色緋紅,腳步不受控制的往後連退三步,一下踩到了裙裾邊緣,直直的往後栽倒……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07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2 AM 編輯

正文 033 他是禦鳳檀

    一隻大手撈過她的腰,牢牢的將她扣緊在懷中,嘲笑中帶著點怒意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站都站不穩的笨女人。”

    流翠見狀要衝過來幫忙,雲卿低著頭對她使了眼色,她才站住了腳步,這個世子不知道是什麼脾性,若是流翠惹怒他就難辦了。

    兩人的距離離的很近,他說話時吐出的熱氣,似暖風在耳輪上輕輕撩撥著,雲卿用力的掙紮幾下,臉龐忽然似憤怒而變得通紅,眼底全是惱意:“世子,請鬆手,我雖年幼卻也知男女七歲不同席,你豈能如此無禮?”

    不知是掙紮起了作用,還是怎的,男子見她一臉的憤怒,下意識鬆開了她的手,黑眸微眯,挑眉望著雲卿,戲語道:“你這麼大聲的喊,就不怕其他人過來看到你對我投懷送抱嗎?”

    誰投懷送抱了,明明是他自己伸手過來接住的,面對這樣的人還真是沒有道理可講,雲卿連忙離他遠一點,冷聲道:“若世子不伸手過來,就算是摔死,我也不會跌到世子的懷中。”

    男子唇角微微勾起,狹眸中瀲灩波光,一瞬不動的望著她,戲謔道:“生氣了?”

    這話說的好像親密情人之間的呢喃軟語,雲卿抬頭看了一眼,漆黑的鳳眸閃出幾分光亮,“世子覺得我無緣無故被人冤枉,不應該生氣嗎?還是說,你認為所有的女人都應該臣服在你的魅力之下,不管如何,也不會生氣?”

    男子眼角一動,神色微不可見的變冷,微眯了眼著眼打量面前這個還未及笄的少女,她的思維和平常人似乎不大一樣,不管是帶著怒意,還是焦急,一雙鳳眸總是籠著淡淡的霧氣,分不清楚那些情緒到底是假裝的,還是真實的。

    “那你今日來汶府的目的究竟是為何?”

    他這次終於好似確定了一般,問起了真正的原因,難道開始都只是試探,雲卿望著眼前這個人,他究竟在試探什麼,自己身上又有何可以給他試探的?

    雲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卻明顯是一個嘲諷的眼神,“一開始就有跟世子說過,我是來汶老太爺府上尋醫的。”語畢,她才想起,外面那些女子哪一個不是打著來找汶老太爺尋醫的旗幟,想到這裏,她目光微有些變幻。

    此時,開始給雲卿帶路的那個小廝急忙的奔了過來,站定之後,先恭敬的給世子行禮後,才對著雲卿道:“沈小姐,方才老太爺說給你開的藥方中有一味藥可能不大好找,他這正好有,便讓送來給你。”

    說著,遞過來一個黃色的藥包過來,雲卿連忙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面果真是鹿角膠,鹿角膠是雄鹿已骨化的鹿角經水煮熬,濃縮製成固體膠,在藥店也不多見,屬於可遇不可求的藥材,看來汶老太爺真是真心將她收為徒弟的,想到這裏,雲卿臉色的表情也變得柔和,雙眼的光彩如同珍珠般光潤,對著小廝道:“替我對汶老太爺道謝了。”

    “不用,老太爺說了,你是她徒兒,這是應該的。”小廝性子活潑,笑起來十分可愛。

    “她是汶太醫的徒兒?”一直沉眸觀察兩人的世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小廝,狹長的眸中透出幾分異樣的光彩。

    “是的,是汶老太爺新收的弟子,今日沈小姐前來府中,便是半個月前與老太爺約好的。”小廝知道他早吩咐不許讓外頭那些小姐進來,以為他是責怪怎麼讓人進來,連忙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那開始是我弄錯了。”世子眸光高深莫測的看了雲卿一眼,撩著袍子標準的拱手行禮,嘴角的笑容也少了幾分譏誚。

    就在這一瞬間,雲卿覺得那位世子一直帶著淩厲審視的目光才收斂了下去,身上那種被人不停打量窺視的感覺也褪了下去。她的感覺一定沒錯,這個容色絕美,行事怪異的世子方才對她是充滿了戒備的,他似乎在防著她,像是防備一個間諜和奸細一般。

    她知道不會無緣無故的有這種感覺產生,莫非她今日前來讓他有這種戒備,或者自己曾經窺視到他什麼秘密,一連串的假設讓雲卿覺得很莫名。

    不過她不想再站在此處細想,光是剛才的幾個來回,她已經覺得累了,對著世子淡淡的點頭,“天色已晚,我得回府了,世子,告辭。”

    剛走出兩步,世子開口叫住她,“且慢。”

    雲卿站定腳步,頭卻未回,此時日漸偏落,光線中有一層霓彩染在她綢緞衣群上,她立在芳草之間,照的她背影好似一朵正欲盛開的百合,純潔高雅,又遠不可捉摸,看的男子心頭莫名的一動,好似有一根弦突然被挑起,在心臟處狠狠的拉響。

    他緩緩的開口,嗓音微微的沙啞:“我叫禦鳳檀。”

    聞言,雲卿背脊一僵,崩得筆直,不過瞬間又恢復到原來的樣子,沒有回頭,就這樣一路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已經散去,汶府門前已經安靜了下來。直到坐在了馬車裏,她才完全的松下一口氣來,靠在鋪鍛墊錦的車廂裏,眼神微帶回憶。

    禦鳳檀,原來他就是禦鳳檀,她曾聽說過這個名字,瑾王嫡出長子,威名遠揚的鎮西將軍,今日一見,如同傳聞中一般的美貌年少。此時的他應該才十八歲,還是很驕傲的年紀,再荒唐肆意,人人都只說年少輕狂,沒有人會想到,這樣一顆明星還在冉冉上升之際,最後會怎樣的墜落……

    當馬車滾滾駛向沈府的時候,禦鳳檀收回了遠望的目光,朝著汶老太爺的院落中走去。

    “怎麼,剛才聽銘兒說你為難人家小姑娘了?”汶老太爺縷著花白的鬍鬚,看著大搖大擺走進來,直接躺到院中竹席上的男子問道。

    銘兒即是剛才引路的那名小廝,也是汶老太爺貼身伺候的小廝。

    禦鳳檀淡淡的一眼瞥過去,明明寡淡,卻嚇得銘兒立即往老太爺的背後站了站,汶老太爺眯了眼,“你別嚇他,他是看到你為難我徒弟才說的。”

    緩緩的收回目光,禦鳳檀一手搭在腦勺後方,墨髮流淌在竹席上好似錦緞,狹長的眸子看著微熏的天空,嗓音散漫又慵懶,“我以為她發現那一日遇見的黑衣人是我了,所以試一試。”根據剛才的試探,她應該沒有認出他來,更沒有想到那個黑衣人就是他。

    聞言,汶老太爺微垂的眼掃過竹席上半寐的男子,眼裏閃過一抹促狹,笑道:“噢,原來那日讓你鑽狗洞出來的小姑娘就是雲卿啊。”

    說完,等了好半晌,都沒聽到後面有回音,汶老太爺轉頭一看,竹席上已經空空如也,躺在上面的那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正文 034 沈茂的懷疑

    日已斜落,霞光撒在五間占地大門上,朱漆大門便生的格外的閃亮,門口的石階上鑿雕出祥瑞花鳥圖案,兩邊高牆琉璃瓦一路圍起重重高牆。

    雲卿下了馬車站在門前,抬頭看門楣上黑底金漆的“沈府”兩個大字,這是曾祖父千金求的書法名家筆墨,意態風流,氣勢磅礡,單一匾牌就能看出主人家的富貴榮華。

    曾經的沈府在揚州無人不知,誰又能想到在幾年以後這裏會變成荒蕪的廢屋,貼滿了朝廷的封條,蕭條冷落。想到前世那些事情,雲卿只覺眼眸微澀,收回目光進了府內。

    先會歸雁閣換衣洗沐了之後,雲卿帶著流翠,拿著藥方和藥包,往謝氏的院子裏走去。

    此時正是晚膳的點上,院子裏的丫環媳婦子正在忙碌著,看到雲卿來紛紛行禮,小丫鬟上來打了簾子,喊道:“小姐來了。”

    聞聲,翡翠連忙走了出來,行禮道:“奴婢見過小姐。”

    雲卿聞到屋裏有一股子淡淡的藥味,知道謝氏肯定是昨天病了,熬了藥喝,往裏看了一眼,問道:“夫人怎樣了?”

    “沒甚大問題,正在喝藥呢。”翡翠輕輕的說了一句,又低聲道:“老爺剛也來了,正在裏面呢,聽說在前院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雲卿抬眸蹙眉望過去,翡翠輕輕的點點頭,這代表沈茂去看過大夫了,結果不太好。

    這個雲卿如今是不擔心,她手裏有了汶老太爺給開的方子,既然汶老太爺說了可以,那必定是有信心的,只是心情不好的爹此時到娘這裏來,只怕是對娘起了疑心,畢竟這麼多年,就只有謝氏生了孩子,其他人都沒有半點動靜,這也容不得人不懷疑。

    此時的沈茂就如雲卿所擔心的,正陰沉著臉坐在謝氏的面前,他今兒個一早便去連續看了兩個揚州有名的大夫,診斷結果與回春館的大夫所說幾乎一樣。一想到他以後要喪失了養育能力,堂堂一個男人大老爺,這種心情是複雜的很,惱怒也有,害怕也有,發了一大通火後,又想到下藥的人。

    府中子嗣孤零,只有謝氏生下的雲卿,其他姨娘通房皆沒有動靜,謝氏當初生雲卿的時候傷了身子,大夫說過難再孕,若是她為了自己主母的位置,給他下了那樣的藥,絕了其他人的生育可能,也不是不可能。

    他越是這麼想,就覺得有可能,畢竟其他人做這樣的事情都說不過去,生下子女才是妾室最大的依靠。

    幾經思慮,他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正要開口,雲卿卻掀了簾子走進來,掃了一眼廂房裏的情景,謝氏靠著一個塞滿了菊葉茉莉的蠶絲靠墊,琥珀正接過喝完藥碗,李嬤嬤倒了一杯茶給她清口。沈茂坐在黃木端椅上,眼裏有幾分冷硬,一臉心事沉沉。

    她心中有數,臉上浮上了淺笑,對著兩人行禮道:“雲卿見過爹,娘。”

    謝氏點頭,“雲卿來了啊。”

    “是啊。”雲卿笑著走到沈茂的身旁,嬌道:“聽說娘病了,我便趕緊來了,原來爹也在這裏,我和爹倒是想到一塊,都想來瞧瞧娘親。”

    本來一直沉浸在自己思慮中的沈茂此時才回過神來,看著病榻上形容蒼白的謝氏,想起昨天她是聽到自己身體狀況才病倒的。

    瞧著他的臉色有變化,雲卿對著李嬤嬤使了個眼神,她和琥珀便尋了藉口退了下去,屋內就剩下了一家三口在內。

    雲卿便一步上前,站在沈茂的旁邊,徐徐開口道:“爹,昨日那事情出了之後,娘便倒了下來,差點昏了過去,這本是父母間的事情,雲卿不便插嘴,可是這也是沈府的大事,作為沈家女兒的我也不能不管。”

    沈茂開始覺得有些難堪,畢竟女兒還為及笄,在面前說這些實在不妥,可是看她神色之間帶著堅定,話語灼灼,便不由自主的聽了下去。

    “這些年,娘總是盼望著自己和府中的姨娘能給爹剩下弟弟傳宗接代,拜佛行善,無所不做,可惜一直無果,幸而老天開眼,機緣巧合知道有人在補藥裏下了那樣害人的東西,意圖讓我沈家絕後,此人用心之狠毒,不單單是要讓沈家絕後,如此一來,更是要讓沈家一無所有,說句不好聽的,若是那天爹不在了,雲卿和娘就再無倚靠了。”雲卿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幾分,眼裏的淚水一滴滴的往外冒,帶著哭腔的話語更是增添了幾分心酸。

    沈茂聽了心頭都軟了,女兒的話的確有理,謝氏當家主母的位置自己是一直認可的,從未有過換其他人的想法,就算是姨娘通房生下兒子,他也是打算放在謝氏名下作為嫡子養著,無論怎麼說,謝氏都是嫡母,兒子長大後便是要孝順她的,再者若是自己哪天去了,膝下無子,族裏也會把財產收去大半,謝氏也占不了什麼東西,她這麼做的確是只有害而無利。

    想到這裏,他剛才要責問謝氏的那些念頭一下就消散了去,心疼的將女兒小臉上的淚水擦去,一面對著謝氏道:“你也不要想那麼多,都已經這樣了,還沒什麼辦法呢。”說罷,重重的歎了口氣。這話是有些自暴自棄,意志消沉了。

    也難怪沈茂不消沉,沈家人一輩子一輩子的打拼,好不容易累積下這巨大的財富,竟然要變成別人的,有幾人能甘心。

    雲卿她開頭說那些話便是要沈茂打消對謝氏的疑慮,見效果達到,機會正好,便擦干眼淚,笑道:“那倒未必。”

    忽聽女兒一下子破涕而笑,沈茂有點疑惑,謝氏卻是知道她今日去了汶老太爺那,眉梢一挑,急忙道:“是汶老太爺說有法子可解嗎?”

    一聽到汶老太爺幾個字,沈茂眼底也放了光彩,他才回來不久,隱約聽到提過,便帶著期待的看著雲卿。

    父母的目光都是那麼殷切,雲卿心中透出一股自豪,這一世,她也能為父母解憂了,從荷包中掏出藥房遞給沈茂道:“這是汶老太爺開的藥方,按照上面寫的劑量和方法抓來熬了,兩個月後應無誤。”

    “真的?”謝氏一下喜的從床上坐直了身子,兩眼放出光亮來,沈茂也是大喜,方才屋內的愁雲好似一下子消散,見謝氏看過來,他大步走過去,坐在床頭,將藥方拿給謝氏看。

    “好,好。這下我總算是放心了。”謝氏拿著藥方,淚水都盈了出來,“老爺,你趕緊讓人按照方子去抓藥,一定要派信得過的人。”

    沈茂聽懂她話中的意思,點頭道:“你好好休息,這藥我現在親自去抓。”說完,對著雲卿道:“這次爹還要謝謝女兒了。”

    “爹健康便是全家的福氣。”雲卿笑道,沈茂高興的又誇了幾句,連忙出去抓藥了。

    待沈茂走了後,謝氏的臉色卻是忽的一下沉了下來,她掌管府中這麼多年,竟然讓人在眼皮子底下給老爺下藥,作為當家主母怎麼能忍得下來,先前隱瞞是因為暫時不想把事情鬧開了,如今知道沈茂有治,便不再害怕,憤然道:“這些醃臢的小人,竟然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我便是翻過沈府,也要將他抓出來!”

    雲卿聞言,移步到床前,看著謝氏憤怒的雙眸,握著她的手道:“娘,切不可如此大的動作。”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08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3 AM 編輯

正文 035 庫房揭瓦

    “怎麼,雲卿有什麼別的看法?”自從女兒落水以後,謝氏就發現她心思縝密,說話做事都自有分寸,就剛才老爺本來是挾了火氣來的,她三言兩語就將老爺的疑慮消了下去,話中技巧和情意都有,這樣的雲卿是她喜歡的,心裏不禁也覺得女兒長大了,有些事情可以與她說說了。

    雲卿瞟了一眼外頭,面色露出一分凝重來,“娘,你想想,若是咱們在府中大張旗鼓的抓人,那首先得有一個由頭才行。”

    “由頭怎麼沒有,抓私自下藥之人。”謝氏想著那起子小人混在府中作怪,說話也是夾著三分的怒氣。

    看來娘真是氣狠了,這話可說的有些急,她按了按謝氏的被角,微微歎了口氣,眼神也帶著幾分憐惜,“娘,爹這事情是可以拿出來說的嗎?別說其他人聽了會怎麼說,就是爹知道了,心裏不會感激娘抓了小人,反而覺得大丟臉面。”

    謝氏恍然大悟,若是其他的東西,買來的週期短,經手的人少,很好查出有哪些人碰過,可是沈茂的補藥是每天都喝,所以都是買上許多存起來,每日裏按照所需的去取,府中碰過這藥材的,從採買到管理,再到每日進出庫房的人,少說都有十幾人,她不能全部都綁起來詢問。

    再說,哪個男人願意讓別人知道這種事情,府中人多嘴雜,其中還有些蠢蠢欲動的人在其中,指不定傳出去就變成什麼樣了,若是傳成了沈茂不育,那自個兒和雲卿也惹得一身的騷,渾身是嘴都只怕說不清楚,想到這後果,她後背都是一陣發涼。

    “那難道就不追究了嗎?”謝氏躊躇的開口,始終是咽不下這口氣。

    見母親已經冷靜了下來,能夠分析事情的利弊,雲卿緩緩一笑,接著道:“豈能有那樣好的事情,那人做下這樣的惡事自然是要追究的。以前是他在暗,我們在明,一切都是由他掌控的,如今這境況,調轉了過來,我們在暗,他在明,每一步怎麼走,就不由得他來盤算了。”

    看著女兒頗有深意的笑容,謝氏只覺得面前這個十三歲的女孩全身散發出一種沉穩的氣息,這種氣息讓她覺得太過怪異,好似經歷了幾輩子人才有的一種感覺,不過除此之外,其他的還是自己所熟悉的女兒,作為母親,她不會想其他,看到的都是兒女的好處。

    “能這麼多年悄無聲息的下手,此人是個有手段的,得想個好法子才可以一舉擒獲。”謝氏道。

    “娘,若是信得過,此事就交給女兒來辦好了。”雲卿意味深長的一笑,一雙丹鳳眸烏黑晶亮,像是兩顆寶石鑲嵌在其中,整個人越發的明豔可人。

    “你?”謝氏躊躇著,女兒一直都不管府中事務,將這樣棘手的事情交與她,會不會不妥當。

    雲卿自是看出她的疑慮,莞爾一笑,“娘,你聽我說啊。”然後靠上去,附在謝氏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一陣子話。

    謝氏眼眸越發的明亮,連嘴角的笑容都大了幾分,捏了女兒嬌嫩的小臉,“你這鬼丫頭,好的,娘就聽你的了。”

    “還是娘最好了。”雲卿順勢就鑽進了謝氏的懷裏,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熟悉的母性味道,整個心都暖乎乎的。

    在謝氏這裏吃過晚膳,雲卿出去前,將鹿角膠交給了翡翠,並囑咐等沈茂回來,和其他藥材一起熬,注意別讓其他人接近或者知道這個藥的事情。翡翠接過藥一一應了。

    待雲卿遠走背影,屋頂上反射出一道銀色的光芒,一個白色的身影飛快的朝著庫房方向掠了過去。

    到了第二日,府中就傳出謝氏的病越發重了,白姨娘,秋姨娘,水姨娘三人來請安都被攔了回去,接下來兩日,人人都聞到院子裏有一股子藥味,老爺每天早晚都去謝氏的院子裏看她,順便在那喝了藥。

    沈府藥庫。

    看守婆子正訓斥著一個小丫鬟把藥掉在了地上,戳著額頭罵道:“你個小蹄子,連個藥都拿不好的,沒一點用的東西,小心哪天夫人發賣了你!”

    “喲,夫人發賣了誰,還是你說的算了。”旁邊一陣嘲諷的聲音傳來,看守婆子抬起頭正要開口大罵,一看眼前站著的人,立即改口,換上一副諂媚的表情,行禮道:“不知大小姐來有何事啊?”

    雲卿皺了皺眉,流翠見她前後劇變的樣子,不悅的開口道:“夫人生病了,小姐想挑兩支參熬湯,你開門讓我們進去。”

    看守婆子一聽是大小姐要找東西,哪有不肯,連忙開了庫房給兩人進去,跟在後頭殷勤的說話。

    雲卿裝模作樣的找了一下,與流翠一對眼,流翠皺著眉道:“你個婆子,總跟著做甚,還怕小姐偷了東西嗎?”

    “流翠姑娘,你說的什麼話,這府裏的東西都是小姐的,還有誰偷自個兒的東西嗎!”看守婆子連忙討好道。

    “那你還不出去,你在這呆著小姐怎麼挑得出好參!”流翠橫了一眼,開口趕人了,看守婆子見雲卿沒說話,連忙應諾了出去。

    待婆子走了以後,流翠隨後將庫房門關好,轉過頭來道:“小姐,好了。”

    雲卿點點頭,流翠走到門後,將庫房裏取物的竹竿拿來對著雲卿指定的地方捅去,誰知不捅還好,一捅卻發現落了個空,“咦,小姐,這上面的瓦好像已經松了呢。”

    聞言,雲卿也抬頭看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光線從側邊漏出,還真是奇怪,府中每年都有派工匠定時檢修庫房的,怎麼會這樣呢?不過也好,省的她還費事一片片的捅過去了。

    “肯定老天爺都在幫小姐呢。”流翠高興的把竹竿放回原位。老天爺?老天爺也管人家庫房瓦片的事情嗎?雲卿又抬頭看了幾眼屋頂,挑了兩根老山參便出了庫門。

    就這樣過了大概五天的樣子,天氣漸漸的變了,雲彩朵朵壓積在了一起,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到了夜晚的時候,就下起了傾盆大雨,有管事媳婦來報,說是藥房的藥材好多都浸了水,謝氏便讓人將那些藥材全部換掉,又讓身邊得力的管家媳婦重新採買了一批藥材入庫。

    黑色的星空一望無垠,透著幾分深邃的神秘,雲卿坐在藤編涼椅上,仰望著那看不到邊際的天空。她去藥庫裏面查看過,其中一味黨參經過特別的浸泡,也就是導致沈茂不能養育的原因了。這已經是換了新藥材的第三天了,那人應該要沉不住氣了吧。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的時候,庫房那便傳來一陣陣的喧嘩聲。



正文 036 盜藥材的賊

    流翠睡在外間,聽到聲音忙起身披了件外裳點燈去看,不一會,歸雁閣外就響起了推推搡搡的聲音。

    雲卿本就未睡,此時聞的外面聲音,便知道所盼的來了,立即穿了一件水藍雲紋披風,蓮步輕移的走出來坐在廳內的椅上,流翠沖了一杯蜜茶放在手邊替她暖手。

    此時院中已經站了一大群的婆子丫鬟押著一個人,李嬤嬤首當其中,守夜的小丫鬟將院子裏的風燈點亮,整個院子陡然明亮了起來,照出被押之人的臉龐,卻是那日雲卿在藥庫門前見到的看守婆子。

    那看守婆子本來還有些懼怕,一見沒去謝氏的院子,卻是來了歸雁閣,便生了輕視之心,大聲喊道:“這大半夜的你們抓了老奴來做甚?”

    流翠她本就不喜歡這個婆子,聞言頓怒道:“放肆,你見到小姐不行禮,還大吼大叫,成什麼樣子!”

    看守婆子眼珠子一轉,這才對著雲卿跪下行禮,笑得皺紋滿臉,“小姐,怎麼這麼晚讓人抓了老奴來這裏,可是有何急事?”

    她言語十分隨便,沒有任何尊敬的意思,李嬤嬤見狀,上前罵道:“你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到藥庫裏去,被巡邏的婆子抓住,如何是小姐派人抓的你,休要在這裏亂說亂語!”

    那婆子臉皮也厚,笑道:“老奴是守藥庫的,半夜想起今日新進的藥材擺放的位置不對,便爬起來去看看。”經她這麼一說,偷雞摸狗反而變成了忠實可靠,真是老油條了。

    “好一張剛口,若是沒有抓到證據,你還真是不承認啊!”李嬤嬤厲喝一聲,對著旁邊的兩個婆子道:“上去,搜她的身,看她究竟是去藥庫做甚的!”

    這話一出,那看守婆子臉色就起了變化,笑臉了去了幾分,高聲道:“李嬤嬤,你甭仗著是夫人面前的紅人,就把自己當個主子了,你再了不起也就是個奴婢,憑什麼讓人搜我的身啊!”

    聞言,雲卿冷冷的一笑,玉白的面上閃過一絲冷怒,真是好倡狂的老奴才,她順手拿起手邊的茶杯,嘭的一聲對著那叫嚷的老婆子砸了過去,茶杯精准的砸在她的額頭,滿頭熱茶激得她一陣唧唧狂叫。

    “我這麼大一個人坐在這裏,沒想到有人還看不到,看來沈府的規矩都忘記了,來人,告訴她,我到底有沒有資格搜她的身!”雲卿微俯頭,一雙含威的丹鳳眼望著跪在地上的婆子。

    聞言,周圍的丫鬟婆子皆是心中一震,這是她們第一次看到雲卿處理事情,也是第一次發現這個生的貌美柔婉的小姐雖然年歲不大,全身散發的氣息竟然如此淩厲強勢,容不得人心有異想。

    兩個婆子立即上前,壓住看守婆子,為防她掙紮,直接兩巴掌將她扇的半暈,另外一個婆子撩起袖子,在她前胸後背,腰間褲帶一陣搜索,不一會就搜出了不少藥材。

    看到手中的證物,李嬤嬤厲聲一喝,“現在證物都拿出來了,你還要怎麼狡辯?!”

    看守婆子一看事情敗露了,狡辯也沒有用,立即大聲哭了起來,“大小姐啊,老奴也是沒有辦法啊,老奴那口子病了,沒錢開藥,想著府中藥材眾多,就取幾味回去用用,老奴是一時糊塗啊……”

    那邊李嬤嬤將藥材遞到雲卿的面前,“小姐,你看……”她本是將證物給雲卿,卻見她一眼掃過藥材,臉色微微一變,接過藥材在手中翻看了一下,眼中寒意更甚,面無表情的緊盯著看守婆子問道:“你只拿了這幾味藥材?”

    “是啊,小姐,老奴不是逼得狠了,也不會動這等醃臢心思的,實在是藥材太貴了,買不起啊!”那看守婆子哭得很是傷心,整個院子都鬧將了起來,沒人注意到雲卿臉色那一瞬間的變化。

    另外一個婆子此時疑道:“不對吧,下午我還看見你家那口子到街上打酒,怎麼就病得要吃人參了呢。”

    看守婆子哭聲一頓,她本來是想靠生病裝可憐得來雲卿的同情心,怎料有人戳穿謊言,轉身對著那個婆子大吼道:“你休要血口噴人,我家那口子明明病的要死了,你肯定看錯人了!”

    “不可能,不止我看到了,她們也都看到了。”這個婆子一聽說她血口噴人,那是更加要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一下又拉出三個證人。

    這一下雲卿豈有不明白的,她掃了眼匍匐在地上大嚎,卻沒有半點眼淚的婆子,淡淡的開口道:“李嬤嬤,按照府中的規矩,私自偷盜改怎麼罰?”

    “私自偷盜府中財物者,杖打八十大板,再連同府中所有家中奴婢,一併發賣了出去。”李嬤嬤一口說出規矩。

    看守婆子一聽,杖打八十也就罷了,自己的兒子兒媳都在沈家為奴,沈家的待遇在揚州富貴人家裏都是一等好的,發賣出去還不知道會被賣到哪里,如何能肯,再也不假嚎,一面磕頭,一面真哭道:“求小姐饒恕啊,求小姐開恩啊!”

    雲卿淡淡的掃了一眼,眉頭蹙起,李嬤嬤立即會意,讓婆子給她口中塞塊爛布,拖了出去。

    流翠看了一眼那婆子,眼裏帶著幾分疑惑,待四周人都散去了後,才開口問道:“小姐,那婆子不是下藥之人麼?”

    “嗯。”雲卿輕輕的歎了口氣,將那幾味藥材順手丟在了桌上,幽深的鳳眸緊盯著門簾處,“這幾味藥材,老爺的補藥裏面全都沒有。”剛才搜出來的那幾味藥材裏,根本就沒有沈茂補藥中所需的任何一種。這個婆子只是個貪財的,趁著藥材新來,就想偷點藥材出去換點錢花,誰知道剛好撞到了自己安排埋伏巡夜的婆子手上,眼下吵吵嚷嚷的,只怕很多人都知道這事了。

    “那這場佈局不是……”流翠心裏對那婆子恨的牙癢癢,小姐想的這樣精心的好法子,竟然被她就這樣破壞了。

    “也不一定,再看幾天吧。”雲卿再次抬頭向庫房的方向望了幾眼,攏了攏衣襟,轉身進了屋內。

    而此時的藥庫旁邊的隱秘角落裏,一個黑色的影子靜靜的站立了許久,直到所有人都散去了,才慢慢的轉身離去,幸好今夜沒有出手,否則被抓的就是自己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09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4 AM 編輯

正文 037 祖母要來了

    就這樣又等了三天,夜晚再也沒見到異常,雲卿知道抓到看守婆子的那一日,肯定是打草驚蛇,真正下藥的人已經心生警惕,一時半會不會再出手了,好在也暴露出藥庫的看守問題,借著這個機會,將藥庫那些常年渾水摸魚的看守婆子都換掉了。

    目前最重要的則是,治好沈茂的病,調理好謝氏的身子,讓謝氏生下兒子,才能從根本上解決下藥人所存的心思,他想要斷沈家的後,雲卿還偏偏不讓他有機會得逞。

    她特意去汶府求了汶老太爺來府中為謝氏診脈,汶老太爺也沒有推辭,當日下午就帶著藥箱過來了。

    謝氏看到汶老太爺真被女兒請來了,忙出門迎接道:“汶老太爺,還要麻煩您過來府中看診,實在是過意不去。”

    汶老太爺上次在筵席上也看到過她,對謝氏的印象還不錯,外表溫婉,又能主持那樣大的筵席,是個賢慧大方的,他捋了捋鬍子道:“無事,老夫的徒弟相邀,豈有不來的道理!”

    徒弟?謝氏眼中帶著驚訝,越過汶老太爺看向身後的雲卿,只見女兒點點頭,就知道這其中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她蹙了蹙眉頭,卻沒有說出來,笑著邀請汶老太爺坐下道:“翡翠,上茶。”

    那邊翡翠飛快的走到小廳中,沖了上好的碧螺春,端上來,臉帶笑容道:“汶老太爺,請喝茶。”

    汶老太爺抬眼看了翡翠一眼,見她容貌清秀,舉止大方有禮,心道沈家真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連丫鬟都舉止有度,便可見一斑,接過茶水抿了一口,順手放到一邊,“這茶沖的不錯。”

    謝氏明白沈老太爺今日來是為了診脈,也不多說其他虛話,把手伸出放在墊枕上,老太爺便拿出一張帕子鋪在手腕上,一手捋著鬍子,開始把脈了。

    雲卿在一旁緊張的看著,她知道謝氏的身體情況,這些年一直在調整著,可是起效並不明顯。

    汶老太爺收回手,又打量了謝氏,看她膚色雖白,卻血色不足,眼下微青,加上剛才的脈象已經是心中有數,“沈夫人是生產的時候虧損了吧。”

    “老太爺所言正是。”謝氏收回手,拉下衣袖,臉上帶著擔憂,“自產下雲卿後,身子一直不太好。”準確來說,月事不好,身下也不太乾淨。汶老太爺雖是大夫,可究竟是男的,謝氏只能說的含含糊糊。

    好在汶老太爺醫術精湛,也猜得到她所說的,“其實問題不大,你身子本來虛弱,平日喝的補藥太凶,反而不利於藥性,我開副方子給你,按照這個喝,慢慢會有起色的。”

    謝氏明白自己這問題拖了太長時間,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好的,想了想,還是問了個問題:“老太爺,恕我冒昧的問一句,我這身子,還能有孕嗎?”

    “你身子這方面沒有什麼問題,多注意下好好休息就好了。”汶老太爺此言一出,謝氏滿臉都是驚喜,她這些年在揚州看診,總是聽大夫說傷了身子,機會不大,其實她不知道的是,大夫看診,為了保全名聲,總是先往壞裏說,到時候就算懷不了,他們也不會落下什麼話根。機會不大這句話模糊的很,也可以懷,但是不懷也有可能。而謝氏聽了這樣的話,心思加重,所謂心病難醫,身體自然更難以調理。

    汶老太爺在女眷室內也不方便呆得太久,於是辭行出來,雲卿一直送他到垂花門前,他才開口問道:“你學醫的事,還沒和父母說的?”

    自出來,雲卿便知道他會問這問題,一時面有羞赧,小聲的開口道:“一直都沒尋到機會跟父母開口。”汶老太爺對她挺好的,她卻一直沒有開口跟父母說,她怕汶老太爺誤會她看不起學醫之人。

    流翠連忙道:“老太爺,我家小姐天天捧著醫書看,幾乎是廢寢忘食的。”

    汶老太爺倒沒有責怪她的意思,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倒有些發笑,“早些說了,這樣你也好上我那去學醫,這東西可不是光看書就有用。那幾本書要記得好好看,到時候要抽背的。”雲卿的天分很不錯,他不想浪費這麼一個學醫的好材料。

    “嗯,等會我就跟母親去說。”雲卿眼眸一亮,認真答道,直到汶老太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她才轉身到謝氏院子裏去。

    掀開簾子進屋,謝氏依舊坐在那裏,很明顯一直在等雲卿回來解釋,“你什麼時候拜師學醫的,娘怎麼不知道?”

    “就是上回去汶府的時候。”雲卿坐在她身邊,眼睛亮晶晶的望著謝氏,“女兒這麼想的,自從發生了下藥的事情後,難保再沒有其他類似的事情發生,難道每次我們都要等到造成後果了才知道嗎,不如女兒自己懂得醫術,那麼就能防範于未然。”

    “聽說想拜在汶老爺子門下的人不少,至今他也沒收幾人,怎麼會收下你呢?”謝氏反問道。

    “那是因為我聰明唄。”雲卿摟著謝氏的胳膊撒嬌道,其實她也有一些疑惑,為什麼汶老太爺那麼爽快的就收了她做關門弟子,也許真的是投緣吧。

    其實對於女兒學醫謝氏並不反對,大雍高門子嗣學醫並不稀奇,她只是怪雲卿沒有早點與她說明,此時看女兒是為了家人的安康學醫,如此懂事,更是責怪不了,只囑咐她要多多用心,不要一時興起,到時候又不學了,浪費汶老太爺一片苦心。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雲卿偶爾去趟汶府和老爺子求教,她發現原本圍在汶府外面的馬車沒有了,而禦鳳檀她也沒有遇到過。

    一個月之後,沈茂拿了一封信興沖沖的謝氏的屋子,正巧看到雲卿坐在旁邊描花樣子,喜道:“雲卿也在啊,告訴你們個好消息,祖母已經到了東渡鄉了。”

    一聽這個消息,正在一旁笑著看女兒描畫的謝氏臉色微微一僵,白皙的面容變得更加蒼白,眼底露出三分害怕和不喜來。

    看到母親如此神色,雲卿心中也一凜,對於祖母這個人,她印象十分深刻,自母親嫁過來後,便對她非常刻薄,天天要立規矩,處處要挑錯,只要她在家中,母親便沒有一日好日子過。

    她連忙將羊毫筆放下,抓住謝氏驟然變涼的手,抬頭望著沈茂道:“不知道祖母什麼時候到呢?”



正文 038 前路阻滯

    沈茂沉浸在母親要回來的喜悅中,沒有注意到謝氏的表情,笑著對謝氏道:“母親長途跋涉,身邊沒個人照顧,讓家裏人動身去接她,她會在祿步區那沈家店鋪那等候著。”

    雲卿感覺握著謝氏的手微微一緊,能感受到謝氏手心裏的濡濕,這個祖母真是不省心,祿步區已經離揚州府不遠,她身旁有王嬤嬤,還有碧蓮,碧萍兩個大丫鬟,這些都是常年跟在她身邊用得習慣的人,哪會沒有人照顧。

    說是讓家裏人去接,父親要管外面鋪子的生意,自然是難以走開,也不可能派姨娘去接,畢竟姨娘算不得家裏人,只是半主半奴,這等於暗地點名要謝氏去。只怕是想著擺擺婆母的威風,趁機又磨謝氏。

    只是這天下以孝治國,孝乃百善之首,既然祖母提出了要求,在時人看來也不算太過分,謝氏作為兒媳也只有答應。

    雲卿卻站起來,攔住了謝氏的話,淺笑開口道:“娘,我記得汶老太爺說過,你的身子就是平日裏太過操累,要多休息,才好替沈家延續子嗣。”

    這麼一說,沈茂又記起了那日的話,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母親的要求有點刁難,可是哪家的兒媳不是如此呢,伺候公婆,照顧丈夫,在他看來,這都是正常的。這也是當時男人的正常想法。但是子嗣……也非常重要。

    將沈茂的表情收於眼底,雲卿緩緩的福了福身子,開口道:“爹,不如讓女兒去接祖母吧,祖母這一去京城就去數月,我心中也十分想念,若是能早日見到祖母,豈不是滿足了思念之情呢。”

    此言一出,沈茂和謝氏兩人都十分吃驚,若說女兒對祖母余氏,一直都是不夠親熱,因為那年謝氏懷孕產下雲卿,餘氏一看是個女孩兒,二話不說就離開了產房外,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便是產後雞湯都沒有命人送過一回。平日裏對這個孫女也是不冷不淡,餘氏如此,雲卿自然就更不會和她親熱,能不見祖母,那就不見,避如鬼神。祖孫兩關係很是僵硬。

    如今卻聽女兒如此說話,還應承下接祖母的事,怎能不訝異。

    看著兩人的表情,雲卿知道現在的自己和上一世的自己有很大區別,然而上一世的她在這個時候早就因為失貞天天困在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還有精神去想那個不喜歡她的祖母。

    很多時候,對人待物也會隨著心情轉變而轉變,在現在的她看來,祖母必須要討好,因為這是她將來對付那不要臉的母女二人組的必備武器。

    一切就這麼說好,因祿步區到揚州這一路都屬是官道,人煙遍佈,不算危險。沈茂便在車夫中挑了兩個武功底子好的配給雲卿,安排流翠一路上照看著她,路宿在沿途沈家的店鋪中。

    次日,沈家的馬車便從垂花門前使出,一路往祿步區而去。

    雲卿自重生後,還未正式的看看這美好的風景,便讓流翠掀開一角車簾,看著那些行人走馬,那些青山翠樹,心頭環繞著淡淡的安寧。也只有這一刻,她能好好的享受一下這片刻的寧靜了,接下來的日子,她要打一場亢長的硬仗。

    隨著車夫嫺熟的駕駛技術,馬車使出了揚州府,外面漸漸寧靜了下來,入目的青色越來越多,流翠也向外看著平日裏少看見的自然風景,兩人說說笑笑,顯得很是輕鬆。

    就在兩人指著一處山峰討論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流翠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車夫隔著車簾回道:“流翠姑娘,前面的路好像堵了,小的去打探一下。”

    路堵了?聞言,雲卿撩起車簾往外看去,這才發現前面還有其他馬車也停在了旁邊,看來前方的路況的確不太好。

    過了一會,車夫便前來回報:“大小姐,昨夜前方山體滑坡,路上堆積了大量泥土,官府正派人在清理。”

    既然是清理泥石流,起碼也得等上一個時辰,好在天色還早,一個時辰還是能等得,雲卿便拿出隨身攜帶的醫書,借著簾外射進來的光,細細的讀了起來。流翠見此,也拿出未繡完的繡品,磨起時間來。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外面傳來一陣陣的喧鬧聲,聽聲音,好似是旁邊一輛馬車裏的老奴突然暈倒了,掐人中也掐不醒來,請了這附近一個赤腳大夫看了也沒醒來。

    想起師傅曾和她說過,好的醫者是靠經驗累積起來的,不是光看看醫書便可,她在汶府也曾給生病的小廝把脈過,此時這老奴倒下,自己也可以積累經驗,順帶救人一命也好。

    可是她並不想招搖,便讓流翠和自己各戴一頂紗帽走下馬車。

    一下車,雲卿便注意到那輛馬車,青木色的外表低調沉重,看起來毫不起眼,但生在富貴人家的雲卿從小見識的便是寶物,一眼便能看出那馬車雖然刷了青漆,材質卻是上好的榆木,就連垂簾都是一等一的織金緞,走的是低調奢華路線,只怕這裏頭坐的人身份不低。

    不過這一切和行醫無關,她蓮步輕移,站在人群後方,只見那老奴被放在地上,旁邊站著兩名護衛,赤腳大夫正在替他把脈,“這是中風了,他年紀太大,趕車肯定沒有休息好,一下昏厥過去,這病很嚴重,得趕緊送回城中治療,不然下半生就癱瘓了。”

    聞言,護衛臉色難看的往裏面看了一眼,這老奴是個熟練的車夫,要是他就這麼癱瘓了,爺的行程豈不是要耽擱了。

    雲卿卻是淡淡一笑,抬頭看了看陽光照耀的天空,平和的開口道:“大夫,你再看看,也許不是中風。”

    那赤腳大夫一聽有人否認他的話,立即抬起頭來,平日裏給人看病,也給牲畜看病,在附近村落裏也是有名望的人,豈能讓人懷疑他的醫術,一見反駁他的不過是個帶著紗帽的小姑娘,嘲諷道:“你一個小丫頭,知道什麼是醫術嗎?站在旁邊看熱鬧也就算了,莫要隨便開口,醫術博大精深,不是你能理解的。”

    其實雲卿很尊敬大夫的,對於這個赤腳大夫也沒有敵意,只不過她覺得老奴的症狀不像是中風,便開口提醒,誰料對方如此譏諷,不由帶了冷意,“行醫者,視人命為重,豈可亂判。”

    那赤腳大夫更是惱怒,冷笑道:“那你說說,這老者是什麼病因?”

    雲卿不想和他多費口舌之爭,從善如流的走過去,流翠將一塊素白的手絹遮在老者腕上,她方搭手上去,聽那脈搏有力卻綿軟,在問了護衛兩個問題後,開口道:“此時日頭正盛,馬車處於密林之中,空氣潮濕悶熱,老人家身體體質較弱,長期處於這樣的環境容易頭暈眼花,導致暈厥,這種狀況,應該是中暑。”

    她聲音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軟和,又有著大家千金的從容風範,分析起來條理清晰,周圍行人都帶著幾分信服。

    而就在這個時候,馬車車簾慢慢的掀開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10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5 AM 編輯

正文 039 馬車裏的男子

    而就在這個時候,馬車車簾慢慢的掀開了,裏面透出一道視線直直的射了過來,落在雲卿身上的時候,微微一怔。

    外面那個擁有好聽聲音的少女,穿著一襲淺紅色的對襟長裙,輕容紗特有的質地讓裙擺隨著動作微微擺動,好似煙霧彌漫在腳邊,整個人如同她在海波煙霧之上,讓人忍不住一睹她的芳容,卻在視線上移之時,被一層白色輕紗遮住,只看得到那纖細的手指,根根如蔥,輕巧白皙,讓人忍不住想將那手握在掌中,小心的撫摸。

    赤腳大夫一看眾人偏向雲卿,不由甩袖站了起來,面露忿色道:“既然你說是中暑,那就救救他看!”他原來是看老奴身上衣服都光鮮亮麗,猜想馬車主人肯定是闊氣的,借機弄一筆,沒想到半路出個黃毛丫頭斷他財路,他倒要看看,到底治不治得好。

    本就是救治病人要緊,雲卿絲毫不推脫,她上前一步,聲音誠懇道:“麻煩護衛大哥將老者移到那邊陰涼通風的地方,這樣可以避免陽光直照。”

    她是女子,不能隨意和男子親密接觸,護衛了然的點點頭,將老者抱到了通風處,又按照雲卿的吩咐,將老者的衣領解開,用水將老者的衣物全部浸濕,並在額前放上一塊濕布用來降溫。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老者慢慢的醒來了,雖然還很虛弱,人卻沒有大礙,雲卿又給他把脈了一次,然後囑咐他多喝水,夏日的時候避免在陽光下直曬。

    “好厲害的小姑娘啊。”眾人中有人發出一聲感歎,對著雲卿的眼神也比剛才善意多了。

    “是啊,看不出啊,比起那個赤腳大夫,可是准多了。”眾人說著,再抬頭找赤腳大夫,卻沒有見到人影。原來他一見雲卿將老者救醒過來,立即知道不好,灰溜溜的從人群後頭跑了。

    此時護衛轉身到馬車旁邊站立了一會,然後立即跑過來道:“姑娘,我們爺說讓你過去一趟。”

    雲卿敏銳的捕捉到護衛所說的話,馬車裏面的爺說的是讓你過去一趟,而不是請你過去,這證明瞭那人必然是久居高位,且頤氣指使人習慣了的,語氣裏面都是吩咐和命令,卻單單少了恭敬。

    感受到裏面人打量的目光,淩厲的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身上的每一寸都在被人無情的品評著,雲卿眉間微蹙,轉過頭看去。

    馬車極寬極深,又有厚錦遮斷了陽光,從她這個角度,只可以看到一角掀開的簾子上修長的手指和烏色長袍的一角。光憑他的姿態,也可以感覺出,裏面坐著的一定是個陰冷霸道,喜歡征服的人。

    似是感受到紗帽下雲卿的目光,那人目光微微的一怔,隨後比剛才更加淩厲,仿若含著重重的戾氣看來,雲卿只覺得渾身汗毛本能的豎起,那是對危險的一種自知。

    裏面的人很危險,她不想接近,也不喜歡這種被人控制的感覺,淡淡的收回視線,雲卿對著護衛緩緩開口道:“謝謝你家主子的邀請,萍水相逢,不必多言。”

    說罷,就要轉身而去,護衛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連忙疾步到馬車面前,低聲道:“爺,方才那姑娘不肯過來。”

    “嗯。”淡淡的應了一聲,似乎毫不奇怪,方才那女子望過來的時候,目光雖然淡淡的,平和無比,但是這份淡是那樣的不經意,仿若一切都不放在眼底,那樣的空無,又那樣的戒備。

    透過撩起的簾子,他可以看到她窈窕的身姿,清風刮過她的齊腰長髮,似一汪瀑布一般躍空濺開,伴隨被風掀開那白色紗帽,露出半截白玉芙蓉般的容顏,尖尖的下巴,花瓣一般粉嫩的唇角微微抿緊,于清新中多出一股風流,透出絲絲的神秘。

    “四爺,這女子露半截容貌已經如此之妙極,若是再長大一些,肯定是絕色美人。”這時,馬車裏面傳出另外一個聲音,溫和的嗓音中帶著一點討好,似是小心翼翼的開口。

    “倒是個美人胚子,看來江南出美女,此話不假。”那位被稱為爺的男子又看了幾眼,想像著紗帽下方才她拒絕時的樣子,嘴角竟然微微一勾,喉中發出一聲低笑。

    另外一個男子沒有錯過他忽然的一笑,轉頭看了一眼馬車外雲卿所在的方向,他還從未見過四爺對哪個女人笑過,即便是這種淺到可以忽略的也沒有。

    “四爺,需要去打聽那女子的家世嗎?”但凡能討好眼前男子的事情他都不會放過。

    “不必了。”大概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嘴角的笑容,他收了笑意,將方才一瞬間的旖思埋下,臉色恢復了以往的冷漠,“佑臣,這次潛入柳府找到那個東西了嗎?”

    一轉到正事上面,馬車裏輕鬆的氣氛馬上被一股肅然代替,另外一個男子,也就是耿佑臣面色微變,眼底露出幾分懼意,低頭道:“微臣無能,在潛入柳府的當天,遇見另外一個黑衣銀面人,也潛入書房翻找東西,此人武功極高,微臣不是他的對手,受了重傷倉惶逃出。”

    “那就是失手了?”冷冷的聲音忽而轉變得陰沉嗜血,驚得耿佑臣立即跪了下來,匍匐在地,“微臣雖失手,但也查到了另外一條資訊。”

    “說。”簡單的一個字,不帶任何情緒,依舊壓得耿佑臣抬不起頭來,“當初謝書盛除有一妹嫁入柳家,另還有兩女,一嫁入京城韋家,一嫁入揚州沈家。微臣以為,若要查找,此兩家也不可放過。”

    “噢,你認為那東西也有可能在她們兩人手中?”四爺摸了摸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面色冷硬,一雙幽黑的眸子陰沉黑暗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男子。

    耿佑臣忍住背上的寒意,點頭道:“是的,微臣認為,如果此物元后真的交給了謝書盛,那麼在其女兒手中的可能,遠遠大過於其妹府中的可能。”



正文 040 再見表姐

    車廂裏靜了一會,四爺才開口道:“把你查到關於謝家的資料全部遞上來,還有,那個黑衣銀面人也儘快查出來!”若此人是五皇子一黨的,那麼是個大大的威脅。

    “是,微臣一定盡力。”耿佑臣跪在廂內,腦中飛快的轉動,那個黑衣人他一直都有派人去尋,卻是半點蹤跡都找不到,時間一久,只怕越發難以尋到。

    “盡力?我要的不是盡力,是一定。”四爺悠悠的開口,面無表情道:“你投靠我的目的是為了永毅侯的位置,若做的好,這位置一定是你的。”

    聽到此話,耿佑臣面露喜色,侯府中庶子眾多,他要成為拔尖的,從而坐上世子的位置,必須要有人扶持才好,眼前的人便是一大助力。他眼睛微微一亮,連忙再次叩地,“只要爺需要,微臣願意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看著他彎曲的背脊和帶著刻意討好的表情,四爺嘴角一勾,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輕視,“起來吧,你我之間不需要這麼多虛禮。”

    耿佑臣連忙謝恩,站起來坐到方才的位置上。靜候了一會,前方傳來消息,官道上泥土已經清理乾淨,馬車可以通行無阻了。

    除了這個小插曲外,雲卿一行順利的到達了祿步區,馬車穿過寬敞的街道,進入區內最繁華的商鋪街道,車夫便看到了帶有沈家標誌的店鋪,繞過此處,便有一個院子,是專供沈茂下來巡查店鋪時休憩所用的。

    而餘氏這邊也按照預計的時間,安排了王嬤嬤在門口等待著謝氏一行人的到來。

    待馬車停好,雲卿便扶著流翠的手下了馬車,一抬頭便看到一個梨形身材,方圓臉龐,四十餘歲的老嬤嬤站在門口,她立即向前兩步,雙眸帶笑的開口喊道:“王嬤嬤。”

    那王嬤嬤本是奉命守在門前,若是謝氏來遲了,就讓她在門口好好等一等的,誰知沒等來謝氏,卻是迎來了雲卿,餘氏可沒有交代要如何對這個孫小姐。微微一愣之後,又見雲卿滿臉笑容,不像以前那樣見到她就一臉冷冰冰的,心裏倒也舒坦了幾分,心甘情願的行禮道:“老奴見過大小姐。”

    雲卿含笑受了這一禮,王嬤嬤便帶著她往裏邊走去,早有小丫鬟進去通報,得了話後,王嬤嬤領著雲卿進了屋內。

    只見一名穿著棕金色繡花卉圓領對襟褂子,配一條藍底浮花繡水紋馬面裙的老婦端坐在主位上,身後站著兩個大丫鬟,穿著藕荷色鑲邊紫色繡花交領長背心的是碧萍,另一個穿著同樣的只是鑲邊為藍色長背心的是碧蓮。

    碧蓮一見來的是雲卿,立即拿了一個軟墊過來,放在地上,才笑著退下去,雲卿立即跪下來,給老夫人磕頭道:“祖母萬福。”

    而老夫人自雲卿進來後,眉頭就明顯的皺了起來,待她跪拜了之後,也不讓她起來,面色不虞道:“怎麼來的是你,你娘呢?”

    這話說的十分尖銳,在雲卿面前沒有給謝氏留半點面子,若是平日裏雲卿聽見了,說不定站起來就走了,可是祖母的刁難在她意料之中,面上半點不悅都沒有,依舊是含笑道:“一收到祖母的來信,母親便開心的要馬上動身,是雲卿聽說祖母要回來,心下歡喜,非得也隨著一起,父親說既然雲卿要來,便讓母親在家將祖母居住的榮松堂好好的整理一番,等祖母一到家中,便住的舒坦舒服。”

    這一番話說的極為巧妙,將謝氏的態度和孝心的表明了出來,還將自個兒對祖母歸來的喜悅也說了出來,便是有心要為難的老夫人眉頭都舒展了一些,微微點頭道:“還算是孝順的,你起來吧。”

    她今日倒有幾分意外,沒想到這個平日和她見面如路人的孫女倒自告奮勇的來接她,方才的樣子還十分的謙恭有禮,對她這個祖母十分孝順的模樣。她雖不喜謝氏生了個女孩,但目前府中也就這麼一根孫苗,再加上雲卿面容生的姣好,特別是一雙鳳眸和自個兒兒子一模一樣,倒看著有幾分真情出來了,擺擺手道:“來,到祖母身邊來。”

    雲卿聽言走到她的身邊,嘴角含著笑,老夫人拉著她的小手放在手心摸了摸,歎了口氣,若是謝氏能生個孫子的話,現在也有十來歲了,想到這裏心又冷了幾分。

    正在這時,外面的小丫鬟喊道:“老夫人,韋夫人帶著小姐過來了。”

    聞言,老夫人臉上帶著幾分笑意道:“讓她們進來吧。”

    碧蓮聞言連忙上前去打了簾子,只見門簾之後走來一個華服婦人,她梳著墮馬髻,身穿八答暈春錦琵琶襟短襦,下面系著煙色底湖綢蝴蝶戲春馬面裙,面皮白皙,未語先笑,一雙眼宛若流波,撲著粉的面色帶著幾分淡淡的憔悴痕跡,手中牽著一個穿著繡蔥綠竹子紋的白杭綢褙子,同色的繡梅蘭竹六幅羅裙的少女,看起來和雲卿差不多年紀,容顏娟好,眉毛細長,眼睛帶著一股水波婉轉,顯得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的想去疼惜。

    雲卿只覺得渾身冰涼,看著那個和自己年紀廂房的少女,神情一陣恍惚,就是這個人,上輩子她當作是唯一的好姐妹,就連嫁人也是和她同一天進門,嫁給同一個男人的少女,最後竟害得她全家被抄,命人活活杖斃了她。

    她心裏有一股衝動,她很想沖過去問一問她,究竟沈家哪一點對不住她們了,為何她要對沈家下那樣的毒手,可她也知道,有些人你根本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她就是嫉妒,她就是怨恨,只要看到別人比她幸福,她就難受。

    雲卿見她們兩人進來,疑惑的望了過去,老夫人身邊的王嬤嬤見狀介紹道:“大小姐,她們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也是你娘的親妹子啊。”

    救命恩人這回事雲卿倒是清楚,不知道是老天對惡人太好還是真的那麼巧,老夫人去京城之後,一次在郊外遊玩遇見一群劫匪,就是眼前這個韋夫人沖上前去,擋了一刀,否則的話,按照她們的話來說,老夫人就要命喪黃泉了。所以自從她們進了沈府後,老夫人是處處維護,說句難聽的,比待她這個親孫女還要好。

    看來,這一生依舊沒有改變,該來的,還是來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10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5 AM 編輯

正文 041 第一次交鋒

    聽完這段救人的故事,屋中眾人又是一陣唏噓,老夫人帶著幾分感動道:“素玲救了我之後,不求回報,待細聊之後,卻發現原來她就是你母親的妹妹,你的親姨媽,真是讓我吃了一驚,沒想到這樣都能逢上,真真是緣分啊。”

    素玲是謝姨媽的名字,沒想到這麼點時間,就和老夫人關係如此親密,手段真是不可小瞧。雲卿低垂著眸子,是啊,真的是緣分,不過是孽緣而已。她微笑著抬頭,對著這位親姨媽行禮道:“雲卿見過姨媽。”

    謝姨媽(以後文裏統稱謝姨媽)連忙一把攔住她,拉著她的手,眼底帶著一片情深意重,泛著點點水光,仔細的打量著雲卿道:“好孩子,不必了,今日一看到你,便想到我那嫡親的姐姐,這麼多年沒見,我一直記掛著她,原聽老夫人說她今日會來的,沒想到……不過也好,再過幾天總會見到的。”說罷,還拿著帕子點了點眼角。

    好,很好,雲卿嘴角淡淡的勾起,才剛見面就在這裏給謝氏上眼藥,話裏話外聽起來是姐妹情深,其實就是指責謝氏不給老夫人面子,吩咐了謝氏來接人的,卻派了雲卿來。她眼眸一瞟,果見老夫人面色一下就拉了下來。

    忍著將手抽出來的衝動,雲卿面上笑的十分的溫柔,“不止是姨媽想念呢,娘也時常在雲卿耳邊說,說她唯一的庶妹自從嫁到了京城之後,便再無音訊,她這個做姐姐的身子又不太方便,不能長途跋涉,便沒有親自登門去看了,心裏總是覺得歉意的很。”說是想念,十多年都沒來往的,此時做樣子給誰看呢?

    聽完這段話,謝姨媽就暗道不好了,她本來是想趁著這個機會給謝氏下馬威的,誰知雲卿三言兩語就指出問題的關鍵點。她和謝氏的感情本就不好,一個嫡出一個庶出,從小就被謝氏壓在頭上,好不容易她嫁了個官家,離謝氏遠遠的,不再被嫡庶區別壓住,如何再會和這個姐姐聯繫,這次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會來投奔謝氏的。

    屋中這幾個,誰不是宅院爭鬥裏出來的,老夫人她自然也聽得出這個意思,眼神就往謝姨媽那瞟去。

    謝姨媽頓時知道面前這個少女也許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她臉上的苦愁也沒有褪下,立即拉著身後的少女過來,對著雲卿道:“雲卿,姨媽給你帶了個姐姐來,以後你們就可以一起玩耍了,來,凝紫,認識下你的親表妹。”她在親字上咬得特別緊,是為了讓雲卿記住,這個才是真正的親表妹。

    上一輩子初次見到韋凝紫印象已經模糊,她幾乎要忘記了,腦中最鮮明的是韋凝紫最後穿著紅色華服的樣子,再看眼前還只是十四歲的韋凝紫,尖尖的下巴,蒼白的嘴唇,總是帶著幾分水光的眼睫,仿若隨時可以掉下淚水,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比楊柳還要單薄,讓人一見便動了惻隱之心。她不得不說時間造成的變化真大。

    “表妹好。”韋凝紫輕輕的開口,聲音都好似柔弱的風吹得走。前世的時候,韋凝紫就是這樣扮柔弱,讓善良的雲卿心軟,從此以後什麼都拿出來與她分享,生怕她過的不好。可是如今再看到這幅模樣,雲卿心中再也沒有感覺了,柔弱不柔弱,看的不是外表,而是一個人的心。

    雲卿上前牽著韋凝紫的手,嘴角掛著笑,親熱的喚道:“表姐也好,未曾想到我還有一個如此好看的表姐,這次你來揚州,可要好好的玩個痛快才准回京城啊。”

    韋凝紫一聽,臉色就變了,兩眼一紅抬頭看著謝姨媽,謝姨媽臉色也帶著幾分難過,那模樣落在老夫人眼底就覺得落了面子,開口罵道:“你說的什麼話,人家還沒到府裏,你就趕人家出去,莫說她本來就是你的親姨媽,她還是你祖母我的救命恩人,如此忘恩負義的事,你一個大家閨秀的行為嗎?!”

    這一頓沒頭沒腦的罵下來,雲卿眼睛也紅了起來,完全不明所以的望著老夫人哽咽道:“祖母,雲卿說錯什麼話了,姨媽和表姐來揚州難道不是到沈府裏玩的嗎?”

    看著孫女抽泣了起來,老夫人這才想到,雲卿根本就不知道韋家的事情,自己罵她確實不應該,臉上便有些訕訕的,可讓她跟小輩開口認錯也不可能。

    站在身後的碧萍暗歎了口氣,知道老夫人這是後悔了,又下不了面子承認自己罵錯了,便開口道:“大小姐是不知道,韋家半年前出了事,謝姨媽的夫君不甚掉落水潭去了,如今那些個親戚尋思著韋家可欺,便紛紛打主意,三天兩日的上門打秋風,甚至要分了家產。謝姨媽無人可倚靠,便想到投奔姐姐家中。”

    雲卿一副明白的樣子,面上帶著同情深深的看了一眼謝姨媽和韋凝紫兩人,帶著歉意道:“姨媽,表姐,沒想到你們逢了喪事,姨夫人已去,請你們節哀順變,既是來投奔的,老夫人和爹娘一定會好好安置你們。”

    謝姨媽臉色變了一瞬,她心裏最不想投奔的就是謝氏這個姐姐,可是她又沒有親人,只有這麼一個選擇,能避免不說就不說,到時候讓謝氏主動留她,她再順勢住在沈府。沒想到雲卿還這麼問出來,讓人又重複一遍她是投奔謝氏而來的,心裏怎會舒服。

    老夫人贊許的看了碧萍一眼,見雲卿說的一番話也識大體,便順著臺階下了,板著臉道:“看在你不知情的份上,這次也就罷了,下次說話可要多看看,多想想再開口,不要呆愣愣的張口就來。素玲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和她娘一個模樣,不懂看臉色。”前一句是訓雲卿,後一句話卻是對著謝姨媽說的。

    謝姨媽心裏得意,老夫人當著自己的面數落謝氏,可見姐姐在府中過的也不怎樣,面上帶著寬宏大量道:“沒關係的,姐姐就這麼一個孩子,當然是當作珠寶一樣的養著。”表面上說是沒關係,其實和老夫人一樣,把雲卿和謝氏連帶著一起罵了,說謝氏帶的女兒只驕縱,不識規矩。

    哈,雲卿在心中嗤笑了一聲,祖母還真是好笑,明明自己罵錯了人,給了臺階還要教訓她,說她就罷了,還要順便帶上她娘。祖母說也就罷了,怎麼說她也是家中的長輩,可謝姨媽那話是什麼意思,憑什麼她要為一個來投奔沈家的人忍氣吞聲,受這份原本就不該受的窩囊氣。

    她淺淺一笑,心底不屑,面上就越是柔和,一雙鳳眸閃亮的好似兩顆黑珍珠,徐徐開口道:“祖母教訓的是,孫女遇事應多看多想才為妥當……”

    老夫人聽著她服軟的話心裏舒坦多了,誰知雲卿下一句出來……



正文 042 小白花

    老夫人聽著她服軟的話心裏舒坦多了,誰知雲卿還有下一句話,她微微的側頭看著謝姨媽和韋凝紫,秀致的眉頭輕輕蹙起,帶著幾分委屈和疑惑道:“都是雲卿不懂事,以前聽娘說過,大雍例律家有新喪之人,三月之內著素色孝服,一年之內必須素顏淡服,以此來表達對故人的尊敬,如今聽祖母教訓,再看姨媽和表姐,定是娘說錯了。”

    老夫人一路上也未曾留意這個問題,總覺得謝姨媽是個命苦的,丈夫早喪,只剩下她們母女二人,心裏存著憐意,此時想來,這一路上她們兩人可每天都是打扮得光鮮明亮在她面前,陪她說說笑笑的,難得見到有幾分憂傷。她一直都覺得謝姨媽是個重情重義的,否則也不會看到她危險的時候沖上去擋刀,可是一個對十多年共處的丈夫都沒有情意的女人,對她一個認識才數月的人情又有多真,當即目光就帶上了打量。

    謝姨媽方才那抹得意頓時被一股惱意替代,雲卿說的話沒錯,按照大雍的例律的確是有新喪之人,必須素顏淡服,可在她心中,那個姓韋的死了就死了,陰陽兩隔,再無牽掛,她沒有半分心思給他穿孝,讓人知道她是個寡婦。但她表面上不能真將心思說出來,連忙拉著韋凝紫跪了下來,帶著哭腔道:“姨侄女說的沒錯,按照規矩,的確是要如此。可是我也是不得不為之啊。”

    看著眼淚水控制自如的謝姨媽,雲卿眼底帶著笑意,不甚明白的問道:“姨媽如此說,難道有人逼著你一定穿紅戴綠嗎?”

    這話明明是含針帶刺,可雲卿眼睛眨了眨,語氣天真無比,讓謝姨媽就是心中有氣,也不能發出來,繼續拿著帕子道:“姨侄女你是不知道,我家相公死了之後,家中的親戚看我們孤兒寡母的好欺負,每日上門來借東西,說是借,其實是拿,不可能還回來的,我不給,他們就搶,如此下來,我心中就存了懼意,來揚州的路途遙遠,路上若是給人看到我們母子倆穿著喪服,定會知道無人可靠,指不定也和親戚一般上來敲詐,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我們才不得不違心的穿戴鮮亮,讓人以為我們不好欺負,才能平平安安的到達揚州,尋得庇護。”

    她雖哭泣不止,口齒卻頗為清晰,一字一句帶著哀哀之聲,直將周圍的人說得眼底都帶上了同情。

    雲卿眼底似也帶著憐惜,輕聲道:“姨媽難道一路上不是和祖母一起的嗎?”

    抽泣了幾聲後,謝姨媽看著雲卿,眼底閃過一絲惡毒的光彩,隨即掩飾下來,拉著韋凝紫跪在老夫人的面前,接著道:“好在路上遇見了老夫人,讓我們一路同行,有了老夫人的福澤,也不怕那盜賊了,但一路總不能穿著孝衣和老夫人同行,老人家身子弱,受不得哀戚感染,就算讓人指責我們母女,我們也不能不顧老夫人的身子啊。”邊說,母女兩人緊緊的相擁在一起抱頭哭泣。

    老夫人看著渾濁的眼裏也濕潤了,伸手扶起謝姨媽,感動道:“你也是個傻的,怎的就只會為別人著想,不會考慮考慮自己呢。”

    “老夫人待我恩重,我怎可忘記您的恩情。”謝姨媽臉上掛著淚珠,語氣裏真誠十足。

    精彩,實在是精彩,雲卿忍不住的想要給謝姨媽鼓掌,明明是自己喜歡打扮,不守喪制,經過她這麼一說,倒變成為了祖母的身子才不得不這麼做。

    到底是上世將父母祖母皆騙得團團轉的謝姨媽,功力實在是不同凡響,雲卿看她的戲也唱得差不多了,也迎了上去,將跪在地上,小臉上同樣滿是淚水的韋凝紫拉起來,親切道:“表姐快起來,若是娘知道姨媽和你為了她婆母安康連守孝都放在一邊,肯定很感動的。”

    聞言老夫人眼中閃過一抹利光,本朝以孝治國,孝為百善先,謝姨媽為了她身子安康,雖也可以稱孝,卻是逾越了,她並不是謝姨媽的直系長輩,不必為了她拋棄守孝,再者她作為一個老人,當然希望兒女重孝,若是自己兒子媳婦像謝姨媽一樣,還未出孝期就穿紅戴綠,她肯定要氣死,本來想說的話到了唇邊就改了,“素玲,你和凝紫雖是為了我身子好,可是規矩還是要守,若是讓人聽到了,還以為我沈府沒有規矩,連孝道都教不好。”說完,就放開了謝姨媽的手,臉色也變得淡淡的,沒有開始那種感動了。

    韋凝紫沒有注意到老夫人的神色,她從一開始就在暗暗觀察面前這個表妹,只見沈雲卿梳著三環髻,烏黑的頭髮從肩上流淌下來,頭上插著數枝白玉梅花釵,身上穿著淺綠色的上襦,衣襟繡著紅梅,下身穿著月白色百褶裙,手上戴著兩隻赤金刻玉鐲子,全身透著一股不經意的富貴之氣,每一件東西都不張揚卻件件價值不菲。

    她下意識的想起自己,頭上不過是一隻鎏金簪子,一朵玫紅色的絹花,手腕上也是蘇銀鏤空的鐲子,就是妝奩裏最好的鐲子,也比不過表妹手上的那兩隻。

    微垂了眼角,她在心裏暗道:一定要討得眼前表妹的歡心,她是謝氏和沈茂唯一的女兒,若是她接受了自己,謝氏和沈茂就很好接近了,而只要他們喜歡自己,這些名貴的物品她也會有的。

    她抬起頭,眼角掛著兩顆淚珠,梨花帶雨一般,柔弱的抓住雲卿的手,“謝謝,謝謝表妹肯關心我……”說道這裏,似乎激動得講不出話來。

    雲卿淺淺一笑,將韋凝紫的神態收於眼底,這就是她的絕招,簡單的幾個字就將她楚楚可憐的一面表現出來了,人人都會覺得她平時肯定過的不好,所以稍許被人看重一點,就感動了,讓人覺得心疼,覺得憐惜,心裏忍不住的對她更好。可上一世的經歷告訴她,韋凝紫就像那被農夫救來的蛇,隨時可能噴射毒液,反咬恩人,這樣的蛇蠍美人,她沈雲卿憐惜不起。

    雲卿抽出一隻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著,半真半假的嗔道,“瞧表姐說的,這屋中的哪一個不關心你,你是說姨媽不關心你呢,還是說祖母不關心你?”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11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6 AM 編輯

正文 043 馬車上

    雲卿抽出一隻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著,半真半假的嗔道,“瞧表姐說的,這屋中的哪一個不關心你,你是說姨媽不關心你呢,還是說祖母不關心你?”

    韋凝紫臉色微變,眼裏帶著驚恐看了一眼謝姨媽,再看面色冷淡的老夫人,連忙道:“哪里,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沒想到表妹和我初次見面,就能如此關心我。”

    “剛才姨媽都說了,你是我的親表姐,祖母從小就跟雲卿說過,大家閨秀要懂得尊敬長輩,照顧弟妹,若是不關心你的話,就怕祖母都不依呢。”雲卿嬌嬌的笑道,還對著老夫人問道:“祖母,你評評理,看孫女說的對不對嘛?”

    老夫人出生書香門第,家中未出過官員,幾代都是秀才,這一點她頗為驕傲,聽得雲卿這樣捧她,樂呵呵的笑了起來,“那是當然,你這鬼丫頭,沒想到還記得祖母說的話啊。”她其實也不太記得有沒有和雲卿說過這樣的話,但此話顯得她有學識教養,她樂的承認。

    雲卿知道這個祖母最好面子,也愛聽好話,她拉著韋凝紫站在老夫人的前面,嬌俏的開口道:“娘一直都對雲卿說祖母見識廣,考慮問題比她深,讓雲卿多跟著祖母學習東西呢。”

    一聽謝氏平日在孫女面前是如此誇自己,她倒有些意外,想起這個兒媳婦,平日倒也恭順,除了不能生孫子其他方面她還是比較滿意的,心情一好,就把雲卿摟在懷裏,親熱道:“瞧你這小嘴,哄的祖母開心的很……”

    看著面前祖孫歡樂的模樣,韋凝紫眼眸微微眯了起來,這個小動作雲卿很清楚,她在心裏嫉妒了,待韋凝紫一放開自己的手,雲卿喊道:“表姐幹嘛甩開我的手,你喜歡祖母,也可以讓祖母抱抱嘛。”她說完,就從老夫人懷中出來,有些怯怯的看著韋凝紫。

    老夫人頓時就不開心了,她摟自己的親孫女怎麼了,韋凝紫還擺臉色給雲卿看,想起她開始說沒人關心她,這一路自己對她不是好吃好喝一路照顧,真是不記恩。

    謝姨媽見狀立即走上來,瞪了韋凝紫一眼,又用指甲在她腰間狠狠的一擰,韋凝紫吃痛淚水就流了出來,哽咽道:“祖母……我沒有……”

    一看韋凝紫又要開始哭,老夫人不耐的擺擺手,“好了,我知道了,時候不早了,王嬤嬤,安排用晚膳吧。”哭哭啼啼的真是晦氣,再看雲卿笑的軟糯的模樣,越發覺得還是自家孫女好,下榻牽著雲卿往膳廳走去。

    這是第一次老夫人在人前如此不給她們母女留面子,韋凝紫抬眸看著雲卿,她嘴角掛著百合一般柔和的笑意,一雙鳳眸幽黑泛著潤澤的光芒,看著十分恬美純淨,可是她卻莫名的覺得一股涼氣從背脊升了起來。

    用膳後又在別院裏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僕婦們將一干東西都準備妥當,準備啟程往揚州府去。

    謝姨媽和韋凝紫走出來的時候,正碰見老夫人牽著雲卿的手出來,兩人迎上來行禮道:“老夫人萬福,祖母萬福。”

    見老夫人笑著應了,看來昨日的事她已經不計較了,謝姨媽立即站在另一邊,扶著老夫人往馬車上去,笑道:“老夫人,您看今日日頭正好,坐在馬車裏肯定舒適。”

    老夫人點頭,踩著腳蹬往馬車上去,剛轉過頭來,見謝姨媽也要跟上來,立即皺眉斥道:“你上來幹什麼?”

    見老夫人剛才還笑眯眯的,忽然一下變了臉色,謝姨媽一時未反應過來,就連韋凝紫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讓老夫人如此動怒。

    王嬤嬤一路上收了她們兩人不少好處,此時開口道:“老夫人許久沒有見到大小姐了,想和大小姐聊聊。”這兩母女大概是一路上老夫人對她們太好,一下忘記了大小姐才是老夫人嫡出的孫女。

    謝姨媽和韋凝紫此時才反應過來,連忙訕訕道:“瞧我一時糊塗,來,雲卿,路上要好好照顧著老夫人。”她們一路上都與老夫人坐一輛馬車,這本也是她們精心打算特意不買馬車,一來省掉一筆銀錢,二來可以和老夫人坐一輛馬車,天天陪伴著,可以培養感情。可是如今雲卿這個正牌的孫女來了,她們總不能再舔著臉皮將雲卿趕下來。

    於是回來的途中,便是老夫人和雲卿一輛馬車,謝姨媽和韋凝紫坐雲卿來時的那輛馬車。

    一路上只聽雲卿將老夫人哄的開懷大笑,歡聲笑語傳到另外一對母女兩的耳中,只覺說不出的刺耳。謝姨媽坐在車廂內,臉上柔婉的神色已經消失,兩眼帶著一股狠毒的色彩,看的韋凝紫不由自主的往旁邊縮了一縮。

    謝姨媽想起昨日的事情,一把扯過韋凝紫的手臂用力的一擰,咬牙罵道:“我跟你說了多少次,要你一路上討好那個老婦,只有討好了她,我們進了沈府才有立足之地。”她罵一聲擰一把,韋凝紫緊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的忍受著,“你昨天甩那小賤人的手幹什麼,惹得那老婦對你不喜,今日連馬車都不讓我們和她坐在一起,你是甩臉子我看嗎?”

    “娘,我沒有甩她的手,是她故意鬆開,然後冤枉我的。”韋凝紫實在吃痛的忍不住,連忙開口求饒,手臂上的痛楚使得她眼眶裏的淚水忍不住往外冒。

    若韋凝紫是個男孩,誰敢來搶她的家產,那些人不就是欺負她家裏沒男人嗎,真是個賠錢貨,謝姨媽想到族裏人的嘴臉,又恨又氣,抓著韋凝紫又擰了一下,才放開了手,鼻子裏冷哼了兩聲,斜睨了一眼韋凝紫,見她尖尖的瓜子臉巴掌大小,一雙杏眼含著眼淚水汪汪的,看起來又柔弱又可憐,嘴角又帶了點笑意,好歹這個女兒生的倒是不錯,若是能嫁給侯門公卿,豈不是比生個兒子還好。

    想到這裏,謝姨媽臉色又好了起來,將韋凝紫拉過來抱在懷中,撫摸著她的手臂哄道:“紫兒,莫怪娘,娘實在是沒辦法了,孤兒寡母的誰都看不起我們,若是你爹還在世,沈雲卿那個小賤人還敢對我們母女耍手段嗎?”

    韋凝紫一臉淚水的靠在她懷中,心底毒液不斷的往外冒,沈雲卿,若不是你,我就不會被娘打,都是你害的,“娘,你放心好了,她們如此待我們母女,女兒一定要將她們的一切都搶過來。”



正文 044 謝姨媽動心思

    車輪滾滾,兩日後進了揚州府又使了兩個時辰,外面車夫的聲音傳來,“老夫人,大小姐,沈府已經到了。”

    雲卿聞言淺淺一笑,首先起身道:“雲卿服侍祖母下車。”

    一路上老夫人都被雲卿服侍的妥妥當當,對她的印象比起以前要好上一些,如今見她一副知孝懂禮的模樣,眼底也露出一分滿意的神色,點頭扶著她的手下了馬車。

    大門口,沈茂和謝氏早就親自領著一併奴才奴婢在等候著,一看見老夫人下了馬車,立即走上前行禮道:“兒子拜見母親,兒媳拜見母親。”

    老夫人見他們兩人都特意守候在門前等候者自己的歸來,頗覺得滿意,點頭道:“難為你還出來候著。”她說完,將目光轉到謝氏身上,見她今日穿了一件霞紅色繡牡丹短襦,下身系著一條藍金色蘇鍛馬面裙,梳著隨雲髻,頭上戴了兩支翡翠紅寶石點翠簪,整個人臉色也比走之前紅潤幾分,仿若她不在府中這幾個月,謝氏過的十分滋潤,不由冷哼道:“你是見你妹妹來了,才出來迎接的吧。”

    這話說的真是冤枉了,縱使謝氏心中知道妹妹要來,也不必在大門候著,她是長姐,最多在垂花門接她算是有禮了,沈茂見母親對謝氏又看不順眼,連忙插話道:“母親,聽說今日姨妹和姨侄女也來了,兩人在哪呢?”

    謝姨媽早在後頭打量著沈茂,見他一雙鳳眸半含笑意,眉長面白,生的端莊斯文,身材保養得宜,沒有一般商人的大肚子和滿身的金光爆射,若不是看見他站在謝氏的身旁,一定以為他是一介地方官員,整個人風度翩翩,散發著中年男人的魅力,看的她心撲通的一跳,抓緊韋凝紫的手上前福身行禮,嗓音嬌柔道:“妹妹見過姐夫,姐姐。”

    沈茂掃了她一眼,眸中閃過一道晦暗的光彩,隨即面色素正的行禮道:“姨妹節哀順變,莫要太過傷心。”雲卿派人提前送了信回來,家中有客人來都要準備一番,特別是身上還帶著孝的,更不能隨便,老夫人根本就沒想到這點,幸好雲卿去迎接,謝氏利用兩日時間匆忙打理好一切。

    謝氏看著妹妹年紀不大就守寡,心疼的上前握著她的手道:“妹妹你真是不讓人省心,之前我讓人送了帖子請你來揚州,你總不來,如今一見面,竟是遭遇了那些個事情……”

    雖然以前在家中的時候,這個妹妹總是喜歡和她比,喜歡爭,可謝氏自覺是姐姐,也不太在乎,眼下父母雙亡,世上唯一嫡親的就是這個妹妹了,想起來總是要比別人親一些。

    謝姨媽見謝氏這幅模樣,心內根本就輕視,瞟了沈茂一眼,吸了吸鼻子,裝作淒苦的哽咽道:“妹妹何嘗不想見姐姐,無奈家中不富足,又沒個人管事,路途遙遠,難以脫身。”

    眼看一家子就要在這裏敍舊了,沈茂連忙道:“母親一路辛苦,還是先進府中休息,文娘早將一切準備好了,就等娘回來直接住進去呢。”

    老夫人本就有些不耐煩了,當然樂意進府內再說,連連點頭,由雲卿和沈茂一左一右的攙扶著踏進府內。

    謝姨媽和韋凝紫從下馬車開始,便看見沈府大宅的朱紅大門,青石鑄成的臺階步步登雲,門口的兩頭海青石鎮財貔貅,雕刻的活靈活現,一眼望去,只覺得富貴不可方言,再進到府內,只覺目不接暇,比起京城的侯府也不會差上半點,心底暗暗咂舌。

    “娘,沈府真大比起京城裏的宅院半點不見小。”韋凝紫眼眸微眯,倚靠著謝姨媽說道,“可惜祖母不喜歡我了,這兩日她都不怎麼和我說話,只跟著表妹說笑。”

    謝姨媽拍拍她的手,眼底射出一道利光,輕聲道:“紫兒不用擔心,娘等會自有辦法讓老夫人更加討厭她。”說完,她將手中的物品給韋凝紫一看,韋凝紫面色一怔,呼道:“娘,你這是要做什麼?”

    “等會你就知道了。”謝姨媽嘴角泛著陰冷的笑意,拉著女兒跟了走去。

    榮松堂是老夫人居住的地方,在沈府最南邊的位置,與雲卿的住處隔著兩個園子,謝氏早就安排人將一切都整理好。

    老夫人一進榮松堂正屋內,撲面便有一股清香的味道,聞之心曠神怡,這是她最喜歡的綠茶百花香片的味道,而且整個屋中的一切都是她走的時候擺設,多寶格上的物品整整齊齊,一絲灰塵也沒有,榻上的背靠已經換了夏日裏所用蠶絲枕,門簾也撤了冬日裏厚錦緞,換了暗紅珠簾,總之都是按照她的愛好,看的她冷冰冰的臉上也展現了笑意。

    沈茂見母親臉色不錯,對著碧蓮吩咐道:“快去沖杯金柚蜜茶來,讓老夫人潤潤嗓子。”一面扶著老太太坐在榻上。

    謝姨媽進來後,看著周圍的擺設,左邊雨過天晴青瓷是前朝名窯燒制出來的,老夫人身後的福字是千金名家字畫,一件件,一幅幅都是價值不菲,她心裏又嫉又妒,一面裝作欣賞物件的樣子,手指飛快的從袖中扔出一個東西丟在多寶格下。

    雲卿目光掠過,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底,鳳眸閃過一道幽深的光芒,靜靜的站在老夫人的旁邊。

    謝姨媽迅速的動作,屋內除了一直關注她的雲卿外,沒有其他人看到。她目光自然的開口讚歎道:“一看這屋子中的擺設就看得出姐姐對老夫人的關心之至,每一處都是用盡心思的。”

    老夫人看著謝氏站在一旁,面容婉靜,也覺得對於自己屋中還是盡了心的,點了點頭,“這次你做的倒算不錯的。”

    謝氏感動的看了謝姨媽一眼,這個妹妹還是好,一進門就幫著自己說話,她收回目光,謙虛道:“母親回來,兒媳必會用心。”

    誰知話音還未落,那邊碧蓮端了一杯金柚蜜茶出來,突然嚇得叫了一聲,老夫人蹙眉看了她一眼,再順著她的目光一眼瞄到多寶格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怒得一拍桌子道:“好你個謝文鴛,這就是你的用心嗎?!”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1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6 AM 編輯

正文 045 自食其果

    見老夫人忽然勃然大怒,沈茂幾步邁到旁邊一看,眉頭皺緊道:“這是怎麼回事?”

    謝氏也驚了一跳,連忙朝著多寶格方走去,待看到地上躺著的死雀後,面唇血色盡失,眼底帶著不可置信,她為了婆母回來不挑刺,幾乎每一樣屋中每一樣都是親自監督,就連剛才出去接老夫人之前,她還到院子裏走了一圈,見沒有任何異常才放下心來。如今怎麼會在正房裏發現死雀,要知道老人家極為忌諱這樣的事情,剛回院子就見到死物,視為十分不吉。

    望著老夫人滿眼怨恨的眼神,謝氏定了定神,抬頭辯解道:“母親,屋中每一處兒媳都是認真佈置的,雀鳥不知何時來的,絕不是兒媳有心為之,請婆母明察。”

    老夫人此時大怒之中,哪里還有心思明察,她剛誇了謝氏,就出了現在這一幕,這不是打她的嘴巴子麼,淩厲的目光掃過謝氏,冷聲道:“不是你有意為之還能有誰,榮松堂我不在的時候姨娘她們不能隨意進出,裏面的丫鬟婆子都是你一手安排,所有的事務都由你過手,難道還會是我自己把這個晦氣東西丟進來的嗎?你是不是不想我回來,今日特地安排這麼一出,好活活的氣死我!”

    老夫人說著就開始咳了起來,面色漲紅,顯然是真的氣到了,王嬤嬤立即上前給老夫人摸著背心,碧蓮趕緊換了一杯清水端過來給老夫人喝下。

    沈茂知道謝氏和母親素來不合,可是謝氏十餘年來一直都恭謹伺候,沒有半點逾越,應該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故意如此作為,再抬頭看謝氏,滿臉都是不解和害怕,心想有可能是哪個小丫鬟抓了雀鳥來玩,結果落在老夫人屋中,立即陪笑道:“母親息怒,文娘一直盡心盡力的伺候母親,怎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聞言,老夫人靠在王嬤嬤身上,更是大怒,手掌狠狠的在榻上猛拍幾下,對著沈茂道:“你就知道維護你媳婦,可有把我這個娘親放在眼底,你說她盡心盡力的伺候我,可這死雀她怎麼解釋,生不出孫子也就罷了,就連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

    屋子裏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不敢插話,老夫人一直都不喜歡謝氏,每次一起爭執,便會拿著謝氏沒生孫子這一點做筏子,謝氏便是有理也會變得沒理。沈茂更是出不得半點聲,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妻子,他說多了就是不孝,只能等會再安慰一會謝氏。

    眼見謝氏被老夫人數落得臉色青白交錯,臉面盡失,謝姨媽心裏痛快了幾分,這個嫡姐,在家中的時候就總是表現得寬厚大度,什麼都讓著她,其實居心最是莫測,父親每次總是罵她愛爭愛搶,如今總算是有人能收拾得了謝氏了。不過眼看老夫人把事情越扯越遠了,便往前走了兩步,對著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老夫人切莫再要動氣,雖說有死物實在不吉利,但姐姐在府中每日要處理的事情又多,偶有紕漏也是常事,讓她給您謝個罪就好了,省的氣壞了身子。”

    一番話表面上是幫著謝氏,實際上全是責怪,一來說謝氏沒有能力,作為當家主母宅中事務都管理不好,二來讓謝氏謝罪,便是直接定下謝氏故意丟死雀的罪。若謝氏今日真謝罪了,以後宅院裏老太太要安排其他人管事她也沒辦法反對。

    看著謝氏臉色微微一變,望向謝姨媽的眼神帶著幾分探究,雲卿暗暗笑了笑,她一直不開口的原因的就是等著謝姨媽出來說這番話,讓謝氏好好認識一下她這個表面親善的妹妹真面目。只見她蓮步輕移,走到老夫人的面前襝衽行禮,輕柔的開口道:“祖母請息怒,依雲卿看,今日屋中出現此物可不一般。”

    老夫人見她面色從容,眼神明亮,似是有不同的說法,不冷不熱道:“你倒是說說,如何個不一般?”

    看來這些時日花心思哄好祖母沒白費,若是以前,只怕祖母早就遷怒於她了,哪還容得她開口說話。她淺淺一笑,走到被沈茂用帕子包起來的死雀旁邊,目若點漆,啟唇道:“祖母和爹請看,這只雀鳥頭,頸,背到尾都閃現紫色的光澤,兩翅都是黑色而在翼肩有一白斑,你們可知是什麼鳥兒?”

    王嬤嬤聽雲卿形容,便開口道:“這是喜鵲呢。”

    “王嬤嬤到底見識多,此鳥正是喜鵲。”雲卿望著她淡淡一笑,又轉頭對著老夫人道:“祖母,自古以來喜鵲就是好運和福氣的象徵,它出現在哪,就代表哪家有喜事,今日喜鵲出現在家中,正是祖母歸來的好兆頭。”

    聽這麼一說,老夫人面色稍霽,連呼吸都沒開始那麼喘了,謝姨媽見狀乾笑一聲,裝作驚訝道:“姨侄女這話說的沒錯,可喜鵲死在屋中,也不是什麼好兆頭了吧?”

    言罷,沈茂鎖眉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奇怪,謝氏也蹙起眉尖,眸中疑慮更深,就連那些丫鬟都多看了她幾眼,這姨媽進門是想家宅不寧麼,眼見大小姐哄的老夫人開心點,她又張口亂說。

    對於謝姨媽會說的話,雲卿自是早就預料到了,她一點都不慌張,轉過身來對著謝姨媽深深的一笑,嘴角綻出花般的蜜意,“謝姨媽說的正是,喜鵲飛來屋中是因祖母歸來喜氣盈勝,突如其來的就倒在地上,一定是因有什麼與喜氣衝撞了才會如此。”

    聽了雲卿的話,老夫人暗道,她回來的時候有喜鵲進屋,卻因為衝撞了何物喜鵲才死了,抬頭正巧看著淡白色素服,素面朝天的謝姨媽和韋凝紫,眼色露出一絲了然來。

    韋凝紫眼看雲卿一步步的把矛頭拉到自己和娘身上,站出來行禮道:“祖母的院子時時都有人看著,這只喜鵲是飛來房中後死的,還是有人故意丟的,難道沒人注意到嗎?”要是下人說沒有看見,就算雲卿巧言善辯也沒用,謝氏今日依舊是要倒大黴。這喜鵲是娘抓進來的,會有人看見才怪。

    聞言,雲卿嘴角含笑,深深的看了韋凝紫一眼,老夫人眼神陰鷙的環顧一圈周圍的丫鬟婆子……



正文 046 竊雞不成蝕把米

    看守院子的管事陳媽媽上前道:“回老夫人,方才奴婢出院子迎接您的時候,眼角撇見一個紫黑色的影子呢,結果一轉頭,又沒看見了,料想定是喜鵲進屋了。”

    本來抱定了主意的韋凝紫看著眼前明顯睜眼說瞎話的陳媽媽,面上略帶著點試探道:“媽媽,你餘光一見就確定是這只喜鵲飛進來了,莫不是看花了眼?”

    陳媽媽轉過來,眼角帶著鄙視,口中話語鏗鏘:“表小姐,奴婢平日裏管著老太太院中大小事務,在奴婢眼皮子底下幾乎沒犯過錯,若是不相信,盡可以再拉其他人問問。”她順手點了一個二等丫環碧水,目光嚴厲的問道:“現在表小姐不相信我的話,你是今日值班看著門口的,你看到喜鵲飛進來了嗎?”

    碧水垂著頭道:“回老夫人,奴婢在門口看著喜鵲飛進來的,和大小姐所說一般,喜鵲是個好兆頭,奴婢想著今日老夫人回來,喜鵲飛進來定然是福祿雙全的意思,便沒有阻攔,請老夫人恕罪。”她說著就跪了下來。

    眼看其他人的證詞都偏向謝氏那一方,謝姨媽望著陳媽媽和碧水,兩眼射出冷冰冰的光來,聲色俱厲道:“你們睜眼說瞎話,這喜鵲真的是自己飛進來的嗎?莫要違背自己的良心!”

    雲卿微垂著頭,謝姨媽也好意思說良心兩個字,她故意將死雀丟進祖母的房裏,才是真正的良心被狗吃了。

    謝姨媽的架勢十足,臉色也異常的嚴肅,可是屋中沒有一個人被她嚇到,目光反而更為輕視。要知道,老夫人的院子就是謝氏也不會輕易插手,這裏面的丫鬟婆子在府中都比其他同等的丫鬟婆子有臉面一些,最是會看衣做人,早就暗地觀察謝姨媽母女穿著一般,又知道她是個投奔府中來的親戚,心裏便存了輕視,此時對她們還出言喝斥,當即心中就生了氣。

    陳媽媽更是一把就跪了下來,委屈道:“老夫人,若是奴婢一個人看到也就罷了,可碧水也見到了,本來喜鵲飛進來就是好事,為什麼有人應要說成是故意丟進來的,莫非是想要施個下馬威給奴婢們看,奴婢受點委屈也就罷了,可是老夫人的福氣是真真的,不能讓人辱沒了去。”

    她是老夫人的陪房,這麼多年在院中的地位也就僅次於王嬤嬤。對於兩人的說法,老夫人當然選擇相信自己人,望著謝姨媽和韋凝紫越發覺得她們不順眼,戴著重孝衝撞了她也就罷了,還硬要栽贓說是謝氏丟的。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已經清楚了,陳媽媽,碧水你們兩個起來吧。”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眼裏冒著冷冷的光芒掃過謝姨媽和韋凝紫,若不是念著謝姨媽曾經救過她,她實在很想大罵兩人一頓。

    謝姨媽知道老夫人肯定認為是她衝撞的,她一百個清楚這死喜鵲絕對不是飛來的,而是她中途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她偷偷派人去買來掐死後再丟進來的,原想著陷害謝氏,沒想到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惹得老夫人是越發的不喜她們,這和她的初衷背道而馳,還要張口辯論,韋凝紫一把拉住她,對著她輕輕的搖了搖頭,她才咬著牙憤憤的收了聲。

    事到如今,她還能怎樣,這些下人向著謝氏,一口咬定早有喜鵲飛了進來,她百口莫辯,總不會說出喜鵲是她故意丟進來的,那不是打自己的耳光嗎?到底還是謝氏陰險,剛才在大門口做的那副姐妹情深的樣子,其實背後早和下人串通好了做假證,還有那個沈雲卿,一隻死鳥她也能靠著一張嘴說成是福氣,真是尖牙俐齒,無恥至極,不愧是謝氏的女兒。

    想到這裏,她強吞滿腔的怒氣,目光陰毒的望向雲卿,正好遇見那一雙幽深如霧的鳳眸含著笑意看過來,明明是和柔的笑意,在謝姨媽看來總覺得異常的諷刺。

    對於這種不痛不癢的怒視,雲卿根本不在意,慢慢的收回視線,望著祖母眼底對謝姨媽和韋凝紫的一絲厭惡,嘴角笑意越發的深了。

    其實韋凝紫的確是聰明的,她知道讓院中的下人做證明,可惜到底沒在幾百號人的大宅門當過家,不懂做下人的心理。若是今日真被確定喜鵲是謝氏丟的,不僅謝氏要受罰,就是她們都會安上一個失職之罪,起碼要打上二十大板。反過來,若本來是好兆頭,因被某些人衝撞了才死的,她們最多被訓斥一頓。兩廂利益比較之下,不需事前串通,下人都會選擇保護自己的那一種說法。

    從謝姨媽丟出死雀那一步開始,她就在給自己挖坑,這種心裏明明知道別人說了假話,卻偏偏不能辯解的滋味,一定是不好受吧。雲卿頗為同情的看了一眼憤怒的謝姨媽和一臉柔弱眼底卻隱怒的韋凝紫,你們憤怒嗎?不,現在還只是剛剛開始呢。

    上一世她們母女倚仗的是祖母,又有謝氏的包容,還有她替她們說好話,才能入沈府居住,從而站穩腳步,若這一世這些依仗全部都沒了,她們又會變成怎樣呢?她真的很期待。

    “好了,以後看門的時候著緊些,這些東西就放它們在外頭呆著,別進屋子嚇著人了。”沈茂見母親對謝氏的懷疑都消失了,出來說幾句緩和氣氛的話。

    陳媽媽和碧水一干下人連稱是。謝氏也笑著道:“母親一路勞累奔波,您先洗臉,兒媳讓廚房做了一桌洗塵宴等著您呢。”

    “嗯,你們先去,我等會過去。”老夫人這些天趕路確實累了,又加上剛才那麼一通氣怒,人有些疲累的點頭道。

    “好的,那兒媳先去張羅著了。”謝氏福了福身子,往外走去。

    謝姨媽和韋凝紫也行禮道:“那我們也先出去了。”等了半天,見周圍的氣氛都不太好,老太太閉著眼睛根本不打算搭腔的樣子,只好悻悻的出了門。

    走出榮松堂,外頭日頭漸升,雲卿跟著謝氏一起走出來,謝姨媽和韋凝紫還以為她們走在前頭,誰知道出來的時候雲卿正滿臉笑容的看著她們道:“姨媽,表姐,同我們一起去偏廳吧。”

    謝氏雖剛才對謝姨媽的表現有些疑惑,可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也開口道:“妹妹便同我們一起吧。”

    雖說謝姨媽和韋凝紫母女兩看到謝氏和雲卿就不順眼,可她們還是知道自己是客人,便點頭應著,四人一邊走一邊聊,氣氛很是和諧親切,一點都看不出方才在老夫人屋中還發生過鬥爭的事情,慢慢的行至花園中,突然一個穿著淡綠鑲領橘黃紗面比甲的小丫鬟抱著一隻瘦黑小貓朝著雲卿撞過來,流翠連忙往前面一擋,那小丫鬟便撞在流翠身上,險險往後退了幾步才站住,手中的貓也落了下來。

    流翠喝斥道:“什麼人,走路怎麼不看路的嗎?”

    那小丫鬟抬頭見到是謝氏和雲卿,立即害怕的跪下來:“奴婢不是故意的……剛撿了只野貓想放出去,一時心急,請夫人和大小姐恕罪。”

    謝氏剛要開口斥責,卻聽雲卿說道:“你說撿了貓,貓呢?”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尖叫聲……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1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7 AM 編輯

正文 047 姨媽被咬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厲聲一叫,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瘦黑小貓不知何時已喵喵嘶叫朝著謝姨媽就撲了過去,它身形瘦小,速度極快,謝姨媽本能的用手對著小貓一擋,不料小貓竟然是不避不閃,直直張口對著她的右手手掌直接咬了下去。

    謝姨媽手背上出現四個血洞,鮮血瀅瀅的往外冒,鋒利的貓爪在她手腕上撓出深深的四條紅痕。

    謝姨媽口中驚聲尖叫,“快,快把這個小畜生給我丟開!”她連連往後倒退,正巧踩到旁邊一根樹枝,整個人毫無意識的朝著身後重重倒下去,一把摔到了地上。

    而韋凝紫則一臉嫌惡的沖過去抓著謝姨媽手中的小貓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將瘦弱的小貓摔得趴在地上淒厲的叫了一聲,動作乾淨俐落,眼神狠毒不留情,眾人看在眼底都暗暗驚心。

    謝姨媽屁股墩坐在地上,震得半邊身子都是疼的,又加上手上被小貓抓的鮮血淋漓,面容都疼得扭曲了,韋凝紫轉過身連忙去扶她,謝氏身後的翡翠也過去跟她一起將謝姨媽扶著站起來。

    那個小丫鬟一見貓抓傷了人,小臉上淚眼汪汪的,對著謝姨媽磕頭道:“本來是大小姐讓奴婢去打掃的花園,發現有一隻野貓就要抓出去,沒想到竟然咬傷了貴客,求您饒恕奴婢!”

    謝氏聽後頓覺氣怒,妹妹第一天進府就被貓抓傷,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刻薄,心中不滿妹妹投奔故意所為,當即開口道:“來人啊,將這個丫鬟拉去重打二十大板。”

    謝姨媽一聽又是雲卿院子裏的小丫鬟,更是來了脾氣,若是按照以往的性子,馬上就將小丫鬟拖下去打死,眼下在別人家,也知道收斂,看到自己手,不禁開口道:“姐姐倒是仁慈,一個小丫鬟抓爛了妹妹的手,也就是打個二十大板就罷了。”

    她語氣陰陽怪氣,誰都聽得出其中的嘲諷,其實謝氏處置得並不算輕,重打二十大板小丫鬟起碼也去了一半的命了,可是謝姨媽心腸狠毒,她覺得遠遠不夠。

    卻聽雲卿站出來,對著問兒訓斥道:“你好大的膽子,在我院子裏發現只貓,好心送出去也就罷了,府中的路不單單只有這麼一條,你偏偏要往人來人往的花園這邊走!到底居心何在,是不是有人指使你這麼做的?”

    經她這麼一說,問題的高度就上來了,不僅僅是只野貓傷人,還變成了有心傷害,並且暗裏指出問兒是雲卿院子的人,要處置也應該她來處置才對。

    謝姨媽巴不得問題扯的越大越好,好打死這個小丫鬟給她出氣,冷笑道:“姨侄女說的對,必須要好好的問一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不說就打,不相信打到死她還不吐出真話。”

    雲卿贊同的點點頭,冷聲道:“問兒,你還不老實交代,這貓究竟是怎麼回事,它明明離夫人最近,怎麼偏偏對著姨媽撲過去,其中動了什麼手腳還不從實招來?”

    問兒抬起頭,小臉上淚水漣漣,一副迷茫的樣子,“回李嬤嬤的話,奴婢也不知道,若是說有什麼異常,就是這貓幾天沒吃東西了,大概是因為餓得狠了所以瘦黑小貓才張口去咬謝姨媽的。”

    其他人臉色沒什麼變化,野貓尋不到食的事情很正常。謝姨媽卻是一驚,貓吃鳥雀是天然習性,她手中剛抓過喜鵲,留有鳥雀身上的味道。瘦黑小貓餓了幾天,所以聞到喜愛的雀鳥味道就直接撲了過來咬住她。

    卻聽雲卿還在問道:“事情哪里會這麼簡單,若是餓的狠了,它開始不是臥在你的懷中麼,為何沒咬你?”

    謝氏也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經過沈茂補藥一事後,她對府中的一切都很警惕,慎重道:“這麼說,是要好好查一查。”她轉過身對著謝姨媽道:“妹妹,你手破了別浸水,防止發炎,我已經安排人去請大夫了,等會大夫過來,讓他看看你手中沾過什麼,若是有那起子壞心眼子的小人,必將他處理了,不讓妹妹受這等委屈。”

    讓大夫來那還得了,手上的鳥雀味道還不給聞出來,謝姨媽連忙僵笑道:“瞧姐姐說的這麼嚴重,可能是今早我用的魚片粥味道還留在手中,讓饞嘴小貓給聞見了,才撲過來的。”還好路上的早膳都是各自分開用的,雲卿也不知道她吃的什麼。

    聞言,雲卿恍然大悟一般,“原是如此,倒是我想多了,貓兒最喜歡抓魚捕鳥了,野貓更是如此。”她回過身,沉著臉對問兒道:“你還不去謝謝姨媽,若是這貓傷了其他人,非得被打一頓了不可,偏偏你運氣好,遇上的是姨媽,她是個心慈的,剛才說是喝了魚片粥,將貓抓人的原因都攬在了自己身上,你還不趕緊過去磕頭謝恩。”

    謝姨媽睜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剛才說的話怎麼就是將原因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可是問兒比她反應快多了,立即轉身對著她就磕了兩個響頭道:“謝謝貴客的寬宏大量,您是個好人。”

    謝姨媽被兩人一個好人,一個心慈的弄得一口怒氣憋在胸腔裏,差點沒活活憋死,敢情她手被抓得稀爛,又倒在地上栽了個跟頭,就得了這麼句贊詞,那個小丫鬟屁事都沒有,一時血沖腦門,身子搖搖晃晃幾乎是要倒下,韋凝紫緊緊的攙扶著她,杏眼在雲卿身上幽幽的停駐。

    謝氏聽到女兒的話,眼眸卻是閃了閃,眸子往榮松堂方向輕輕一瞟,又落在謝姨媽的手上,飛快的掠過一絲疑光,面上卻是嚴厲對著下人喝斥道:“還不快扶著進花廳,杵在這兒幹什麼!”

    待謝氏和一行人都走遠了,雲卿回過頭看著站在一旁的問兒便笑了起來,“快起來吧,還跪著做什麼。”

    問兒這才站了起來,看著面前笑的高貴雍容的小姐,心裏越發的謹慎,剛才進府之後,流翠就讓人通知她去找一隻餓了幾天的小野貓出來,按照吩咐從花園中出來‘不小心’撞上小姐,她剛才看到小野貓抓咬得客人滿手血,以為自己最少都要挨幾十板子,誰知道小姐一開口,她只不過磕兩個頭就沒事了。想到之前的蘇眉姑娘,眼前這個大小姐的心思之深超乎想像,心底對小姐的敬畏又多了一層。

    雲卿將她的想法看在眼底,“只要你不背叛我,我自會護著你的。”低頭望著地上瘦黑小貓,兩隻眼睛亮晶晶圓圓的,眼底露出一絲憐憫,為了她的局,讓它受了苦,它何其無辜,可是這世上太多生靈都是無辜的,包括上一世的自己。

    她淡淡的一笑,對著問兒道:“帶它去看大夫,把傷治好,以後就養在我院子裏。”

    花廳裏,大夫來了之後替謝姨媽開了藥,又給她右手消毒包紮,謝氏看差不多了,便開口道:“妹妹,姨侄女先休息一會,等會過來用膳,那些個下人做事我可不放心,我先去偏廳,等會翡翠帶著你過來。”

    謝姨媽躺在紫檀木雕海棠木的羅漢床上,氣的根本就不想開口說話,還是韋凝紫點頭答應了,“姨媽你去忙吧,我等會和娘一起過去。”

    謝氏又囑咐了幾句,才轉身走出,一邁出花廳,她面色便淡了幾分,微偏頭對著身後李嬤嬤道:“讓人去問下老夫人院子裏的人,今早她是吃的什麼。”



正文 048 請你住客院

    過了大約兩柱香的時間,韋凝紫扶著一臉悶氣的謝姨媽進了偏廳,不多半會,老夫人也來了,謝氏便上前問道:“母親,可以上菜了嗎?”

    老夫人點點頭頭,這才吩咐傳膳。六個小丫鬟如水龍一般端著各種各樣的菜肴端了上來,海裏遊的,陸上走的,山裏跑的,樣樣皆有,最中央擺著一隻油燜紅燒大龍蝦。老夫人坐下之後,沈茂,雲卿,謝姨媽,韋凝紫依次坐了下來,謝氏則站在老夫人身後布菜。

    在此種接風宴席上,姨娘屬於半奴半主,是沒有資格上桌吃飯的。

    謝氏夾了一塊玫瑰鴨脯放在碗裏,老夫人夾起來嘗了一口,眼裏閃過一道光彩,略微點點頭,贊道:“這菜做的不錯,入口即化,唇齒留香。”

    “來,連祖母都誇味道不錯,一定好吃,雲卿,你也吃一塊。”沈茂眼裏帶著一絲寵愛,對著雲卿笑道,布菜的丫鬟立即夾了一塊玫瑰鴨脯放在她面前的碗中。

    韋凝紫望著桌上的菜肴,單單主菜就有八個,罐兒鵪鶉,燴鴨腰兒,嗆蝦仁,燜黃鱔,芙蓉燕菜,清蒸火腿,雞絲豆苗,這些還不包括前菜,湯菜,以及醬菜,加起來足有十八碟。滿桌子五顏六色,香味撲鼻,令人垂涎欲滴,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就是平常一場接風宴也能吃上如此好的東西,韋家屬於清流書香門第,有名卻清水,吃用皆不闊氣,哪能如同沈府富足。

    她默默的吃著飯,望著坐在雲卿,眼底流露出濃濃的羨慕,自己的娘和雲卿的娘都謝家人,為何母親嫁的如此不好,不僅家境不如沈府富裕,爹還命短的早早死去,留下她和母親受人冷眼。她看著謝氏和暖的笑容,沈茂眼底的寵愛,這一切如果是她的多好,那些光亮鮮豔的衣裳,璀璨奪目的首飾,和父母的寵愛都是她的該有多好?為什麼這一切偏偏屬於沈雲卿?為什麼?!

    對面的兩道視線不加掩飾的往自己身上射來,雲卿斯文優雅的吃著東西,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的冷光。韋凝紫,羨慕嗎?嫉妒嗎?是不是很想這一切都是你的,可惜,你這輩子也只能在想像中擁有了。

    她吞下口中咀嚼的菜肴,慢慢的放下筷子,用小丫鬟端來了寒暑暗梅水漱了漱,拿起毛巾擦了擦嘴。

    謝姨媽右手受傷,只能用左手慢慢的吃著東西,一張臉沉得好似暴雨前的烏雲天,隨時都滴得出水來。自踏進沈府半天,她就沒一件事順心的,投死鳥反而被老夫人嫌晦氣,被小丫鬟的貓抓了結果什麼都沒得到,心裏越想越躁,將特意拿給她的勺子放了下來,擦了擦嘴,兩眼憤憤的看著謝氏,開口道:“姐姐,我吃完了,可否帶我去府中歇息?”

    謝氏抬起頭來,往屋外看了一眼,李嬤嬤出去還一直沒有回來,也不知結果如何。

    “姨媽怎麼不多吃一點,剛才看你沒吃幾筷子呢?”雲卿望著謝氏焦急中又帶著一點期盼的眼神,知道謝氏聽到她說“野貓喜歡捕魚抓鳥”後起了疑心,吩咐人去問還沒等到結果,便故意熱忱的與謝姨媽說話,以便謝氏可以有時間聽到結果。

    吃多?她吃的下嗎?她滿肚子都是氣,偏偏不能發作出來,憋的難受極了。可是對著雲卿的小臉,謝姨媽又不得不扯出一絲笑來,乾巴巴道:“大概是坐車坐久了,沒什麼胃口。”

    這時李嬤嬤走了進來,她從琥珀手中接過一個盤子,走到謝氏的旁邊道:“夫人,請擦手。”

    謝氏與她眼神在半空交接了一下,半側過身來,從盤中拿出擦手的白色毛巾,緩緩的擦著手指,頭微微的往裏邊偏,李嬤嬤壓低了嗓音道:“剛才過去打聽了,那邊一個老婆子說,今早看到她吃的是綠茶和板栗糕。”這個她,自然說的是謝姨媽了。

    聞言謝氏眼底不由閃過一絲怒氣,好一個板栗糕,竟然騙她是魚片粥,若不是女兒一句話讓她起了疑心,多了心眼讓李嬤嬤去查問,她還真被蒙在了鼓裏。這個妹妹真當她是好糊弄的了,當時那只死雀出現在房裏她就覺得奇怪,雲卿說是喜鵲飛進來與晦氣相撞造成的,她是不相信,若是這樣,那天下的喜鵲不都暈了麼,直到貓撲了謝姨媽的右手,她才知道,原來都是這個好妹妹一手弄的,記得在榮松堂時,也是她的位置離多寶格最近,當時進來之後就在多寶格上摸摸弄弄,極為方便下手。

    謝氏一片真心的為妹妹,哀她年紀輕輕便喪夫守寡,本想盡一切能力照顧她,誰料還是和以前一樣,還是什麼都喜歡和她這個姐姐搶。一進門就要使壞,讓婆婆更討厭自己,這一路上,依照婆婆的性格,一定會訴說對兒媳的不滿,妹妹既然知道還如此作為,顯然別有用心。既然這樣,她也不會再客氣了。

    謝氏緩緩的閉了一下眼睛,李嬤嬤是她身邊的老人,最懂她一舉一動的含義,知道她已經明白一切,做出了決定,便接了帕子退了下去。

    謝姨媽此時已有些不耐煩,語氣雖儘量控制,也流露出一絲不悅,問道:“姐姐,可否安排妹妹去休息一會?”

    謝氏雙手交疊,回過身來,面上掛著笑容,雙眼卻沒有任何笑意,“既然知道妹妹要來,我自是準備好的一切,還怕沒地方住嗎?菊客院早就讓人安排好了,就等著妹妹進去住了呢。”

    “那便……”謝姨媽站起來正要出去,忽然腳步一頓,轉過頭來望著謝氏道:“你安排我住在哪里?”

    “菊客院,我們府中最好的梅蘭菊竹客院裏的菊客院,坐北朝南,日光充裕,春夏之季最是涼爽,院中還有一個錦鯉池,很是寬敞舒適,妹妹住進去一定喜歡。”謝氏一臉真誠的說道,話語裏都是對妹妹的偏心,好似若不是謝姨媽來,她還不給安排這麼好的客院。

    雲卿低著頭喝了一口毛尖,濛濛的霧氣從杯口徐徐上升,再從她茂密卷翹的睫毛間穿過,使得她面容透出一股不真實的飄渺和絕美。上一世謝姨媽一進府就被安排住進了僅次於主母院的泰來院,宛若女主人的姿勢強勢入駐。而這一次,娘卻安排在了客院中,這其中的區別實在太大,看來娘已經知道榮松院的死雀是誰丟的了,否則依她的性格,不會讓妹妹住在客院的。

    客院?竟然給她住客院,這是告訴她,她遲早都是要搬出去的嗎?謝姨媽手指緊緊的握緊,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中,轉眸看著老夫人,又換上了一副柔弱的樣子,淒淒的開口道:“老夫人,我和紫兒兩人住在那裏妥當嗎?”她之所以轉而問向老夫人,是因為在路上的時候,老夫人說過讓她住在自己榮松堂近處的院子裏,也就是主人後院中。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13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7 AM 編輯

正文 049 這一切本來是我的

    豈料老夫人並未如她所願幫她說話,而是慢悠悠的開口道:“雖說就你們兩人住在菊客院是有些過大了,但是媳婦這麼安排了,大一些也好,安靜。”

    雲卿心中忍不住叫絕,祖母一句話就將謝姨媽的話扭曲了。當這個嘴巴刻薄的祖母開口不是對娘,而是對謝姨媽的時候,形象頓時變得可親多了。謝姨媽不會明白,作為一位好面子,又記仇,還迷信的老人,剛才死雀事件已經足夠讓老夫人將那句曾經說過的話拋在九霄雲外,只害怕她們身上的重孝會衝撞了自己,安排的越遠越好。

    頓了頓,老夫人想了一下,抬起頭又接著道:“你們身邊確實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也不方便。”

    謝姨媽早在來揚州的時候就把京城的一切能賣的都賣了,包括丫鬟婆子小廝一併發賣換成銀票,留下的就是嫁妝裏面揚州的一些鋪子。她們是打定主意來了揚州後吃謝氏的,穿謝氏的,用謝氏的,總之一切都讓謝氏負責。

    謝氏聞言,知道老夫人心裏還是記著謝姨媽救命之恩的,她雖然對妹妹進門的做法不喜,但是也不忍心她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立即笑著接道:“母親請放心,明兒我讓人通知官伢婆,帶一批伶俐的丫環過來給妹妹挑。”

    聽到是沈府給她置丫鬟,謝姨媽想著沒有丫鬟在身邊的確是不習慣,而且這又不用自己出錢,不要白不要,便道:“不過叨擾幾日罷了,謝謝老夫人和姐姐操心。”

    謝氏哪會聽不出她話語中依舊在表達住客院不滿,可是進門就給她下絆子的妹妹,也令她軟不下心來,眸子一閃,面上親切的笑道:“妹妹也別急著住出去,先在府中休息一段時間,你姐夫經常在外面走,到時候讓他看看有合適的院子再買也不遲。”

    而沈茂一直都坐在一旁品茶,此時聽到他的名字,抬起眼皮看了謝氏一眼,嘴角輕輕的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隨即轉頭望著謝姨媽點頭道:“姨妹要買院子,我自是費心去尋的。”

    謝姨媽見他斯文有禮,風度翩翩,心臟噗通的一跳,眼睛不由自主的飛出一個媚眼對著沈茂拋去,聲音也柔婉了三分,“那就勞煩姐夫多費心了。”

    沈茂面色沒有變化,點點頭,“不必客氣。”又端起茶繼續抿了一口。

    沒想到沈茂竟對她的媚眼沒有反應,謝姨媽暗暗咬了咬牙,目光一轉看到站在一旁的謝氏,立即明白過來了,一定是因為謝氏站在一旁,不好有所表現,她不要這麼心急,只要住在沈府,還怕沒有機會嘛,一轉念頭,便稍微意思的屈了屈膝蓋:“我先回客院休息了。”說罷,便轉身往著門外走去。

    韋凝紫並沒有馬上歲她出去,經她觀察發現,謝氏在府門前接娘的時候,雙眸是有著真心憐惜的,可是此時卻帶上了一絲淡淡的疏離,看來娘剛才在榮松堂的做法可能被發現了,才遭受了現在的變化。她們母女已經和韋家鬧翻了臉,如今唯一的靠山就是沈府了,如今這種情況還不能將沈府得罪了。

    分析出結論之後,韋凝紫便轉過頭恭敬的給老夫人,謝氏和沈茂行禮道:“祖母,義父,姨媽,母親哀痛父親過逝,又數日操勞,脾性急躁了幾分,凝紫在這替她向你們賠罪。”

    老夫人本來也不喜剛才謝姨媽的舉動,此時看韋凝紫一副懂事的模樣,面色不變,點點頭道:“你也是個可憐孩子,去陪你娘吧。”

    韋凝紫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憂慮的笑容點頭,讓人覺得她在喪父的憂傷之中,又為母親性格變化而焦慮,隨即對著雲卿道:“表妹,我先去菊客院,明日可否來找你?”

    她的語氣帶著怯怯的詢問,好似非常懼怕雲卿會開口拒絕,臉微微朝下,露出一絲謙卑和怯弱,看到她如此,雲卿微微一笑,點頭道:“表姐既然暫居府中,那便隨時可以來歸雁居找我。”這句話極為客氣,只是一句很平常的應答。

    如果是前世,她肯定是熱情的拉著韋凝紫現在就去歸雁閣了,可是現在她知道,韋凝紫借著剛才在長輩心中樹立了一個懂事乖巧的模樣,又趁著長輩都在場來與自己親近,讓她不好開口拒絕,一時之間,心思就轉了幾道。

    雲卿嘴角含笑的望著面前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韋凝紫,她月眉如柳纖細,杏核眼帶著幾分柔弱,卻遮掩不了其中暗暗的算計。

    自在碌步區受挫之後,韋凝紫就不再多說一句廢話,一直冷眼觀察沈府的一切,顯然心思細膩深沉,比起謝姨媽來,甚至都要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得步步小心才是。

    “那就如此說好了。”韋凝紫與雲卿對視一陣,竟覺得表妹那雙貴氣的丹鳳眼中透出的氣息有著陰冷森寒,不由的將目光避開,笑得開口道。隨即福了禮才跟著外頭的小丫鬟去了菊客院。

    進了菊客院,院中擺放著五個木箱,是謝姨媽和韋凝紫的隨身物品,謝氏早使了人搬了過來。

    小丫鬟將她引到了此處,便退了下去,偌大的客院中,只有她們兩人,韋凝紫聽到裏面傳來的啪啪聲,全身就有一股不好的預感,腳步放輕,往裏面走去。

    謝姨媽正站在屋中,右手包了一圈白色繃帶,左手拿著一根雞毛撣子在椅子上奮力的抽打,一邊抽打一邊怒駡:“謝文鴛你這個賤人,小心眼的吝嗇鬼,府中這麼大的地方,竟然安排我住在這裏,是要將我趕出去是吧,以為你現在有錢了了不起,還不是個商婦……”

    韋凝紫看她雙眸中都是怒火,手臂不斷揮動,將凳椅上抽出一道道白條,連忙收住腳步,站在一旁靜靜等她發洩完了再開口,免得雞毛撣子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直過了兩盞茶的功夫,謝姨媽才累了,順手將雞毛撣子丟在一旁,坐上椅子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目光掃到站在門口的韋凝紫,皺眉高聲道:“你什麼時候來的,進門不知道出聲,啞巴了嗎?”

    韋凝紫看到雞毛撣子丟開了,才走了過來站在謝姨媽的身後替她捏著肩膀,小聲道:“娘,你莫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謝姨媽橫了她一眼,然後道:“剛才看見了吧,你那個佛口蛇心的姨媽,最會做這些表面功夫,說什麼菊客院是最好的客院,客院再好又如何,還不是暫居的!人家都說商賈重利,果真不假,她見我們沒有靠山,便對我這個親妹妹也嫌棄起來了!”

    韋凝紫對認同的點頭,幽幽的歎了口氣道:“如今我們也沒有辦法,娘唯一的親人也就只有她了,雖說沈家是商賈,可是娘你也看到了,這哪里是一般的商賈之家,就是那些官員家中,也未必能過的如此闊氣。”

    這話說到謝姨媽心裏去了,她早就看到謝氏打扮的珠光寶氣,貴氣逼人,身後丫鬟婆子排隊跟在身後,每個都畢恭畢敬的隨時等候呼喚,這才是當家主母應有的架勢。想她嫁到韋家這麼多年,自己院子裏所有丫鬟婆子,合起來也就六個,當初若是知道韋家那個鬼樣子,她就……

    謝姨媽冷冷的哼了一聲,眼眸裏蘊著妒恨的光芒,語氣陰陰的開口道:“紫兒,你知道嗎?這沈府的一切當初本來是屬於我們母女的……”



正文 050 為什麼不這麼做

    韋凝紫一聽謝姨媽所言,心中一跳,手下的勁道加大了一點,捏得謝姨媽皺眉道:“手輕點!”

    韋凝紫此時的心情很激動,她和謝姨媽一起,也聽過謝氏的事情,但是大多數時候都是謝姨媽在她面前說謝氏的壞話,說她假仁假義,佛口蛇心等等,卻從未聽她說起過婚配這麼一回事,她放緩了動作,低頭看著謝姨媽的後腦勺,壓抑住心情問道:“娘,當初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當初要嫁到沈家的人是你嗎?”

    肩膀上傳來不輕不重,恰當好處的捏揉讓謝姨媽心情好了幾分,她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眼底反射過一道精明的光線,隨後開口道:“那是當然,當初姐夫看中的人是我,來府中提親也提的是我,謝文鴛聽到有人來提親,就仗著自己是嫡女,偷偷摸摸的躲到了屏風後面來偷看,結果一看到姐夫,兩眼發直,死活要嫁過去,爹自幼就對她偏心,看她在家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沒有辦法,只好了了她的心願,讓她嫁了過來。”

    謝姨媽剛開始說的時候聲音還有些小,後面越說越激昂,一下坐直了身子,韋凝紫被帶著往前靠了靠,聽見事情的原委如此,面色便染了怒色,這一切原本都是她的,開口道:“娘,姨媽她也太不要臉了吧,明明是你的相公,她就憑著外祖父外祖母的寵愛,死皮賴臉的將人搶去,這種人最無恥了。”

    韋凝紫痛快的將內心的憤怒發洩出來,謝姨媽臉色卻閃過一絲不太自然的惱意,面色變冷,將肩膀一抬,皺眉道:“好了,別捏了,好好想想如今我們的狀況吧,你還真想住出去嗎?”

    韋凝紫不知她怎麼一下又不高興了,不過捏了這麼一會,她手掌也酸了,便從善如流的收回手,坐到旁邊另外一張椅子上,她當然不想住出去,抬眸看著菊客院的裏的裝飾和擺設,椅是黃花梨木雕海棠圈椅,四架畫名品菊花大屏風擺在屋後方,便連客房裏角落裏都是擺置一等的細白描紅梅大瓷瓶,若是出去住,未必能有如此舒適,她知道娘也和她一樣,不想搬出去,便開口道:“娘,你可有發現,這一路上的事情表面上看是我們在動作,其實一直都被表妹在牽動著一步步走。”

    想起一路來,從初見那個小姨侄女起,她便一直都不順心,事事都弄的一肚子氣,經韋凝紫這麼一說,她再回憶一下,咬牙切齒道:“她個小丫頭片子,哪會有這麼深的心機,肯定都是謝氏教的。”

    韋凝紫見如此,也不多說,她知道這個娘親性子暴虐,又不是沉得住氣的,便轉開話題道:“娘說的也是,不過姨夫和姨媽都很寵她,若是女兒能和她打好關係,她喜歡女兒,在姨父姨媽面前說多幾句好話,肯定效果不錯的。”

    想起今日沈茂看著雲卿的眼神,謝姨媽也覺得有道理,若是能讓紫兒和雲卿走的近了,也可以讓雲卿在沈茂面前說她的好話,一來二往的,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男人,想著謝姨媽的臉色就好了許多,轉頭讚賞的對著韋凝紫道:“還是我女兒聰明,只是今日看雲卿對你並不算熱絡,你要如何去做?”

    眼見話題終於轉到自己想要說的份上了,韋凝紫杏眼帶笑,揚眉道:“娘可是忘了,馬上就是學堂開學的日子了,表妹一定會要去的,若是女兒每日和她一起出入學堂,還怕沒有機會嗎?”

    聞言,謝姨媽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她差點忘了這一茬了。

    歸雁閣裏。

    雲卿用膳後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裏,她這兩日也未曾休息的好,她有些認床,突然換床夜晚便睡不安穩,這兩日為了防範謝姨媽母女,又討祖母歡心,心神耗費俱大,等進了廂房之後,人也露出一絲疲憊之態。

    流翠一路上是看到眼底,疼在心裏,夜晚她睡在外面,總聽到小姐翻來覆去的聲音,又看著謝姨媽母女一直使壞,還趾高氣昂的樣子,恨不得上去抽那母女兩耳光,她吩咐問兒去沖一杯安神蜂蜜茶過來,問兒如今升做了雲卿院子裏的二等丫鬟,她手腳勤快,人也本份,老子娘都是沈家家生子,一個守偏門的婆子,一個是趕車的車夫,經過蘇眉的事情,還有這次花園撞貓,雲卿覺得她還不錯,用起來也算放心。

    過了一會,問兒就將茶泡好端了過來,流翠接過後,問兒退了出去,她掀開廂房的簾子,雲卿正半靠在床頭,眼神直愣愣的看著剛換的天青色菱紗流雲帳,整個人看起來透出一股淡淡的飄渺之感。

    她愣了愣神,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一種這樣的感覺,好似小姐不像這世上的人,搖了搖頭再看時,雲卿已經坐了起來,一雙鳳眸正望著她。

    “小姐,喝口蜜茶。”流翠收了剛才那奇怪的感覺,走上前將茶遞給雲卿,又拿了一盤雲卿最愛的桂花糕過來,“小姐,你方才就沒吃幾口飯,要不吃點點心吧。”

    雲卿喝了小半杯茶,蜂蜜的甜味淡淡的,從舌頭到喉間順流而下,再看桂花糕又是甜的,便搖了搖頭。

    流翠見此便也道:“那也好,小姐等會睡醒再吃,免得積食。”便將桂花糕又端開了,轉身回來的時候,想了想,才開口道:“小姐,在榮松堂的時候,你為何不直接在老夫人面前戳穿謝姨媽呢?”在她看來,費力去讓問兒抓貓來花園遇上,不如直接在榮松堂就說出那只雀鳥是謝姨媽抓來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1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8 AM 編輯

正文 051 書院遇挑釁

    雲卿自是知道這種辦法省事又快捷,能讓祖母看到謝姨媽的醜態,可是存在一個很大的弊端,流翠肯定是沒有考慮到的,她抬起頭,幽黑的眸子裏散發出一種睿智的光芒,望進流翠帶著疑慮的眼中,徐徐開口道:“你說,依老夫人的性格,若是知道雀鳥是謝姨媽抓來的,會如何處置?”

    流翠覺得黑眸中的光芒似乎照到了自己的心中,想起老夫人平日裏的脾氣和做法,開口道:“老夫人必定會將這等栽贓嫁禍,意圖不軌的人給轟打出府,一點臉面都不會留的。”

    沒想到流翠說的倒很貼切,祖母性子是如此,喜歡的時候便喜歡得不得了,不喜歡的人便百般看不順眼,就像看母親,就算母親做的再好,她也不喜歡。接著,她又問道:“這一路上你覺得謝姨媽是怎樣的人?”

    “謝姨媽不知好醜,自私自利。”流翠道,接著她立即明白過來了,面上帶著幾分驚訝道:“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若是小姐直接在榮松堂揭穿了謝姨媽,謝姨媽和韋表姐自然會被老夫人命人亂轟出去。依照謝姨媽的性格,她必定會為此事懷恨在心,借助她新喪夫君,來投奔姐姐的優勢,將整個事情的黑白完全顛倒,到時候人們知道的大概是沈府無情無義,仗勢欺人,轟走可憐的寡婦妹妹,將沈府推向不仁不義的浪潮之中,而沈府即便是出來將解釋,也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剛來的人,會故意害自己要投奔的姐姐,加上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沈府便是惹了一身躁再也洗不乾淨了。

    她望著靠在床頭面色淡淡的小姐,未曾想到當時就那麼點時間,小姐便將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分析了出來,目光中不由的帶上了崇拜。

    雲卿感受到她的視線,淺淺一笑,“我先睡會,無事不要讓人進來找我。”說罷,便躺了下來。

    流翠將薄絲被給她蓋好,將天青色軟帳放了下來,才提著腳步輕輕的往門外走去。

    也許是謝姨媽母女兩在想著別的奸計或者真的是安靜了下來,一連兩日她們都安份的呆在菊客院裏,直至第三日。

    一大早,雲卿便從光線中醒了過來,一睜眼,便看見窗戶裏斜照進來的晨曦,將整個寧靜的閨房裏染上了溫暖的色澤。

    她坐起披上一件外衣站了起來,輕喚了一聲流翠,外頭早就起來候著的流翠趕緊答應,接著一陣忙碌,裏裏外外已經收拾了乾淨,又坐到偏廳裏用了早膳,便起身往老夫人的院子裏請安。

    剛進了屋子便看到韋凝紫也站在了屋中,她今日穿著一見白底暗紋梅花領褙子,系著月白色帶一圈淡淡竹葉紋的馬面裙,頭上簪著一根素銀簪子,素而不淡,整個人如同一隻風中的小野菊,透出一股俏麗的清爽,難怪人都說“要想俏一身孝”,即便是不能穿得鮮豔,韋凝紫也知道突出自己的優勢。

    雲卿移開目光,走向老夫人行禮道:“祖母萬福。”

    老夫人今日心情似乎頗好,她點點頭,看著雲卿問道:“今日你是不是要去白鶴書院報導?”

    “是的。”祖母甚少關心雲卿上學堂的事情,此時發話,肯定還有後續,雲卿目光微閃,看著站在一旁的韋凝紫,心頭猜到了原因。

    果然,接下來老夫人便道:“你表姐今日也要去,她是頭回來揚州,人生地不熟的,你作為主人,又早入學了兩年,可要多多照顧她。”

    所料無錯,她早就知道謝姨媽和韋凝紫算盤撥的響亮,一舉一動皆有算計,這次也沒有變。

    大雍統一天下之後,雙帝之中的坤帝在各州府設置官方學府,分男女學堂,每年四月開學,十月結束。

    初開之際,女子從學堂中畢業之後,還可參加科舉,後來女子不再參加科舉,但官方學府一直延續了下來,成為大戶貴族子女的一種身份象徵。

    他們將子女送入官方學府中,一來確實可以學習到不少東西,官方學府中的夫子都是有真才實學,經過考核才能進府為師,二來也是讓子女在官府中互相結識,形成自己的人際網路,為以後的仕途織好人脈關係,三來官方學府是對人能力和品德的一種認可,每年學府會進行兩次考核,成績優秀者貼榜讚賞,在上層社會是有才有能之士的標識,女子若獲得讚賞,其名氣和名聲也會迅速提高,許多大戶人家會參考這一成績來挑選合適的家媳。

    揚州為大雍二十六府中的第三大府,僅次於京城天越城和北方中州府,其開設的白鶴書院也是赫赫有名,前朝五名狀元兩名曾在白鶴書院就讀。

    謝姨媽只此一女,當然要好好打算,韋凝紫能參加書院能與她搞好關係,又能借機多認識上流貴女,早日進入揚州上層圈子。

    她此時開口拒絕不但逆了祖母的意思,還會顯得她小家子氣,既然韋凝紫想去書院,那她便帶她去,白鶴書院可不是個好呆的地方,裏面什麼樣的人都有,到時候韋凝紫能不能應付得來,那就不關她的事情了。

    想到這裏,雲卿便一臉開心的點頭道:“表姐也要去白鶴書院讀書啊,那便與我一起去,路上也好結個伴啊。”

    見她如此懂事,老夫人暗暗的點點頭,臉上微露出一絲笑意道:“你們兩姐妹都是懂事的,時候也差不多了,你們趕緊去吧。”

    出了垂花門,早有府中的馬車在門前等候著,雲卿先踩著車夫遞來的腳蹬上去之後,韋凝紫也跟在上去。

    一上了車廂,雲卿便帶著點酣睡未醒的開口道:“表姐,我還沒有睡飽,先眯一會。”說完,也不管韋凝紫要開口說什麼,直接靠在一旁的軟枕上,閉上了眼睛。

    本來韋凝紫是打算趁著在馬車上的時間,問問雲卿有關於白鶴書院中的事情,豈料這個表妹竟是頭豬,剛起來又要睡下,她只有無聊的坐在車廂中打發時間。

    她不知道的是,雲卿根本就沒有睡意,假裝要睡覺就是要避開她一路不停的詢問,她不想和她說話,也不會提供任何有益的消息給韋凝紫的,既然她這般有心計,那就自己慢慢的在書院摸索吧。

    白鶴書院坐落在揚州城內的西面,與沈府相隔甚遠,即便是坐著馬車,也走了大概半個時辰的樣子,才到了。

    由於雲卿動身早,即便路途較遠,此時書院門口的車馬並不算多,一下馬車,她便熟門熟路的往裏頭走去,韋凝紫急忙的跟在她的身後,一面查看周圍的情況。

    書院一年四季都有花兒開放,春來桃花,夏日櫻,秋高海棠,冬日梅,此時便是滿目桃粉,雲蒸霞蔚在一片肅靜的書院牌語之間,綻放出青春的姿態來。

    到了進門的院子裏,裏面已經擺了一個長形的案台,上面擺放著名冊和學科,有兩名夫子坐在案台前,正提筆在記錄女學生報名所選的學科。

    雲卿早在昨晚想好了要報的課程,便走過去讓夫子登記。豈料剛開口報出科目名,那邊就傳來一個尖利的女聲:“剛才你們聽到有人報了個什麼科目?”



正文 052 咄咄逼人

    聽到這帶著張揚驕傲的聲音,雲卿便側頭望去。

    女子學院門前走過來一名少女,大概十四歲左右的模樣,圓形的臉蛋,橢圓形的眼睛,體態較為豐滿,她著了一件桃紅色金銀錯串枝杏花紋半臂,下身為海棠紅點翠葉襖裙,梳著圓髻,正中插著一隻金累絲的紅寶石簪子,並幾隻喇叭花鑲碧魚簪,露出高寬的額頭,讓整個人看起來既高貴,又顯得異常驕嬌。

    此人正是在汶府門前挑釁過雲卿的潁川侯嫡女章瀅,她身份高貴,又有一手好才藝,在揚州小姐圈子裏是出名的跋扈。

    在她的身後跟著她的一個少女,年歲與她相差不大,容色雖好,打扮上就偏素了一點,她叫章洛,是潁川侯側夫人生下的女兒,平日裏總跟在章洛的身後。

    章瀅看著雲卿望來的視線,挑著眉走了過來,抬著下巴道:“你看什麼看,剛才我說的就是你!”

    她身形發育的早,又比雲卿大上一歲,此時站在前面,如同一棵茁壯的大樹將斜射過來的陽光全部遮住了,雲卿微微眯了眯眼睛,淡淡的開口道:“我報的科目有何問題?”

    見她如此雲淡風輕,章瀅面上閃過一絲怒意,冷笑道:“你看看你報的科目,不是射箭就是騎馬,這哪里是名門淑女會去學的東西?”

    此時門前正走進一個少女,和雲卿年紀相仿,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上略帶著些蒼白,身材纖細,神色柔美,肩上系著白色的雲絲繡曇花披風,裏頭穿著藕荷色交衽襦衣,下身是荷葉青寬擺百褶裙,腰間系著玳瑁串珠環佩壓裙,嫋嫋婷婷的姿態自然而高貴,行走之間未聞環佩叮噹之聲。

    她一進來,一雙水眸便在院中搜尋,看到雲卿後,便眉眼一亮,快步走來喊道:“雲卿。”

    聽到這清脆柔嫩的聲音,雲卿只覺悅耳之極,連忙轉頭看向少女,迎上去喚道:“你回來了啊。”

    此女正是知府夫人的女兒安雪瑩,也是雲卿上一世最好的朋友,在她遭遇了失貞醜聞之後,所有以前相交的好友都視她為毒藥,怕與她說話就沾染了不貞的氣息,對她避而遠之,出言相諷,甚至還落井下石,添油加醋的宣傳她的事,只有安雪瑩堅信她是被人冤枉的,在來沈家尋她玩耍了幾次,遭遇家人反對關在屋中後,還偷偷私下裏和她書信往來,那些純淨的安慰和支持,是她寂寞日子中為數不多的光亮。

    重生再見到她,雲卿不可謂不激動。

    “是的,我前日才從京城回來,本想著去見你,可母親說我舟車顛簸,身子不好,不如多休息一天,免得去了你府中,又說不得幾句話病了反給你添麻煩,再說,今天在書院裏便可以和你遇見了,我才甘休的呢。”安雪瑩的父親,也就是揚州府的知府大人,是京城甯國公的嫡次子,此次安雪瑩去京城,是她堂姐一個月前大婚,她素來和堂姐關係好,便從揚州趕去為其添妝。

    看著她眼下的青色,雲卿知道她自幼便有心疾,尋醫多時依然無果,便日日都要吃藥,握著她春日裏依舊涼冰冰的手,目光裏帶上了疼惜,“你也要多注意點自己的身子,那可鬧不得的。”

    “知道了,其實無礙,就是母親老是小題大做。”安雪瑩向前略傾了身子,附在雲卿耳邊小聲道,雖是抱怨,不難聽出知府夫人和安雪瑩母女倆感情頗好,她轉頭看著夫子的案台,再轉頭問道:“你報了哪些學科?還是和去年一般嗎?”

    “不一樣……”雲卿剛開口,章瀅便高聲將話截了過去,“她啊,報的是最為粗魯的騎射!”

    聞言,安雪瑩水眸也微微一睜,她可未曾想到雲卿會報騎射的,當然,她也不會想到現在雲卿這個身軀裏居住的不是十三歲的少女,而是二十歲已經經歷了世事劇變的女子,對於很多事情的看法和想法都與以前有了不同。

    看著安雪瑩詫異的模樣,雲卿眸中掠過一道暗光,難道她也覺得學騎射是粗魯的嗎?

    只聽安雪瑩面色露出三分失落,鬆開雲卿的手拉了拉自己的披風,瓜子臉上帶著黯然道:“可惜我這身子不爭氣,否則的話就能和你一起上騎射課了。”

    她落寞的模樣落在雲卿眼底,讓她生出愧意來,安雪瑩的身子不好,不能進行劇烈運動,兩人自從上了白鶴書院後,一直都是報的一樣科目,只是今年要不同了。

    章瀅看著安雪瑩落寞的樣子,撇了撇嘴道:“你可惜什麼,難道你也要去學這麼粗魯的東西嗎?”

    安雪瑩面色路過一絲不悅,不過她脾氣柔順,甚少將一切擺在臉上,抬眸望向章瀅,反駁道:“射箭騎馬一樣是書院開設的科目,沒有區別,都可以學的。”

    她的聲音細細柔柔的,說出的話又溫和,章瀅根本就不放在眼底,橫了一眼安雪瑩,反問道:“你說都是一樣的,那你幹嘛不去報?你心中肯定和我想法一樣,哼!”

    “我沒有。”安雪瑩是真正的嬌弱性子,說急了也就是聲音稍微大點,不注意的人根本聽不出她聲調高了。

    章瀅壓根沒當她說話是回事,挑眉道:“你還說沒有,你是甯國公的嫡孫女,是大家閨秀,你都不去報名,自然是同我想法一樣!”她就是看不慣安雪瑩竟然一直都和雲卿這個商賈女關係甚好,按理來說,她們身份才是最接近的,應該和她關係最好才是。

    眼見她咄咄逼人,將安雪瑩說的水眸裏都起了霧,轉頭對著雲卿道:“雲卿,我真沒用,要是身子好就能和你一起去上騎射科了……”

    知道章瀅的話戳到了安雪瑩的痛處,雲卿眼底閃過一道利光,明明知道雪瑩身體不好不能參加劇烈運動,她還要在這顛倒是非,實在太過分了。

    雲卿安慰的拉了安雪瑩的手,低聲說道:“別難過,看我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0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49 AM 編輯

正文 053

    她抬起頭,隨即淡淡一笑,眼眉點帶著一絲不解問道:“章小姐此話詫異,射箭和騎馬都是學院開設的科目,人人可報,人人可學,為何我報了就是粗鄙,還是說難道章小姐一直以來都覺得這兩門項目不能在女子學堂開設,內心裏對坤帝開設此兩門項目不滿嗎?”

    一頂大帽子壓下來,章瀅被嗆得啞口無言,她只是想出來打擊一下雲卿,出出胸口的悶氣,誰知眼前這個以前清高孤傲的沈雲卿,何時嘴巴變得如此鋒利,竟然一開口就把坤帝搬了出來,她如何敢說開國女帝的壞話,可見周圍站著許多其他女學生,她又無法下臺,頓時柳眉一豎,對著雲卿罵道:“你一個商賈之女,見到我還不給我磕頭下跪,竟然敢開口反駁!”

    她說的如此理所當然,張揚的氣息逼人而來,橢圓的眼睜的越發的大,似乎有變圓的傾向。

    韋凝紫冷眼旁觀事態的發展,她看得出來和雲卿在對峙的少女身份肯定很高,否則的話不會敢如此張揚的唾駡沈府,要知道,沈家在揚州是具有一方影響力的,除卻沒有官身,算的上是一方名府。

    當然她最喜歡的還是看雲卿受挫,在她看來,雲卿她如今不能對付,有人替她出頭更好,為了避免戰火燒上身,她本與雲卿一排,便悄悄的往後退了一步,站在了後方以示不熟。

    瞟見她細小的動作,雲卿不以為意的勾了勾唇,上輩子自己到底如何瞎眼,才認為這種人是她的好友,不過今生已經會識人,她也不需要韋凝紫的幫腔。

    “我為何要給你下跪?”抬頭迎上章瀅的挑釁,雲卿眉眼裏都是堅毅和鎮定。

    “因為你身份低賤,還衝撞我這個侯府嫡女,還敢用你那張賤口提坤帝,那等高貴如天神之人,豈容你提起,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章瀅開口閉口身份,落在雲卿耳中竟然覺得好笑起來,她眉眼微攏,眼神中帶著些微的疑慮,“章小姐你身份高貴當然,可若是說我給你要下跪,那卻是怕你承受不起。”

    “我有何承受不起的?”章瀅眉頭都豎了起來,放眼揚州城,有幾個少女比她身份高貴的。

    “根據大雍律例,除面君,刑案等特殊情況外,品級高一級者行禮,兩級者行蹲禮,三級及以上者才行跪禮,你雖出身高貴,也不過是白身,並無官品誥命在身上,你我同為一級,我為何要對你行禮?”

    這一番話鏗鏘有力,句句清晰,拿出大雍律例來一通砸在了章瀅的頭上,就是她有萬般膽量,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去挑釁律法。

    更何況院中還有兩名夫子和其他學生,她們心內暗暗咂舌,未曾料到雲卿能拿出此等理由漂亮的還擊回去,在感歎她口齒伶俐之外,還贊她博學。

    雲卿前世在擔負了失貞名聲後,就甚少出府,每日閒情基本就是繡花,看書,她本就酷愛看書,在看完那些風花雪月的故事後,也會看看江山史,大雍律例此類型的書。心內不由的苦笑,她總覺得上輩子的人生過的是個錯誤,如今看來,也有幾處得益的,只是到底還是給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迷了心,最後遇上耿佑臣,自以為是一段浪漫的情懷,其實不過是家破人亡的鬧劇……

    想到這個男人,她雙眼中寒意更勝,整個人透出一種蕭瑟的恨意,而章瀅臉色已經漲紅如豬肝,實乃從未見過雲卿這等朗朗逼人的模樣,再看她全身散發的氣息,驚得差點要退一步,咬牙怒道:“商賈本就精於算計,伶牙俐齒我自是比不過你,就算你懂得律法又如何,還不是掩飾不了你那滿身粗鄙的金銀銅臭味!”

    聞言,雲卿緩緩的一笑,鳳眸中帶出一絲冰冷的霧氣,飄渺的浮現在她的面容上,章瀅屢次出言對她進行侮辱,莫非以為她真是如同以前一樣,不屑與人說話,還是以為自己出身高貴,就可以對她任意踐踏。

    她聲音微斂,目光如同一柄利箭對上章瀅的眸子,一字一句道:“章小姐你屢次詆毀商賈,說商賈是下賤之人,是滿身的金銀銅臭,那麼請看看你自己,你頭上戴得是商人從金礦下挖來後放在熔爐中鍛造而出的寶石金簪,你手腕上是商人從蘇銀匠人手中買來製成的累絲銀簪,你身上穿的是商人從桑園裏取絲織造出後運來的極品羅紗,你渾身上下不管是頭上的還是身上的,甚至你腳下的繡花軟鞋都是出自商人之手,這世上的每一樣東西都避免不了染上了商人的銅臭氣息,既然你如此高貴清華,那麼從今以後,就請你不要再碰任何可能和商人接觸過的東西,以免玷污了你高貴的身份!”

    此話一出,眾人渾身都是一震,在場的有官家小姐,也有商家小姐,她們雖然不像今日這樣對商家小姐針鋒相對,但是心內不免有這種瞧不起的想法。

    可是在聽了雲卿所言後,竟覺得她字字句句在理,她們吃的用的住的若真追溯起來哪一樣沒經過商人的手,若是真要避開,豈不是要光身裸奔於世,一時之間更是對那個站在章瀅面前,身量嬌小卻毫不輸其氣勢的女子刮目相看三分。

    而安雪瑩在一旁聽的目瞪口呆,看著書院中嘴巴最厲害的章瀅被雲卿說的開不了口,眼中閃過一抹開心,抿唇笑道:“雲卿你好厲害。”才兩個月沒見到雲卿,感覺她整個人氣勢都變了,也讓她更加喜歡了。

    章洛見自家嫡姐落敗,只在心裏覺得丟臉,真是和她娘一樣,橫衝直撞不懂章法,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後,又低聲對著章瀅道:“長姐,何苦和那等身份人的爭辯,我們去報名吧,昨夜你不是選好了今年要報的科目了嗎?”

    有了臺階下,章瀅總算是收回了三分怒氣,手指拉了拉衣擺,對著雲卿冷哼一聲道:“還是妹妹說的是,我們絕不要和那粗鄙之人報一樣的科目!”說罷,便過去將自己所報的科目給夫子登記起來。

    “那就多謝章小姐留得一方清靜之地給我了。”雲卿語氣中含著愉悅,真心的道謝,她絕不希望上課的時候對著此等鼻子朝天之人影響自己的心情。

    “噢……原來我教的科目是如此不受歡迎啊!”一陣笑聲傳了過來,靡靡之中含著逍遙之意,又帶著不羈的邪氣和久在高位的淡漠與冷意,一瞬間將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而去。



正文 001 雲卿咬世子,表姐被打

    眾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過去,院門前走來一名男子,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身純白的寬袖大袍,不同於時人的大袍長而飄逸,袖口繡著紫色的蟠龍紋,隨著他大步而蕩,上好的綢緞如同流水而淌,宛若行走於仙境之中,帶上幾分高華之氣,再看他劍眉斜飛,意態風流,漂亮的眉毛傲然的揚起,一雙狹眼斜斜往上挑起,瞳光碎碎流轉,水光瀲灩,漆黑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相得益彰,形成一種亦妖亦仙的風情。

    一頭烏黑的長髮僅用一隻棕色木簪簪起,簡單樸質,然雲卿卻發現,那是千年陰檀,便是如此一根,已經價值千金,抵過萬千珠玉的堆砌而絲毫不張揚。那千年陰檀映襯得烏髮更如潑墨,如同三千流水奔流而下,有些隨意,有些散漫,卻讓人無法漠視他的存在。

    他仿若那天邊來臨的第一道晨光,破開重重黑暗,引來人們目光,卻不得不半眯了眼,以防被那灼目的容光刺到雙眸。

    如此絕色,如此風華,一眼便可奪人魂魄。

    即便是第二次再看到這般容顏,雲卿依舊覺得呼吸為之一奪,讓人頓時喘不過氣來。想起上一世她所知道的禦鳳檀,她不禁在心內疑問道:一個男子長成如此禍水,若說是皇朝貴族,京城紈絝不難想像,可這個人日後竟是帶領萬萬軍馬橫掃北邊諸國,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鎮西大將軍,他所到之處,如同一陣龍捲風,將敵軍擊得潰敗而逃。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也。

    禦鳳檀悠然走進白鶴書院裏,嘴角微微勾起,狹眸中的光芒流轉著幾分興致盎然。

    沒想到路過白鶴書院也能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使得他腳步一轉,便走了進來,他掃了一眼院中人,最後停留在雲卿的身上。

    她佇立在院中,一手拉著站在身邊的女子,面上都是滿滿的勇氣,眉宇裏還有著方才鏗鏘反駁的豪氣,眸光在看到他的時候,帶著一點點的驚愕,和與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對他容貌的讚賞,卻不癡迷。

    對上男子如同深淵一般的目光,雲卿蹙了蹙眉尖,然後緩緩的轉開目光,她和他上次是一次誤會,兩人之間還是如同以前一樣,是芸芸眾生裏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看出她目光中的疏離和刻意的陌生,禦鳳檀心情有些不好,他們明明是見過的,她卻裝作不認識他?

    嘖嘖,果然是與那些女人不一樣啊,如此特別啊,他回想起那日在竹林裏她的樣子,嘴角動了動,還真是……大膽的。

    “見過瑾王世子。”案台後兩個夫子其中一人曾經見過他,連忙提起直袍,站起來行禮道。

    瑾王世子不同于侯府嫡女,不說王爺本就高過侯爺幾個階級,單說侯府的嫡女身份再高,終究是一個虛名,如無封號,便只有嫁出去後靠著夫君鼻息,能得個誥命之類的,而世子是有份位的封號,一旦瑾王薨,世子就是下一代的王爺,所以夫子都上前來行禮。

    禦鳳檀一出現後,院中的千金小姐們紛紛注目,知道的不知道的,此時都知道面前這個容姿無雙的男子是誰了。

    一個個臉色緋紅,心口砰砰的跳個不停,就算不看瑾王的家世,單單世子的風姿,便能讓她們芳心暗許,更何況身份還如此之高貴,簡直世上無雙,人人都想擁有的夫君。所以她們之前在得知世子送汶老太爺回揚州之後,才會全部圍在汶府門前,想尋機親近他。

    可惜的是汶府的門實在關的太緊,沒有一人能得門而入,而瑾王世子沒過幾日,便又回了京城,讓她們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沒有想到在書院,竟然又看到了他。

    剛才進來的時候,她們都聽到了禦鳳檀的話,他說他教的課程,難道就是騎射嗎?

    白鶴書院每次開學之前,院門前兩旁的朱色公告欄貼著本期每科上課夫子的名字以及資歷,這一條也是開國坤帝開創的,為的是讓學子可以對夫子的才能有所瞭解,從而更好的選擇適合自己的課程。

    而每個女學生根據自己的特長和所需每年報五門課程,年終會進行考察,評出綜合成績。女子學院開放的課程有樂器,書畫,棋藝,舞蹈,禮儀,騎射,繡工,詩詞,茶藝,醫科一共十項。

    她們明明在騎射項目看到的是朱夫子的名稱,怎麼突然變成了瑾王世子了,再說瑾王世子不是都在京城的,為何來了揚州?

    一時心中都各有猜測,但是心內總之都是開心的,這樣她們的接近瑾王世子的機會更多了。滿院子都是少女粉紅色的心思在漫天飛舞,雲卿暗裏歎了口氣,若是他真的做了騎射的代課夫子,還有幾個人是真心來學東西的。

    看到雲卿面色有些不好,安雪瑩也無心欣賞眼前的美男,她心思單純,看到俊美的男子也只是欣賞一會,在安雪瑩心中,雲卿比美男重要多了,她側頭拉了拉雲卿的手問道:“你在想什麼?”

    感受到手中傳來的拉力,雲卿搖搖頭,餘光瞟了一眼禦鳳檀,帶著遺憾道:“看來這騎射課是沒法學了。”

    聽到雲卿的擔心,安雪瑩瓜子臉露出了然的表情,笑道:“你別擔心,瑾王世子的騎射在京城屬一屬二,他教的肯定比朱夫子好。”她在京城聽過不少禦鳳檀的事情,對於禦鳳檀的事情還是比較瞭解的。

    雲卿淡笑的點點頭,她哪里是擔心禦鳳檀的騎射不好,她是擔心騎射課上飄的都是桃心,而不是箭。周圍空氣中蠢蠢欲動的氣氛無不在告訴她,馬上會有人要冒頭了。

    果然,雲卿的心聲還未落下,院中便有人出聲了。

    章瀅便是第一個站出來的,她收回停在禦鳳檀身上的癡迷目光,沖在了前頭開口道:“世子所教的課程怎麼會是粗鄙的,那一定是最高貴清華的。”

    雲卿看著章瀅的模樣,這世界上的人都喜歡以身份看人,同是一門課程,平凡的人教這門課便是粗俗,換成瑾王世子教頓時變得高貴了起來,這樣的標準她實在不敢苟同。她眉眼中帶著鄙視,輕笑了一聲,“章小姐怎麼又想報騎射了?”

    這話明顯是諷刺她前後不一,章瀅卻沒有任何異樣,她瞪了雲卿一眼,“我如今想學了,難道不可以嗎?”說罷,對著兩個夫子高傲的吩咐道:“將剛才我報的棋藝去掉,換上騎射一欄。”

    此語一落,兩個夫子只覺得臉面都丟盡了,這個侯門大小姐章瀅剛才明明說沈雲卿報的騎馬射箭是最粗鄙的,前後連一盅茶的功夫都沒有,她又自打嘴巴,說騎射一門高貴清華,真是丟了白鶴書院的臉面。可是礙于潁川侯的面子,他們還是搖頭歎氣的提筆將課程改了。

    面對沒有半點難堪的章瀅,雲卿暗自佩服,她可作不了這樣的事情,又抬頭看了一眼依舊趾氣高揚的章瀅,又覺得討厭又覺得好笑,她真是直來直去的夠可以的,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任何顧忌,而且沒有一點臉紅的模樣,這就是俗稱的臉皮厚嗎?

    禦鳳檀站立在院中處,他姿態慵懶,卻恰到好處的將他那種從骨子中透出來的高貴清華展現了出來,目光在雲卿面上流連,直到聽見章瀅開口更改課程後,面色卻沒有絲毫變化,那雙狹眸中的閃過一絲諷刺的光芒,長眉一揚,驚訝道:“原來科目的高貴和粗鄙是隨著夫子的改變而改變的,嗯……朱夫子教的時候……章小姐便罵是粗鄙,那便是說朱夫子粗鄙了,等你們夫子好了,我便去告訴他小姐你的話啊。”

    他的語氣和緩中帶著輕輕的笑意,聽起來如沐春風,可是話中的含意卻讓章瀅臉色一變,每年考試雖然是按照成績來評的,可是夫子對一個人印象的好壞會決定成績的高低,以前就有學生肆意妄為,惹惱了夫子,直接給零分,一時丟臉的沒法見人,她可不要這樣。

    當她習慣性的想要開口反駁,抬頭望見那極美的男子唇角的笑意,竟似開不了口,只能怔怔的望著他,心底的怒意隨著眼前的美色消失如雲。

    而禦鳳檀則笑盈盈的望著雲卿,目光中有著期待,他在幫雲卿扳回一局呢。可惜雲卿根本就不想和他對視,只顧著和安雪瑩說話。唉,不知道她怎麼偏生就對他有意見。

    韋凝紫自從禦鳳檀進來後,如其他人一般看的杏眸生癡。

    她在京城曾聽說過瑾王世子禦鳳檀的名聲,卻從未見過其人,在她想像中,美男子再有風儀,也不過如此,哪有描述的那般顛倒眾生,如今看了禦鳳檀之後,才知道那話不假,若是說美姿容,其他人皆為虛無。

    望著院中一干小姐們眼中都有著癡意,她知道動了心思不止自己一人,暗中思忖道:在一干珠圍玉繞的千金中們,她無論容貌,家世,還是其他,並不算頂頂出色的,若要讓世子記得她,便要使出些手段才行。杏眼轉了轉,垂著頭思量著辦法。

    雲卿與其他人的心思不同,雖然剛才她淩厲的反擊了章瀅的話,可也清楚,自己雖然是千金小姐,終究家中只是商賈身份,比起面前的男子來,差得沒有十萬也有八千,兩人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更何況,面前人雖好,也在幾年後如星隕落,她不必要與他有瓜葛,給自己多添麻煩。

    她思忖了一會,本來報騎射一項,是為了強健體質,多學一門有用的東西,豈料這個高貴的世子也會來做代課夫子,這和她的初衷不同。

    她抬眸,正迎上禦鳳檀嘴角的那抹笑意,長得禍水也就罷了,偏生一雙眸子似能看穿一切,總讓她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真是妖孽。

    雲卿抿了抿粉唇,垂眸斂睫,遮住那抹讓人無所遁形的眸光,暗裏沉思:罷了,她將騎射課程取消,換成其他的科目,等明年再報騎射也不遲。

    禦鳳檀似乎看出雲卿心中所想,嘴角勾起的笑意加深,狹長的眸中瀲灩碎光裏含著淺淺的笑意,搶先道:“夫子,騎射課程不許學生隨意更換,方才那個就算了,以後已經報了的不能改吧?嗯……?”

    男子語調慵懶隨意,後面的“嗯”字更是懶懶是從鼻音中哼出,尾調悠長卻不難聽出其中的威脅。

    不能隨意更改課程本來就是院裏的規定,只是規定是死的,還沒正式開課,便順手為章瀅改了。此時瑾王世子開口,那種壓迫的氣勢迎面撲來,夫子只覺得背部冒汗,怎的今日報名也會惹出這麼多紛亂來,連忙低頭應道:“世子所言甚是,一旦確認,課程不可改變。”心中卻暗暗奇怪,他們昨日還見到朱夫子了,如何未聽到說朱夫子有事要請人代課呢,難道是突發疾病?而且他們和朱夫子相識這麼久,從未聽說過他提起與瑾王世子的關係,他究竟何時與瑾王世子相識的,還故意藏著,太不厚道了。

    聽到夫子的話,章瀅和一干方才選報了騎射的幾名千金小姐喜上眉梢,真是天降好運,只覺得神清氣爽,心內如綻開了花。

    騎射在女子中本來就屬於冷門課程,很多人都不會選擇這門科目,方才她們還擔心太多人報這個課程,現在夫子的話一出,斷絕了已經報名過的人想法,加之就算等會還有其他千金報名,競爭對手也會少很多。

    一時之間,院中氣氛特別的奇怪,報了的一片粉紅,沒有報的芳心碎裂,手中捏著帕子,暗裏咬牙,恨透了自己嘴快,也不知道等一等再去報科目,如今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而院中唯有一人,臉色與其他人截然不同。

    雲卿轉過頭來,臉上掛上一層冷冷的冰意,鳳眸如同兩汪烏黑的泉水,對著禦鳳檀狠狠的瞪了一眼,這個人一出現就沒什麼好事情,剛才他一定是看穿她的想法,才故意出言讓夫子開口的,好斷了她取消課程的心思。她跟他並無仇,為何總針對她!

    感受到少女帶著怨意的目光,禦鳳檀緩緩轉過頭來,在她不滿的視線中,狹長的眸子突然眯成彎彎的一條,唇邊突然綻開一個微揚的弧度,驚豔得仿佛萬千花朵競相開放。

    雲卿看的一怔,卻不是為那容顏,而是在這麼一笑之下,眼前男子無雙容顏中帶上了一抹大男孩式的調皮和稚氣,像是暗裏使壞成功後向人得意炫耀成果一般,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有點……雖然她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說,有點可愛。

    腦中念頭剛一冒出,她便嚇了一跳,想起在汶府裏的相遇他無端的調戲,再到今日他故意不許自己換科目的行為,自己竟然還會覺得他可愛,便是鬼附身了一般,果真是生的一張惑人的臉。

    連忙斂了心神望著周圍滿臉癡意的少女們,這樣一個男子,便是他不惹桃花,桃花也會自動粘上來。她可不想一不小心成為眾多少女心中的假想敵,天天面對無數冷槍暗箭。

    想到這裏,她越發覺得一刻都不能停留,低頭對著安雪瑩道:“雪瑩,許久未見,我們先去外面逛逛街,順便說會子話。”

    不知雲卿為何突然提起要走,安雪瑩也確實有很多話想和雲卿說,便點點頭,應道:“好的。”兩人一起轉身往院外走去。

    就在這時,她們後方沖出一個素白的人影,以一種疾快的速度跑了過來,雲卿餘光一瞟,嘴角浮上了一抹諷笑,韋凝紫果然是迫不及待了,知道了禦鳳檀的身份便急著下手,還真是她的作風,眼看韋凝紫低頭奔跑,沒有注意前方的狀況,她眼明手快將安雪瑩拉開,以免她被衝擊倒地,霎那間,那個人影便剛好撞在她護著安雪瑩的身子上。

    巨大的力道撞擊在背後,使得她腳步踉蹌,平衡頓失,直直的往前方撲了過去,眼看就要倒在地上,前方卻出現了一雙手臂對她張開而來。

    這一瞬時間變得格外的綿長,倒下時耳邊的風呼呼的刮過,一切都被放慢再放慢。

    她沒有聽到安雪瑩被旁人扶好之後大聲喊著她的名字,她的聽覺觸覺似乎都在此刻停了下來,因為,她看到了那個男人的臉。

    那是一張白潤的臉龐,五官俊美,墨黑的眸中有著柔和的光亮,配合略有些豐厚的唇,整個人看起來溫柔中透著一股忠實之氣,讓人一見便生出一種可以信賴的感覺。

    這張臉是那樣的熟悉,那樣的可親,曾經讓她將一番少女的情思都寄託在這張臉這個人身上,可是後來呢,她為了他傾盡所有,讓他在外行走不會沒有足夠的銀錢,讓他回到家中能有舒適的環境居住,他給她的回報是什麼,是滿目的血冤,和滿心的瘡痍。

    上一世他便以救世主的狀態出現在被眾人嫌棄的她面前,這一世難道她又要被他伸出的雙手接住,再做一個救助者的姿態嗎?

    她不要,絕對不要……

    不知從哪來的力量,雲卿的腰竟然突然生出一股巨力,將她倒下的方向生生的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栽在了一個懷抱中。

    她眼前一黑,胸中氣血翻騰。難道她註定和耿佑臣有牽扯嗎?難道即使是重生,他還是要以這種救助她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面前嗎?

    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往全部往腦海中沖去,她回憶他溫和的笑臉卻怎麼都想不起,腦中反復是他要她將嫁妝交給他時候假善的面容,是他每日回來抱怨銀錢不夠的虛偽歎氣,她聽到韋凝紫在耳邊的尖叫,她聽到父母慘死的真相,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地上的雪冰冷刺骨,啪啪的木棍打在她的背上,痛得她想大吼,卻被一種更深的仇恨所取代。

    她聽的腦中劈啪的聲音,好似所有的血管都在爆裂,血液爆炸般的噴出,全部襲向她的胸口。

    她以為自己不恨了,她以為自己可以淡然的看著韋凝紫,便是不再計較了。

    原來那些恨意一直都深藏在血液中,生生迴圈,直到看到那張臉的時候便爆發出來。

    她鬼使神差的張開牙齒,對著面前的胸膛張口咬了下去,那樣的用力,那樣的不顧一切,就算被人說瘋子也好,就算被一掌打死也罷,若是能一口咬死他,那也值得了。

    口中的肌肉在一瞬間繃緊,讓她口齒生疼,卻不知怎麼又放鬆了下來,任她咬著。

    直到口齒間沁出了鐵銹般的腥味,牙根被驟然生出的巨力咬得生疼,她還捨不得放開。

    禦鳳檀看著懷中埋在他胸膛的人兒,她的身軀在不斷的發抖,是一種僵硬的顫抖,渾身繃緊,手指緊緊的握在一起,像是一個冰冷的娃娃落在他的懷中,只有胸口傳來的劇烈疼痛在告訴他,她的確是在咬他,力道之大,讓捨不得用內力繃緊肌肉的他,也開始覺得疼了。

    狹眸中閃過一道晦暗的光彩,禦鳳檀感受到她的異常,一隻白皙的修長的手掌輕輕的伸過來扳住她的下巴,硬生生的扳開了她已經僵硬了的牙齒。

    陷入在回憶中一幕幕的雲卿,在耳邊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別咬了,卿卿乖,周圍還有人呢。”

    即便是含著戲謔,又帶著調戲,雲卿還是感覺到聲音裏的溫柔,和深藏著的一絲寵溺,卿卿?誰在叫她卿卿?

    卿者,愛人也,如此甜蜜,如此親密。

    她緩緩的抬起迷蒙的,帶著水霧的鳳眸,當看清楚面前鳳姿龍儀的容顏上一雙透出霞光瀲灩的狹長雙眸裏,清晰的映出她略為古怪的表情,一霎那,雲卿眼神陡然變得清明,冷目道:“怎麼是你?”

    聞言,禦鳳檀的狹長的鳳眸微微一冷,朱唇微啟,語氣冷漠道:“難道你想掉的是別人的懷裏?”方才若不是他用內力卷來,她倒在的就是耿佑臣的懷中,她在自己和耿佑臣之間,更喜歡耿佑臣的懷抱?

    其實當雲卿抬眸看到是禦鳳檀的時候,她心中便如釋負重,就算掉在他的懷中,也比好過碰觸到那人一寸,她心中原本是存了慶倖的。可是當聽到禦鳳檀這般冷語時,她便賭氣了一般,抬頭看著他瑰麗的容顏,蹙眉道:“我說過,就是摔在地上,也不會倒在世子你的懷中。”

    她這句話說的很輕,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禦鳳檀眸中的冷意漸漸消失,她還是在記恨自己上回在汶府中的行為,看來她對他的印象也很深刻嘛,如此想嘴角便抿了一絲笑意。

    只是他沒有錯過剛才她抬頭時候的表情,一雙烏眸散發出森寒的涼意,瞳仁縮小到沒有任何焦距,仿若大霧中迷蒙的森林,帶著鬼魅幽靈的氣息,直直看著前面的不知何處。

    這樣的她,讓他很陌生,胸口卻生出一種涼意,仿若她是一隻隨時會消散的魂魄。

    他狹眸微眯,方才的她表現的很奇怪,難道是為了發洩上次他對她的試探才狠狠的咬他嗎?那恨意……太過強烈了些。

    雲卿見禦鳳檀突然又笑了起來,不知他腦中在想什麼,怎會一時冷一時喜,帶著探究的目光望著他的面容,想要看看這個屢次出現在面前的男人,是怎樣的人。

    如果避而無避,她就要瞭解在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包括面前這個危險的禦鳳檀。

    不知哪里吹來一陣習風,桃花花瓣卷起,落在他長卷的睫毛之上,配上那雙波光瀲灩的狹眸,說不出的蠱惑。

    有他的地方,一切都變成了陪襯,人是陪襯,花是陪襯,便連日光都變成陪襯。面對他,任何一刻都不能放鬆,否則隨時要失神。

    雲卿移開目光,不去看那惑人的容顏,當撞上半空中一道道少女射來的,如同冷光利箭的目光,她知道方才不小心掉在禦鳳檀懷中的一幕,讓自己目前的處境不善之極。

    心中思忖,她連忙往後退上兩步,拉開與他的距離,以周圍人聽得到的聲音行禮道謝道:“事發突然,多謝世子俠義心腸,順手相助。”

    ‘順手’二字她咬得格外用力,發聲也格外清亮,她不知道自己生出的力竟然可以轉換跌倒的方向,又掉入了這個避而不及的男人懷中。但她知道的一點是,必須將剛才發生的事情撇乾淨,否則日後一定會給自己惹來麻煩的,她不想在書院中處處樹敵。

    禦鳳檀那雙如霞光光豔奪目的狹眸透出笑意,看著低頭垂眸,態度平和的雲卿,低低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不必多謝。”

    她既然要撇清,他就幫她,只不過日後,她便不要再想和他劃得如此界限清晰了。

    修長如玉石的右手食指和拇指微微相搓,似乎還留著捏在她下巴中的那種嫩滑細膩之感,方才抱著她的感覺還存在肌膚之上,讓他流連回味。若不是不讓她難堪,他便要再多抱一會。

    未料到他此次會如此配合,雲卿微微詫異,隨即又想明白,他如此高貴身份的人,也不想被人誤會與她有何關係,心中便釋然,這樣的結果和她的想法一樣,便是最好。

    一旁被人扶住的安雪瑩疾步走上來,擔心的握住雲卿的手,雲卿緩緩搖頭,淺淺微笑,示意自己沒有受傷。

    然,此間發生之事,不過轉瞬之間,而那個沖出來的素白人影,由於半途撞到了雲卿身上,前力受阻反彈的她往後一跌,便倒在了地上。

    韋凝紫本計畫假裝不小心摔在禦鳳檀身上,誰料時運不好撞到雲卿,不慎跌倒,反倒將雲卿撞入了他的懷中,眼底帶著妒恨的光芒,暗罵雲卿是她天生剋星,搶走本來屬於她和她娘的巨大財富也就罷了,今日還故意出來害她倒在地上。

    幸好世子不過順手一接,沒有被她誘惑,證明雲卿這個不要臉的投懷送抱並不成功。

    看來瑾王世子不喜歡雲卿那一類的女子,那她的希望就更大了,於是她馬上改變方法,見瑾王世子一直都未曾注意到她,便哎喲一聲嬌呼,雙手握著腳踝,好似受傷不能站立起來一般。

    這飽含嬌美,痛苦和求援的一聲呼叫,終於將禦鳳檀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韋凝紫見第一步成功,鬥志更強,緊接著抬起柔白的臉蛋,淚眼汪汪的望著禦鳳檀,嬌聲道:“我站不起來,小腿好像扭傷了。”

    她眼中露出來如同小兔子受傷一般的可憐,配合那身素淡的衣裳,便是一朵迎風佇立的小白花。

    更何況,這個表情,韋凝紫對著鏡子練習過一千遍不止,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纖細的腰扭出動人的曲線,細細的眉好似柳枝蹙起,未著紅脂的雙唇稍顯發白,卻在此時將這一份柔弱發揮到了極致。

    她的眼中散發著期待的氣息,她在等待那強大的獵物上鉤。

    禦鳳檀看了她一眼,目光裏漸漸凝起了光亮,嘴角的笑意也越來越甚,他的表情讓韋凝紫的目光中也帶上了期待,男人天生憐惜弱者,以前她便是如此,贏得不少京中男兒的喜歡。

    她一定會成功的。

    然後,轉頭觀察了一會韋凝紫的演技,心內搖頭感歎自己上一世敗給她倒也不冤枉,但凡是男子便難以逃脫韋凝紫的陷阱吧。

    此處不正有一個嗎?她心內暗諷,目光移開到禦鳳檀身後的那個男人身上。

    而站在院門前不遠處的耿佑臣方才進門便看見一個少女向外倒來,本能的伸出雙手要去接住,卻不知為何少女的身形半路一轉,往瑾王世子那邊栽去。

    而素來不喜女子近身的瑾王世子竟然還接住了她,他幼來習武,眼力比其他人好,自是看到瑾王世子對那少女的動作帶著柔意,甚至眼神裏有一瞬間的暖意。

    什麼樣的少女能讓瑾王世子區別對待?他不禁生了好奇。

    只見那女孩一頭烏黑的長髮挽成了堆雲髻,上插蝶戀花牡丹髮梳,身上著了高腰齊胸粉底櫻花襦裙,下方襯著玫瑰紅的撒擺裙,風起時,吹開她的裙擺,一層層翻疊開來,站在一堆花樣年華的少女之中,絲毫沒有被那些豔光四射的千金遮掩住光芒,反而被襯托的越發突出。

    桃粉紛飛之中,她宛若花中之王立在其中,一雙雍容貴氣的鳳眸似雲霧繚繞,更添一種高貴神秘之感,雖因為年歲還幼,眉眼尚有一分青澀,依然可以看出長成之後一定可以名揚天下。

    京中名門貴女眾多,從小便被教育得儀止有禮,氣質高貴,他自幼便見識不少,從未想到,竟能在天越城以外的地方看到也有如此雍容的女子,讓百花叢中穿梭無數的他,也不由的流連目光,難怪讓瑾王世子另眼相助了。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種感覺,他覺得眼前的少女似曾相識,似乎兩人早就見過,在記憶中搜尋一番,卻始終不到可以對得上號的女子。

    雲卿望過來時,便與耿佑臣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她望著那個穿著藍色菱形暗紋直裰,面貌溫和的男子,緩緩的展開一朵笑意。

    這樣的笑容竟帶著芙蓉遍地滿江繁的絢麗,一時撞入了他的心間,讓他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不過也只是短短一瞬便收回了神,他這次來揚州是有任務在身,並不是為女色而來。

    只是,他腦中浮現出她剛才的那抹笑意,雖然燦爛,卻有一種讓他說不出的味道。究竟是哪呢?他沉眸凝思,再一抬頭,少女的目光依舊沒有移開,那抹笑也綻放在嘴角不曾落下。這笑容很好看,只是當他目光轉到那雙眼角飛挑,貴不可言的鳳眸上時,他緩緩的發現,那雙眸子沒有笑意,一點也沒有。

    甚至帶著一種涼薄和冷漠,好似被大霧遮住的懸崖,裏面有著萬丈深淵,等著他向前一步掉入生死不回中。

    禦鳳檀餘光發現雲卿嘴角帶笑,目光投向的方向竟是自己的身後,那處站著的男人,他很不喜歡。眼眸閃過一絲不虞,便收回了目光,往前走了兩步,看似不經意的移動,恰好擋住了雲卿和耿佑臣之間的視線,隔斷他們兩人礙眼的‘深情相望’。

    心中暗笑,接著,對著四周投來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轉頭對還在地上擺著誘人姿態的韋凝紫伸出了潔白修長的手。

    韋凝紫大喜,她這一招果然是屢試不爽,連忙伸出自己的小手搭在禦鳳檀玉白的手中,心口撲通的跳個不停。

    望著韋凝紫含羞帶怯的表情,那含著淚光的在柔弱之下還有媚意的眼神,禦鳳檀唇角揚的越發的高,他手輕輕一拉,將韋凝紫從地上帶了起來,然後用另一隻扶著她的手臂。

    從其他人的角度看去,是瑾王世子被凝紫吸引了目光,對她產生了憐意,一時惹來無數少女嫉妒的目光。

    在這種被群芳廣泛羨慕嫉妒恨的氛圍裏,韋凝紫享受著眼前男子的溫柔,直到他附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女人。”

    耳邊的笑聲帶著明顯的戲謔和不屑,還有從骨子中的涼薄笑意,如同颶風瞬間卷走韋凝紫所有的歡喜,她的臉由於惱怒,由於瞬間巨大的變化,不可遏止的,唰的一下紅了起來,驚訝的抬起目光看著眼前的男子。

    他的表情是在笑著,可他的眼睛裏沒有一絲笑容,明明霞光灼目的狹眸仿若化作一汪冰潭,有的只是無限的冷意和冷漠。

    韋凝紫被眼前男子嚇到了,她不由的後退一步,卻不知這種表情落在其他少女眼中是嬌羞,是歡喜,引發她們不可遏止的嫉妒。

    當密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宛若網一樣讓她不可忽略,她知道眼前男子的用意了。

    他是故意的。

    他為何要這樣對她?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她什麼都不做,不過想引起他的注意罷了。

    禦鳳檀收回了手,像韋凝紫這樣的女人他看得太多了,多到他覺得厭煩,既然喜歡做萬眾矚目之下被羨慕的人,他就讓她做個夠。

    不過,他也要將心裏話說出來才是,不能委屈自己嘛,他的確不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想必以後她不會再湊上來自取其辱了吧。

    這邊解決了,不知道卿卿看出自己是為她報仇了沒,禦鳳檀抬頭去尋找雲卿的身影,剛好對上她帶著一絲厭惡的目光。

    如同其他人一樣,雲卿看到的是禦鳳檀對韋凝紫憐香惜玉後還說了親密的話語,惹得韋凝紫嬌羞連連的話語。世上的男人果然都一樣,只要看到女人撲上去,就連忙拿出惜花的心,來愛護這朵小白花了。

    她緊皺眉毛,不虞的撇開了眼,而禦鳳檀滿臉無辜,他怎麼反而被她嫌棄了?

    韋凝紫此時無暇顧忌其他,她看到了章瀅的目光,那是一種有仇必報的表情,她沒有勾引到瑾王世子,反而讓其他人全部嫉恨上她了。

    望著漸漸走過來的人,她心內一驚,看到雲卿後猛然記起,對,還有雲卿,剛才她也掉在了世子的懷中,比她可是要親密多了,只要轉移這些人的注意力,她們就不會來找自己麻煩了。

    想到此處,韋凝紫連忙轉身,面上帶著很急切的表情朝著雲卿走來,詢問道:“表妹,剛才你沒跌傷吧。”

    雲卿以一種欣賞怪物的眼神看著她,從她跌倒到現在,事情都過了這麼久,韋凝紫不是反應如此之慢的人,為何到現在才來討好,她略帶疑問的目光對上章瀅怒氣衝衝的臉時,一切問題都解開了。

    原來是想要把章瀅她們的仇恨轉移到她的身上,既然自己要做出那樣的舉動,就要承擔起怨氣。

    要裝,誰不會裝。今天就陪你玩玩。

    雲卿對著韋凝紫綻開笑容,鳳眸深深的望進她的眼底,輕皺眉頭笑道:“謝謝表姐關心,沒有呢。”

    看著雲卿臉上真誠的笑意,韋凝紫一時分不清她是真的勸慰還是在諷刺她,也不在意,故意高聲道:“沒有啊,那就好,差點嚇死我了,若是你跌倒了,還不得受傷,幸好世子將你接住了。”

    眼看章瀅幾人的目光又終於轉向了雲卿,韋凝紫嘴角輕輕的閃過一抹得意,比起被扶起的她來雲卿可是更加親密的接觸過世子呢。

    禦鳳檀靠在樹邊,拉出一塊錦帕,仔仔細細的將方才與韋凝紫接觸過的手指,擦得乾乾淨淨,一邊看著雲卿那邊的狀況,看來她處境不太妙,不過,他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那個韋凝紫只怕等會會死的更慘。

    得意,只怕得意的太早了,雲卿歎了口氣道:“表姐,你突然跑出來就這麼撞過去,若不是剛好撞到我,跌倒的就是你呢。”說完,又面帶關切低頭去看韋凝紫的腳,連聲高呼:“表姐,剛才你的腳可是扭傷了的,看起來問題似乎不大呢,真好!”

    她的話音一落,韋凝紫就暗叫不好了。

    誰都能聽出雲卿的言外之意,她不小心被撞到才跌入了瑾王世子懷中,並不是故意的,而這個撞擊她的人正是韋凝紫,若是當時她不出來,韋凝紫的目標便是跌入瑾王世子的懷中。豈料她一計不成,又故施二計,腳明明沒事,卻故意裝作有事,使瑾王世子產生了憐香惜玉之情,伸手去拉她,兩人還親密無間的說著悄悄話。

    章瀅她們已經怒目衝衝的圍了上來,她對著雲卿皮笑肉不笑道:“這位是?”下手之前,她也要摸清楚對方的底細,畢竟有些人是不能隨便打的。

    韋凝紫雙眸期待的看著雲卿,希望她能像開始護著安雪瑩那邊護著自己,畢竟祖母說過要雲卿好好照顧她的不是嗎?可是她從來想過,她要雲卿像護著安雪瑩那樣護著她,可是她剛才有像安雪瑩一般不顧章瀅的刁難站在雲卿的旁邊嗎?她選擇的避開,此時再來要求雲卿,那只是個笑話!

    可是人便是如此,只要自己思想中覺得是對的,有理的,那麼一切都是別人的錯。

    對上她期待的雙目,雲卿半垂的長睫下帶著一抹譏諷,眉間卻是染了一縷哀愁,幽幽的開口道:“韋凝紫,她是我表姐,父親新喪,從京城來揚州散散心的。”

    散散心?鬼才相信,散心會到學堂報到嗎?很明顯是家中出了變故前來投奔親戚的。章瀅一笑,對著雲卿道:“既然是新來的學生,對此處肯定不熟,我帶你去四處看看。”

    章瀅的演技並不如何,韋凝紫自然知道她說的四處不是那麼簡單,杏眸中露出求助的光芒看著雲卿,拒絕道:“不用,表妹會帶我看的,是不是?”她的表情是那樣的孤立無援,那樣的楚楚可憐,沒有一絲假裝,比起剛才倒在地上的那種神情,看起來舒服多了。

    望著那雙杏眸中流露出來的熟悉的神色,她會心軟嗎?她不會,雲卿搖搖頭,這一世她不打算再做好人,若是剛才被韋凝紫轉移視線到她身上,她十分肯定韋凝紫一定不會開口幫她。

    被毒蛇咬過的農夫,再也不會相信毒蛇的話,即便它多麼的可憐,因為太清醒它復蘇後忘恩負義利牙是多麼的毒。

    她抬起白皙的容顏,掀開鳳眸,菱唇微啟,帶著惋惜道:“我還有些事要去找夫子,表姐不是說想去看看書院的嗎?章小姐對書院很熟,她會不漏一處的介紹給你的。”

    對於雲卿此次如此的配合,章瀅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一把抓住韋凝紫的手往裏面扯去。由於這群人遮住了所有舉動,無人知道她是被挾持過去的,也沒有關注這邊,韋凝紫被她帶著往內院走去,眼看掙脫不得,便想要高聲呼喚夫子。

    章洛眼疾手快,立即封上了她的嘴,她只能唔唔而叫,章瀅聽到叫聲本來就煩,往夫子在的方向看一眼,見無人注意,對著韋凝紫的腰間狠狠的一掐。

    春裳本來就薄,章瀅養尊處優的手上留著長長的指甲,掐進肉裏的時候,疼得韋凝紫幾乎要叫出來,卻被章洛狠狠的蒙住了嘴巴,只能任眼中淚水拼命的往外流。

    “哭,在我面前你少裝點吧,你這狐媚子招數不知道哪學的,假裝腳傷了吸引瑾王世子,真是不要臉!”章瀅冷笑著諷刺。

    另外一個少女看著她身上的衣裳,眸中更是露出一絲不屑,“你們可聽到了方才雲卿說她父親新喪,她身上還穿著素服,竟然光天白日就去勾引男人,真是做得出啊。”

    “是啊,從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人……”她們你一言我一語,不免有嫉妒的成分,可是也確實有著不屑。

    韋凝紫顧不得那些冷嘲熱諷,淚眼汪汪的朝著院中的人瞟去,希望能有一個人接受到她求救的視線,伸出援手。

    雲卿淡淡的看了她們往內院中移去,拉著安雪瑩往夫子那邊走去。

    安雪瑩望著面前變得冷漠的雲卿,又轉頭看著眼淚汪汪的韋凝紫和氣勢兇猛的章瀅,以及簇擁著她的章洛和其他幾名小姐,小臉上寫滿擔憂的問道:“雲卿……她真的是你表姐吧。”

    “是的。”真的不能再真,真到她都希望韋凝紫最好不是,那樣前世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既是雲卿的表姐,她為何不去幫忙,安雪瑩水眸看向雲卿,見她神色中有著淡淡的厭惡,心裏便知道必定方才韋凝紫的舉動惹惱了她,“那……那她會不會被……欺負啊?”想了想,她沒將打字說出來,章瀅性格並不好,動手並不出奇。

    走到夫子的案臺面前,雲卿抬眸往院內一掃,非常肯定道:“不會的。”這院子裏一直還有一個人,雖然被禦鳳檀的光芒遮掩得幾乎被人遺忘,可是那個人最喜歡的便是韋凝紫這種類型的柔弱女子,而且……有一顆喜歡“救助”人的心。

    耿佑臣從此時也站在案台的另一面,正和其中的一個夫子在交談,那名許夫子不僅是教書老師,也是書院的副院長之一。

    從雲卿進入他的視線範圍後,目光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此時見她站在自己身邊不遠處,想起剛才那怪異的感覺,仔細的在她臉上梭巡,卻只看得到得體的笑容,其他的都沒有。那一瞬只怕是自己的錯覺。

    想著,他溫和的臉上綻開了一絲笑容,極為有禮道:“剛才真的是好險,幸好小姐你沒事。”

    經過剛才一番劇變,翻滾的情緒已經掩埋,雲卿已經能夠坦然的面對他,她的目光平和,仿若只是第一次見到的陌生人一般,極其標準的還禮道:“多謝公子關心。”

    如今再面對他的時候,心中一點漣漪都沒有,雖然相貌稱得上俊美,身上的穿著也精緻貴氣,可是她一眼能察覺到表面笑容上,那一雙精光四射,又略帶著輕浮的眼神。感覺像是那些花花公子,偏偏又是假裝出來的一擲千金。

    前世她大概是真的是獨守閨中,眼界太窄,看法不深,見識太少了,直到嫁了耿佑臣之後,見到那些京中公子,才知道優秀的男子還有很多,不過那個時候的她也沒有心思想這些,一心只想做一個好夫人,好主母。

    可是就連這點不起眼的願望,都沒有做到,實在是悲哀。

    不願多將時間浪費在回憶之中,雲卿轉身對著許夫子襝衽行禮道:“學生有事想請問老師。”

    剛才雲卿在院中與章瀅對峙的一幕許夫子都看到了,對於這個出身不算高貴,卻有風骨的女學生生出幾分偏愛,他撫了撫幾根山羊須,點頭問道:“何事,但問無妨?”

    雲卿道:“學生有一遠方親戚暫時因有事而不能來報名,想請問夫子能不能先將他名字寫上,束修也先交上,待他來了之後,再來學院上學?”

    “若你遠方親戚是真的有事,交了束修之後,可以將她名字告知與我,登記起來。”這等要求許夫子當然可以答應。

    聞言,雲卿先是行了一個大禮,然後再接著道:“謝謝夫子體諒,我那朋友是男子,書院男女分堂,學生無法去男院報名,還請夫子擔待。”

    聽說是個男子,許夫子挑了挑眉,倒也沒說什麼,讓雲卿交了束修後,提筆道:“他的名字你告訴我吧。”

    雲卿抬起頭看了看耿佑臣,這個人如今十分的不起眼,甚至不聞一名,但是以後,將會影響耿佑臣的一生。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52 AM 編輯

正文 002 渣男起壞心,世子砸渣男

    雲卿眼底暗光流淌,垂下眼,開口道:“他姓韋,叫韋沉淵。”

    禦鳳檀斜倚在樹旁,順手掐了一隻春日海棠,望著開的豔麗的重花,一邊欣賞著那邊少女的一舉一動,韋沉淵……這個人是誰?據他所知,前來投奔的韋氏寡婦只有一女,並沒有子嗣,卿卿是在給誰報名呢?而且是個男的,必須要好好查一查,任何別有用心的都不允許打他卿卿的主意。

    “好了,沈雲卿,名已經報好了,剛才你那個表姐似乎還未曾選擇課程吧?”許夫子將名字登記好後,想起和雲卿一起來的那個陌生少女,開口提醒道。

    “表姐第一次來,說要四處看看,章瀅帶她去內院走走了。”雲卿微笑的介紹道。

    許夫子一聽章瀅的名字,眉頭微皺,對於潁川侯這個嫡女,他也風聞其性格和行事潑辣,今日可是報導的日子,可別惹出什麼來,便轉身望向內院去。

    果然,正看著章瀅,章洛那幾個女學生拉著韋凝紫往裏面走,而韋凝紫頻頻回頭,眼含淚花似在尋求救助,他眉頭一皺,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欺負新學生,真是成何體統。”

    聽到‘沈雲卿’這個名字時,耿佑臣眼底露出一份驚訝,眼前這個吸引他目光的少女竟然就是揚州巨富沈家的獨女,也是謝書盛的嫡出孫女,他本次來揚州的主要目標之一,便是找出那樣東西是不是落在柳家和沈家人手中,未曾想這麼快就遇見了沈雲卿,而且她還竟然出落的如此芳華,倒讓他有些意外了。

    再聽到表姐兩字,他腦中立即浮現了謝書盛嫁入韋家的庶出女兒生的一女,真是天降好運與他啊,今日一來書院便可見到她們兩人。

    耿佑臣眼露喜色,順著許夫子看去的方向,剛好迎上那一雙委屈的,嬌柔的,充滿了可憐的淚眼,那樣的需要他伸出援手,胸中頓時充滿了豪情,立即轉頭對著雲卿道:“沈小姐,我與你一起過去,定不能讓你表姐受了委屈。”

    與她一起過去?是想英雄救美給她看吧,她不是十三歲的少女了,豈能看不出耿佑臣眸底帶著興趣的光芒。她在心底冷笑,面色卻露出感激的笑容,“那公子便與我一起看看表姐吧。”

    見她開口答應,耿佑臣歡喜的跟著她一起走過去,雲卿故意稍許慢一點走,跟在他身後,樣子看起來又恭謹又溫和,耿佑臣更是喜歡,闊步向前追到了章瀅她們的面前。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耿佑臣緩步上前,儀態頗正的喊道。見有陌生男子過來,章洛把捂在韋凝紫嘴上的手收了回來,其他幾名少女也稍微往後退開兩步。

    只章瀅不買賬,看著面前陌生的男子出現在女院內,撇撇嘴道:“你是誰,怎麼擅闖女院?”

    耿佑臣面上閃過一絲惱怒,剛才禦鳳檀進來又未見她們有疑問,還將所有的目光都停駐到了他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如今又被個小姑娘質問,便覺得有幾分丟了面子。

    還好跟上來的許夫子眉頭一豎,對著章瀅喝斥道:“如此說話,怎有女子的儀態,這位是今年琴科的新任夫子耿佑臣,也是永毅侯府的公子。”

    聽到這般身份的介紹,章瀅這才收斂了氣息,打量著眼前的人,看他臉龐俊朗,穿著不凡,也信了許夫子的介紹。

    耿佑臣滿意的從她們眼底看到了尊敬的神色,滿臉笑容更是自然的望向韋凝紫道:“你剛才有沒有如何?”

    特意放柔的聲音讓韋凝紫如沐春風一般,她抬頭看著眼前的男子,面龐如月,眸內帶著溫柔的笑意,雙眼裏都是斯文有禮,雖然沒有禦鳳檀那般的奪目,也稱得上是翩翩公子。而出現之時又在她迫切需要人救助的時候,心中便存了一份好感。

    再聽到夫子的介紹,永毅侯府的公子耿佑臣,眼神頓時明亮了起來。

    永毅侯府在京中頗有盛名,此等盛名一來是因為侯府的地位,二來是因為府中的一段雜事,一直都被京中人津津樂道。

    老永毅侯嫡子早逝,膝下留下眾多的庶子,爵位無人承繼。

    小戶人家家中為了雞毛蒜皮的利益還經常發生口角爭鬥,而高門大戶裏面就將這一切演繹的更加兇猛。一個爵位代表的是以後的榮華富貴和極其尊貴的身份,很多人為了這樣的東西,可以前僕後繼,絕不氣餒。

    爵位只有一個,想要的人太多,於是在老永毅侯死後,為了爭奪爵位的繼承權,各路庶子是大顯神通,展現十八般手藝才華,暗地裏使壞,明面上討好嫡母,老侯爺夫人坐在當家主母位置上,笑觀諸位庶子爭來奪去,最後發現唯一有庶長子是個老實的,人家爭寵他讀書,人家出招他躲避,能每次躲開暗箭顯然頭腦不笨,不加害兄弟代表心慈,於是老侯爺夫人便出人意料的請旨將本來最不起眼的那個庶長子暫繼了爵位,其他庶子頗為不平,卻也無話可說,至少他占了一個長字,這條在嫡庶長幼分明的當下,是沒有任何可以異議的。

    這個庶長子倒也沒有辜負老侯爺夫人的重看,他坐上侯爺一位後,依舊是勤懇老實,按照老侯爺夫人給他的安排娶了妻子,一年之後生下了一個女兒,算得上日子和睦,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庶長子在一次外出賞雪時不小心掉在了潭裏,身子一下受了寒,從此虛弱了下來,喝藥堅持熬了一年後,終於一病就閉上了眼。

    侯爺夫人在靈堂上哭得昏天暗地,給發現有了身孕,人人都慶倖這個可憐的寡婦若是肚子裏的遺孤是個男孩,以後還是有依靠的,誰知道兩個月後,侯爺夫人也同樣栽到了湖裏,救上來的時候,人都凍成了冰棍,肚子裏的孩子自然也沒了。

    於是爵位又空置了下來,而侯府裏的下一輪爭奪又開始了,耿佑臣在當時眾多庶子打戰時,還是一個小小嬰兒,如今年紀也不過十七,剛好夠上新一輪的爭奪,眾多庶子裏有些已經成家,他還未曾娶妻,在京中風頭不錯,老侯爺夫人對他也頗有好感,也許下一個走運的庶子就是他了。

    勾引不了禦鳳檀,那麼好歹今日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她也要有些收穫,能巴結上這個永毅侯府的公子也不錯。韋凝紫瞟了一眼章瀅幾人,心內懼怕的往旁邊避開了幾步,拉開和她們的距離,然後低下頭,臉上微帶一抹紅暈,雙眸水瑩瑩的垂下來,眸光半露半抬,襝衽行禮道:“多謝耿公子。”

    受了剛才的教訓,她也知道在書院中一舉一動都要小心了,特別是剛才她被禦鳳檀迷得連自己還帶孝在身都忘記了,白白的給人掐了一頓,還無處申冤。

    耿佑臣遠遠見到韋凝紫時,就被她一副嬌滴滴的柔弱模樣吸引了去,如今再近處看她,只見她小臉瘦白,眸中還帶著受了驚嚇的餘韻,再加上她此時的柔軟聲音,頓時渾身都酥了起來,連忙虛扶一下,朗聲道:“你無事就好。”

    這一切雲卿都看在了眼底,真是有著說不出的滋味,若不是這一幕,她還想不起呢,前生她失貞之後學堂未去,反而是韋凝紫到學堂來上課,而耿佑臣好似上一世也曾來白鶴書院做夫子,看如今他們兩人眉來眼去的模樣,只怕耿佑臣當時和韋凝紫兩人就不清不楚了,虧得自己那時候還以為是韋凝紫這個好姐妹為了她嫁到京中無人陪伴,甘願做側室,也要和她一起嫁給耿佑臣。

    那個時候的她一心都在耿佑臣身上,就算是心內有些梗刺,見表姐情深懇切,也答應了下來,直到後來發現韋凝紫其實對耿佑臣的感情之後,才偶感不對。

    想起死前韋凝紫對她所說的那番話,她可以想像,當初耿佑臣娶她的目的是需要錢財去鋪一條登上爵位的道路,所以他選擇了自己這個揚州巨富的女兒,而在這條路鋪成了之後,他坐上了人人羨慕的爵爺之位時,便想往更高的地方去。

    那個時候,韋凝紫過繼來的兄長韋沉淵一路飛升,坐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他便需要韋凝紫這個助力,於是犧牲了她,甚至還拿整個沈家人的血去做他們升位的階梯。

    虧得那時未嫁之前,她還事無巨細,都與韋凝紫分享,如今看來真是可笑啊。

    好在老天爺給她重生一次的機會,這一生,韋凝紫,前生你母親過繼來的那個兄長,今生不會再出現了,而——

    雲卿轉過頭來,看著耿佑臣那張看起來無比溫柔的臉,鳳眸如同一汪黑潭,透著森寒的氣息,上一世她得知了一個秘密,而那個秘密會讓耿佑臣,這一生絕沒有奢想永毅侯爵位的機會了。

    耿佑臣轉目過來,便看到雲卿正望著他,自我感覺方才這幕英雄出手救美女做的十分的合適,眼下不僅是韋凝紫對他頻頻示意有好感,便連沈雲卿也對他有了注意,便裝的體貼道:“你表姐現已無事,你不必擔憂了。”

    擔憂?她從沒覺得韋凝紫需要她擔憂,雲卿淡淡的一笑,並不言語,韋凝紫一心想要給耿佑臣留下好印象,雖然心內對雲卿恨得要命,依舊笑道:“表妹,原來你擔心我啊。”她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雲卿緩緩的一笑,不緊不慢的回答道。

    “好的,祖母肯定還在家等著我們呢。”韋凝紫眸光閃動,也滿面帶笑。

    兩人相互凝視而笑,落在耿佑臣眼底,頓時生出一種飄飄然的感覺,眼前的兩個女子姿色突出,卻各有千秋,沈雲卿舉止大方,雍容端莊,適合做正房夫人,韋凝紫嬌美柔弱,讓人疼愛,正好做個柔妾,真是賢妻美妾,雙雙有福啊。若是能完成了四皇子交代下來的任務,找到那個東西,自己的爵位肯定沒有問題了,那時候還怕沒人肯嫁過來嗎?這一雙麗姝還不是他的。

    想到此處,他眼底閃過一道光芒,看著兩人嫋娜的背影,這段時間還是要多下功夫才行……

    “砰”的一聲,一個珍珠大小的石頭從左側方飛了過來,一下砸在了他的左邊額頭上,頓時疼得他扯嘴咧唇的,轉身對著後方尋找罪魁禍首。

    可是左側方一片空蕩蕩的,哪里有人,他左顧右盼的一圈,只在後方看到瑾王世子禦鳳檀正在和許夫子說話,其餘的皆是來報名的女學生,沒有可能下手。

    究竟是誰暗算他,低頭看著掉在地上的石子,能悄無聲息的將石子砸向他,如此高的身手,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不知怎麼,他突然想起在柳家遇到的那個銀面黑衣人,難道他一直都處在黑衣人的監視之下,這石子是個警告嗎?也許那人走了還沒多遠,他定要出去追追看,若是能擒了他來,必定能在四皇子面前立上一大功。思及此處,耿佑臣便走過來對著禦鳳檀行禮道:“世子,微臣還有事須先走一步。”

    禦鳳檀明媚的眼眸劃過一道奇異的光,笑眯眯的看著他,薄唇一揚,“耿公子有事便去吧。”

    聞言,耿佑臣又行一禮,才立即轉身往著院外追去。

    “朱夫子家就住在此處。”許夫子將一本記錄了各個夫子住處的冊子拿給禦鳳檀看,指出其中朱夫子的那一行。

    掃了一眼紙上的字,禦鳳檀點點頭,“謝了。”轉身白色紫紋大袍帶起一陣風,悠悠的往外走去,許夫子看著面前絕色男子轉身而去,眾多女學生目光皆隨著他的舉動而轉移,不由的搖了搖頭。

    朱夫子家住在揚州府的羊胡巷,這一片居住的多為他這樣的錢財不多,日子還算過的尚好的文人。右邊第三間青瓦白牆的的小院子,便是朱夫子的家。

    此時朱夫子正大聲吩咐夫人收拾東西,準備開學日去上課,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他聽見後便動手開門,誰知他還未曾看清楚,一個穿著白色大袍的年輕男子站在他家門前,面容帶笑,“請問你是朱夫子嗎?”

    雖不知面前人是誰,但其通身散發出來的氣場絕不是一般人家能培養的出來的,便頷首道:“在下正是,請問閣下是?”

    他開口之間,男子已經越過他,躺在了他院中大樹下的老式弧形籐椅上,一搖一擺的好不悠閒。

    “朱夫子,我是給你代課的禦鳳檀。”男子搖的籐椅吱嘎吱嘎作響,寬大的袖擺和流瀑般的長髮交映在一起,狹眸裏光芒染上了碎光,灼灼的,帶著笑意的看著他。

    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朱夫子立即彎腰道:“原來是瑾王世子,可是老夫並未有什麼事需要代課……”

    “可是我需要啊。”禦鳳檀從籐椅上站了起來,他速度疾快,身姿卻優雅,翩然行來,紅唇的笑意施施然,帶著隨意一股無形的壓力從他身周散發出來,方才的慵懶仿若是一種錯覺。

    只有站在他面前的朱夫子才知道,他的後背已經有一股汗意,在這種氣勢之下,他鬼使神差的開口應道:“若是世子有需要,在下可以讓出這門課程。”

    “嗯……”似乎十分滿意他的回答,禦鳳檀笑了起來,聲音清越帶著散漫,“朱夫子不需要如此,我是替病了的你代課,以後務必病的收放自如就好了……”

    長長的語調拖著一路而去,轉眼男子又朝著院外走去,真是來也迅速,快也迅速。留下一臉莫名又不知所措的朱夫子站在院中,有一種風中淩亂的錯覺,什麼叫病的收放自如,想病就病?想好就好?

    直到朱夫人出來說東西收拾好了,他才醒過神來道:“還收拾什麼,我病了……”王孫貴族真的是很難理解,每日無事無聊到要給人來上課,長成那樣,不是禍害女學生嗎。

    唉……朱夫子長長的歎了口氣。

    禦鳳檀在外牆緩緩一笑,神色中夾雜著幾分若有所思,今日在書院竟然巧遇耿佑臣,他竟然也來了揚州,他還進了白鶴書院做夫子。

    大雍朝並不反對高門子弟去書院教書,反而有部分認為,去書院教書是對才幹的一種肯定,畢竟書院不是任何人都接收做夫子的,為人師者,不能誤人子弟,再者,每一屆的科舉的前三甲基本都是來自書院中的學子,若是能提前發現慧才,早些拉攏,比起在其得中之後再去拉攏,要真心實意的多,效果也好得多。

    不過,這種情況還是很少的,一般的高門子弟沒有這種才學,也沒有耐心,而且,要去也應該是去男學院。

    耿佑臣這兩年一直潛心為四皇子辦事,希望能坐上爵位,如此看來,他來書院教學恐怕又是四皇子的動作了,他們也是來找那個東西的吧。是想從沈家韋家的獨女下手,尋求突破吧。

    想到耿佑臣竟是帶著這種心思接近雲卿,禦鳳檀面上浮起一股殺氣,方才那一個石子選得太小了,要換個大些的丟過去就好,竟敢覬覦卿卿,好在他在書院,可以避免卿卿被耿佑臣騙走。

    不過,男子的臉上閃過一絲陰森之氣,耿佑臣似乎也有想到那晚的黑衣人,他還是要注意,不要事發之前就露出馬腳的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再看書院門前。

    韋凝紫和雲卿出了院門後,臉上的笑容便褪了下來,徑直的往馬車上行去了。

    安雪瑩站在她的身邊,看著她的舉動,微蹙了秀氣的眉尖,低聲道:“你這個表姐看起來不大好相處。”

    她進院子不久,由於一直把心思放在雲卿身上,見她對韋凝紫厭惡,也用心觀察了韋凝紫。

    身穿素服便在書院內勾引男子,書院乃莊重之地,乃讀書的神聖地方,便是章瀅如此霸道的人,也不會做出這般的行為。

    她還一而再,再而三,先是去撞瑾王世子,再和永毅侯府的公子眉目傳情,這等行為在女子中極為忌諱。不孝是一,輕浮是一,作風如同青樓女子一般,令人無法看得起。

    再者她投奔沈家,還在書院設計雲卿,對雲卿無半點尊敬,即便是雲卿是表妹,那韋凝紫也應該有一顆感恩的心。

    聽到一直為人平和的安雪瑩對韋凝紫的評價,雲卿轉頭對上她關切的眸子,挑眉道:“由得她,此般作為連你這個不關心其他的人都看出來了,其他那些眼珠子緊盯別人的還不都瞧見了去,以後她在書院裏的日子可就精彩了。”

    她語氣輕鬆,帶著說不出的愜意,安雪瑩章瀅所代表的是揚州的貴女圈子,她們口中的評價對其父母的有著極大的影響力,一個女子要想嫁得好,名聲很重要,這一點在上一世雲卿深有體會。韋凝紫屢次頂風而上,以為是在為自己謀好姻緣,她大概不會知道,她今日的所作所為,會給她落下什麼風評。

    安雪瑩和雲卿多年好友,聽她說話的語氣,自然知道韋凝紫在她手中沒得了好處去,心裏也放心多了,笑道:“今日見到你,還沒說兩句就又出來了,若不是答應了母親等會要回去陪她,我還想拉著你逛逛呢。”

    “無事,再過幾天就正式上課了,你還怕咱們沒時間敍舊麼。”兩人又湊在一起說了幾句,也不好在門前站的太久,分別上了各自府中的馬車裏。

    一進馬車,雲卿便能看出韋凝紫已經由一朵小白花變成了小黑花,平日裏總是掛著嬌滴滴的,柔弱表情的臉上全部是黑沉沉的陰氣,不知道禦鳳檀和耿佑臣兩人看到這樣的韋凝紫,還能生出一股憐意否?

    她坐定了之後,從旁邊拿出一壺蓮心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出來,挑眉道:“表姐,剛才說那麼多話我挺口幹的,你要不要也喝點?”

    韋凝紫看著滿臉輕鬆愜意的雲卿坐在自己的對面,那一臉的悠然和自己腰間傳來的疼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本來已經緩過去的疼痛好似又全部出現了,她望著雲卿,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憋住脫口而出的咒駡,“不用了。”

    果然是韋凝紫啊,被她這樣諷刺還能沉得住氣,不會勃然大怒,若是柳易青的話,只怕早就跳了起來。

    雲卿發自內心的讚美了一句,悠然抿了一口蓮心湯,再咬了一口粉糕,蓮心剛入口的清苦味立即被栗子的甜香遮住,舌面甘苦相彰,的確好美味。

    抬眼看著為了避免自己發火,而轉頭望向窗外,目光落在她十指緊緊握緊手上,雲卿眸中微閃,能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緒,是個難纏的對手啊。

    馬車一到垂花門前,韋凝紫便搶先下了車,似乎一秒鐘都不想和雲卿呆在一起,雲卿緩緩的走下來,優雅的進門。

    她看著旁邊一個稍許眼熟的小丫鬟,鳳眸如墨望著韋凝紫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你去看看表小姐去哪了,等會我有事找她,怕萬一找不到她呢。”

    那小丫鬟一聽,立即點頭,便悄悄的跟在了韋凝紫的身後。

    而此時韋凝紫並沒有沿著回菊客院的路而走,而是穿過東苑的九曲長廊,徑直的往一條左側通往大廚房的路上去,等到了一處路口,她便悄悄的折到一處假山後等著。

    不多一會,前面出現了一個穿著淡青色繡花鑲領對襟比甲,肉粉色方立領中衣,淡藍青色繡著小葉邊的長裙,模樣秀麗的大丫鬟。

    韋凝紫這才從假山後走了出來,假裝低頭沉思的模樣,從拐角處恰到好處的與走過來的大丫鬟撞到了一起。

    碧蓮端著一盤新鮮的水果,未曾料到她貼著最旁邊走,還會在拐角撞到人,還好她身子靈活,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舉著果盤就站定了。看著水果沒有落地,心裏長呼了一口氣,這可是老爺托人帶來的海外水果,特意買給老夫人吃的,若是跌在地上弄壞了,少不得被老夫人一頓排喧。

    也不知道是哪個小丫鬟,莽莽撞撞的,竟從角落裏竄了出來,正要開口喝斥,抬頭一看,眼前穿著素服的不是表小姐,還是誰。

    只見韋凝紫一手扶著旁邊的矮樹,一手扶著腰,眉毛扭曲,雙眼含淚,小臉上的表情十分的痛苦。碧蓮心中一疑,她剛才那一撞有那麼疼嗎?而且手肘撞到的位置好似應該是肩膀,而不是腰啊。

    雖然心裏覺得詫異,可是她一個奴婢撞了人能說什麼,表小姐再家道中落,再表也是個主子,她只能趕緊道歉道:“表小姐,對不起,奴婢一時心急,沒有看到您過來,實在不是故意的。”

    韋凝紫扶著腰,牽強的一笑,擺擺手道:“不怪你,這不關你的事。”

    她這麼說,碧蓮看她痛苦的樣子卻越發的不踏實,若是表小姐因為她這一撞撞出什麼毛病來,她的麻煩就大了,隨即道:“表小姐這樣疼,也許是撞傷了,那邊的小屋子,裏邊有瘀傷藥,奴婢先看看,若是輕的塗藥給你揉揉也許就好些了。”

    聞言韋凝紫眼底閃過一道精光,在碧蓮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微微一勾,然後抬起頭道:“那就麻煩碧蓮姑娘了。”

    見她如此客氣,碧蓮越發不好意思,“哪里談得上麻煩,倒是奴婢不小心了。”她看著手中的水果,便拉了一個過路的丫鬟,讓她把水果先送到老夫人院子裏,交給碧萍,自己則扶著韋凝紫往一旁的小屋子走去。

    這裏是一個專門放常用傷藥的小隔間,平日裏丫鬟幹活受了小傷,中暑熱氣之類的,這裏面便有止血藥,六和湯等等可以使用,算得上是一個小藥房。

    進去之後,裏面也窗明幾淨的,看得出沈府對下人還是頗為寬厚。

    碧蓮攙扶著韋凝紫坐在一張圈椅上,將門窗都關好後,又選了一隻上好的紅花油,便要給韋凝紫揉傷。

    當掀開她的衣裳之時,碧蓮眼睛睜大,小小的驚呼一句,只見那細細的纖腰上,有青紫色的掐痕,還有指甲掐出來的月牙形傷痕,上面還帶著乾涸的血跡,很顯然是剛剛才被抓出來的。

    “表小姐,你腰上的傷是怎麼弄的?”碧蓮倒吸著氣,開口問道。

    韋凝紫好似才發現腰上的傷痕,低頭一看,也被那傷痕嚇得臉色一白,她自己還沒看過的,只是知道肯定掐破了皮,沒想到章瀅下手這樣狠,如此也好,碧蓮看到的傷越重,她便越能得到憐惜。於是三分真七分假的要拉著衣裳往下著,一臉怯怯的道:“碧蓮姑娘,你千萬別告訴別人,這個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桌子角上……”

    碧蓮一把拉住她的手,指著那些青紅交加的傷道:“這個是撞的嗎?不可能,你這個傷看起來還是剛剛弄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事的,沒事的。”韋凝紫似乎都急的要哭起來了,使勁的將上衣下擺往下遮住,哽咽的聲音小聲道:“是我自己剛才在馬車上不小心撞到的……你別告訴別人……”

    剛才在馬車上?碧蓮此時才想起來,今天是大小姐和表小姐一起去報名的日子,兩人是乘一輛馬車去的,而這個傷痕看指甲的印記明明就是女子剛剛掐上去的,她抬眸看著韋凝紫怯怯的眼神,睫毛上欲墜不墜的淚滴,和滿臉的委屈。

    自從表小姐來了後,老夫人對表小姐不錯,難道是大小姐在馬車上下的手?難怪表小姐不敢說出是誰,還要說自己在馬車上撞到的。

    她心裏生出一股憐意,寄人籬下的滋味果然是不好的,表小姐這樣柔弱的性子,更是被人欺負了也不會說,只能忍氣吞聲的。若不是今日讓她看到了,她還不敢相信大小姐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她心中有了打算,將韋凝紫的上衣拉好,又拿著帕子給她擦乾淨淚水,細聲道:“表小姐你就是性子太柔弱了,才會任人欺辱,你這傷是不是大小姐弄出來的?”

    韋凝紫心中一喜,眸中是又驚又喜,轉瞬又化為了懼怕,欲言又止道:“莫要了……碧蓮姑娘莫問……莫問了……你……管不了的。”她低著頭,一滴淚水恰到好處的滴落了下來。

    若是碧蓮開始還有些膽怯,畢竟大小姐是主子,說主子是非是要被打的,此時她也拋棄了這種想法,拍拍韋凝紫的手道:“你放心吧,奴婢自有分寸,總會有人管得了的。”

    總算等到了她要聽的話,韋凝紫的心放了下來,吸了吸鼻子道:“碧蓮姑娘,你千萬莫要告訴別人,給人知道後,如此對你不利的。”

    表小姐真是個好人,這個時候還掛念她說了以後會不會好,碧蓮拉著她的手,感覺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安慰道:“放心吧,沒事的。”

    榮松院內。

    碧萍給老夫人端了一盤水果進來,老夫人正看著幾上的點心皺著眉頭,與王嬤嬤說道:“最近不知怎的,胃口不大好,看到這平日裏愛吃的芙蓉餅都沒胃口了。”

    “老夫人,天氣悶熱,吃點爽口的好,這是老爺讓端來的紅仁果,說是海外毛子最愛吃的。”碧萍將水果放著,拿了一顆剝了,露出裏面白嫩嫩的果肉。

    紅的皮配著白的肉,晶瑩剔透的,老夫人也生出點食欲,接過來吃了一顆,香甜水厚,點點頭道:“這個不錯。”

    碧萍便還要再剝,老夫人看了一眼,問道:“這水果不是碧蓮去端的麼,怎生沒見她人啊?”

    老夫人剛說完,外頭碧蓮就走了走了進來,對著老夫人行禮道:“老夫人,奴婢剛才路上不小心碰了表小姐一下,扶著她去擦藥所以才遲來了。”

    王嬤嬤伺候老夫人十多年,老夫人的喜愛摸的八九不離十,見她皺了皺眉,此時定然是聽出有古怪來了,碧蓮做事不是個莽撞的,怎會一撞將表小姐就撞的要去擦藥了,便問道:“怎的如此不小心,撞得要扶著去擦藥了?”

    只見碧蓮眼圈兒就紅了,輕聲道:“奴婢剛才撞了表小姐一下,她便捂著腰站不起來,奴婢當時就覺得奇怪,帶著表小姐去小屋坐著,找了一瓶藥想先揉揉,結果掀開衣裳一看,一片的青紅色,腰上就沒一塊好皮。”

    “怎的如此?”碧萍又剝了一個遞給老夫人,老夫人沒有接,沉聲問道。

    “奴婢也覺得奇怪,看那痕跡,是給指甲掐的,一塊塊的還有血跡在上面,開口問表小姐,表小姐支支吾吾的只說是在馬車上弄出來的,是撞到了馬車角,其他的什麼都不肯說,也不敢說。”碧蓮低著頭說道。

    既然是指甲掐出的痕跡,和馬車角撞上的痕跡完全不同,碧蓮能想到的,老夫人也能想到,一張老臉便拉的老長,陰森森的看著面前一疊紅燦燦的水果,豎眉道:“倒是大膽了,如今都敢欺負起表姐來了!早晨的時候我明明和她說過,讓她照顧點表姐,她就是這麼照顧的!還有沒有將我放在眼底!?”

    老夫人說起雲卿就帶上了謝氏,嘴裏罵道:“她嫁進來十四年,沒有生下孫子也就罷了,統共膝下也就這麼一個女兒,每天花點心思教一下不行,偏生養出這樣的性子,表面上我還當雲卿真的是端方大度,沒想到竟是個陰險的,背地裏對著前來投奔的可憐表姐下這樣的狠手,想必若不是今日碧蓮撞上了,這樣的事情還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子!這是我們沈家教出來的大小姐嗎?”

    老夫人越說越氣,罵著就喘起氣來,碧萍聽老夫人的話,她是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對勁,看大小姐平日裏對下人也沒打罵,怎會對著表姐出手,可她也不好接腔,只岔開著話題說:“老夫人,也不知道表小姐傷如何了呢?”

    聞言,老夫人深喘了口氣,手握著引枕的一角,氣息平復了些,吩咐道:“嗯,碧蓮,你從我那櫃子裏去取一盒去淤膏送到菊客院那邊去,讓表小姐不要傷心,祖母會替她主持公道的。”

    碧蓮得了這話,立即應了,這話就是老夫人都知道事情的所有了,便去後房裏取了去淤膏去了菊客院。

    老夫人又吩咐碧萍道:“你去通知謝氏,下午牙婆帶來的丫鬟到我院子裏來選,讓她們一路過來。”

    碧萍瞧著老夫人的臉色,便知她又動了怒氣,只是這主子之間的事,她如何開得了口,碧蓮這次也是衝動了,一下子把表小姐,大小姐,夫人一起扯了進來,下午大小姐和夫人少不得被當著眾人的面一頓排喧,老夫人可沒什麼給媳婦孫女留面子的想法,做事都是想到哪做到哪。到時候不管是大小姐真的做了這事,還是沒做,碧蓮都是討不了好的。她暗裏歎了口氣,面上應了往院外吩咐丫鬟去將老夫人的話轉告與謝氏。

    歸雁閣中。

    雲卿聽著跪在下方的小丫鬟的敍述,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接著,碧蓮姐姐出來便往榮松院的方向去了,表小姐則是往菊客院行去,奴婢才離開回來給大小姐彙報。”

    韋凝紫,就知道她不是能安分的,今日在學院裏吃了那麼大的虧,怎麼會不報復回來,看她一路上強自忍受,眼底閃爍著精光,肯定是在盤算著什麼,所以她才會讓小丫鬟跟著她查看。

    這一跟,便跟出了答案。

    碧蓮是祖母身邊的大丫鬟,人好心善,又有一種正義感,性格比起碧萍來要衝動一些,也簡單一些,最是好唆使。

    此時正是要用午膳的時間,韋凝紫故意在路上假裝與她撞上,借著擦藥的機會將身上的傷給碧蓮發現。

    雲卿可以想像韋凝紫那欲語還休的眼神配合恰到好處的表情,碧蓮暫態會以為身上的傷痕是她留下的。借著碧蓮的口把自己如何驕囂陰毒展現給老夫人,讓老夫人好好的拾掇她一頓。

    她不禁的笑了,好一個韋凝紫,手段真的高超,借刀殺人用的很靈活嘛。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深的心眼,再過幾年,只怕是頂級的人精了。

    她一手端著官窯描金牡丹茶杯,一手緩緩的撥開浮沫,鳳眸半垂,望著淺碧色茶湯裏面毛尖一根根垂直的水中起伏,如同一柄柄利劍垂在其中,鳳眸微微眯了眯。

    韋凝紫就宛若懸在她頭上的數把利劍中最細幼又陰毒的一把,指不定哪天就會落下來,將她一劍戳穿,她必須時時刻刻留意著,一刻也不能放鬆。她一定要將兩隻時刻搗亂的白眼狼趕出去,不讓她們住在府內。

    收回思緒,望向下方那個跪著的小丫鬟,方才雲卿的話其實說的比較隱晦,但是這個小丫鬟卻一下就聽出她的意思,並且手腳很俐落,表達也很清晰。

    雲卿眯著眼眸打量著她,只見她一身素藍的粗使丫鬟服,雖然有些舊,卻依舊挺括,上面沾著些汙髒,卻是新沾染的,而不是陳年的舊跡,再看她的容貌,長長的柳眉下是一雙圓眼,稚嫩,卻透著靈氣。

    流翠伺候雲卿多年,一看她的表情,知意的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小蓮。”小丫鬟回答道。

    小蓮?雲卿只是隱約有些印象,流翠倒是記得,小聲道:“就是上回她妹妹肚子疼來求夫人請大夫的那個。”

    腦中晃過那一幕,雲卿記起來了原來是她,難怪看著有幾分眼熟,記得上回她對這小丫鬟印象就不錯,也是因為她才發現了父親藥湯中的秘密,說起來也算半個有功的。此次竟然又看到她了,兩次見她,都表現的很好,對於一個十二歲的粗使丫鬟來說,實在是難得了。如今她身邊就流翠一個大丫鬟,問兒一個二等丫環可以放心的用用,實在是太少了。

    想了想,雲卿抬手道:“你明日起,就來我院子裏,先做個二等丫環吧。改名叫青蓮吧。”

    小丫鬟一聽,喜上心頭,她現在做粗使丫鬟一個月才三百文,而做大小姐房裏的二等丫環,一下就有二兩銀子的月錢,一下翻了好幾倍,連忙感激得在地上磕頭道:“青蓮謝謝大小姐看中。”

    等雲卿吩咐了青蓮起身出去收拾東西,流翠才開口道:“小姐,表小姐此方法很陰毒,到時候你說什麼都不太好,奴婢覺得要儘快處理了才是,以免老夫人遷怒。”

    將茶杯放在一旁的小幾上,雲卿垂頭看著自己保養得白皙細嫩的手指,沉吟片刻後開口道:“我記得今日下午官牙行的人要帶丫鬟過府中來吧?”

    “是的,依舊還是伍牙婆帶人過來。”流翠不知道兩件事有什麼關係,雲卿菱唇微揚,開口道:“來,等會你讓問兒出去……”

    如此那般的一番的交代,流翠聽的連連點頭,隨即匆匆的往外走去。



正文 003 雲卿回擊表姐,渣母女被趕

    添買丫鬟一事便是上次老夫人用膳的時候提起的,主要是為了給謝姨媽和韋凝紫兩人添上兩個隨身的丫鬟,再者雲卿也有十三了,身邊得力的丫鬟少了些,府中一些丫鬟歲數大了,也要婚配出去,所以乾脆一併的換了。

    老夫人既然下了通知,謝氏自然是讓人都到榮松堂這裏,本來挑丫鬟可以在她院子中的,人多嘴雜怕打擾了老夫人,老夫人也不喜歡這些人進出她的院子,這次估計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雲卿和她一起進了榮松堂,便看到謝姨媽兩母女早早就來了,韋凝紫坐在老夫人的身旁,姿態宛如親生孫女一般的親近。

    這樣的姿態落在旁邊眼底,自然是覺得有些不妥,可是她卻帶著些許得意站了起來,當碧蓮將藥送過來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蠢丫頭肯定如她所料的告訴了老夫人,而以老夫人的性子,雲卿是少不得被罵,而且會讓謝氏也連帶著受訓的。

    此時看到雲卿,姿態就特別親切,立即迎了過來,襝衽行禮道:“姨媽好。”然後對著雲卿親熱到有些巴結道:“表妹怎麼才來呢,我已經等了你許久了。”

    老夫人當即哼了一聲,端著茶掉著臉,自家親媳婦和親孫女竟然來的還沒旁的人早,是不把她的話放在眼裏是吧。

    望著祖母的表情和碧蓮不冷不熱的樣子,雲卿早有了心裏準備,淡淡的一笑,“祖母每日中午都要休息,我掐著時間過來的,誰知道今日祖母這熱鬧著呢。”

    她實在說韋凝紫和謝姨媽這麼早過來吵著老夫人了,她們是按照平日裏的時間來的,如此一來,老夫人也無話可說了。

    外面二等丫環碧水走進來通報道:“老夫人,官牙行的伍牙婆在外面候著了。”

    聞言,老夫人便先收了要訓人的心思,沉眸的瞪了一眼雲卿,扶著王嬤嬤的手從榻上下來,往外頭走去,謝氏,雲卿,謝姨媽,韋凝紫隨著老夫人一起走了出來。

    只見外院裏已經站了五十個女孩,站在前頭一個四十歲婦人,穿著海棠紅秀纏枝月季紋的夏綢比甲,下身著了一條深紅色的淨面裙的,頭上盤著半扇髻,簪著一根銀包金的雙行釵,上面鑲嵌著一顆貓眼石,眼神靈活,嘴皮子薄薄的,一看就是上下磕碰太多,會說話的人,她一見到老夫人便走了上來,笑著行禮道:“老夫人,可有一段日子沒有見到您了,看您氣色不錯,是媳婦孫女孝順得吧。”

    老夫人瞟了謝氏一眼,回過眼來,“你還是嘴巴子快的很啊,沒事也沒見你來陪陪我。”

    “前日裏一聽是老夫人府裏要丫鬟,我不就趕緊帶上五十個最好的過來了,那是一點兒都不慢,就看她們有沒有這個福氣讓老夫人看上眼的。”伍牙婆笑著道。

    “哪里是我要。”老夫人轉頭對著雲卿,謝姨媽,韋凝紫道:“你們自己去挑吧。”

    謝姨媽和韋凝紫目光早就在丫鬟裏面梭巡自己想要的了,一聽到話後,就仔仔細細的在那看起來,伍牙婆將她們兩人的神色收在眼底,面上掛著禮貌的笑意。

    謝姨媽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她身邊沒有丫鬟伺候,不方便的很,既然可以自己不花錢就給挑丫鬟,首當其衝的就走到了丫鬟中間。

    先是挑了兩個模樣拔尖,性子平和的大丫鬟,又選了兩個姿色平庸,身材高大的大丫鬟,接著又問了幾句話,點了六個丫鬟在出來做了二等丫環,接著還要再選十個小丫鬟出來……

    老夫人看的眉頭直皺,四個大丫鬟,六個二等丫環,十個小丫鬟,這是準備讓沈府將她一家子的上上下下的都準備好嗎?

    伍牙婆看的瞠目結舌,這若不是她事先知道謝姨媽是來寄人籬下的,沖這個氣勢,她以為這個才是正房夫人啊。

    謝氏皺了皺眉頭,沒有開口說話,李嬤嬤臉色是有些難看了,這謝姨媽也太不懂規矩了,老夫人做人情送丫鬟,也不代表一送就是二十個啊,錢是沒多少,可這規矩她懂嗎?

    韋凝紫在一旁看的臉色是青一塊白一塊的,開口對著謝姨媽喊道:“娘,你選你的丫鬟就是,我的可不要你選了,等會我自己挑。”

    其實韋凝紫反應很塊,若是這二十個丫鬟是她們母女兩人一起的,雖然依舊是臉皮厚了點,倒還勉強說的過去。

    可謝姨媽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轉頭對著韋凝紫道:“你的等會自己挑,現在我是挑自己用的呢。”

    一句話惹得四周的人都無言,韋凝紫更是低垂了頭,暗中咒駡自己怎麼攤上這麼個娘。

    雲卿不由的冷笑,謝姨媽的性格還真的是如此,一有機會佔便宜,那是果斷的滴水不放,韋凝紫雖然也有一點如此的性格,但是明顯要冷靜聰明多了,大概有一半是像了韋家人,如果全部像了謝姨媽,那這兩母女好對付多了。

    總算是等謝姨媽挑完了,場中的丫鬟還有三十名,韋凝紫長呼了口氣,她早看好了兩名丫鬟沒有被謝姨媽挑走。

    雲卿順著她的目光打量那兩名被她看中的丫鬟,模樣確實不錯,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卻很順眼,氣質也端莊的,剛才謝姨媽問話的時候,兩人屬於很溫和的那種,沉穩有禮。

    大丫鬟她並不稀罕,不是信得過的人她也不一定放心用。不過韋凝紫既然看中這兩個丫鬟,想要,她就偏偏不給,她站起來對著韋凝紫微微一笑,開口道:“表姐,你比我大,按照長幼秩序,你先挑吧。”

    韋凝紫看她的笑臉刺眼的很,謙虛這一套,在祖母面前裝誰不會,她擺出受寵若驚的樣子,連連擺手道:“不用了,表妹,你比我小,又是沈府主人,你先吧。”

    她相信雲卿一定會再次推辭的,到時候她再順從的接下來,也可以給祖母留個好印象,誰知道,雲卿當即就痛快的答應道:“既然表姐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老夫人見此,眉眼間掛上了一層冷霜,雲卿這是什麼意思,仗著自己是主人家,對表姐這麼不謙虛,長幼都不分,搶著去挑,再看韋凝紫剛才看到雲卿那畏畏縮縮的樣子,明明想去挑丫鬟,都不敢去,一定是怕了雲卿,沒想到這個孫女真是會在馬車上做出掐人之事的陰毒女子。

    雲卿很快的就點了韋凝紫那兩名大丫鬟出來,然後對著韋凝紫道:“我挑好了,表姐可以繼續。”

    一見自己看中的丫鬟被雲卿挑走,韋凝紫知道雲卿是故意和她做對的,緊咬著牙齒,眼中含淚的看著雲卿道:“表妹喜歡就好。”

    之前謝姨媽已經挑走了二十個,雲卿又將兩個大丫鬟挑走了,場中剩下的就是相對比較差的了,韋凝紫心中不順,隨手點了其中稍許好點的兩人,便面上帶著委屈的走了過來,對著老夫人道:“祖母,我挑好了。”

    老夫人看著她身後就兩個丫鬟跟著,比起她娘來,真是可憐,眉眼裏帶著一絲疼愛,說道:“你再去挑選兩個吧。”

    再挑?都是些次等的有什麼好挑的了。韋凝紫搖搖頭:“兩個丫鬟已經足夠了,謝謝祖母的疼愛。”

    “既然都挑完了,那就進去吧。”老夫人臉色發黑,冰冷的目光的在謝氏和雲卿兩人之間掃來掃去,這兩母女,她非得好好罰罰她們不可,太沒有規矩了!

    如此乖巧,怎麼不讓老夫人疼,一對比就覺得雲卿越發的驕縱,滿臉的不虞,伍牙婆將這都看到眼底,這兩母女真是極品,一人就當作自己家一般一下點走二十個丫鬟,滿臉的理所當然,連一句謝謝都沒有說過,小的這個更是陰險,明明想下去挑選,卻偏偏要裝作大方,誰知被沈大小姐看穿了,又擺著可憐給老夫人看。

    想到這裏,她便向前兩步去,站在老夫人的前面,躬身道:“老夫人,今上午我去別府上送了丫鬟過去,回來之時在那聽了一件趣事呢,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聽?”

    沈府每次買丫鬟都是從伍牙婆手中過,互相相熟,伍牙婆會說話,每次都能說些有趣的事情給老夫人聽,老夫人也算是喜歡與她交談幾句的。

    此時心情不好,也想著這幾個月沒在揚州,也生了意要聽聽,便點頭道:“你跟著一起進來吧。”

    伍牙婆讓剩下的二十一個丫鬟在院子外候著,自己跟著老夫人進了院子。

    老夫人上了榻上坐好,伍牙婆就站在下方,開始眉飛色舞的說了起來:“今天不是白鶴書院報名的日子嗎?我聽說今天裏去了一個新的女學生,長得水靈靈的,身上穿著素淡的孝服,結果一看到去代夫子上課的瑾王世子就撲到地上,說自己腳崴了,讓瑾王世子扶她起來,結果還真沒想到,瑾王世子竟還真的伸手扶了她起來,結果她被書院的其他學生嫉妒,那個章大小姐氣得掐了她好幾下呢……”

    隨著她的話,老夫人的臉色就越來越差,越來越差,直到最後簡直和黑夜一般的陰森了。

    碧蓮一雙眼大大的瞪著韋凝紫,雙手握拳,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雙目中幾乎有火可以噴得出來了。

    韋凝紫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她沒想到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抬起頭望著雲卿,她正微笑的坐在作為上,儀態端方的對著自己微笑。

    伍牙婆看著她們的神色,知道今日得了人的吩咐肯定是成功了,加上剛才她看著這兩母女的做派,也實在是喜歡不喜歡,便更加賣力的繼續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穿著素服就去勾搭男子,也怪不得侯府大小姐會有脾氣,這太不知禮數了,若是她家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傷心呢!唉……若是我有這樣的孫女,肯定是氣的吐血了還不止呢!”

    “好了!”老夫人氣血翻滾,終於忍不住的喝了出來,將伍牙婆的聲音打斷了去。

    謝氏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但是看老夫人臉色也知道她生氣得很,連忙道:“伍牙婆,你先去,這帳按照老規矩去結就是的了。”

    伍牙婆本來就不想呆了,她該做的生意也做了,其他的事情也全部說完了,也該收工了,流翠見她退了出去,也悄悄的跟在後頭。

    出了榮松院,過了人多嘴雜的地方,流翠從袖中拿出一個荷包放在伍牙婆的手中,笑道:“伍牙婆,謝謝了,這次你這事辦的不錯。”

    摸了摸荷包的分量,伍牙婆知道不輕,咧嘴一笑,將荷包收在腰帶裏,斜了裏面一眼道:“就她們那做派,就是大小姐不讓我說,我知道了都要給老夫人知道的。”

    中午的時候,牙行裏來了一個丫鬟,說是沈家大小姐派來的,說是讓她帶丫鬟來沈家的時候,尋機會說個趣事給老夫人聽,只要說完這個故事,就會有一筆豐厚的酬勞,對於她來說,張張嘴就能有收穫何樂不為。

    宅門裏的爭鬥她看的多了,也知道這些個夫人小姐心眼子比蓮蓬孔還要多,聽著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也許就會死人,她也不多說,當即就告辭,帶著剩下的二十一個丫鬟出了二門。

    送走了伍牙婆,流翠又沿著路走回了榮松院,此時正房裏的人都屏息凝氣,知道這回事的,看著韋凝紫的目光是鄙夷有之,不知道內情的,也憑著剛才伍牙婆說的故事裏女子的形象,猜得到是這個今日與大小姐一起去報名的表小姐了。

    總之氣氛十分緊張,人人都不敢開口說話。

    老夫人手一掃,將桌上的杯子嘭的摔到了地上,冷怒道:“好啊,你們一個個的玩心計,想要我在前邊當靶子是吧,你們玩的這些醃臢的東西,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底!”

    碧蓮嚇得撲通一下就跪了下來,對著老夫人道:“沒有,老夫人,奴婢錯了,奴婢確實不知道,當時撞到了表小姐之後,露出腰上的掐痕,她說是在馬車上撞的,奴婢看著不像,問表小姐她又吞吞吐吐的說不敢說,奴婢心想不能讓她受了委屈,這才懷疑大小姐,問表小姐,她也不回答,說讓奴婢別問了,奴婢是看老夫人平日對她疼愛,這才開口的,誰知道竟是一個陷阱,她竟然利用奴婢來向你告狀!”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表小姐竟然是這種人,碧蓮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剛才聽了伍牙婆的話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被人利用了,表小姐在學院勾搭人不成,被欺負了,回來還要嫁禍給大小姐,這才是事實的真相。

    韋凝紫本來這次她以為一定可以讓雲卿和謝氏吃一頓苦頭的,借著碧蓮的嘴傳話給老夫人,到時候老夫人便會給她們好看,就算雲卿出來辯解,那也只是強詞奪理,若是雲卿說出她在書院裏勾搭世子的事情,她更可以哭訴是被人栽贓,總之,只要雲卿開口,就會變成欺負她一個客人,而雲卿不開口,那就更只會被老夫人討厭了。

    沒想到竟然被一個意外出現的牙婆給破壞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沈雲卿實在是命太好了!她怎麼也想不到雲卿會早早識破她的毒計,巧妙的化解了這一場危險的算計。

    韋凝紫一看老夫人生氣了,臉色微白。她現在唯一的依仗就是老夫人了,如果老夫人再不管她和娘,她們兩人肯定是要搬出去了的。她咬了咬牙,眼底馬上就蓄上了淚花,一把沖上去跪在老夫人的腿邊道:“祖母,祖母冤枉啊,我的確是在書院裏被人欺負了,因為她們看到我是一個沒了爹的孩子,又是從外地來的,身邊沒有依仗便都欺負我,回來後,不小心撞上了碧蓮姐姐,她一直追問我的傷勢,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如何能開得了口啊,我想碧蓮姐姐一定是理解錯我的意思,我並沒有說過是表妹下的手啊……”

    見她這一番淚珠湧動的模樣,這可憐兮兮的爭辯,碧蓮只覺得自己瞎了眼,她抬起頭道:“表小姐,奴婢問你是不是大小姐下手的時候,你是不是沒有否認,反而避開話題,顯得你不敢告狀!”

    “可是碧蓮姐姐,我一個沒有新喪父親的孤女被潁川侯府的大小姐欺負了,難道我還能去和她鬥嗎?難道我還要告訴祖母,讓祖母去和侯府置氣嗎?我不能啊,我只有忍氣吞聲,你說是那個打我的人表妹的時候,我是說你莫要問了,我也沒點頭啊……”韋凝紫一邊哭,一邊爭辯,慶倖自己聰明,當時故意說的模棱兩可,如今鬧起來也抓不到證據可說。

    “你……”碧蓮被她說的語塞,頓時氣悶的哭了起來,表小姐說的沒錯,當時她並沒有承認,是自己以為那就是確定了,是自己愚蠢的被人利用了。

    老夫人聽的她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已經極為不喜,冷冷的睨了韋凝紫一眼,對著碧蓮道:“你也是我身邊跟了兩年的大丫鬟了,做事如此不穩重,未弄清楚便受了人挑唆來告主子的狀。誣陷主子之罪,按照府中的規矩,直接發賣了出去。”

    碧萍一聽,臉色都變了,她和碧蓮兩人都是家生子,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又一起升到了老太太房裏做大丫鬟,是極為有體面的,此次若不是被表小姐利用了,哪會如此,發賣了出去的丫鬟哪里還有有好日子過啊,說不定還會被賣到那等子骯髒的地方去……

    她看著周圍的人,謝姨媽滿臉的毫不關心,眼底還有著幸災樂禍,只要不是她的事,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夫人臉上有著怒氣,這件事牽連了大小姐的,夫人肯定不會原諒碧蓮。誰都知道夫人脾氣好,但是若是因為大小姐的事,便會變成護崽子的母狼,當家主母的威嚴也會出來,更不會心軟。上次大小姐落水,就將大小姐身邊的兩個大丫鬟都發賣了出去,留了流翠一個。

    她再看去,屋中只有一個大小姐可以求情了。

    雲卿坐在一旁的紫檀官帽椅上,面色如水,這一次韋凝紫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老夫人心裏已經認定了是她挑唆碧蓮,碧蓮跟在老夫人身邊這麼長時間,老夫人還不知道碧蓮的性格嗎,必然是韋凝紫暗示得太深了,碧蓮才會如此,就算處置了碧蓮,韋凝紫以後在沈府再想找一個人幫她說話,也怕是難了。

    感受到兩道焦急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雲卿抬頭望去,碧萍正紅著眼望著自己,滿眼都是哀求。

    要她救碧蓮嗎?

    雲卿想了一想,看到韋凝紫眼底深處的得逞光芒後,慢慢的站起來,對著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祖母,我以為如此處置碧蓮不妥當。”

    “怎麼,你想為她求情嗎?”老夫人冷冷的看著雲卿,問道。

    “碧蓮這次冤枉了我,若是直接將她發賣了出去,孫女心口這氣難消,倒不如讓她到我院子裏做個小丫鬟,好好的讓她反省反省,還可以讓她將功贖罪。”雲卿平和的開口道。

    其實老夫人知道這次並不全怪碧蓮,可是規矩就是規矩,她破壞了,下面的人都會有樣學樣,只有雲卿這個被冤枉的主子開口才能有臺階下,她冷著一張臉,十分不情願般的對著碧蓮道:“雖然大小姐心慈饒恕了你,可是你這次犯的錯,等會下去打二十大板長長記性!還不快去謝謝大小姐!”

    碧蓮沒有想到,到最後竟是這個她認為陰毒的大小姐開口救了她,雖說是去還是要挨板子,從大丫鬟降到了小丫鬟,但比發賣出去已經是好了千百倍不止,連忙轉過來對著雲卿磕頭道:“碧蓮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

    “你從我這裏出去了,也不要叫碧蓮了,讓大小姐給你個名字吧。”老夫人又加了一句,這話是暗示雲卿,從她這裏出去後,碧蓮就是雲卿的人了,不要再算這筆舊賬。

    看來碧蓮平時還是挺得老夫人心的,雲卿便點點頭道:“以前的一切都過去了,以後你在我的院子裏,就叫飛丹吧。”

    以前的碧蓮,現在的飛丹立刻磕頭道:“飛丹多謝大小姐賜名。”

    雲卿點頭後,先乖巧的端起桌上的茶水遞給老夫人,貼心道:“祖母,你先喝口茶消消氣,何必為了幾個小人傷了自己的身體,實在是不值當。”

    老夫人喝了幾口茶,點頭道:“你倒是孝順的,心胸也寬廣,受了這麼大委屈也沒哭哭啼啼的來抱怨。”這是含沙射影的來說韋凝紫了。

    雲卿得知了老夫人的態度,曉得這次韋凝紫是沒辦法洗清她了,一雙雲霧盤旋的黑眸中帶著笑意,嘴角上揚,道:“祖母,您身邊一直都有兩個人貼身伺候的,如今只剩下碧萍姐姐,一時半會也沒有人能頂上,您挑個人暫時用著,若是不順手的話,到時候再換個好的。”

    極為體貼的話說的老夫人十分舒服,碧蓮走了,她屋子裏也確實還要添個丫鬟。

    知道老夫人是同意了,雲卿便拉著剛才選的兩個大丫鬟站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抬起老眼打量面前兩個丫鬟,對孫女選得這兩個丫鬟十分滿意,指著其中一個身材高挑,臉龐圓而有福氣的那個道:“就她吧。”

    那個丫鬟倒也是個機靈的,根據剛才那一幕,她知道跟了老夫人肯定日子能不錯,立即跪下來道:“奴婢謝謝老夫人賞識。”

    “嗯,你叫什麼名字啊。”老夫人問道。

    “奴婢叫添弟,方才聽幾位姐姐的名字都十分好聽,還請老夫人給奴婢賜個福氣的名字。”

    “喲,倒是個精巧的丫頭。”老夫人一聽,帶著點笑意道,“我房裏的都是碧字頭的,你這乖巧的樣子,就叫碧菱吧。”

    新的大丫鬟碧菱連忙叩頭道謝:“謝謝老夫人。”

    李嬤嬤在一旁看著雲卿這一番舉動,心裏暗暗咂舌,再看那個才十三歲的大小姐,心裏又多了一層不同的感受。

    碧蓮此次犯錯了是不錯,但是看老夫人開始的模樣,對於碧蓮還是有一分憐惜的,雖然不會留在身邊,也不捨得她真的發賣出去,加上碧蓮老子娘在府裏也算是有點臉面的管事嬤嬤,大小姐這順水推舟的一個求情就將碧蓮的心給收買了,從此以後碧蓮一家還不得對大小姐死心塌地,老夫人也會記得這個情。

    還有碧萍和碧蓮的關係素來不錯,以後肯定也會幫著大小姐稍許,而新來的這個丫鬟碧菱,若是真的伶俐的,在心裏也會感激大小姐的推薦之恩,那麼在老夫人身邊的兩個大丫鬟都幫著大小姐說話,處境就會好上許多。

    簡簡單單一個動作,能起到這樣大的效果,端的是厲害。只怕以後夫人還得靠大小姐幫著處理一些事務了。

    丫鬟的事情處理完後,老夫人慢悠悠對著還跪在地上的韋凝紫道:“你也起來吧。”

    韋凝紫見這事總算是揭了過去,磕頭道:“謝謝祖母。”這才慢慢的站了起來,也不敢坐下,站到謝姨媽身邊去。

    老夫人看了她們兩母子一眼,眸中閃過一絲厭惡,看著韋凝紫那張臉也覺得堵心了起來,小小年紀就知道玩那等陰招,誣陷自己表妹,不知哪學來的手段。

    其實老夫人最討厭的不是韋凝紫想冤枉雲卿,而是她覺得丟了面子,韋凝紫耍了她身邊的丫頭,連帶著她也一併被當作矛頭去對付人,若不是伍牙婆將書院的事情說出,等她罵了雲卿之後,到時候再來人說出真相,那豈不是丟臉之極。

    她本覺得府中人口不多,韋凝紫又會說話哄她,這兩人留在府中能熱鬧一點,此時想來,這種人留在府中還指不定哪天又給她來陰招。

    她又望了雲卿一眼,見她表情平和,眼底隱隱有著委屈,眉宇間卻大方高雅,沒有任何憤憤的神色。自己這樣溫順的孫女,若不是碰巧伍牙婆說出這事,今日還不被冤枉了去,這麼久她都沒開口說過一句怨語,自己還一直偏袒這個半路出來的孫女,也太不像話了。

    想到這裏,老夫人便轉頭對著謝氏道:“跟你家老爺說說,自家生意的事要緊,可姨妹子尋院子的事也不能馬虎,總讓人住在咱家客院不好,沒得讓人說閒話去,讓他上心點。”

    老夫人此言,猶如在韋凝紫那張還帶著勝利笑容的臉上狠狠得打上了一耳光,頓時讓韋凝紫和謝姨媽的臉色難看了起來。

    她們兩人的打算是利用這段時間將老夫人哄住,只要老夫人不發話讓她們出了菊客院,那麼她們一直住在裏面,也無人敢趕她們走,畢竟謝姨媽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偏偏今日老夫人開口,她們自然是無話可說。

    謝氏本就不打算讓她們母女住在沈府,之前都是老夫人沒開口,她也不好說,免得人家說沈府的人都沒意見,她一個親姐姐倒嫌起人來了,此時自然點頭道:“母親說的是,兒媳會轉告老爺的。”

    雲卿嘴角浮出一抹極淡的譏諷笑容,對上韋凝紫那刷白的臉蛋,還有謝姨媽眼底熊熊的怒火。她們兩人肯定是在心裏氣的咬牙切齒,可面上偏偏是一丁點都不敢表達出來,只要她們還敢甩臉子,保不定老夫人最後一點恩情都不記得了。

    兩人還要假裝開心的對著老夫人道:“勞老夫人掛心了。”

    “不必,你們找到好去處,我也放心了。”老夫人身子往引枕後靠了靠,半垂著眼道。

    謝氏一看便知道婆母這是疲了,便起身道:“母親,兒媳先退下了。”

    “嗯,你們都出去吧。”老夫人擺擺手,歪在引枕上開始小睡了,其他人見此全部隨著謝氏出來。

    出了榮松堂,謝姨媽的臉色便黑了下來,看著謝氏怪聲怪氣道:“看著我被老夫人趕出去,姐姐如今是開心了吧。”

    謝氏聞言望著謝姨媽笑了笑,“妹妹此話錯矣,你本就不是沈家人,暫住在此處,老夫人心掛住你,才讓老爺多留心揚州適合的院落,你這話可莫傷了老夫人的心。”

    “哼。”謝姨媽冷哼了聲,目光中帶著一抹不屑的光芒,裏面那個老婦現在靠不住了,她還顧忌個什麼,斜眼望著謝氏道:“我來了這麼久,姐姐也沒見準備帶我去姑母家去走走?”

    剛被老夫人趕出了家門,謝姨媽馬上就想到了柳府,她腦子裏倒是個個都盤算到了,如今是看沈府靠不到了就打算去試試柳府的風嗎?

    謝氏對於她這點把戲也是看透了,剛才韋凝紫說的事她還沒弄清楚,只怕又是這妹妹在後面動了手腳,她便有些厭了,淡淡道:“你哪天準備好了,我便下帖子去柳府。”

    “我在府中又無事,後日便可以。”謝姨媽甩下這麼一句話,拉著韋凝紫轉身就走。身後跟著浩浩蕩蕩沈家花錢給她母女買的二十二個丫鬟,與她那驕矜的脾氣成為了鮮明的對比。

    比起謝姨媽的氣勢囂張,韋凝紫一直都不明白一點,為何她這個計畫如此周密,卻偏偏遇見了伍牙婆說了這個故事,導致她全盤全輸,反而被老夫人厭惡,將她們母女兩人趕出府去。

    她滿心都是疑惑,反頭去看著雲卿,但見她一臉笑容的依偎在謝氏身旁,臉上帶著的笑容是幸福和歡樂的,而謝氏的眼裏也是滿滿的關心和疼愛,兩人的身影交織在一起,陽光從她們背後招進來的畫面是那樣的讓人羨慕。

    “你跟我說這個計謀好的,說可以讓老夫人不喜歡雲卿和謝氏,如今呢,反而讓我們被趕出去了,你看看你,真是沒一點用!”謝姨媽對著韋凝紫罵罵咧咧,眼底滿是不滿。

    韋凝紫收回視線,看著謝姨媽那張充滿了怨憤的臉,上午她知道自己被人掐傷之後,利用傷痕去冤枉雲卿時,滿口都是對謝氏和雲卿的恨,一句也沒有問候過她身上的傷痕,還不停的說利用的好,傷痕出現的好,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你不公平,為什麼你就對沈雲卿那麼好,讓她有父母的寵愛,有巨富的家庭,這些都讓她擁有了之後,還有給她那樣好的運氣?

    她究竟哪一點比她差了,論才貌,論智慧,每一樣她都不輸給沈雲卿,她真的不甘心。

    看著韋凝紫纖細的,帶著無限不甘的背影,雲卿嘴角不由的勾上一抹冷笑,她知道此時的韋凝紫在想什麼,她記起死前韋凝紫所說那些惡毒的話語,每一句都是對她的嫉妒,忌恨。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平日裏在身邊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大的缺陷,唯一一項卻讓她們瘋狂,那就是嫉妒心。

    嫉妒心可以讓一個人失去理智,失去了頭腦,她嫉妒所有比她過的好的人,一旦看到身邊有人超過了她,得到了她沒有得到的東西,便會陷入了自憐自艾之中,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倒楣的那個人,從而想要奪走身邊人擁有的一切,能搶走的便搶走,不能搶走的便毀滅,惡毒的讓人無法理解。

    而這種人,從始至終,都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她們只會認為,別人是好運氣,是被老天爺照顧,一切都變成她理所當然使壞的理由。

    而韋凝紫,就是其中的典型。

    她看著陽光下那母女兩人漸漸走遠的背影,緩緩的一笑,轉身對著謝氏道:“娘,我們走吧。”

    到了謝氏的院子裏,謝氏便眉頭微皺,表情嚴肅的望著雲卿,問道:“剛才在祖母那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雲卿到了謝氏勉強,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放鬆了許多,對著她笑了笑,流翠便上前將發生的事情說了,聽的謝氏是滿臉的不可置信,手中的茶杯都晃了幾晃,“這真的是她做的事情?”

    她問的是韋凝紫在書院裏公然的去勾引瑾王世子的事,雖然是出了半年孝期,大雍對於喪孝半年內不能參加任何聚會,屬於大喪在身,半年後可以參加平日裏的走動,宴會喜事之類的還是不能參加,直到一年之後脫了素服才算是出了孝期。有孝在身的人都要避開男女之事,哪有人在父親新喪的時候,在人前公然的行此招的。

    李嬤嬤倒是不驚訝的開口道:“夫人,有句話奴婢一直都想說的,趁著今兒個想托大說兩句。”

    謝氏看了她一眼,“你說。”

    李嬤嬤頓了頓,然後輕聲道:“夫人可曾記得第一天我們一起用餐時二小姐可有避諱?”李嬤嬤是謝氏的陪嫁,在謝府中時謝姨媽便是她口中所說的二小姐。

    謝氏聽了,眉頭皺起,目光閃了閃,才想起李嬤嬤說的事,那日給老夫人接風,她便未特意讓廚房分開素菜和葷菜,也就是擺在一張桌上的,好似妹妹她是真的沒有任何避諱的吃葷。這在大戶人家裏十分忌諱的,私底下若是藏著掖著沒人知曉也就罷了,若是給人看到了傳出去,別人只會笑話。

    再想到方才聽到韋凝紫在書院裏的表現,謝氏明白妹妹和姨侄女兩人估計是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了。她微微歎了口氣,這個妹妹就是搶著嫁去了韋家,到底也沒能上得了臺面。

    她神色帶著幾分可惜,“也罷了,等老爺回來了,我再去問問她想買個怎樣的院子,橫豎老夫人都發話了,便讓她們搬出去住吧。”

    雲卿臉上飄過一抹歡喜,今天算是有大收穫了,借著韋凝紫自己挑起的事端,祖母和母親都起了心讓她們出去,這個府裏橫豎她們是呆不下去了。

    這麼想著,她心情便也好了起來,歡喜的拉著謝氏問道:“娘,爹那個藥吃了也快兩個月了呢,等到了兩個月,再看看,若是成了,你便可以給我添個小弟弟了。”

    “你這丫頭說什麼呢!”謝氏看著她俏皮的樣子,嗔道:“這話是你個閨女能說的嗎?”

    雲卿翹了翹嘴,嘻嘻笑到:“本來嘛,難道娘不想有個弟弟陪著嗎?”

    想,怎麼不想,這麼多年謝氏一直都在想,她摸了摸腹部,可也不是她想就會有的了,“只怕你爹一好,其他三個那他也會常去了。”

    這一個多月沈茂知道自己喝了那種藥,心情和身體都有些頹廢,平日裏不是睡書房,就是歇在謝氏這裏,也少動那些心思,男人嘛,覺得自己沒能力了,自然會沮喪,受到影響。若是一好了,那還不是得和以前一樣了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53 AM 編輯

正文 004 渣表姐妹哄騙不成反吃虧

    瞧著謝氏的眉又開始帶了愁緒,雲卿怕她想多了不好,立即將話題轉開道:“對了,今天報到我還遇見安雪瑩了。”

    謝氏和知府夫人也幾分交情,兩人算是互相看著還不錯的那種,也知道這個嬌貴的知府小姐和雲卿關係還不錯,順口道:“倒是很久沒見她了。”

    兩母女東拉西扯的說了一會後,雲卿便先轉身回府閣裏去了。

    兩個小丫鬟扶著被打了二十大板的飛丹過來給雲卿磕頭,看著眼前滿臉蒼白淚水的人,雲卿心有不忍,還是忍著讓她跪下磕頭。

    碧蓮能做到大丫鬟,肯定是有長處的,可是單她這麼單純衝動這點,確實是做丫鬟的致命點,一個丫鬟敢去主子面前告另外主子的狀,正義感也太強了點。

    但是這也說明瞭一點,碧蓮人不錯,若是能意識到自己的不足,以後還是能好好用的。

    “你可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搖手吩咐左右的人全部都下去,只留流翠和青蓮在屋內,雲卿不急不緩的看著她,開口問道。

    忍著背上的疼痛,飛丹垂頭認錯道:“奴婢不該一時衝動,被人愚耍利用。”

    “還有呢?”

    “遇事要先想後行,不可貿貿然。”飛丹繼續道。

    雲卿眸光微凝,“還有嗎?”

    飛丹半跪半趴的在地上,搖頭不語,流翠看她那模樣,暗裏搖頭,也許是以前一直跟著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本來就是個不太有定心的,身邊的碧萍又不是個壞心眼的,加上老子娘在府中有地位,飛丹沒遇過什麼難事。

    看了雲卿一眼,知道她今天是要好好的讓飛丹知道自己錯在哪,流翠便點了一句,“飛丹,咱們都是沈府的丫鬟。”

    飛丹這才警醒過來,她是沈府的丫鬟,雖然是跟在老夫人身邊,可是大的來說,那也是夫人,大小姐的丫鬟,一切都應該以沈府的利益為主,她今日聽了表小姐幾句的挑唆,便自以為是的去老夫人面前伸張所謂的正義,便是真是大小姐所為,以後她在府裏別人會怎麼看她,一個背棄自己府裏主子去討好外邊的人,這不是吃裏扒外嗎?而主子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丫鬟,今日若不是大小姐開口,只怕老夫人不賣了自己,夫人也不會再看得起她。

    想到這裏,她立即明白過來了,真心磕頭道:“奴婢明白了,謝謝大小姐。”

    “你明白就好。”雲卿淺淺一笑,眸子裏流露出滿意來,這樣說明飛丹還可教也,她轉頭對著青蓮道:“飛丹以後就你住一起,她身上有傷,你多照顧點。”

    青蓮知道剛才大小姐留自己在這裏,也是告訴自己,不忠心的丫鬟是沒有出路的,連忙點頭道:“是的,奴婢一定遵照大小姐的吩咐。”

    “好了,你扶著她下去吧,等會去請個大夫來看看,別傷了筋骨。”將這些事務都處理了之後,雲卿便回房間去了。

    不知不覺中,陽光慢慢的傾斜了下來,院子裏的瓊花一朵朵的簇擁在一起,雪團般晶瑩純麗,順著支開的窗子透進的金輝打在她的身上,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

    她笑了笑,拿起黃花梨木四角雕海棠桌上的醫書,接著看起來。

    第二天,謝氏便讓人去下了帖子到柳家,剛好柳家的人也說要給沈府送信,原來在下屬州縣任知縣的柳家二太太帶著一家子人回來了。

    當雲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鳳眸裏浮上了一抹暗暗的笑意,二太太這一家上一世她接觸的不多,因為很少走動,不過聽說也是個內容豐富精彩,足夠讓說書人好好賺一筆的故事。

    到了第三日早晨,流翠早早便起來了給雲卿收拾打扮,新來的那個丫鬟叫采青,她從櫃子裏挑了兩條襦裙,一條是冰藍色交錯白色的齊胸襦裙,胸口繡著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一條是海棠色鍛繡折枝花卉對襟抹胸襦裙,她左看右看的,覺得兩條都不錯。

    一旁的流翠笑道:“今天小姐是去姑姥姥家,穿的稍許色澤鮮豔點好。”

    采青贊同的點點頭,又取了一條散花水霧薄煙百褶裙,給雲卿穿戴了起來,昨日晨起時雲卿就發現她梳頭的手藝不錯,今天她又麻利的給雲卿梳了一個改良的靈蛇髻,再選了一根雙股鑲紅寶石攢珠四蝶珍珠流蘇簪,看起來整個人透出一股靈氣。

    “梳的不錯。”雲卿在髮髻上撫了撫,誇讚道,采青眼底閃過一道開心,道:“小姐喜歡便好了。”

    雲卿淡淡的笑了笑,一切準備好後,便留了問兒和采青看著院子,帶著流翠和青蓮出門往謝氏那邊去了。謝氏也已經起床,安排好了府中的一切,讓丫鬟將早膳擺上來,兩人一塊吃完了後,才往垂花門走去。

    由於此次去柳府,加上謝姨媽和韋凝紫已經有四個人,再加上各自的丫鬟,一輛馬車便顯得少了,所以門口有三輛馬車在候著,雲卿和謝氏坐在第一輛馬車,兩人的隨身丫鬟也上了這輛馬車,第二輛便是謝姨媽和韋凝紫坐,第三輛裏面是兩人帶著的禮物,謝姨媽這麼久未去見過柳老夫人,還是知道要帶著禮品的。

    韋凝紫昨晚聽謝姨媽說了柳家的情況,知道在揚州府也是一方名門,又聽說柳家和沈府兩個月前鬧了一件事,便是為兩家大姑娘和一個未婚夫的事鬧了起來。

    如此她心裏便有些期待,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得了柳家的眼,好歹那邊也是曾經的伯爵府,如今柳大老爺和二老爺也都是官身,若是能和那邊的關係弄好,豈不是比巴結柳家好的多。

    帶著這種期待,兩母女到了柳府的二門前。

    謝氏敏感的發現,這一次妹妹過來,柳老夫人並沒有來二門前接,她也沒有多想,快步的望著裏頭走去。

    還沒走到院子,遠遠的就聽到柳老夫人的屋裏傳來了一陣陣的笑語,謝氏知道這是二太太回來了。

    進了屋子之後,平素裏沒有坐滿的正廳裏,此時坐了一大片的人,除了柳大老爺,柳大太太,柳易月,還有幾張新的面孔,雖然雲卿裏印象不大,還是知道面前這幾個人的身份。

    柳老夫人一見她們進來,便笑盈盈的開口道:“你們來了啊。”一雙眼看似隨意的一掃,便在謝姨媽和韋凝紫的身上過了幾眼,看著她們今日的穿著,眼裏帶著一分深部可見的不喜,雖然特意避免了太過素淡,可是站在雲卿和謝氏旁邊,韋凝紫和謝姨媽的穿著一看還是知道在孝期內的。

    如此一來,柳老夫人的笑容就顯得很公式化,對著謝姨媽道:“這是素玲吧。”

    謝姨媽臉上綻開了笑意,立即應道:“是啊,姑母,這些年一直在京城,沒來看你老人家,實在是過意不去。”她說著,一面示意身旁的丫鬟將禮單遞了過去,柳老夫人只是掃了一眼,眼底的輕視便更多了兩分,態度淡淡的道:“來便來,客氣什麼。”

    雲卿坐在丫鬟給搬來的櫸木椅上,微不可查的動了動嘴角,眼裏帶著一抹笑意,謝姨媽來沈府的時候,周身除了幾箱衣物,和壓底的嫁妝外,其他的都是銀票銀錢和莊子契約,她到柳老夫人這裏來,就兩天時間能準備什麼好禮物,還不就是些普通的東西。

    這些年,柳家在沈府得的東西多了去了,每年柳老夫人的壽宴謝氏都是拿著兩大車的好東西送過來,便是柳家大老爺升官所用鋪路的銀子,那都是找沈家拿了多半去。

    謝姨媽獻的這個禮單,只怕是換不來柳老夫人的重視了。

    而一旁站著的大夫人眼角余光瞥了一下禮單的前幾項,眼睛裏帶上了嘲笑,果真是死了丈夫來投奔的,拿得東西都是這麼上不了臺面,心裏也就帶上了失望,看著韋凝紫和謝姨媽的眼神比起剛進門的時候要冷了幾分。

    韋凝紫倒是精乖的,說第一回見到姑姥姥,一定要磕頭拜見,柳老夫人也不推辭,讓銀杏拿了個大紅福字跪團給她,韋凝紫便恭恭敬敬的給柳老夫人磕了三個頭,如此舉動,倒讓柳老夫人露出一點笑容來了,喚了她起來後便開口道:“雲卿,過來,你很久沒看到過你二表舅媽和表姐表哥們了,今日也隨著你表姐一起見見。”

    只見一個穿著玉色纏枝蓮紋絲綢女襖,牙色遍地如意雲五穀豐登織金鍛馬面裙的婦人坐在左邊的首位上,那便是二表舅母了,她看起來保養的還不錯,看起來也就四十實歲,只是眼袋略深,似乎休息的不太好。

    雲卿和韋凝紫兩人按禮見過,一人得了一隻白玉手鐲。

    而她旁邊坐著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的年青男子,穿著緋紅色的圓領通袖袍,腰上束著金鑲寶珠玉帶,腳上蹬著雲騰日升的織金緞靴子,長得也算俊俏斯文。

    他是大表舅母的兒子柳易陽,在柳家孫子輩中排行老大。自從考上了秀才之後,便謀了個閒職在家,每日東遊西蕩的,十足的紈絝公子。

    柳易陽正起身對著謝氏和謝姨媽行禮,當轉身看到謝氏身邊穿著對襟長裙,容色雅麗的雲卿時,眼底的光芒閃了一閃,笑著道:“雲卿表妹好久不見,倒是出落的越發迷人了。”

    這話說的太過輕浮,謝氏蹙了蹙眉,柳大夫人連忙起來打圓場道:“這裏還有一個表妹呢。”

    柳易陽這才看到了謝姨媽身旁還有一個女子,生的是柔媚動人,姿色也不錯,只是他看多了這種類型的小妾和青樓女子,也不放在心上,淡淡道:“這位便是凝紫表妹了。”

    韋凝紫對他也沒什麼好感,眼底只看得到沈雲卿,又是一個已婚的男人,她沒有興趣,只是按照規矩的行禮道:“凝紫見過表哥。”

    他身邊的是一個形容瘦枯的女子,藍緞地的顯色長襖都遮掩不住她皮膚泛黃,是柳易陽的正妻黃氏,年齡應該與他差不多,但是看起來老了許多,而且一看就是久病不治的類型。她懷中抱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臉蛋圓鼓鼓的,一雙眼睛圓溜溜帶著好奇,盯著雲卿看個不停。

    黃氏對雲卿和韋凝紫輕輕的笑笑,讓她們起身,然後掏出兩塊翡翠玉佩分別給了兩人。

    雲卿記得上一世黃氏也是這樣病著,然後差不多一年後就去世了,柳易陽那時候便將他喜歡的一個妾室提了做了正房,好像過了不久,遠哥兒也死了,對外面稱作是不小心跌死的。

    但是雲卿記得聽謝氏說過,遠哥兒死的時候全身都是掐痕,燙痕和一些亂七八糟的痕跡,小身子瘦得皮包骨一樣,多半是被那個後母虐待而死的。

    而那時候大太太覬覦沈家的財產,看著她名聲被壞,便動了心思,說要雲卿來做她兒子的貴妾。她雖然是一介商賈之女,但是從小就是做當家主母教養,謝氏也未曾想過要將女兒嫁去做妾,但是考慮到那時候的情況,又有點動心,畢竟嫁到自己姑母家好過嫁到別人家去。

    後來是聽到雲卿說誓死不為妾之後,謝氏才拒絕了這門親事。

    她側眸看著柳易陽,正看到他斯文的側臉,配合著他渾身的裝束,誰能看出這樣一個金玉其外的男人,是一個可以將妾升為妻,看著自己的親生骨肉被虐待而死的男人。

    莫說是為妾,就是為妻,她也絕不會考慮。

    她看著還是小小的遠哥兒,雖然還小,但是還是看得出很聰明的孩子,眼珠子黑黑的,帶著靈巧的光芒,小手一拍一拍的玩著黃氏衣服上的小珠子,很是惹人憐愛。

    見完表二舅母,大表哥和大表嫂,另外還有一個少女,梳著雙丫環,是二表舅母的女兒,柳易心,比雲卿要小上一歲,長得不算特別出色,屬於比較秀氣的那種。

    一圈見了下來,二表舅母和大表嫂給了兩人一個白玉鐲子,一個翡翠玉佩,柳老夫人這才開口對著韋凝紫道:“來,既然是第一次見面,姑姥姥當然也要送東西給你。”

    說罷,就朝著銀杏瞄了一眼,銀杏立即退了出去,過了一會來的時候,手上便拿了一個雕花紅漆木的圓盤。

    柳老夫人從圓盤上拿下一個匣子後,柳大太太,柳二太太,還有柳易月三人目光都隨著她的動作,直想看看老夫人會拿出什麼好東西出來。

    韋凝紫心裏也帶著激動,她本身沒幾副好首飾,每日都是戴那麼幾樣,謝姨媽是個不捨得的,銀票都摳的死死的,自己嫁妝裏真正的好東西也捨不得給她,害的她每日都羨慕雲卿頭上變化多端的首飾。

    柳老夫人察覺到她的目光,將匣子打開,裏面是一對燈籠鏤空金魚耳墜,一對單股蓮花纏絲銀鐲子,一對白玉點翠流雲鎏金簪子,遞給韋凝紫道:“這是給你的,看看可喜歡。”

    謝姨媽一看,眼底露出一點不爽快的神色來了,韋凝紫眉間瞬間閃過一抹不虞,這兩樣東西,可是離她想像中也差太遠了,可是面上卻一點都不表露出來,甚至帶著點驚喜道:“謝謝姑姥姥。”

    柳老夫人點點頭,把匣子合上遞給了她。謝氏看了一眼匣子裏的東西,也微微訝異了起來,當初在家中,父親母親並沒有因為謝素玲的庶出身份看低她,她的母親是先皇賜下的一個美人,父親無奈收了,那美人也是不得志鬱鬱而終,她生下的女兒父親和母親都當作親生女兒養的,那時候姑母對她和素玲的態度都是一樣,送她什麼,也送妹妹什麼。

    而今次,柳老夫人送的東西看起來雖說都不錯,但是這幾樣東西在柳府這樣的人家來說,是最不起眼的,便是有體面的大丫鬟也會得這樣的賞賜,想起雲卿來的時候,柳老夫人給送的赤金頭面,寶石簪子,可比這個值錢多了。

    謝氏垂頭抿著茶水,心中有了其他的想法,莫非如今柳家對她熱情的原因是因為她還有用處?若是以後她也圖元玲一樣,柳家會怎麼對她?

    過了一會,她們大人就開始聊著,柳老夫人便讓柳易月帶著雲卿,柳易心,韋凝紫幾個到她那邊去玩耍去。

    到了柳易月居住的伴月閣時,柳易月便對著她們三人道:“你們到了這裏,快坐吧。”儼然一副主人的派頭。

    雲卿順著她的話坐了下來,心裏卻有了別的想法,柳易青是柳易月的嫡親姐姐,兩人的關係頗為不錯,她不覺得柳易月是那種會大義滅親的人,就算知道是柳易青勾引齊守信在先,她心內估計也是憎恨自己的。

    其實雲卿想的並沒有錯,柳易月在得知事情後也鬧了一頓,但是被柳大夫人訓斥了一頓,柳大夫人到底老謀深算,知道柳易青的事情是自討苦吃,也怪不得雲卿,如今到了這種田地也沒辦法補回了,將柳易青送到了齊家後,便當作沒有那個女兒,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和謝氏沈府重新建立好關係,才好拿錢。

    所以柳易月就算是有氣,也不會在表面上發作起來,但是心底還是在算計著給雲卿添堵。

    每次雲卿到柳家都會給她和柳易青帶東西,這次卻沒有半點動作,柳易月便有些不高興了,上上下下的在雲卿身上打量,終於將目光停在了她身上的首飾上。

    她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喝了口茶,裝作才看到的樣子對著雲卿道:“表姐,你頭上這簪子很好看,是在哪個鋪子裏買的樣式,我也想去買一個。”

    雲卿早就感受到她那如影隨形打量的目光,上回送柳易青東西的時候,她不也是一臉乖巧的上來要東西嗎。

    她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頭上的簪子,開口道:“月表妹眼睛倒是厲害啊,這簪子我今天還是第一次戴呢,在揚州這裏沒有買的,這是爹從京城的玲瓏齋給我買來的,那裏的東西都是獨一無二的呢。”

    聽著雲卿如此說,獨一無二的東西柳易月更喜歡了,她無比羨慕的盯著那根簪子,“可真漂亮,那珍珠每一顆都一樣大,與雞心血寶石襯在一起,頓時便顯得高貴了不少,姑父真有眼光。”

    當然有眼光了,否則怎麼可能將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對於父親,雲卿心中還是敬佩的,父親每次不管是北上,還是下海,都會給她帶一些稀罕的,漂亮的東西回來,這簪子便是其中之一。

    “是啊,爹對我真好。”雲卿裝作聽不懂她的潛臺詞,喝了口茶,淡淡的應道。

    這表姐怎麼今天反應這麼慢了,還不知道開口把那簪子送給她,柳易月急了起來,平日裏只要她這麼說,一般都可以把雲卿的東西哄過來的,久而久之,哪次不在雲卿身上弄兩樣東西過來她就難受。

    難道表姐沒聽出來?她又在雲卿頭上盯了兩眼,然後小聲道:“可惜沒有了……我真的好喜歡哦……”

    面對她如此做派,雲卿當作沒聽到。前世柳易月柳易青兩姐妹便是每次看到她有什麼好東西,都故作可愛的開口問,最後就是要從她這裏拿走那樣東西。

    這一世,她倒是想,個個都只會盤算別人的東西,想都不要想她會再傻乎乎的給她們了。

    柳易月沒想到雲卿竟然坐在那裏裝起了呆子,自顧自的喝著茶,好像杯子裏住了個小人兒一樣,看的那樣認真,真是氣死她了。

    她掃了一眼那簪子,越看越喜歡,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她就越是覺得好,便輕輕的咳了一聲,對著柳易心道:“妹妹,你看雲卿表姐頭上的那根簪子是不是很漂亮啊?”

    柳易心其實也一直在打量雲卿的穿著,她因為父親在下屬州縣任職,極少到揚州府來,雖然只是十二歲的小姑娘,對著漂亮的東西依然是不變的追求,早知道今日雲卿要來,柳易月便來找過她,說是兩人一起去要雲卿的東西。

    她本來頭一次回來,哪里會想到這樣的事,可是柳易月一直跟她說雲卿表姐的東西好拿,又將以前從雲卿那裏拿了的東西都亮出來給她看,那鐲子,耳墜子看的她兩眼冒金光,愛不釋手,柳易月又告訴她沈家是揚州有名的富家,這些東西根本不算什麼,要了就要了,她不由的動了心,答應了柳易月一起來要東西。

    眼看柳易月直接開口要失敗了以後給她打暗號,於是柳易心按照昨天她們兩人商量的方法,將手中的點心放了下來,直接將手上四隻銀絲鑲金的鐲子取了下來拿在手中,然後捧著過來,站到雲卿的面前。

    雲卿不太明白的看著臉蛋還帶著嬰兒肥的柳易心,這是要幹什麼?

    柳易心開始為她解除困惑了,她開口道:“雲卿表姐,這是我父親任職那個縣裏面的規矩,若是女孩子見面後發現特別投緣,特別親切的,便會取了身上戴的東西互相交換,以表示兩人的友情長長久久的,也顯示了兩人的真心哦。”

    柳易月也趕緊在一旁附和道:“原來心妹妹那還有這樣的規矩啊,那我也來一併湊個趣了。”說著,就從她耳朵上取下了一對貝殼纏羽毛的銀耳墜子遞到雲卿的面前。

    韋凝紫坐在一旁看著兩個柳家小姐的動作,差點就沒憋住笑了出來,她這算是看明白了,原來柳家兩個小姐是合著夥來誆雲卿身上的首飾啊。

    她轉眸看雲卿身上的首飾,除了頭上的一根雙股鑲紅寶石攢珠四蝶珍珠流蘇簪,手臂上一對穿花百蝶金鐲,還有耳墜上是一對蝴蝶紅寶石的耳墜子,胸口掛著是兩重八寶吉祥雲紋鑲碎紅寶石長命鎖,這四樣東西件件可都是價值不凡,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其中簪子,耳墜,長命鎖還是用的一套花樣子打出來的。

    她也不由的起了心要湊個熱鬧,不管要不要得到,反正是柳家小姐先開口的,她也不過是入鄉隨俗,若是能要到一件,豈不是賺了,懷中這種心思,她也從頭上抽了一支雕鳳銜珠的簪子下來,湊過去道:“原來如此,那我可不能落了這個習俗啊。”說完,便學著柳易月和柳易心將簪子也放在了雲卿面前的架子上。

    哈,哈哈。這是變相打劫嗎?看著眼前三個首飾,再看面前那三個目光裏都帶著期待光芒的表姐妹,雲卿在心內真是笑的仰倒,看過打劫的,還沒看過打劫得這麼有藝術的。

    流翠站在雲卿身後,氣的牙都咬了起來,這三位表小姐也太不要臉了,知道小姐今日身上都是好東西,瞧瞧她們拿出來的是什麼貨色,小姐的妝匣裏這等的幾乎都見不著,她們也好意思來換。

    雲卿抬手掩了掩鼻子,然後笑道:“姐妹們真是太熱情了,初初見到雲卿,便全部都和雲卿投緣起來了。那雲卿也不能怠慢了才是。”

    “今日我身上剛好戴了紅寶石一套的東西呢……”她說著,左手順勢一抬,對著右手輕輕的摸去,那首飾看著就像要去取鐲子,看的柳易月和柳易心滿心的激動,看來這個辦法果然不錯,怎麼說雲卿也不能駁了三個表姐妹的盛情啊。

    韋凝紫倒是期待中有一點不敢相信,就這麼段時間和雲卿相處,她知道雲卿應該也沒這麼好說話,雖然她覺得雲卿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拒絕了。

    就在她們閃亮如燈光的眼神下,雲卿的手緩緩的從輕紗上衣從撫過,好像撲了撲並不存在的灰塵,然後微笑著對著她們道:“剛才我又想了下,表姐和兩位姐妹在我心中的地位都是一樣的,那這東西到底要怎麼給呢。”她一手勾著兩重八寶吉祥雲紋鑲碎紅寶石長命鎖道:“這個可是其中最貴的,便是這上面的雲紋都是名匠魯珍打造出來的,更別提這些寶石,都是同一個師傅切割出來的,在陽光下可以折射光彩,抵得上其他的好幾倍呢……”

    話音一落,柳易月的眼睛就亮得更厲害了,她站出來道:“這個自然是與我交換啊,我拿出來的才是最稀罕的。”

    柳易心一聽不幹了,於是沖道:“你那算是什麼好東西,就是塊貝殼上面吊了根羽毛。”

    她這一句戳中了柳易月的心思,柳易月是為了換首飾,拿著最不值錢的玩意出來,她臉漲紅,反駁道:“我是姐姐,當然是跟我先換啊!”

    柳易心心道柳易月拉著她來做炮頭,現在又想占最好的去,更是不理她這句,“這是我提出來的習俗,當然第一個是給我了,再說我是最小的,你還要跟我搶嗎?”

    柳易月一聽,嘴巴就一撇:眉毛一瞪,“你竟然不尊敬長姐……”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起來,就為誰拿了這個長命鎖爭辯,韋凝紫看的目瞪口呆,轉而看著雲卿。

    只見她坐在椅上,面上十分為難的看著兩人吵架的樣子,那雙鳳眼裏卻帶著譏諷的笑意,透著絲絲的冷意,頓時心內有一種發毛的感覺。

    只怕一開始雲卿就等著這一幕了,韋凝紫開始後悔,後悔為何要參與到這個裏面去,她又不是不知道沈雲卿是個小氣又有心眼的人,她有一種預感,就是那支雕鳳銜珠的簪子等值的東西只怕都換不來了。

    果然,雲卿見柳易月和柳易心兩人掐架掐得也差不多了,各自和鬥公雞一般,才緩緩的開口勸道:“兩位表妹別吵了,我想起來了,你們說的是要平日裏隨身戴的東西,我今日戴的可都是新東西呢。”她低頭從自己的荷包中拿出了三片玉織如意結的佩飾,一塊塊攤開在桌面上。

    “你們看,這是我總是隨身戴的玉佩,剛好有三塊一模一樣的,這樣給你們我心裏才過得去,也不會顯得我厚此薄彼嘛!”雲卿說完,還站起來,熱絡的將玉佩一個個給她們放在腰間系上,那模樣親熱的讓流翠和青蓮憋得滿肚子都是笑意。

    實在是太搞笑了,那三片佩飾,是小姐平日裏放在荷包中賞賜丫鬟的,算不得什麼好東西,就是一般的玉粗粗雕琢而成的,比起開始她們三人送的東西,可便宜多了。

    “表姐,表妹你們可別小看了這玉佩,這都是和田玉坑裏出來的玉呢。”不過,不是上好的玉胚,而是下腳的玉料。雲卿說完,優雅的轉回位上,吩咐流翠一件一件的將剛才她們三人拿出來的首飾收好。

    柳易月和柳易心臉上都是漲紅的,也不曉得是剛才吵架吵太激烈了,還是給氣的,她們只覺得腰上那塊礙眼的玉佩像一堆火一樣燒在她們身上,恨不得拿著那塊玉佩摔在雲卿的臉上。

    她們可虧大了,雖然拿出來的首飾比不得雲卿頭上身上的,可是比這個破玉佩起碼好了五倍不止!

    只有韋凝紫早就預料到了這個,她低著頭看著腰上的那塊葉子形玉佩,眼裏的光芒暗閃,雲卿的心計果然很深,以後對著她,還要加倍小心才行。

    望著一屋子靜悄悄的,氣氛有些尷尬,柳易心瞪著柳易月,滿臉氣鼓鼓的,就是這個姐姐說什麼雲卿表姐很好騙,現在還害她丟了四個銀絲的鐲子,換回這麼塊爛玉佩,她是故意整她的吧。

    柳易月也沒想到是這種結果,以前要雲卿的東西都很好要的啊,就是那次在荔園準備筵席,她不是一開口也要了個好東西嗎,一定是柳易心這個傢夥哪里做的不好。

    哼!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又別開了臉。

    大房和二房的關係本來就不好,柳易月和柳易心經過這麼一出,肯定更加合不來了。

    雲卿很滿意這樣的效果,開始覺得有點澀的茶水如今喝起來都變得清香多了,正在這時,外面的丫鬟開口道:“大少奶奶帶著遠哥兒過來了。”

    大少奶奶黃氏雖然病了,但是在府中是長嫂,四人趕緊起身對著她行禮道:“見過嫂嫂。”

    “不必拘禮了,你們隨意些吧。”她身子不好,遠哥兒是牽著走進來的,胖墩墩的跟在娘身邊,一搖一晃的看著屋內的人,一點都不怕生。

    黃氏坐在椅子上,拉著他教道:“遠哥兒,叫表姑。”

    遠哥兒抬頭看著雲卿,大眼睛眨了眨,圓臉蛋突然一笑,一頭紮進了黃氏的裙子裏,像一隻小狗一樣使勁的往裏面鑽。

    “哎喲,遠哥兒怕醜了。”黃氏拉著遠哥兒,對著雲卿笑道:“他一害羞就這樣。”

    雲卿哪里會怪他,本來她就喜歡小孩子,加上又知道上輩子遠哥兒的結局,心裏又帶了憐意,過去將遠哥兒抱起來,笑道:“這麼大的男孩子了,還害羞啊。”

    遠哥兒一點都不反感雲卿抱他,望著雲卿就笑,抓著她的衣袖喊道:“表咕……”

    屋子裏的氣氛一下子好了起來,韋凝紫,柳易月,柳易心也逗遠哥兒幾句,只一會便沒了耐心,只有雲卿一直哄著遠哥兒,帶著他認東西。

    遠哥兒畢竟年紀小,玩了一會就累了,黃氏喚了奶娘將遠哥兒抱了下去。柳易心和柳易月鬧了脾氣,扭頭走了,韋凝紫和柳易月大概是去裏面看什麼東西去了,正房裏只剩下雲卿和黃氏兩人。

    雲卿便坐到她的身邊,和她說了幾句遠哥兒的話。

    黃氏歎了口氣道:“我這身子不大好,想陪著遠哥兒玩也沒空。”

    “身子都是靠慢慢調理的,表嫂不用擔心。”雲卿摸了摸扶手,安慰道。

    “調理了幾年了,我自己還不知道這身子的情況啊。”黃氏的語氣很是蕭條。

    “放寬心就是,人不都是病去如抽絲麼,只是去的慢了一點。”雲卿還是寬慰道,她是知道黃氏身子的,不過,她今世跟汶老太爺學了醫術,可一試試看有沒有希望。

    她假裝去看黃氏手上的鐲子,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上聽了一會,脈搏時起時落,有勁而虛強,雲卿心中咯噔一響,這樣的脈搏完全是靠藥力支撐的,好在柳家是富裕人家,要是平民屋裏只怕早撐不住。她強笑著收回手道:“表嫂這鐲子是玻璃種的,很漂亮呢。”

    黃氏也望著自己消瘦的手腕上掛著的玉鐲,再好看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掛在一個將死之人的手中,大夫說她靠藥吊著還能活上一年兩年的,這幾年來,人越來越瘦,手腕也從白皙圓潤到了如今的乾枯黃瘦。柳易陽天天呆在那個狐媚子那裏,雖然初一十五還來她房裏,也不過是坐坐就和通房丫鬟去了隔壁歡愉去了。

    幾年下來,她倒是無所謂了,可是遠哥兒還那麼小,她要是死了,那個狐媚子做了正室,遠哥兒還能不能活下來就難說了。黃氏看著雲卿,眼底有一道暗光閃過,隨後又恢復了尋常的樣子。

    在柳府裏用了午膳,又陪著柳老夫人打了一下午的馬吊,到了傍晚的時候,四人便要起身告辭回府了。

    到了馬車上,雲卿和謝氏提起黃氏的事,謝氏也知道了,她無奈的歎了口氣,“現在你表兄房裏有了妾室頗為得寵,前幾天剛查出來,肚子裏也懷了。”

    雲卿倒是不知道這個,那照這麼說,前世的那個妾就是謝氏口中的這個麼,她現在懷了,不剛好是黃氏死前生了孩子,這可真是生得好,孩子一生出來,正室就死了,小妾上位,帶著孩子一起,然後將正室留下來的孤兒弄死。

    真正是睡人家的老公,打別人的娃娃,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吞沒人家的嫁妝了!

    這麼想,雲卿又慶倖起前世幸好沒有懷上孩子,否則的話,在她被棒殺了之後,她的孩子豈不是重蹈了黃氏的覆轍,她相信,韋凝紫的手段比起那個妾室來隻會要厲害許多。

    馬車車輪咕嚕嚕的往前走著,到了一處小巷拐彎之處,外面傳來了一陣喧鬧聲,前行中的馬車也一下子停了下來。

    外頭不斷的有人打鬧,拉扯的聲音。

    謝氏皺眉道:“外面怎麼了?”雲卿好奇的掀開車簾往外看去,街上不少人圍在這邊,都朝著一個地方看去,將前面行進的路賭住了。

    而此時雲卿穿過那重重阻攔,看到其中一張熟人的臉。



正文 005 世子夜闖大小姐閨房,動心

    日頭漸漸的落了下來,揚州已是暮色一片,殘陽下的天色如紅透了的橘子,霞光盛的刺人心目。

    江中綠霧起涼波,小橋流水倦船歌,而集市裏的叫賣聲卻沒有因此而停歇,比起白日裏更多了一份黃昏的餘味。

    前去詢問的婆子得了結果回來後,開口道:“回夫人的話,前面有一個姑娘在賣身葬父呢,說是母親重病花光了屋中的錢,現在父親又去世了,家裏沒有錢,求哪家出七十兩銀子買了她。”

    “那個丫鬟看起來如何?”謝氏素來心善,聽到有姑娘如此作為,倒也是個孝順的,便動了心思。

    看到人群中間空隙裏露出的那一張臉,雲卿手指緊緊的掐著坐下的湖草燈心墊,她想起來了,當時雪蘭就是這樣被剛好路過的她遇見看到了,然後看到她跪在那裏,差點被青樓的媽媽買去了,掏出錢買下了她。如今雖然她是和謝氏一起出來,但是雪蘭還是出來賣身葬父的了。

    前世裏,她視雪蘭為最親近的丫鬟,除了沒有讓雪蘭做通房以外,其他的無不是給的最好的,那時候雪蘭走出去,都沒人相信她只是個丫鬟,看起來都像大戶人家培養出來的小姐,誰知後來,她竟然為了一個通房的位置,就這麼另奔了韋凝紫的身邊,還在自己最潦倒的時候給上了一巴掌,她永遠記得雪蘭那仗勢欺人的模樣。這樣的人,就應該被人買了到窯子裏做個妓女。

    外面的婆子剛才看的時候就端詳了一番,“模樣還是挺周正的,看起來也舒服,就是挺可憐的,聽說跪了已經一個下午了,因為七十兩銀子不是少數,光是買個丫鬟大多數人還都只是看看熱鬧的。”

    當然了,七十兩銀子,就算是在牙行挑丫鬟,都可以挑上五個大丫鬟了,這個價格還真是開的高。雲卿不滿的在心中道,眼看謝氏就要開口買下雪蘭,雲卿連忙拉著她道:“娘,我看這個丫鬟不能買。”

    一向心腸好的女兒說出這樣的話,謝氏有些訝異的看著她:“怎麼不給買了?”

    雲卿抿了抿唇,其實買個丫鬟沒什麼不可以的,但是她就是不想讓謝氏買下雪蘭,她想了一會,開口道:“娘,昨天我們府裏不是剛挑了丫鬟嗎?怎麼又買一個呢?”

    “無事,多一個丫鬟沒有關係。”謝氏笑著道,原來女兒是在想這個。

    雲卿知道這麼說肯定打動不了謝氏,乾脆就直接道:“娘,你還記得以前廚房一個丫鬟的事嗎?”

    謝氏見女兒今日好像特別阻止她買這個丫鬟,又提起以前的事,便回憶了起來。雲卿說的是以前廚房裏面的一個小丫鬟,那時候是餓得暈倒在了門口,被婆子撿回來,謝氏看了可憐,又見身份沒什麼問題,就收留了下來,誰知道那個丫鬟是個慣偷,用這種辦法欺騙心善的富人家,混進去之後就是來打探地形的,好和外面的賊人裏應外合偷竊一把,幸虧當時的管事發現丫鬟行蹤鬼祟,跟去查探後便交了官府。

    想起這件事,謝氏還心有餘悸,當時沈茂沒在家中,若是發生些什麼,她和婆婆,還有小雲卿三個女人還不知道怎麼辦。

    謝氏略有些猶疑的望著窗外,道:“她賣身葬父的,應該不會是那等人吧?”

    知道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雲卿加把勁道:“如今你看這個丫鬟,一般人賣身也就二十兩了,可她要的是七十兩,這樣的價錢也只有富貴的人家才能買的起了。不是女兒要將人心往壞處多想,實在是有前車之鑒,須得多多慎重才是。”

    其實雲卿知道雪蘭為什麼要賣七十兩,記得她除了花了小部分銀子葬父之外,還要留錢給母親看病,另外也打算存一部分,畢竟賣身葬父就是死契了。

    謝氏低下頭想了想,女兒說的話是有一定道理的,人活在世上不可以沒有良心,但是也不能沒有心眼。

    於是開口對著外面的婆子道:“我們換一條路走吧。”眼不見為淨,她不想看著人在眼皮下受難不救的。

    終於得到了謝氏的答應,雲卿看著外面還在人群之中穿著白色孝服跪著的雪蘭,嘴角帶上一點微微的笑意。

    這輩子總算不要放這個礙眼的丫鬟在身邊了。

    結果這點喜悅還沒在她的心頭綻放到一天,到了次日的中午,雲卿就聽說沈茂回來的時候,順手在路上買了賣身葬父的一個小丫鬟,放在了謝氏的房間裏。

    雲卿心中一緊,對著流翠道:“我們去夫人那去用膳。”

    流翠眼睛帶著驚訝,剛才小姐還說不想吃東西要先休息一會,怎麼轉眼之間就胃口好了。

    雲卿到了謝氏屋中,一進門就看見一個全身穿著白色孝服的少女跪在地上,臉色黃黃的,兩頰沒有肉顯得有幾分老,頭髮乾枯的盤在頭上,明顯的營養不良,一個勁的埋著頭,跪在地上顫抖個不停。

    雲卿進屋後先給謝氏和沈茂兩人行禮,然後再坐到一旁的黃花梨海棠雕花玫瑰椅上,屋中的丫鬟立即端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桌面上。

    她一手端著茶杯,努力控制自己想要衝上去一把提著雪蘭甩出去的衝動,慢慢的,緩緩的吹著熱氣蒸發的茶葉水面。

    還好已經經歷過謝姨媽,韋凝紫和耿佑臣三人心靈的衝擊,面對雪蘭的時候,她已經能控制下來了。

    “娘,這個丫鬟看起來有些眼熟啊。”雲卿提著音就是想告訴謝氏這個就是在小巷口看到的那個丫鬟。

    謝氏早就認了出來,看著地上的雪蘭,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畢竟女兒在馬車上說的話是有道理的,可是老爺買了回來放在她這裏,她總不好駁了面子,到時候安排些無關緊要的活計給她看,再讓李嬤嬤她們注意些便是。

    “既然買了你回來,以後就是沈府的丫鬟,這身孝服還是去了吧,穿的素淨點就好了。”謝氏淡淡的說道。既然賣身到沈府,那就不能天天穿著孝服在主子面前晃來晃去,沒有人喜歡天天對著一身白布麻衣。

    雪蘭這時才抬起頭來,眼珠子滴溜溜的在眼眶裏轉著,將屋中的三個主子都打量了一番,這才跟著屋裏的丫鬟下去了。

    雲卿垂下眼,不去看她,如今重生一回,她本來想將雪蘭擋在門前的,可知有些人是擋不住的,如今她還不是進來府中了,只是她進來的方式改變了,雲卿暫且就先看著,若是她有什麼鬼祟的舉動,她就不會客氣了。

    到了午膳的點,謝氏吩咐人擺了午膳,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和睦的用完了之後,待周圍的丫鬟都下去了,謝氏才說道:“老爺怎麼想著今日買個丫鬟來了?”

    沈茂笑道:“也不是想起,路過看到了就順手做件善事,你曉得的,我……”他說的就是那個藥的事情,頓了頓才開口道:“以前沈家一直都開了個如善園,專門接濟各方各地來的窮人,後來官府征地修路,將如善園征了去,開善園的事情也就停了下來了,如今我看,還是將這個再開起來吧。”

    他心裏有些感觸,三十出頭的年紀家中無子,雖說知道病會好的,還是覺得心裏不踏實,思來想去,自己也就是如善園停下來此事做的不妥了,如今是時候將它開了起來。

    當雲卿聽到沈茂如此說的時候,心裏便是靜不下來,端著茶杯怔怔的坐在那處。當年沈家之所以名揚天下的原因這也是之一,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時候,父親也開口將如善園重開了,長期開門佈施,廣對天下客,後來因為沈家做善事名氣大,很多文人雅客也經常來如善園,原本救濟性質慢慢的就變了,變成了一個帶著虛名的慈善園。

    那些文人雅客最好吟詩,詩詞傳播又極快,一時之間沈家富裕傳遍天下,還有人說出沈家富可敵國之語,那時聽了只認為是誇大其詞,如今想起來才是真正的誅心。

    若是真要算富可敵國,沈家在全國也排不到最前面,嶺南鹽商,西北錢莊那都是赫赫有名,他們的財富肯定超過了現在只在江南一帶富有盛名的沈家。

    其實有時雲卿心中也有疑惑,即便是四皇子當年入住發現沈家祠堂乃銀磚砌成,也不至於抄家了事,現在正是大雍盛世,國富民強,當真國庫空虛到那種地步了嗎?可是除了這個原因,她又實在想不出其他來了。

    不過她覺得對於沈家這種沒有強大庇護的商戶來說,名聲太望的話,禍事遲早會上身。古語不是說的好嗎,人怕出名豬怕壯,這話是糙了點,理卻是真理。

    雲卿將手中的茶放下,抬眼看著沈茂,見他正和謝氏商量開如善園的事情,笑著插口道:“爹,其實女兒對重開如善園也有一點想法,不但可以真正的做到善事,幫助到別人,另外還可以幫到我們自己府中。”

    沈茂第一次聽女兒對自家生意上的事開口,倒是有些驚訝的開口問道:“那雲卿說給爹娘聽聽,看看有什麼好建議?”

    他說完,和謝氏對視得笑了一眼,目光中帶著對女兒的包容和寵溺。雲卿知道他們是認為自己一時興起開口的,畢竟前世裏自己是半點不肯沾這些事,也認為和金銀打交道俗氣,如今再看,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依賴金銀生活的,只是有些人是披著一層好看的外衣一邊在追求,一邊在唾棄。

    此時若是想要自己說的話有效果,那就要有一副讓人信得過的樣子,她收起在父母面前小女兒的姿態,沉穩從容的望著沈茂,道:“爹,娘,你們都是心善之人,你們可聽說過《六度經集》的一句話,佈施,是六波羅蜜中修菩薩行的不二法門。而佈施可以分上,中,下三種,以飲食佈施為下佈施,以衣物、寶物佈施為中佈施,以頭目腦髓,盡用佈施為上佈施。”

    沈茂沉吟了一會,“你的意思是?”

    “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雲卿知道父親已是上了心,開始真正認真聽她說話,這才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若是我們出錢開如善堂佈施救助窮苦人家,此方法當然很好,他們可以馬上得到救助,但是這之後呢,他們還是一無所有,大部分人還是過著窮苦的日子。我們揚州富庶,主要是倚靠織造,繡鍛,出海等等,而這些都是需要有專業的人才,就拿我們沈家來說,從養桑,喂蠶,剝繭,織布,繡花,再到運出港口這一系列的事情,必須需要很多的熟手。”

    “對,對,”沈茂聽女兒說的頭頭是道,不由的上了心,“是啊,繡娘手藝好的過個七八年也不行了,再去買也很難找到的,還有織布剝繭這些都是要熟手的,否則的話很難做的好。”

    “如此便是,若是我們開的如善堂,不單單是給人以魚,還將授漁的技術教給他們呢?”雲卿誘導道。

    “你的意思是讓教他們手藝,讓他們自己有一門手藝去尋求活計,然後我們需要的人便可以在如善堂中培養出來,剛好可以補上人才的缺漏。”到底是生意人,沈茂一想便將其中的一切想清楚了。

    雲卿點頭道:“爹果然厲害,女兒想的便是如此。”

    謝氏在一旁看著父女兩說話,她也聽懂了,“不過,若是如此,若是有的人家境不錯,都趕來學了,如善堂不是還要負責請夫子,等等的事務,比起開善堂的目的不一樣了。”

    “所以如果有人想進來學手藝可以,他先要跟沈家簽下五年的用工契約,表示在這裏學了手藝後,沈家安排他去何方做事,得的工錢按個人手藝,照市面上的標準工錢算,沈家一分錢不會要他的。那些家境富足的人他們是不會願意簽下契約,而窮到必須來如善堂的人,對於他來說,五年的契約和一份手藝,他當然會選擇對他有利的那一方。”雲卿解釋道。

    而沈茂也在心中計算了,沈家做出海貿易,量大質精,很是熬人,而越是好的繡娘,接的活多,眼睛就越壞的快。若是自己培養的話,一來省去四處找人的麻煩與中間的缺耗,二來也是真正的幫到了人,有了這門手藝,五年後這些人出了沈家,他們也能各自找到其他的工作,或者去別的小戶人家絕對沒有什麼問題。

    “只是這麼一來,如善堂便是一個手藝學堂,而不是一個單單就靠佈施做善事的地方。”沈茂還有最後一點擔心,當年祖上一直開如善堂便是為了無所求的幫助窮苦的人家。

    其實這就是雲卿的目的,不做無緣無故的善事,那些人也沒辦法說沈家家大業大,拿錢養著一幫子窮漢了,大概在外人看來,沈家這還是在做打算盤的精明生意呢。

    如此一來,世人皆說商人重利,只不過更唾棄一點,那些個虛名離的越遠越好。

    “若是不願意學手藝自力更生的,沈家佈施了兩回也就罷了,做善事不是養懶漢,只有真正靠自己雙手才能一輩子過上好日子。”

    雲卿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有點冷,沈茂看了一怔,又笑了起來,“我的雲卿真的是長大了。”

    能不長大嗎?她殼子裏的是上一世二十歲的靈魂了,若是還和以前十三歲那樣以為世界上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那豈不是浪費了老天爺給她重生一次的機會。其實有時候她在想,可能因為沈家做過的善事太多,所以才有了她這次寶貴的機會,否則那麼多人枉死,也不單單她有機會重生一次了。

    沈茂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十分妙,也非常可行,上回他出去又接了一筆訂單,為了工人的事也愁著,每天就想解決這個問題,若是以後海外的生意擴大,需要的人更多,他想著想著便一拍腿站了起來,對著謝氏道:“我去前院了,你們慢慢說。”

    接著對雲卿道:“以後若是有好點子,可要早點告訴爹啊。”興沖沖的對著外面沖去。

    謝氏看到沈茂對雲卿喜愛,眉間笑容就更加多了,拉著雲卿道:“娘怎麼看著你最近好像瘦了一點啊?”

    摸了摸臉頰,雲卿挑眉道:“沒有吧。”

    謝氏仔細的將雲卿臉頰看了看,眼底閃過一抹心疼,柔聲道:“的確瘦了,是不是都沒好好吃飯?”後面一句是問流翠的。

    “回夫人的話,小姐吃飯還不錯,就是每天晚上看書看到很晚。”流翠早就想說了,現在小姐一天根本就閑不下來,一天到晚捧了一本書,要麼就在那練字,總而言之,沒有得閒的時候,她看著感覺小姐比自己還要忙。

    “你也不要如此拼命,若讓人看了,還以為你要去參加科舉呢。”謝氏摸了摸女兒的長髮,吩咐琥珀去端一碗銀耳蓮子羹過來。

    端起銀耳蓮子羹,雲卿笑道:“哪里,就是師傅交代的書要看完啊。”

    喝了銀耳蓮子羹後,又在謝氏這待到用了晚膳後,雲卿回到自己的院子中。

    黑夜降臨了之後,沈府裏的燈都亮了起來,路上的避風燈籠造型精巧,透出的燈光將周圍照得多了幾分迷蒙的色彩。

    雲卿將書合上,揉了揉兩眼之間的穴位放鬆眼睛,再抬頭看了一下時辰,已經很晚了,青蓮在一旁候著眼神已經迷蒙,人卻站得筆直,她嘴角微勾:“好了,你去休息吧。”

    青蓮眨了眨眼睛,問道:“小姐要休息了嗎?”

    “嗯。”她也不打算再看了,早點休息,明日起來再繼續看便是,青蓮將床鋪好,又伺候了她換上了入寢時穿的中衣,這才去了外間,今日是她守夜,需要守在外間,隨時等候她的傳喚。

    月華從支起的窗臺泄了進來,照的滿屋子銀色的清輝,雲卿拉好被子,正準備入眠。

    忽然她猛然的睜開眼睛,一道黑影正站在她的床前,高大的身子給人一種巨大的壓力感,她反射性的拉起蠶絲薄被往裏面蹭去,當目光習慣了黑夜的時候,卻發現這個黑影有些眼熟。

    再定睛一看,眼前這個穿著白袍,烏髮如瀑布灑下來的男子,不是禦鳳檀是誰!

    方才那點驚惶馬上就換成了無限的惱怒,白日裏在書院惹了她還不夠,到了夜晚還要悄無聲息的潛進來,她到底是欠了這位世子爺什麼了,“你鬼鬼祟祟的進來做什麼!”

    雖然語氣不快,到底還是壓低了聲音,若是驚了外面的丫鬟,她和一個男人共處一室給傳了出去,只怕又要掀起一波大浪來了。

    禦鳳檀還是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他望著面前的少女,她面色如月,鳳眸如同兩支鳳翅,斜飛而上,在泠泠的月色之中,於貴氣裏生出三分慵懶的嫵媚來,一頭青絲去了裝飾,宛若一匹上好的綢緞盤在頭頂,餘下的如同千里瀑布奔流而下,順著她輕薄的中衣貼服而下,最後掩蓋在了薄被之下,讓人忍不住拉開這層阻隔,看看這瀑布究竟會流向何方。

    夜色裏,美人染了清華,原本便嫵媚妍麗的容顏,在這朦朧的月光之下,變得更加誘人。

    禦鳳檀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鬼使神差的就跑來了她的閨房裏,他本來是想要四處逛逛,結果就逛到了這裏,大概白日裏沒和她說上兩句話,心中又想和她交談,便來到了這裏。

    那日在柳府,他去查一個東西,卻發現那人竟然狠心的給他下毒,他知道那人從來都不喜歡他,甚至在知道那個秘密後,他也從來不在乎,對那人從沒變過,卻始終沒有料到,那人竟然能如此下得了手。若不是他武功高撐住了,只怕在柳府中就死在人掌下了,那時他是想,死了便死了罷,不過一命還一命罷。

    誰知在林中遇見了她,明明被他威脅了,卻沒有膽小得發抖,反而還說“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了”。

    就是這一句話讓他改變了念頭,既然他今日能站在這個身份這個地位上,那麼他便要活著,因為他有活著的必要。

    雲卿在他的注視下,臉色不禁飛上了一抹紅暈,她更覺得的是惱怒,這個男子怎麼可以闖進來之後一言不發的看著她,她雖說是兩世為人,可是新婚不久便冤屈而死,此時與陌生男子相處,難免覺得壓力頗大,生怕他做出什麼舉動來,又看他不言不語,皺眉趕道:“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韋凝紫住在東邊的客院裏!”

    這一次,禦鳳檀總算是有了反應。

    他擰起兩道好看的眉毛,似乎不太明白的微歪著頭,問道:“我去找她幹什麼?”

    他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往前邁了一步,這個舉動讓雲卿身子不自覺的往後一傾,雙手交錯在前胸,防止他再有其他出其不意的動作,“你不找她來沈家幹什麼?”

    禦鳳檀終於發現了,原來她以為自己是要找韋凝紫的,找錯了房間才摸到了她這裏,知道了她的想法,他開心的便要往前邁,雲卿立即道:“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她在床頭摸了摸,摸出一把鋒利的剪刀,雙手持住對著禦鳳檀,強自鎮定道:“你是世子爺,要什麼女人都有的,不要來找我,我只是一個商戶女兒而已……”

    “你把剪刀先放下來。”禦鳳檀知道她誤會自己的意思,又看她拿著剪刀,怕她不小心傷了自己,開口道。

    “你站遠點。”雲卿皺眉,目光緊緊的盯著禦鳳檀。

    禦鳳檀看著她緊張的樣子,狹眸微閃,從善如流的退後了幾步,直到兩人之間隔了有兩米之遠後,才開口道:“剪刀這麼危險的東西不要放在床頭,小心傷了自己……”

    “不放床頭,你這種人進來了怎麼辦?”雲卿橫著他,眼底帶著審視的光芒。

    “難道你家經常有人進來?”禦鳳檀狹眸微眯,透出危險的光芒,語氣微涼的問道,除了他還會有其他人來她的閨房?

    經常有人進來?他當她這裏是鋪子嗎?雲卿頓時沒好氣了,眉眼裏染了冷色,“其他人都沒世子你這麼閑。”

    聞言禦鳳檀狹眸帶上了笑意,漫不經心的笑了笑,道:“你別緊張,我不是來冒犯你的……”

    “那你來做什麼?”雲卿餘光往外面瞟了一眼,他們兩人剛才說話的動靜並不小,可青蓮一點都沒動靜,難道是禦鳳檀動了什麼手腳,想到這裏,她越發的謹慎。

    “若我是登徒子,你現在還能以這種距離和我交談嗎?”禦鳳檀輕笑道,兩手攤開,寬大的袖擺隨著他的動作如同月光流淌,瀉下一地的輝華。

    此時雲卿已經漸漸的冷靜下來了,剛才的時間若是禦鳳檀想做什麼,他早已經下手,看來他的確不是那種人,慢慢的將剪刀重新放在枕頭下,雲卿眼眸微凝,又恢復了往日沉穩雍容的模樣,“若世子爺不是,那有什麼事情你非要半夜來說呢?”

    這話帶上了幾許譏誚,可是在禦鳳檀聽來,卻好多了,她終於不拿那種看采花賊的眼神看著自己了,他微微一撩長袍坐到了對面的酸枝木陽雕荷葉連天椅上,薄唇微揚,道:“白日裏見你似乎不太喜歡和我說話。”

    何止是不喜歡和他說話,簡直是避如鬼魅,能離得越遠越好,雲卿暗自腹誹,面色淡淡道:“其實不止白日,我夜晚也不喜歡和世子你說話。”

    額……

    禦鳳檀面色一愕,被嗆得啞口無言,看著對面伶牙俐齒的少女,白日裏看她說倒眾多少女的時候他心裏是多麼的驕傲啊,此時自己被她牙尖的嗆到,這滋味還真不好受。

    外表溫雅雍容,內裏是還真是……

    真是一隻伶牙俐齒的小狐狸。

    嗯,對,伶牙俐齒,禦鳳檀為自己給雲卿安了一個可愛的形象而微微一笑,狹眸中倒映的星光點點流轉,“卿卿,可是你白日裏咬了我的那口帳,還沒算呢。”

    卿卿?

    好熟悉的稱呼。

    難道白日裏傳入到她耳邊的聲音是他發出來的?她輕哼了聲,想起在書院裏的那幕,鳳眸中更是一片漆黑,不客氣道:“誰讓世子爺要多管閒事的,你不伸手的話,咬得就不是你了!”

    她倒是希望那口是咬在耿佑臣那個渣男脖子上,最好一口咬穿,直接咬死了他了事。

    此話落入禦鳳檀的耳裏,又成了另外一番意思,想起雲卿和耿佑臣之間的“深情對視”,他心裏便有些不舒服起來,靠在椅上的身子也微微坐直了些,狹眸中帶上了一絲暗暗的冷意,說道:“耿佑臣不是好人,你莫要與他接近。”

    耿佑臣不是好人。

    她當然知道啊。

    她用前世一生的幸福,癡癡地愛戀以及全家的被抄的血淚經驗,在被亂棍打死之前,終於知道了耿佑臣不是個好人。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前世沒有人來告訴她這句話呢?

    如果前世有一個人能在她的身邊說上一句,耿佑臣不是個好人,你莫要和他接近,也許她的人生又是另外一番模樣,不會經歷那種刻骨銘心的背叛,眼睜睜看著親人致死而不能施救的痛心。

    可是沒有……

    她的手開始握緊,緊緊的抓住柔軟的蠶絲薄被,將它們在手中撚做一團,長長的睫毛遮住看著前方的墨眸,那樣的神情落在禦鳳檀的眼底,狹眸中閃過一絲驚訝的光芒。

    這個時候的她和那時候落在他懷中的她,眼神有幾分的重疊,同樣的陰森和透著寒氣,他忍不住的站了起來,想要上去抱抱她,因為他曾經抱過,這個時候的她全身一定冰冷的僵硬。

    “我知道了。”雲卿突然覺得沒意思,這一世她什麼都知道了,卻偏偏有人來提醒她,這樣的提醒還有何用。

    “你怎麼了?”禦鳳檀發現她的神色有些奇怪,瑰麗的臉上帶著一抹探尋的向前走了一步。

    “沒怎麼,你走吧,若是要找韋凝紫就往東走,若不是你就直接往前出大門。”雲卿手放了開來,手指輕輕的在被子上撫摸著,想要抹平那些褶皺。

    “你為什麼要將我和她扯到一起!”禦鳳檀狹眸中閃過一絲惱怒,他根本就沒想過韋凝紫那個女人,為什麼雲卿總將他和那個女人扯到一起。

    “呵呵……”雲卿眉頭微微的蹙起,唇角卻揚起了一抹笑,看著面前臉色陰沉的男人,耿佑臣也是,禦鳳檀也是,只要看到女人撲過去,裝成柔弱的風中白花,就忍不住的想要呵護,心頭便有一股難解的鬱氣,沖口道:“你不要再裝了,白日裏你在眾目睽睽之下扶起我表姐,現在整個揚州府都知道了,夜晚又來我這裏,難道是想姐妹一起收入府中,享你的齊人之福嗎?!”

    禦鳳檀薄唇緊緊的抿起,狹眸中霍地生起一股怒意,“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對她有意思了,當時我附在她耳邊告訴她:我根本就不喜歡她那種類型的!故意裝作扶她的樣子也是為了不讓你在書院變成她們故意為難的靶子!”

    他一股氣的說完,忽而狹眸中的烏光又一亮,薄唇微揚,帶著一絲戲謔道:“卿卿,你是在吃醋嗎?”

    聽到他說是為了讓自己不成為章瀅她們靶子的時候,雲卿的思緒已經開始回轉了,那個時候若不是禦鳳檀扶了韋凝紫,勢必整個書院裏的重點都會落在她身上,因為她才是最接近禦鳳檀的人,有了韋凝紫轉移視線之後,她才可以輕鬆的逃出那群女人嫉妒的視線之中,心中便生出了一點歉意,她剛才情緒是有些失控了,看到他就想起當初耿佑臣的舉動,將那股怨氣轉移到了他身上。可是這股歉意還沒來得及在胸口停留一瞬,下一句便讓她目瞪口呆。

    看著眼神俊美到令人屏息凝氣的男子眼中流露出來的期待,他是希望自己說出她吃醋麼?她一下起了好玩之心,鳳眸裏帶著濃濃的笑意,微微一轉,便橫生出三分媚意,慢悠悠的說道:“吃醋……當然……是不可能的。”

    她的聲音本來就極為好聽,這故意放柔的嗓音夾雜著少女特有的嬌俏和江南女子特有婉柔,在月輝下宛若悅耳的天籟。

    禦鳳檀心神隨著她的眼眸流轉而跳動,血液隨著她的聲音而奔流在脈管中,他覺得自己被這一瞬間的少女吸引了去。

    若說以前是好感加些喜歡,那麼今晚,他便是心動了,他的心有了不一樣的頻率……

    不過聽到她的後一句,他又略帶點失望,又有些不悅的哼了一聲。

    剛才的雲卿和他偷偷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平日裏的她總是帶著警惕和隨時反擊般的謹慎,甚至鳳眸裏的那層霧裏,還有深不可見的憂傷,似乎曾經在她身上發生過讓人無法忘懷的事。

    沒想到她剛才竟會做出那般調皮的舉動,看的他竟心神枉失,心臟現在還有點亂的在跳動。

    只是她說那不是吃醋,那就是認定韋凝紫和他有什麼了,這讓他很煩躁,便又哼了一聲,“我不喜歡韋凝紫那種類型的,以後不要再提她了。”

    感受到他的不悅,雲卿先是一呆,然而卻看到絕色男子的臉頰有著微微的淡紅,笑著開口道:“你的臉紅了……”

    “沒,沒有……”禦鳳檀竟然變得有些結巴,他臉紅了麼,頓時又往後退了兩步,絢麗的容顏上竟然有著一分稱得上是羞赧的神色,別開臉道:“你眼神不好,別亂說。”

    雲卿又眨眼看了看,大概是自己真的看錯了,便不再說,“你今晚來就是告訴我耿佑臣不是個好人的對吧?”

    “嗯,你別被他外表騙了。”說到這是,禦鳳檀嗓音有些微涼。

    “那還有其他事嗎?”雲卿淡淡的點頭,面上露出一絲疲倦來了。

    禦鳳檀想起剛才他在屋頂一直看著她靜靜的坐在那裏翻書,神情專注認真,看了兩個時辰,只怕也是真的累了,便開口道:“你睡吧。”

    言罷,又如一抹白月光般消失在屋中,雲卿保持原來的坐姿坐了一會,站起身來,站在窗前,月光瑩亮,有微風刮來,窗外的樹葉在風中梭梭作響。

    她搖了搖頭,將窗戶關好。

    剛才忘記說了,但願這個妖孽世子不要再來了。

    翌日。

    菊客院裏,謝姨媽和韋凝紫兩母女看著柳老夫人給的那幾樣東西,正坐在那發悶氣。

    “你看看這送的是什麼東西,當時在那裏我是不好開口,那個柳家的死老太婆給你的還不如給她身邊的大丫鬟的,你看到那大丫鬟頭上的點翠簪子嗎?點翠的都給了外人,給你就送這麼個東西,打發叫花子啊!”

    謝姨媽越說聲音越大,越說越難聽,韋凝紫看著自己被親娘說成了叫花子,也忍不住的開口道:“娘,算了,知道柳家也是靠不住的,她們根本就沒把我們母女放在眼底。”

    她又不是瞎子,看幾位表舅母的眼神就知道送給自己的東西有多寒磣,然後接著道:“如今沈府也住不下去了,柳家是沒有靠頭了的,我們兩母女也只能出去了。”

    謝姨媽瞪了她一眼,拿著帕子擦了擦臉,“想的倒美,就這麼著把我們兩個趕出去,真當我們是好欺負的。”

    身後站著是謝姨媽的丫鬟紅袖,她跟在謝姨媽身邊兩天,還是有點不習慣她這樣,從府中丫鬟的話來聽,謝姨媽是寄人籬下的,可是看這個氣勢,她真的是看不出來,還以為是要搶正室位置的小妾。

    “娘,你有什麼好點子嗎?”韋凝紫湊過去問道。

    謝姨媽對著身後站著的丫鬟斜眼,“你們還杵在這幹什麼,去倒杯茶來。真是,也不知道牙行的是怎麼訓練的,就知道謝氏那麼好心的讓我挑丫鬟,都是選的次等貨來的。”

    紅袖,紅露還有韋凝紫身後的紫蘇和紫葉四個人臉色都變了,她們都是伍牙婆那挑出來的大丫鬟,在牙行的時候也是出色的,當初聽到來沈府的時候還帶著幾分高興,聽說沈府下人的待遇還不錯,誰知道分到這樣一個主子。

    兩天來,對著她們打罵是家常便飯,冷嘲熱諷的,雖說賣身契都在謝姨媽手上,捏扁搓圓還不是主子的一句話,可是她們也是人啊,心底都帶著無奈和不甘退了下去。

    韋凝紫望了一眼她們,眉頭輕輕的蹙了蹙,轉頭道:“娘,你說嘛,究竟有什麼辦法?”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3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55 AM 編輯

正文 006 姨媽爬床未遂,雲卿下套

    謝姨媽得意的一笑,“這府中能將我們母女留下來的可不止那老婦和謝氏,另外一個人才是關鍵呢。”

    韋凝紫面色驚訝道:“你是說姨父?可是姨父好像並不怎麼喜歡我們的樣子。”她們來了之後,姨父壓根沒有來問候過,看過,她也看不出姨父對她們別有照顧。

    謝姨媽一聽,白了韋凝紫一眼,“你知道什麼,天天沒看過你做什麼正事,男人都是這樣的,他在前院當然不好來後院了,再說謝氏天天在看著,他也沒機會。”

    “可是,娘,你……是已經嫁過人了的。”韋凝紫沒想到謝姨媽是做了這等打算,她到底是沒嫁人的閨女,臉皮有些發紅的開口道。

    “嫁過人的又如何?”謝姨媽毫不為恥,也沒有半點夫君新喪半年的自覺,她滿腦子都是在門前看到沈茂斯文儒雅的模樣,再想到沈家偌大的家業,杏眼裏都是閃閃的貪婪的光彩,“他的三房姨娘裏面就有一個是寡婦嫁過來的,難道她行,我就不行!”

    她儼然一副沈茂與她已經有染的姿態,那個秋姨娘都是寡婦出了五七後就嫁過來了,她為何不可以。

    “可……娘你就算……成了,也只是個……妾室。”韋凝紫始終覺得這種做法還是過了點。

    謝姨媽眉毛一豎,不耐道:“妾室?我憑什麼要做妾室,謝文鴛她是正室,我起碼也得是個側室!”

    韋凝紫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些胡鬧,可是隱隱約約又希望娘能做到,因為如果能做到的話,她便可以名正言順的住進沈家,也能和雲卿一樣有那樣優越的生活,不必再去羨慕她的一切。

    因報到之後,真正還要過上一段時間才真正開學,雲卿便窩在家中,將前世忘記的一些東西又拾了起來。

    就這樣過了兩日,過了午膳時間之後,因雲卿要繡的圖中一種顏色的絲線用完了,便差了青蓮去針線房去拿。

    取了線回來,青蓮穿過抄手遊廊到了一處亭子前,看到前面走來一個人影,她站定了看去,那人不是謝姨媽,還能是誰?只見她穿著一件鵝黃色繡白花繞蝶褙子,配蔥黃銀面八幅馬面裙,梳著一個松松的墮馬髻,上面簪著數朵嫩粉色的桃花簪,若不看那張臉的話,光看這一身穿著真是嬌媚不可方言,不過即便是配著謝姨媽這張看起來二十五歲的臉龐,也不會突兀,倒看的人年輕了幾分。

    青蓮一時生了疑慮,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只見她媚眼含春,身後跟著大丫鬟紅袖,手裏拿著一個雙層描金紅杏出牆頭的食盒,沿著抄手遊廊一直往前走,拐了兩個彎,最後看樣子是要往前院去。

    青蓮直覺這不是什麼好事,立即拿著線匆匆往歸雁閣裏走去。

    進了院子,將線拿給流翠後,青蓮就將她看到的一切說了出來。

    “……謝姨媽打扮的千嬌百媚的,手中提著一個食盒,往著前院而去。”

    青蓮說完,看著正安靜繡著花的雲卿。

    去前院?雲卿抬眸看了一眼青蓮,見她眉目裏有著擔憂,將針線從下面抽了出來,眉目微凝,謝姨媽去找父親她是知道的,因為要告訴父親幫她看什麼樣的院子,可是用的著打扮,還提著食盒嗎?而且這個時間……父親午間正陪人喝了酒,可能正要酣睡,控制力相當的薄弱……

    她知道謝姨媽的詭計了。

    還真是賊心不死,女兒這麼大了,自己丈夫剛死半年,便想去勾搭姐夫。

    自己的爹雲卿還是不太放心的,不是個頂的住色誘的人,否則秋姨娘也不會五七之後就搭上了。雖然這些日子看爹是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誰知道他在色相面前能不能禁得住誘惑?

    雲卿立即將繡繃放下,站了起來,對著流翠道:“你趕緊讓個婆子偷偷的跟在後頭看看究竟是去哪了?”

    然後帶著青蓮往著謝氏的院子裏去。她可不想要一個謝姨媽這樣的人天天在自己和娘面前添堵,還有韋凝紫那樣的‘姐姐’,這兩母女不是沈家人已經這樣囂張了,若成了沈家的,還不給她們掀翻了天去。

    她雖然不怕她們的詭計,可是天天對著這兩個人也嫌惡心。

    再說若是給別人聽到了,沈府的顏面真的是無處可存了,死了丈夫的姨妹子來投奔姐姐,結果來了半個月,就跟姐夫滾在了床上,接著姐夫成了相公。一想到這樣的場景,雲卿就覺得全身發寒,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快。

    急衝衝的進到屋子裏,謝氏正跟兩個管事娘子在說話,看到雲卿進來,便吩咐兩個管事娘子先下去,這才問道:“什麼事這麼急?”

    雲卿便讓青蓮將剛才看到的一切又說了一遍,自己則看著謝氏的臉色。

    “她果然還是這麼不要臉。”謝氏冷哼了一聲,臉上帶著一絲鄙夷道。

    李嬤嬤聞言簡直覺得不堪入眼,這等厚臉皮的事竟然是謝家老爺的女兒,她真的是不敢相信,臉上帶著一絲不屑,李嬤嬤沉聲道:“夫人,要去前院攔住她嗎?”

    這次謝氏倒是不急不緩的笑道:“無妨,由得她去。”

    望著謝氏面上的笑容,雲卿有些訝異,記得上次爹帶了蘇眉回來,娘的面上都有些掛不住,這次自己的親妹妹勾引丈夫,怎麼就能如此沉穩的坐在此處了。

    似是看出女兒的焦慮,謝氏微笑道:“無事的,你回去吧,這件事你不用擔心了。”

    既然母親都這樣說了,雲卿也不好再說,娘的神色藏著一些東西,但是並不打算告訴她。

    但是她心中始終覺得奇怪,也許是母親對父親太過自信了?認為是自己的妹妹父親便會礙于親戚關係而不會被色所惑?

    雖然她不喜歡謝姨媽,可是謝姨媽的母親是宮裏賜下的美人,長相模樣都是不錯的,如今她又打扮的嬌嬌媚媚,主動送上去勾引,若是父親一時激動了犯下了什麼錯事,接著她的人生只會精彩到全家雞飛狗跳的。

    想到這裏,她轉了一個方向,朝著抄手遊廊那邊走去。

    青蓮看著雲卿的動作,跟在後頭沒有說話,她性子謹慎,不多話,卻細心慎密,知道小姐這是要去前院了,雖然她也不知道夫人怎麼如此有自信,但是小姐要去看看,她是一定要跟著的。

    前院裏,沈茂中午陪著客戶喝了好些酒,這些年應酬來去他的酒量是不錯了,可是今天來的客戶是北方的,喝得是燒刀子那樣的烈酒,一杯一杯的勸酒,即便是久經考驗的他還是覺得頭有些疼,不過還好不算礙事。

    於是便想到書房裏休息一會,他身邊跟著的管事李斯扶著他進了書房,又轉身去吩咐丫鬟來給沈茂打盆熱水來洗洗臉。

    “李管事,你怎麼還在這裏,方才夫人派了人過來尋你有事呢。”李斯還剛出了門,抬頭便看見一個臉生的丫鬟站在不遠的地方,脆生生的開口對著他笑。

    他微皺了眉毛,看著那丫鬟道:“你是誰?”夫人身邊的丫鬟他基本都見過,如今這個倒是面生的很。

    “我是前兩日夫人新買的丫鬟,叫紅袖的,李管事可能不認識我。”紅袖笑著道。

    他倒是知道,前兩日夫人買了二十多個丫鬟,眼前的這個可能就是新買的了,心中便信了幾分,開口道:“夫人找我有何事?”

    紅袖搖搖頭:“這我倒是不知道,只是得了吩咐,來找你過去的。”

    想著可能謝氏真有事找他,他便對著紅袖道:“那你去打盆水來給老爺洗洗臉。”說完,便大步朝著裏邊走去。

    見他走了,站在一處角落裏的謝姨媽行了出來,嘴角帶著幾分得意的笑容,看了看周圍,此時正值人少之時,四下無人,便對紅袖道:“你在這守著,別讓其他人進來。”

    紅袖知道她要做的不是什麼光彩事情,神色有些猶豫道:“夫人,你要不要考慮考慮……這樣做,等會沈夫人過來見過了,不太好吧?”

    謝姨媽斜睨了她一眼,哼道:“你只管守好你的門,其他的事少插嘴!”

    她就是故意要李管事去謝氏那裏,待李管事說是紅袖說的謝氏找他有事,而謝氏其實並沒有開口吩咐。如此一來,謝氏便會知道紅袖傳的是假消息,必定會帶著人急衝衝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到時候一大幫人推門而進,看見沈茂和自己有了私情,她再順杆子爬上去,說是沈茂毀了她的名聲,讓沈茂娶了她做個側室就行了。

    她為自己美好的設計而無比的驕傲,用手摸了摸鬢邊的桃花,又拉了拉衣襟,便推門走了進去。

    沈茂此時正靠在書案後的小葉紫檀簡架寬椅上,頭搭在椅背的橫杠上,眯著眼睛在假寐,聽到屋子裏多了一個輕輕的腳步聲,以為是李斯進來了,也沒有在意。

    直到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一股刺鼻的脂粉香味,他才微微皺了皺眉毛,府裏哪個丫鬟這麼不守規矩,擦得渾身如此之香跑到前院來勾引他了。

    他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謝姨媽一臉媚意的小臉,正站在他的身旁,對著他淺笑盈盈,沈茂撐著扶手,坐直了身子,眉頭微皺,問道:“姨妹如何到前院來了?”李斯去哪了,他應該在外頭的啊,怎麼把謝姨媽一個寡婦放了進來。

    謝姨媽看著他一雙墨一樣的鳳眼,挑飛入鬢,白皙的面容帶著成熟男人的韻味,卻不顯得蒼老,身著青藍色的圓領直裰,將他的身量顯得更加挺拔,心中越是覺得自己這次的決定是對的。

    於是眉眼更加一分媚意,聲音柔媚的開口道:“姐夫,這是我費心熬的補身湯,你喝喝看,是否合你口味?”

    沈茂看著她把食盒放在桌面,眼底閃過一絲惱意,面上還是斯文的開口道:“不用姨妹費心了,這補身湯你姐姐每日都會熬給我喝的。”自從查出補身湯有問題之後,沈茂對吃食就格外的注意,補身湯更是一直都是到謝氏那邊喝,順便將藥汁一起喝下去,如今謝姨媽來送補身湯,他自然是格外注意。

    聽著他拒絕的話語,謝姨媽卻一點都不急,若是這麼一句話,沈茂就喝下這湯了,那也太不附和她的期望了,男人嘛,總是要裝一裝,到了好像萬死不可推辭的時候,才肯勉勉強強的接受,更加熱絡的將食盒揭開,口中道:“自從失去了倚靠後,這些時日我和紫兒母女兩無依無靠的被人欺辱,直到到了沈府以後,姐夫你對我們照顧有加,不僅提供地方給我們住下,還給我們添了丫鬟在身邊伺候,樣樣都照顧得周到,為了感謝你,這碗湯是我從早晨一直熬到中午,頗為補身,聊表一點心意,請你不要拒絕。”

    望著遞到了面前的湯,和謝姨媽又倚過來幾分的身子,沈茂頭有些暈,強打起精神道:“這些都是你姐姐安排的,她才是最費心思的人,我忙於前院,倒沒有注意到這些了。”

    沈茂只希望謝姨媽能聽懂他的言下之意,他知道謝姨媽今日來,並不是單單為了送一份湯,剛才那些話的意思,語氣足夠的曖昧不清了。

    無奈他喝了酒,語氣輕飄飄的,本來拒絕的話語,謝姨媽聽起來反而覺得他是在內疚沒有照顧好她,便笑道:“哪里,姐夫不用如此想,若是沒有你在外辛苦,賺錢養活家中人,姐姐也沒辦法過上如此好的生活,更別提照顧我了。”

    她早就聞到了沈茂身上的酒味,暗暗覺得老天都是幫她的,男人一旦喝了酒,控制力就越發的薄弱,她還怕沒有機會嗎?便靠近沈茂,一手要去扶著他,“姐夫是喝多酒了吧,我來扶你喝湯,這湯剛好能解酒呢。”

    面對她如此的獻殷勤,沈茂只覺得有幾分惱火,眼看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玲瓏剔透的身材就要靠近他,他連忙道:“我自己來就行呢。”

    一手迫不及待的接下謝姨媽手中的湯,一股氣的喝了下去,然後放在桌上道:“湯我已經喝了,你可以走了嗎?”

    他只恨謝姨媽靠的太近,若是出聲呼喚其他人,給人看到他們如此呆在屋中,難免生出什麼風言風語來,他可一點都不想和謝姨媽有什麼拉扯,也不管這湯是危險還是無事,只盼著她趕緊自己出去,別惹出什麼禍端。

    可是他心中的想法越甚,頭卻是越來越重,按照平常來說,醉酒的勁兒也只有那麼一會,散去了之後,除了稍許頭疼就無事了,怎麼今日反而越來越重,眼睛漸漸有合上的趨勢。

    謝姨媽看著他眼皮開始往下墜,面色也變得有些呆怔,得意的笑了起來,“姐夫,你累了吧,我扶你去休息……”

    雲卿往著前院而去,到了沈茂的書房前,便看到門前站著的是謝姨媽的大丫鬟紅袖,便知道不好,流翠吩咐的那個婆子就站在這個附近,看到雲卿便竄了出來道:“大小姐,方才看到奴婢看到謝姨媽提著食盒進去了。”

    “進去多久了?”雲卿面沉如水,雙眸中閃著點點的光芒,低聲問道。

    “大概有一盞茶的時間了。”婆子一直在旁邊看著,“老爺今日好像應酬回來,喝了點酒。”這個婆子在宅院裏生活久了,自然知道有一些醃臢的事情不能明說,便隱晦的暗示道。

    雲卿聞言面色一沉,酒後的男人更是容不得放心,加上謝姨媽那個臉皮堪比城牆的人,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便疾步朝著書院門口走去了。

    紅袖一看到雲卿就知道不好了,謝姨媽進去不久,也不知道事有沒有成,若是謝氏來了,她按照吩咐放進去便好,可是如今來的是大小姐,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連忙福身道:“見過大小姐。”

    雲卿一句廢話都不說,全身散發出一股淩厲的氣息,雙眸如箭,冷冰冰的直接道:“你給我讓開!”

    紅袖哪里敢讓開,即便是心裏被眼前少女的氣勢給鎮住,還是攔在了書院門口,“大小姐,沈老爺吩咐我守在門口的,你不可以進去。”

    雲卿冷笑一聲,諷刺道:“我爹會讓你守在門口?你是誰的丫鬟我爹會讓你守在這裏!?”她對一抬下巴,身後的婆子就沖了上來,拉著紅袖往一邊拖去。

    青蓮反應快,看紅袖張口叫人,拿著手中的帕子就往紅袖的嘴裏塞,堵住了她想要出聲提醒的意圖。免得惹來了其他人,萬一裏面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被看見鬧開了來。

    雲卿一把將門踢開,便看到父親軟軟的靠在椅子上,而謝姨媽兩隻手正放在沈茂的衣襟之上,那動作正是打算將沈茂的衣服給脫了。

    “姨媽這是準備幹什麼呢?”她走到案台前,站到了沈茂的另外一邊,目光落在案臺上那一碗湯上,聞著空氣中那一絲的異味,雲卿眼底掠過一道冷芒,竟然在湯藥裏下了迷藥,這姨媽也太不要臉了吧。

    眼見就要得逞,突然半路闖出一個雲卿來,謝姨媽的臉色是青紅交加,紅是因為自己的計畫這樣的好,雖然看的出沈茂不是十分的願意,好在她早有打算,只要沈茂喝了這個湯,全身無力,只能讓她擺佈,她再脫了沈茂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也脫了,兩人抱在一起待謝氏進來一切便可以成了,又被雲卿闖進來破壞了她的好事,青是因為看到雲卿眼底那不屑和輕蔑的神情,仿若已經知道她的打算。

    她強自鎮定了心神,臉色如常一般,厚著臉皮道:“我送湯藥給姐夫喝,見他醉酒了,想扶他去旁邊的偏廳去休息一會。”沈茂的書房裏有一個小偏廳,裏面臥室的一應用具皆有,他有時便歇息在這裏。

    “是嗎?”雲卿語調拉長的冷笑道,“看來沈府裏的丫鬟還是太少了,竟然要姨媽從後院前來伺候自己的姐夫休息,就是不知道你是想要姐夫休息呢,還是和姐夫一起休息?”

    “你!”被雲卿直接點穿心思,謝姨媽終是一張老皮都頂不住了,嘴唇顫抖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的是什麼話,就不知道傳出去人家會說你厚顏無恥嗎?”

    雲卿緩緩的搖頭,語帶諷刺道:“姨媽你做都可以做得,如何不准我說呢?我父親對你沒有意思,你便要用這樣的手段,若是給人知道了,你說到底是笑話你的人多,還是說我不懂規矩的人多?”

    謝姨媽渾身氣的顫抖不止,未曾想到雲卿的嘴皮子竟然這樣厲害,強辯道:“你怎麼知道姐夫對我沒意思?”

    聞言雲卿嗤笑道:“若是對你有意思,你還用的著那等齷齪的手段嗎?”

    “你,你,你……”謝姨媽連續三個你字,又氣又惱又怒,竟是一個字都說不下去了。

    雲卿毫不理會她,氣,有什麼好氣的?自己做得出,還怕人家諷刺嗎?她從隨身攜帶的荷包中拿出一個綠瓷瓶子來,自從學了醫術後,她有做幾瓶簡單的藥隨身帶著,這種刺激性的藥丸,是專門解蒙汗藥和普通迷藥的,今日終於派上了用場。

    她捏開瓶蓋,將瓶口放在沈茂的鼻子下聞了一聞,過了一小會時間,沈茂便醒了過來,頭腦中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散了去。

    他搖了搖頭,卻看見面前站著的少女,略帶疑惑的問道:“雲卿,你什麼時候來的?”

    雲卿譏諷的一笑,抬頭望著謝姨媽道:“我看見姨媽來找父親,料想姨媽是為了買院子的事情來找父親的,便跟了上來,想要聽聽姨媽的要求呢。”她不會將謝姨媽要勾引父親的事情說出來,誰知道父親等會一抽風又覺得謝姨媽不錯了,那可會噁心她和娘了。

    沈茂這才想起方才謝姨媽在這裏,他皺了皺眉頭,看著一邊的謝姨媽,目光從桌上的食盒上掃過,久經商場的他對一些暗地裏手段也有些瞭解,知道自己剛才喝下去的東西有些不妥,目光就變得更加深幽,冷聲道:“原來如此,那姨妹就請說說你要買的宅子要求,我自會在外頭留意。”

    看著父親對謝姨媽的態度並未有兩樣,雲卿也暗裏驚奇,她看著謝姨媽一身的裝束,是靚妝細抹,香氣撲鼻,不可謂沒有魅力,若是父親真有意圖,那麼謝姨媽完全不需要用上迷藥了,兩個人眉眼對上了苟合對謝姨媽更有利,難道父親的定力這麼強?

    眼看勾引沈茂的事是不成了,謝姨媽緊咬銀牙,眼底射出兩道寒光緊緊的盯著雲卿,這個小賤人真是屢次壞了她的好事,還好她備了後招,即便是失敗了,也有話圓了回來,她將食盒打開,從底下掏出一個雕花盒子放在桌面,臉上又帶著笑容道:“姐夫,這是我鋪子的地契,我一個寡婦帶著孩子,又不懂這些生意上的事情,即便是被人欺了也不知道,你經營這麼大的家業,便分那麼一丁點神出來,也能管理的不錯。”

    沈茂看著她將盒子推了過來,臉色便有些變化,“這恐怕不妥。”

    謝姨媽一聽,哪里肯讓他就如此拒絕,她還有別的打算呢,於是面上露出一絲淒慘來,哽咽道:“姐夫莫要推辭,如今我也沒什麼可以信任的人了,這可是以後紫兒的嫁妝和我們母女所有的倚靠了,若是你還不幫我,我也只有去求姐姐來跟你說了。”

    一聽到她說謝氏,沈茂便垂下了眼眸,謝氏素來心好,對親戚也是不錯,這些年對柳家也是給了不少銀子,這一切他是知道的,柳家在揚州為官,對他來說,有這麼一門子親戚,做生意上下打點的時候,官員多少都要看點面子,這也是他默認謝氏給柳家銀子的主要原因,而謝姨媽又是謝氏的親妹子,謝氏當初聽到她要來的時候,就將泰來院收拾出來給她住,不知後面是怎麼,到了關頭又換成了菊客院,但是其餘的吃喝一點半點都沒有少的。

    若是謝姨媽去求了謝氏,他再接下來,還不如直接收下,不過就是派人管事的問題,沈家這點還是無所謂的,也免得謝姨媽又找了藉口,說沒錢傍身,總住在沈府裏。

    想了想,他開口道:“既然你如此說,那麼我可以幫你。”

    謝姨媽聞言一喜,眼底流過一道精光,這眼神沒有逃過雲卿的眼底,上輩子的時候,謝姨媽也是如此,將手裏的店鋪田莊一併交給沈茂管理,到了韋凝紫出嫁之時,便要求沈茂將所有的田莊鋪子還與她,沈茂自然是把所托的一切都還給了她,豈料謝姨媽接了之後,竟然在府中大鬧大哭,說是當初給沈茂的鋪子不止這麼一點,田莊什麼的也要多很多,罵沈茂沒有良心,連孤兒寡母的東西都要私吞,沈茂氣的差點沒暈過去,可是當初好心接管的時候又沒有立下字據憑證,開口辯解其他人也不相信,只覺得沈府家大勢大,仗著幫忙私吞了人家的財產,最後沈家按照她所說的經營入賬賠了十萬兩銀子,連帶好幾個大鋪子和田莊給了謝姨媽才了事。

    那件事也將沈茂氣的夠嗆,謝氏也知道原委,便將謝姨媽趕了出去,可是已經騙到了大量財產的謝姨媽根本就不在乎,那時自己和韋凝紫已經嫁給了當上了永毅侯的耿佑臣,謝姨媽帶著在沈府幾年搜刮的財產,住進了京城裏的宅院裏。

    想到這裏,雲卿便要開口阻止,她今生一定不能讓謝姨媽從沈府占什麼便宜去,她們這樣的人,不值得別人對她們好。

    不料,沈茂卻在前面開口道:“不過姨妹,今兒個你我都在這兒,便當著面,將匣子裏的東西點好了之後,寫在紙上,雙方都在上面簽字,如此一來,你我便有了憑證,日後也不會為了一點錢財的事情鬧得兩不相見,你看如何?”

    謝姨媽臉色一白,未曾想到沈茂會如此說,連忙道:“不需要如此,姐夫你這麼大的家業,哪會看到我這點小錢呢?”

    沈茂不為所動,輕輕的笑道:“姨妹此話錯矣,有句話叫親兄弟明算賬,你的東西放在沈府裏管理,不代表是沈府的東西,還是分清楚的好,以免日後有什麼錯漏,兩廂都不好看。”

    他的話語帶著商量語氣,可是誰都不難聽出裏面的意思,若要管可以,看在你姐姐的份上他可以行行舉手之勞,可是必須要立下字據,否則的話,就不要談了。

    謝姨媽心底更是生氣,她好心好意的將自己的家產給沈茂管理,他竟然還說這樣的話,難道她還會貪他什麼東西,沈府這麼大的家業,就算她貪了,分一點給她又如何,真是商人氣息十足,錙銖必較,一點虧都吃不得。可是她又不敢發脾氣,因為這些年來,她的鋪子管理得確實不是很好,大概是自己沒有經商的天賦,年年都是虧損,若是長久下去,最後鋪子只怕也只有賣了的份了,不如交給沈茂打理,沈茂在經商上十分有天分,沈家的生意一直是蒸蒸日上,漸漸的已有了江南首富的苗頭,在他手中怎麼也不會虧本的。

    於是忍著一口氣道:“既然姐夫如此說,那便就這樣吧。”

    沈茂聞言淡淡的一笑,便由得謝姨媽將店鋪和田莊的地契拿了出來,一樣的一樣對錄,沈茂每一個都會問清楚地方,收入以及現在的情況,謝姨媽不得不一一的說出來,眼眸裏不時閃過怨憤。

    雲卿沒想到沈茂今生竟是如此做,和前生的做法有了很大的區別,她看著兩人在那對著錢財,父親一一記錄著,嘴角的弧度輕揚了起來。

    看來這一世,父親對謝姨媽的印象也有了極大的改變,前生的時候,姨媽住進了泰來院,和謝氏的關係表面弄的十分融洽,又會討好老夫人,加上雲卿又和韋凝紫的關係好,兩家人看起來幾乎親熱的和一家人一樣,謝姨媽那時也沒想過要勾搭沈茂。這一世由於她的原因,一路受阻,先是被謝氏知道了丟死雀,而轉念頭將她安排去了菊客院,又被雲卿將計就計讓老夫人開口驅逐她們搬出沈府,不得已出了勾引沈茂的下下之招,豈料又失敗了,也從而讓沈茂也對她生了厭惡。

    而那廂謝氏正坐在屋中和李嬤嬤說話。

    “夫人,你看大小姐剛才來說的那事,你是不是還是過去看看?”李嬤嬤心中總覺得不太妥當,她倒是知道為何夫人會那樣肯定老爺不會看上謝姨媽,可是這男人,還是難說。

    其實謝氏現在也有些摸不住底,那件事過去這麼多年了,誰知道老爺還有沒有記得,萬一管不住的……她想到這裏,就有點坐不住了,外頭卻來了小丫鬟傳話,說是李管事說夫人找他來有事,在外面候著。

    李嬤嬤有些驚訝,與謝氏兩人對視了一眼,夫人明明沒說要見前院的管事,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老爺派人過來有什麼話要交代的?

    李嬤嬤便喊道:“讓他進來吧。”

    李斯垂頭進了正屋,恭敬的行禮道:“小的見過夫人。”

    謝氏知道他是沈茂身邊的得力管事,自然給三分面子,開口道:“李管事,你此時前來,是老爺讓你過來的嗎?”

    這話一說,李斯便一愣,謝氏見他表情,便想到剛才雲卿所說,面色也是一變,謝素玲將李斯都調開了去,這是打定主意要爬到沈茂的床上去了。

    她剛才的那份篤定,一下變得動搖了起來,若是讓謝素玲上了老爺的床,這是不進門不會完事了,一想到和自己的妹妹共一個丈夫,還是曾經嫁人生子的妹妹,她心中就膈應的慌,再也坐不住了,帶著李斯和李嬤嬤一起,急急的往著前院而去。

    一進了書院,就看見謝姨媽和沈茂兩人正在說著話,氣氛並不是十分曖昧的模樣,她的心便放了下來,再看女兒坐在一旁,面容上帶著幾分沉靜,並未有一絲怨氣在其中,便笑著走進去道:“妾身見過老爺。”

    沈茂這才抬頭,看到謝氏來了,面上露出一絲笑容來,瞟了謝姨媽的臉色一眼,開口道:“姨妹要將她名下的店鋪交給我管理,正在與她對錄呢。”

    見沈茂的神色一如往常,沒有內疚,謝氏便知他和謝姨媽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麼,眼裏閃過一抹譏誚,看向謝姨媽嘴角浮著淡淡的笑意,“原是如此,那定要好好對對,莫讓妹妹吃了虧去。”

    雲卿聽謝氏說話的語調便知道她心情不大好,換做是她,她心情也不大好,有這麼個厚顏無恥的妹妹,又礙於自己的臉面,不能大聲斥責,心情當然是不好的。

    “嗯,這些就是對錄出來的單子,你再過目一遍,若是可以,你我各自在上面簽字,一人一份,以做憑證。”沈茂查點了最後一個鋪子後,將兩張單子拿給謝姨媽過目。

    兩人本就是一起點出來的,謝姨媽看著沈茂記錄下來,大概掃了一眼,便在上面簽下了名字,蓋上自己的私印,沈茂也大筆一揮,同樣蓋上了私印後,便一人執了一份。

    謝姨媽小心翼翼的將這張對單收起來,謝氏便開口道:“不知妹妹要什麼樣子的宅子,可將要求說出來,老爺才好去尋。”

    謝姨媽眼睛骨碌碌的轉了一圈,便開口道:“因為我們孤兒寡母的住在外頭,不想離沈府太遠了,以免走動有困難,希望能找一處離沈府進的,三進院子。”

    沈茂擰了擰眉頭,開口對著李斯道:“最近我比較忙,李斯,這尋宅子的事就交給你了。”

    李斯明白沈茂的意思,這是為了防止謝姨媽再為了買院子的事接近他,便應道:“小的一定將此時辦好。”

    離沈府進的院子,那豈不是就是揚州最繁華和地價最貴的地方,倒會挑地方,還找了個漂亮的藉口。雲卿看著謝姨媽面上的神色,長長的睫毛眨了眨,開口道:“既然如此,那麼姨媽將具體的要求提出來嘛,比如坐向啊,大小,占地,風水等等,這樣的話,李管事才好依照你的心意尋到好的宅子。”

    她說完,便對著李斯嘴角微揚,問道:“李管事,你說是嗎?”

    李斯剛才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夫人明顯沒有喚他過去的,肯定那個丫鬟有問題,再一看屋子中進來了一個謝姨媽,心裏也就明白了兩分,雖然面上是看不出什麼,心裏對謝姨媽只怕是一百萬個恨死了,他是沈茂的得力管事,謝氏也看的起他,一直對他不薄,再加上謝氏嫁入沈家多年,上下口碑都不錯,他媳婦是裏面的管事娘子,也經常說夫人在大戶人家裏面是個心善的主母了。

    先頭這個謝姨媽來一招調虎離山,差點讓他成了幫淫的助手,若是真成了,這讓他怎麼有臉面見夫人。

    如今見大小姐對他意味深長的笑著,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是他憑著直覺知道必定是有深意,便點頭對著謝姨媽道:“是的,請你將要求寫在紙上,如此尋到的院子便更能符合你的心意。”

    沈茂不知道女兒為何會如此說,又不是建宅子,光買的話,哪里會有宅子剛好如了所有的心意,他只當是她年幼,不懂這些,可是轉念又記起前兩日女兒說如善堂的建議時,那般懂事成熟的樣子,語言條理清晰,分析事務邏輯性強,不像是一般的胡鬧,便未開口阻止。

    謝姨媽聽到雲卿這般的體貼,明豔的容顏帶著笑意,要求越多,便越難找,她便可以在沈府多住一段時日,最好不過了,於是提筆寫到:“請幫我尋一處坐北朝南,風水極佳,頗有……”林林總總的寫了一大段,然後拿起來遞給李管事道:“就這些要求了。”

    雲卿坐的角度,剛好可以透過光亮看到紙上的字跡,淡淡的掃了一眼,對於那些要求忽略不計,只是落在最後一處,輕蔑的對著謝姨媽道:“姨媽怎麼也得落個名,寫的像個囑咐,你這麼寫,李管事哪天不注意,只怕當做廢紙扔了也不知道呢。”

    謝姨媽雖說對雲卿是帶上憎惡,可是對她有利的事情,她一點兒也不會因為是雲卿提出來而不做,自覺這樣寫也太輕率了一點,便又從李斯手中將紙拿了過去,添上了名字和日期。

    李管事看著手中的紙張,目光在上面的要求和下面的署名上掠過,腦中閃過一道念想,有著幾分不敢置信轉過頭望著少女還帶著稚嫩的容顏,菱唇掛著和暖的笑意,一雙鳳眸卻含著清淩淩的光,如同一汪幽潭,將周圍的光亮都吸了進去,讓他莫名了有一種敬畏感。

    難道,大小姐想的有那麼深遠?



正文 007 赴宴,國公小姐千里追世子

    謝姨媽此次雖做的不是什麼光彩事,也不能大肆宣傳,好在此事除了幾個人以外,其他人只以為是謝姨媽將鋪子交給沈茂幫忙打理,謝氏便將這事壓了下去,不准。

    李斯自接了那托買院子的條子後,沈茂又將謝姨媽的那個匣子交給他,說裏頭的一切都交給他打理了,總之意思是不想碰謝姨媽的事情了。

    李斯只好接了下來,走出門外沒多久,就遇見了在那候著的雲卿。

    他心裏早就知道雲卿等會是有話要跟他交代,故也不奇怪,施施然的行禮道:“大小姐。”

    雲卿在沈茂書房聽他說話便知道他懂了她的意思,找了一處偏靜的小花圃,讓青蓮守在外頭看著人。

    “李管事,你是父親身邊的得力的,今日這情形你可是瞧見了?”雲卿淡淡的開口道。

    李斯挑了挑眉毛,大小姐說話倒是不拐彎抹角的,不過,這不代表了他就可以妄自對謝姨媽進行評價,到底她還是主子,於是拱手道:“今日確實是小的沒注意,沒有好好問清楚那丫鬟的由來。”

    他這麼說話,雲卿暗自松了口氣,李斯大概是知道她要做什麼的,現在跟她聽起來是認錯,不過是為了她接下來的話好說,果然是父親身邊得力的管事,長久在生意場上的人擅長聽弦外之音,她微微一笑,點頭道:“父親將買宅子的事情託付給你,關於給姨媽買這個宅子,我有一點小小的意見,李管事是否願意一聽?”

    “大小姐請說。”李斯看著面前一臉沉靜的少女,方才她說讓謝姨媽在紙上寫上名字時,他便隱約猜到了一點,可是到底還是不能十足十的有把握,畢竟一般少女到這個年紀,看問題還不會這麼深刻。

    雲卿緩緩的一笑,望著李斯面上的神色,徐徐道:“我希望這個宅子,不要用沈家的錢購買。”

    李斯一愕,這可比他原本想像的說的要直接多了,雲卿見此又接著道:“既然姨媽將鋪子交給父親掌管,又寫下了託付單,我想她的意思就是不想占沈家的便宜,這宅子的花費由她自己出便是最好,以免到時候說她占了沈家的便宜,姨媽為人光明磊落,不貪財銀,相信李管事你一定懂的。”

    李斯一聽,暗暗驚訝,這話就是直接告訴他,你可以用謝姨媽的鋪子田莊去換宅子,而不能用沈家的錢。雖然他不關心內宅的事,也知道謝姨媽闊手選走二十個丫鬟的‘光明’行為,大小姐這是把謝姨媽抬高,也讓他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難道他能當著大小姐說謝姨媽肯定是捨不得出這筆錢的嗎?

    於是思忖了一下,李斯還是站在客觀的角度開口道:“這地契上的名字都是謝姨媽的,她本人不去,官府沒辦法進行更改,若是讓謝姨媽自己去的話,只怕她覺得麻煩。”會遇見的問題他必須要向大小姐說明,畢竟大小姐是正經主子,可是沈茂更是一家之主,此事是他交代下來的,他不能大意。

    雲卿目光朝著遠處一掃,青蓮蹲在那掐了一朵花,正拿著一瓣瓣的扯著玩,目光卻一直往周圍查看。她笑了笑,開口道:“不可以轉鋪子,總可以租給別人的吧。”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李斯暗暗心驚,大小姐這是什麼時候想好的轍,他都沒有想到可以用店鋪的租期去換宅子,只是剛才對對錄的時候他也看了,這些產業全部租出去買下一個揚州沈府附近繁華地段的三進宅子,起碼要五年的租期才能夠收的回。謝姨媽到時候買了宅子,還靠什麼收益?這五年的時間沒有進賬,只有靠著手上的金銀支撐,等於直接坐吃老本。

    而且寫租約可以由代理人簽字,完全可以不過謝姨媽的手,等到謝姨媽知道的時候,木已成舟,拿著委託書和租約,就算上官府裏去告也沒有用,你總不能說讓人家白白給你買宅子,說出去怎麼也不占理的事,若是要退房子,沈家自然可以接下,那就得按房子居住的折價來算,如此算來,一進一出,謝姨媽要損失一定的耗量。

    這麼細細的一想,他看著雲卿的眼光就更加不同了,老爺總是感歎膝下無子,可他覺得若是大小姐是男兒的話,大概也不會比老爺差,面色比起剛才更加敬畏,肅色道:“此法倒是可行,只是要賣此等宅子的人家,一般來說都是要遷居他城,或者急需現銀周轉,很少有願意以租金抵現銀的。”

    雲卿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她不願意自己家花錢給謝姨媽買個宅子,讓那母女兩住沈家買的宅子,還想著挖沈府的牆,她說過,謝姨媽和韋凝紫這一世休想打沈府的主意,沈府也不會再白白花錢給她們。

    她望著李斯,目光裏透出堅毅的光,音色裏有著不容拒絕的魄力,啟唇道:“你且先看著,若是有合適的宅子再說。”

    交代了此事後,雲卿一路上卻顯得心事重重,帶著青蓮回到了院子裏。

    流翠,問兒並著幾個小丫鬟正坐在一起說笑打著絡子,一看到雲卿回來流翠便站了起來,也沒開口問前院的事情,她知道什麼事情能說什麼事情不能說,只跟著雲卿進了內房,便看她一語不發的就坐到了滿地浮雕鏡架梳粧檯前,望著桌上的銅胎畫琺瑯螺幅花插呆住了。

    流翠看了一眼青蓮,青蓮搖了搖,表示她也不知道大小姐是坐在這幹什麼,兩人都有些疑惑。

    “把錢箱子拿出來。”忽然,雲卿轉過頭來,對著流翠道,她的衣服首飾錢財本來是流翠和另外一個大丫鬟管著的,後來那個丫鬟被謝氏打發出去後,鑰匙便全部在流翠手上了。

    流翠一怔,有些訝異的看著雲卿,“小姐是要?”她知道小姐自從落水後變了許多,為人處事都是軟裏帶硬,折了人,人還不知道怎麼倒的,可是以前小姐是半點不沾金銀事,還說是俗物,這突然要看錢箱子,她還真是有點適應不過來。

    難道是有人在小姐面前說了她什麼?她眼底閃過一抹疑雲,這麼久,錢箱子一直都是她保管的,小姐突然要,難保不是懷疑她什麼,這麼想著,臉上就掛著點委屈出來了。

    瞧著她那心思,雲卿知道自己這話說的突然了點,流翠難保不想到其他,臉上就露出一絲笑來,道:“我想看看這些年存了多少金銀了,數數自己的私房錢有多少,到時候想買什麼便可以自己買。”

    流翠這才帶著不好意思的笑意,從紅木櫃子裏捧出一個紫檀嵌銀絲雕花鳥的尺方盒出來放在梳粧檯上,又從腰間抽出一串鑰匙拿出上頭一個黃銅的小鑰匙放在她的手上,開口道:“小姐平日裏的月錢都花得差不多了,不過金銀錁子還是挺多的,主要是過節過年收的,還有平日裏老爺夫人給的。”

    雲卿的月錢是十五兩,可是平日裏要打賞丫鬟婆子的,剩不下什麼,她也沒想過去查月錢,主要想算一算目前手頭有多少銀錢可以活用的。

    流翠看著雲卿拿起那些金葉子,銀錁子,一個個的數著,那樣的專注,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箱子裏面,她總覺得怪得慌,那目光就好像看著世界上最可愛,最美麗,最溫柔的東西一般,目光裏說不出的喜愛。

    什麼時候姑娘對金銀的喜愛是這麼外露了,她不禁移開目光,往青蓮那瞧了瞧,眼見青蓮是沒半點異常,看著雲卿的動作帶著十足的讚賞。

    青蓮的確是沒什麼覺得不對的,她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不是窮的沒辦法了,也不會和妹妹兩人賣身到沈府做丫鬟,對於她來說,銀錢就是人保命的必需品,大小姐數自己的私房錢那是應當的。

    流翠只得收回目光,看著雲卿嘴巴裏念叨著,過了一會,她才抬起頭來,對著流翠道:“你去稱稱銀子有多少,金子有多少?”

    流翠帶著滿腔的疑惑出去,片刻功夫之後又進來,對著雲卿道:“小姐,方才稱好了,金子一共是四十九兩,銀子是一百三十兩。”

    額……雲卿沒想到自己的私房錢這麼少,不過也是,她才十三歲,一切都是在家中開銷,需要的東西大部分爹娘已經準備好了,並不會有太多需要使錢的地方,若是一般人家看到這麼多銀兩,可是要喜上眉梢去,起碼夠得三口之家過一年中等的生活了。

    可是她剛才從前院裏回來時,想起上一世發生的事情,暗暗在心底記起一直被她忽略的一件事。

    她出生日子為十月初八,今年下半年她便滿十四,上世她十三歲的失去名譽後,一直呆在家中不敢出門,一直到十七歲的時候才認識的耿佑臣,十八歲的時候嫁給耿佑臣的。而耿佑臣上一世出現在白鶴書院的時間也應該是在她十五歲的時候才對,而如今耿佑臣現在就已經在白鶴書院任夫子,這一世的他是不是出現的太早了?

    她不禁懷疑,難道所有的一切都因為她的重生而發生了改變?原本發生的事情還是在發生,但是因為她的力量,導致它們的提前嗎?

    這種想法讓她心頭無法平靜下來,對命運的無力感和對人生的未知讓她不得不重新再次思量這一切,她原本想著借助重生的優勢,對未來的一切有著優先的預知而隨之扭轉一切。

    可是現在,她發現時間在提前,有些事情因為她的努力也在改變,那麼隨之其他的事情也會發生相應的變轉,所以她必須要想,要往最壞的方向去想,當上一世後來發生的一切都不可避免的時候,她要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雲卿的目光落在了她的首飾盒中,她的銀錢不多,但是她的首飾比起揚州任何一位小姐來都是不逞多讓的,若是沈家的滔天財富最後還是會惹來禍事,她一定會讓父母棄了這些,那麼到時候他們一家人要靠什麼來生存呢。

    手指輕輕的尺方盒上摩挲而過,雲卿心中已經有了別的打算。

    流翠見她突然一下就不說話了,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卻見外面院子裏的小丫鬟站在簾外道:“大小姐,知府家使了人來給小姐你送了帖子來了。”

    雲卿便使了青蓮出去接了帖子過來,翻看了後才知道,原來是安雪瑩這次去了京城後,甯國公府老太君也起了心思,要來揚州,一是次子在揚州任知府,三年才會回京述職,她想來看看次子和孫女孫子,二是揚州乃江南大城,山水頗具一格,春景更是一絕,她也可以一道欣賞欣賞風景。

    本來甯國公是不想讓老太君年紀大了還顛簸,可是老太君說在京城呆久了悶,自個兒身子也硬朗,甯國公拗不過她,便讓她和著安雪瑩一路下了揚州。

    這次帖子的目的就是讓她們這些小輩去湊湊熱鬧,因為安雪瑩和她關係素來不錯,所以才下了帖子給她。

    既然知道甯國公的老太君來了,安雪瑩又下了帖子,雲卿萬萬沒有推辭的道理,便到謝氏那去商量要帶些什麼禮品去。

    謝氏聽說是甯國公的老太君來了,倒是暗裏吃驚,不過她也沒表露什麼特別的情緒,按照規矩讓李嬤嬤置辦了禮物,然後囑咐雲卿道:“你去見老太君,禮儀要周到,要懂得看臉色,但是不必把自己看的卑賤,平日裏到了知府府中如何,今日便如何,女孩子家的最重要是大方懂禮,有些東西不是咱們的,咱們不羨慕。”

    謝氏這一番語重心長的話無非是告訴雲卿,莫要因為老太君身份高貴,就使勁的去巴結,也莫要因為自己的商賈身份而看低自己,而羨慕那些沒有擁有的東西。

    雲卿緊抿著嘴唇點點頭,謝氏是個好母親,在教育子女做人這方面從來都是按照名門閨秀的心態來指導的,她不會因為自己是商賈夫人而感覺到自卑,也不會羨慕其他別人擁有的而自己沒有的東西。有一個好母親,才能教育出好的孩子,雲卿堅信這一點的。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采青給雲卿梳了一個隨雲髻,買回她後雲卿就發現,采青會梳一手好頭,什麼髮型在她的手裏,就變得簡單易梳了,手指一擺弄便出來了,也懂得搭配髮飾,這一點倒是很符合雲卿的心意。

    “小姐,你看如何?”采青手裏拿著一個橢圓形的鏡子放在雲卿的腦後,讓她看看後面插著的那兩排珍珠小簪子。

    “不錯。”雲卿左右看了看,開口道,這樣的髮型和髮飾很配她的裝束。
  
    她今日穿的比較素淨,上身是一條藕荷色的如意雲紋妝花褙子,配了一條同色系的月華水紋裙,梳著隨雲髻,上面插了一隻單股鳳羽點翠流蘇步搖,鳳口部分銜著三根長短不一的珍珠串,最下面是藍色的碎寶石,走路的隨著步子輕輕晃動,和髮髻後面的兩排珍珠小簪子相互輝映。

    待梳妝好了以後,出了府門坐上馬車,雲卿便掀開馬車窗簾的一角,看著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去知府府的路上要經過揚州最熱鬧的大街,因天氣和暖,街上來往的人群特別多,做生意的小販也特別的起勁,不斷的叫賣著。

    而雲卿的目光則在那些掛著招牌飄著旗幟的店鋪門前一一掃過,她想著開始流翠報的金銀數目,若是能盤下一家店鋪就好了,她便能以另外的名義開起店鋪,到時候就算沈府的財物都散去了,好歹一家子也不會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

    馬車車輪滾動的速度飛快,那些店鋪如飛一般的從眼前閃過,到了知府府門前的時候,雲卿發現門口還停了幾輛馬車,看來邀請的不止她一人。也是,既然老太君要熱鬧些,那麼肯定不止邀請了她一個人了,看著其中還有兩輛陌生的馬車,也不知道還邀請了誰,不過看馬車的材質和裝飾,身份應該不低。

    以往安雪瑩也會邀請雲卿來府中玩,下人認識她,便帶著她往裏邊走了。這一次走的路線和以前的不一樣,以往她來了便是直接往著安雪瑩所在的落梅院,這次卻是進了二門,便朝著最西邊的的院子裏走去。

    揚州是富庶的州府,作為揚州知府居住的住所便可見一斑,裏面假山重疊,流水淙淙,回廊十八曲,帶著小橋流水人家的味道,沿牆的漏窗上的圖案豐富多彩,透著各種好意頭。比起沈家的富貴奢麗的來,知府院裏還多了一股官戶人家特有的底蘊,加之知府大人原是甯國公的嫡親弟弟,是真正的簪纓世家,翻修了以後,更加了一種文化底蘊。

    雲卿估摸現在去的地方就是老太君在知府府衙裏居住的院子,剛一踏入正院的院門,便聽到裏面有人喊著:“沈家小姐到了。”接著從裏面走出來一個圓圓臉,模樣水靈,雙眸靈活的丫鬟對著她福了福身子,“沈小姐你可來了,我們小姐都出來瞅了兩回了。”

    她是安雪瑩身邊的丫鬟小寒,認識雲卿的,雲卿笑著道:“你們小姐人呢?”一邊說著一邊示意流翠打賞,然後便看到紫藍色的簾子掀起,安雪瑩從裏邊走了出來,滿臉笑意道:“你可來了。”

    安雪瑩今日穿了一件豆綠色遍地灑金緙絲對襟的長褙子,下身配著淡黃色的百褶素裙,一頭細細的長髮挽成了一個墮馬髻,上面簪著金累絲蘭花蕊垂珠釵子,微風一吹,蘭蕊便隨風顫抖,看起來好似蘭花真的綻放在頭上一般,耳上吊著梅花墜子,和著她微白的小臉,透出一股弱不禁風的憐意。

    雲卿也笑了,打趣道:“瞧你這急巴巴的樣子,我還以為自己遲到了兩個時辰了呢。”

    安雪瑩上前拉著她的手,莞爾一笑,道:“哪有你說的這樣,我是心太急了,想要早點看到你呢。”

    兩人說笑著往屋中走去,還沒到裏間,便聽到裏面有男子說話的聲音,她微帶著疑惑,同安雪瑩一起往裏邊走去。

    待進到屋中之後卻不由的一愣,但見寬敞的廳堂內已經坐滿了人,最上面的羅漢榻上坐著一個容長臉的老太太,看起來慈眉善目,她穿著琥珀底子繡金花卉紋樣鑲邊淺粉菱紋緞面對襟披風,白色交領中衣,赤金撒花緞面薑黃底子馬面裙,渾身散發著一股貴族氣派,正和坐在稍下方的知府夫人說著話。

    安雪瑩拉著雲卿往前踏了一步,開口道:“祖母。”

    雲卿便知道坐上的這位就是甯國公府的老太君了,鬆開兩人拉著的手,往前踏了一步,大方自然的襝衽行禮道:“給老太君請安,老太君萬福,給夫人請安,夫人萬福。”

    知府夫人是見過雲卿的,笑著道:“雲卿來了。”接著轉頭對著老太君說道:“這便是沈府的小姐了,和雪瑩都在白鶴書院就讀。”

    老太君點頭道:“是沈家的女兒啊,快起來給我看看。”

    安雪瑩便拉著雲卿站到了老太君面前,雲卿前世是聽說過這位老太君的,為人最是和氣,也疼愛孫子孫女,便抬起頭來對著老太君一笑。

    “好標緻的孩子,便是在京城裏也算的上出挑的。”老太君打量著面前的少女,見她如此落落大方,絲毫不因處在一群官家小姐之中而縮手縮腳,舉手投足皆是從容淡定,眼中的神色便帶上了一絲讚賞,再看她穿著,衣著並不奪目卻顯得十分得體,不會被埋沒在精裝打扮的少女們之中,又不會尤為搶眼,奪去主人家的風采,顯然是受過良好家教和禮儀培訓的大家閨秀,便真心讚譽道。

    “是的,她母親便是謝大名儒的嫡女呢。”知府夫人笑著說道。

    知府夫人今日穿著一件海棠紅纏枝蓮紋立領襖子,杏紅色織金流雲百褶裙,頭上梳著高髻,插著赤金嵌寶珠步搖,手腕上戴著兩對翡翠玉鐲,胸前還佩戴一個赤金鑲嵌珠寶項圈,當真貴氣逼人。

    雲卿保持著微笑,知道她這是在老太君面前抬舉自己的身份,畢竟能和安雪瑩一起交玩的人,若只是一介商賈之女,說不定老太君就覺得安雪瑩沒甚交友的目光,挑得儘是身份下賤之人。

    老太君倒是沒有因為聽見這句話而態度變得有所不同,她看人是根據個人的氣質來評斷,有些人即便是有好的家世,依舊一身的小家子氣,笑著道:“難怪,倒是出落的和她外祖母有幾分相似,我說怎的看著有幾分面善。”說著,便從手腕上褪下一隻通體發綠的翡翠鐲子戴到雲卿的手上,雲卿連忙謝禮。

    “記得以前,還和你外祖母見過兩面呢,沒想到時光一下就過去了,她的孫女又站在我的面前了。”

    坐在老太君旁邊一個約摸十五歲的少女此時開口道:“瞧祖母說的,好似我和雪兒妹妹站在你面前,你都瞧不見似的。”

    雲卿望去,但見那少女穿著一件玉色縷金繡蘭花紗衫,一條水袖紅花綾裙,梳著圓髻,上面帶著赤金南珠的掛珠釵,耳朵上帶著一對紅翡翠滴水耳墜,面如滿月,柳眉彎彎,畫著精緻的淡妝,將本來出眾的五官裝點的更加美麗,笑起來的時候宛若一朵月季綻放在她的唇角,動人心扉。

    安雪瑩這時連忙介紹道:“這是我二堂姐,這次便是她一路上陪著祖母來揚州的。”

    那少女唇角勾著笑意,卻說不上多熱絡的道:“這位是?”

    對於這些名門小姐一個個端著的架子,雲卿也習慣了,她也不奢望人家第一次見了她便會貼上來熱情的與她說話,便微微一笑,道:“沈氏雲卿,見過姐姐。”

    “我叫安玉瑩。”那少女淡淡的一笑,也自我介紹道。

    雲卿聞言,卻是渾身一僵,安玉瑩,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才想了起來,四皇子的側妃安玉瑩,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因一直愛慕瑾王世子禦鳳檀數年未曾得到半點回應,便以甯國公嫡次女的身份,嫁給了四皇子為側妃,最後四皇子登基之後,她便被封為了貴妃,位列四妃之首。

    沒想到這個以後協領後宮,就連皇后也要尊她三分的女子,如今就站在她的面前,還是一副小女兒的嬌憨情態。

    她一時有些忪怔,直到安雪瑩在一旁輕輕推了推她,她才回過神來,幸而沒有給人發現異樣,對著安雪瑩笑了笑。

    安玉瑩坐在上頭,將兩人的小動作看在眼底,當初她來的時候,安雪瑩都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歡喜,倒是眼前這個商賈之女來到,安雪瑩卻一臉期盼的站在外頭看著,她一個親貴的堂姐竟然比不得商賈之女,實在是有點讓她不舒服,便開口道:“雪瑩妹妹倒是偏心,一看到沈小姐就跑了過去,把我們都丟到了一邊呢。”她說這話時,臉上掛著笑意,一副小女兒之間打趣吃酸的模樣,其他人聽著也就笑了。

    只雲卿想著她和四皇子的關係,心裏便聽不出什麼嬌憨的意思,瞳眸像是聚了一團光,射向安玉瑩,那一眼,竟使安玉瑩心裏撲通的一跳,連笑意都僵在了臉上。

    她和沈雲卿是第一次見面,為何那目光好像與她認識了很久,不過她反應倒是十分之快,馬上回過神道:“沈小姐這麼看著我,可是以前見過?”

    雲卿早就回過神來了,也是一臉笑容道:“哪里,我是看到第一次姐姐這樣的美人,一時就呆住了,像姐姐的這樣的美人,也只有安家小姐才有如此的氣度,整個揚州城也難見幾人呢。”

    放眼揚州城,也沒有幾人比甯國公的地位尊敬了,雲卿這一句話將安玉瑩明誇,連帶著又暗誇了安雪瑩以及屋中其他安家的小姐,安玉瑩不禁對面前這個少女有了幾分打量,也帶了兩分真摯的笑意,道:“難怪一路上雪瑩妹妹老說起你,果然是個嘴巴抹了蜜的。”言罷,眼神卻往著右邊一處瞟去,無限嬌羞的低了低頭。

    雲卿這才發現屋子裏不但坐了女子,右手邊兩排椅子上,更是坐了三個男子。

    頭先一個落在她眼中的便是一襲白如雪無暇的寬袖大袍,便是那陰魂不散,不管白天黑夜總會出現在她面前的禦鳳檀!

    只見一手支棱著下頜,手肘撐在黃梨木扶手上,歪著頭,一頭黑髮順著他的手臂延下,將整個白色上袖鋪成了黑色,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那質感是否如同看上去那般的美好,另一隻手中拿著茶杯不斷的翻轉,姿態悠然,一雙狹眸斜飛如鬢,卻含著戲謔的笑意,長密的睫毛將那點黑色的幽光分成一片片的星光,帶著讓人沉迷的色澤。

    這是雲卿第三次見到他,卻從未見他穿著如何錦衣玉華,金玉裝點,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無需要半點累贅的墜飾。

    到底是王府裏培養的出來的子弟,即便是懶散放浪,那種從骨子裏養成的氣質還是會散發出來。

    雲卿迎上他的眼神,卻摸不准他到底是看著自己,還是看著自己所在這一方向的所有人,不過,她剛才的那點疑慮此時可以解開了。上一世安玉瑩可是沒有來過揚州城的,這一世來的原因,就是因為瑾王世子禦鳳檀了。

    沒想到少女的感情如此執著,便從京城追來了揚州,也不知道禦鳳檀這個憐香惜玉的有沒有被感動呢。

    她收回目光繼續往後邊看去,另外穿著藍色圓領直裰,腰上束著黑色金帶,面色和正,嘴角帶著的溫柔和善笑意的便是耿佑臣了,看樣子他來揚州之後,也來拜訪揚州知府,那外面停的兩輛馬車就是他們兩人的。

    然後坐下卻還有另外一人,眉宇間帶著一股冰冷的神色,雙眸中似乎還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戾氣,他的眼眸裏的黑色宛若風暴聚集在其中,隨時可能爆發出來,那高挺的鼻樑,淡色的唇瓣,似乎都是為了襯托他渾身上下冷漠和寒意,即便他生的俊美英挺,也沒有女子敢和他多靠近一分。

    雖然沒有見過幾次,但是雲卿對他的印象很深刻,他便是安雪瑩同父異母的兄長,安初陽,一個有著陽光燦爛的名字,卻冰冷到底的男子。

    在雲卿的目光對上他的時候,他淡淡的回過一眼,那眸子裏如同冰川滲出絲絲的寒意,唇角微微往下一抿,帶著明顯的不虞。

    雲卿卻沒有被他目光中的寒意嚇到,反而勾起唇角淡淡的點頭,隨後才收回了目光。

    “雲卿來了這麼久,都沒看到我和易月啊。”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聞聲雲卿抬頭望去,卻是市船舶司提舉的女兒劉婉如,她父親雖然只是從五品,卻是個實在的肥差,與之打交道的都是往來出口貿易的富商,沈家的紡織品每年有一半是出口海外的,所以兩家關係不錯,在書院裏與雲卿的關係也算好的。

    而她身邊坐著的,便是揚州府衙同知,也是柳家大老爺的二女柳易月了,看著雲卿便嘟了嘟嘴,顯然還記得上次被雲卿整了的事。

    “還有我們呢!”加上在座的還有知府大人的兩個庶女,一個是安蘭,一個是安芳,大家都是在學堂認識的,如此一來,眾人便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一下將個正廳弄的好不熱鬧。

    老太君見此道:“今日裏可熱鬧了,剛好天氣還不錯,便去花園裏擺上幾桌茶酒,和小輩們一起樂呵樂呵。”

    知府夫人見老太君心情好,當然忙不迭的答應,老太君便由身邊的大丫頭沉香扶著,帶領著身後一串的小輩往後花園走去了。

    雲卿和安雪瑩走到一起,低聲道:“我還以為今兒個會來很多人呢。”

    安雪瑩笑道:“沒有,我就請了你,其餘兩個是母親讓我一併請來的,又不是宴會,就是讓你們過來玩,熱鬧一下唄。”

    後花園有丫鬟捧著梅花式梅花式雕漆填金八仙過海茶盤,素三彩五方形攢盤進來擺在花園的石桌上,裏頭全是一色蜜餞與糕點。

    老太君依舊坐在最上頭的位置,知府夫人坐在她的身旁,安玉瑩此時倒是不依偎著老太君了,而是坐在下首位上,三名男眷依次坐在了對面的席位上,雲卿本是其中身份最低的,卻因和安雪瑩關係好,便挨著她坐了下來,惹得柳易月翻了個白眼,翹著嘴巴坐在雲卿的旁邊,劉婉如倒是無所謂坐在哪里,拿著糕點吃,便一面看起了花園裏的風景。

    若說要欣賞花園,在揚州難得有園子能超過荔園,不過一個是專門遊玩的地方,一個是居所,兩者還是有區別的。

    雲卿也和著她們一起評評了哪一種花開了好看些,過了一會,知府夫人便開口道:“讓你們坐在這賞花只怕你們也呆不住,還嫌悶的慌,不如你們出個遊戲來玩如何?”

    柳易月本來就呆著有些悶,她不喜歡看這些花花草草的,每年都有每年都看,還能看出什麼新意,她性子活潑,腦子也轉的快,便開口道:“要不我們來玩射覆吧,誰輸了便喝三杯酒,若是不願意喝酒,便要表演節目給大家好,如何?”

    射覆是時下酒席上常見的一種酒令方式,便是將東西放在託盤上,然後用一個碗蓋在上頭,然後讓其他人猜裏面是什麼東西,裏面的東西一般都是身邊隨處可取,或者是隨身攜帶的東西,從第一人開始放東西,點名讓人去猜,若是猜不出的那個,便要罰酒。接下來便是被點名的人再放東西,再讓人去猜,如此迴圈。

    一聽她的建議,老太君老臉如同綻開了花,笑呵呵道:“這個不錯,那我便賣個老,先第一個開始了。”

    老太君開口,其他人哪里有不依的,身後的丫鬟便拿個託盤上來,老太君神秘兮兮的將託盤放在石桌下,然後丫鬟便將碗蓋在上面,站到了眾人的面前。

    只見老太君在眾人之間掃來掃去,最後將目光停到了安玉瑩身上,喚道:“玉丫頭,還是你來猜猜,這裏面是什麼東西吧?”

    老太君首先點了安玉瑩的名,卻沒有一個人奇怪,只見安玉瑩睜大眼睛望著那託盤,再笑著轉頭道:“老太君,這裏面怕是放著一塊板栗糕吧。”

    好強的觀察力!

    雲卿瞳眸掠過老太君的桌面,她喜歡吃甜食,所以對糕點也尤為關注,當初便看到老太君拿了一塊板栗糕下去,這每個人桌上都有一碟的東西,也許是吃下去也不一定,安玉瑩可以飛快的猜出來,可見她的眼力和對老太君的性格還是十分瞭解的。

    果然,老太君哈哈的大笑了起來,她性子是十分爽朗的那種,“玉丫頭,我這可是故意讓著你的。”

    安玉瑩嬌俏的回道:“祖母這麼說我可不幹,明明是玉瑩自己猜出來的。”

    “你啊。”老太君端起酒杯,丫鬟給她倒了三小杯,她豪爽的喝了下去,“玉丫頭,接下來可是你了。”

    見老太君如此隨和,其他人也放鬆了許多,安雪瑩還在身上搜索著,等會要放什麼東西,才能讓其他人意外呢。

    丫鬟拖著託盤又到了安玉瑩的身邊,她手指動了動之後,丫鬟便托住託盤又站了出來,只見她眼眸一轉,俏聲道:“這次我放的東西可是很難猜的……要點誰呢?”

    只見她裝作一個個的看過去,目光掠過禦鳳檀的時候,面色便帶上了一絲羞赧,就在雲卿以為她會點禦鳳檀名字的時候,她目光卻流轉回來,望著雲卿道:“請沈小姐猜猜,這裏頭的是什麼?”

    瞳眸微微一轉,雲卿唇角微揚,她知道這其中的目的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3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56 AM 編輯

正文 008 雲卿被灌醉酒,世子吃醋

    瞳眸微微一轉,雲卿唇角微揚,她知道這其中的目的了,方才她還問安雪瑩為何就請了三個人來,如今可不是明白通透著了。

    今日這所謂給老太君湊熱鬧的宴會,只不過是打了一個幌子,說到底還是要為這位千里追世子的國公府小姐來辦一個才藝展示小型會。而她,劉婉如,柳易月三人今日主要的重要就是來做陪襯的。

    從知府夫人發話請的三個人來看,劉婉如是市舶司提舉的女兒,也是安雪瑩的好友之一,身份雖不能和知府的正三品官職相比,但是市舶司提舉是一個位置極為重要的官職,而且劉婉如的小姨嫁給了京中陽甯侯的嫡子,但是劉婉如的長相十分普通,但不是說長得不好,而是在世家女子面前,她的容貌就顯得平凡了些。

    而柳易月雖說容貌秀致,柳家的家世也不錯,但是一來她父親是在知府手下任同知,越不過知府去,二來柳家才發生了柳易青婚前未婚懷孕的醜聞,便是哪個大族這一時半會都不會考慮柳家的閨女。

    最後就是她了,她是安雪瑩的閨中密友,這是其中之一,而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是商賈之女,即便是她的容貌如何出色,身份間的差距是無法越過的,所以知府夫人選了她們三人來府中做客,既不顯得刻意,但往深裏一想,又沒一個真正拿得出手的,由此便在瑾王世子面前陪襯得安玉瑩和安雪瑩兩人越發的突出。

    不過,雲卿朝著安雪瑩看了一眼,她倒是對射覆的玩法比對禦鳳檀的興趣大多了,也就是說其實說到底都是為了安玉瑩的表現而玩了這個遊戲的。

    大抵是剛才在正房裏的時候,她表現的機靈,反應也快速,給這位國公府小姐留下的印象不錯,便點了她的名來猜。

    不得不說這些名門閨秀也確實很累,想要在愛慕的人面前表現一番,還得繞了幾個圈,轉了幾個彎,即要保存面子,又要表現了才華,只可惜辛苦了猜測意圖的人。

    今日她就是那最好的選擇,第一次照面的女子,又來自不同的階層,想來也不是事先就做好準備的,摸透了這點,雲卿頓時感覺壓力很大啊,她必須要猜出來這個託盤裏的東西,否則安玉瑩就失去了一個表現的機會,但是又不能顯得她一眼就看出來,還得襯托出安小姐的聰慧。

    真是觀眾也累,演員更累。

    雲卿淡淡的一笑,裝作略微沉吟的樣子,朝著安玉瑩觀察了幾眼,這才開口道:“我猜是玉瑩小姐鬢後的絹花。”

    她的聲音略帶著些猶疑,好似不太肯定一般,安玉瑩眼底卻明顯閃過一抹喜色,面色大方的讚賞道:“雲卿妹妹眼力不錯,你是如何發現的?”她的髮髻上的確簪了絹花,但是是小朵小朵簇擁在一起的,若是不特別留意的話,很難發現這一點,難道說雲卿一直都在打量她?

    雲卿半垂了眼,婉順中帶著點羞澀的笑意,“因為本來我也打算如此做的。”她的髮髻後邊有著數只小珍珠簪,若是不細心,也沒有人能發現的。

    安玉瑩這才笑道:“原是如此,雲卿妹妹和我二人想到一塊去了。”

    雲卿笑著點頭,暗道,開始是沈小姐,如今是雲卿妹妹,關係一下就親密了數倍啊。

    老太君在一旁瞧見了,開口道:“玉丫頭,你可別在這裏套近乎,該罰的還是得罰,剛才我可是三杯一杯不少的喝了啊。”

    雲卿含笑的看著安玉瑩的姿態,得了這樣的機會,若是只喝三杯酒,那豈不是浪費了,果然安玉瑩對著老太君道:“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沾酒就醉的,要是喝下三杯去,還不直接倒在這裏,又給你笑話我了。”

    這兩祖孫你一句我一句,真正的目的就要達到了,老太君道:“那你不喝也成,就給大家表演個什麼抵了三杯酒吧。”

    安玉瑩隨之落落大方的站了起來,對著老太君道,“那我就給大家表演一段掌上花開舞吧。”目光卻似有似無的朝著禦鳳檀所在的方向看去。

    雲卿早就知道了她的心意才附和了她,比起其他人更注意到她的舉動,看她落花流去,也不知道流水有意不?至少上一世禦鳳檀是沒有娶她的。

    安玉瑩在未出嫁之前,可是以一支掌上花開的舞蹈名傾京城,如今選了這支舞,就是想要在禦鳳檀的面前好好的表現一會,畢竟在揚州又不是京城,突出的千金小姐並不多,如此一來,她就顯得一枝獨秀了。

    掌上花開是一支難度頗高的舞,乃先帝的愛妃儷妃所創,需要舞蹈者腰肢輕盈,舞蹈功底紮實,身段柔軟,且平衡能力也要優秀。在平地上起舞之時,單腿腳尖點地,另一隻腿為輔助,依靠旋轉的力量,使裙擺飛揚如同芙蓉盛開,至少連續不斷的旋轉十八個圈才能稱得上是花開,越是轉的圈數越多,證明舞者的技藝越高,遠遠看起來如同女子輕盈如蝶,在人的手心裏起舞,此舞名字也是由此而得來。但掌上花開此舞跳的好,便能一舞成名,同樣也因為難度高,非常容易失手,一旦旋轉不成,出現意外,便會大跌水準,所以保險來說,極少人會挑這支舞。

    但是雲卿知道,安玉瑩的掌上花開是非常出色的,據說最好的時候連續旋轉了二十八個圈,也是此舞讓她名揚京城的。

    既然已經開口幫忙了,何不一次幫到底,雲卿微笑著看著安玉瑩,輕柔道:“只有姐姐的舞曲豈不是顯得單調了些,雪瑩的琴藝在書院裏也是一絕,不如就請她為姐姐奏上一曲,豈不是美妙許多?”

    聞言,知府夫人的面色就更加柔和了,雙眸望著雲卿點頭道:“這個主意不錯。”雖然老太君是請了瑾王世子來為安玉瑩作媒,可是她也不介意讓雪瑩在人前展示自己的風采。

    於是吩咐人將安雪瑩平日用的綠綺琴準備了,擺好琴架,而安玉瑩也趁著此時到了後院換裙鞋。

    到一切準備好的時候,安玉瑩便站了出來,為了不顯得那麼刻意,她只是換了一條丹紅色繡著金色芙蓉滾邊層疊的寬擺裙,再換了一雙跳舞特質的圓頭紅色軟鞋便站到了席位中間的空白處。

    隨著安雪瑩十指在琴弦上撥出第一個清脆的聲音,那悠揚悅耳的琴聲共著輕柔的舞姿開始在眾人面前展現了出來。

    安玉瑩的舞果然跳的不錯,但見她兩臂柔軟如柳枝,纖細的指尖宛若一支支俏麗的花苞綻放在豔麗的色彩之中,長髮和裙角在百花中不斷穿梭,隨著她琴聲的高潮來臨,她的身軀慢慢的向側彎曲,右腿抬高,仿若一隻蝶在花中嬉戲,身軀開始不斷的轉動,層疊的裙擺開始搖曳,細碎的舞步在旋風般疾轉舞出一朵又一朵的芙蓉綻放,真可謂美人舞如芙蓉璿,流風回雪楚腰輕,迷亂了眾人的眼。

    有如此嬌美佳人傾心獻藝,便是她都忍不住動心,雲卿抬眼看著那個被安玉瑩傾心的男子,卻剛好迎上他那一雙霞光瀲灩的狹眸。

    他也正在看她,彼時的陽光正帶著和熹的溫度從無雲的碧色天空落在他墨色的長髮上,再落到了他的側臉,淡金色的光照在他挺拔的鼻樑上,宛若鑲了一層薄鑽在上面,似山巒挺拔而堅硬,那張絕色的容顏便顯得剛毅了些許。

    雲卿眨了一下眼,長睫隔開了那讓人呼吸阻滯的容色,以禦鳳檀的美,只要是女人都會有所感觸的,他便如同那一群寶石裏最璀璨的一顆,令人明知太過燦爛,也忍不住暗裏中意,若是他願意展顏一笑,那便是無人可以抵擋。

    可是此時那雙狹眸卻是帶著一股陰冷的神色,一瞬不移的盯著雲卿的雙眼,那目光帶著逼人的氣勢,金輝灑在其中,雲卿清楚的可以感受到他在不高興,而且是非常不高興。

    這人又怎麼了,好好的放著安玉瑩的舞蹈不欣賞,又來盯著她做什麼?難道是不喜歡她看他?也許是,安玉瑩小姐還在這裏,她這麼看他一眼,給人誤會了多不好。

    於是她知趣的轉開了眼,正好看到耿佑臣的臉上露出了欽慕的表情,目光在安玉瑩那柔韌的腰肢上流連,雖然極力的掩飾,也掩飾的很好,但是認真觀察,還是不難發現他眼底的驚豔和心動。她太瞭解耿佑臣這個人了,他對一切的美色都極為有興趣,可以說‘美人’和‘權利’是他人生不可缺少的兩個部分,當初除了她和韋凝紫以外,還有四房嬌美小妾,外頭青樓相好她就不予統計了。

    只是如今他地位卑微,縱使有繼承侯府爵位的希望,到底只是有希望,國公府的小姐離他的距離不是一般的遠,他也只能在心底欣賞罷了。

    一曲餘音落下,眾人眼底都有著驚豔的色彩。

    “跳的真好。”忽然柳易月一聲喊,周圍傳來了其他附和的掌聲,安玉瑩已經跳完了,正對著老太君行禮,目光卻是含情脈脈的往著禦鳳檀的方向看去,卻見他一眼都未曾看向她這裏,而是盯著對面,眼底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的心底一陣失落。

    老太君也和著眾人一起鼓掌,誇讚道:“玉丫頭的掌上花開又進步了。”

    “是啊,剛才我還怕來了一陣風,就這樣將玉瑩姐姐這朵鮮花刮走了呢。”劉婉如也開口讚賞道。

    安玉瑩抿了抿唇,眼底沒有被誇讚後的驚喜,她知道禦鳳檀來了揚州後,央求著祖母也來揚州,就是想避開六公主這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搶先一步入了他的眼,可惜他每次都是這樣懶洋洋的樣子,對她沒有半點異樣。如此心中沒甚興致,勉強謙虛了兩句,便坐了下來。

    而安雪瑩彈了一首曲子也十分不錯,得了老太君另眼相看,喊著她坐到了自己的身邊,摟著她誇了兩句。

    接下來便是雲卿覆東西了,丫鬟托著託盤到了她的面前,她將腰間的一塊玉佩取了下來放進去,然後對著安雪瑩道:“你來猜猜是什麼?”

    安雪瑩卻是直接對著她道:“我猜這裏面一定是玉佩,對不。”

    真是平日裏老在一起玩的人,安雪瑩隨意掃幾眼就知道雲卿會在裏頭放上什麼東西,雲卿搖搖頭,裝作很後悔的樣子開口道:“真是不該點了你的,沒辦法我認輸自罰三杯吧。”說罷,便接過丫鬟倒的果酒喝了下去。

    接下來輪到了安雪瑩,她卻在眾人的目光之中,點了安初陽的名字。知府夫人的臉色明顯的頓了一頓,才恢復了平常的模樣。

    而安蘭,安芳兩人的目光也悄悄的在知府夫人和安初陽的面上轉來轉去,面上卻保持不變的樣子。

    之前雲卿看到的那個冷漠的男子便是安初陽,知府夫人並不是他的親生母親,而是安初陽母親去世後,後娶的繼母,但是知府夫人並不如同有些繼母一般,對著原配的子女動輒怒駡虐待等,至少在雲卿所聽到的消息中,知府夫人對安初陽這個原配的兒子在面子上還是做的很到位的,沒有短缺他任何的東西也沒有故意捧殺他,將他培養成一個成天只會鬥雞玩犬的公子哥,在白鶴書院就讀時,安初陽的成績也是屬於上等,頗被夫子們看好。

    只是,大雍朝男子十二歲便可參加科舉,但是安初陽已經十五歲,卻一直沒有參加過鄉試,至今沒有功名在身。他父親雖然是甯國公胞弟,卻是沒有爵位可承,如此一來,他的作為確實有些奇怪。

    雲卿記得前世的時候,他後來沒有呆在揚州,也沒有走上仕途,好像是一個人打著包就走了,後來就沒了消息,安家再也沒有人看到過他。

    他本是坐在那處,如同一塊黑色的石頭一般一動不動,仿若對其他的一切都有很強的排斥感,自安雪瑩點了他的名字後,才掀開眼皮往她那看了一眼,眸子中的神情都沒有動過,端起手邊的酒杯對著身後的丫鬟道:“倒酒。”

    如此乾巴巴的兩個字,讓身後的丫鬟不知所措,他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被點名猜覆下的物品?安玉瑩微擰著眉頭看著這個堂哥,而安雪瑩似乎一點都不為他的態度所嚇,依舊是含笑道:“這是大哥在服輸呢,他猜不到我下面是什麼東西,大哥,你說是不是?”

    這一句話下來,柳易月暗自嘀咕了一句,只怕他是不會理人了,那冷冰冰的樣子好嚇人。

    安初陽聞言淡淡的點頭,卻是開口答了一句,“嗯,是。”

    太陽透過身邊的杏樹撒下的斑斑點點,照在他淡色的唇瓣上,隨著冰涼的兩個字吐出,雲卿似乎能感受到他口中冷冽的溫度碰觸到陽光後,便有白茫茫的霧氣冒出來,雖然知道這一定是錯覺,但是安初陽給她的感覺便是如此。

    一個能夠活動的,蘊藏著火山的巨大冰石,他的冷總讓人感覺在壓抑著什麼東西,而這樣東西遲早有一天將表面的冰融化噴薄而出。

    那種感覺,很熱烈,也很危險。

    雲卿為自己這種想法而好笑,她自重生來,像是腦子一下就清醒了許多,看人比起以前來真的細心多了,便是對人的感知也比以前強了許多,若是前世,她哪里知道誰危險不危險,只會單單憑著外表和言語去判斷一個人的好壞,當真是單純的有點愚蠢。

    而今再生一世,同樣的景物,同樣的人,卻難以激起她心中的漣漪,所判斷的,所分析的,都是於自己利還是不利,再也不是滿心少女情懷憧憬美好未來的單純女子了。

    她的目光落在安初陽的身上,引得一直淡漠的他也抬頭看了過來。

    沈家的女兒沈雲卿,他是知道的,安雪瑩的閨中密友,他曾經見過兩面,每次見到他便是臉色嚇得一變,然後微微的靠近安雪瑩,眼神裏有著害怕。

    他對這種眼神極為熟悉,自小他就是冷冰冰的一副樣子,除了安雪瑩外,其他人見了他,無不是避得遠遠的,就連安蘭,安芳兩個庶妹遠遠看到他來,都是改道而行,避免與他遇見,好像沾到他就是要死人了一般。

    雖然他已經習慣了,可是今日她的眼神卻完全變了,平和而淡定,沒有一絲的異樣,還對著他大方坦然的微微一笑,那笑容令他有些惱火,卻也看不出其中有什麼惡意,如今又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與以前截然不同的舉動讓他反而有興趣觀察起面前這個與眾不同的少女來。

    但見她穿著藕荷色的如意雲紋褙子,月華色的水紋裙,梳著隨雲髻,髻上插著一根步搖,素淡的顏色將她白皙肌膚更襯得多了一份透明的靈秀,那垂下來的步搖珍珠串落在她的頰邊,順著圓滑的臉頰看得到的是一截纖細優美的脖頸,透明的好似一層白紙,又脆弱又柔韌。

    一雙鳳眸黑黝黝的好似兩顆黑曜石鑲嵌在裏面,又將星光攏在了裏頭,飛翹的眼尾將原本顯得婉柔的面容平添了一股雍容的貴氣,唇色飽滿紅潤,微笑的時候弧度往上,顯得親切又嬌潤,那長長的睫毛隨著笑容彎起來的時候好似黑色的蝴蝶停在她的面容,灑下長長的陰影。

    雖然暫時還未長開,但是已經能看得出日後的眉眼必定美豔明亮。如此打量下來,當要點名讓人猜‘覆射’的時候,他便自然而然的點了雲卿的名字。

    這廂雲卿在感懷前世今生的區別,出神之間,沒有聽到安初陽點的是她的名字,惹得周圍安靜了下來,紛紛將目光轉到了她的身上。

    安雪瑩見此,暗裏擔憂,看雲卿的神色又是一不小心走了神,便站起來走到她身邊,狀似戲謔道:“怎的,我大哥點了你猜覆,想了這麼久還不說,你是猜不出來了吧?”

    好友的聲音到了耳邊,雲卿這才回過神來,暗道自己怎的一下又緬懷起以前的事來了,可是安初陽方才放了什麼東西,她是一點也沒注意,好在她反應也快,便順著道:“我還以為掩飾的很好,這也被你看出來了?!”

    如此一說,眾人都以為她剛才真是在沉思裏頭放的東西,也不去怪她一時發呆看著男子的越矩行為。

    柳易月更是催促道:“輸了輸了,你是喝酒還是表演節目啊?”

    雲卿哪有什麼心思表演節目,這明顯是給安家小姐出風頭的時候,她來只是湊個數而已,便笑著對知府夫人道:“夫人府中制的果酒香甜可口,我當然是選擇多喝幾杯了。”

    知府夫人便笑道:“這酒可是我的獨門秘方,用了數種果子浸出埋在雪裏放了一個冬季,叫做冷香釀,數量不多,今日可是老太君來了,我才拿出來的呢。”

    “難怪這樣好喝。”雲卿說著又喝了三杯,口氣裏帶著十分的欣喜,仿若真的喜歡喝這冷香釀一般,只她自己知道,這果酒雖然是甜,可是後勁也不小,只怕等會頭是要暈上一陣子了。

    她眼底滿是不情願的喝著果酒,也不知道安初陽是怎麼了,今日竟然會點了她的名字,平日裏她是話都沒有同他說過三句。

    喝完之後,又輪到她點名,她隨手拿了一個東西放了進去,抬手對著前面一點,還沒說出名字,卻聽的柳易月驚叫一聲,雙眼亮閃閃的望著對面喊道:“瑾王世子你可猜猜我表姐放的是什麼?”

    這一聲喊出來,雲卿那一瞬間的忪怔馬上就如同風吹烏雲,咻地一下散了去。

    而席間反應卻是一片不同,安玉瑩面上仍是掛著笑,端起手邊的茶望了雲卿一眼,老太君依舊是笑呵呵的坐在那裏看著他們玩耍,耿佑臣則帶著些許失望,雲卿竟然沒有點到他的名字,而安蘭,安芳,柳易月,劉婉如倒是帶上了期待,因為等下瑾王世子點名的時候,點到了誰,就代表了誰運氣好,她們可盼著有機會也像安玉瑩一樣展現一下自己的才藝,雖說自己身份不比國公府小姐尊貴,可是萬事難說嘛,萬一得了瑾王世子的青眼也說不定。

    只有雲卿轉頭看著柳易月那興奮的模樣,恨不得拿著手中的酒杯對著她的嘴巴塞了進去,今天到底是出門沒有看黃曆還是怎地,她抬手一點哪里是要指著禦鳳檀了,她壓根就不打算裏和禦鳳檀有一丁半丁的關係。

    這會可好了,席間沒有人指的瑾王世子,被她這個拉來湊數的人指了出來,那個妖孽在哪哪都是桃花開的特別多,她才不想死在桃花從裏湊這個熱鬧,柳易月這嘴巴還真是快到惹人恨,她難道看不出今日這小聚會就是為了推銷安家小姐而準備的嗎?以後還不知道知府夫人怎麼看她,以為她不知天高地厚,以一介商女的身份妄圖高攀瑾王世子怎麼辦?

    一襲白袍的禦鳳檀正雙手交錯的放在膝蓋上,人懶洋洋的靠在椅背,唇角揚起一抹笑容,襯得他那雙攝人心魂的狹眸帶著一股泠泠的冷意。

    他在笑,也是在冷笑。

    從雲卿進來的時候,他就在望著她,可是她的眼神每每轉到他這裏的時候,便不著痕跡的急急轉開,像是一秒鐘都不願意在他身上停留,避之如鬼魅。

    他自問自己家世,容貌,拿出來哪一樣不管在揚州還是京城,那都是一等一的打眼,怎麼偏生遇見沈雲卿,她就把他當作了世界上最危險的東西了。

    如此便也就罷了,她不看他,也不看其他男子,他心中也是舒坦的,證明卿卿不是個隨意的女子。可她卻看著那個冷冰冰的安初陽看的入神,兩眼怔怔的望著他一點也不避諱,若不是安雪瑩出聲提醒,只怕要在席間鬧出個笑柄來。

    還一杯接一杯的喝,樣子豪爽得很,哪有女孩這樣喝酒的,萬一醉了怎麼辦,還是她自詡酒量好,不怕喝。既然能喝,那就讓你喝個夠。

    狹眸緊緊的盯著雲卿,禦鳳檀嘴角冷冷的一扯,低沉的開口道:“沈家小姐這裏面放的是樹上飄下的一片樹葉吧。”

    聞言,其他人則是一臉驚奇的看著禦鳳檀,那目光敬佩有之,愛慕有之,欣賞有之,安玉瑩更是忍不住的看著他,方才她還在想雲卿究竟是放了什麼東西進去,竟沒有想到她是接了一片落葉放下了。而禦鳳檀的眼力竟然有這樣快,一瞬都沒有逃脫他的眼皮下。

    雲卿卻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滿心的苦悶,她本來撈片樹葉進去,是想點耿佑臣的名的,誰知道陰差陽錯的被柳易月弄成了禦鳳檀,點了他也就算了,禦鳳檀稍許蠢一下不行啊,為什麼一猜就能猜中她放的是什麼東西呢?

    如此一來,她只能又聽到旁邊的人推她喝酒,她真是……有苦說不出啊,滿肚子的鬱悶化作一腔豪氣,又接了三杯酒喝了下來。

    喝完之後她便覺得果酒的後勁開始上頭了,腦中有一種眩暈感,但是還算不嚴重,看東西說話之類的不受影響,只要多坐一會便會過去了。

    誰知,世事偏偏不往她所想的方向走去。

    禦鳳檀在眾多期待的目光中放下了東西,然後似笑非笑的對著雲卿道:“沈小姐猜猜,我放的是什麼?”

    雲卿剛將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正準備支著頭假息一下,聞言手肘差一點就滑了下來,抬起頭看著前方隔席的男子,他薄唇微揚,正懶洋洋的笑著,那笑容明明是如烈日一樣妖豔,落在雲卿眼中卻只換來她的一陣苦笑,禦鳳檀這是要跟她杠上了嗎?

    他到底是想怎樣,怎麼又點回她的名字?

    他應該知道她不喜歡被人關注,卻偏偏要將她拉在眾人的面前,他難道不知道,但凡和他有關係的一切,就等同了被人注目。

    這個瑾王世子,他究竟想做什麼?

    她抬眸坐直了身軀,卻因酒力上頭,有些難以判斷禦鳳檀究竟放了什麼東西進去,他的身上裝扮一向簡單,除了頭上的簪子,腰間的玉帶,便沒有其他多餘的物品,這是又要輸了麼?

    今天黃曆一定寫的是:不宜出行,赴宴。

    她掃了一眼酒杯,眸中閃過一絲無奈,剛要端起,說自己猜不出而甘願受罰的時候,卻聽對面傳來磁性悅耳的嗓音道:“沒意思,不玩了,老太君,我肚子餓了,不知何時用午膳啊?”

    被他這麼一打岔,自然沒人再關注雲卿喝不喝酒,猜不猜得出碗下的東西了。老太君看了一下時辰,日頭也已經越來越盛,照在人身上帶上了灼熱,眼見靠近午時了,便宣佈今日散了吧。

    雲卿這才松了一口氣,總算是不要再喝了,她本來就不會喝酒,如今一下喝了六杯進去,頭已經開始昏了,再喝多只怕等會會在眾人面前失態了。

    禦鳳檀方才本來是想要整她一次,他根本就沒有在託盤上放東西,量小狐狸多聰明,都不會想到這點,如此便讓她多喝幾杯,看以後還敢不敢這樣在人前一杯接一杯的。可是看她端起酒杯時候臉上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委屈,心頭不知怎的就軟了下來,不由自主的開口阻止。

    狹長的墨眸掃過她帶著迷蒙的眼,他暗暗哼了一聲,真是,喝又喝不得,瞧端起酒杯來,小臉苦兮兮的皺了皺眉頭,還為了配合這些人在這裏做戲,就算表演一個節目給他看看也可以的嘛。哼。

    老太君發了話,眾人又隨之到正堂裏坐了一會,知府夫人身邊的齊嬤嬤進來說是知府老爺回來了,也已經在正堂擺好了席面,請大家都過去,於是眾人隨著老太君一道起身跟著去了正堂裏。

    雲卿卻發現,安初陽並未隨著眾人一起,而是出了正堂後,便轉彎朝著另外一個方向去了。他素來行事獨來獨往,她也未曾多想,便和其他人一起到了正堂。

    正堂裏擺著兩桌西面,老太君和安知府,禦鳳檀,耿佑臣坐一桌,知府夫人帶著安雪瑩,安蘭,安芳,雲卿,柳易月,劉婉如坐在屏風隔開的另外一桌上。

    只聽安知府給老太君請安後,便沉著聲音問道:“那個逆子怎麼沒來?”

    接著又聽到幾句話,雲卿裝作沒有聽到,一聲不吭的埋頭用膳,大戶人家裏用膳都是講究食不言,一個個細嚼慢嚥,除了呼吸聲,幾乎沒有其他的聲音,這一切對於雲卿來說,倒是習慣了,平日在沈府中用膳規矩也是如此。

    只是剛才那一番‘覆射’玩法,讓她心情變得格外不好,腦子裏昏昏沉沉也注意不到其他,稍許做做樣子吃了一點。

    待老太君放下筷子之後,她也跟著放下漱口擦嘴,與眾人一起出去了。老太君雖然身子硬朗,到底年紀上來了,鬧了一上午也累了,安玉瑩和沉香便扶著她先去院子裏歇息。

    雲卿便和安雪瑩,劉婉如,柳易月她們一起往著安雪瑩居住的院子裏去玩耍,誰想走了沒多遠,雲卿便覺得下腹墜的慌,許是那酒喝的急了,吃飯時又喝了一碗湯,便要去如廁。

    知府府裏雲卿也來過不少次,對於裏面佈局還是清楚的,便沒有讓人帶著她去,她讓安雪瑩與她們先到落梅院去,而自己朝著花園後方曲徑通幽處走去,就在她快到淨房的時候,卻聽一旁傳來了男子的腳步聲。



正文 009 窺聽家密,世子救美

    就在雲卿快到淨房的時候,卻聽一旁傳來了男子匆匆的腳步聲,後面樹林裏一聲巨大的吼聲:“逆子,你給我站住!”

    那一聲突如其來,直將雲卿嚇得一抖,再一想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仿佛是安知府的聲音,連忙拉著裙角,躲到一個歇涼的小亭子角旁邊,屏息凝氣的待聲音過去。

    可想那匆匆的腳步聲就停在了前方不動,雲卿只得認命的等著。

    “安初陽,今日老太君邀了瑾王世子,永毅侯公子到府中做客,你竟連席都不出,倒是好大的膽子啊!”安知府怒目而斥。

    卻見一身黑袍的安初陽半點都不曾在意,微抬了眼皮看著面前暴怒的安知府,嗓音冷寒道:“他們來府,與我何干?”

    額……她一不小心就聽了人家的家事了,現在這種行為,還是莫要讓人發現了好,否則以為她故意偷聽牆角,罪過可就大了。

    只聽一陣呼哧呼哧的呼吸聲,大概是安知府氣的半天沒有語言,過了一會,仿若怒氣平息了些許,才道:“你如今都十五歲了,還不結交些權貴子弟,以後走上仕途也好有些助力……”

    他話還沒說完,安初陽那冷冰冰的嗓音就打斷道:“我的事情,就不勞您操心了。”這句話透著一股陌生的疏離,仿若安知府只是一個泛泛之交,愛管閒事的人,而他毫不領情,若不是雲卿知道他們兩人是父子,只怕怎麼也想不到兩人的關係。

    “你是我兒子,你的事情我不操心誰操心,夫子說你的成績早就可以參加鄉試了,你卻偏偏不去,我說你若是不喜歡走科舉入仕這條路也就罷了,多結交些權貴,到時候為父走動給你安排個官職也是可以的,偏偏你就不去,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你這是要氣死我嗎?”

    他這般操心的一番話,換來安初陽更加不留情面的話語,“如今操心你給誰看,若是真有心,當年就不要做出那般的事情,到了現在你再做這慈父的樣子,是想博個好名聲還是如何?”

    光是聽這聲音,雲卿就覺得含著一股子冰渣在裏頭,就算沒有看到安初陽的表情,雲卿也能想像從他那兩片淡色的唇瓣裏吐出的這些話語究竟有多生冷。

    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安初陽說上這麼一大段的話,一般來說,安初陽是個字句十分吝嗇的人,能多簡約的回答就多簡約。

    “我就知道你……就知道你……這麼多年還是如此……”安知府更是被這一句話氣的捂住胸口,舉起手臂對著安初陽手指不斷的顫抖,眉頭皺得緊緊的,唇上兩撇小鬍子隨著他嘴唇的不斷的抖動,幾乎是要暈了過去。

    雲卿沒有心思去想這麼多年到底是如何了,她滿腔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沉沉的下腹來,只好彎著腰打算偷偷的往回路走去,她就不再聽這府門秘聞了。

    豈料一個轉身,剛好踩到樹上掉下來的一個果子,發出啪的一聲,安初陽沉黑的雙眸一陰,對著這方大吼:“是誰!”

    雲卿彎腰的動作一下頓住,心想到底是藏不住了要給人發現,本能的想要往前跑,卻突然被一隻手攬在了腰間,身子被帶著躍到了高閣之上,而她正好被人死死的壓在身邊。

    她抬頭望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戴著銀色雲紋面具的臉,面具後面一雙冰泉般澄透的眼眸正冷冰冰的瞧著她。

    他是竹林裏面遇見的盜賊?怎麼又在這裏遇上他了?

    雲卿立即警醒的往後欲退上一步,卻被那強健有力的手臂緊緊的箍住。

    這一瞬間,她覺得時間仿佛停駐了,她和他貼的是這樣的近,她的臉幾乎要貼到了他的胸膛,肌膚甚至能感覺到他散發出來的溫熱氣息,那懷抱在她腰上的手以一種極為緊繃的姿勢牢牢的摟住她,她甚至有一種錯覺,仿若他們是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戀人,如此親密。

    她只覺得心跳碰碰的在胸腔裏加速,不受控制的跳躍,這種慌亂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的想要往後靠去,想要開口推辭,卻被一隻修長漂亮的手指壓在了她的唇上。

    溫熱的指尖輕輕的壓在唇上,明明沒有力道,卻讓她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唇部傳來一點酥酥麻麻的觸覺,面上開始莫名的發燙。

    一陣傳音入密進入她的耳中,“下面有人在找你,不想死就別動。”

    聞言,雲卿這才記起,方才是安初陽發現了她的存在,若不是她被銀面男子帶到的位置應該在這附近的一個閣樓屋頂上,怕是早被安初陽抓了個現行,雖然她不是故意偷聽的,可是人家不會這麼想啊。

    閣樓下方。

    安初陽循著方才那細小的聲音而去,站在小亭子旁,神色陰冷的四下掃射一圈,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他抿了抿淡色的唇角,站到方才發出聲音的方位看去,地上一個手指甲大小的果子被人踩得癟下去,還流著新鮮的汁液,證明剛才有人來過,微眯起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掃視一下周圍,當看到地上一處時,眸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安知府沒有武功,未曾發現異樣,聽到兒子吼聲後,也收了聲站在一旁望著,見他空手回來,問道:“是何人?”

    “無人。”攢了攢握在手中的東西,安初陽臉色如冰,眼神陰鬱的回答道:“無事我便走了。”

    “你……你是要氣死我啊,逆子……”安知府狠狠的跺腳,再也說不出話來,而安初陽臉色不變,宛若未見一般走遠。

    安知府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也甩手而去。

    直到下面的聲音都消失了,雲卿才抬起頭來,微微蹙起眉尖,面前這銀面盜賊,怎麼又出現在了知府府,難道他又來這裏偷東西了?她抬頭看去,如此近的距離,她只能抬頭看到他精緻的下巴,那露在銀色雲紋面具下的一點白色,在午後的陽光裏變得透明,宛若百合花開時,純白無暇的花瓣,她不禁猜測面具下的人容色一定不俗。

    忽而見面具下方那雙深邃不見底的眼裏閃過一道戲謔的笑意,讓人忍不住生出冷顫的暗啞嗓音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誘惑在她耳邊輕聲道:“怎的,還是沒看夠嗎?”

    雲卿這才猛然的驚醒過來,從臉頰到耳後根迅速蔓延成紅色,心內閃過一絲對自己的惱意,怎的又看著他出神了,她為何每次面對這個人就要走神,這樣一個小賊一次拿著她做擋箭牌也就罷了,這次又擄著他,不知道又想幹什麼,若是讓人知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人如此,還不知道會編排出什麼,不由的要張口反駁。

    卻發現那根手指還壓在她的唇上,似乎還有細細摩擦的跡象,這個傢夥,太過分了,她餘光瞟了自己所處的位置,正是閣樓上沒有樓梯通上,僅僅作為裝飾而用的頂層寶頂上。

    那陽光傾斜下來,正好落在銀面男子的面具,銀華流過,璀璨奪目,將那雙深不可測的雙眸襯得更加幽黑。

    雲卿暗裏生氣,不甘心就每次被他拿住威脅,乾脆張口就咬在壓在唇上的那根手指上。

    她用盡力氣的咬下去,對於這個盜賊,她不知怎的,沒有那種害怕的心裏,只有惱怒和氣氛,於是一點也不怕咬的重了,尖尖的犬齒刺進了手指肉裏,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銀面男子眼裏閃過一道訝異的光芒,接著就痛的蹙起了眉心,閃電般的伸出兩隻手指掐在她的下頜上,加大的力量迫使她張開了嘴,拿出那根被咬傷的食指,舉在雲卿的面前,金燦的日光下,兩顆血珠沿著深陷的齒印沁了出來,順著手指流下。

    小狐狸竟然每次都咬他,上回在書院裏也是想也不想對著他的胸口咬下去,如今還有齒印在那裏沒消呢,現在又在他的食指上面留下兩個齒印,她是就對他如此,還是看到不順心的人就這麼咬下去?

    想起剛才手指被她包在唇間那種濕潤滾燙的感受,他的臉就止不住的發燙,眼裏的神色卻越發的生氣,咬他也就算了,可是若是其他不懷好意的男子,光這麼一咬,可是半點作用也沒有的,小狐狸難道不知道,這樣的舉動也許會讓男人更加有欺負她的欲望嗎?墨眸中閃過一道精明的光芒,禦鳳檀決定要讓雲卿改掉這個壞習慣。

    他手指加大力道,雲卿被迫抬起下巴,面具下的男子的眼眸帶著冰刃般的銳利,透出一股森寒得氣息,她看著有些害怕,卻抿著菱唇,絲毫不退縮的看著怒視著他。

    雖然看不到面具男子的表情,雲卿卻能感覺到他全身散發出來的攝人氣息,竟讓她覺得無比的強大,連閃避都失去了力量。

    銀面男子詭異的輕笑了一聲,拿著手指忽然塞在了雲卿的唇裏,手指曖昧非常的在她的粉紅的舌頭上輕輕的一滾,那鮮紅的血液沾上了舌頭,她瞬間覺得一股血腥味在舌尖綻開,又為這種侵襲般的動作而面色漲紅,一時鳳眸瞪到了最大。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銀面男子已經收回了手指,指腹在她的臉頰流連劃過,聲音暗啞中帶著危險的警告,“以後不准咬其他人,你這樣會讓人更加想欺負你。”

    語氣裏帶著不可否認的霸道,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無條件的遵從,這種懾人的氣質竟然是從一個小賊身上流出,更讓雲卿篤定他的身份特別。

    可是霸道就霸道,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他要做什麼自己去做便是,還要拉著她,這一次……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又沒受傷,身後又沒有人追捕他,幹嘛還抓著她。

    難道她看起來格外好抓?

    “我咬誰和你沒有關係,大俠你不要多管閒事了!”雲卿恨恨的咬牙,一字一字的往外吐著,特別是‘大俠’兩個字咬得特別得重。

    禦鳳檀非常不喜歡她這樣的態度,微眯了眼望著她的表情,那張白玉似的小臉上都是憤憤然,而且目光還帶著不屑的往一旁看去。

    又不肯看他?他不戴面具的時候她也不看他,他戴著面具她也不肯看她,合著她就是不喜歡看他?

    心中不滿,手指便狠狠將她的臉扭過來,不爽的壓低嗓音道:“我長得很難看嗎?為什麼不看著我?”

    雲卿聞言抬眼望著他那張銀燦燦的面具,噗哧的笑了出來,抬手在他面具上一戳,“你能讓我看到什麼?”

    哼!他倒是忘記自己此時的身份不是禦鳳檀了,面具下的朱唇抿了一抿,狹眸微眯,更靠近她一點,陰森森的問道:“那你覺得安初陽長得好看?”

    啊?這是哪跟哪了?雲卿有些奇怪的抬起長睫,鳳眸微訝的望著銀面男子。

    他說的是安初陽?為何他會問出這樣的話來,方才她躲在亭子後,可是沒有抬頭看過安初陽一眼的,若是說有觀察,那也是在‘覆射’之時,她才起意多看了幾眼,難道銀面男子一直都在她的周圍?

    這種猜測讓她猛的一驚,目光緊緊的盯緊銀面的男子的眼眸,只是眼前男子兩次與她相見,可這種邪惡中帶著霸道的氣息,是她所見識過的男子中未曾有人能夠擁有的,這種氣息太過誘惑,也太過奪人心魂,望之便難以忘記。

    唯一與他一般擁有奪目氣質的,便是瑾王世子禦鳳檀了,而禦鳳檀的氣質卻與他截然相反,那是一種漫不經心的慵懶,不會像眼前的男子帶著邪魅霸道。再看男子身上的衣服,也只是一般人家可以購買起的藍袍,而禦鳳檀從頭到尾無一處不是講究到了極致,身高上似乎也有些差距。

    她半晌不回話,惹得禦鳳檀不滿,以為她真的喜歡安初陽那種冷冰冰的男子,便重重的哼了一聲,“那個冰塊有什麼意思,你也喜歡!”

    “我什麼時候說喜歡了!”雲卿對他的奇怪邏輯表示無語,不想再與他爭執,這人做盜賊便做盜賊了,管她喜歡誰了。

    她扭轉頭,往身後看去,一望頭就有些生暈,這地方她靠自己的力量還下不去,可是……她似乎被這些突來的事情嚇得腹部一收,此時放鬆了下來,卻想起另外有一件事迫切的需要解決……

    她真的好想上淨房了,可是要怎麼對面前這個男人開口啊,於是憋漲著氣,小聲道:“你快放我下去……”

    “我又沒抓著你,你自己可以下去嘛。”禦鳳檀是起了心還要逗她一會,等她小意開口求他帶她下去,誰知半晌沒有等到回音,便轉頭看雲卿,只見她面色越漲越紅,神情帶上一絲痛苦,心內一驚,趕緊看她是否中毒受傷,卻未見異常,一時思不得解。

    便想起她剛才在的位置是那樣偏僻,一般人不會隨便去的,除非……銀面男子目光帶上一絲深不可見的疑惑,見她腹部微收,兩腿緊緊的夾住,手指拽緊,這模樣……

    他抬頭望了亭子所在的那一方,忽而發出大大的笑聲,提著雲卿在半空中騰飛,然後將她放在了竹林中的淨房之前,又是一聲譏誚的笑聲揚起,道:“沒看過有人會被這個憋死的。”

    說罷,轉身便如同一抹黑色的晚風離開了竹林,雲卿一愣,心內不平,卻實在是忍了頗久了,趕緊進了淨房,待出來之時,心裏便是堵的發慌,想起今日從出府到現在,遇見的每一件事都是十足的倒楣的,早知道便找了藉口推辭便罷,如今一而再,再而三,惹了禦鳳檀灌酒,又不小心聽到了知府的家事,最後還被一個小賊占了便宜……

    想到方才那手指伸入舌上的感覺,雲卿就忍不住的對著一旁呸了一聲,血腥的味道還留在了她的味蕾裏,她以後再也不要咬人了,真不爽。

    她一面走一面憤憤的將銀面男子罵了個夠,這人偷東西也不知道換個時辰,每日都是青天白日裏的出現,人不都說賊是半夜裏才出來的嗎?

    什麼叫不准再咬別人,他若是不欺辱她,她會咬他嗎?不過他的話倒是有道理,若是真遇見有心害她的人,這麼一咬也起不了什麼重用。

    她本不是衝動的人,不知怎麼,面對銀面男子似乎卻自製力差了一些,忍不住的想要回擊他,似乎吃准了他不會對她怎樣?她摸了摸臉頰,奇怪自己怎會有如此詭異的想法,難道是因為上次在林中的時候他放了她一馬,所以覺得他便不危險了?

    要知道,他可是個賊呢,那天滿身鮮血的在她面前,證明他不是個好人,也許手下還出過人命的,以後還是小心謹慎點好。

    待到了落梅院的時候,卻見除了安雪瑩,安蘭,安芳,柳易月和劉婉如外,扶著老太君去休息的安玉瑩也過來了。

    雲卿一進門,就聽到柳易月高高的聲音道:“表姐這一去還真夠久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整個知府府中游了一趟呢。”

    聞言,安玉瑩手中拿著一柄荷塘月色的畫扇,緩緩的搖著,一面斜覷著眼望著雲卿道:“雲卿妹妹只怕是不小心走錯了路吧。”

    “玉瑩姐姐這是不知道呢,雲卿和雪瑩妹妹的關係甚好,時常來府中玩耍的,雖不說對府中一切都熟悉,至少後院裏幾個常去的院子肯定是不會弄錯的,平日裏她便是如此了,哪會去個淨房還迷路了,只怕還有其他的事情耽擱了時間吧?”

    說話的是知府的庶女安蘭,她和安玉瑩是同歲,比安雪瑩要大一歲,今年十四了,因為其母親是鹽政司胡大人的庶女,乃安知府的貴妾,在府中也算是有些體面,她又是知府府中的庶長女,生的也靈秀動人,又能說會道,在安知府和知府夫人面前都得幾分臉子,所以比起坐在她旁邊的安芳來,卻是要好多了,只見她穿著一件桃紅色金線繡菊花紋的交領襦衣,配著海棠紅束腰壓金絲線裙,全身看起來也是貴氣十足,一點也看不出是庶出的小姐,頭上梳著雲朵髻,帶著銀累絲嵌藍寶縷空白玉牡丹簪,鬢邊簪著兩朵粉色的絹花,顯然今日也是經過精心打扮,想要在禦鳳檀面前一展風采的。

    甯國公府乃開國時封的開國功臣,屬於世代簪纓的大族,嫡庶區別十分明顯,像安玉瑩,安雪瑩這等的嫡女都是瑩字輩的雙字名,而庶女安蘭安芳很明顯只是和草沾上關係而已,單從姓名上已經區別出來了。

    雲卿曾經聽安雪瑩說過,說這個庶出的姐姐因為容貌出色,在府中也算得寵,作風做派和嫡女也差不多高,私下裏聊天的時候心氣也頗高,一定是要嫁給家世身份皆好的男子做正妻才行。

    對於堅持要做正妻這點,雲卿是支持的,妻是明媒正娶,妾是偏門抬進,一個是當家主母,一個以色侍人,區別實在是很明顯,除開迫不得已做妾外,女子實在是不要有去做姨娘的想法。不過身為知府家的庶女,若是想要嫁個家世身份皆好的男子做正妻,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安蘭的聲音一落,安玉瑩眼神裏的探究便是更加足,畫扇半掩,一雙美眸卻是透著十足的打量,雲卿見此無奈,定是她最後被柳易月害得點了禦鳳檀的名,又被那妖孽點了回來,雖後來他說不玩了,可是安家的小姐們心裏還是不舒服,於是半掩了眸光,再抬起時已帶上了朦朧的醉意,略有些羞澀的笑著道:“看安蘭一張嘴不饒人的,我不就是蠢笨了點,猜不出‘覆射’裏的東西,連喝了九杯冷香釀,那酒喝起來甜蜜,誰知道後勁那樣大,我走著走著就走錯了道,好不容易發現周圍的景物不同了,才清醒了些,掉轉頭找到了淨房。”

    安玉瑩是記得她喝了不少酒的,再看她裙角帶著些泥,眸中又帶著醉意,便相信了她的話,捂著嘴道:“這可好,幸虧你還沒完全喝醉,若是撲通一下靠在哪睡著了,這可讓我們好找了去!”

    此話一出,剛才的氣氛就熱絡了起來,雲卿暗歎躲過了一劫,免得到時候安初陽來打聽誰在那個時候去了亭子那邊,就算知道是她,也能知道她是帶著醉意不小心聽到的,喝醉了酒的人聽沒聽清楚那些話便難說了。

    於是雲卿面色也輕鬆了許多,對著安蘭微微一笑,黑眸裏帶著一抹譏誚,想點火到她的身上,也得看道行深淺。她半真半假的嗔道:“安蘭剛才說的那話,便是存心讓我出醜,好讓我在玉瑩姐姐你面前出個笑話呢。”

    安玉瑩聞言淡淡的瞟了一眼安蘭,她剛才那話可不是讓她多想了,以為雲卿借著上廁所的時間偷偷跑到前院去找禦鳳檀了,這個庶出堂妹也是看上了瑾王世子,為剛才席間沒出風頭而惱火?

    安蘭見到安玉瑩微冷的眸光,心裏便是一急,沒想到雲卿這種時候還三言兩語就將話頭轉到了她的身上,她今日是有些氣憤的,本是想打扮出色了接著‘覆射’的名頭也表演一曲,誰知能猜覆的機會都沒有,連話都沒說上兩句,豈不浪費她的心思?

    安雪瑩見此連忙出來和稀泥,對著大寒道:“前日裏我得了一盆好花,今日你們來了,便讓你們也一起看看……”於是話題一下就拉到了花上,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對著一盆茶花評價著。

    過了一會,便聽大寒說禦鳳檀和耿佑臣兩人吃過飯後就已經告辭,安玉瑩的興致就明顯下去了,過了一會,眾人便都找了緣故,各自散去。

    雲卿又坐著馬車按照來時的路回去,馬車剛在府門口停下,進去之後雲卿便看到謝氏院子的小丫鬟墜兒在垂花門前守著,遠遠看到她便急巴巴的跑了過來。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流翠一聽這話,臉色一板,立即站出來訓道:“跑什麼跑,毛毛躁躁的,大呼小叫喊的什麼東西!”

    墜兒肩膀一縮,連忙對著雲卿行禮道:“方才是奴婢急了點,請大小姐恕罪。”

    見她在這裏等著,必定是謝氏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雲卿心底急切,面上卻是一派穩重的模樣,徐徐的開口道:“你莫慌,究竟有什麼事情,說便是?”

    墜兒見她神色和暖,暗道大小姐人真不錯,心裏也大膽了幾分,這才開口道:“是翡翠姐姐吩咐奴婢在這裏等著大小姐回來的,今兒個上午三位姨娘去老夫人那請安了之後,不知道說了什麼,老夫人便發了一通大火,將夫人喊了過去,奴婢從那時到現在,站了足有兩個時辰了,而夫人還沒有回到院子裏。”

    雲卿心中咯噔一聲,眸中暗藏利光,她就知道這些姨娘不會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的院子裏,這不,現在就看不得沈府裏安靜一會,馬上又來掀風起浪了。她點了點頭,對著墜兒道:“你且去告訴翡翠,說我已經回來了,先去一趟歸雁閣後,自會去榮松堂。”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4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8:58 AM 編輯

正文 010 姨娘告狀,沈茂反發怒

    進了歸雁閣,流翠吩咐小丫頭打水過來,給雲卿洗臉淨手,雲卿神色卻有些正肅。

    今兒個三個姨娘到祖母那說了什麼,她不用去問也知道,必然是因為這兩個月父親沒有去姨娘房裏的事情,人年紀越大就越盼著兒孫滿堂,老夫人一心想要子嗣,最重要的是要個孫子,其實她能理解祖母的想法,只是她不能看著母親因為這個原因而受罰。畢竟這件事的錯誤並不在母親身上。

    上一世的時候,雲卿一直認為家裏很平靜,父親雖說有通房小妾,但是也沒有對母親冷淡如冰,可是重生後她才發現,沈府裏的一切和她印象中的一切都有著很大的區別,甚至說是天翻地覆的區別,一直以來祖母刁難,小妾告狀,這一切都是謝氏一個人在撐著,再看下藥的事情,那個背後的黑手也還沒有拎出來,其實沈府一直都是如履薄冰的在行走。

    流翠看著小姐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擰著帕子的手速度也慢了,剛才在門前她聽到夫人被老夫人叫到院子裏去了兩個時辰還沒回來心裏都一跳,以為會急忙到榮松堂去看看,誰知道小姐竟然不慌不忙的先回來換衣裳,若說不在意夫人,那也是不可能的,小姐和夫人是親母女,關係親密得很,看來小姐一定是在思量對策了。

    過了一會,雲卿換了一套輕便又不失禮的家常便服,突然開口對著青蓮問道:“青蓮,飛丹的傷怎樣了?”

    青蓮聞言道:“這兩天修養的還不錯,已經可以起來走走了。”飛丹的父母都是府中有臉面的管事,那些婆子打板子的時候自然是輕著點下手的,再加上雲卿吩咐了好藥好湯的喝著,雖然還痛著,也不會是什麼大礙,只還做不得活而已。

    “你讓她換了衣裳,馬上到我的屋裏來。”雲卿吩咐完,青蓮連忙應下,急急的走出門去告訴飛丹。

    接著雲卿對著流翠道:“我記得回來的時候,知府夫人給了兩盒京城廣成齋的糕點是不是?”

    “是的,說是老太君帶來的,京城才有的特色糕點,別的地方吃不到的。”流翠不知道她為何會問起這個,麻溜的從剛才捧進來的盒子裏拿出兩個杏黃色畫蘭花的盒子,放在雲卿的面前。

    那邊飛丹聽到雲卿的吩咐,已經換了衣服,進了屋子,對著雲卿跪下行禮道:“奴婢見過小姐。”

    雲卿使了眼神,青蓮連忙拉著她,“不必了,你現在能走了嗎?”

    飛丹心裏對雲卿上次開口求情存了感激,此時見雲卿讓她過來,自然答道:“已經沒有大礙了。”

    “嗯,”雲卿看的出她其實還是沒有好全,不過也沒關係,她也不需要飛丹去做什麼大動作,轉頭喚道:“飛丹,拿著這兩盒糕點,我們去榮松堂。”

    榮松堂內。

    老夫人正躺在羅漢榻上,頭上繃著一個金絲的布帶,一手撐著頭,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而謝氏正跪在右邊,半垂著眼,臉色發白的看著地上的青磚。

    碧萍看著謝氏已經跪了兩個時辰老夫人還沒有喊她起來的跡象,心內不由的著急,雖說夫人跪在墊子上的,可是這麼跪下去,膝蓋還不得跪壞了,她往外頭看了幾眼,想了想開口道:“老夫人,您的頭還疼麼,這好一會子若是還疼,我就去拿那白丸子給你吃一顆。”

    老夫人聽了,眼皮子掀開看了她一眼,眸子裏都是淩厲的光,碧萍這是提醒她謝氏已經跪了很長時間了吧,兩個時辰,有多長?便輕哼了聲,“吃什麼藥,只要那起子小人不作怪,我這頭啊,就不會疼了。”

    說罷,目光在謝氏身上轉了一圈,似乎帶著刀子一般,要將她剮了才甘心。

    碧萍無奈的歎了口氣,知道老夫人這是鐵了心要整治夫人,眼裏含著憐色,想起今兒個上午的事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白姨娘,秋姨娘,水姨娘三人來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看到她們心情也不怎麼好,便是開口就一頓訓,說她們三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個個生的也不錯,怎麼就沒生出個孩子來看看云云。

    結果一頓罵下來,水姨娘就搶在了前頭告狀,說生孩子,誰不想生啊,可是也要老爺去她屋子裏才行啊。

    這一說,倒把老夫人說住了,奇怪的問道,難道老爺不去姨娘的房裏嗎?白姨娘和秋姨娘也點點頭,說是老爺這次回來後,便沒有到過他們的院子裏,基本都是歇息在謝氏的屋內。

    這一下就把老夫人惹火了,又把三位姨娘罵了一頓後,便讓人把夫人叫來,二話不說就讓她跪在屋中,要讓夫人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眼下跪了這麼久,老夫人的氣還沒消,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辰才會消氣了,她又往著外頭看了幾眼,經過上次死雀和表小姐的事情,她看出小姐是個伶俐聰慧的,若是她來倒有幾分希望。

    正在這時,外面小丫鬟通報道:“老夫人,大小姐來了。”

    老夫人這次換做重重的哼了一聲,斜覷著眼睨著謝氏,冷笑道:“你跪在這裏不出聲,就是不肯承認自己有做錯什麼,原是等著女兒來替你說情?”

    謝氏的膝蓋都跪得發麻,一股股的發疼,大腿都有些發顫了,她知道餘氏(老夫人)心裏不喜歡她,主要是怪她嫁進來多年沒有生孩子。

    以前她也覺得是自己的錯,自從生了雲卿後肚子就再也沒音訊,大大小小的大夫也看過不少,只說是她生孩子的時候損了身子,她也一直是這樣以為,便存了愧疚抬了以前身邊的丫鬟玳瑁,也就是現在的白姨娘。

    再後來老夫人又借機塞了個水姨娘進來她也沒說什麼,最後沈茂在外面碰了秋姨娘,她心中不舒服,還是做主迎了回來,主要便是想要讓他們給沈家生下兒子。

    可是兩個月前知道是沈茂吃了那等子藥後,她心內又恢復了自信,老爺因為雲卿越發的聰慧也對她又看重了幾分,她就盼著兩個月的藥都吃完了,肚子能爭氣。可是這等原因她知道,老爺知道,老夫人不知道,她也不能給她知道,這麼一大把年紀的老人若是聽到這個消息,還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到時候她的罪過就大了。

    眼下便只有自己受苦,等懷上了也就好了,謝氏暗裏松了松膝蓋,低頭道:“兒媳並沒有如此想。”

    “想沒想你自己知道!”老夫人一臉鐵青的轉過頭,對著外頭道:“讓她進來。”她倒是要看看雲卿能說出什麼來,她一個未嫁的閨女怎麼也插手不了父母房中的事情,更何況婆母訓斥兒媳,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雲卿若是敢開口,那就是不孝。

    誰曾想雲卿進來後,眸中帶著一絲疼惜的看了一眼謝氏,迎上她慈愛的眼神,咬了咬牙轉開目光,並沒有急著開口去為她解釋,而是走到老夫人面前行禮,目光落在她額頭上的金帶子上,道:“祖母,您的頭疼又犯了嗎?”

    原本臉色難看的老夫人聽到她這般關切的話愣了一下,原本她以為雲卿進來定是會沖過去拉著謝氏起來,或者是抱著謝氏哭哭啼啼的,沒想到她進來之後,首先關心的還是她的身體,這讓她的心情好了一點,不過語氣還是不大好,道:“一天到晚都有煩心的事情,怎的不頭疼?”她抱怨了一句,又想起雲卿今日出府了,便抬頭問道:“今日去知府府上見老太君,可沒惹出什麼事來吧?”

    不聽還好,一聽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為雲卿天天就光惹事生非了,還好這是在家中,她也已經習慣老夫人這不著調的性子了,便抬起頭來,面帶淺淺的微笑,一雙鳳眸裏滿是明媚的清光,開口道:“祖母注重禮儀,雲卿也絕對不敢在其他府上做出任何有損儀態的事情,畢竟雲卿出去的一舉一動,別人都會記得是沈家的女兒,代表了祖母和爹的臉面,雲卿自然是不敢大意的。”

    “嗯,這還差不多。”老夫人聽到她這麼一席話倒是大方得體,嘴角不由的勾起一些,飛丹見狀,目光移到雲卿和老夫人之間,方才老夫人說話還是帶著怒意的,眼下卻柔和了許多,甚至可以看出有些開心,真是不簡單。

    雲卿見此,才又開口道:“今兒個甯國公的老太君也在,她是從京城過來,特意來看知府大人的,還帶了甯國公家的二小姐也來了,又邀請了瑾王世子,永毅侯家的公子,柳家月表妹,還有市舶司的劉小姐,一起在花園玩了一會,又留了用午膳,所以現在才回來。”

    老夫人聽她說出老太君,又說今兒個來的人身份,一聽到瑾王世子,永毅侯家的公子,眼睛就亮了起來,沈家雖然是富甲一方,到底是商戶,這些個豪門貴族的隔得就太遠了,她自個兒是很少和這樣身份的打交道,倒是孫女,今日請了這些人,每一個身份低的,雲卿倒還真是不錯,也被邀請了去,這麼一想,心裏就得意,便問道:“也好,趁著現在未嫁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

    “是啊,今日也玩的開心,就是在席上不小心聽到知府和安公子……”雲卿的聲音越說越小,後來就沒說下去了,畢竟是不小心聽到的事情,也就收了聲。

    倒是老夫人聽到了心裏,人對這些豪門貴族的八卦最感興趣,往往看到一點點,就開始往深裏想。這位安公子是原配留下來的兒子,而知府夫人是嫁過來的繼室,只生了一個女兒安雪瑩後,也和謝氏一樣沒了動靜,據說除了以前府裏的兩個姨娘,知府夫人是不許知府再納新人,平日裏也不許知府總往姨娘那裏跑,說是她新進的夫人,怎麼也得先生下個嫡子再說,哪有讓姨娘生在前頭的。

    當然,一般大家族裏是不會讓庶子生在嫡子前頭,除非正妻三年無子,為了後代著想,姨娘便可以生下兒子。知府夫人是仗著娘家的勢,知府又寵愛,便有些使性子了,不過那都是人家家裏的家事。

    她瞟了一眼謝氏,謝氏嫁進來的第二年生下雲卿,半年後她就塞了人進去,說謝氏不能生兒子,就讓別人生,謝氏也沒有什麼意見,還做主抬了個陪房丫鬟做了姨娘,這麼想,謝氏倒也不是個善妒的人,本來這段時間就是商貿繁忙,兒子少在後院留住也是正常的,沒有睡在正室那裏還給人說道的理。

    如此一想,她臉色便好了許多,聲音也沒那麼大的怒火了,點點頭道:“別人的家事莫要議論。”如今這孫女倒是越來越不錯了,識大體,懂得什麼能說什麼不說。

    雲卿看了一眼老夫人的神色,半垂了眼中劃過一閃而過的笑意,又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熱茶站在老夫人面前,溫言軟語道:“祖母,老太君還從京城帶了兩盒特產的糕點過來讓我拿回來,所以我一到府中,就趕緊拎過來讓祖母你嘗嘗呢。”

    一聽到是老太君特意拿來給她吃的,老夫人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和老太君沒交情,能讓老太君拿兩盒糕點來,一定是因為雲卿說了什麼,頓時感覺面上倍有面子,頭也不那麼疼了,連忙讓王嬤嬤扶著她坐了起來。

    其實雲卿說話是用了技巧的,這兩盒糕點是老太君帶來的不假,可是是知府夫人給她的,也沒有說帶回來是給老夫人吃的,可是經雲卿這麼一說,就顯得是老太君知道沈府老夫人,特意讓人拿了兩盒特產糕點給她來,一時喜上眉梢。

    一直站在雲卿身後的飛丹拎著盒子走上來,將兩盒點心擺在桌上。

    老夫人見是她,抬眸看了一眼,往她背上看了一眼,“怎麼,打板子的傷就好了?”

    飛丹低頭垂手的回道:“回老夫人的話,這幾天小姐一直都讓奴婢休息,湯藥吃食個個都是好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奴婢便想因為之前不懂事而讓老夫人失望,又亂議了小姐,便心中有愧,希望能早早就伺候小姐,以抵心中的愧疚。”

    聞言,雲卿眼底帶上一抹淡淡的欣賞,到底是老夫人房裏出來的大丫鬟,雖說稍許熱心了一點,但是一點就透,她帶飛丹來的目的就是要讓老夫人想起之前她被人挑唆的事情,而現在飛丹的這一番話,真正是說的極妙,既有對老夫人和她的悔過之心,又對著她表了忠心,而且還十分巧妙的提醒了老夫人。

    果然,老夫人聽了她的話後,眸中帶上了深思,飛丹是被撚出去的原因就是受了韋凝紫的挑唆,來到老夫人面前告狀,想要利用老夫人去對付雲卿,這種情形和今日的怎麼都有點像,不過來挑唆的換成了水姨娘罷了。

    老夫人滿臉慍色,也認真打量起這個孫女,她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孫女,如今這孫女真是完全變了,整個人看起來端莊大方,沉穩從容,一雙鳳眸裏兩顆葡萄一樣的眼眸帶著睿智的光芒,站在她面前亭亭玉立,如同一枝含苞欲放的芙蓉,一點兒也不比京中她看過的名門小姐差。

    若不是孫女過來帶著飛丹,她說不定又會誤會了謝氏,兩個月沒去姨娘院子也不算太大的事,她神色松了一松,瞟了謝氏一眼,見她跪了兩個時辰,臉上也沒什麼怨憤,心裏也舒坦多了。

    剛好孫女也在這裏,便順著臺階,對著謝氏道:“你起來罷。”

    在一旁伺候的翡翠一看老夫人鬆口了,連忙上去扶著謝氏站了起來,她跪了兩個半時辰,膝蓋早就刺痛發酸,站起來有些顫抖,可是她的心思都沒在這上面。謝氏知道她能這麼早就不要罰跪,是女兒剛才那一番話起的作用。女兒才十三歲,卻懂得這些彎彎道道的,轉著彎來為她說情,卻半個字都沒提到在幫她說好話,這樣聰慧,卻讓她心裏有些心酸,心裏不知是喜還是悲。

    給老夫人謝安了之後,雲卿便扶著謝氏走出來,謝氏望著女兒的小臉,想笑,又有點苦道:“沒想到還要你來幫娘,你才多大……”

    雲卿聽了眼圈就紅了,自己為娘做一件事情,娘就有如此感歎,上輩子自己失貞後在家裏躲著,這也不去那也不去的,娘定是偷偷流了不少眼淚,微哽著嗓音,柔聲道:“娘可別小瞧了我,女兒今年下半年就滿十四了,年紀也不算小了,有些窮人家的孩子七八歲就當家了,我可比他們大上一輪去了。”

    謝氏一聽,也生了感歎,看著女兒的身量都幾乎與自己齊平,想著她出生的時候就是那麼粉粉嫩嫩的一個小肉團,十三年如同眨眼這麼一過,就長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她伸手摸了摸雲卿的臉頰,兩眼裏閃著母愛的光芒,也是,都這麼大的姑娘了,

    兩人進了屋內後,雲卿遣了翡翠去拿了藥來,扶著謝氏坐在床上,掀開褲,裙後,目光落在了她發青的膝蓋。

    雖然是跪在了蒲團上,但是一動不動的跪上兩個半時辰,這個膝蓋哪里承受得住,心裏又是疼惜又是憤怒,出口道:“娘,你怎麼不去跟祖母說呢?”這個事,母親自己說不得,父親總能去說的吧。

    她輕輕的撫上謝氏的膝蓋,嘴巴微微的嘟起,看的謝氏淡淡的一笑,將她的小手拉起來包在手心裏,低聲道:“你說這個事能跟祖母說嗎?”

    她知道不能直接說,可是娘就要受苦挨跪,她心裏好疼,“那你怎麼不讓父親去說呢,他總能和祖母說的吧,難道就由得你總是被祖母拿著這個做筏子來整你嗎?”

    這話說的太直接了,謝氏一驚,目光掃了一眼,低聲道:“傻孩子,有些話不能亂說的,你祖母是罰娘親。”

    雲卿看著她的模樣,一陣心酸,謝氏拍拍她的手,柔聲道:“這個事你讓你父親怎麼跟祖母開口呢,說了你父親臉上無光,又讓祖母生氣擔心,那個人下藥的人本來還不知道,如果說了,還不弄得人人都知道,再說,過了後天,汶老太爺開的藥就吃滿兩個月了,你父親馬上就好了,何必弄的那麼大的風浪呢,左不過我跪了今日兩個時辰,避免了這些事的發生,也是值得的。”

    頓了頓,謝氏繼續道:“好在你父親對我們母女是算不錯的了,我也不想他太難做。”

    雲卿知道,揚州很多商人家裏妻妾成群,外頭外室無數,還有的在外面立個什麼平妻,帶在身邊行走,外面的人都都認可那個平妻,說什麼享齊人之福,將屋中的正室就當作是個擺設。

    而父親雖說有三房小妾,白姨娘是母親的人,水姨娘是祖母塞來的,只有秋姨娘是在外頭惹上的,就連蘇眉也是打通關節的時候官員的子女貼上來的,其他的通房什麼父親也沒有放到心上,單從這點看,還是比很多男人好許多了。

    她不禁的想起耿佑臣,曾經她以為他是真心的愛自己,才會一門子願意娶她這個商女做侯爺夫人,所以她一門心思就陷在了裏頭,可是呢,她被那可笑的真心蒙蔽了眼睛,那樣滿口真心的他,在娶她的同一天,還抬進了一個側夫人……

    她自嘲的笑笑,當時的她究竟是有多笨,若是一個男人真心愛一個女人,會轉身毫不猶豫的又睡在其他女人的房裏嗎?

    耿佑臣也是,父親也是,這世上的男子都是口中說著愛,身體卻在別的土壤上努力的耕耘著,有多少男人是真正的愛,真正願意一生一世只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的?

    她抽出手抱著謝氏的脖子,臉頰在她柔嫩的頸部磨蹭,“娘,我以後都不嫁人,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吧。”

    謝氏方才那一點傷感情緒被女兒這麼蹭蹭的就蹭得只剩下柔軟了,“剛才還說自己長大了,現在又變得更小孩子了,哪有姑娘家要一輩子守著父母過的,你以後可是要嫁人的。”

    “要是能陪著娘,一輩子不嫁也可以。”雲卿見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才戀戀不捨的放開手。

    翡翠進來看著床上的夫人和小姐,暗裏笑了笑,開口道:“藥我拿過來了,夫人,我給你揉揉。”

    夜晚沈茂回來後,便聽到了謝氏被母親喊去榮松堂罰跪的事情,聽完後隱約知道是為了子嗣的原因,心裏便存了愧疚,將手頭的事情處理好,便朝著謝氏的院子裏去了。

    他一進門便朝著謝氏看去,謝氏對著左右兩邊看了一眼,李嬤嬤翡翠知趣便退了下去。

    謝氏親自站起來,去幫沈茂脫下在外面穿的圓領袍子,給他換上一套軟羅的輕便家常服,沈茂見她行走姿態雖未有問題,卻是比平日裏慢了許多,蹙著眉坐下道:“今日母親說你什麼了?”

    謝氏搖了搖頭,又轉身去沖了一杯華頂雲霧茶遞到他的手上,“沒什麼,只不過是過去敘敍家常。”

    將茶接了放到一邊,沈茂一把拉著她坐在了身上,瞧著她梳著蓬鬆的髮髻,上面只插了一支黃玉簪子,露出纖長白嫩的頸,幾根髮絲松松的垂在頰邊,那肌膚便白得讓他心口悸動。想起開始聽到的那些話,老夫人讓謝氏在榮松堂一直跪到晚膳時分才讓她起來,為得是他這兩個月留宿在謝氏這裏的事情,被說善妒,不容人,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竟然一句都不跟他說,也不跟老夫人說真正的原因,一心為了他著想,他就感覺心窩熱乎乎的,手掌在謝氏的腿上撫摸。

    “讓你委屈了。”說罷,卻聽的謝氏一聲輕呼,他看著自己的手停在她的膝蓋上,想起跪到的時候肯定傷著了,便要解開了看。

    “老爺,你這是做什麼……”謝氏被他這個舉動弄得略紅了臉,輕聲道。

    “我看看……”沈茂強硬的拉開她的褲腿,當看到那雙白嫩的腿上留下的青紅色跪痕時,鳳眸沉了沉。

    謝氏看他臉色變了,連忙伸手去拉褲腿蓋住膝蓋上的傷痕,輕聲道:“妾身膝蓋有傷,老爺今晚還是去其他幾個姨娘院子裏吧……”

    “去她們那裏幹什麼!”沈茂打斷了她的話,皺眉看著她。謝氏想起白日裏被老夫人說的那些話,說她是個生不出兒子的薄命相,還是個迷的老爺不要姨娘的女人,她就委屈,哪有婆婆這樣說兒媳婦的,於是鼻子就有些發酸。

    沈茂臉上有著薄怒,見謝氏垂著頭,臉色白裏透紅,眉眼潤得好似滴得出水來,再一看膝蓋的傷,更是氣怒,心中又憐又愛的一把將她抱起,往內房裏走去,小意安慰道:“你別傷心了,這藥也快吃完了,到時候我多留在你房裏便是,要是母親再為這事找你,你就尋個理由不去她那罷了。”

    聽著沈茂安慰她,謝氏本來還忍住的眼淚就掉了下來,這些年她受老夫人的氣也不少,可是她也知道,不止是老夫人急,沈茂也是急的,就連她自己心裏也急,若是有個兒子伴身,老夫人和老爺的心結也解開了,她也有兒子伴身,以後雲卿也有兄弟可以照看著,是一舉幾得的事。

    想到這裏,她就將頭靠在了沈茂的臂膀上,想著今日這跪也值得的,得了老爺的心,還有愧疚,又加了這句承諾,老爺是言出必行的人,接下來的時間肯定會多留在她的房裏,爭氣不爭氣就看她的肚子了。

    瑤花閣裏。

    水姨娘穿著一件石榴紅的對襟牡丹紋薄緞褙子,下面穿著蔥黃綠色的撒花百褶裙,頭上梳著靈蛇髻,插著翠嵌珠孔雀步搖,加上一朵大紅色的堆紗花,既顯得嬌美可人,又顯得簡單柔媚,她對著鏡子左左右右的看了好多眼,得意的問道:“凡兒,你看我今天的打扮如何?”

    凡兒望著鏡子裏水姨娘精緻的妝容,杏眸上彎彎的柳葉眉,發自真心的讚美道:“姨娘本來就長得漂亮,再這麼一打扮真正是貌如天仙,老爺要是看到了肯定會目瞪口呆的。”

    “你倒是會說話。”水姨娘瞟了她一眼,擦了紅色唇脂的嘴角得意的揚起。凡兒這話正說中了水姨娘的心思,這身衣裳和打扮可是她精心挑選的,目的就是讓老爺覺得驚豔,好讓老爺沉醉在她的溫柔鄉裏,迷得神魂顛倒最好。

    想著,水姨娘轉頭望向外面的天色,皺著眉道:“你出去看看,平兒那個傢夥是不是又在那偷懶了,怎麼天色這麼晚了還沒看到老爺過來?”

    她又摸了摸雲鬢,今日她特意到老夫人那裏去告謝氏的狀,也聽到了謝氏下午被老夫人喊著去一頓好整,想必老爺今晚不會再睡到謝氏那裏了,這後院三個姨娘還有人比她更漂亮嗎?再者,老夫人怎麼說也是她的姑母,會在老爺面前敲打敲打的吧,等會老爺肯定來她這裏。

    身後的凡兒得了話,立即提著裙角跑出去看,過了一會,兩人便忐忑的走了進來,平兒更是連眼都不敢抬,眼神一縮一縮的望著水姨娘。

    那樣子看的水姨娘惱火急了,瞧了門口再沒人跟著進來,一把將鏡子放在梳粧檯上,擰眉道:“不是讓你出去等老爺過來的嗎?你又跑進來幹嘛?剛才是不是又偷懶去了?”

    一頓罵下來,平兒是更不敢開口了,凡兒實在是被那唾沫噴得受不了,癟了癟嘴,開口道:“姨娘,剛才我出去聽到隔壁的小丫鬟說……”

    “說什麼!”水姨娘尖利著嗓子喊道。

    “說老爺今日還是在夫人在歇息。”凡兒一口氣把聽來的全部都說了,心內暗歎一聲,接下來又要看水姨娘發火了。

    “怎麼可能!老爺怎麼還睡在那個老女人那!”水姨一聽,臉色登時氣得煞白,猛地跳起來喊道。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知道老夫人有多重視子嗣的問題,所以特地在今日和其他兩個姨娘去請安的時候不經意的說出來老爺兩個月沒來她們姨娘的房中了,當時老夫人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而且下午的時候她明明聽到了謝氏被老夫人喊去了榮松堂,據說還跪了一下午,那就代表老夫人發火了啊。

    為何老爺還是沒有來她這裏,難道老夫人沒有去敲打謝氏和老爺,暗示他到自己的房裏來嗎?這不可能啊,以前但凡自己去老夫人面前暗示一下,晚上的時候沈茂必然是來她的院子裏的,畢竟她也是府中最年輕,最漂亮的。

    “你們確定老夫人今日真的叫夫人去罰跪了嗎?”水姨娘兩隻手緊緊掐緊帕子撕拉,美眸裏射出嫉妒的光芒。

    “是的,確定去了,府中上下都知道。”平兒很肯定的回答,這事府中上下都知道了,她想了一下,又加了句,“還是大小姐扶著夫人回的院子,一路上人都看到了,夫人的腿都跪得麻了。”

    大小姐?沈雲卿?

    她印象裏倒是有這個丫頭,素來是清高的很,沒事就捧著書本看,她那時還笑過,就這樣的女孩嫁出去,就會吟詩作畫,不懂半點人情事故,怎麼整死的都不知道。不過最近好像聽說在府中發生的幾件事都有她的出現,而且每次謝氏都能化險為夷,沒有受到什麼責罰,而且老夫人對沈雲卿的印象,也好了許多,下人們對她的評價也高了。

    她手裏絞著帕子,眉梢緊緊的擰起,難道是她在其中插手?

    “大小姐當時去榮松院做了什麼?”水姨娘問道。

    平兒道:“大小姐回來後,先回了歸雁閣,然後提了兩盒點心去了榮松堂,聽說什麼都沒說,也沒求情,就是把點心送過去,聊了幾句,老夫人便讓她和夫人一起出來了。”

    這樣啊……那應該就沒她什麼事,水姨娘將注意力從雲卿身上移開,再想到謝氏,又怒火上了眉頭,她除了進門看了老爺一次外,謝氏兩個月都霸佔著老爺,只怕再不來,老爺都要忘記她了,越想越氣,越想越怒,水姨娘一掌拍在梳粧檯上,那鏡子首飾猛的跳起來,伴隨她咬牙切齒的怒語:“她這是故意的,故意不讓老爺來我這!”

    凡兒見她氣的臉都要變形了,開始畫的那精緻的妝容,此時在燈光下看著都有點扭曲,姨娘真是仗著自己是老夫人的遠親,總喜歡去跟老夫人告狀,這告狀有什麼用,老爺明顯對夫人是有感情的,要不然就算夫人強留也留不住,夫人又沒將老爺栓在褲腰帶上,老爺若是真心想來姨娘的院子裏,誰也攔不住的。

    看白姨娘和秋姨娘兩位不是就看的通透多了,才不會有這樣的心思去整夫人,做姨娘的不都是應該哄好老爺,得了男人的寵愛嗎?怎麼自己伺候的這位姨娘就喜歡和夫人掐架呢。

    “就沒聽說過哪家的正室這麼不要臉的,一天到晚霸佔著老爺,不讓老爺去其他人的房裏,她也不看看人家府中,哪個男人不是天天睡在姨娘房裏的,就她謝氏做的出這種事情,真是太沒臉沒皮了!”水姨娘不管不顧的喊了起來,只求爽快的將這話罵了出來,嚇得凡兒平兒臉都青了。

    這說的是什麼話,夫人是老爺明媒正娶的,睡在夫人房裏那是名正言順,有什麼不可以的,方才水姨娘說的那些家裏,只怕那些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吧,最少初一十五那都是要睡在正室房裏的啊。

    不過她們也知道這話要是傳到別人的耳中,指不定會惹出什麼事來,凡兒趕緊道:“姨娘,你千萬別生氣,你要是生氣人就變得不好看了,不好看了豈不是剛好如了那些人的意,老爺今日睡在夫人那,指不定是因為夫人被老夫人罰了,他總要去安慰幾句的,你可千萬別給老爺聽到剛才說的話,他可最喜歡溫柔婉約的女子了。”

    她說完,使了眼神給平兒去倒茶,自己又扶了水姨娘坐下來,看她還是滿臉鐵青的噴著怒火,知道她怎麼也是吞不下這口氣的,索性開口道:“姨娘總把勁往老夫人那使,可你也要使得對,老爺睡在夫人那,于理沒有任何錯,這府中除了老夫人,只有夫人最大,而且老夫人其實對夫人應該也不是那麼差,府裏的中饋她不是一直都交給夫人掌管的嗎?你要使勁,也要找一個可以真正和夫人抗衡的人才可以。”

    聽她這麼一說,水姨娘的怒意平息了下來,眉頭卻漸漸的蹙起來,問道:“你的意思是……”

    “就是姨娘所想的那個意思。”凡兒低頭一笑,眼底閃著精明的光,一霎那將水姨娘的腦袋閃得精明了起來,她咧開嘴,對著凡兒笑道:“不錯,當初買了你進來時,我就知道你是個精明的,果然沒錯!”

    她一手捏著帕子,嘴角帶著一抹冷冷的笑容,望著前方的窗櫺道:“謝氏,你等著,馬上你就有好果子吃了……”



正文 011 水姨娘全身惡臭嚇跑沈茂

    天剛清亮的時候,雲卿便醒了過來,昨夜裏想著母親的事,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結果做了夢,夢裏面的前世今生混淆得她都快要分不清楚,一會是母親和父親披鐐帶銬的樣子,一會又是耿佑臣對著她溫柔笑的樣子,一會又是韋凝紫拉著她的手陪她說笑的樣子,畫面一轉,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看到禦鳳檀拿著一朵花,對著她笑的顛倒眾生。

    這一笑,便將她驚醒了,睜開眼望著天青色的紗帳發了一會呆,想起剛才的夢,只覺得腦仁疼的厲害,做夢夢見父母,耿佑臣韋凝紫也就罷了,最後竟然還多了禦鳳檀那個傢夥,她抬起手在額頭撫了兩下,最近大概看到他一直都提心吊膽的,精神高度緊張,如同看到韋凝紫他們一般。

    暗裏歎了一口氣,雲卿又發了一會子呆,便起床喚了流翠和采青進來,伺候了漱洗後,又換上一條淡紫色繡梨花對襟齊胸高腰牡丹雪紡謅紗儒裙,配了輕容紗水粉色的長袖上衣,腰間束著同色的宮絛,再梳了一個墮馬髻,簪了兩隻鑲翠色寶石配粉色珍珠的蝴蝶形髮梳在上頭,顯得人靈俏中帶著嬌美。

    她看了兩眼,滿意的點頭,便往謝氏的院子裏去了。

    沈茂經商養成的習慣晚睡早起,謝氏每日也都要和管事媽媽對牌子,所以雲卿到的時候,他們兩人都已經起來了。

    沈茂見女兒來的這樣早,笑著道:“怎麼不多睡一下?”

    “早點到娘這裏來,想和爹一起用早膳。”雲卿對著沈茂行禮道,帶著點女兒家撒嬌的姿態,逗得沈茂哈哈大笑,“好,那我們一家三口便一起用膳。”

    於是謝氏便喚了丫鬟將雲卿早膳也一併端了過來。沈府因為富裕,在吃住用度方面是極為講究的,早膳的時候菜式也多,有水晶百味鴨,碧糯佳藕,茄汁鳳尾魚,蟹粉小籠,雞絲粥,苦丁苦瓜,觀音豆腐,蜂蜜花生,還有雞絲涼麵以及一盅燕窩薏米甜湯,菜品盛在配套的瓷器裏,點綴得色澤鮮豔,讓人一看便食指大動。

    在謝氏屋子中用早膳便顯得輕鬆多了,席間三人偶爾也說上兩句話,一面用膳,正在此時,外面小丫鬟站在簾下道:“老爺,夫人,大小姐,水姨娘過來請安了。”

    謝氏和雲卿兩人皆是一怔,水姨娘竟然一大早的就到院子裏面請安了,這可算得上奇事。要知道三個姨娘裏面,水姨娘每天的請安一般都是最遲的,要麼就乾脆說身子不好不來了,謝氏也懶得管她,她也不喜歡這些妾室在面前晃,剛好眼不見為淨。

    今天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開口讓水姨娘進來,門簾徐徐的拉開,水姨娘嫋嫋婷婷的走了進來。

    只見她穿著一件石榴紅繡藍邊的交領襦衫,下套一件同色織金牡丹棕裙,烏黑的頭髮梳成了彎月髻,上面簪著一支赤金縷空穿枝海棠文的碧玉步搖,兩顆圓形的玉珠一直垂到了她粉嫩的頰邊,她今年才二十五歲,本來就是花朵開的最繁盛的年紀,這麼一身裝束穿出來,既明豔,又帶著風情,走路的時候腰肢款擺,如同柳葉遇風一般,引得沈茂都多看了兩眼。

    “婢妾來給老爺,夫人,大小姐請安。”水姨娘走進來後就發現沈茂的目光在他她身上停留,面色自然的便更加嬌媚,眸光也帶上了得意。

    “起來吧,你今日來的倒早。”謝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開口道。她當然知道水姨娘今兒個早上為何趕得這樣早了,昨天她去老夫人那裏告狀除了想要老夫人折磨她以外,就是想拉著老爺去她那裏歇息,可惜她這個算盤打的不錯,結果卻是差強人意,昨晚老爺還是來了她的院子裏歇息,於是水姨娘才會想到今天早早就打扮的漂亮光鮮,在老爺面前轉悠轉悠,好吸引了沈茂的注意力。她瞟了一眼沈茂的表情,雖然他面上淡淡的,但是謝氏與他這麼多年夫妻,還是看出來他對水姨娘的美色起了注意,眸中閃過一絲黯然。

    水姨娘連忙起身,聽到謝氏說的話,心想千萬莫讓老爺知道她經常找藉口不來請安,藉故又說她不夠知禮,昨晚凡兒說的那些話是對的,老爺喜歡謝氏這個調調的,她便要裝成這樣,於是嬌滴滴的開口道:“婢妾前幾日身體不大好,便未能來給夫人請安,好在夫人是個寬厚的,容了婢妾休息兩日,今兒個身子一好利索了,心裏覺得前幾日太過無禮,所以今晨早早過來伺候夫人。”

    “你如今身子好了便行。”謝氏聽了她的話,心裏一陣發堵,說什麼她寬厚,就是在讓她沒辦法斥責水姨娘以前不來請安的事,又在沈茂面前說了這樣做小心的話,她當然不能再說以前的事,那樣會顯得她刻薄善妒的。想到這裏,她眼底就帶上了厭惡,這個水姨娘是以前老夫人想給沈茂做正室的,無奈老太爺不同意,說太小家子氣,做不得沈家的當家主母,後來她進來無子後,老夫人又做主將她納了進來,是想著她能生個兒子提了做側夫人,所以水姨娘進府就是以貴妾的身份抬進來的,仗著老夫人在背後撐腰,氣焰一直很盛。

    看著謝氏有話不能說的樣子,水姨娘心中爽快地很,故意殷勤的站在謝氏的身後,布菜,端水,遞茶,做的倒是不錯,只是目光總是在沈茂身上飄來飄去,真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望著謝氏淡了淡的笑容,雲卿也知道水姨娘來的目的,鳳眸掠過一道利光,這個水姨娘什麼都不會,最會做這些爭寵的事情,沒事就愛在後宅裏起風作浪,弄些妻妾間的鬥爭出來,瞧著水姨娘那賣弄風騷的樣子,雲卿便覺得胸口發堵,好好的一頓早膳用的就沒了意思。

    用過早膳,沈茂便要去前院裏,他接過丫鬟遞過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來往外屋走去。

    水姨娘滿臉媚笑的行禮道:“老爺慢走。”

    沈茂聽著她那發酥的軟聲,腳步一頓,對著她看了一眼,開口道:“多注意點身體,不要老生病。”

    聞言,水姨娘美眸一亮,滿臉驚喜,她今日的作法果然是對的,老爺注意到她了,還讓她多注意點身體,這是暗示要到她的房裏來,她連忙應道:“多謝老爺關心,婢妾身子已經好了。”

    沈茂又看了一眼她豔麗的面容,點點頭轉身走了。小丫鬟進來將碟碗收下去,又將桌子收拾乾淨,泡了一壺雨前龍井進來放在屋中。

    此時,屋子裏就剩下了謝氏和雲卿,水姨娘的面上殷勤婉約的神色,被一種帶著得意和挑釁的笑容取而代之,她斜挑著眼看著謝氏,嬌笑道:“夫人,早膳也用過了,沒事婢妾就退下了。”說罷隨意蹲了一下膝當做是行禮,便要往外走去。

    “慢著!”雲卿開口喊道。

    水姨娘本來聽見有人喊她慢著,回頭一看竟然是沈雲卿,剛才的一怔就退下,換上一抹怪異的笑容:“怎的,大小姐還有事情?”

    雲卿緩緩的一笑,面上帶著微笑,一雙鳳眸看著水姨娘的面容,誠懇的開口道:“姨娘剛才忘記了什麼?”

    忘記了什麼?水姨娘在自己袖口,裙邊上看了看,她沒帶什麼東西進來,也沒落下東西,便道:“婢妾沒有發現掉了什麼,莫非大小姐有看見?”

    真是沒有禮儀的女人,她都這樣說了,竟然還聽不出來,雲卿便轉身坐到了謝氏身旁的羅漢榻上,輕巧的端起白瓷官窯杯吹了吹,嘴角含著笑意的望著水姨娘,不言不語,就這麼笑著望向她。

    她的眼神帶著說不出的悠長深意,飛挑的鳳眸微眯,仿若含了笑意,又仿若帶著諷刺,直將水姨娘看的心內又慌又亂,不明她這眼神究竟想要表達的是什麼,只從心頭生出一股不好的念頭,脫口道:“大小姐若是無事,我就先退下了。”

    “我可沒說無事,姨娘不要每次都替我和娘做主。”雲卿這次還是含著笑,不過語氣卻是比剛才嚴厲多了。

    水姨娘這次總算聽懂了雲卿的意思,再看雲卿的時候,眼神裏的輕視就退了幾分,眼前這個大小姐和她以往的印象有了很大的區別,不多說半個字,卻字字都是在說她剛才無禮便要退下的事情,不過,就算她無禮又如何,謝氏還能告到老夫人面前去,想到這裏,她便有了自信,笑道:“婢妾已經行禮告退了,夫人既然沒有開口,那就是默認了。”

    “噢,是嗎?”雲卿輕輕的開口道,“那你可記得我,也是你的主子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明明比柳絮還要淡,卻讓水姨娘臉色白了一白,她一直都沒把沈雲卿當回事,除了在沈茂面前會講究點規矩外,人後看到雲卿可是沒有半點尊重的,沒曾想到今日雲卿倒在乎起來,她倒也忍得下氣,畢竟沈茂對這個女兒很是寵愛,若是做的太過分,到了沈茂面前也不太好看,便收了心中的不滿,忍著對雲卿行禮道:“大小姐,婢妾可以告退了嗎?”

    見她忍著不愉給自己行禮,雲卿也不客氣,坐著受了她的禮,才慢悠悠的開口道:“水姨娘這話可是太客氣了,你是府中的姨娘,是專門伺候夫人和老爺的妾,如今夫人還坐在這裏,你要告退的話,還得她同意才行呢。”

    水姨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話是那個世事不懂的大小姐說出來的?她抬起頭看著雲卿,但見她依舊是淺笑淡然的模樣,正和謝氏對著會心的一笑,她心中隱約知道,如今這個大小姐肯定與往日有了區別。

    雲卿對於她的驚異早就預料到,重生前的她對大宅院裏的爭鬥是不屑一顧的,沉迷在自己幻想的世界裏,可惜現實不是如此,尤其是大宅院中的人為了自身的利益和生存的本能,會不斷的去爭,去搶,去奪,甚至不擇手段。

    重生一世,她再不是以前的她,為了她所要保護的一切,算計人心是必須要做的事情,眼下水姨娘看到的不過是其中的一幕而已,僅僅這麼兩個月,她已經迎接了多少有意的無意的暗刀,若是以前的她,只怕早就沒有臉面活著了。

    謝氏聽了女兒的話,再看水姨娘的時候,又多了一番的想法,以往她對妾侍是寬容的,同為女人,她也不想過多的為難,只要不觸犯大的事情,小打小鬧的也就過去了,可是今天女兒說的這話,讓她不禁的懷疑自己的想法,她覺得不必對姨娘太過苛責,可是這些姨娘心裏是認為她寬厚仁慈呢,還是以為她軟弱好欺,特別是眼前的水姨娘,基本上在她面前是沒有規矩可言的,來去隨心,眼裏根本就沒有她這個夫人。

    謝氏看著水姨娘打扮的嬌嬌俏俏的模樣,暗道:是啊,她是府中的姨娘,姨娘說的好聽是半個主子,其實還不是個伺候人的奴才,她平日裏放寬著不管她們,結果呢,水姨娘今日在女兒面前一點臉面也沒給她留,如此下來,女兒也會不受到尊重,那麼以後別人會不會有樣學樣的對女兒,女兒又會怎麼看她這個娘?

    這麼細細的分析出來,謝氏只覺得以前因為懷不上兒子而心存寬意,對姨娘太過放縱的行為太過不對,好在今日女兒一番話讓她突然想明白這個問題,以後府中姨娘的規矩還是得立起來,她一個當家主母就是讓姨娘立規矩,只要理由得當,即便是老夫人和沈茂也沒有什麼好挑剔的。

    一瞬間,謝氏的臉上就散發出一種氣勢來,她做當家主母多年,威嚴早就存在於骨子之中,從小受的教育也讓她渾身充滿了名門千金舉手投足的貴氣,她面色如常,可整個屋中的氛圍就完全不一樣了,挑眉望著水姨娘道:“方才你在老爺面前說覺得前幾日病了沒來伺候我心裏過意不去,所以今晨早早過來伺候我對嗎?”

    水姨娘看著謝氏在她面前拿出當家主母的氣勢來,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卻沒有放在心上,冷笑道:“剛才婢妾的確這麼說了,夫人難道真的需要婢妾在這裏伺候?”

    這樣的態度和這樣的話,謝氏早就聽得多了,她掃了一眼水姨娘的肚子,一個姨娘沒個兒子伴身還敢如此囂張,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抿了口茶,面色如常的笑笑,“我這裏丫鬟不缺,翡翠和琥珀也用的很順手,就不用你在跟前伺候了。”

    李嬤嬤站在一旁聽著謝氏的話,眼底露出驚喜來,這些年她一直都想要夫人拿出當家主母的該有的威嚴來,莫讓這些小妾爬上頭來,特別是水姨娘,那副做派真是讓人看不下眼去,今日大小姐在旁邊這麼一說,夫人似乎想通了也想透了,眼前的水姨娘剛好就拿來做筏子,夫人此話說的是水姨娘連個丫鬟都不如,不願意她在面前伺候呢,她抿了抿嘴,憋住了笑意。

    水姨娘也同樣聽得懂謝氏的意思,諷刺她不如丫鬟,哼,她還不想伺候謝氏呢,她面上帶著冷笑,抬眸望著謝氏道:“既然夫人這樣說,那到時候可別到老爺面前去說婢妾不願意伺候的,婢妾內心可是巴不得能多伺候老爺……”她故意頓了一頓,才加上:“和夫人的。”這四個字。

    伺候老爺?水姨娘的想法誰看不出來,不然也不會大早上趕著來沈茂面前賣弄風騷了,可是也要有這個機會才行。

    謝氏並不是個綿軟的性子,只是舉止一向有度,以大家主母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不會做那些弄死小妾,苛責姨娘的事情,上輩子雲卿沒有插手家中事,她也一直坐穩在沈夫人的位置上便證明瞭這一點,一個能管理內宅十餘年的婦人就算柔,也是柔中有剛的。

    她也不氣惱,將茶杯往身邊的洋漆描金小幾上一放,對著水姨娘笑的溫和大方道:“水姨娘一心想為老爺做些什麼,即便你不說,我也能明白的,今日你既然在我面前表了這個態,那麼我也不能負了你的好意,上次老爺回來的時候,帶了五十株蘭花回來,說是一個商友送來的,你知道老爺喜蘭花,不日就要去花房看看,今日這蘭花便交給你打理了。”

    水姨娘本來聽說要去打理蘭花,便要出口反駁,但是聽到後面一句,說沈茂經常去花房看花,便忍住了沖口而出的反駁,心內暗道:這個她倒是知道,沈茂曾經和她說過,一莖一花者為蘭,蘭花花瓣潔白如玉,代表了美好,高潔,高雅的氣息。

    想到去打理蘭花,她便有機會接近沈茂,還能再老爺面前展現她“蕙質蘭心”,如同蘭花一樣美好的一面,立即就應下道:“既然是夫人交代的,那婢妾一定盡心打理,讓老爺能欣賞到美麗的蘭花。”

    “嗯,你去吧。”謝氏淡淡的一笑,眼底閃過一抹濃濃的嘲諷,轉頭對著李嬤嬤道:“帶著水姨娘去花房,小心點伺候著。”

    李嬤嬤眼底滑過一道利光,夫人這是下決心要整人了,便笑著福身道:“好的,水姨娘,跟奴婢去花房吧。”

    可惜水姨娘一心都在如何‘巧遇’沈茂的心上,沒有看到謝氏的眼神,行禮後立即喜滋滋的轉身去了花房。

    待她們出去了後,一直坐在一旁的雲卿這才開口道:“娘為何要提供給水姨娘和爹巧遇的機會?”她知道娘方才是要整整水姨娘,所以雖然她不太懂如何種植蘭花的事,還是很奇怪剛才謝氏的作法,若是沈茂剛好去看見水姨娘,這不是給了她機會麼。

    聞言,謝氏對著雲卿莞爾一笑,眼底都是慈愛,搖搖頭道:“傻孩子,你知道蘭花要如何打理嗎?”

    “女兒當然沒有娘懂得的多,娘就告訴女兒嘛。”雲卿知道秘訣肯定就是在打理蘭花這個項目上面了,她對花的種植並不是很瞭解,所以趕緊向謝氏請教。

    因為沈茂喜歡蘭花,謝氏對這一項特別研究過,看到女兒眼裏閃爍的求知光芒,她做人母親的成就感出來了,豐潤的面容上帶著一點狡黠的笑容,道:“蘭花性喜蔭蔽,有春不出,夏不日,秋不幹,冬不濕之說,雖然不難種植,但是要養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蘭花需要每日澆水,勤除蟲,而除蟲的時候需要……”

    李嬤嬤看著身後一直帶著得意笑容的水姨娘,並不多言,只帶著她走到後院一處玻璃花房中去。這個時代已經有了玻璃,雖然產量不高,質地不夠透明,但是大戶人家已經開始採用玻璃做一些裝飾的作用,有些人家也偶爾用玻璃鑲嵌窗戶,不過因為與建築整體風格不搭配,一般主要還是採用木質窗櫺,而在沈府,主要是使用玻璃做花房,在裏面培植沈茂喜歡的各種花卉,用來欣賞或者擺在荔園供人欣賞。

    玻璃房的管事婆子看到李嬤嬤,遠遠的便迎了上來,一臉巴結道:“喲,今兒個什麼風,竟然把李嬤嬤您給吹來了?”

    李嬤嬤打了個眼色,正經道:“是水姨娘看到老爺帶了一批蘭花來了,愛屋及烏的想替老爺打理一天,你們可不要讓她浪費了這番心思啊。”

    管事婆子聽了這番話,了然的點點頭,李嬤嬤這話是告訴她夫人要整人了呢,這些姨娘爭風吃醋的就算了,還想著來花房和老爺玩浪漫,真當養花就是賞花那樣好玩的嗎?她心中唾棄,卻對著水姨娘行禮道:“原是水姨娘要來打理蘭花,真是好雅興,你隨我過來。”

    水姨娘看著半透明的花房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兩眼的光彩,裏面一排排的花兒拜放的整整齊齊,遠遠看起,如同一顆閃爍的鑽石一般,帶著讓人迷亂的色澤,她心裏帶著興奮,若是能和老爺在此處相逢,必定能加深老爺的印象,把她當成是蘭花仙子,她可一定要好好抓住這次機會才是,至於那件事,等她今天勾引了老爺紅浪翻被了之後,再去辦也不遲。

    李嬤嬤看著她興奮的背影,唾棄道:“你就先開心了這一會吧,等會就有的你哭了。”

    一進了花房,水姨娘看著滿目的花卉,一時有些眼花繚亂,揉著手中的帕子,不耐道:“哪個是老爺平日最喜歡看的蘭花,快帶我去看看。”

    管事婆子一笑,帶著她就往裏面走,直到一處隔開的小屋子裏,架子上擺滿了蘭花,裏面有一個花匠正在給蘭花澆水,管事婆子喊了那花匠出來,將她手中的水壺接過來,遞給水姨娘道:“這裏面的五十株蘭花便是老爺今次帶回來的,還麻煩姨娘好好照顧了。”

    看著那花壺上面的髒印子,水姨娘皺緊眉頭,哪里肯去接,對著身後的凡兒道:“你去澆。”凡兒走上來,看著髒兮兮的水壺,面色也不好,磨磨蹭蹭的去拿。

    管事婆子臉色一下就變了,瞪著眼道:“姨娘這是什麼意思,夫人不是說是你要打理老爺的蘭花嗎?難道你是故意做個樣子,其實想要丫鬟來做的?”

    “我做和我的丫鬟做有什麼區別!”水姨娘反駁道。

    “當然有區別,若是姨娘你做的,老爺看到了是你的心意,若是你的丫鬟,那誰都知道你來花房擺樣子的了。”這個管事婆子說話相當的銳利,一下就說出水姨娘的心思,她就是要來巧遇老爺,哪里真的願意做事,可是看管事婆子的樣子,若是她不做,等下遇見老爺管事婆子還會說出是凡兒做的,那她不是功虧一簣。

    於是她忍著渾身的自在,開始去澆花了,管事婆子一直站在她身邊,看著她澆完花,然後又告訴她蘭花生了蟲,必須要配藥打蟲,水姨娘本來不肯,想著已經澆水了,現在不做開始不是白辛苦了,於是咬著牙又繼續和管事婆子一起配打蟲的藥水,為了花的藥水噴的均勻,管事婆子又讓水姨娘將花盆搬來搬去換了好幾個地方……

    每當她想放棄的時候,管事婆子就會提醒她前面那些等於白做了,又讓她不得不咬著牙做下去,水姨娘雖說是姨娘,在家裏也是個嬌生慣養的,來了沈府更甚,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天忙活下來,搬上搬下的,都摔了兩跤,不可謂不苦啊。

    這一忙水姨娘便忙到了申時(下午三點到五點之間)才全身酸痛的回到了瑤心閣。

    一進院子,她便趕緊讓平兒去抬水過來,然後趕緊進去洗了一個澡,再到床上去眯了一會,看今早沈茂的眼神,晚上一定會到她這裏來的。

    其間平兒幾次想要開口跟水姨娘說話,可見她那麼累,又不是想聽人說話的樣子,便沒有開口。

    等水姨娘醒來打扮好的時候,已經是亥時三刻了(夜晚九點到十一點),外面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凡兒連忙跑了進來道:“姨娘,老爺過來了呢。”

    一聽這話,水姨娘頓時瞪大了眼睛,迅速的拉了拉打扮的足夠精緻的衣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蓮步輕移的走到了門前對著沈茂嬌美的行禮道:“妾身見過老爺。”

    沈茂早晨的時候便覺得她一身打扮像一朵沾了露水的玫瑰,此時再看她換了一身淡素的裙裳,便有著幾分蘭花一般的清雅,心頭一緊,便連忙走過去扶著她道:“你身子不是剛好嗎,不用多禮了。”他扶著水姨娘起來的時候,鼻子卻是微微的皺了皺,面上閃過一絲奇怪。

    水姨娘嬌羞的抬起頭,一雙美眸裏含著水光,乖巧的,帶著濡慕般的眼神看著沈茂,手中攪著純白繡蘭花的錦帕,柔聲道:“婢妾身子已經好了,老爺不用擔心。”這是告訴沈茂,她已經好了,讓沈茂的恩澤如同暴風雨來的更強烈一些吧。

    她本來就長得美貌,燈光下看美人又更添一種夜色的美,沈茂看著便心都軟了,一個大步過去,將她摟在懷中,卻聞的鼻子下的那股異味更濃,他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大概是自己聞錯了吧,便抱著水姨娘坐到了床前,笑道:“你身子若是不好,怎麼伺候老爺我呢?!”

    這話就十分親昵了,也帶足了暗示,水姨娘嬌羞的往沈茂懷裏靠去,整個人都依偎在他懷裏,聲音婉轉道:“老爺這麼久沒來,可讓水兒想死了,這些天你不知道水兒過的有多麼的難,每天就站在門前盼著老爺能來,就算不留宿在水兒這裏,就算來看水兒一眼也就夠了……”

    懷中人兒嬌媚的嗓音讓沈茂很是舒服,可是鼻子下面的異味越來越濃,他有點受不了的將水姨娘推開,裝作去倒茶水的樣子,果然,一離開水姨娘身邊,那股異味就淡了,這股味道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

    水姨娘見沈茂望著自己,一個媚眼又拋過去,嬌滴滴道:“老爺,也給水兒倒一杯來啊,水兒渴了好久了……”

    這話暗示十足,可惜,沈茂並沒有就上來抱著她要行事,略有些怪異的繞過她,坐到了黃梨木三角曲足圓桌前,頓了頓才道:“你今日身上的香味很特別,是不是去過花房了?”

    水姨娘滿眼的興奮光彩,看來老爺是聞到了她身上的蘭花香味了,這兩個月為了吸引沈茂來她房中,她花了大價錢讓人買了上等的香膏來,再加上今日在蘭花房裏呆了那麼久,老爺肯定已經知道了,現在是在心疼她呢,這麼想著,白日裏被管事婆子勞役著搬來搬去的苦也浮上了心頭,強忍著告狀的衝動,微笑道:“是啊,水兒今日去了蘭花房,看看老爺的那些蘭花。”

    沈茂終於知道那氣味怎麼來的了,他舉手握拳放在鼻子下,吸了吸,才開口道:“你今日辛苦了,只是那些蘭花打理的事你不懂,往後就莫要去碰了,早點休息吧。”

    說完,竟是半點都不等水姨娘說話,急急的往外面走去了,留下一臉驚愕的水姨娘呆呆的坐在床頭,還擺著誘人的水蛇姿勢,久久回不了神。

    在外間伺候的凡兒看沈茂出來了,便奇怪的推門進去,問道:“水姨娘,怎麼老爺就走了?”她還準備去廚房裏要水,好好在那些個勢力的婆子丫鬟面前抖一抖的,看這速度和姨娘的表情,只怕老爺一次都沒和姨娘滾被子啊。

    水姨娘也不知道為什麼,老爺進來的時候表情明明是很歡喜的,怎麼進來後就不對了,難道是她說錯話了,她平日裏都是這麼和老爺說話的,老爺就愛她這個調調,這到底是怎麼了?

    端著水來的平兒看到屋子裏空了,便知道怎麼回事了,微歎了口氣道:“姨娘,你聞聞自己身上的氣味吧。”

    氣味?什麼氣味?水姨娘拉著自己的衣袖聞聞,並沒有什麼異常啊,反而是凡兒反應快,她雖然也在花房裏呆了一個下午,可是她後來就一直在屋外頭走,被打蟲藥弄的遲鈍的鼻子漸漸恢復了過來,此時再拉著自己的手臂聞了聞,臉上大變道:“姨娘,奴婢身上一股子刺鼻的蟲藥味!”

    水姨娘臉色唰的一下變白,連忙從床上下來,將手臂放在凡兒面前,“你聞聞,我是不是也有?”

    水姨娘一靠近,平兒凡兒兩人就聞到在濃濃的脂粉味下那股難聞的蟲藥味,而且蟲藥味已經夠難聞了,可是姨娘身上的脂粉味混在一起,那簡直是像糞坑的味道啊。

    水姨娘看到她們的臉色就能想像自己身上的味道有多難聞,再想想剛才老爺的樣子,明顯是喜歡她,可是又受不了什麼異味的樣子,最後竟然像是逃走!

    她臉色一下青一下白,說不出的難堪,對著平兒啪的一巴掌,橫眉怒斥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平兒捂著臉,委屈道:“今天下午奴婢就想跟你說,可是你說困,讓奴婢閉嘴。”她早就聞到了這股蟲藥味,這種蟲藥味沒個兩天是不會散去味道的。

    水姨娘哪里管她是不是早說過,她今日真是被謝氏擺了一道啊,明明早晨的時候老爺的眼神就說明瞭晚上會到她這裏歇息,結果她貪心想做什麼蘭花仙子,惹得一身臭,噁心走了老爺,她越想越氣,聽到平兒還在狡辯,對著她又是一巴掌扇下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想著看我的笑話,滾,給我去跪前廳,沒有我的話,不准起來。”

    她說完,凡兒讓平兒趕緊走,這個時候她在水姨娘面前,這不是等於找打嗎?等平兒走了後,凡兒才拉著水姨娘往屋內走去,“姨娘,昨晚我們不是計畫好的嗎?你怎麼……”

    水姨娘一聽,當即合了合嘴唇,滿臉委屈加憤怒,轉頭看著凡兒道:“我一時頭腦發熱,便想去偶遇老爺……”她說了一半也覺得今日自己確實是中了謝氏的圈套,謝氏讓她去打理蘭花,她以為是個好的,誰知道弄的一身臭,只怕最近老爺都不會來了……

    翌日,謝氏院裏。

    “哎喲,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都要笑疼了。”雲卿聽著小丫鬟在面前繪聲繪色的形容,實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倒在謝氏的懷裏,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謝氏也是抿唇一笑,這個結果她當然知道了,否則的話也不會讓水姨娘去花房了。

    “娘,你真是太厲害了,讓水姨娘去弄什麼蟲藥,那個東西混雜了蒜啊,薑啊,藥味的,得多難聞啊。”雲卿看著謝氏,她重生後一直覺得謝氏太過不爭,認為娘有時候軟了點,其實娘還是很聰慧的,就是心腸太好了而已,這不,一出招起碼讓爹回想起水姨娘的時候,都忘不了這深刻的‘香味’啊。

    謝氏一面替雲卿摸著肚子,一面道:“是福是禍還說不定呢。”雖然整了水姨娘,可是她也不能一輩子不讓老爺去姨娘房裏,這只是殺雞給猴看而已,免得這些妾室不知輕重。

    雲卿慢慢的止了笑意,也是,水姨娘吃了這麼大的虧,怎麼能不扳回來,她隱隱約約有著不好的預感,不過,水姨娘會玩什麼樣的手段,她差不多可以猜到了,而她剛好有一件事情需要水姨娘去開這個口,否則的話憑她自己的力量還是有難度的。

    “好了,今兒個也要去老夫人請安了,我們走吧。”謝氏整理了衣服,帶著雲卿一起往榮松堂去。

    一進榮松堂,雲卿就看到裏面坐了其他人。

    韋凝紫沒有任何意外的坐在裏面,對於她來說,必須要尋得沈家的庇護,韋凝紫想的東西比謝姨媽要深得多,她不會故意去得罪一個人,一般都是暗裏下絆子,就算和雲卿交鋒這麼多次,她也沒有真正和雲卿面對面的黑過臉。

    除了她以外,還有水姨娘,秋姨娘,白姨娘也站在裏頭,水姨娘一看到謝氏兩隻眼睛就恨不得化成匕首,將謝氏紮個透。

    可惜謝氏目光都不往她那瞟,直接目不斜視,大方的和雲卿一起走過去,對著老夫人襝衽行禮道:“孫女(兒媳)見過祖母(母親),祖母(母親)安。”

    “嗯。請來吧。”老夫人的面色此時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接下來水姨娘的一句話,說的老夫人面色大變。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5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00 AM 編輯

正文 012 雲卿下手,姨娘集體血崩

    老夫人叫了謝氏和雲卿起來,水姨娘就忍不住開口道:“夫人今兒個來的可真早啊,一定是昨晚又累了吧。”

    謝氏看了她一眼,早就知道她會出聲相諷,正嫌她還吃不夠教訓,便開口道:“是啊,今早起來倒也奇怪,等你們三一起到我那去請安,等了許久也未曾見過,我想著不能耽誤給老夫人請安的時間,到了這處才知道,你們原來是先到老夫人這裏來了。”

    水姨娘聞言語塞,按規矩她們是要先去謝氏那請安,再隨著她一起到老夫人這裏來的,原是謝氏松泛不管這些,可如今她這麼說,也是實在的理,可是她如何忍得下,當下哂笑道:“原是該去的,可昨天夫人安排婢妾去花房伺弄蘭花,弄出一身的味來,今早便不想去夫人面前討了嫌。”

    秋姨娘一聽這句話就忍不住的想笑,水姨娘這意思雖然是對著老夫人告狀,說謝氏昨天整了她,可她也不想想,這話聽起來更像是怕熏到了謝氏,卻不怕熏了老夫人,更加不得體了,她捏著帕子擦擦嘴角,掩飾著嘴邊的笑意。

    老夫人本是耷拉著眼皮聽著她們兩人對話,也沒放在心上,昨晚的事她也聽說了,兒子去了水姨娘房裏,被她一身臭的熏了出來,又到了謝氏那裏歇著,她在心裏罵水姨娘是個蠢貨,進府幾年了也沒看到肚子裏結出個孫子來,倒是仗著是她的遠方侄女,行事頗為囂張,她不是不知道,只不過到底是親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要是說謝氏不准沈茂去其他姨娘房裏也就罷了,可偏偏去了留不住,她也不能總去插手兒子晚上的房事問題,強迫他睡哪個姨娘吧。

    再聽水姨娘說的話,臉色就不好看了起來,斜眼對著水姨娘道:“你給我閉嘴!”

    水姨娘被她說的一愣,以往每次這麼告狀,水姨娘都可以看到謝氏得老夫人一頓排喧,今天卻怎麼也沒等到老夫人開口說話,反而自己被老夫人說了,頓時有些憤憤了起來,覺得在謝氏面前,老夫人都不幫著自己,委屈道:“本來就是嘛,她天天霸佔著老爺,也沒看到肚子有什麼動靜啊,總不能一輩子都讓老爺陪著她,那我們這些姨娘怎麼辦啊?”

    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的將話說出來,秋姨娘看了一眼老夫人的臉色鐵青,握著桌角的手緊緊的捏緊,而謝氏的面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手指捏成了拳,水姨娘真是開口又扯子嗣問題了,真是一個槍炮筒,那裏危險就往哪里指,她暗道,卻也欣喜,老爺這兩個月也沒來她房中了,子嗣這問題她就沒想了,可是老爺不來,她在府中的地位就不好,一個失寵的姨娘有甚意思,她還看中了幾件首飾,想要老爺送她呢,若是水姨娘這麼一鬧,老爺願意常來姨娘房裏走才好。

    秋姨娘一邊思忖,一邊往左手邊的白姨娘面上瞟去,卻看她面容沉靜,眼眸半垂的站在一旁,一點看不出究竟是喜還是其他什麼心情,便收回了眼光,這個死板老實的,就知道靠著夫人,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意思。

    “好了!”老夫人一聲高喝,唬得水姨娘心頭一跳,抬起頭來不敢相信的看著老夫人,囁嚅道:“婢妾說錯什麼了……”

    “你在那唧唧歪歪的念叨什麼,這兩個月老爺回來在夫人那休息又怎麼了,也不過就這兩個月而已,以前呢,你嫁進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吧,老爺寵你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你拿著這個做由頭可以,但是你肚子還不是一樣沒有動靜,好歹老爺昨日還是去了你房裏的,你留得住嗎?留不住是自己沒有本事,還在我面前絮絮叨叨的,你可知道你丟的是誰的臉?你丟的是你自己的臉!”老夫人脾氣本來就不是什麼好的,發怒起來說話更是口不擇言,當即就把水姨娘一頓數落了下來,弄得她一張美豔的面容頓時黑了下來,又委屈的咬著塗著紅脂的唇,狠狠的盯著謝氏。

    老夫人從來沒有數落過她的,她進府之後更是一直都幫著她對付謝氏,擠壓謝氏。水姨娘只覺得臉面頓失,不僅在謝氏面前,也在另外兩個姨娘面前丟了臉,以後再看到她們肯定會被取笑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失聲道:“老夫人,您兩個月沒回來,府中發生了很多事情您是不知道,若是我們都沒有身孕也就罷了,可是老爺和其他人就有了……”

    聞言,老夫人也是一怔,她進府這麼久,可從沒聽到有人提過這個事情,府中曾有人懷孕過嗎?一聽到有關於孫子的事情,她便重視了起來,看著水姨娘哭的苦兮兮的臉道:“把話說清楚,老爺和誰有了?”

    水姨娘看老夫人上了心,立即就撲了過去,對著老夫人哭訴道:“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啊,老爺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個通房,那時候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老爺滿心歡喜的將她安置在了蘭心院裏住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半個月之後夫人就安排人將那個通房送到了莊子上面,說是讓她安心養胎,還不准府中的人提起這個通房的事情,只當沒了這個人……”

    “什麼!送到莊子上去了?”老夫人一聽,一下就急得站了起來,大聲反問。

    水姨娘更加賣力的哭起來,“是啊,若不是見老夫人你日日想要孫子,夫人的吩咐婢妾也不敢違反啊……”

    她深知老夫人最在乎的就是孫子的問題,就算剛才她沒有讓謝氏被罵,如今她不相信謝氏還有機會翻身過來啊,當下哭的一塌糊塗,口裏重複著孫子孫子之類的。

    雲卿面無表情的看著水姨娘,她早就知道今日水姨娘會拿著這件事來開口,畢竟對付謝氏的手段也就那麼幾招,目前最有力最迅速的就是拿出蘇眉的事情來告訴老夫人。

    老夫人的臉色變得鐵青,轉過頭來對著謝氏道:“水姨娘說的可是真的?!”

    謝氏睫毛一顫,暗道不好,水姨娘竟然會將蘇眉的事情說出來,這件事當初老爺和她都在府中說過,不許任何人提起,誰知水姨娘為了爭寵,竟然把蘇眉也拿出來了,心內只恨昨日整水姨娘的手段還是太輕了。

    不過好在來的路上雲卿就有跟她說過,也許這件事情會被水姨娘拿出來說道,引起老夫人的火氣,若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只要承認了就是,雲卿有辦法對付。至於沈茂兩個月的藥已經吃完了,她是不會提那個中藥的事情,畢竟誰也不知道老爺是什麼時候中的藥,若是說起蘇眉肚子裏孩子的真實性,又把雲卿扯進來,鬧起來絕對討不了好,而且老爺也跟她說了,千萬不要跟老夫人說這個事。

    想到這裏,她雖不知道雲卿究竟有什麼辦法,還是點頭道:“是的,老爺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個通房,肚子裏懷了兩個月的身子,兒媳按照姨娘的份例給她安排了院子丫鬟,不知怎的,有一天老爺發火,打發了她去莊子上修養,兒媳只是照做而已。”該說的她還是要說,蘇眉不是她安排去的莊子裏,否則讓老夫人抓住了又吃不了好。

    老夫人雖說性子急躁,但是前兩日才被雲卿暗示過水姨娘經常拿了老夫人來做槍打謝氏,今日雖然生氣,到底沒有直接就對著謝氏發難,不過面色依舊不好,她心盼孫子已經多年,錦衣玉食在她看來沒有一個孫子可愛動人,如今聽了水姨娘的話,再聽謝氏的,知道可能是兒子的主意,便收了噴薄的怒火,開口問道:“你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嗎?”沈茂也是多年盼子,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將懷孕的通房趕去莊子上,這其中必定有隱情。

    謝氏動了動唇角,她當然知道,是因為老爺懷疑蘇眉肚子裏的根本就不是他的種,礙于布政司那位大人的臉面,只將蘇眉丟到了莊子上,但是她不能說只能搖了搖頭。

    倒是秋姨娘眼見老夫人問起,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一圈,開口道:“老夫人,這個婢妾好像知道一點。”

    老夫人沉著嗓子道:“說。”

    秋姨娘便看了一眼謝氏,再轉眸到了雲卿身上,開口道:“據說是那通房和大小姐吵了起來,然後老爺生氣了,將那通房趕到了莊子去了。”

    話頭一挑,便到了雲卿的身上,老夫人也將目光轉移,雲卿和通房吵架?她一個大小姐和通房有什麼好吵的,是為了替母親爭寵想要將通房趕出去嗎?想到這裏,老夫人的眼眸裏有了質疑,“雲卿,你知道通房有了弟弟就應該好好呵護她,怎能爭吵還撮你父親將她趕了出去!”

    韋凝紫看著最後終於拉到了雲卿身上,她幸災樂禍的笑笑,她到府中住了半個月了,也未曾聽到過關於這個通房的事,若是能早一點知道,她也能拿來利用一番然後留在沈府裏,如今只有看這幾位姨娘有沒有本事將謝氏和雲卿打到了,她坐在一旁,安靜的垂眸看雲卿如何應對這一切。

    弟弟?有了肚子就一定是弟弟嗎?祖母真是太期盼孫子了。所有人都在等著下一幕,卻見雲卿微微一笑,目光清亮大方的對著秋姨娘道:“秋姨娘說的沒錯,當日蘇眉就是和我在房中爭執了起來。”

    沒想到雲卿會不跟老夫人解釋,而和她說話,秋姨娘心中訕訕,不過面上還是帶著討好的笑容,道:“婢妾也是聽人說的,具體怎樣其實也不清楚。”

    真是慣會見風使舵,話裏話外都是摘清她自己的,雲卿冷笑,對於姨娘她心中早就沒了好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撇了秋姨娘一眼,轉回對著老夫人道:“祖母,當日的情形請容雲卿給你說。”

    老夫人斜睨了一眼,坐回羅漢床上,抬抬眼皮,示意她說下去。

    “當日那通房蘇眉進府幾日後,便抱著肚子喊疼,父親聽見後就急忙趕去看,我一聽弟弟有事,也趕了過去,誰知道來了一個江湖道士,說是府中有人沖了腹中的胎兒,父親連忙讓道士說出來,卻是算出來是我的生肖,和歸雁閣居住的方位兩者沖了那胎兒,為了保住胎兒,父親才讓她去莊子上養身的。”雲卿慢慢的道來,隨著她所說,老夫人的臉色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其他的三位姨娘也聽了出來。

    原來蘇眉算出來的結果中,還含了老夫人,老夫人比雲卿大了三輪,生肖與雲卿相同,所居住的榮松堂和歸雁閣的方位也相同,如此一來,那江湖道士豈不是說老夫人也克胎兒,可是老夫人都沒在府中,如何和胎兒扯得上關係,而且傻子才會說老夫人克孫子,很明顯是專門用來對付雲卿的。

    久居內宅的人,這點手段想想都能明白,老夫人豈會不懂,她面色陰沉,閉著眼一動不動,鼻子中呼呼出著粗氣,這個通房被打發到莊子上的原因她也明白了,兒子素來喜歡雲卿這個女兒,敢來對付雲卿,兒子也許是會發怒將她打發出去的,這也太大膽了,一個通房而已,才進門幾天就敢對正經大小姐使這等毒計,看來也不是個好東西。

    不過,老夫人還是發話了,她睜開眼看著謝氏道:“相士之言不可全信,莊子上清苦,還是派人去把她接回來吧,不為她,也要為肚子裏的孩子。”

    水姨娘聞言嘴角揚起一抹森寒的笑意,雖然剛才被老夫人罵了,可是她的目的還是達成了,只是有一點偏差,連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淚,笑著建議道:“老夫人,這個孫子來的金貴,若是派了其他人去,路上顛簸了沒有照顧好,豈不是讓您孫子受苦了,婢妾很是擔心。”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雖然不喜她剛才的做法,可是這話倒是真的,她反問道:“那你看誰合適?”

    此問題正中水姨娘下懷,她裝作思考的樣子,認真的分析道:“婢妾倒是想為老夫人效勞,可是婢妾身上因為昨日染了味道,出去給人聞到損壞沈府的形象,而秋姨娘和白姨娘到底都是個姨娘,去了莊子上,那些下人最是刁詐,也不知道會不會聽她們的吩咐……”

    老夫人聽她這麼一說,最後抬起頭對著謝氏道:“平日裏看你也是端莊穩妥的,又是當家主母,去接懷孕的通房回來顯得你通情達理,那就你去吧。”

    謝氏雖然做好了準備,在老夫人的眼底,沒有什麼比孫子更重要了,可怎麼也沒想到老夫人竟然會派她去接蘇眉,這也太給蘇眉長臉了吧,開口便想要反駁。

    雲卿冷眼旁觀,見她們已經說完,達到各自的目的,便搶在謝氏前頭輕聲道:“祖母,孫女也想跟著母親一起去鄉下莊子。”

    老夫人聞言,道:“你一個小姐也跑出去做什麼?”

    雲卿面帶微笑,道:“祖母,現在已經四月末了,莊子上的東魁楊梅正是成熟的最好時候了,祖母不是每次頭痛的時候,吃醃制楊梅便會覺得好多了嗎?孫女想去親自去挑些又大又甜的帶回來為祖母做醃制楊梅,再者母親一個人去,若是需要人幫忙之類的,孫女也好搭把手,順便看看自家的莊子,瞭解一下莊子的事務,以免以後人說孫女對這些事務都是一問三不知。”

    “嗯,不錯,你倒是考慮得周全,那就這樣定了罷,你便和你母親一起去吧。”老夫人想起馬上就可以有孫兒了,心情還是很不錯的,“記得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莫要讓人看輕了。”

    “是,孫女謹記祖母教誨。”雲卿低頭行禮告退,卻看見韋凝紫首先迎了上來,笑盈盈的問道:“表妹要同姨母去鄉下莊子,可是後日便要開學了,你不去可以嗎?”

    這是來試探什麼嗎?雲卿不以為意的笑道:“表姐真是關心我,家中有事那也是沒有辦法的,書院裏的課程便先耽擱兩天,到時候再花些時間補起來便是,畢竟孝順祖母是最重要的。不過,既然表姐問起來了,那勞煩你跟夫子說明情況,替我請假。”

    韋凝紫眼中閃過一抹利光,請假?她會好好替沈雲卿替夫子請假的,表面上卻是一副姐妹好的模樣,點頭道:“既然表妹如此說了,我自然是要幫忙的。”

    兩人又說了幾句,韋凝紫這才帶著笑容走了,緊跟著水姨娘,秋姨娘和白姨娘跟著到了謝氏的院子裏,對著謝氏行禮道:“莊子離的遠,夫人一路上可要小心,府中若有什麼事情可以吩咐婢妾們,雖然沒有夫人得體大方,到底還是識得幾個字的,也可以為夫人操上一點心。”

    這可是來挑釁嗎?管家之權她們是想都別想,謝氏肯定是一點也不會分給她們,那就是伺候沈茂的事吧,雲卿冷笑,水姨娘她們三想的倒好,將娘趕走,她們便可以天天纏著沈茂了。

    謝氏面色平和的望著她們三人,“是,明日我走了,就煩勞你們伺候好老爺了。”

    水姨娘挑著眉滿臉的狂妄,傲然道:“那是自然,夫人就放心的去莊子裏好好的將蘇通房接回來。”

    秋姨娘雖心內歡喜,面色卻微微有點尷尬,“這是婢妾的分內事,婢妾一定會好好的伺候老夫人,老爺的。”

    謝氏該說的都說了,便讓她們都下去吧,水姨娘和秋姨娘行禮後就走了出去,只有白姨娘沒有動身,此時抬眸看了謝氏一眼,面上帶著謙恭行禮道:“夫人,因婢妾父親生病,婢妾想要回家去看看父親,可否請夫人允許。”

    這個時候回家?

    雲卿這時才留意不聲不響的白姨娘,但見她依舊是一身低調的打扮,淺綠色的暗紋長褙子,配了一條杏黃色的百褶裙,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不打眼,眉眼裏都是寫著老實,她微微的皺了皺眉,若說水姨娘太過囂張,白姨娘卻也太過低調了,全身上下看起來還沒謝氏身邊的翡翠打扮的好。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總之包括白姨娘在內,她總覺得這三個姨娘都沒安好心,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白姨娘在此時回家,卻是有些帶著避開爭寵的嫌疑。

    謝氏本想著接連幾日沈茂都要在她們房裏過夜,心情便爽利不起來,此時聽到白姨娘的話,眼神也柔和多了,還是她從來不會去爭風吃醋給自己添堵,她也知道白姨娘雖然賣身到了沈家,外頭還有父親在,這一片孝心她當然願意允了,便點頭道:“你去便是,若是需要錢,管我開口就是。”

    白姨娘眼裏帶著感激道:“多謝夫人厚愛,平日裏夫人對婢妾多有照顧,婢妾也有些積攢,暫時還夠用。”

    “嗯,那你便去吧。”謝氏道,白姨娘也襝衽行禮退下。

    待閒雜人等都走了,謝氏轉頭看著雲卿道:“你說說,為何要讓娘去接那個蘇眉,這也太給她臉了。”

    謝氏一直都梗在心口,不明白女兒為何要搶在前頭把她的話截斷,雲卿安撫的笑道:“娘,你沒看出今日那水姨娘無論如何都是想要娘去莊子上接蘇眉的嗎?”

    “嗯,這個我倒是看出來了,可是蘇眉接回來對她們有什麼好處,雖然蘇眉是個通房,可是一旦生下孩子,她們這些姨娘不是更沒地位了嗎?”相對來說,謝氏沒有那麼擔心,她怎麼說也是正室,位置不那麼容易動搖的。

    “夫人,容奴婢說句不好聽的,水姨娘的打算恐怕沒那麼簡單。”李嬤嬤皺緊眉頭道:“奴婢覺得水姨娘故意在老夫人面前提起接蘇眉回來,可能會有幾個原因,一則想要借蘇眉的肚子,讓她回來跟夫人您對抗,畢竟她不知道老爺的那件事,如果是這個夫人倒不要操心,但是如果她是想要在蘇眉的肚子上用什麼手腳,然後再說是夫人下手的,那就麻煩了。”

    到底是老嬤嬤,看事情都要透徹些,謝氏點頭,“若是如此,那一路我們要好好防備。”接了蘇眉回來她不怕,沈茂不會喜歡這個孩子的。

    “娘,有件事我一直都沒跟你說,當初我問過汶老太爺,說爹在外面半年若是沒用藥的話,也有可能蘇眉肚子裏的孩子就是爹的。”雲卿思慮了一番,還是將此話說了出來,不過她說出來的目的,可不是要謝氏同情蘇眉之類的。

    “真的嗎?”謝氏一呆,完全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若是如此,那麼蘇眉肚子裏的是老爺的骨肉……“不,不行,一定不能讓她回府。”

    李嬤嬤聽著雲卿的話,首先反應了過來,雙眸中劃過一道狠辣的光芒,壓低聲音道:“夫人,回是要讓蘇眉回來的……”

    謝氏抬起頭望著她,兩眼充滿了疑惑,“要是老爺知道她肚子裏的是他的孩子……”她又想起之前蘇眉仗著肚子囂張跋扈的樣子,心口就發痛。

    “夫人,小姐可沒告訴老爺,只告訴了你,老爺怎麼會知道蘇眉肚子裏的是不是他的孩子?”李嬤嬤頓了頓,又繼續道:“雖說夫人如今還能生,可是人年紀大了,懷上總是要難些,而且也不知道懷上就一定是男孩,若是蘇眉回來,老爺不喜她,肯定不會對她好,今兒個老夫人的態度也很明顯,她主要是顧著孫子,至於蘇眉是誰她根本沒放在心上,這次夫人接了蘇眉回來後,先好好供養著,她若是生個女兒,別說老爺認為不是親生的,就算是,怎麼也超不過大小姐去,若是兒子……”

    “那就去母留子!再讓老爺滴血驗親,到時候這兒子不就是夫人的了!”

    一句話如雷霆入耳,將謝氏說的一驚,“去母留子”這等做法她聽說過,可是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要做這種事情,這樣等於要將蘇眉殺死。

    雲卿知道謝氏一時半會的消化不了,換做是前世的她,她也覺得難以接受,可是再活一世,她覺得李嬤嬤的話是有道理的,她雖覺不忍,但是若是必要,也不在意手上沾染上人命,重生的目的就是讓家人好好的活下來,那些興風作浪的人,她都不會放在心上,她依舊善良,只是不會再單純。

    人可以蠢,不可以純,認為世界上的東西都是好的,什麼都往好的方向去想,從蘇眉進門時的舉動就知道她是有野心的人,否則也不會接二連三的想對付她們母女,她若是生下父親的兒子,不說別的,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母親,只有母親去了,她才能坐上正位。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為強,至於去母留子,究竟去不去母,還是到時候看情況,若是母親肚子裏有了,蘇眉的孩子還算什麼。

    見謝氏還在沉思,雲卿與李嬤嬤對視一眼,起身告辭了出去,到了歸雁閣,雲卿進了她特意開闢出來的小書房,讓青蓮研磨,提筆寫了一封信,待字墨乾涸了以後,拿出一個淡青色的玉蘭信封來將信紙折好放進去,遞給流翠道:“你讓人將這封信給安姑娘,務必在明天之前給她。”韋凝紫想在背後做什麼動作,她必須要防範著,書院的成績對於她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流翠應下了,然後問道:“小姐這次去莊子,準備帶誰去?”

    雲卿笑道:“你肯定是不能去的,我沒在,娘也沒在,院子裏必須有個可靠的人守著,還有飛丹的傷也沒好全,你們就留著在這裏,我帶著采青和青蓮去就夠了。”

    流翠應道,便轉身去收拾東西,這一來一去,差不多就要兩天的時間,若是小姐要摘楊梅,那肯定還要在莊子上多停留兩天,就有四天以上了,她得將衣裳隨身物品準備好。

    有流翠弄這些事,雲卿放心,轉頭便喚了問兒進來,“問兒,這兩天水姨娘有沒有什麼動作?”

    問兒早就對面前的小姐心悅誠服了,她看起來高貴大方,溫柔婉約,可是腦子裏想的東西都非一般人能比,就比如大小姐很少吩咐她做事,讓她平日裏沒事就出去逛逛,聊聊天,讓她在口袋裏時時都裝著些小零嘴,花生,梅干,糖果之類的,在府中與那些小丫鬟,婆子之間搞好關係,以便摸清楚府中的情況。

    而水姨娘她昨晚才聽到一點異象,小姐今天就開口問了,“這兩日水姨娘派了花園裏的馬婆子出去買脂粉,有小丫鬟出去逛的時候,卻看到馬婆子上了一輛馬車,鬼鬼祟祟的說了半個時辰,才偷偷下了馬車,小丫鬟回府之後有看到馬婆子手上根本就沒有脂粉。”

    讓一個婆子去買脂粉,這真稀奇了,雲卿眉頭輕蹙:“馬婆子在府中還有哪些家人?”

    當問兒說完之後,雲卿勾唇一笑,“好了,我知道了。”看來水姨娘還真是有備而來啊,她就陪她玩玩罷,她打著一舉三得的主意,眼下,她就要讓她第一得不成。

    雲卿轉身進了屋子,拿出一張藥單給問兒,讓她趕緊拿著去外面的藥店裏買上三副進來,然後接下來的半天,她就一直在書房裏的小隔間不停的鼓搗著,直到傍晚的時候,才帶著滿身的藥味從裏間出來,手裏拿著一包藥粉,兩眼裏閃著褶褶的光輝。

    采青正在聽流翠說到了莊子上伺候小姐的時候要注意的東西,看到雲卿手中的東西,好奇道:“小姐,你配的什麼樣啊?”

    外面卻傳來喵的一聲,一個黑影竄了進來,往雲卿的懷裏跑去,問兒急急的跑進來,看到吊在雲卿手臂上的黑影,小臉皺巴巴的道:“小姐,不好意思,銀耳太不聽話了,今天剛拆了木板就亂跑……”

    雲卿看著抓著自己袖子不松爪子的小東西,是一隻兩個月大小的貓兒,渾身上下通體發黑,沒有一絲雜毛,葡萄一般大的眼睛一隻黑中帶藍,一隻黑中帶碧,正水汪汪的望著雲卿。

    “你說的銀耳就是它?”雲卿記得這只小貓咪,就是被韋凝紫拿了猛摔的那只,沒想到它好的這麼快,還這麼活潑。看眼睛的色澤,似乎還是混血種啊。

    “是的,小姐讓奴婢帶它去看了獸醫後,就一直在院子裏養著,今天剛拆了板子就跑了進來,嚇到小姐,請小姐恕罪。”問兒低頭道。

    “別動不動就恕罪的,我可不喜歡沒事就罰下人,它挺可愛的。”雲卿將銀耳抱了起來,摸了摸它的頭,它似乎很喜歡雲卿,一對尖尖的小耳朵豎起,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小腦袋蹭了蹭雲卿的手,喵喵喵的叫聲好似在撒嬌,看的雲卿心都軟了,它似乎很好奇雲卿手中的小藥包,伸出一隻爪子去撓那東西。

    這可不是你能碰的東西。雲卿避開它的爪子,將藥包遞給流翠道:“這是我開的補藥,明日讓廚房裏的人放在補湯裏一起熬制端給三位姨娘喝。”那些人不是想要趁著娘不在好好和爹親熱嗎?她們休想,爹的生育能力恢復了,若是讓她們先懷上孩子,對娘就十分不利。一個蘇眉已經夠了,不需要第二個,第三個來給娘添堵。

    她說話並未特意避開采青和問兒,也是想試一試她們是否能靠得住,今兒個屋中就她們在,若是傳了出去,很明顯是誰洩露出去的,至於這補藥,她一點都不怕被抓住,只要有人要洩露出去,她自然有後招對付,簡單一手可以試出一個人,豈不是一舉兩得。

    將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以後,雲卿又逗弄銀耳玩了一會,夜色漸沉,她要歇息了便讓問兒抱它下去,在院子裏給它砌個小房子,就當寵物養著了。

    一夜轉眼過去。

    府中的馬車已經在垂花門前候著,雲卿和謝氏帶著各自的東西和丫鬟,安排好了府中的事情,便坐上馬車往著莊子的方向而去。

    馬車裏面相當寬敞,足足有兩米寬,裏面鋪著柔軟的芙蓉簞,中間是一張紫檀的矮幾,矮幾上放著一套底部帶有磁鐵的紫砂茶具,在馬車行進過程中保證不會偏移和灑落。

    由於從沈府到蘇姨娘所在的莊子路程十分遠,三個時辰的樣子才能到達,當初沈茂送蘇眉去那裏時,便是不想再看到她,可是老夫人開口了,沈茂也沒辦法開口,而且謝氏昨晚聽了李嬤嬤的話,心裏也暗暗下了決定。

    雖然馬車坐著舒服,可是路途遙遠,聊了幾句後,謝氏因為早起安排事務,此時已疲累,早早的睡下,雲卿卻沒有心思休息,將窗簾拉開一小半,望著外面的風景靜靜欣賞。

    此時馬車正沿著官道而走,官道的兩邊都是水田,翠綠綠的秧苗連成一片,望不到邊際,陽光灑在上面,遠遠可以看到露珠折射出來的耀眼光芒。

    采青見她望著外面,便抿嘴一笑,雲卿轉頭問道:“你笑什麼?”

    “奴婢見小姐看著外面的水田,樣子很專注,像是頭一回見到一般。”采青性格偏外向,倒不拘謹,這是雲卿當初覺得她不錯的地方。

    “嗯,你說的沒錯,我是第一次見到。”上輩子她也沒有這個心情去欣賞風景,很多東西她其實都是第一次看,比如外面這些延綿不斷的稻田。

    “南方的稻田的確很美,看起來有點像草原的感覺。”采青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外頭,眼底帶著點思慕。

    “聽這話,你不是南方人?”雲卿微笑著問道。

    “奴婢家在西北,那邊的地不會像南方地肥水豐,奴婢小時候看到的田地,那都是一片片白色的,像雪一樣……”

    雲卿聞言睜大了眼睛,“雪一樣的稻田?”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是,那也稱不上稻田,其實就是鹽鹼地,土裏面都是鹽,種什麼都不行,都會被鹽浸死的。”采青說著,臉上的表情漸漸的有些難過了起來。

    聽她這麼說,雲卿可以猜出來,她家裏大概就是住在那樣的地方,種不出莊稼沒有錢,所以賣身做丫鬟的,她本來還想問問題的,此時也收了聲,再問就等於故意讓采青難過了,便移開了目光不再說話,轉頭看著窗外的綠色。

    突然,她的腦袋裏閃過一條資訊,前世發生的一件事情出現在她的腦中,她想起揚州有一個做茶葉起家的富翁在一次販茶的路上,順手買了兩百畝的鹽鹼地,結果過了半年之後,官府好似用了什麼方法,讓那鹽鹼地價值一下翻了數倍,那個富翁賺了不少。

    她一下激動了起來,轉頭拉著采青的手問道:“是不是有一種辦法可以讓鹽鹼地變成良田的?”

    采青不知道她怎麼一下如此興奮,不過剛才回憶家鄉惆悵的情緒倒是散了去,點頭道:“是的,這就叫做淤田,截引渾濁河流的河水去灌溉鹽鹼地,利用河水浸潤土地,利用水中夾雜的淤泥來改善瘠薄的土質,增加土壤的肥力。”

    “既然可以如此,那麼為何你們那的地沒有採用淤田這種辦法?一定不是那麼簡單的吧。”雲卿很認真的問道。

    采青沒有想到千金小姐會對這種知識感興趣,她也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是的,淤田不是那麼容易,河水必須要合適,這樣才能使土地變肥,而且還要能有管道,不然水引了進來積在田裏也是不行的,工程非常巨大,都是由官府考察了可能性才會實施的。”否則的話,她也不會出來做丫鬟了。

    雲卿點點頭,心底忍不住的雀躍,她上回點算了金銀後,一直在想除了開店外,還有什麼可以聚錢的辦法,畢竟沈家如果要倒了,那麼李嬤嬤,流翠她們也要安排好,還有那些沈家的家生子,雖說不能照顧他們,還是要給些傍身銀子他們,這些都是要錢,她必須要多賺錢,以防萬一才行。

    不過她一個深閨千金想要去做買賣田地的事有些困難,她得想辦法找個妥當的人來辦理這件事情。

    當馬車到達莊子的時候,沈府後院卻聽到一聲驚聲尖叫,接著水姨娘院子裏的丫鬟抱著一堆的衣物出來了,院子裏的尖叫聲一聲接一聲,幾乎要將人的耳膜刺穿。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你這是耍我不是,為什麼謝氏走了,我身上的氣味也沒有了,一切的條件都具備了之後,竟然給我提前來了小日子!”水姨娘一雙美眸幾乎要突了出來,看著手上汙髒的褲子氣的幾乎就要瘋掉了。

    而秋姨娘的院子裏此時也是一樣,她看著突然來訪的月事,半天無法言語,這……這應該還有五六天才來的啊,現在提前來了……讓她怎麼伺候老爺嘛!



正文 013 韋凝紫陷害不成反累己

    這一天,同樣也是書院開學的第一天,韋凝紫坐著沈府的馬車來到了書院門前,剛走到門前就遠遠看到章瀅走來,她眼底閃過一抹害怕,匆忙的往裏面走去。對於章瀅這種愛動手的侯府小姐,她心裏有陰影,趕緊避開了才好。

    今日第一堂課是書畫課,剛進學堂的門,她便看到安雪瑩坐在第二排的左手位,穿著一件繡蔥綠竹子紋的杭綢褙子,同色的繡著梅珠的寬擺裙,本來就略顯病弱的容貌更顯得弱柳扶風,唇色淺淡,容顏疏離。

    韋凝紫想起安雪瑩甯國公侄女的身份臉上便掛上了笑容,親熱的走了過去,喚道:“雪瑩,你也報了書畫課嗎?”

    乍一聽到這個稱呼,安雪瑩愣了愣,她素來身子不好,在書院與人少打交道,與雲卿這個表姐連話都沒說過,這樣稱呼她是不是太過親熱了,不過她性子柔軟,不會當面給人難堪,禮貌的點頭道:“是的,你也是?”

    有了臺階韋凝紫自然隨梯而上,自然的撩起裙擺,坐在了安雪瑩的身邊。

    學堂裏的位置都是兩個座位並在一起的,安雪瑩一直是和雲卿坐在一起,沒想到韋凝紫會坐下來,她皺了皺眉心,沒有開口說,位置都是自己找了坐下就是,夫子不會管這些,她也不好驅逐韋凝紫。

    上課的時辰到了,一名三十歲女夫子走了進來,她姓陸,大家都稱呼她為陸夫子。

    陸夫子是揚州有名的才女,當年才貌雙絕,不少名門公子求娶,可惜她愛上了一個江湖男子,拋棄一切隨著那人遠走高飛,卻不知怎麼,過了幾年,又孤身回到揚州,可是娘家已經將她從宗譜上去除名字,她便一個人在外生活,靠著一手出色的書畫,進了白鹿書院做女夫子,為此還在揚州起了一陣風波,那些名門夫人認為這種私奔過的女子如何能教大家閨秀,還是白鹿書院的鄺院長站出來說陸夫子才華當得起這個夫子之位,才暗暗壓下這股風潮。

    只見陸夫子臉龐圓潤,眉目淡雅,雖已過風華正盛之年,卻一身書卷氣息濃鬱,舉手投足之間可以看得出大家閨秀的餘韻,又帶著一點明爽的大方,她身著一襲寬袖的青色對襟衫,系著一條水色繡蘭竹的百褶裙,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清,單憑外表,的確看不出她曾經做出與人私奔之事。

    進門之後,她便拿起高案上的學生名冊,開始一一點名,當喚到“沈雲卿”這個名字的時候,一連三遍都沒有人回答,陸夫子終於抬起頭來掃視了下面坐得整齊的學生,問道:“沈雲卿為何沒來?”

    下面的人一片茫然,沒有人知道怎麼雲卿沒來,安雪瑩則安靜的看著前方,餘光看著半天不動的韋凝紫,心底有著微微的不悅。

    等其他人相互面面而覷夠了之時,韋凝紫才徐徐的站起來行禮道:“回陸夫子的話,沈雲卿因要去莊子裏欣賞山水,特讓我給夫子請假,希望夫子可以批准。”

    去莊子裏欣賞山水便不來參加陸夫子的課?當即學堂裏的其他學生就帶著幾分輕視,沈雲卿也太囂張了吧,竟然敢這樣,看山水有的是時間,第一堂課她就逃了不上,要知道,陸夫子教書畫,在考察技藝外,還會對一個人的品德進行考察的,因為陸夫子覺得品德好的人才畫的出真正的好畫來,這下沈雲卿可慘了……

    韋凝紫看著其他人的反應暗暗得意,她要的便是如此,既然雲卿要她請假,那麼她就根據自己所知道的請假了,她去莊子裏不就等於去遊玩,第一天就讓夫子不喜,要是能拉下她的成績最好,她心內暗道,面上仍是恭謹禮貌的樣子。

    而陸夫子則從她面上掠過,眼眸中帶著一絲探究,反問道:“你是今年新來的學生?”

    韋凝紫襝衽行禮道:“是的,學生韋凝紫見過陸夫子。”

    陸夫子看著她的舉止,禮儀倒是不錯,看來也是大家女子,她點頭道:“你是沈雲卿何人?”

    “學生是沈雲卿的表姐,今年來到揚州的。”

    “嗯,我知道了,你坐下吧。”陸夫子打量了她,雖然外表看起來很柔弱,臉蛋也長得秀麗,可是那雙杏眸中帶著的光芒讓她有不舒服的感覺,似乎時時刻刻都在算計著別人。只是這沈雲卿開課第一日竟為了遊玩而不來上她的課,去年好似並沒有如此,將目光轉回高岸上,陸夫子準備拿起毛筆在沈雲卿的名字底下記上一筆,卻聽到安雪瑩站起來,面色淡淡的施禮道:“陸夫子,沈雲卿托我帶一張請假條過來,請夫子過目。”

    陸夫子提筆的手腕一頓,目光裏帶著疑惑,側頭道:“沈雲卿不是讓她表姐請假了嗎?如何又讓你帶一張請假條來的?”

    安雪瑩低頭道:“這是她在啟程前寫下的,因為原因複雜,怕韋凝紫表達不清楚,不完整,不如手書一封,表示對夫子的尊敬,也好講述原因。”

    陸夫子聞言挑眉看了韋凝紫一眼,卻是將手中的筆放下,接過安雪瑩遞來的信封,抽出裏面的手工梔子香味筏來,目光掠過上面的字跡——

    陸夫子安:

    學生因祖母頭疼發作,心急更甚,陪同母親往鄉下莊子上親取良藥,需請假數天,因心顧課程,又憂祖母身體,兩難全之下舍一,歸來後必將落下課程補上,以謝夫子。

    沈雲卿敬。

    看完之後,且不說內容,說清楚去莊子上是因孝順祖母而去莊子的這件事,單看上面的字,陸夫子眼底便帶上了喜色,好一手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暢瘦潔,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如紅蓮映水,碧治浮霞。在她教的學生裏,還沒有人能將衛夫人(女書法家)的簪花小楷寫的如此漂亮的,看來沈雲卿的書法又進步了。

    看著陸夫子的神色,安雪瑩心裏的忐忑就放心來了,昨天下午接到這封信的時候,她展開一看便知道雲卿肯定不會被陸夫子責怪了,這一手書法拿出去誰看了都要誇讚的,而且陸夫子最喜歡的就是衛夫人的簪花小楷,雲卿也是投其所好了。

    果然,陸夫子拿了信折好放回信封裏,放在高案上,眸光卻在韋凝紫面上轉了一圈,她剛才的預感果然沒有錯,這個韋凝紫是沈雲卿的表姐,給表妹請假卻故意忽略重點,直說是去莊子裏玩,為的就是給夫子留下個壞印象,在自家宅門裏這些學生怎麼鬥她不管,可是在她的課堂上決不許如此。

    於是她收回目光,在名冊裏“韋凝紫”的名字下重重的畫了兩行,接著放下筆,目光掃了一圈坐下的學生,朗聲開口道:“好了,她請假的事我知道了。下面開始今日的書法課……”

    韋凝紫剛坐到座位上,想著雲卿要被夫子記上一筆正要開心,誰料安雪瑩站了起來說了這麼一句話,目光從安雪瑩的面上劃過,見她依舊是柔弱的樣子,面色沒有任何變化,眼眸微微眯了眯,小聲的問道:“雪瑩,雲卿已經托我請假,怎麼又給你那個請假條?”

    安雪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回道:“寫上假條以示對夫子的尊重罷了,夫子開始上課了,認真聽課吧。”還好雲卿早就準備好了這一手,讓她在聽到韋凝紫請假內容之後,再根據情況拿出請假條來,果然韋凝紫就沒有打算替雲卿好好請假,只想著如何讓陸夫子對雲卿產生不好印象,這人實在太陰險了。

    見她不想和自己說話,韋凝紫便坐正了身子,抬眸去觀察陸夫子,但見她沒有任何異常,心底稍稍放心,雖仍有疑慮,此時還是認真的聽起課來了,她初入白鶴書院,一切都要認真追上,不能落於雲卿之下。

    而站在門外的一襲白色寬袍男子,收回從後門往裏探的目光,薄唇撇了撇,又泛起一抹淺笑,眼尾挑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卿卿去鄉下莊子了,這可是不錯的地方呢。

    隨即轉身甩著大袖,朝著書院外面走去,一輛由四匹馬棕色大馬拉著的華麗馬車正停在院外,車身通體全部是檀木製成,包著青綠色的錦緞,車頂四角吊著墨色的流蘇穗子,趕著的是一個穿著一身臧色錦袍的侍衛,模樣威嚴。

    禦鳳檀坐了上去後,從馬車的箱中拿出一壺酒來,高高拎起倒在手中的青玉杯中,淺笑開口:“易勁蒼。”

    話音剛落,一抹黑色的身影就從馬車的簾前進來,跪在地上,冷聲應道:“世子爺有何吩咐?”

    禦鳳檀挑起唇角看著跪在面前的易勁蒼,眼神裏帶著涼涼的笑意,“去查查沈家大小姐去的是鄉下的哪家莊子?”

    易勁蒼一怔,抬頭望著面前的男子,他靠在馬車廂內,寬大的袍子如同一抹月光在華麗的錦緞上,他的指尖拿著一隻青玉杯,透明的色澤在窗口陽光射進之時,帶出了點點翠綠的光輝在白皙的指尖,宛若那手指都如同玉一般。

    “世子爺,你要我去查的沈家大小姐?”易勁蒼似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世子爺何時對女人上心了,他不是一直對女人沒有任何興趣,和方小侯爺關係倒是有些曖昧不清嗎?

    “是啊,怎麼,你辦不到?”禦鳳檀一口飲下杯中的酒液,面色含笑,狹眸中的光芒更是流光溢彩,宛若波光。

    易勁蒼被他望著,只覺得那雙狹眸透著說不出的涼薄冷意,不自覺的低頭道:“是。”

    “半柱香的時間,我相信,以大內第一暗衛的本事,你一定查得到。”禦鳳檀淺淺的笑著,長長的睫毛半垂著,很肯定的回答道,目光落在了易勁蒼腰間的佩劍上。

    “是。”聲音一落,易勁蒼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馬車內,只有馬車車簾動了一動,顯示出方才確實有風吹過。

    是的,只是風吹過,因為人的動靜,很難如此微小。

    半柱香的時間剛剛過去,車簾一動,易勁蒼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馬車內,他躬身對著慵懶的躺在馬車內,似乎已經閉目而眠的男子喚道:“世子爺?”

    禦鳳檀並不睜開眼,懶懶的開口道:“她去哪了?”

    “揚州府東郊,離此處二百五十公里的莊子。”易勁蒼依舊是平淡的開口,看了禦鳳檀一眼,棱角分明的國字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噢,那好吧,逐江,往東郊走吧。”禦鳳檀對著簾外的馬夫吩咐道,面上閃過一絲笑意,舒服的躺在馬車內。

    “世子爺要去那偏僻的地方嗎?”易勁蒼皺眉問道。

    “你擔心什麼,反正你時時刻刻都是跟著我的,難道不知道我去是幹什麼的嗎?”禦鳳檀促狹的一笑,面上閃過一抹譏諷的顏色,兩眼緊緊的望著易勁蒼,似挑釁又像是玩笑。

    “屬下不敢。”易勁蒼面色一白,雖然他是明帝派來的人,可到底指給了世子爺做了貼身侍衛,現在世子爺才是他的主子。

    先帝有九子,永輝二十二年,先帝突然將太子一位封賜給一宮婢之子,也就是三皇子,苦等多年無果的皇子開始蠢蠢欲動,不服三皇子出身卑賤,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四王聯合起來作亂,大皇子在亂中戰死,先帝派當時的九皇子臨危受命,平復四王之亂,九皇子一戰成名,將四王伏誅,支持三皇子為太子,次年春,先帝病逝,三皇子登基,稱明帝,改國號為嘉盛,封九皇子為瑾王,遠赴平州,無召不得入京。

    嘉盛九年,明帝因思念瑾王,下旨將瑾王世子接入京城王府,至今已經九年,據傳,明帝十分喜愛瑾王世子,可是誰都知道,當年四王之亂讓明帝有了心結,對曾經鼎立支持他的瑾王都不能放心,瑾王世子明面上受明帝寵愛,實際上就是一個質子,是明帝用來牽制瑾王的一顆棋子。

    這次也是世子爺護送汶老太爺到了揚州後,回京城跟明帝說江南風景好,一定要過來遊玩,明帝見他玩心甚重,一直不停的要來揚州,便點頭答應了,但是除了早就一直跟隨在禦鳳檀身邊的他,又派了逐江在身邊貼身‘保護’瑾王世子。

    可是他即便跟隨在禦鳳檀身邊這麼長時間,看過他各種風流肆意的模樣,卻依舊覺得看不透這個表面上無所事事,脾氣古怪的世子爺,有時候雖說是監視,倒不如說他被禦鳳檀用的各種得心應手,將他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

    “屬下先退下了。”

    只聽門簾一陣微細的響動,禦鳳檀知道易勁蒼已經退下,雖然說明帝派了易勁蒼明則護衛,實則監視的呆在身邊,有時候做事的時候不太方便,可是也挺不錯的,易勁蒼的打探消息什麼的用起來還是挺順手,而且大內高手做自己的馬夫……

    禦鳳檀嘴角依舊是淺笑著,可是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寒意,想要用護衛來控制監視他,只怕沒那麼容易,物盡其用他倒是可以做到。

    由於是當家主母來莊子上,所以馬車還沒有到達莊子上的時候,莊主就帶著幾個莊上的管事過來接人,莊子是一個黑胖的中年人,叫做黃大,自看到馬車行來之後,便鞍前馬後的殷勤伺候著,一直到了莊子前的時候,看得到莊中的下人都在門口候著。

    車簾掀開,謝氏扶著琥珀的手,雲卿提著裙角由采青扶著走下馬車,兩邊下人跪下道:“見過夫人,見過大小姐,夫人安,大小姐安。”

    謝氏微笑著道:“各位起來吧,不必太過拘禮了。”

    “謝夫人。”聽到她的話,眾人這才謝恩站了起來,偷偷的抬眼看著謝氏和雲卿,這是她們第一次看到夫人和大小姐,只覺得渾身透著一股子貴人的氣息,和他們完全不同。

    雲卿則沒有注意這些,她將心思都放在了眼前的莊子上,這處莊子並不是沈家最大的莊子,此處屬於比較偏僻的地方,後面的山都是沈家的,種植著各色果樹,雲卿第一次來,難免帶著好奇,一路上左右看著,也覺得新奇。

    莊子並不算大,但是也不小,前院後院還是分的很清楚,知道謝氏要來,莊主便將正院清理了出來給她居住,而雲卿則安排在東跨院,雖然不如沈府大,倒也打掃的乾乾淨淨,正房,廂房,淨房加上耳房在一起也有八間,院子裏面栽了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一簇簇的擁在一起,像是一朵紫色的瓊花開在了地上,散發著花朵特有的清香。

    謝氏進了正院之後,琥珀和著另外兩個小丫鬟便將隨身帶著的東西擺好,又將院子仔細的查看了一圈,檢查過的確是打掃的乾乾淨淨,才讓等著的莊主走了進來。

    謝氏問了幾句話後,便將話題扯到了蘇眉的身上,“前兩個月來莊子裏養身的蘇姑娘可在這裏?”

    莊主臉上帶著笑容,連連點頭道:“自然是在的,她住在西跨院裏,莊子上一直都好吃好喝的招待著。”

    琥珀聞言卻是皺眉道:“她不知道今日夫人要過來嗎?”

    按規矩,夫人來了,她一個通房也是要過來拜見的,如今夫人都進來這麼久了,卻遲遲沒有看到她的人影,在莊子裏住了兩個月,還是那樣囂張,一點都沒磨掉嗎?

    莊主臉色便有些訕訕的,垂頭道:“蘇姑娘身子不大好,很少出西跨院,昨兒個得知夫人要過來,小的便吩咐人通知她了,剛才也已經使了人去喚她,可能是在路上耽擱了吧。”

    她不來,謝氏也不急,她是不會去西跨院看蘇眉的,以免那邊出了什麼事,又賴在她頭上,要知道這一趟出門可是要做足十倍的防範心,她就不相信蘇眉會願意一直在莊子上呆著,而不想回到沈府去。

    定了定神,謝氏道:“無妨,她身子重,疲乏也是有的,等她願意來再說罷。”

    莊主連連應下,謝氏又接著吩咐道:“最近我口味不大好,想吃的清淡點,就不在莊子上做吃食了,你們還是按照以往的做,我和小姐的便由我院子裏做好了,免得麻煩你。”

    這是為了防止她們在大廚房吃飯,到時候西跨院的不小心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就往謝氏頭上賴,首先她們的吃食就分開了,各管各的,謝氏的丫鬟也不用去大廚房,如此一來,至少查起來的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多的巧合可以栽贓了。

    將事務吩咐了之後,莊主就帶著琥珀將莊中一些常去的地方一一介紹了,還派人將主院裏的小廚房也一併整理還,給謝氏使用。

    此時已是下午,謝氏一行趕路還未用食的,黃大家的便幫忙過來做了一桌子菜,雖說比不得沈府裏的精緻,卻也有一番農家的風味,特別是魚肉,都是即刻打上來即刻殺了煮的,煮出一鍋奶白色的魚湯再撒上翠綠的芹菜,聞起來便鮮甜美味,雲卿一路上也餓了,又看菜色新鮮,一口氣吃了兩碗飯,還用了一碗鮮魚湯。

    晚膳的時候,因為黃大家的看到夫人和小姐都吃的如此開懷,又自告奮勇的做了一頓,加了鄉下的野菜,素淡清香,惹了雲卿又多吃了一碗,直看的謝氏說少吃點,夜晚積食,才收了筷子。

    這邊謝氏和雲卿是吃的歡歡喜喜,西跨院那邊有人卻按捺不住了。

    一個丫鬟打扮的模樣的人偷偷摸摸的進了院子,匆匆的走到屋內,蘇眉坐在正房裏等著,一看到她,急忙問道:“春巧,怎樣?”

    蘇眉早就知道謝氏到了,她想起這兩個月呆在莊子上的生活就鬱悶不已,莊子上住的都是農人,最體面的也就是莊主和幾個管事了,可他們實際還是農人出身,樸素的生活是他們的標誌,這一切落在蘇眉眼裏就是土裏土氣,泥腿子,她好歹也是官家千金,和這些下賤的人生活在一起,只覺得掉了身價,而且莊子偏僻,處處都是樹啊,河啊,根本就沒有她喜歡的綢緞鋪子,成衣店鋪,金銀首飾,滿眼不是綠,就是黃,看的她煩悶不已。

    可是她讓人遞了幾次信去沈府,每一次都沒有回音,漸漸的她都要死心了,只有陳媽媽在身邊勸著她,只要保住肚子裏的孩子,到時候生下男孩,還怕老爺不心軟,接了她們母子回去?

    就這樣,她才忍住了一口氣,耐心的在這莊子裏住著,因為不喜那些莊上的人,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在西跨院裏呆著,一天一天的磨時間。

    好在兩個月過去了,老爺終於想起她來了,還派了謝氏來接她,當家主母來接個通房,這可是給足了她面子,她驕傲的摸了摸肚子,她相信她一定能母憑子貴的,只要這次回了府,她就按照陳媽媽的話,低調點,不惹事生非,等生了兒子,再做其他也不遲。

    可是她性子本就急躁,一時半會強壓下去,終究有一口氣難以吞下去,她不願意主動去見謝氏,既然是老爺讓她來的,自己不去,她總不能就一直等著吧,到時候,謝氏只能上門來見她了。

    “夫人和小姐又用起了晚膳,吃完飯後,小姐同夫人在後院裏散步消食,不知道多輕鬆呢。”春巧將剛才打聽到的一一述來,面色不大好看,當初被安排伺候蘇眉,想著她身子有孕不宜伺候,她就能多多機會獲得老爺的寵愛,誰知道半個月時間沒有,蘇眉就被打發到莊子裏,她也一併被安排了過來,一心盼著能早點回去,偏生蘇眉還要擺款,誰知道夫人在聽到她沒有過去主院拜見時,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跟著大小姐兩人吃得相當開心,食欲還非常好的樣子。

    “看來夫人還是很沉得住氣的,姑娘,你看還是明日主動去請安吧?”陳媽媽頗為擔心道,她不比蘇眉喜歡爭一時之氣,看問題也看的長遠,賺的這個面子算什麼,還不如早點回府去,好好養胎才是對的,這莊子上很多東西都沒有,沒有好東西養著,孩子生出來哪能聰明伶俐又好看呢。

    蘇眉美眸眯緊,手指緊緊的掐著帕子,一手撫在腹部,她都如此不計較了,只要謝氏請她回去就好了,她咬牙道:“再等一天看看,看她能不能沉住氣。”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5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01 AM 編輯


正文 014 斷了韋凝紫的靠山

    一大早雲卿起來,采青和青蓮就開始忙活著給她準備衣裳,雲卿一瞧她們拿出來的軟底繡鞋,繡花夏綢褙子,擺了擺手道:“采青,我不是讓你準備了一套騎馬服嗎?拿出來給我換上。”

    采青想著那一套衣裳,再看看手上的褙子,開口道:“小姐,你要出去騎馬嗎?”

    “就這裏怎麼騎馬?”雲卿瞧她發呆的樣子笑道:“今天不是要去摘楊梅嗎?穿這個裙子去果園豈不是礙手礙腳的?”

    “咱們親自去摘?”采青一聽,眼睛睜的老大,不敢置信的望著雲卿道:“小姐,你是說真的嗎?”

    “當然,否則的話我也不會讓你帶上騎馬服了。”雲卿笑道。

    采青到底進府不久,聽到能出去走走,反應很興奮,“那好哇。”說罷,就回身去拿出那套騎馬服來。

    倒是青蓮在一旁看著,開口道:“小姐,你上山之前要跟夫人說一下嗎?”她性子沉穩,雖然聽到能出去走走內心也一樣興奮,可是首要還是考慮雲卿的身份問題。

    身邊的丫鬟裏流翠最為老練,性格也潑辣,平日裏還好,若是惹了她,也是個膽子大的,問兒人小靈活,最會在府中搞好關係,打聽消息很合適,而采青,接觸時間不長,還算是比較規矩的,青蓮則是細心謹慎,平日裏沉默寡言,幾乎可以當作不存在,遇上事卻會考慮的比采青和問兒多。

    丫鬟的性格不同,呆在身邊才有生機,她也不喜歡都是死死板板的如同一汪似水,也不要過分跳脫不考慮後果的,如今這種搭配,她還是比較滿意的。

    雲卿轉過身來,點頭道:“自然是要去與夫人說明的。”

    采青拿了一套冰藍色的箭袖馬服出來給雲卿換上,又拿了一對軟皮靴子給她穿上,腰間束了一根杏色繡蝶穿花的寬緞腰帶,再給她挽了一個俐落的圓髻,用同色的絲帶纏繞綁緊,準備好這一切,她就帶著采青和青蓮往謝氏的院子裏去了。

    而黃大早在謝氏的院子候著,一看見雲卿進來,連忙低頭行禮道:“小的見過小姐。”

    “嗯。”雲卿點頭往裏面走去,瞧著門口的小丫鬟正端著水走出來,問道:“夫人醒來了?”

    “是的,小姐。”小丫鬟回道。

    雲卿順著掀開的門簾走進去,謝氏正坐在桌前梳妝,一看到女兒的裝束,面上帶著驚訝問道:“怎麼今日穿成這幅樣子?”

    “我不是和娘說了麼?今日要上山去摘楊梅,當然要穿的清爽些了。”雲卿站在謝氏旁邊,看看她的衣裳,拿了一隻翠玉鏨銀蝙蝠釵子給她簪上。

    “你要親自去?”謝氏望著鏡子裏面裝扮的乾淨清爽的女兒,微蹙著眉頭問道,顯然她沒有想到雲卿會想要真的去果園親力親為,以往都是下人將楊梅摘好了,再挑選出上等的送到沈府去,哪里會小姐親自上山去摘的。

    “當然。”雲卿滿臉笑容道,期盼的看著謝氏,“女兒從來都沒看過自家的果園是什麼模樣,好不容易來這裏一趟,總也不能什麼收穫都沒有就走了吧。”

    謝氏斜看了她一眼,不贊同道:“你是什麼都好奇,摘楊梅也值得你親自上山去,坐在這裏,等會他們採摘了,你再挑選就是。”

    “那還有什麼意思,都是一個個摘好了放在筐子裏的,和去果園能一樣嗎?”雲卿依舊笑嘻嘻道。

    “那你一個小姐跟著下人去果園,傳出去,對你的名聲可不好。”謝氏蹙著眉間道。

    “誰說名聲不好了,且不說在這偏遠的莊子裏,沒有人會傳這種事情,就算傳了,我是為了給祖母做醃制楊梅,親自上果園去挑選最好最新鮮的楊梅來,是一片孝心,怎麼會毀了名聲呢?”雲卿頗為有理的反駁,直把謝氏說的帶上了一分無奈,現在女兒嘴皮子是越來越利索了,她倒是說不過,只好勸道:“你貪圖新鮮想要果園,可是山路不好走,你知道不知道,別走了兩步,又說磨著腳疼?”

    “娘,你就答應了女兒吧,天天束在府中,外面什麼都不知道,書中不是有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麼,女兒就想要親自去看看外面的山水,以免除了享受錦衣玉食外,就沒有一點見識了。”雲卿伏在謝氏的背後,鏡子裏兩母女的臉並列在一起,同樣的肌膚白皙,只是一張稍微嫩些,面上有一雙頗具區別性的鳳眸,在這張柔美的面容上添上最濃麗的一筆,讓整張臉明豔了起來,可是嘴卻是微微嘟著,帶著小女兒的調皮。

    這張結合了自己和沈茂所有優點的一張嫩容看的謝氏心頭都軟了,抬起左手反摸了摸雲卿的臉,“你呀,來莊子裏說是為了祖母和娘,其實就是想出來走走的吧。”

    聽謝氏的口氣鬆動了,雲卿眼角含笑,立即否認道:“哪有,我是為了祖母和娘而來,順便摘楊梅的時候,欣賞一下風景嘛。”

    謝氏被她這小無賴的樣子逗笑了,抿著唇笑道:“好了,娘知道了,”她轉頭吩咐道:“讓黃大進來吧。”

    黃大進來的時候,謝氏已經坐在了主廳的椅上,對著他道:“今日去果園,小姐也與你們一同前去。”

    “小姐也要一起去?”黃大驚訝道。

    “是啊,我親手摘楊梅給祖母醃制,要挑最大最好的。”雲卿笑的很開心,語氣裏透著一股活潑勁,感染了黃大,他頭也一直沒有抬起,道:“若是小姐一同去,也是可以的,只怕山路崎嶇,不便行走。”

    “無事,我都準備好了,到時候走慢點就行了。”雲卿早有打算。

    黃大見謝氏並未出口反對,想必小姐此言也是得了她的允許,便應道:“若是小姐真是想去的話,小的先下去準備一番。”

    “那你趕緊去,好了讓人通知我。”雲卿聽到後,喜得眉眼彎彎,連忙讓黃大下去。

    謝氏瞧著她的模樣,興奮裏帶著滿滿的期待,小小的臉上閃耀出的光芒和平日在沈府中的完全不同,心中微有觸動。沈府裏不如表面平靜,雖然人口不複雜,勾心鬥角的事情卻也不少,雲卿天天生活在其中,應對老夫人和其他姨娘,也快活不了多少的。這兩日既然來了鄉下,就讓她好好的玩一會吧。想到這裏,謝氏便開口道:“你們兩個多看著點小姐,別讓她摔著碰著,出了事可唯你們是問。”

    采青和青蓮兩人忙應下。雲卿看著謝氏道:“娘你放心好了,女兒會小心的。”

    過了一會,便聽到外面傳來黃大的聲音,“小姐,一切都準備好了。”

    雲卿帶著采青和青蓮出了院子,卻看見外面站了以大群人,黃大站在最前方對著雲卿拱手道:“小姐,請上滑竿。”

    他的身後站著六個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三個滑竿在他們的身後,擺放的整整齊齊。

    雲卿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原來黃大說去準備東西,就是準備這個啊,他倒是有心,可惜今日她是準備走路去的,今日這個出行,十分的必要,她不想坐著滑竿讓人抬著走。

    黃大本科定雲卿是千金小姐想要去果園玩一玩,誰料她連滑竿也不坐,竟是真的要走去嗎?雖說此處山路並不陡峭,走起來也不費力,但是對於從小養在深閨的小姐來說,路程也不算近,還是有挑戰性的。不過看她身上的穿著倒是乾淨俐落,像是早就準備好的,黃大便應道:“如此也可,小的讓人抬著滑竿在後頭,若小姐走累了,便可坐上。”

    如此考慮倒是周全,雲卿知道他肯定不會認為她是要真的走路的,便依了他的建議,由黃大領著,從後院角門走了出去。

    鄉下的莊子比起沈府來修的簡單多了,沒有高牆大院,從後院的角門出來後,便是一條清清的小溪,水流不急不緩,淙淙的流水聲如同一首歡快的歌曲,沿著小溪往下而去,就到了種著秧苗的稻田旁,稻苗上滴著水珠,綠油油的好的一塊巨大的翡翠。

    雲卿跟著他們前行,雖說步子不算大,可是黃大照顧她,將速度放緩,她也沒有落下,雖然知道周圍景色怡人,她卻無心欣賞。

    這次來鄉下莊子的主要目的,其實除了陪同謝氏防止蘇眉生出什麼詭計外,還要找一個人。若是她的記憶沒有錯的話,前世裏她和韋凝紫也同樣來了這個莊子裏,為祖母摘葡萄,只是那時候因為她害怕被人指指點點,是戴著著紗巾而出來的,當時,就是在這條路上遇見了那個人。不知道這一世這一切還會不會發生。

    一路走下來,卻是只聞花香鳥啼,遇見的都是莊上的農人。雲卿眸中帶著一抹深思暗道:今日還是先去摘楊梅,但是找人事情也得趕緊。若是遇不到的話,她便上門去尋,畢竟她呆在這裏的時間不多,她得馬上利用起來才是。

    順著田間小路走著,路是泥路,倒不難走。雲卿因為重生後無事經常在屋內站立,比起一般的千金小姐腳力也好了許多,待過了一處橋後,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紅牆圍成的果園。

    待進了果園,滿目都是枝繁葉茂的楊梅樹,一棵棵的站立在園中,顆顆飽滿紅豔的楊梅掛在樹葉間,如同一粒粒的紅色珍珠串在枝頭上,煞是好看。

    雲卿畢竟是重生後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本還有些疲憊,當看到滿園的楊梅時,聞著清風送來的果香,頓時覺得一股清新的味道順著鼻下流到了全身,人也輕鬆許多,對著黃大問道:“如今這些楊梅都可以摘了嗎?”

    黃大是此莊的莊子,對果樹當然有很有經驗,回道:“是的,小姐,此時正是楊梅成熟待摘期。”

    “那好,我便進去摘楊梅了。”雖說沒有親手摘過楊梅,可是雲卿吃過楊梅,知道什麼樣的楊梅吃起來又甜又香,一手接過黃大遞來的小籃子,朝著園內走去。

    采青跟在後頭,目光在園中掃來掃去,感歎道:“小姐,這楊梅好大一顆啊。”便是青蓮眼底也有著驚歎,這麼大的果園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為了照顧雲卿,黃大也是跟在她們後頭的,聽到采青的感歎後,笑道:“姑娘不知道吧,咱們莊子的楊梅是東魁品種,乃楊梅果型中最大的,果汁豐富,酸甜適中,在揚州城裏是赫赫有名的,每年莊上的楊梅還未成熟的時候,就早早有人下訂單要了。”

    說起自己熟悉的東西,黃大的臉上帶著一種深深的自豪感,曬得黝黑的臉上泛著光澤,整個人顯得精神又驕傲,雲卿被這種淳樸的情感所感染,轉身到了一顆樹下,笑道:“那我可要好好挑選幾籃好的。”

    “小姐儘管挑就是,保管老夫人喜歡,她每年都是吃的我們莊子裏出的楊梅呢。”看到雲卿是真的對楊梅感興趣,黃大也發自內心的說道。

    雲卿走到一棵樹下,伸手摘了兩顆紫紅色的楊梅下來,鮮豔欲滴的色澤盛在她白皙的掌心,更覺得誘惑,她忍不住的拿起來放在口中,頓時酸甜的汁液充滿口腔,津液不由自主的流出,比起望梅止渴更要有效。

    青蓮一看雲卿摘了楊梅直接放入口中,急道:“小姐,楊梅還沒洗的,你直接吃進去萬一鬧肚子怎麼辦?”

    可惜她來不及勸阻,雲卿已經拿起帕子接下吐出來的楊梅核,聞言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直接摘下果子就往嘴裏塞,的確有些過了,大概是在鄉下,人也放鬆了,露出了小女兒的一面,略微有些羞赧道:“因為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所以忍不住摘了一顆放在口中,不過真的很甜很可口哦。”

    她一個千金小姐一路自己走來果園,路上沒有任何抱怨和嬌氣的行為,黃大和下人心裏對她的看法就有些改變了,此時見她羞赧的笑容,如同一般少女天真明媚,頓時就放鬆了下來,全部低頭笑起來。

    黃大更是開口道:“小姐可以放心,平日裏小的們摘的時候,也會直接吃,沒有人鬧肚子。”

    “那就好了。”雲卿又是一笑,鳳眸笑出一道彎的弧度,染上了金輝的燦爛,這一刻的她真的如同一個十三歲的少女一般。

    園子裏的楊梅品質很過關,不到半個時辰,雲卿就挑出了三小籃子的上等楊梅,而其他的下人和她不同,還在辛勤的採摘著果實。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將三小籃子的楊梅放在陰處,走出果園到了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歇息。

    一個長得虎頭虎腦的少女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三個小瓷杯,一個白瓷茶壺,喊道:“小姐,你們喝茶嗎?”

    采青一聽她說話便笑了起來,指著雲卿道:“她才是小姐,我們是丫鬟。”

    少女一看,眉頭皺了皺,在三人之間打量,最後道:“你們穿的這麼漂亮還是丫鬟啊,可比我們這裏的地主小姐穿的都要好。”

    她說話天真直接,采青都笑了起來,“這裏的地主當然和我們沈家比不得的,你叫什麼名字,是幹什麼的?”

    “我爹是黃大,我是黃小妹,爹讓我過來看你們口渴了沒?”她說著將三個杯子放在雲卿和采青青蓮的手中,倒滿了水後,自己也坐下來眼睛看著她們的衣服,寫滿了喜歡和羨慕。

    雲卿看著粗糙的白瓷杯,忽然開口問道:“小妹,這鄉下住的都是農人嗎?”

    “大部分都是,也有讀書的。”黃小妹抬起頭來,直視雲卿,並沒有扭捏和不自然。

    采青聽到這偏僻的地方還有讀書人,挑眉問道:“你們這讀書的厲害嗎?”

    “當然厲害,秦大娘家的韋哥哥讀書可厲害了,就連鄉裏的夫子都誇他,可惜他家裏沒錢,要是能去城裏……”黃小妹說出這句話時,雲卿的眼底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這就是她要問的東西了,好在韋沉淵上世的時候就是以才學在鄉中出名,這一世也沒有改變,這個人依舊存在。

    就在此時,忽然從旁邊的小路處傳來了兩個人的對話聲,透過茂密的樹葉,兩人的聲音都十分的清晰。

    “叔父,我娘已經多日未喝藥了,你能否借我十兩銀子買藥?”這是一個還帶著變聲期鴨公嗓的少年發出的聲音,話語聲帶著迫切的請求。

    接著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你娘那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她那是富貴病,每天都要用參片養著,我借你這一次,那下次你又怎麼辦?”

    聽的出男子並不想借錢,但是少年似乎沒有辦法了,繼續道:“叔父,大夫上回來說我娘的病已經有了起色,只要堅持吃藥,就會好……”這一次他的語氣裏帶上了苦苦的哀求了。

    可惜半路就被中年男子給打斷了,“我借你可以,但是你什麼時候能還?只要你能說出一個時間來,借你不難?”

    話說到這裏頓了許久,似乎是少年沒辦法說時間,然後聽到啪的一聲,似膝蓋直直跪下的聲音,少年似乎咬牙求道:“叔父,我知道現在家中是窮困,可是我娘又開始吐血了,求你了!”接著便是磕頭的聲音。

    中年男子這次語氣帶上了高高在上的得意,卻偏偏還指責道:“不是我不肯借你,而是我借了你之後,你沒有辦法還我,你看看你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家中情況還不錯,可惜為了養你娘的病,是越來越窮,如今你那屋中還剩下什麼?你幫人家做工一月賺的錢還不夠你娘吃半個月的藥,我也知道你是沒辦法才來找我的,可是借錢給你娘那個無底洞吃藥,這種有去無還的事,沒有人會做!你還是早點替自己打算,你那娘就讓她這麼死了算了,免得拖累你!”

    “夠了!叔父不肯借錢也就罷了,請不要咒我娘!”少年鴨公嗓子一吼,將坐在一旁不小心聽到這對話的四個少女皆嚇了一跳,顯然那中年男子也嚇得不輕,直接甩了一句,憤聲道:“就你這態度也想借到錢!哼,你們就等死吧!”

    說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小路後邊出來,一個穿著藍色袍子的中年滿臉怒色的走出來,朝著雲卿望了一眼,臉色又帶著尷尬的急匆匆走遠了。

    “那就是秦大娘家的韋哥哥,他學識好,人又刻苦,為了省錢給秦大娘看病,一天只吃一頓飯,紙筆也從來不買,經常蘸水在池子邊練字,在學堂靠著替人做作業換來筆墨紙張,他本來早就可以考秀才了,卻因為沒錢不能去。”黃小妹似乎十分憤怒,小嘴抿緊瞪著中年男子的背影。

    而雲卿嘴角卻慢慢的浮上了一抹笑容,這一世,韋沉淵還是出現了,並且是以這種一模一樣的方式,事情的發生只不過換了個地點而已。

    她扶著青蓮的手站起來,采青連忙將她裙上沾的青葉子摘下來,而雲卿讓采青和青蓮,還有黃小妹站在此處不要過來,自己則是朝著那個少年走了過去,站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不聲也不響,默默的看著少年那張倔強又蒼白的臉。

    此時的韋沉淵還不是前世那個受四皇子重用的天子近臣,這個時候的他和母親在鄉下相依為命,而韋沉淵是個骨子硬臉皮薄的人,不會輕易開口求人,就算一邊讀書一邊做工,他也要憑著自己的能力養活母親,今日能如此給中年男子下跪,肯定是沒有辦法了才會如此。

    想起上一世的時候,她和韋凝紫路過,也是聽到了這麼一段對話,當時便動了惻隱之心,要幫助這個少年,韋凝紫當時還說她太過好騙,不肯讓她援手,後來自己就說這樣一個厲害的讀書人,不應該埋沒,將來會有大出息的。也許是這句話打動了韋凝紫,韋凝紫拿了雲卿的二十兩銀子去給了韋沉淵。後來,韋凝紫回沈府幾天後,謝姨媽又和韋凝紫去看望了韋沉淵,沒多久之後,韋沉淵的母親秦氏就病死在床頭,謝姨媽善心突然發作,將韋沉淵過繼到了她的名下,做了她的兒子。

    而韋沉淵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他感激謝姨媽和韋凝紫兩人的相助,努力發奮讀書,在當年考上秀才,三年後中了舉人,同年明帝加開恩科,他一舉奪得三甲中的探花之位,從此進入了仕途,官位節節高升,勢不可擋。

    前世時,雖然韋沉淵並沒有參與什麼韋凝紫謝姨媽的陰謀,一心讀心,讀書之後一心當官,可是不得不說,韋凝紫也是靠著他,才能在最後將雲卿推下侯府夫人之位,自己坐了上去,若是沒有了韋沉淵這個靠山,韋凝紫還能隨隨便便的坐上侯府夫人之位嗎?

    想來也可笑,當時明明是她好心要幫助韋沉淵,還被韋凝紫罵她爛好心,結果呢,韋凝紫拿著她的銀子,拿著她的好心,卻換來了一生的支柱,害了她一輩子。

    中年男子走後,少年依舊跪在地上後,清瘦的身軀藏在一件藍色的布衣裏,布衣已經洗的發白,布料也變得軟皺,將他單薄的肩膀襯得越發的瘦弱,甚至可以通過布料的形狀,看到他高聳的肩骨。

    他跪在那裏,低垂著頭,纖細的頸部彎曲的弧度顯出一種重重無力感,突然他手指握拳,狠狠在草地上捶了幾下,喉嚨裏發出困獸一般的低吼聲,發洩心中的氣怒和沮喪。

    “男兒膝下有黃金,幾兩銀子而已,犯不著你對他下跪。”柔軟中帶著清冷的嗓音進入耳中,韋沉淵抬起白中帶黃的臉,望了過去。

    那是一個穿著天一樣純純藍色箭袖裳的少女,站在翠綠草葉之間,風吹起長幅的下擺,一股藍色的波浪湧起在起伏的青草上,霎那間,少年的腦中湧上了“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香。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

    可是他卻發出了兩聲冷笑,望著這一看就知道是千金小姐的少女,撐著站起來,身姿筆直,諷道:“你當然是說幾兩銀子而已,一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大家千金又懂得什麼叫做民間疾苦!”

    “你說什麼!我家小姐怎麼只知道吃喝玩樂了!”采青經過這兩天的相處,知道雲卿對身邊人寬厚,性格也親和,沒有了剛來的拘謹,開始顯現出本來的性格了,此時一聽到有人指責雲卿,便出言反駁。

    僅僅如此就憤世嫉俗了?想起日後那個京中風頭無兩的京中新貴,再看看眼前眉眼裏還有著青澀,因為母親失去救助而變得憤慨的少年,雲卿淺淺的笑了,她們這些大家小姐還真如他所說的,每天可不就是吃喝玩樂,兩手不沾陽春水,可是這就是人的命,生在什麼樣的家庭,就有什麼樣的生活,各有各的苦,所以她渾不介意他所說的話,鳳眸如同兩汪墨泉,凝視著他道:“我可以幫你。”

    韋沉淵一怔,眸中先是閃過一抹驚喜,雖然他不懂什麼繡工,可是眼前這個小姐,光看她腰間的腰帶,他也知道肯定不止十兩銀子,若是她真要出手相助,對她來說只是小菜一碟,那麼娘的藥又可以買了,但是他與她才第一次相逢,她為何要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容沉靜的少女,咬了咬牙齒,既然他今天能給叔父下跪,就是豁出來求得母親的治病銀子,只要有人肯援手,他就願意答應任何條件,“你說罷,要我賣身還是做奴才,我都願意的。”

    望著他視死如歸的表情,雲卿的嘴角微揚,平靜的開口道:“我既不要你賣身,也不要你做奴才,還要讓你好好的上學,參加科舉,以便可以完成你母親的願望。”

    “你如何知道我的情況?”聽到不要賣身為奴的時候,韋沉淵眼底明顯一松。

    雲卿則是淡淡得一笑,眼眸往左方後側掃去:“方才我聽黃小妹說了你的情況,你既然是讀書的好材料,那便不要因此而耽擱了。”

    他順著樹幹間的縫隙可以看到那邊還站在三個少女,一個是莊上的黃小妹,還有兩個,看來就是這個小姐的丫鬟了,她讓她們站遠點,是不想她們看到他狼狽的模樣,聽到兩人的交談,給他保存臉面嗎?這樣的舉動的確十分貼心,讓想起剛才自己對千金小姐的評價,臉不由的微微一紅。

    “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任誰對於天上突然降下來的好事,都會存上戒心的,何況是一個剛被叔父拒絕支援的少年,雲卿微笑著回答道,“不過,你若是良心不安,我倒還是真有事情要請你幫忙。”

    如此一說,韋沉淵便輕鬆了許多,他不喜歡白得人家的援助,便深深的對著雲卿作揖道:“若是小姐能借給我娘治病所需的銀子,有什麼要求你儘管說,髒活累活,我都可以做,請小姐先將賬目記錄在帳本上,我現在也許還不了,以後都會還的,保證絕不少一分銀子。”

    這一番話倒是十足韋沉淵的作風,前世他也是傾盡一切的幫助韋凝紫謝姨媽兩母女,只要她們開口,他能做到的一定去做,只是最後雲卿讓韋凝紫去求他的事,韋凝紫沒有去求吧,她巴不得沈茂謝氏早點死,如何會開這個口,可惜她蠢笨不自知,還以為蛇蠍表姐是個好人。

    雲卿淡淡的道:“銀子對於沈家來說不算什麼,待你有了剩餘銀子的時候,再還也不遲,我眼下暫時還不需要你幫忙,到時候若有,我會找你的,還有,今年你十四了,可以參加鄉試,你雖然成績不錯,可是鄉下的學堂夫子水準有限,我回去後在白鹿書院給你報名,你一併過來吧。”

    比起剛才的話,這句才是最震驚的,白鹿書院乃揚州最好的書院,裏面的夫子都是揚州最好的老師,若是能進去,對於個人文章詩詞等方面的造詣定然能得到大的提升,可是同樣,白鹿書院的束修也十分昂貴,一年需要五十兩銀子,對於一般人家來說,實在是太貴了。

    “可是我娘還在鄉下,恐怕是去不了。”韋沉淵心內早就嚮往,無奈身無此力,只能空遺憾,他不能拋棄娘親去城內,每日來去需要十二個時辰,娘躺在床上,有誰可以照顧呢,即便是有人能照顧,他也放心不下。

    這點雲卿當然也想得到,韋沉淵是個大孝子,若是不能安置好秦氏,他定然無法安心讀書,便從荷包中拿出十兩的碎銀先給他,道:“住宿的事情,我不能安排,但是我娘能,你先回去讓大夫開藥,下午我讓我娘去你家中看看。”

    韋沉淵聽她似乎早有打算,又心掛屋中秦氏的身體,也不多說,接過銀子後,深深的作了一揖,連忙朝著村落的方向奔去,林風吹起他舊舊的衣袍,卻比剛才要輕快了許多。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雲卿才緩緩轉身,韋凝紫,韋沉淵這支臂膀我一定會砍掉你的,這輩子,看你用什麼和我爭!

    待她出來後,便喚上了采青,青蓮回了山莊,雲卿便將今日遇見之事說給了謝氏聽,“聽黃莊主的女兒說,他雖然人窮,志卻不窮,每日晨起砍柴做飯,然後讀書,再去學堂聽講,下午回來熬夜給娘親喝,是個極為孝順的人。”

    謝氏聽了雖然心頭動容,可是這善事做下來,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惹來什麼麻煩,畢竟秦氏得了重病……

    雲卿看出她的疑慮,蹙眉道:“娘,父親不是說要開如善堂,就是想積善麼,本來善事就不是那麼好做,否則女兒也不會想出請人教手藝的點子,可是今兒個韋家的事女兒沒看見也就罷了,這都在眼底下了,若是視而不見,那還談什麼做善事,人家還不說我們是偽善,再說,咱們家別的不說,銀子總是不缺的,她母親的病雖然是養著,可是他也說了,大夫說一直吃藥,也就會好了,說到底還不是窮出來的,這一點銀兩,我們隨便省下點什麼都能出了,為什麼不做呢?”

    聽著女兒的話,謝氏也覺得有些道理,既然要做善事,那便不能看到了也不管,只是女兒說上學堂什麼的,“我們是不是管得太多了,還管著他上學堂的事情?”

    “娘,你都伸手救人家了,幹嘛不幫忙幫到底,夫子都說他是個讀書的好苗子,若是就這麼浪費了,豈不是暴殄上天給他的好腦子,咱們既然救人,那就幫幫他,要是他能考上了,以後指不定當了官,哪還用上咱們家救助他了?”雲卿拽著謝氏的胳膊,苦心的說道,“而且看這情況,若是沒人伸手的話,他娘指不定哪天就熬不過去了,到時候就變成了沒爹又沒娘的孩子,那情況不是更苦。”

    大抵是雲卿說‘沒爹沒娘的孩子可憐’這句話,讓謝氏躊躇許久後,終於答應了,“好吧,我下午便隨你去他家中看看,若是沒問題,咱們在揚州還有空的小院子,讓他們搬去就是。”

    其實除了這一點,還有一點謝氏沒有說出來,這幾次回柳家,她總覺得看柳家的一切都有些變了味,也不知道是柳易青那件事讓她覺得其中有古怪,還有上次在林中聽到柳易青的辱駡,她對大表嫂一家心裏存了芥蒂,再加上這次看到柳老夫人對謝姨媽韋凝紫的態度,她心裏再不是那麼百分百相信她們的親情。沈茂一直給銀子柳家大表哥鋪路,就是想借助他在官位上有事好幫忙,可是如果柳家不那麼值得倚靠的話,他們就等於白投了錢財。

    如今聽雲卿說這個韋沉淵讀書拔尖的,若是支援些銀子,他能讀出些成績,有了出息,又多了另外一條途徑,雖說想的長遠了點,可是總比一心死在一條路上的好。

    於是用過午膳之後,雲卿和謝氏換了一身得體的衣裳,便喚了黃大,派了兩頂軟轎,讓黃小花領著往村落裏走去了。

    待到了村中一間茅草泥房前時,雲卿和謝氏兩人都怔住了,她們是想過韋沉淵家窮,可是未曾想到有這樣貧窮,泥土和麥梗和在一起做成的牆壁,枯黃的稻草鋪成的屋頂,整個屋子的大小一眼便可以打量出來,還不如雲卿歸雁閣一半大。

    她們兩人進了村口後,便有人通知韋沉淵,一下轎,便看到他站在木門前,換上了一身青色的學子長袍,雖說半新不舊,可也是他最好最得體的衣裳了,見到兩人後便作揖道:“沈夫人,沈小姐。”從山中回來後,他才知道,原來是莊子裏的東家夫人和小姐來摘楊梅了,而今日遇見他的時候,正是東家小姐摘楊梅出來歇息的時候。

    謝氏自是對他一番打量,見他人雖清瘦,卻骨骼堅節,舉止有禮,面色清然,心裏便有了好感,一個人的風度可以從氣質上看出一二的,她點頭道:“令堂的身子好些了嗎?”

    “大夫正在裏面把脈,沈夫人請裏面坐。”韋沉淵有禮的回答,面色帶著恰到好處的謙恭,又不顯得卑賤,雲卿一旁看的暗自微笑,果然是二十歲坐上尚書職位的人,如今雖未成熟,已經看得出日後的舉手投足的風範了。

    進了屋內,先是一個小屋子,擺了一張原木木桌和四條長椅,一張方桌靠牆擺放,上面擺了四隻杯子和一個茶壺,顯然是客廳,而往左邊的內室,就是秦氏所居住的房子,隔著一塊陳年花布簾子,聽得到裏面正發出女子沉沉的咳嗽聲。

    雲卿一進去就看到了那個日後可以使耿佑臣人生發生巨大改變的病容女子正半靠在大紅色的枕頭上,一個老大夫正坐在床頭替她把脈。



正文 015 姨媽下毒,小溪約會

    婦人秦氏看到謝氏和雲卿的時候,微微的掙紮了一下,韋沉淵連忙過去扶著她,要起身見禮,謝氏見她如此,道:“你身子不好,無需多禮,趕緊躺下讓大夫把脈吧。”

    秦氏這才又重新靠下,韋沉淵給她被角放好,站在一旁等候大夫的把脈結果。

    謝氏則發現,雖然秦氏一直病重,身上的外衣色澤雖舊也乾淨,被褥枕巾都無汙髒,可家中卻沒有那種貧窮人家病重時所發出的濃烈的惡臭,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順著香味望去,在秦氏床頭的一個小木櫃上,有一個竹筒做成的花瓶,裏面插著三五支桃花,將房間點綴的明亮起來。

    秦氏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笑道:“這是我讓小淵摘進來的,顯得房間生動點,免得死氣沉沉的。”

    在病痛的時候還講究這些佈置,可見秦氏心態是極好的。再看屋裏的一切都是乾乾淨淨,擺放整齊,韋沉淵在平日整理方面很上心,雖然這個小家貧窮,家教卻很不錯。

    過了一會,大夫站了起來,拱手道:“令堂此病與前些日子診斷一致,乃是生子時身體大虧,後期又未及時養好,導致內力元氣虧損,只要一直有好藥養著,按照老夫前次來時開的方子將養著,並無大礙。”

    聽到這個診斷,韋沉淵則是眼睛一亮,娘的身體無大礙就好,他拱手道:“謝謝大夫。”

    “無事,若是沒有其他事,我便去下一家了。”大夫開始收拾箱子,背在肩上,站起來告辭道。

    “好的,您請慢走。”韋沉淵送大夫出門,屋中便剩下秦氏和謝氏母女三人。

    秦氏這才對著謝氏道:“我聽小淵說了,今日多虧了貴母女幫忙,大恩不知如何感謝。”她坐直了身子之後,對著兩人道:“看我糊塗的,進來這麼久都沒讓你們坐坐。快快請坐。”

    謝氏目光移到她房裏的兩張簡陋的凳子,上面的漆都掉了,七零八落顯得斑駁陳舊,猶豫了一會,還是坐下來道:“貴公子很是知禮懂事,我沈家一直都有支助貧苦人家,今日小女知道你家中之事,便回來與我說明,我便來看看。”

    秦氏看到站在謝氏身旁的雲卿,穿著雲雁紋錦廣陵對襟長衣,配了條妃紅蹙金海棠花襦裙,頭上挽著圓髻,戴著三翅鶯羽朱釵,三隻碧玉雲紋六菱長簪,打扮的隨意,卻大方得體,來探望病人,衣著色澤也選得比較討喜,再看面容如月,皮膚細潤如溫玉,比起以前她見過的京中小姐都要好看幾分,再想起兒子說起的事,發自內心的讚美道:“貴千金真是生的花容月貌,嫺靜大方,心腸又好,夫人真是好福氣。”

    聽到有人誇自己的女兒,比起直接誇她自己,謝氏心內還要高興,客氣道:“哪里,這是在外人面前便如此呢,比不得你家公子。”

    兩人客套了幾句後,韋沉淵從外頭走了進來,對著謝氏和雲卿深深的鞠躬道:“多謝沈夫人和沈小姐相助。”

    “無需多謝,也是看你一片孝子之心。”謝氏道:“聽說你在書院成績不錯,如今也有十四之齡了,若是可以,你願意去白鹿書院就學嗎?”

    “當然願意。”韋沉淵低頭應道,目光掠過雲卿淡然的面容,又趕緊收回,“只是母親身體抱恙,恐怕無法離開。”

    秦氏聽到有人願意贊助兒子去白鹿書院,又聽兒子因為自己的身體不去,面色急切,連忙道:“你去便是,娘的病無礙的。”

    謝氏看她的表情,顯然不願為了自己的身體,耽誤兒子的將來,倒是個護子的母親,倒是產生了母親和母親的惺惺相惜之心,笑道:“你不必著急,既然令公子願意去,如今書院已經開學,我在揚州有一個空置的小院子,院子雖然不大,兩進的,倒也算清靜,離書院也不遠,可以帶著你一起過去,他上學和照顧你這樣兩不耽誤,不知道你看如何?”

    秦氏聽到這樣的話,眼裏說不出的激動,拉開被子就要下床給謝氏跪下,感激的淚眼婆娑道:“夫人的大恩大德真的無以言報,借了銀子給我們也就罷了,還提供院子和書院,我一個鄉下婦人實在是愧不敢當。”

    謝氏連忙站起虛扶道:“不必,我們沈家一直都做善事,夫人家中情況沈家知道了,必然要伸出援手,千萬莫要行禮,你身體還虛弱,經不起大動作,多多休憩才是。”

    一番勸導之下,秦氏才上了床,大概因為剛才一番動作太猛,心情又太激動,又開始咳了起來,韋沉淵連忙給她撫背。

    謝氏微微皺了皺眉,道:“我後日動身回揚州城,若你們願意,便與我們一起上路,一來有個照應,二來書院已經開學,莫要耽誤太多課程才好。”

    秦氏捂著嘴,深呼吸了一口氣止住咳道:“多謝夫人關心,後日我們會收拾好一切,現在夫人和小姐還是別呆在此處,過了病氣倒是我的罪過了。”

    謝氏剛才所想便是如此,見她先開口,便開口道:“那我也先回去讓他們安排一番,那院子一直都有人打掃,估摸後天去就能住了進去,你且寬心,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好的,小淵,去送送沈夫人和沈小姐。”

    “沈夫人,沈小姐,請。”韋沉淵微躬身,送了兩人出去。

    兩頂軟轎還在外頭候著,謝氏上車之前看了他一眼,開口道:“將必要用的東西收拾好便可以了,本來不用這麼急的,看你母親的身子不大好,沈家的馬車總是要平穩些,不要受那樣的顛簸。”

    韋沉淵聞言,心中更是一悸,這些年受人白眼多了,被人看不起也已經習慣了,未曾料到沈夫人還會替他考慮這些,能想到馬車的問題,便是真正的心善人才會如此,胸口哽咽,本來在變聲期的鴨公嗓更是沙啞道:“沈夫人,大恩不言謝。”

    謝氏微微一笑,也沒客氣,點頭上了軟轎,因在大庭廣眾之下,雲卿也不會與他多交談其他,點了點頭,也轉身上了軟轎。

    韋沉淵待軟轎消失在村頭,才轉頭進了屋子,秦氏此時已經不咳了,靠在床頭似已經睡著,韋沉淵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想扶著她躺下,不料剛一走近,秦氏就睜開了眼,輕聲問道:“沈夫人她們走了嗎?”

    “已經走了。”韋沉淵道,“娘若是要歇息,就躺下吧,以免著涼。”

    秦氏搖搖頭,看著面前清瘦得如同風中竹子的兒子,歎了口氣道:“都是娘身子不好,讓你一同受罪了。”

    “哪里,侍奉娘是兒子願意做的,心甘情願做的。”韋沉淵笑道,“娘又多想了,再說現在沈夫人願意幫助我們,以後娘的藥能不斷,身體便能好起來了。”

    “你就這麼心甘情願的接受別人的資助?”秦氏臉色卻是忽然一板,雖然一副病容,卻有著幾分的威嚴。

    韋沉淵立即道:“沒有,兒子說了,這用的每一筆銀錢都記在賬上,日後兒子成人了,必定一分不漏的還給沈家。”

    見他這樣說,秦氏心中松了一口氣,她就怕兒子認為這世上的援助都是理所應當的,聲音便軟了下來道:“你能這樣做是好的,另外還有一點,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考上秀才才是,這樣才能真正的報答沈家。”

    韋沉淵微微一怔,“此話怎講?”

    秦氏見他臉上露出少年的不解之色,微微一笑,問道:“你可知道今日來的是哪個沈家?”

    “兒子自然知道,那個大莊子的東家,是揚州豪富的沈府。”韋沉淵早就打聽了沈家的事情。

    “嗯,沈家一直都是豪富,近十年來更是如此,如今的當家老爺將沈家打理的蒸蒸日上,他們一直行善,可謂是名也有,錢也有,卻單單缺了一樣東西。”秦氏並未直接說出,而是誘導兒子思考。

    韋沉淵腦子轉的飛快,驚訝道:“母親說的可是權?”錢有,名有,剩下的便是權利,沈家並無人在仕途。

    秦氏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沈夫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對我們母子如此好,你在鄉中讀書一直以來都好,想必沈夫人也是知道了,才伸出援手的。”

    這麼一說,韋沉淵的面上便顯出一分失望來了,他剛才還對謝氏激動過,如今聽母親說,好似心中的形象一下落了下來。

    秦氏最瞭解自己的兒子,他面色上一點的變化也看的出,便笑道:“你也莫要失望,世上讀書好的人不止你一人,可是沈夫人知道你我的情況,便前來探望,還提供了院子給我們居住,她是個好人,也是個善心人,不過人活在世上,總會為自己考量一二,她現在幫你,是不計較其他的,只是想著你以後若要中了舉,可以記掛沈家恩情,有事幫襯些罷了。”

    兒子雖然少年老成,可畢竟是在這鄉下長大,很多見識和眼界還不夠開闊,這也是她為什麼幾乎沒有考慮就答應謝氏資助的原因,只有在繁華的城市中間,接觸到更多的人,更多不同層次的人和事,思維才會開闊,書上的道理才能更好的融會貫通。

    她不能讓老爺的骨血就變成一個鄉村的野夫,想起老爺當年的囑咐,她心內便更加篤定要讓兒子讀書,然後出人頭地。

    聽到母親這麼說,韋沉淵心中又通透了許多,望著一臉疲憊的秦氏,他自覺母親比起鄉中的夫人來要明理百倍,若不是從小長在鄉下,他覺得母親的舉止言語倒有幾分大家風範。

    搖了搖頭,韋沉淵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好笑了一番,想到可以去白鹿書院上學,便趕緊去收拾東西,準備好後日與謝氏一起往揚州而去。

    坐在軟轎上,雲卿一路上都在想一個問題,當聽到大夫的診斷時,再想起秦氏的面容,雖說她學醫的時間不長,但觀其面容,雖面皮發黃,兩眼卻還是有神,不像將死之人。

    記得上世的時候,她也是聽到韋沉淵說秦氏是需要用藥將養著就無事的,可是在謝姨媽和韋凝紫來探望過後的兩個月,秦氏就病發去逝,然後謝姨媽和韋凝紫還幫著韋沉淵操辦了秦氏的喪事,將韋沉淵打動,接受了謝姨媽過繼的事情。可是如今她按照同樣的軌道來,大夫並未說秦氏的身子不好,隨時會病發逝世,按理來說謝姨媽和韋凝紫既然要裝好人,藥錢肯定是不會省的。

    難道當年秦氏並不是自己病發去逝的?而是謝姨媽和韋凝紫毒死的,以韋沉淵的頭腦母親被毒死不會發現不了啊,那樣的異常他怎麼會不知道。

    其實雲卿想的沒有錯,前世的時候,韋凝紫接了她給的銀子,卻以自己的名義送給了韋沉淵,待回到沈府時,韋凝紫提起這個事情,謝姨媽便動了心,她膝下無子,雖說有一個韋凝紫,可是女兒遲早都是要嫁出去的,到時候沒人在身邊伺候太不方便,又聽說韋沉淵讀書拔尖,便動了心思,借著探望之名,去打聽秦氏的身體情況,當聽到大夫說秦氏要一直好養著,謝姨媽又捨不得銀子做這個好事,而且秦氏一直活著,就算韋沉淵對她記恩,怎麼也有一個親娘在那。

    但是謝姨媽並不是下毒毒死秦氏的,而是尋了一個機會,對秦氏說若她活著以這樣的身子耗費大量的銀錢,韋沉淵這輩子就只有在鄉裏虛度一生了,那麼好的才華卻只能天天下田種地,真是浪費了。若是秦氏死了,不再拖累韋沉淵,她倒可以考慮補助韋沉淵讀書考科舉。

    這樣暗示十足的話秦氏豈會聽不明白,謝姨媽的意思就是讓秦氏早點去死,免得拖累兒子,秦氏被氣得五臟翻騰,考慮到兒子的前途卻不得不咽下這口氣,又氣又怒,於是病情更重,再加上她也接受了謝姨媽的話,偷偷將每天的藥倒掉。

    一個本來就病重的人,又不吃藥,一心求死,兩個月後,秦氏就油枯燈盡而亡,韋沉淵並不知道這一切,一心以為母親是病死的,就連雲卿也不知道原來中間有這麼一截。

    前世的事已經過去,今生因為雲卿的這一個舉動,秦氏也不會再受謝姨媽的威脅了。

    思考之間,軟轎已經到了莊子後院角門前,謝氏和雲卿下了軟轎,往後門進了,雲卿跟著謝氏到了主院。

    “夫人回來了,要擺膳嗎?”一來一去時間匆匆的過去,又到了日頭斜落之時,琥珀進來問謝氏要用晚膳麼。

    謝氏因為下午出去了這麼一趟,便有些累了,胃口也不大好,抬頭問雲卿道:“你餓了嗎?若是餓了,我便讓她們將飯菜端上來。”

    因早晨出去摘楊梅消耗了體力,中午雲卿吃了兩碗飯,到了現在反到沒什麼胃口,便喚道:“弄兩碗粥並兩碟子小菜進來就好了。”

    琥珀得了吩咐,立即出去吩咐小丫鬟通知廚娘去熬粥,雲卿便搬了個圓凳坐在謝氏的旁邊,給她捶腿解乏。

    “那個蘇眉倒真沉得住氣啊,到了現在還沒到我這來請安的。”謝氏微眯著眼,語氣裏帶著淡淡的嘲弄。

    雲卿望了她一眼,開口道:“她是知道我們明日還要住一日,當然還是沉得住氣的,若是明日還不來,那倒真是她厲害了。”

    她就不相信蘇眉不想回揚州城了,就蘇眉的性子能在莊子上呆的舒坦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在頂這沒有任何緣由的氣而已。

    倒是水姨娘安排的人,怎麼到了現在還沒有動靜,她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琥珀在訓斥小丫鬟的話,“讓你去大廚房借了藥罐來,怎麼去了那麼久,夫人等會還等著吃藥呢!”

    這個藥是汶老太爺的安神補身的湯藥,謝氏每天都要服用的,昨兒個小丫鬟不小心將帶來的紫砂藥罐打碎了,所以今兒個琥珀讓她去莊子上的大廚房借一個來熬藥。

    小丫鬟囁嚅道:“我剛拿了藥去大廚房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春巧姐姐,她說她的腳崴了,我扶著她過去坐了一會,所以耽擱了時間。”

    雲卿蹙眉,春巧?那不是蘇眉身邊的丫鬟嗎?抬頭看謝氏已經睡著了,便停了手,輕輕的往外頭走去。

    一出院子,便看到琥珀接過那藥罐和藥包,正欲拿進廚房去熬,雲卿走過去,輕聲喚住她,道:“琥珀,把那個藥罐和藥包拿給我看看。”

    琥珀看了看手中的藥罐和藥包,想起春巧是蘇眉的人,也覺得不放心,便遞過去給雲卿,道:“大小姐,這藥你看看是不是有問題?”

    雲卿拜在汶老太爺門下的事情,除了沈茂謝氏夫妻二人,還有翡翠琥珀和流翠幾人知道,其他人是一概不知的。

    這也是汶老太爺的意思,在他沒有說正式可以出師之前,雲卿不可以對外宣稱是他的弟子,以免醫術沒學到家,倒是名聲吹得四處響亮,壞了名聲是其次,就怕雲卿沉醉在其中,反而不能盡心的學習醫術。對此,雲卿也深感贊同,樹大招風,在她醫術未曾紮實之前,最好還是低調為好。卿本無罪,懷璧其罪就是這個道理,難免其他人不會因為她是汶老太爺的弟子而心存挑釁或者嫉妒,豈不多事?

    打開藥包,雲卿拿出裏面的藥材查看,又捏起來放在鼻子下聞聞,複又將藥罐拎起查看了一番,還給琥珀道:“無事,你拿去讓人煲藥吧。”

    不過春巧撞上謝氏的小丫鬟,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嗎?鳳眸中墨光流淌,雲卿嘴角微揚,水姨娘想挖陷阱給她,她倒是要跳跳才能對得起人家的一番苦心佈局啊。

    喚來青蓮一頓吩咐後,雲卿才轉身又進了屋子,過了一會,小丫鬟將粥和小菜端了上來,陪著謝氏吃了一碗粥,雲卿坐了一會,便回了東跨院。

    此時夜幕已經落下,漫天漆黑,只有一輪圓圓的明月掛在天上,好似一顆通亮的氣球散發著光輝,將星星的光芒都掩藏了下去。

    雲卿穿著一襲白色的齊胸襦裙,披著件乳白色的半袖短上衣,將她絕美的小臉襯出一種不染紅塵俗世的高華之氣,仿若月下仙子,飄飄如風。她躺在院中的竹制老藤搖椅上,靜靜的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蟲鳴,涼風吹來,拂起她落下的長髮,掃過她的臉頰,帶來細微的癢意,她用手撩開碎髮,目光依舊望著天空。

    從四四方方的院落望出去,天空也是四四方方的,被規規矩矩的框成了一塊生硬的方塊,落在眼底便少了白日裏景色的靈動。

    她一手執著象牙仕女白紗圓扇緩緩搖著,腦中出現的卻是白日裏往果園路上那裏的美景,沒有拘束的生長,卻有著一種活潑的氣息,讓人沉醉在其中。

    既然明日還有一天,她一定要出去看看才可以,否則豈不是浪費這一番的美景了。

    想到這裏,雲卿便格外期待起明天的日子來,起身往屋內走去,吩咐青蓮道:“你去找黃莊主,讓黃小妹明早到莊子裏來候著。”

    青蓮應了便出去了,采青好奇道:“小姐,明日你還要去摘楊梅嗎?”

    “不摘了,明天讓黃小妹帶我去這附近看山水。”雲卿笑著道,讓她將頭髮散下去,打了水去沐浴沖涼。

    到了第二日,雲卿換了一套輕便的衣裙,先去謝氏那請安,謝氏知道她要出去走走,沒有阻攔,只是叮囑采青和青蓮要好好照顧雲卿,黃小妹更是要小心些,不要走去人煙荒蕪之地。

    這次可是真正的出來遊山玩水,雲卿心情比起昨日是愜意多了,今日依然從後院的角門出去,除了那條小溪還是淙淙的流著清水外,雲卿還抬頭眺望了遠方,但見周圍山頭開著簇簇團團的桃粉梨白,清新可愛,就連鼻間呼吸的空氣,都比在沈府裏的要清新乾淨了許多,她連連深呼吸了兩口,然後對著小溪的那頭道:“小妹,我們順著溪下去,到那邊看看桃花梨花去。”

    “好的,小姐,我一開始就想說帶你去那邊呢,順著溪流下去,那裏便到了河邊,還有一塊草坪,我最喜歡去那玩了。”黃小妹高興的說道。

    采青看她天真的樣子,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青蓮倒是開口道:“你個沒大沒小的,在小姐面前得自稱奴婢。”

    “唉,出來玩還奴婢奴婢的,沒意思嘛。”黃小妹混不在意她的話,對著雲卿道:“小姐,快跟我走吧。”

    四人便順著小溪旁一路走了下去,一路上雲卿都沉醉在美好的景色之中,聽著黃小妹的介紹,看著她天真的笑容,和爽朗的話語,心裏油然生出一股羨慕,她從小就生活在沈府,一切都要按照規矩行事,哪里能這樣隨意開心的笑,開心的鬧,想去哪就去哪,這是她從沒想過的生活。心底便更打定了主意,既然難得出來這樣自由,便好好的放開了來玩。

    待行到一處地方,路卻沒有了,前方是一段溪流,過了這裏,才能繼續前行。

    “這怎麼過啊?”雲卿皺著眉問道,她還想去前頭看花的呢。

    黃小妹咯咯一笑,腳尖一踮,躍在了溪流中間一塊石頭上,然後轉身道:“就這麼跳著過來。”

    雲卿一看那水光亮滑的石頭,再看溪水折射起碼有膝蓋那麼深,搖搖頭道:“我怕跌進水裏。”

    黃小妹好笑道:“你怕什麼,這麼大的石頭,怎麼會跌哦!”她還示範的在石頭上蹦來蹦去,跳到對岸又跳了過來道:“看,我沒一點事呢。”

    雲卿依舊不敢,只是羨慕的看著黃小妹靈活的姿勢,轉頭道:“采青,青蓮,你們兩人跳過去試試。”

    采青和青蓮兩人不是家生子,也是窮苦人家長大的,對於跳這個膽子挺大的,見此處安靜,四下無人,將裙擺撩高一點,踮腳便跳上了石頭,幾步也跳到了對岸。

    “小姐,不難的,你要不要跳跳試試。”采青喊道。

    青蓮則趕緊又跳回了岸邊,站在雲卿身邊道:“小姐,你若不是不敢的話,我們就繞開這條路,往其他地方去吧。”

    雲卿望著前方的花樹叢叢,再看溪流裏的大石,忍住心內的害怕,雙手抓緊,就要邁出,一抬腳,結果又放了下來,她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啊,走路都是邁著小步子,這麼大躍的,萬一滑下去,豈不會全身都濕透了?

    她畢竟是大家閨秀,不同黃小妹,采青,青蓮她們,白日裏出來亂走已經是很大的突破了。

    黃小妹看著她猶疑不定的樣子,急得喊道:“我的小姐啊,你腿這麼一邁就站上去,你猶豫什麼啊,這個石頭都平的和地板一樣的,不會跌倒的。”

    雲卿看了看水,裏面映照出自己滿是害怕的小臉,上面有著對未知狀況的恐懼和懼怕,她神色不禁的怔了怔,不過一條小溪罷了,她還怕,那以後她還要為了沈家去面對四皇子,甚至更多的敵人,這點小小的心裏障礙都突破不了,那還怎麼辦?

    她咬了咬牙關,兩手緊緊的抓緊撩起的裙擺,緊緊的盯著落腳的地點,腳尖一踮,對著那處跳了下去。

    這一刻她的心臟飛到了最高處,身子也瞬間飛了起來,隨著落地的一聲輕響外,她穩穩的站在了石頭上,並沒有像她想像的那麼害怕,也不會那麼容易就掉在了水裏面,頓時抿著嘴笑了起來,歡呼道:“我跳過來了,原來真的不難啊,只要輕輕一躍就可以跳過來了。”

    望著她一驚一乍的模樣,采青捂著嘴偷笑,青蓮則抿著嘴在後頭看著她,生怕她跌倒在水裏,黃小妹則是帶著同情的看著雲卿,心想城裏的小姐好可憐啊,平日裏肯定沒什麼好玩的,膽子比螞蟻都小,連跳個石頭都這麼激動,那模樣就跟爹漲了月錢一樣的,等會多帶她玩點東西罷。

    雲卿自然不知道黃小妹把她列為了可憐的小姐,沉醉在自己跳過小溪的歡樂中,接著下面的石塊便一個一個的踩了過來,順利的到了對岸,青蓮也緊跟在後頭跳了過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跳溪流的時候,還有一個人站在暗處,神經比她還要緊張,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跌入到水中,準備隨時來個英雄救美的,當看到她安然落在了小溪對面時,高懸的心才放了下來。

    隨著雲卿跳石這一個小插曲,四個少女漸漸的放開了玩,本來年紀都不大,平日拘在屋中守著規矩,此時旁邊又沒人看著,自然嬉笑了起來。

    到了桃花樹旁邊的時候,雲卿開心的在雖然不是按照人們所喜歡的樣子栽種,卻別有一番野外風情的花樹裏穿來穿去,摘了兩枝桃花讓青蓮拿著,等會回去插在花瓶裏。

    黃小妹則沒心情看這些個花,她每日都看,看不出什麼別樣的風情來,倒是將裙子往腰間紮起,將褲腿挽起,往下水中踏去,只看她手中拿著一根尖尖的樹枝,對著水裏面一下又一下的戳去。

    雲卿一下被她的動作吸引了過去,好奇的站在岸邊,問道:“小妹,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叉魚啦,等會要是能叉到魚,我烤給你吃。”黃小妹目光緊緊的盯在水裏,看到溪流中一條小魚從石縫中游過去,狠狠的對著它一叉。

    水花濺起幾寸高,差點就到了雲卿的臉上,她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興奮的問道:“有沒有叉到魚?”

    黃小妹鼓了鼓眼睛,看著一下從水裏遊走的魚,搖頭道:“沒有,我再叉,今兒個一準要叉一條給你烤著吃。”

    雲卿看著她賭氣的模樣,暗地好笑,她羨慕的看著黃小妹脫了鞋子,浸在水裏的腳丫子,就是這麼望著,也感覺很涼爽,若是她能浸一浸就好了。

    可是再怎麼大膽,她還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除鞋襪的,也學著黃小妹的樣子,去拿個棍子,將手上的鐲子取下來讓青蓮拿著,挽起袖子,站到溪中的一塊石頭上,看到魚就叉下去。

    采青見她也去叉魚,站到一旁的石頭邊,時不時喊道:“小姐,這裏有魚……”

    “哎呀,它太狡猾了,跑走了……”

    “哎呀,小姐,你怎麼又沒叉到魚啊……”

    雲卿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戳了五六十下,魚沒戳到,倒是把魚嚇得都不敢到這一塊來了,於是氣鼓鼓的站起來,望著采青道:“好你個采青,捉魚的時候要靜悄悄的,不要嚇到魚,你這麼在旁邊喊,它還不跑光了啊!”

    采青知道她沒有生氣,也不怕,笑嘻嘻道:“小姐是心太軟了,捨不得叉魚。”她不也就是湊個熱鬧,連小妹都叉不到這狡猾的魚,小姐叉不到是很正常的。

    雲卿又白了她一眼,哼道:“走,咱們換個地方去叉。”

    黃小妹在她們下游的地方,被她們這一番鬧下來,魚都不見了,正要讓她們別叉了,抬頭便看到不遠處的一棵梨花樹下,站著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面容是她形容不出來的好看,穿著一襲白色的華貴大袍,懶懶的靠在樹幹下,一雙狹長的眸子正盯著小姐看著,嘴角還帶著一抹邪魅的笑容。

    黃小妹心跳不禁的咚咚亂跳,眼睛眨都不敢眨的望著男子,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為什麼她一點都沒有發覺呢,而且,這世上竟然有這樣好看的人,鼻子高挺,嘴唇紅潤,比起秦大娘家的韋哥哥還要好看得多……

    他是不是……不是人啊?

    想起平日裏哥哥給她說的那些鬼怪的故事,裏面的那些吃人的鬼怪妖精就是長得這麼好看的。黃小妹又害怕了起來,難道他不是人,是鬼?不對,鬼沒有這樣好看的,是妖精吧,聽說妖精專吃好看的女孩子,東家小姐長得那樣漂亮,所以他緊緊的盯著東家小姐,是想要吃掉她吧?!

    不可以!要是東家小姐給吃掉了,爹會打死她的!

    想到這裏,黃小妹將手中棍子對著男子的方向丟過去,轉身對著雲卿道:“小姐快點跑,有妖精要來吃人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7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02 AM 編輯

正文 016 雲卿世子鴛鴦戲水

    黃小妹的嗓門本來就大,這麼一喊,站在石頭上的雲卿身子一歪,光天化日哪里來的妖精?轉過頭一看,正看見禦鳳檀雙手抱胸,悠閒的從樹陰下走出來,那張奪人心魄的面容從陰影裏漸漸的顯現在了人前,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面上,將整個人頓時顯得亮了起來。

    禦鳳檀怎麼會在這裏?這地方可是鄉下,和他一個瑾王世子有什麼關係,難道說他也沒事,跑來這裏欣賞風景?真是討厭!雲卿拿著手中的樹枝,對著水裏面用力的撲打了幾下。

    黃小妹已經光著腳上了草地,待看見禦鳳檀走到陽光底下,還沒有被照得化成灰,仔細的看了幾眼,突然臉就紅了,趕緊將褲腳拉了下去,將裙擺放了下來,才問道:“你……是誰,怎麼跑來了這裏偷看?”

    “怎麼,不說我是妖精了?”禦鳳檀看著面前憨厚的黃小妹,含笑問道。

    “你不怕陽光,妖精鬼怪都是害怕陽光的。”黃小妹很認真的解釋道,然後又問道:“快說你是誰,怎麼跑到這裏來偷看?!”

    倒是個護住的小丫頭,禦鳳檀淺淺一笑,狹眸映著梨花白,朝著雲卿道:“我是誰,這可得問你們小姐了!”

    黃小妹狐疑的轉頭望著雲卿,見她蹲在石頭上,惡狠狠的盯著禦鳳檀,拿著樹枝狠狠的對著水面在抽打,那力道可不輕,好似在抽的就是眼前這個男子一般。

    而采青也在一旁說道:“小姐,你認識他嗎?”

    雲卿緊抿著嘴角,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可惡的小臉,禦鳳檀這個死妖精,到這裏來遊山玩水也就罷了,為何偏偏撞上她,還被他看到她在這裏遊玩的樣子,實在是太討厭了。

    她不耐的收回了眼,站起來,抬著下巴斜了禦鳳檀一眼,“誰知道你是哪位,我不認識你。”

    采青一聽小姐說話的語氣,明顯有著些許的怒氣,這可不是不認識的人可以說的出來的話,便朝著青蓮那看了一眼,用眼神問道,這個男子你認識嗎?青蓮拿著兩枝桃花,和一對手鐲站在岸邊,搖了搖頭,表示她從來沒有見過。

    只黃小妹根本沒有注意到兩人間的暗流,一手叉腰,抬手趕道:“我家小姐說不認識你,你這個登徒子,快點走開,不然的我話,我就不客氣了!”

    竟然說不認識他?他們好歹也見過數面了,還一起吃過飯,就被她這麼一句話變成了陌生人,禦鳳檀很生氣,往前走到溪邊,望著石頭上的少女道:“你不認識我?難道我認錯人了,你不是沈家大小姐沈雲卿?哎呀,這可真是奇怪了,這世上竟然有兩個長得如此相像的人,等騎射課的時候,我可得去告訴沈雲卿,我在鄉下遇見了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呢!”

    他輕描淡寫的挑了挑眉,語氣裏帶著十足的驚訝,好像面前的人真是他認錯了一般,可是雲卿卻聽得出他語氣裏的威脅,若是她今日不承認認識了她,他是騎射的夫子,以後可以給她在成績上動手腳,而且當著那麼多人說她在鄉下的河邊跳石叉魚,雖然說是說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可是她這幾日請假便是來了莊子上,誰不知道那人其實就是她啊,到時候粗魯無禮的名聲傳出去,可有得她受的!

    就知道他一出現就沒什麼好事,雲卿鳳眸裏閃過憤怒的光芒,非常不情願的選擇識時務,開口道:“剛才沒看清楚啊,現在在陽光下這麼細細的一看,如此秀麗天成的容貌正是書院裏的騎射夫子啊!”

    青蓮一聽,就知道小姐肯定是認識眼前男子的,只是不知道怎麼小姐不願意承認認識他,可是現在突然又轉彎說男子是夫子,只是這話,可不怎麼好聽啊。

    禦鳳檀當然知道雲卿說“秀麗天成”是罵他像女人,他卻絲毫不在意,好歹也是承認他長得好了吧,這可是雲卿第一次讚美他的外表呢,有進步,於是滿臉帶著笑容的往前伸手道:“站在那石頭上幹什麼,也不怕跌下去,來。”

    要你管!雲卿心情特別的不爽,今日好不容易放鬆一下,享受這天藍草青的自由光陰,誰知道這一切禍害的源頭,禦鳳檀竟然也出現了,她看著伸到前方那只修長的手,不屑道:“嬌生慣養的人當然會跌倒,我才不會。”

    她將手中的樹枝往水中一扔,側開臉,轉身對著另外的岸邊抬腿就跳過去,哼,她都跳了七八次了,當然不會跌倒……

    誰知道,由於這一次她心態不對,純粹是為了和禦鳳檀慪氣,腳尖一踮,位置沒對,在跳上岸的時候,腳下一滑,身子往後跌去,幸虧青蓮伸手一拉,從沒有狼狽的掉到水中,可是即便如此,她為了保持平衡,右腿往後一踩,踩到了溪邊的水裏,弄得右腿從腳到一半的小腿處都濕透了。

    這下可好了,剛才她還說自己不會,偏偏就在他面前跌下了水,一張粉臉漲的通紅,惱怒的提著裙子站到岸邊,采青連忙跳了過來,拿著雲卿的裙角擰水,青蓮也趕緊將鐲子套在雲卿的手腕上,將桃花丟在了一旁,問道:“小姐,你鞋子濕了,裏面浸水了,要不要脫下來將裏邊的水倒出來再說。”

    雲卿提著右腳,只覺得裏面濕答答的難受,還很重,一定吃了不少的水,她越看禦鳳檀就越生氣,牙齒哧哧的磨著,這個死倒楣鬼,一看到他就沒好事,這不,沒有那些花癡女人在身邊了,還能害得她踩到水裏,真是討厭透了!

    禦鳳檀很無辜的站在對岸,悻悻的收回手,他就說了站在石頭上容易跌倒什麼的嘛,所以才伸手想要接住她,可她偏偏不往他這邊走,這不,踩水裏去了吧,唉,卿卿真是太調皮了,而且那氣鼓鼓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就像是一隻吐泡泡的金魚一樣。

    他咧著牙笑的很開心,落在雲卿的眼底就成了譏笑,她忽然怒從膽邊生,左右一看,大步走到一棵樹下,拿著一個盛水的竹筒,對著禦鳳檀明媚的一笑,手中勺了一瓢水就對著他撲了過去。

    禦鳳檀見她對著自己笑,一時就呆住了,接著就一瓢的水對著他的臉甩了過來,落在了眉毛,睫毛,鼻子,和前襟一小塊的布料上,他伸手擦了擦臉,再看雲卿蹲在溪邊帶著一臉得意的望著他,手裏正拿著舀水的東西,樂滋滋的道:“夫子啊,我不是故意的,真是對不住啊。”

    采青和青蓮兩人頓時無語了,小姐今兒個是怎麼了,這特意找的東西去撲夫子,證據還握在手上,說不是故意的也太瞎了吧。黃小妹年紀小,此時也覺得氣氛有點不對,跳上岸邊坐在草地上看著他們兩人來往。

    禦鳳檀被潑得一臉的水,故意板著臉道:“這可不行,這種行為可是屬於不尊師重道,若我今日就這樣放過你,讓其他的夫子知道了,肯定要說我太過放任學生的。”

    還其他夫子知道,他不去說會有其他人知道嗎?真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來威脅她,她還偏偏沒辦法,她站起身來,嗤笑道:“你想要怎樣,快點說出來!”

    真是不明白啊,為什麼卿卿看到他就板著臉呢,剛才玩的多好啊,有說有笑,臉上還帶著天真的笑容,他都看得目不轉睛了,“這莊子是你家的吧,既然我來了,那你就帶我四處走走,看看,如何?”

    四下走走,看看?雲卿望著周圍桃花如雲蒸,遠處翠綠似青屏,風景優美,清幽美麗,難道這個閑的發慌的世子爺還真的是來遊山玩水的?那還真是巧了,她目光望向前方行來時的一處木橋,昨日她去摘楊梅的時候,和著其他人過了那裏。

    那裏……倒是真的可以帶著禦鳳檀去看一看,既然害得她踩到了水裏,她也要還他一次才行。

    於是嘴角微揚,裝作沒有辦法,被迫無奈的的道:“好吧,那你可不能和其他夫子去說今天的事情。”

    “只要你帶我走走了,當然不會再提這事了。”禦鳳檀很好說話的點頭,狹眸裏帶著流星般的淬光,有卿卿與他一起遊山玩水,告狀什麼的都不值得一提。

    “小姐,你當真要帶他一起遊玩嗎?”青蓮有些不放心的問道,雖然這裏是沒有人煙,可是小姐是大家閨秀,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是不是不大妥當。

    “不然怎麼辦,以後都受他威脅啊。”雲卿抖了抖鞋子,將裏面的水甩出來些,皺眉道:“再說,有你和采青,黃小妹跟著,也不怕說什麼,又不是我一個人單獨和他幽會。”

    知道雲卿雖然性子柔和,可是決定的事情,也很難改變,青蓮也不再提,采青擰著衣擺看再也擠不出水來,又望著她濕淋淋的鞋子道:“小姐若是不嫌棄,和奴婢換雙鞋吧,濕鞋子穿久了,濕氣會順著腳底板鑽到骨頭裏,以後會得風濕的。”

    雲卿低頭看著露出鞋尖的右腳,搖頭道:“不至於,等會咱們回莊子裏就換下,再說,我穿了會得風濕,你穿了難道不會?”說完,又甩了甩不舒服的右腳,望著已經踩著石頭跳過來的禦鳳檀道:“走吧。”

    黃小妹跟上來看著雲卿的繡花珍珠鞋,又看了看自己的布鞋,本來她也想說換鞋子的,平日裏不覺得,現在跟東家小姐的鞋子這麼一對比,還真是說不出口,這麼醜的鞋子,哪里配的上東家小姐啊,於是收了心,問道:“小姐,我們現在要去哪啊?”

    “去往果園方向的那條路去,那邊有一片林子,蔥蔥鬱鬱的,可以嗎?”雲卿眯著眼看了禦鳳檀一眼,好歹知道離她遠一點,要是再和她距離近一點,她就將這濕鞋子甩他臉上去。

    “當然可以。”被那赤裸的,帶著明顯威脅的眼神看著,禦鳳檀就是想走近一點都不敢啊,若是真惹惱了卿卿,什麼都不管將他丟下,那他這一趟豈不是來的太虧了。

    雲卿看了他一眼,兀自走在前頭,青蓮跟了上去,走了兩步,看采青還在發呆,又扯了她一下,低聲道:“快走,還發呆做什麼,跟上小姐呢。”

    采青這才收回了思緒,目光看著前方一襲白色抹胸長裙的飄然背影,若有所思,她曾經也接觸過其他千金小姐,但是剛才像雲卿說出那樣話的還沒有過,她作為奴婢,照顧小姐的腿是正常的,因為她都賣身給了沈家了,職責便是將小姐伺候的高興,可是沒想到小姐還會將她當人看,這令她很開心。

    鄉下人少,山間更是平靜,落在耳中的只有陣陣的松濤,悅耳的鳥鳴,潺潺的溪流,和不時吹來的山風刮過人的臉頰,手背,清爽的芬芳讓人心曠神怡,不由的想駐足欣賞。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令人陶醉,除了身邊的這個男子外。

    “這個是什麼?”禦鳳檀問道。

    雲卿望了一眼,“桃花。”

    “呀,這個是什麼?”

    再看一眼,“杏花。”

    “這個又是什麼!”

    “魚……”

    “這個……”禦鳳檀還要開口再問,雲卿有一種額頭上要青筋爆裂的感覺,咬著牙,沉著嗓音道:“你不要故意把自己弄得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一樣,難道你真的要做妖精!”

    額,為了和她多說幾句話,好像把卿卿惹火了呢,禦鳳檀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日光下好似兩排鑽石璀璨,伸出食指搖了搖道:“不,我不是妖精,你看,我在太陽底下都沒有變成灰噢……”

    黃小妹在後面沒注意到前面的對話,只聽到最後一句,小跑到雲卿身旁,非常肯定道:“小姐,你放心,他肯定不是妖精的。不過,長得這麼好看,不是妖精難道是仙人?”

    禦鳳檀笑眯眯的對著黃小妹點頭,“不,不,我也不是仙人。”仙人無情無愛,他才不要做那樣的人啊,否則卿卿怎麼辦呢。

    仙人?有這樣時時刻刻都出現在她面前的仙人嗎?!雲卿不知道是被他牙齒的光亮照的眯起眼,還是氣的眯起了眼,咬著牙道:“看風景!”

    禦鳳檀點點頭,卿卿看風景,他看卿卿。

    采青望著前頭兩人,悄悄的壓著嗓音道:“青蓮,學院裏有這麼年輕的夫子嗎?”

    青蓮看了看那個白色的背影,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學堂的夫子很少有這麼年輕好看的,可是小姐上的是白鹿書院,也許不一樣吧。”

    “要是有這樣的夫子,上課肯定學的更好吧。”采青滿臉嚮往,盯著禦鳳檀的背影,想起方才他從樹下走出的那一瞬,在她所知道的詞語中,挑不出一個合適的來形容,暗道,若是以後小姐的姑爺有這麼好看就好了。

    在雲卿的不忿,禦鳳檀的好心情中,眾人順著小溪而下,慢慢的溪流彙集了另外幾條小溪,開始變寬,變深形成了一條小河,那片樹林出現了在了前方。

    雲卿停了下來,對著禦鳳檀道:“你保證不會去宣傳今日在此處遇見我的事情吧。”這要是給他的桃花團知道了,還不得都針對她。

    “當然不會啦。”禦鳳檀十分肯定道。

    雲卿側著臉抬頭望著他的狹眸,那雙霞光瀲灩的墨眸中目光十分認真,她點點頭,加了一句,“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這次,他倒是十分默契的接上了這句話,雲卿這才微微揚唇,她所知道的禦鳳檀,雖然行為不羈,倒還是說話算話的人,否則也不能日後領軍,一時威名遠播。

    “好吧,我們過橋到那邊去。”雲卿此時的心情似乎已經好轉,望著前面碧玉一般的山峰,嘴角的弧度更是大了些許,清清的河水照耀著河底的卵石,河面上照耀出一點一點的金黃光芒,倒影著翠綠的青木,她幾步走上一個木橋,然後快速的踏了過去,站在對岸對著禦鳳檀招手道:“快點過來,那邊的風景更美哦。”

    對於禦鳳檀來說,風景美不美他根本就無心欣賞,此時對面那個白衣少女,才是他眼前最美的風景,他看了一眼由三根圓木拼成的橋,嘴角一勾,抬腳踩了上去。

    黃小妹看著他抬腿,嘴角動了一動,卻沒有開口,采青和青蓮卻是看著那橋有點怕,圓木的單人橋呢,也不知道小姐怎麼這會子膽子這麼大了,竟然一走就這麼走過去了。

    她們不知道雲卿表面上是在笑著,其實心裏窩著一肚子的火,哪里還會像她們那樣想橋危險不危險,只想走過去了才好。

    禦鳳檀根本不在意的走上了橋,目光一直都在雲卿的面容上停留,待走到了橋中央的時候,腳一踩下,卻聽見吱嘎一聲,那圓木中的一根早已經過風霜水流的侵蝕,裏面已經空了,他這麼實在的一腳踩下去,頓時圓木就斷裂了開來。

    “啊!”采青看著禦鳳檀的身形一歪,捂著胸口著急的叫了一聲。

    黃小妹揮舞著兩隻手使勁的擺動:“快下來,那裏斷掉了!”她剛才一時忘記提醒了,這個橋爹早說了要修了。

    雲卿則是站在對面,看著禦鳳檀身影一歪,嘴角的笑容咧開了一個大大的弧度,掉吧,掉進去吧,這個討厭的世子,直接就掉進去在裏面吃上幾口水,從此恨上了她,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到她的面前,給她惹麻煩了。她再也不要這麼提心吊膽的擔心別人將嫉妒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了。

    這些皇親貴戚,天之驕子,從來不知道自己會給別人帶來什麼樣的麻煩,禦鳳檀也是,安玉瑩也是,卓瀅也是,他們只喜歡憑著自己父母的優勢作威作福,隨心所欲。她好不容易可以遠離那些勾心鬥角,好好的享受安靜的生活,他還是要出去在這裏,既然如此,那就去水裏享受一會再說吧。

    她的思緒轉動千回,於時間卻不過是瞬間的事。

    禦鳳檀在腳一落上圓木時,就已經察覺到了圓木的腐朽,他低頭一看,果真有了一個裂縫,隨後的第一個反應是抬起頭望著雲卿,想要和她說,幸好她沒有踩到這根圓木,卻經意的發現,她站在那裏,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面上卻沒有一絲的驚惶和意外,那種笑容帶著很冷靜,甚至很享受的笑意,那雙飛起的鳳眸,幽幽的瞳光中帶著深深的期盼,是的,她在期盼,期盼著他摔下去,掉在河中。

    他本來準備提氣躍起的動作一下就泄了下去,整個人順著自然的力量就往撲通的跌入了水中。

    雲卿一看,恨不得兩手拍了起來,掉下去了,果然掉下去了,看著水裏面那個白色的身影不斷的撲騰,翻飛的白色衣袂浮浮沉沉,原來貴為皇家子嗣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就像她在看見父母被斬的時候,那種心力交瘁,卻四處尋助無門的無能為力了。

    黃小妹站在岸邊,看著那個非仙非妖的男子掉了下去,首先就是去看雲卿的臉,卻發現她的笑容發出一股詭異的色澤,目光定定的看著江中不斷撲騰的身影,鳳眸散發出幽光,似乎要將整個河水都吸進去。

    她不由的打了寒顫,東家小姐的表情才比較像鬼呢,她轉開目光,移到禦鳳檀身上,大喊道:“他不會游水啊!”

    一聲大吼,才將雲卿驚醒,她眨了眨眼,再看禦鳳檀所掉落的地方,已經有咕嚕嚕的水泡開始泛出,禦鳳檀的頭偶爾的露出水面,手腳不斷的撲騰。

    難道他真的不會游泳嗎?他要沉下去了?雲卿來不及多想了,趕緊左右一看,拾起一根竹竿對著水中伸去,大喊道:“快,快點抓住竹竿啊!”誰知手上力量不夠,竹竿一沉,準頭不對,反而打在了禦鳳檀的頭上!

    她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自怨來,怎麼把脾氣對著禦鳳檀發了,萬一他不會游水,淹死在這裏她豈不是完蛋了?!

    禦鳳檀開始被雲卿那種恨不得他掉在河裏去的眼神弄的非常生氣,一時起了意,乾脆掉在河裏去算了,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那麼狠心,想要他淹死在河裏,直到他撲了好半晌,雲卿還是一動不動的在河岸上看著。

    透過清清的河水,他看到少女嘴角的笑容,是那樣的歡快,那樣的開心,她竟然真的想要他死,好在她終於反應過來,找了根竹竿遞過來開始慌亂的大喊,他心裏才好過一點,剛才卿卿只怕是嚇傻了,於是雙腳蹬水想要浮上來。

    “啪”的一聲,竹竿遞過來打在他的頭上,直將沒有任何準備的他打的往水中一嗆,生生吞了一口水下去,禦鳳檀也怒了,他從水中露出頭來,狹眸盯著雲卿,透過一絲冷光,她是打算浸不死他,也要打死他嗎?抬手狠狠的抓住竹竿的一頭,手指漸漸的收緊,手臂用力一扯。

    正站在岸邊的雲卿被大力帶著往前幾步,她的力氣本來就不大,為了救禦鳳檀,竹竿抓的緊緊的,突然被反方向的力道一帶,沒有任何懸念的也掉到了河中。

    一進了水中,首先是一股涼意從四面八方的湧了過來,穿透了衣物貼在肌膚上,雲卿意識到自己也掉到了河中,心中開始無比的驚慌,她根本就不會水,手腳本能的開始撲騰,嘴巴噗噗吐著侵入的河水,她大喊道:“救命啊,救命……”

    禦鳳檀浮在水面,看著岸邊不斷撲騰的人影,心裏又氣又無奈,剛才設計他落到水裏的時候,倒是小狐狸一隻,得意的笑,現在自己掉進來了,就和旱鴨子一樣普塔普塔的遊不上來吧。

    他長臂一劃,遊到了雲卿的身邊,負氣的問道:“怎麼,這下又喊救命了……喊我啊,喊我,我就救你!”

    水咕嚕嚕的往嘴裏冒,雲卿只覺得全身越來越重,眼前漫天的都是水花,手腳也越來越使不上力來,只盼著趕緊有人來救她。

    誰知道出現了這麼一個,還是討厭的要死的,救她一下會斷手啊,為什麼一定要她喊他!

    這個怪癖的世子!

    想著她整人不成,反而被人整,她就委屈的不得了,就是死也不要和這個假裝溺水的世子求救!這個壞人!

    禦鳳檀抱著雲卿一定會求救的心態等著,卻見她半天不開口,人卻開始往河中掉下去,這可倔得可以,就是淹死也不跟他開口求救,她是吃准了他一定會捨不得她死嗎?

    無奈的歎了口氣,禦鳳檀紮進了水中,而站在岸邊的采青,青蓮和黃小妹三人,從開始的被嚇蒙,再到後來雲卿掉落水完全嚇呆,直至禦鳳檀遊出來,期待著他去救雲卿——

    然後到了現在,兩個人都不見了!

    只有河面上咕嚕嚕的冒著水花,才開始著急起來。

    采青完全嚇呆了,怎麼一瞬間,小姐的夫子和小姐兩人全部掉下了河裏,這可怎麼辦才好,她想跳下去救人,可是她也不會游水啊,怎麼辦?

    青蓮往前邁了幾步,看了看河水,轉頭皺眉問道:“小妹,你會游泳嗎?”

    “會,會的。”黃小妹見禦鳳檀是會游水的,本來不擔心雲卿的安危,此時一看兩人都消失在河面,再也不敢大意,飛步上前,將鞋子一甩,撲通跳下了河裏。

    待她一進河中,“嘩啦”一聲,水面濺起了數尺高的浪花,一道白色的人影竄了出來,陽光下,那一頭墨色的長髮帶著碧浪而出,宛若一條白魚躍出,轉眼化為一條九天白龍,帶出萬裏的水花,灑在了岸上,橋邊。

    采青和青蓮兩人看的目瞪口呆,那身形宛若遊龍,燦若彩虹,帶著的水花折射出氣色的光彩,霎那河面如同架起了一座七彩虹橋。

    只見禦鳳檀半空中右腳往左腳腳面一點,抱著雲卿身形旋轉,白色的衣袍在旋轉之中水珠四濺,飄然落在了對面的草地上。

    采青望著他懷中的白色纖瘦人影,不是雲卿,還能是誰?連忙大呼道:“小姐,小姐……”

    禦鳳檀則是一手扯下身上的大袍,甩開鋪在地上,將雲卿放了上去,望著她唰白的小臉,緊閉的眼睛,皺了皺長眉,喚道:“卿卿,卿卿……”

    采青和青蓮兩人看著中間斷了的橋,急得直跺腳,小姐到了河裏,可別昏迷什麼的了,要是給夫人知道,還不命人打死她們兩個才怪!小姐可是夫人的千金寶貝啊,要是小姐不好,她們也別想活了!

    禦鳳檀連呼了數聲,也沒見雲卿睜開眼眸,望著那雙鳳眸上長長的睫毛綴著水滴,蒼白的小臉顯得越發的孱弱,他不禁的恨起自己來,幹嘛這麼逗她,他又不是不知道她一直不喜歡他出現在面前,若是出了什麼好歹怎麼辦?那雙一直帶著悠然愜意的狹眸終於有了擔憂,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拍了拍雲卿的臉頰:“卿卿,快醒來啊……”

    可是還是沒有回應,他深呼吸了一口,想起汶老太爺曾經說過,若是人溺水了之後半天沒有呼吸,是因為在水中沒有空氣,導致缺氧昏迷。如果可以將空氣輸入肺中,那麼溺水的人有可能還能活。

    他看了看雲卿粉中泛白的唇瓣,小小的,潤潤的,不由的抿了抿薄唇,咳咳,只有用這個辦法了……

    禦鳳檀眯上眼睛,對著天空望了一眼,老天爺,我是實在沒有辦法才這麼做的,這是為了救人啊,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對著雲卿的臉就壓了下去……狹眸裏閃過一道精明的光線,當然了,若是卿卿願意讓他負責,倒也蠻不錯的……

    采青看著禦鳳檀壓下去的頭,捂著嘴睜大了眼睛,那是要幹什麼!

    青蓮則腳步一頓,望著男子的動作,不知道這個時候該大吼,以求能用聲音保住小姐的清白,還是趕緊裝作沒有看見,來個死不承認小姐與他有染的好……

    而黃小妹在水下游了一圈,沒有發現東家小姐,正浮出水面透氣,冒出頭來看到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如此刺激,換氣的嘴巴都來不及閉上,呆呆的望著對面的草地,她是要把眼睛遮住得好,還是不要遮住的好,哥哥說,這是少兒不宜的哇……



正文 017 世子雲卿人工呼吸

    就在禦鳳檀離雲卿的唇還有半寸的距離時候,白玉容顏上的鳳眸幽幽的睜開,雲卿醒來了……

    禦鳳檀眨了眨眼,雲卿也炸了眨眼,兩人動作一樣,所想卻完全不同。

    卿卿怎麼這個時候就醒來了,他現在這樣,到底是吻下去呢,還是抬起頭來呢?

    而雲卿則剛從被水浸淹的記憶中醒過來,頭腦還有一瞬的呆怔,望著面前放大的俊臉,怎麼看起來那樣眼熟,到底是誰呢,腦中飛快的轉動,這人,不是禦鳳檀嗎,他離她那麼近做什麼?

    “你給我走開!”雲卿炸毛一般跳了起來,雙手用力的朝著禦鳳檀一推,將蹲著的他推的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禦鳳檀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問道:“你還好吧。”

    “要你假好心!”雲卿一想到開始他見死不救的樣子就不爽,橫著眼望著禦鳳檀,恨不得上去對著他再踢上兩腳。

    禦鳳檀被這麼指責,又覺得委屈,“明明是你故意帶著我到橋上走的,還好我會游水,否則的話,今天我和你兩人都要浸死在這河中做一對水下鴛鴦了!”

    鴛鴦?

    誰跟他是鴛鴦?!

    “是我故意帶的怎麼?”雲卿此時已經清醒了許多,細看之下,發現他卻只是穿著淺紫色的中衣,那白色的大袍還墊在草地上,她方才就是躺在那衣袍上面的,這麼一想,她也知道是禦鳳檀將她救上來的,可是是他救得又如何,也是她害她掉在水中,還差點把她給淹死了,皺著眉,沒有好氣的開口道:“難道是我喊著你來這裏的?是我讓你來帶路的?我過橋沒事,你過怎麼就有事了,這只能說明是你德行不好,所以老天爺都要懲罰你,一見你上橋就直接劈斷了木頭,讓你掉下去,早知道我就不伸竹竿了,好心沒好報,見死不救看著你淹死就算了!”

    禦鳳檀沒想到她劈裏啪啦的一大堆,將他說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沒錯,是他自己偷偷跟著她到這裏來的,也是自己讓她帶路來遊玩的,她過橋的時候的確也沒問題,可是這和後面的有什麼關係,明明就是她故意帶他到這個有問題的橋上來的,怎麼又成天雷霹的呢,如今被她這麼一指責,又惱又好笑,嘴角微微勾起,腳尖一踮,將草地上半濕的白袍撩了起來,披在了身上,邪笑道:“你可莫要弄錯了,若是我沒出手,如今被見死不救的淹死的人可是你。”

    想起被掉落在河中後,那種水流從四面八方湧來,身子卻越來越無力的感受,雲卿只清晰的記得他那張得意的要她求援手的面容,只一句話都不想再跟他說,轉頭對著從另外一邊轉了過來的采青和青蓮道:“我們回去吧。”

    禦鳳檀來了鄉下,就是為了與雲卿單獨說上幾句,可前後兩人呆了還不夠半個時辰,她就要轉身離去,不覺的心裏有些失望,再一眼瞟見她身上濕透了的白色儒裙,那布料緊緊的貼在身上,因沁了水的緣故而變的半透明,貼在肌膚上,可以看到下面晶瑩剔透的肌膚,雖起伏不大,卻已經玲瓏的曲線更是因為衣料的貼服而更加誘人,狹眸微微暗了暗,禦鳳檀轉開眼眸道:“你……還是把衣服烤干了再走吧。”

    青蓮此時也注意到雲卿的裙子濕透了,連忙兩步站到前面,遮住雲卿身上透出來的光亮,警戒的望了一眼禦鳳檀,還好剛才小姐及時醒過來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收回目光,壓低了嗓音對著雲卿道:“小姐,衣服是濕的,路上會給人看出來的。”

    雲卿此時也低頭望瞭望自己白色齊胸襦裙,當初為了輕便,特意挑的這套白色儒裙,現在浸水了才知道,白色原來是這麼透明,餘光瞟了一眼禦鳳檀故意裝作欣賞桃花的眼,又禁不住的紅了臉,剛才他一定是看到了什麼才故意移開眼睛,讓她烤干衣服的,她伸手拉了拉衣襟,瞪了禦鳳檀一眼,真不是個好東西,眼睛到處亂瞄什麼。

    禦鳳檀假裝沒看到她的指責,看天暗道,隔著兩層衣服,就算有點朦朦朧朧的,其實他什麼都沒看清楚嘛,真是的。

    濕濕的頭髮貼在臉頰,髮髻也因為浸滿了水而變得有些重了,若是這樣子走回去,雖然這附近沒有人,可是莊子旁邊的人卻是不少的,讓人看見了,她可是有大麻煩,若是跟謝氏說她不小心摔到水中,那青蓮和采青定要挨打的,今日這事怪不到她們兩人身上,主要還是她要出來玩的。

    想到這裏,她便點點頭,“要不,我們走到剛才那地方再玩一會,山間風大,吹上兩個時辰,差不多也干透了。”

    “不行!”

    “不行!”

    兩個聲音同時發出來,青蓮一怔,轉頭看著禦鳳檀,另外一聲可是男聲,那慵慵懶懶的,又好聽靡醉聲音,肯定是他發出來的。

    “你幹嘛又說不行?難道要讓我穿著這樣的衣裳走回去嗎?”雲卿此時脾氣已經壞到了極點,面色鐵青,這個妖精世子,若不是他拉她下水,怎麼會弄得她這樣狼狽。

    “風吹干的話,你會感冒的。”禦鳳檀的視線終於望向了被青蓮攔在身後,只露出玉白小臉的雲卿,狹眸裏流露出一抹失望,雖然穿了兩層是看不清楚,可是這樣什麼都看不到好可惜啊。

    只是此時的雲卿張牙舞爪的,好像發怒的小狐狸,想伸出爪子撓人啊,他不自覺的摸了摸臉頰,不是想要撓他吧……

    可惜他想的沒錯,雲卿此時很想伸手給禦鳳檀抓上兩抓,誰不知道會感冒啊,可是還有什麼辦法,她總不能出去玩一趟,就換了一身回去吧,這樣謝氏一定會發現的,到時候更講不清楚,“那不風乾,怎麼辦?”

    “這個簡單嘛!”禦鳳檀絕美的容顏綻放出一朵笑容,在金輝下粲然如虹,他指著站在對岸的黃小妹道:“你回去拿一套衣裙過來。”

    黃小妹正站在對岸那裏擰衣服上的水,聽到自己被對面那個長得異常好看的夫子點名,那璀璨的笑容仿若漫天的星光讓她兩眼癡迷,小心臟雀躍不已,頓時不管其他的點點頭道:“好的。”一隻腳蹬了一隻鞋子,靈活的踩著石子,跳上了小路。

    接著,禦鳳檀側過頭來對著青蓮和采青眨了眨眼,狹眸裏瀲灩波光如落日餘暉,惑人心神,道:“你們兩人帶著你家小姐到剛才那個地方去等我。”

    采青已經是迷迷怔怔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青蓮定力不錯,還能問道:“到那裏去做什麼?”

    “去那裏,你們小姐的衣物就會干了,快去。”禦鳳檀抬抬精緻瑩白的下巴,烈日下劃出一道流光的弧度,轉頭望著雲卿道:“你先和她們過去,我保證等會你的衣服會干,也不會感冒的。”

    明明與往日裏相同的漫不經心的語言,卻莫名讓人心中有一種願意聽從其言語的力量,在慵懶中帶著威嚴,男子淺淺一笑,轉身掠起,進了林間,只留下一道白淺的光影。

    采青這才回過神來,問道:“小姐,我們要回原路嗎?”

    從方才禦鳳檀的一系列吩咐來看,雲卿已經知道他要做什麼了,拉了拉貼在肌膚上濕答答的儒裙,她點點頭道:“走吧,去小溪邊等他們。”

    大概半柱香的時間過去,黃小妹和禦鳳檀兩人先後來到了小溪邊那片桃花草地,黃小妹自己已經換了一身乾爽的衣物,手上還拿著一套紅色的軟布衣裙,而禦鳳檀則背了一大捆的乾柴過來丟到了草坪上,對著雲卿道:“快去把衣服換了。”

    黃小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遞給雲卿道:“小姐,這是我最好的一套衣裳了。”

    雲卿望著她的模樣,笑開了眼,其實在沈府中,像二等丫環的穿著都要比她手中的衣裳要好,可是黃小妹一拿便拿自己最好的衣裳借給她穿,果真是鄉下人最淳樸的心裏,她伸手接過衣裳道:“謝謝你。”

    采青和青蓮這才知道禦鳳檀是要生火將雲卿的衣物烤干,讓黃小妹拿了一套替換的衣服給雲卿,心內覺得他倒是個細心的。

    可是……

    “小姐這要到哪里換衣裳啊?”采青覺得這個問題最重要了,總不能讓小姐就到那樹林裏換吧,那裏草木也算不得多茂密,要是給人看了去怎麼辦!

    禦鳳檀左右看了幾眼,一把拉下身上披著的大袍,遞給她們道:“拿著這個到那邊圍住,讓你們小姐到裏面換衣裳。”

    即便他裏面穿了中衣,此時采青和青蓮從剛才那種擔心的氛圍中出來了,看到他這麼大方的拉下外袍,臉色也紅了起來,不敢去接。

    倒是黃小妹一直呆在鄉下的,男女大防沒那麼嚴重,一把接過袍子,對著雲卿道:“小姐,我們去那邊換衣服吧。”

    雲卿也知道現下不是什麼講究的時候了,趕緊換了衣裳,烤干了好回去,她可是裏裏外外,全部都是濕的了。

    四人走到不遠處的小林子中,采青和青蓮將禦鳳檀的袍子拉成一個圓筒形,好在他的衣袍本來就寬鬆,再加上他的身形比雲卿要大上兩周,倒圍了個足夠換衣服的圈子,而黃小妹則站在周圍把風,防止有人意外的接近。

    禦鳳檀見她們入了林中後,便蹲下來開始點火,卻發現他蹲下來的角度,卻剛好看到一雙瑩白小巧的足正露在外頭。

    那是雲卿正在換衣服鞋襪,那大袍圍起來的時候,正巧底下三寸高的地方沒有攔住,而給了他這個不小心偷窺的機會。

    那雙小巧的足輕輕的踩在草地上,白皙的腳背淹沒在淺淺的草裏,露出一點細白在陽光下,好似能反射出光芒,透出水一樣柔軟的色澤,一隻腳抬起後,落下了一點天藍色的裙角,遮住了美好無限的風景,他心中一頓,不知不覺的低著頭,還想要繼續看,那樣短而小的足,肯定還沒有他一個手掌大,肯定如同卿卿的身子一般的軟嫩,小巧玲瓏如玉器,若是握在手心,放在手中好好的把玩……

    “好了!”

    黃小妹一聲大喊,將禦鳳檀脫離的深思拉了回來,再抬起頭就看到雲卿,此時她穿著那套大紅色的裝束,上身是紅色繡蘭花的短褙子,下身是大紅色淨面的百褶裙,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是一團火一般,按說大紅這個顏色一般人穿了都必須配上濃豔的妝容,才相得益彰,不會被這般火熱的色彩襯得面色淺白,可是雲卿一張素顏,站在桃花林的背景前,只覺得那淡淡的金輝照下來,將她渾身上下點綴的紅金相應,非但不落俗套,反而顯得豔麗奪目,如同一朵正紅的牡丹,緩緩開在桃粉之間,雍容華貴,富麗錦盛,而那雙如鳳翅飛挑的雙眸如同神來之比,在這濃豔的色澤上點上最華麗的一筆。

    競誇天下無雙豔,獨立人間第一香。

    他的心頭忽然咚咚咚咚的響個不停,心頭那些旖思化作了九天雲霄,只留下滿眸的柔和,臉上莫名一陣燒燙,連忙埋頭打火。

    “我原覺得你比我好看,是因為穿了漂亮衣服,原來小姐就算穿了我的衣裳,也要比我漂亮許多。”黃小妹看著正從桃花林間走出來的雲卿,發自內心的感歎道。

    聽著她天真未脫的語言,采青和青蓮都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采青取笑道:“看不出小妹原來這麼臭美的。”

    雲卿抬手掩了掩嘴,聽過誇獎她的話無數,可是黃小妹這一句卻最令她開心,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容色頗佳,否則當然耿佑臣上門求娶之時,兩家差距如此之大,她也沒有什麼疑心,包括謝氏沈茂雖有疑,也認為實屬正常。

    因為她的容色明豔,絕對當得起,讓男人不介意門第之見,請娶她入門這等事情,雖然因為她少出門,知道她的人不多,但凡是見過她的,無一人不稱讚。

    這件事她隱約的記得聽父親說過,沈家人一直容貌出色,據說是因為曾曾曾曾曾祖母在一次遊玩的路上,遇見了一個容色無雙的男子,從而一見傾心,跟著此男子不追到手絕不甘休,最後花費了數年的時間,終於將這個男子打動,並且入贅了沈家,這名男子不僅容色無雙,而且才智雙絕,而沈家也是從那之後,開始迅速的發跡,若不是中間曾有一代的子孫敗過家,如今沈家只怕早已經是大雍首富了。

    而沈氏後代的容貌一直都繼承了那位祖父的有點,據說當時那位祖父笑起來能令百花失色,千人失神,否則也不能讓本來就美貌的曾曾曾曾曾祖母一見傾心。(看過浴火王妃的都知道這位祖父是誰吧。)

    她自問還沒到這等程度,若是可以,她倒真想看看那位祖父的模樣。

    “火好了,你們將衣服拿著烘乾吧。”禦鳳檀將火點燃,抬起頭時,臉上都是一片緋紅,也不知道是被火燒起來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青蓮和采青連忙拿著衣服,小心的展開,離火到一定距離,烘烤著衣物,小姐的衣料可都是上等的絲綢,若是離得近了會燒掉,也許會被濺出的火星子燙出洞來,她們要格外小心才行。

    雲卿知道這活不好做,也不打攪她們,蓮步輕移,到了小溪旁,靜靜的望著這一片的天空。

    明日她就要回揚州城了,以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來這裏看如此寧靜的風景,再和黃小妹這樣淳樸的人打交道,想到回去後又要面對的那一切,她嘴角微勾。

    她不喜歡這種勾心鬥角的生活,卻偏偏生活在其中不能逃出,人生,便是如此,每個人都在一張網中拼命的掙紮奮鬥,只為逃出那不斷糾纏住肢體的網繩,直到筋疲力盡,也不會放棄。

    禦鳳檀慢慢的走到她身邊,穿好他已經風乾一大半的白袍,望著眼前的這一切,雖然眺望不到一望無際的山川和平原,這重重皚皚的樹林,讓他想起了京城那高低起伏,占地廣袤的皇宮,只是那裏是一片森嚴的寧靜,到處是散發著皇家威嚴的紅牆朱瓦,兩者同樣是高大密集,卻給人的感受完全不同。

    站在這裏,心靈似乎得到一種靜靜的洗滌,變得安靜,也乾淨了許多,那清清的水不止從溪澗流過,也從人的心房中流過,人只想沉醉在其中,不願意讓其他的人和事打擾了眼前的一切。

    轉頭望著身邊少女的臉,她的臉色平靜溫和,然而視線落在一處,眸底流露出一種深深的嚮往,順著她的視線,是黃小妹又跑在溪中正在叉魚的身影,黃小妹緊緊的皺著眉,目光在水下梭巡,那樣的表情,簡單又專注,單純又天真,的確讓人很羨慕。

    他一直都認為她是心計很深的女子,或者說她在他面前掩飾的不好,從第一次叢林裏的相遇,他在牆後聽見她冷靜的辯駁,和突然變臉裝可憐,到日後每一次相遇,她都能巧妙的化解,可是他也發現,她其實不是那樣的,在突如其來危險的時候,她會展現真正的性情,是那樣的可愛,活潑,如同一個真正的十三歲少女一般。

    比如,開始他見到她在河邊叉魚的時候,嘴角的笑容彎彎的,眼角也舒展的如同月牙,渾身散發著一種和善的氣息,和往日時時戒備的她完全不同。這是其他人看不到的她。

    他想起那日在書院裏她與韋凝紫之間的暗流,想起在安知府家中,她暗裏明裏一直捧著安家小姐們的舉動,她聰明懂事,識禮明進退,他在老太君和知府夫人的眼中都看到了深藏的讚賞。這其中的讚賞,不過是因為雲卿‘懂事’的將展現的機會留給了安家小姐。

    這一切和他多麼的相似,作為瑾王世子,他本應該是在王府裏錦衣玉食,驕縱慣養的,可是事實完全相反,親生母親不待見他,父親四處尋花問柳,經常不在府中,到了九歲,明帝將他要到了京城,從此就在那花團錦簇中過著質子一般的生活,不能太出色,出色了便成為了眾矢之的,莫名的被陰謀論纏身,不能太差勁,太差勁就會損了明帝的威嚴,因為他替弟弟養兒子,總不能養成個廢物,不好面對天下各界的輿論。

    好也不行,差也不行。做什麼都在薄冰上行走,每一步都落在隨時會開裂的冰面上,只希望下一次抬腳,可以安然無恙的渡過。

    她羨慕,他,其實也很羨慕。

    側過頭來,禦鳳檀展開了笑顏,輕聲道:“今日,對不起了。”

    金輝下,男子衣帶當風,懶懶散散的聲音順著暖風就這麼吹進了雲卿的耳中,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頭,轉過頭望著男子絕色的面容,眼底有微微的驚訝,“你是同我說話嗎?”

    “很顯然,這附近沒有其他人了。”禦鳳檀搖了搖頭,似乎很遺憾周圍沒有人讓他再說對不起,他表情淡淡的,卻有一種不經意散發出來的殺伐之氣。

    雲卿不禁想起前一世,聽到的流言,那一世,她沒有在京城,直到嫁給了耿佑臣才到了京城,而那個時候,禦鳳檀正好已經因為突染疾病而亡,她未曾親眼見過他的風姿,卻是聽說過的。

    據說他得勝進城的時候,整個京城的道路全部擠滿人,無數的少女站在京城兩邊為他迎接,他穿著一襲黑色的墨甲,騎著紅色的烈馬,踏踏的馬蹄飛馳在京城的青石道上,風吹起他的長髮,那張精緻的面容包裹在墨色的頭盔中,宛若盛世妖花綻放在京城。

    這一幕直至他死後多年,雲卿還曾聽京城的人悄悄提起,可見其風姿絕世。

    而眼前的他,現在已經隱約的露出了這種氣勢,只不過因為還是年少,也許還沒上戰場磨練,展現的不夠完整。

    想到日後這個人的累累功績,雲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屢次和他做對,即便他在四年後會染病而亡,可是這四年,他還是驕傲無雙的瑾王世子。

    若是可以,她其實還是願意和他和平相處,只要不惹來麻煩就好,想到此處,她便淡淡的一笑,“瑾王世子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魅力,你所到的地方,就會有女子為你沉迷,若是我和你接近了,女子的天性是善妒的,她們於你沒有辦法,就會將矛頭轉向我,所以雲卿希望能避開你,今日之事也是因為一時心急,如有冒犯,請不要見怪。”

    她不介意低頭,只希望這般溫軟的話能讓這位世子明白她的意思,以後儘量離她遠一些,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距離就罷了。

    誰知禦鳳檀一聽,眉頭卻皺了起來,側低著頭盯了她一陣:“你是覺得我是個大麻煩?”

    好直白,她確實就這麼個意思,可是這麼直接說出來,這不是打破她本來想和禦鳳檀和平處理的初衷了,低聲道:“我不敢這麼說。”

    “你不敢這麼說,就是心中是這麼想的,是嗎?”禦鳳檀似乎不打算放過她,他歪了歪頭,細長的眸中如流波婉轉,咄咄逼人的問道。

    斜陽就這樣照進了他的眼波中,雲卿恰一抬頭,正好對上了這妖孽般的一縷眸光,心跳單單的漏了一拍,而禦鳳檀此時又接著道:“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麼,誠然如你所言,女子善妒,因為得不到的美好事務,也許會生出嫉妒的心裏,反過來針對那個得到了的人,可是你這樣一味的逃避又能怎樣,你可以逃開一個我,那你可以逃開整個大雍的人嗎?以後若是還有人出現在你面前,因為他的優秀,所以你要一味的逃開,避開人們的視線,避開人們的爭奪,只為求的一方的寧靜?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太愚蠢了,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會擁有別人羨慕的地方,例如你的容色美貌,你的家世富裕,那你能因為這些讓人嫉妒的一切,就毀了自己的容顏,傾了自己的家產嗎?你不能。”

    禦鳳檀的聲音不大,卻隱隱的含了一股攝人的氣勢,讓雲卿不得不認真的聽著他說完,“而且你沈雲卿不是這般遇到事情就會往後縮的人,你總是這般的逃避,反而會讓人覺得你心有鬼胎。你若是問心無愧,何故處處避讓,人活在世上,不僅是要小心翼翼的活著,還要有滋有味的活著,你為了那樣一個可笑的理由,一直都逃避面對著我,久而久之,別人也看得出怪異的地方來。這就叫做適得其反,難道你不知道嗎?”

    禦鳳檀懶洋洋的說完這一段話,雲卿的臉色也隨之變了幾變,他瞧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的勾了勾,走到了黃小妹所在之地,也順手找了根樹枝,開始和她一起叉魚。

    如同翠色織毛絨毯的草地,風一掠過,上面的草便一行一行的起伏,遠遠望去如同翠綠的湖水在輕輕蕩漾。

    大紅色的裙擺隨著草地的波動也在搖擺著,雲卿雙眸釘在一處,眸中凝思。

    是的,她重生一世,一直都為了沈府再也不會如同上一世一般,再將悲劇重演,為了這個目的,她願意吃更多的苦,願意付出更多的艱辛和努力,可是在遇見其他與上次不同的事務上,她卻表現的不夠勇敢。那些高門小姐的嫉妒和羨慕,為什麼她要存在著一種逃避的心裏呢,她並未做出什麼自賤身份的事情,只要於理於情她無愧於心便夠了。那些人她們怎麼想,都是她無法控制的事情,她們的嫉妒更是因為她們做不到她這般,所以才會越發的看不起她,像雪瑩何曾因為她的身份,而對她有什麼意見。

    她是商女,卻也同她們一樣,是端端正正的活著做事說話,現在一個禦鳳檀出現在面前她便要躲避,若是日後面對四皇子諸人,她豈不是更要避開了。

    她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太過刻意在乎那些人對她的目光,這樣她才能真正的變得強大。

    這是重生後,第一次有人能站在她心內的角度,說出她的想法,雲卿將視線轉到那個正在和黃小妹一起叉魚的男子身上,他正此時正叉到了一條肥尾的鯽魚,舉高了在對黃小妹炫耀,那笑容,脫去了慣帶的邪魅和懶散,帶著蓬勃的朝氣,仿若也感染了她。

    雲卿嘴角也勾了起來,鳳眸中的霧氣漸漸的散去,露出兩顆黑曜石一般幽黑的眼眸,裏面帶著靈活的氣息。

    禦鳳檀遠遠的便望到了少女的笑容,他知道她肯定是想通了,否則不會對著他笑的那樣舒心,哈哈,以後再出現在雲卿的面前時,不會再被那樣嫌棄了吧。

    金燦燦的日光下,男子的狹眸中閃過一絲霞光瀲灩的狡黠光芒,一躍跳上了草地。

    黃小妹此時也叉到了一條半斤重的小魚,爬上了草地,對著采青和青蓮道:“你們衣服烤干了沒,我們這有好多魚啊,來烤魚吃吧。”

    春天本來就有陽光,再加上小火這麼一烤,已經干了,采青小心的將衣物折好,包在布上放在一邊,然後才開口道:“好啊,我肚子早就餓了,小姐,你呢?”

    雲卿聽到她問自己,點頭道:“我也有點餓了。”她早晨只喝了一碗小米粥,經過這麼一走,又在水裏撲騰了一會,這會感覺肚子也有點空了。

    黃小妹聞言,熟練的找了刀石,蹲在溪水邊給魚剖肚去鱗,然後找了尖尖的樹枝,將魚就這麼架起來,開始烤了。

    “這樣吃,會不會淡了點?”

    “沒事,我帶了鹽巴。”黃小妹從衣兜裏掏出一個小紙包,嘿嘿一笑,圓圓的臉上有一種可愛的狡猾,原來她早就打算好今天要出來烤魚吃的。

    雲卿好奇的看著她熟練的翻著樹枝,不過比起黃小妹,她更覺得新奇的是,禦鳳檀在一旁也手持刀石頭,把魚擺在溪邊的高石上,有模有樣的切著魚。

    從她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半側的臉,高聳的鼻樑好似巍峨的山巒,筆挺如峰,長眉如同濃墨畫就,黑如鴉翅,那朱紅的薄唇因為手中用力而微微下抿,樣子很專注,也很好看。

    顯然欣賞這美男切魚的不止有雲卿,采青和青蓮也有看到。

    “若是不看那漂亮的手和身上華貴的白袍,那殺魚的手法蠻熟練的,倒是有點像漁夫。”黃小妹見她們都在打量,回過頭看了一眼,做出了她最中肯的評價。

    正將殺好的魚拿過來的禦鳳檀聽到這個評價,回眸一笑,頓時將三位少女電得不能言語。

    雲卿所想,卻與她們不同。她微蹙了眉間,鳳眸裏有著疑惑。

    這個瑾王世子與她曾在京中見過的那些紈絝子弟有些不同,若說烤魚,雲卿相信那些個沒事喜歡野營,打獵的紈絝子弟,定然是會上一點的,可是殺魚,點火,基本是不可能會的,她曾經看過耿佑臣去捕獵,身邊跟了數個小廝,這等小事,早就會有小廝做好。

    可是禦鳳檀的動作很流暢,很熟悉,仿佛經常做這樣的事情,他好好的一個世子不做,經常去做這等叉魚烤魚的事情一般,也許是經常打獵吧,這位瑾王世子身邊可從來沒看到過有下人跟著,獨來獨往慣了,只有自己動手燒火了。

    漸漸的,樹枝串上的魚泛出了一層金黃色的色澤,有濃濃的魚香味散播在空氣中,香味如同一隻小手,吸引了雲卿的注意力,連她的胃也開始覺得餓了起來。

    溪流裏的魚肥,烤的時候還有油滴出來濺在火裏,發出‘嗶啵’的聲音,雲卿嚇的退後了一步,眼睛卻緊緊的盯在烤的金黃的魚兒上面。

    不一會,魚兒已經全熟了,黃小妹拿出一條烤的最漂亮的遞給雲卿道:“小姐,給你吃這個。”

    雲卿早就被那香味勾得肚子裏饞蟲蠢蠢欲動,伸手要去接,半路一隻修長的手卻截了她的。

    “你魚也要跟我搶啊?”雲卿惡狠狠的看著禦鳳檀那張臉。

    “給你。”禦鳳檀將自己烤的那條魚遞到了雲卿的面前,要吃肯定吃他烤的,這條魚可是他特意選出來給卿卿考的,要是卿卿吃飽了,不吃他的怎麼辦,所以他就搶了黃小妹的魚。

    望著伸到面前,金黃色的,油光發亮的魚兒,雲卿眼睛一亮,好吧,看在這條魚賣相也不錯的份上,她就賞臉吃一口吧,接過木棍,雲卿看著冒著熱氣的魚肉,菱唇嘟起吹了一吹,聞著香味迫不及待的小小的咬了一口。

    呼呼,好燙啊。

    她張開嘴,使勁的呼了兩口,待嘴裏的熱氣散去了之後,舌頭裏便只留下魚肉的香味,好香,好滑,好鮮,真的好好吃啊。

    將口中的魚肉咽下去之後,雲卿又咬了一口,品味著魚肉在齒間的醇香美味。

    禦鳳檀看她那副吃的格外滿足的樣子,笑道:“怎麼,我手藝不錯吧?”

    嘴裏是美食,雲卿心情不錯,一看他那副尋求表揚的模樣,本來誇讚的話,就變成了:“一般般吧,其實我覺得小妹烤的那條會更好吃。”

    這條會比他烤的好吃?禦鳳檀甩了甩手中的烤魚,一把遞到雲卿的面前,不服氣道:“你咬一口嘗嘗看,我還不相信她比我烤的好吃了!”對於自己烤魚他可是充滿了自信的。

    真自信!雲卿哼了一聲,對著遞到面前的魚就咬了下去,嚼了嚼,其實味道還可以,也香,也嫩,不過比起禦鳳檀烤的這個,有點不夠看呢。

    禦鳳檀十分滿意雲卿的表情,是吧,明顯是他烤的好吃。

    她眯著眼看這禦鳳檀坐在石頭上,沒想到他烤魚技術還真的蠻不錯的嘛,只見他咬著魚身一口口的吃著魚,到底是皇家子弟,骨子裏存在著優雅和高貴,即便是吃魚,看起來都是那樣的賞心悅目。

    過了一會,禦鳳檀唇舌動作間,吐出了幾根魚刺。

    她吃的這條好像沒魚刺呢,她運氣這麼好,吃了一條沒魚刺的魚?還是說,禦鳳檀特意為她挑了一條這樣的魚?

    這兩個人沉醉在比烤魚好吃之中,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兩人剛才咬了同一條魚啊!

    黃小妹看的雲卿十分自然的將禦鳳檀手上的魚咬了一口,眼睛鼓得大大的,嘴裏的魚啪噠的掉了下來,指著禦鳳檀手中的魚道:“其實我這裏還有的,你們不要搶一條魚吃嘛!”

    這一瞬,雲卿,禦鳳檀,采青,青蓮,動作全部石化。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8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04 AM 編輯

正文 018 蘇眉腹痛,胎兒難保

    幾顆星子點綴在夜空中,蛐蛐兒在石縫裏唱著曲兒,雲卿坐在莊中小院的交椅上,兩手抱著膝蓋看向遠處的層巒疊翠,白日裏誘人的風景已經變成了暗夜裏起伏不斷的陰影。

    青蓮端了一盅水過來遞給她,然後抬頭看了看四周,開口道:“小姐,山中夜裏陰涼,今天白日你又掉了河裏,還是不要站在河中吹風了。”

    摸了摸手臂,雲卿也感覺到些許的涼意,點點頭,轉身走進屋去,白日裏的放肆和悠閒已經散去了,明日早晨便要動身回揚州城,那些東西也只能留在記憶裏。

    “昨晚讓你準備的一切已經弄好了嗎?”雲卿望著鏡子裏的青蓮,問道。

    “都好了,和小姐預料的一般,奴婢也按照你吩咐的做好了。”青蓮捧了洗浴用的衣物過來,采青剛好從內房鋪床出來,笑道:“小姐,那個眉姑娘可真好笑,夫人來的時候她拿喬不來見,今兒個下午她終於忍不住,故意到花園裏巧遇了夫人,順便給夫人請安,夫人可沒給她好話,據說自知丟了臉面,氣的在西跨院直摔東西呢。”

    雲卿用象牙縷空的梳子梳了梳頭髮,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的弧度,“臉面這東西,一般都是自己湊上來給人丟的。”

    若是謝氏來的第一天早晨她按照規矩來請安,今日不就省了大把的事情麼,非要等到如今這樣弄的自己不痛快那也怪不了別人。

    次日,雲卿早早便起身梳洗,采青和青蓮指揮著莊子上的小丫鬟開始收撿東西,打包起來先行送到莊子前面的馬車裏面去。

    雲卿也隨意用了點早膳,便到主院去見謝氏,進門便看到蘇眉坐在院子中的一把玫瑰交椅上,正金貴無比的雙手交握在腹上,拿著長腔道:“春巧啊,今日的養身湯怎麼還沒煲好?”

    “好了,馬上就端來了。”春巧從小廚房那出來,手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

    陳媽媽接了過來,吹了吹,待涼了才遞給蘇眉道:“姑娘,可以喝了。”

    蘇眉瞟了一眼進來的雲卿,輕笑著站起來福了福身道:“見過大小姐。”

    雲卿看她那副樣子就不舒服,淡淡道:“起來吧。”

    蘇眉這才接過陳媽媽遞來的藥喝了下去,拿著帕子擦了擦嘴角,她現在不會和謝氏雲卿直接起衝突了,她知道如今靠著她的身份直接去對這兩個人吃不了什麼好,好好的將孩子生下才是最重要的。

    倒是學聰明瞭一點,雲卿也不和她言語,待外頭的一切都備好了,便隨著謝氏一起出去。

    莊子門前停了四輛馬車,這四輛是從揚州城一起下來的,最前面的一輛裝飾的最為華麗,是謝氏和雲卿坐的,第二輛是為老夫人特意為蘇眉準備的,來的時候琥珀和青蓮坐在那裏,現在蘇眉來了,自然是給她坐,第三輛是小丫鬟們的,第四輛則是裝放幾人行禮,以及採摘的上等楊梅。

    除此之外,她們還用了莊子上的一輛馬車,這裏頭坐的便是秦氏和韋沉淵了,馬車一早便駛去接他們兩人,此時也到了莊子前。

    韋沉淵跳下馬車,看著正在搬東西的下人,也要過去幫忙,謝氏喊住他道:“這些事不用你管,好好照顧你娘,這路途雖不算太遠,也要六個時辰,她身子骨不好,要多注意些。”

    “謝夫人關心。”韋沉淵聽了秦氏的一番話後,自知大恩不是掛在嘴邊的,只待以後做出成績,才能好好的報答沈家。

    蘇眉正扶著陳媽媽的手,踩著腳蹬上馬車,望著突然增加的一輛馬車,眼底劃過一絲不耐煩,道:“假惺惺的做姿態給誰看,故意大張旗鼓的借了人家母子去城中,還不是要留個好名聲。”

    “姑娘不要管其他的了,先上馬車吧。”陳媽媽看了一眼謝氏和韋沉淵,倒覺得沒什麼。

    一切準備好了,馬夫坐在前面,高聲問道:“夫人,可以走了嗎?”

    琥珀看了一眼謝氏,見她點頭,“走吧。”

    隨著一聲高喝,第一輛馬車車輪徐徐的滾了起來,其他車夫也隨後跟上,五輛馬車在道路上拉成了一排。

    雲卿掀開窗簾朝著後面看去,遠遠的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站在一個土包上朝著這邊揮手,手中提著一個小布包,正喊著什麼。

    是黃小妹,雲卿嘴角勾了勾,那個布包是雲卿讓人送給她的,裏面是兩套簇新的雲綢衣裳和一雙白色的繡花鞋,希望她能喜歡吧。

    美妙的時間總是過的格外的快,除了路上因蘇眉暈車要嘔吐,停了兩回外,一路暢通的回到揚州城。

    謝氏讓琥珀帶著韋沉淵和秦氏到揚州西邊筒子巷裏的院子安頓下來,自己則帶著馬車直奔沈府,老夫人出門前可是一再的催促她要早點將蘇眉帶回來,謝氏雖然心裏不痛快,想起李嬤嬤說的話,還是決定先忍忍,到時候再看情況而動。

    一進沈府,就看到老夫人房裏新進的大丫鬟碧菱正在門口候著,便瞧著後頭跟著一個女子,大概十八歲的年紀,穿著件秋香色四核如意纏枝的長褙子,暗綠十二幅繡蘭花的馬面裙,烏黑的頭髮梳成了牡丹髻,戴著玉石花釵,耳朵上綴著嵌了貓眼石的燈籠耳墜,白皙如玉的臉龐上有一雙水靈靈的眸子,面上帶著一種拼命克制又忍不住的高興,手撫在突起的腹部上,想來這位就是老夫人心盼著的那位通房了。

    先給謝氏雲卿行禮後,便開口道:“夫人,老夫人知道你們摘了楊梅回來,一直在房中候著呢。”

    人人心照不宣,老夫人這不是等著楊梅,她是等著看蘇眉的,謝氏點頭,對著身後的人吩咐了一番後,讓小丫鬟提了一籃子楊梅,接著道:“那我們便先去給老夫人請安。”

    進了榮松堂,蘇眉瞧著坐在羅漢床上,穿著金邊玄色鑲領墨色織金花卉緞面對襟披風,青灰色交領中衣,赤金撒花緞面圓點紋樣馬面裙,額間戴著淺綠色鑲珍珠抹額的老夫人,便知道這就是沈茂的母親,盈盈往前施禮道:“蘇眉見過老夫人,老夫人大安。”

    老夫人哪里會讓她行禮,看到她微凸的肚子,眼睛轉也不轉,忙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不必多禮。”

    她目光打量著肚皮,看是圓的還是尖的,只盼著裏面是個男嬰,關切的問道:“你身子還好吧?”

    要說蘇眉若是不把本性露出來,出色的容貌加上刻意的柔順,還是頗為順眼的,她低垂著頭,“多謝老夫人關心,蘇眉身子很好。”

    “好,自然是好。”老夫人樂呵呵的喚了蘇眉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對著謝氏道:“你做事是個穩健的,這趟讓你去果然令人放心。”

    聽到這麼一說,早就過來等著看好戲的水姨娘也開口道:“夫人自然是用了心的,這一路上她肯定是好好照顧著的呢,老夫人你可要好好的賞她。”

    “這自然是要的,雖說兒媳你自己生不出,可若是……”老夫人高興的表揚還沒有說完,正為得到老夫人歡喜的蘇眉卻覺得腹中傳來一陣絞痛,口中驚呼了一聲,接著額頭就開始有汗珠沁了出來,身子弓起,抱著腹部尖叫道:“我的肚子……”

    聽到她的尖叫,雲卿鳳眸驀然轉冷,好戲終於開幕了。

    謝氏首先看到蘇眉的表情,暗裏皺了皺眉,一回府中又開始做戲,這回不知道要出什麼麼蛾子了。

    陳媽媽則最先發現蘇眉不對勁,這次回來蘇眉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養身子生孩子,不瞎折騰了,她從小看著蘇眉長大,最是熟悉她的一舉一動,她臉上的痛苦根本就不是裝的,連忙問道:“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媽媽,我不知……道,肚子好疼啊……”蘇眉人已經縮成了一團,倒靠在羅漢床的柱腳,雙手摸著腹部,眼眉皺的緊緊的。

    老夫人離她最近,可以清晰看到額頭上不斷冒出來的汗珠,臉色一沉,瞪著謝氏道:“還不快讓人去請大夫,越快越好!”

    望著眼前這一切,水姨娘眼底閃過一抹笑意,站起來卻面色焦急道:“這都四個月的胎了,怎麼好端端的會疼呢,該不是吃錯什麼東西了?”

    本來就擔心大夫來的太慢的老夫人聽到她如此說,雙眸裏佈滿了焦急和擔憂,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懷孕的,可千萬別出了什麼岔子啊。

    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外頭急匆匆來了一個大夫,他背著藥箱,被小丫鬟一路催著進來,令人意外的是,來的不止他一個人,後面還跟著一位年輕的公子,穿著圓領直裰碧藍色綢袍,長髮束在了碧色的冠裏,容貌溫和,正是耿佑臣。

    看到他進來,眾人皆是一愣,這眼生的男子如何進來的,卻看見他對著眾人拱了拱手,“在下耿佑臣,是書院的夫子,今日剛巧也在大夫這裏,聽聞是沈家有事,便前來特來拜訪的。”

    謝氏倒是聽說了今年書院來的新鮮事,一個永毅侯府的公子到了白鹿書院做夫子,想來便是眼前這位,於是對著他行禮。

    耿佑臣抱歉的笑笑,“聽聞沈家小姐琴術不錯,見她未來上課,一心怕誤了她課程,便上門而來,還請老夫人,和沈夫人莫要見怪。”

    人都進來了,還有什麼見怪的,謝氏客氣道:“哪里,倒是讓你煩心了。”便請他坐下,讓人上了茶水。

    耿佑臣坐下後,目光便轉到了雲卿身上,上次自知府院中見過一面後,便沒能再遇到她,看著她淺紅色的衣裙上豔麗的牡丹花瓣,如同風卷殘花漂在她的裙角,即便是清淡如水的色澤,在她身上都能穿出繽紛豔麗,與那張白皙的面容形成鮮明的對照。

    如今也不知道那東西在哪里,四皇子吩咐了不要驚動其他人,慢慢的尋找,時日方早,切不可因為動靜過大,將各派的眼目都吸引過來。

    他先在沈府和柳府之間熟悉了,以後若是下手也方便許多,倒是這位沈家小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她似乎十分不喜歡他,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記憶中,他似乎從未得罪過她。

    不過一個商賈之女,怎的有這種傲氣,看到他也沒什麼格外的表示,到底是年紀還小吧。

    雲卿餘光瞟了他一眼,只說不出的厭惡,大刺刺的到了她家中來,看著人家府中有事,還能坐下來,這個人還真不是一般的讓人嫌,他以為自己多有存在感。

    雲卿直接把他當成空氣,邁步到了大夫那邊,蘇眉早已經被婆子抬到內房裏小塌上,大夫正隔著手帕在把脈。

    老夫人焦急的站在一旁,碧萍扶著她,也是滿心的擔憂,她們都將目光落在了還在繼續出著大汗的蘇眉身上。

    水姨娘則拿帕子掩著嘴,靜靜的站在一旁,整個人安靜的和平時有些不同,過了一會,大夫將手收回。

    老夫人迫不及待的問道:“肚子裏的孩子怎樣?”

    大夫抬頭望了她一眼,站起來拱手道:“府上這位女客胎氣大動,應該是吃了什麼燥熱的藥物,請問貴府可有給她吃什麼滋補性的東西?”

    蘇眉剛回來,到了府中還沒有吃過東西的,老夫人抬頭厲聲對著陳媽媽道:“你們住在莊子上,可有吃什麼東西?”

    陳媽媽也是一臉焦急,姑娘回府就靠肚子裏的孩子了,平日裏吃食很是注意,涼的,躁的,那是一點都不沾,“回老夫人,眉姑娘每日用膳都是奴婢親自檢驗了的,不可能有什麼燥熱的東西。”

    “不可能!”大夫很肯定的說道,“根據她的脈象顯示,這東西吃下去的時間不久,是非常燥熱的東西!”

    見大夫如此肯定,陳媽媽也細細的想了想,最後抬眼望了一眼蘇眉,才細聲道:“姑娘每日清晨還會服一碗安胎藥,可是這藥她都喝了兩個月了,不會今日才有事的!”

    安胎藥?老夫人眸光閃了閃,對著陳媽媽道:“還不趕緊把那個藥拿上來給大夫看看。”

    陳媽媽立即應了,出去喚了春巧去將剩下的藥包全部拎了進來,大夫接過藥包,拆開,隨意的看了一眼,然後露出大驚失色的表情,連聲喚道:“難怪啊,難怪啊!”

    老夫人在一旁聽的焦急,望著他道,“大夫,這藥怎麼了?”

    大夫搖了搖頭,十分惋惜的喊道:“此藥本事安胎的溫補藥,對於孕婦最有養身的效果了,可是這其中的一味藥應該是厚樸,不知這包裏面怎麼是配的肉桂了?肉桂是大躁之藥,孕婦喝下之後,極易流產,這是那個大夫開的藥房,太不負責任了!”

    肉桂味澀,為辛熱藥,一般都是磨成粉放在藥中,合理食用可以去寒濕,亦有“小毒”之稱,用量過大會引起頭暈、眼花、眼脹、眼澀、咳嗽、尿少、乾渴、脈數大等毒性反應,不會開給孕婦喝的,而厚樸性溫和,乃消積食,護腸胃之用,兩者味道,外表都極為相似,可是藥性卻大大的相反。

    眾人聞言,皆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唯有雲卿淡淡的望了一眼那大夫,又看看他手中的藥包,嘴角微微的勾起,淡不可察的笑了一笑。

    望著大夫手中的那一小包藥粉,陳媽媽拼命搖頭道:“不可能的,這藥是我親自抓的,大夫明明開的是厚樸,怎麼會是肉桂,不可能!”

    大夫卻面露不虞,皺眉道:“我是大夫,厚朴和肉桂的區別我如何不知道!你若是說不可能的,那她的肚子疼是如何來的?”

    是啊,姑娘今晨吃的東西都過了她的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這碗藥了,陳媽媽頓時不知如何是好,滿臉急色,跪下來道:“老夫人,這個藥是奴婢親手從藥鋪裏抓來的,奴婢從小伺候姑娘,不可能會在藥中動手腳,加上這等東西來害姑娘的!”

    雲卿在一旁看著,一語不發,目光落在大夫拿著的肉桂粉包上。

    老夫人深呼吸了一口,忍住怒意,望著跪在地上的陳媽媽,厲聲道:“這個藥除了你,還有誰碰過!”

    陳媽媽這才想起來,方才她實在是太急了,忘記這藥是另一人熬的,連忙道:“這熬藥的事情,一直是春巧做的。”

    “春巧?快讓她進來!”竟然敢在藥中下手,要害掉她沈家的子孫,絕對不可以!

    王嬤嬤對著外面的兩個婆子一使眼色,過了一會,她們就扭了一個穿著翠綠色襖子的丫鬟進來。

    “你們幹嘛抓我,幹什麼抓我!”春巧身子一扭,一下掙脫了兩個婆子的手,大聲的辯解道。

    王嬤嬤老臉一沉,對著春巧就是一巴掌扇過去,“看到老夫人還不跪下,在這叫叫嚷嚷的沒一點規矩。”

    春巧被這劈頭的一巴掌扇得頭髮掉落了幾許,這才跪下來道:“奴婢見過老夫人,不知道老夫人拉著奴婢過來有何事?”

    水姨娘這時才緩緩開口道:“眉姑娘今早上喝的安胎藥,可是你熬的?”

    春巧點頭道:“是的,每日的藥都是由奴婢熬好了送給眉姑娘的。”

    “那你知道不知道這個安胎藥裏面的厚樸粉被換成了肉桂粉?!快說,是不是你做的!”水姨娘冷厲的對著春巧喝道。

    春巧抬頭看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道暗色,隨即臉色蒼白的搖頭道:“奴婢沒有,奴婢沒有……”

    老夫人看著她滿臉的驚惶,眼底還有著閃閃爍爍的躲閃光芒,頓時知道眼前這個丫頭有不妥,高聲問道:“你到底說不說,蘇眉藥中的厚樸是不是你替換的,要是不老實交代,我等下就讓老爺遞了帖子,直接將你送到知府衙門裏去!”

    一聽到要送官府裏去,春巧臉色唰的變成雪白,跪在地上猛的磕頭,“老夫人,你饒了奴婢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沒想到竟然是春巧給藥掉包的,陳媽媽看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蘇眉,她對蘇眉是有真感情的,加上這次本來就是要靠著蘇眉肚子的孩子,兩人才能回到沈府,沒想到奸細竟然出在自己的身邊,頓時來了火氣,抓著春巧劈頭蓋臉的就打了下去,邊打邊罵道:“你個賤蹄子,夫人送你到姑娘身邊伺候她,你竟然敢動這樣的心思,是不是看著姑娘被打發在莊子上,就以為好欺負了,還暗地裏將藥換了,想要謀害肚子裏的孩子,看我不打死你!”

    春巧也不是甘心挨打的,可是她畢竟是嬌養的丫鬟,比起陳媽媽的力氣來,她一還手,就被陳媽媽更厲害的打回來,其中一下還揍在了眼睛上,頓時眼圈發了青,疼得眼淚直流。

    望著眼前亂成一團的人,王嬤嬤皺眉,大聲喝道:“夠了,再打把你們兩個都拉出去打板子了!”這一下,兩人才停了手,老夫人的臉色卻是更加沉了沉,她剛才可是沒漏聽,春巧是謝氏安排過去的丫鬟,微眯著眼皮松垂的眼,看著春巧,沉聲道:“你為什麼要害蘇眉肚子裏的孩子!”

    重點來了!

    雲卿冷冷的一笑,等著春巧的下文,但見她眸光與水姨娘飛快的交接一瞬,然後怯弱的開口道:“因為奴婢不想要有人在奴婢前面生下孩子。”

    水姨娘聞言臉上帶著一抹諷笑,“春巧,你這話實在是太荒謬,就憑你一個通房,莫說在府中你本來就算不得得寵的,又去了莊子裏,根本就看不到老爺,你讓眉姑娘的孩子流掉了,豈不是更加難以回府了,難道說你想在莊子裏呆一輩子,還是說,你以為打掉了眉姑娘的孩子,就能除掉威脅,保住你在沈府裏的地位?”

    水姨娘一番話,明著是在指責春巧癡心妄想,蠢笨如豬,可是暗裏,則是在告訴老夫人,這個孩子的出生,對誰才是真正的具有威脅性!

    春巧聽了以後,頭拼命的搖著,雙手交叉揮舞,否認道:“沒有,沒有,奴婢沒有這個膽子,沒有……”

    老夫人恨恨的看著春巧,腦中卻是思索,以春巧一個通房丫鬟的位置,又被發配到了莊子上,她如何要去下手除掉蘇眉的孩子,只有蘇眉的孩子保住了,日後蘇眉被接到府中,她才好跟著回來,若是打掉了,只怕一生都只能在鄉下呆著了,而除掉這個孩子的最大得利著是誰,如今府中只有一個人最怕人在她前頭得了兒子,那個人就是謝氏!

    老夫人猛的抬起頭來,雙眸中蘊的怒火,咬牙道:“是不是夫人讓你這麼幹的?”

    春巧愣了愣,露出被人發現秘密的神色,然後飛快的搖頭道:“老夫人,沒有啊,夫人沒有要我這麼做,你千萬不要懷疑夫人,都是奴婢的主意,是奴婢將藥換了的,夫人沒有暗地裏吩咐我這麼做……”

    這麼說,誰還聽不出來裏面的貓膩,老夫人臉皮氣的發抖,高喝道:“謝氏在哪里?”

    “前廳來客,夫人正在招待。”碧萍小聲道。

    “她倒是有閒心招呼客人!”老夫人轉頭對著大夫,聲音柔和了些許,道:“還請大夫你開藥,一定要保住她肚子中的孩子。”

    大夫點頭道:“在下自然會盡力!”

    老夫人這才點點頭,讓碧萍留在這裏照看,由碧菱扶著往前廳裏去,王嬤嬤,陳媽媽,春巧,雲卿,水姨娘都跟在身後。

    水姨娘暗暗一笑,謝氏啊謝氏,就看這次你能不能好運氣的逃脫了,老夫人這架勢,可是要好好的審你了。

    雖然不知道那個蘇眉肚子裏的究竟是男是女,可是老夫人早就當成了孫子來看,這次要不能扳倒你,那真是你運氣好到逆天了!

    謝氏正在外招呼著耿佑臣,聽到老夫人喚她,便要站起來,誰知道從內室裏嘩啦啦的走出來一大群人,耿佑臣站起來便要行禮,老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對著謝氏罵道:“你個黑心婦人,枉我剛誇你善心厚德,原來你竟是個白眼狼,嫁到我沈家來不會生兒子也就罷了,還讓丫鬟下手害了我的孫子!今日若是不休了你,我就不姓餘!”

    謝氏完全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麼,老夫人一出來對著她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若是平日在家中她也就想習慣了,可是今日這裏還站著外男,老夫人是一點情面也不給她留,還說出了‘休’字,薄薄的臉皮立即脹的緋紅,兩隻眼圈紅了起來,啪噠跪下來對著老夫人道:“母親這樣說兒媳,什麼下手害您的孫子,兒媳從未做過這等虧心的事情,今日受母親指責也半點都不知為何,還請母親明示!”

    平日裏軟綿綿任她拿捏的謝氏竟然敢用這樣生硬的語氣和自己說話,老夫人手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喊道:“給我拉了春巧那個丫頭出來,讓她說說,究竟是誰指使她做的!”

    春巧從後面撲過來,聲淚俱下,對著謝氏磕頭道:“夫人,奴婢什麼都沒跟其他人說,奴婢什麼都沒說,這都是奴婢一個人的主意,是奴婢一個人的主意!”

    謝氏一聽春巧所言,眼眸睜得大大的,氣的胸口氣血翻騰,一股暈眩之意,湧上了腦中,食指指著她,氣衰道:“你……你……胡說什麼……我何時讓你做了什麼?”

    春巧像是被她嚇到了一般縮了縮肩膀,埋著頭拼命搖頭,“夫人說沒有,就是沒有,都是奴婢自己做的,夫人千萬不要生氣,奴婢一個人都承擔了。”

    此時眾人的注意力都到了謝氏身上,看她雪白的面色,發抖的雙唇,只以為她是被揭穿後的膽怯之色,暗道沒想到夫人平日裏慈眉善目的,原來這樣的狠心。

    李嬤嬤扶著昏昏欲倒的謝氏,兩眼噴得出火來,“春巧你胡說八道什麼,小心等下讓人擰了你的嘴!”

    水姨娘更是添油加醋道:“李嬤嬤好大的派頭,老夫人和夫人都在這裏,你想擰了春巧的嘴,是要讓春巧閉嘴,將實話吞下去嗎?你今日便說出來,有老夫人在這裏給你撐腰,你儘管說實話!”最後一句,她是轉頭對著春巧說的。

    春巧抬起淚水漣漣的臉,看了一眼水姨娘,又轉到了老夫人身上,此時老夫人已經坐到了羅漢榻上,沉聲道:“你儘管說,若是說出實話,我保你不死。”

    得了這句話,春巧才擦了擦眼淚,又怯怯的看了一眼謝氏,開口道:“多謝老夫人護佑,事情是這樣的,前幾日夫人到了莊子上,便悄悄的使了琥珀來與奴婢說話,說夫人現在自己沒有兒子,也不希望其他妾室通房生下兒子在她前面,搶了長子的位置,讓奴婢悄悄的將安胎藥裏的藥粉給換了。”

    “你胡說!”琥珀此時也怒了,她什麼時候做了這等的事情。

    春巧絲毫不懼的看著她的臉龐,認真道:“我沒有胡說,當時你說藥還沒準備好,為了避免人發現你直接將藥給我,故意第二天使了個小丫鬟提著藥去莊子的大廚房拿藥罐,讓我拿著一包夫人的藥候在那裏裝作與小丫鬟撞上,用我拿著的藥,替換肉桂粉。”她轉過頭對著老夫人哭訴道:“老夫人,奴婢本來是不肯的,可是琥珀說若是奴婢不照做的話,就讓人在莊子偷偷的弄死奴婢,反正那裏偏僻,又沒有人知道,死一個兩個人的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奴婢是實在沒有辦法才這麼做的!”

    水姨娘捂著嘴,驚訝道:“當時只有你們兩人,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嗎?”

    春巧搖了搖頭:“這事琥珀說要保密,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不過,奴婢記得那個小丫鬟是夫人院子裏的墜兒,當時就是她拿了藥去的廚房,老夫人不相信可以儘管將她叫來問問,是不是那日琥珀讓她提著藥去大廚房拿藥罐的?”

    “去把那墜兒叫來!”老夫人一揮手,立即有人下去傳喚墜兒。

    過了片刻,外面便進來一個還未留頭的小丫鬟,見了老夫人先跪下來行禮,然後再將那日的事情說出來,“那日琥珀姐姐說夫人的安神湯要熬了,可是帶去的紫砂罐剛好摔壞了,便提了一包藥,讓奴婢去廚房找藥罐,回來的路上奴婢不小心撞上了春巧姐姐,當時她手中的確也提了個和奴婢一模一樣的藥包。至於其他的,琥珀姐姐沒有說什麼。”

    她說完,屋子裏的氣氛更加的凝重起來,她完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是實事求是的將那日的事情說出來,可是落在了老夫人和其他人的耳朵裏,就成了另外一番意思。

    話到這裏,琥珀終於明白了,一開始就有人挖好了陷阱,等著她和夫人跳了下去,那個紫砂罐會打壞也不單單是意外,她是拿著藥讓墜兒去大廚房拿藥罐了,可是她並沒有拿什麼肉桂粉包來替換,也沒說過要將眉姑娘肚子裏的孩子打掉。

    謝氏氣的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何曾想到會有這麼一局,一張臉青白交加,李嬤嬤厲聲對著春巧道:“春巧,人在做,天在看,夫人對你一向不薄,你怎麼能說出這樣違心的話來,幾時夫人曾做過這等子害人的事情!小心老天打雷,將你劈成兩半!”

    “你給我住嘴!”老夫人一拍身邊的矮幾,對著李嬤嬤厲聲喝道:“你一個奴才在我面前說什麼話,平日裏是囂張跋扈慣了,竟然還敢嚇人,都是謝氏慣出來的膽子,一個敢害我孫子的毒婦,身邊也沒有好人!來人啊,將李嬤嬤給我拉出去打四十大板,告訴她什麼是主,什麼是奴!”

    李嬤嬤是謝氏的乳娘,從小就在她身邊,兩人情誼不一般,此時老夫人說要拉了李嬤嬤打板子,簡直就是直接打謝氏的臉,謝氏咬緊牙關,強撐著一口氣站了出來,雙眸堅定的望著老夫人道:“李嬤嬤只是為兒媳說句公道話,母親怎麼單憑春巧一個奴婢的話,就斷了我的罪!”

    水姨娘看著這樣的場景,眼內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開口道:“算了,老夫人,我看夫人也不是故意的,畢竟這麼多年她都沒有生下嫡子,眼下看到眉姑娘有了,自然是心急了一點,這是人之常情,還望老夫人你恕罪。”

    話是說的漂亮,求情是假,定罪是真,非但沒有撲了老夫人的火氣,反而讓她更加氣怒。

    雲卿站在一旁,將這一場大戲看到了最高潮,將一切都看得明白,唇畔劃過一絲淡淡的冷笑,目光在春巧和水姨娘的面上轉了圈,開口道:“祖母,孫女有幾句話要說。”



正文 019 形勢大反轉,水姨娘被打

    “你還想說什麼,幫你這個心狠的娘狡辯嗎?!”老夫人怒氣衝天,望著雲卿的雙眸中似有火焰噴出,將她和謝氏都焚燒了才甘心,竟然敢謀害她的孫子,其心之狠,如同蛇蠍!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雲卿的身上,她們都想看看,在證據確鑿的時候,她還能說出什麼來!

    水姨娘看著雲卿站出來,心頭劃過一絲喜悅,她出來也好,只要她幫著謝氏說話,老夫人自然會覺得沈雲卿也一樣討厭,將謝氏和她一起趕走,日後沈府便是她的天下了。

    雲卿淡淡的一笑,面色不見半點慌亂,走上前對著老夫人福了福道:“祖母,雲卿昨日也撿到一個藥包,想要大夫檢查一下,究竟是何藥。”

    這個時候檢查什麼藥,眾人都心覺奇怪,老夫人更是皺著眉頭道:“這個時候,別以為你胡鬧就能轉移重點。”

    轉移重點?她完全用不著,雲卿對著青蓮點點頭,青蓮從袖中拿出一個藥粉包來,呈在手心裏。

    碧菱一看那藥粉包,便皺了皺眉,水姨娘更是奇怪道:“這個不就是那個肉桂粉嗎?”她朝著謝氏古怪的看了一眼,然後咯咯笑道:“剛才夫人不說沒有拿過什麼肉桂粉嗎?這下可從小姐身上掏出來的……很奇怪呢!”

    雲卿冷笑一聲,“水姨娘,你那張嘴現在可別亂急著咬人,到時候咬了自己,就不要哭得難看了!”

    這話可是意有所指,水姨娘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又立即反駁道:“你亂說什麼,這藥粉看起來就和眉姑娘喝的安胎藥裏面的藥粉一樣啊!”

    “究竟是不是,讓大夫來評斷吧!”雲卿莞爾一笑,對著老夫人道,“祖母,既然要定娘的罪,如今我從身上掏出了證據,你讓大夫來評斷下,會更有說服力的!”

    老夫人斜眼望著一旁滿臉不服的謝氏,冷哼道:“哼,去,把那大夫叫出來,讓他看看這藥包裏面究竟是什麼!”

    碧萍帶著大夫一起從內屋裏走出來,青蓮便將手中的藥包交給了大夫。

    老夫人道:“請你看看,這裏面的是肉桂粉嗎?”

    那大夫眼眸閃了閃,和水姨娘在半空中飛快的交接了一下,然後拿起那包藥粉看了看,又翻查了幾眼,然後轉過頭來看著老夫人,十分肯定的說道:“回老夫人的話,這個也是肉桂粉。”

    雲卿笑盈盈的望著他,輕聲道:“大夫可要細細看看,這是不是肉桂粉?”

    被那雙華貴的鳳眸凝視著,大夫莫名的有些驚惶,他又拈起一點,看看,聞聞,然後十分肯定的道:“此包藥粉就是肉桂粉,和裏面那安胎藥中的藥粉,氣味,色澤都一模一樣,我絕對沒有看錯!”

    “噢,大夫真是好技藝,如此拈一拈就能區分出厚樸粉和肉桂粉,可是不才小女子前段時間翻閱醫書,卻恰好知道,若是要區分厚樸粉和肉桂粉,單單靠色澤和氣味還是難以分出來的,就連行醫多年的大夫,都要嘗上少許,才能肯定其中的區別,真不知道大夫您原來是揚州的杏林高手,真是雲卿孤陋寡聞了!”雲卿上前一步,正面對著大夫溫柔的笑道。

    糟糕了!這還碰巧遇見個懂藥的!大夫額頭上開始有汗冒出,望著手中那一包藥粉,急思對策,他被人請來作證,就是要證明這個藥包裏面就是肉桂粉,那個人已經說好了,東西她會動好手腳的,屆時他就只要裝模作樣的說出是什麼就夠了,其他的事情他完全不要插手!

    為何如今又多了這麼棘手的事情!肉桂粉和厚樸粉的確要嘗嘗的,可是這種知識一般人哪里會知道,他頓了一頓,思忖道:反正這屋中的人也沒幾個懂藥的,方才的形勢他也看明白了,這個少女的母親正是被對付的物件,只要他咬死藥粉是肉桂的,又能如何,於是抬頭辯道:“小姐說的沒錯,但是在下行醫多年,還是能辨出其中的區別的。”

    老夫人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又見孫女滿臉的從容鎮定,那大夫卻有慌忙之色,不禁的起了疑心,到底這藥粉是不是肉桂粉,若不是,就罰謝氏一人好了,孫女還是沈家的骨血,雖是個女的,如今家中也就這麼一個血脈了,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去請回春館的齊大夫來。”

    齊大夫便是上次給謝氏把脈的那位,他經常來沈府給老夫人檢查身子,老夫人對他的醫術比較放心,這次也不知道怎麼請的這位眼生的。

    誰知外面很快就傳來了腳步聲,一個小丫鬟進來傳話說,齊大夫已經到了門前。

    這可真是瞌睡的遇上枕頭,老夫人來不及問究竟是誰讓他來的,喚人將他快點請進來。齊大夫進門先給老夫人和謝氏行禮,然後就看到站在屋中這個大夫,拱手道:“黃大夫。”

    那黃大夫心頭不知怎麼的,總覺得今日來賺這一筆錢卻是危險的很,看著手中的藥粉如同拿了一包火藥一般。

    雲卿見他來了,上去施禮道:“齊大夫,黃大夫手中拿的那包藥粉,你可否看看究竟是何藥?”

    齊大夫點點頭,將藥箱遞給身後的小丫鬟,接過那包藥粉,他並不像黃大夫那樣只是聞一聞,而是用手捏起一點,在指尖摩挲,接著又用舌尖點了點藥粉,細細的嘗了嘗味道,直過了小半盞茶的功夫,才慎重的抬起頭來看了眼黃大夫。

    水姨娘心頭劃過一絲喜悅,挑眉問道:“齊大夫,這藥粉包裏的可是肉桂?”

    齊大夫將藥粉包好,回道:“這藥包裏的是肉桂?”

    聞言,水姨娘心頭大喜,連忙道:“看來兩位大夫都查出這裏面是肉桂粉了,”她抬頭對著謝氏道:“姐姐,你也別太心急了,不就是懷在你前頭嗎?這麼多年……”

    “水姨娘,你也太沒規矩了,大夫的話還沒說完,有什麼幸災樂禍的話,還是等到結果出來再說吧!”雲卿語氣冷硬的打斷水姨娘的話。

    水姨娘眉頭一皺,冷笑道:“齊大夫剛才明明說了就是肉桂粉……”

    “慢著!”齊大夫打斷了水姨娘的話,拱手道:“可能水姨娘誤會什麼了,根據在下多年行醫的經驗,這藥包中的應該是厚樸粉才對。”

    屋中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怔,老夫人面色都劃過一絲怪異,“齊大夫,剛才黃大夫說這是肉桂粉?”

    齊大夫低頭道:“在下只是根據在下的經驗判斷,這是厚樸粉。”

    齊大夫的醫術在揚州頗有名氣,否則老夫人的身體也不會交給他調理,其實心中對於他的診斷比黃大夫的信任的多,只見老夫人眼珠在黃大夫臉上游走了一圈,目光裏儘是懷疑。

    謝氏此時也稍許好了點,看著齊大夫診斷出女兒身上的藥粉包是厚樸粉,頓時底氣也出來了,開口道:“怎麼,水姨娘,你剛才還不是說這是肉桂粉的嗎?現在為何又不出聲了?”

    水姨娘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黃大夫,滿臉憤憤,轉過頭來又皮笑肉不笑的,美豔的面上帶著一種刻薄,道:“剛才是大夫診斷的,婢妾便以為是的了,可是不是肉桂是厚樸,更讓人懷疑啊,豈知那藥粉是不是你們替換下來的啊!”

    雲卿失笑,水姨娘這張嘴倒是厲害,她不慌不忙道:“既然黃大夫這包藥能檢查錯了,那裏面安胎藥裏的藥粉也許也會檢測錯了,不妨一起拿出來看看。”

    水姨娘絲毫不在意的捂著嘴道:“大小姐倒是謹慎,說的也是,那便讓人將安胎藥再拿出來檢查看看吧。”說完,看著跪在地上還捂著臉在哭泣的春巧,暗中冷笑,這藥她早就讓人買了肉桂粉帶給春巧全換了,就算再換一百個大夫,安胎藥裏面也只會是肉桂!

    碧蓮從裏面將剛才那一串的安胎藥拿了出來,齊大夫又細細的看了以後,默不作聲,水姨娘滿臉得意,“你就直接說這裏頭是什麼東西吧,就算是肉桂粉也沒什麼,不要猶猶豫豫的了。”

    這一次,齊大夫卻是抬頭看著黃大夫,指著手中的藥粉問道:“方才你診斷裏頭的是何東西?”

    黃大夫此時已經沒有了開始的把握,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是肉桂粉。”

    齊大夫眼底閃過一絲不屑,搖了搖頭,將那包藥粉拿出來道:“黃大夫,本草中有記載,肉桂氣芳香而味澀,厚朴則味辛,兩者外觀相似,藥性則大不同,你在揚州行醫也有兩年,若是有嘗的話,因是可以認識的。這藥包中的是厚樸粉,絕不可能是肉桂粉!”

    水姨娘搖頭否認,赤金的步搖甩在她的臉頰,發出叮叮的響聲,“不可能,這裏面一定是肉桂粉!”

    “在下行醫數年,從八歲在藥行做學徒開始,手中過藥無數,若是厚樸和肉桂也分不清楚,豈能在揚州回春館內坐堂行醫!還望水姨娘莫要開口胡言!”齊大夫見有人侮辱他的專業性,一張和氣的臉也板了下來,他絕不允許人砸了他的名聲。

    “黃大夫,你雖不是什麼名醫,也是坐館的大夫,不要被他壓迫了,快說,這裏面的到底是什麼!”水姨娘滿心的自信,那藥包裏面的不可能是厚樸。

    黃大夫收了她的錢,一心想著事情早做好了,裏頭一定是肉桂,也沒有嘗,此時被齊大夫那錚錚的聲音嚇得身子發抖,強撐著一口氣道:“對,齊大夫,你不能因為是回春館的大夫,就仗勢欺人!”

    “仗勢欺人?”齊大夫聞言怒極反笑,拿著一包藥粉指著大門道:“黃大夫,既然你如此說,那今日咱們就上官府去看看,看這包藥粉究竟是肉桂還是厚樸,若是我說錯了!我立即收拾包袱再不從醫,若是我對了,那你就是行醫欺人,如此,你幹還是不幹!”

    他的聲音非常大,震得黃大夫半晌不能言語,其實他心中已經知道齊大夫的診斷肯定是正確的,這藥包裏面的若不是厚朴,齊大夫斷不會說上衙門之言,他去了官府,一旦被安上個行醫欺人的罪名,此生就再別想做大夫了,雖說水姨娘給了他一錠金子,可是那金子也只夠一時,若不行醫,家中母親幼兒下半生如何,頓時臉色灰敗,拱手道:“在下學醫不精,診斷有誤,愧對諸位!”說罷,一手搶過藥箱就急急的跑了出去。

    雲卿望著他逃荒般的背影,冷笑不已,她早在外頭安排了婆子守候,想要逃沒那麼容易!

    水姨娘張口想要跟黃大夫說話,見眾人眼中都露出鄙棄的神色,又忍住了喊聲,臉色頓時變化了十幾種,目光落在那堆藥粉上,一下就出口反對道:“齊大夫,你是不是被誰人收買了,所以硬是將裏面的肉桂粉說成是厚樸粉!”她還是不死心,這樣好的機會,怎麼可以浪費了!

    “莫要以己之心度人,水姨娘。”雲卿笑了笑,臉上露出一絲譏誚,“水姨娘,你聽到安胎藥裏面的藥粉是厚樸之後,好像很失望的樣子呢?”

    “沒……我哪有……”水姨娘驚慌的連‘婢妾’都忘記自稱了,盯著春巧道:“明明是春巧說換了的,我只是覺得奇怪,夫人都讓她換了的藥,怎麼會又是厚樸……”

    “是啊,當初夫人就是要讓奴婢去換成肉桂的,奴婢也不知道裏面為何是厚樸!”春巧此時也不假裝哭泣了,跪在地上抬起頭來,滿臉的大驚失色,她明明按照吩咐,將裏面的藥粉全部替換過來了,為何裏面還是厚樸?

    雲卿淡淡的笑著,鳳眸如同白霜凝結,帶著森涼的寒意,“春巧,你真的對夫人太忠心了,若是一般人聽到這裏面的藥沒有被換,肯定是高興自己的罪名被洗脫的,畢竟謀害府中子嗣的罪名不小,你卻一直在大聲的告訴其他人,就算裏面是厚朴粉,夫人也讓你調換過肉桂粉呢,如此忠心耿耿,真是與眾不同呢。”

    她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早在春巧鬼鬼祟祟撞了墜兒的那日,雲卿就發現了不對,在問過墜兒春巧當時手上有沒有拿東西,得到也同樣拿著藥包這個資訊後,她便覺得其中有古怪,讓青蓮悄悄跟在了春巧後面查看她的舉動,發現她在換藥的時候,立刻就將裏面被調換的藥粉又換了回去。

    春巧未曾想到這一點,身子陡然的一涼,看著大小姐那雙明如燦陽的鳳眸,只覺得內心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看透。

    “春巧,你還不如實說出,這藥究竟是怎麼回事!”謝氏厲聲喝道,這個春巧,以前留在府中就去勾引沈茂,開臉做了通房後又蠢蠢欲動,接著蘇眉的事,謝氏好不容易將她弄了出去,她竟然還在外面弄這些下三濫的東西,還誣賴是謝氏指使,她就不相信,僅憑著一個丫鬟,敢做出誣陷主母的大膽舉動,這背後一定有人指使,而這人……

    謝氏抬眸,目光狠厲的盯著水姨娘,只有這個女人,才喜歡在後面挑撥。

    春巧此時還是死鴨子嘴硬,抬頭看著謝氏道:“夫人,這都是你指使的,是你讓奴婢在藥裏下了肉桂粉的……”

    雲卿看著她那副寧死都要誣陷謝氏的模樣,倒是奇怪水姨娘究竟許了她什麼好處,她竟如此執著,既然這麼忠心耿耿的想死,她就給她去死,她輕輕一笑,對著春巧道:“春巧,莫說是不是夫人指使的,你硬要攀扯上夫人是以為自己還可以有一條生路嗎?陷害主子,誣陷主母,你可知道是什麼罪,即便今日夫人被誣陷了有罪,作為下毒謀害了沈家子孫的你,也是沒有活路的,難道你認為有人還能保住你嗎?”

    “保住她?!”老夫人首先一個出言反對,恨聲指著春巧道:“哼,休想!且不論主使是誰,這個下藥毒害我孫子的賤蹄子是一定要死的!”

    雲卿說的話,其實正中春巧的心思,水姨娘當初讓人傳話給她,便是說用此事將謝氏扳倒了之後,水姨娘是老夫人的親戚,只要懷孕肯定能扶正,到時候就將春巧抬成姨娘,享受榮華富貴,而老夫人是水姨娘的遠方嬸娘,水姨娘為她開口說話,頂多是挨點板子,沒有其他事情的。

    誰知,如今老夫人發話了,怎樣都不會放過春巧,她立即慌了,望著水姨娘道:“姨娘,你當初和婢妾是這樣說的,你是說只要奴婢按照吩咐去做了,害死了眉姑娘肚子裏的孩子,賴到夫人頭上,只要夫人被休,大小姐也會連帶被討厭軟禁起來,到時候家中就是你獨大,就算老夫人遷怒與我,你會替我求情的!”

    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臉有驚色,她們怎麼也沒想到,這藥是水姨娘讓換的!實在是劇情大轉換啊!

    水姨娘神色慌張,怒喝道:“春巧,你不要隨便亂說,這藥明明是夫人讓你下的,你要求就要求夫人啊!”

    豈料她這般暗示,春巧都不再聽她的,爬到了她的腳下,大聲哭道:“水姨娘,你讓我換了那個藥粉的,為何現在卻不再護著我,要是早知道要被打死,我怎麼都不會幫忙的……”

    水姨娘一慌,連忙沖上前對著春巧的嘴巴就是啪啪啪啪的連續扇了六個巴掌,打的乾淨俐落,直將春巧打的兩眼昏花,嘴裏牙齒都鬆動,流出了血來,咬牙罵道:“你知道夫人勢大,便來誣陷我一個小小的姨娘,想來保住自己,真是聰明過頭了!”

    說完,便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哭道:“嬸娘啊,水兒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從小就單純天真,怎麼會有如此的心思,這賤人一定是見藥粉不知怎麼換了,就為了保住夫人,將藥粉賴在我的身上啊……”

    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看著她哭的淚流滿面的樣子,心中氣怒,她已經知道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定然是自己這個不成事的姨侄女暗地使的絆子,想要借除了蘇眉的事情,讓自己逼沈茂休了謝氏,可是如今反而弄巧成拙,被當著眾人揭了老底。

    好在還聰明,會將春巧的指責賴了下去,既然今日這事要找個替罪羊,那就找了謝氏吧,反正一個總是不生孫子的媳婦,她也早想換掉了。

    聽著水姨娘哭聲一句接一句,叫冤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雲卿卻笑了起來,冷眼望著老夫人面色的轉換,最後停在了謝氏身上,眼底露出一絲肅殺,竟然還想欺負娘!

    她搶先一步,對著水姨娘道:“嘖嘖,姨娘啊,若不是我看到了證據,此時一定也被你說的一番話相信了,可惜你留下的漏洞實在是太多了……”她輕輕的拍了拍手,只見門簾後方推推搡搡進來了兩個人,第一個正是逃走的黃大夫,此時那黃大夫就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抓住手臂,扭送了進來,押在旁邊站好。還有個粗使婆子模樣的人,也被扭送了進來。

    瞧著這樣的架勢,水姨娘連哭聲都忘記了,定定的望著兩個人,滿臉從青到白,從白到紅,從紅到青,變化的精彩紛呈。

    雲卿冷冷一笑,轉頭對著黃大夫道:“既然剛才黃大夫你說了醫術不精,連肉桂和厚樸都分不清楚,若是以後給病人開藥的時候,將砒霜看成了人參,那麼害人可是不淺,我看還是要跟莫要再行醫了。”

    不行醫,那怎麼可以,黃大夫掙紮了一下,滿臉急色道:“我剛才不過是一時疏忽,以後再不會了!”

    “一時疏忽?恐怕不是吧,大夫你剛才可是兩次檢驗,都沒有嘗一嘗藥粉的味道,如果是疏忽,不可能連最起碼的分辨方法都不知道,齊大夫,你說是不是?”雲卿轉頭問齊大夫。

    她自從跟著汶老太爺學醫一來,就知道醫術救人害人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她不相信黃大夫是真的不認識肉桂和厚樸的區別,只能是被水姨娘收買了,所以根本就知道藥粉包裏面是什麼東西,隨便的看上一眼就說了出來,這種人,現在可以幫著水姨娘陷害娘親,以後說不準還能做出什麼事情來!她絕對不會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齊大夫掃了一眼黃大夫,眼底都是鄙視,這裏頭的貓膩若是他還看不出來,也枉他行醫多年了,冷聲道:“沈小姐所言極是。”他最討厭就是用所學的醫術,來助人為紂的大夫了!

    黃大夫知道這意思是打算取消他行醫的資格了,在大雍,做大夫簡單,可是要做一個坐堂大夫,是要經過官府考核和登記的,坐堂大夫和行腳大夫有很大的區別,一來是得到官方承認的,可以開館行醫,受到官府保護,二來也是對醫術的一種認可,醫館有了坐堂大夫,生意才會更好,他考了這麼多年,前年才得了這個資格,如今若是被取消了,豈不是前功盡棄,他立即看著帶著哭腔道:“沈小姐,在下並非認不出那兩種藥的區別,實在是因為收了水姨娘給的一錠金子,我將金子還給你,求你不要對官府起訴!”

    原來是給了一錠金子啊,雲卿看了一眼氣悶不已的水姨娘,她以為自己設下了局完美無缺,沒有人能發現嗎?

    水姨娘此時哪里容得了人將罪指到她的身上,立即尖聲叫道:“你胡說什麼!”

    “是不是胡說等下就知道了,水姨娘慌亂什麼!”雲卿淡淡一笑,“就算黃大夫胡說,春巧也不會是胡說的!”

    “那個賤人,敢胡亂攀咬我,拉下去打死!”水姨娘眼見一個又一個的人將所有的證據指向她,慌亂的喊道,在她眼底,春巧本來就是要死的,就算不被老夫人打死,她也不會留著這麼個禍害在!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雲卿對著那個跪下的粗使婆子道:“你可看到了,水姨娘可沒打算讓你女兒做姨娘呢,你還是把剛才在後面說的話都老老實實的說了!”

    那婆子正是問兒說過的管花園的馬婆子,她是春巧的娘,那日鬼鬼祟祟的出去買藥差人送去,也是得了水姨娘的承諾,會扶持她女兒做姨娘的,此時見水姨娘要打死自己的女兒,先前那些話都是假的,呲牙道:“好你個水姨娘,你開始怎麼跟我說的,說是要讓我給春巧送話,只要她對眉姑娘下了藥,就扶持她做姨娘,現在你過河拆橋,想要打死她!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你個老狗,休要亂咬人!”水姨娘厲聲否認,她是橫慣了的,連謝氏都敢頂,何況一個婆子,罵完之後,又對著老夫人哭訴:“嬸娘,你可要幫幫我,一定要打死這幾個誣陷我的人!”

    老夫人望著抱著自己腿在哭泣的水姨娘,雖說知道一切都是指著她來的,可是她也只能保住她,看著眼前這亂糟糟的一團,感覺都要腦溢血了,手指放在矮幾上緊緊握住,冷聲道:“春巧,馬婆子兩人陷害沈府孫子,將她們拖出去重打八十大板,再拉出去發賣了!”

    那馬婆子是個潑辣的,看到自己和女兒被水姨娘沒過河就拆橋,也來了脾氣,抓住水姨娘的頭髮就是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嘴裏罵道:“你以為老婆子我是好騙的,你個臭姨娘,算的上什麼好東西……”

    水姨娘頭髮被拽住,腦袋拼命的往後仰,兩隻手狠狠的護著自己的頭髮,大喊:“老夫人,快救我,快救我……”

    這亂七八糟的一下下來,碧萍實在是受不了,連忙和著碧菱兩人去將馬婆子的手拉開,誰料馬婆子的手勁太大,沒有扯開,反而打到了碧萍的臉上,弄的碧萍也來了脾氣,用力的一扯,馬婆子的手是拉開了,可是水姨娘的後腦勺上也被扯下了一大片的頭髮,尖叫如鳥!

    老夫人更是煩的很,眼睛睜大,揮手怒吼道:“快點將這潑婦和她女兒拉下去,打,打死了才算!”轉而又吩咐道:“拿著我的帖子,呈到知府衙門,將這個學術不精的大夫送過去,免得繼續害人!”

    立即有婆子將馬婆子和春巧拖著往外走,押著黃大夫的婆子也拉著他往外面走去。

    眼看剛才還滿屋子的人一下就走空不少,雲卿面容上卻流露出一絲冷漠的神色,望著老夫人,言語冰冷道:“祖母,你這是準備將所有證人都拉走,將今日蘇眉被水姨娘換藥之事掩蓋下來,若是今日幕後主使是娘,你可還會如此輕描淡寫的掩蓋過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8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05 AM 編輯

正文 020 謝氏發威,扳倒水姨娘

    她本是想將此事推到春巧和馬婆子身上去就好了,誰知雲卿不打算就此作罷,老夫人面色尷尬,掃了一眼坐在一旁一直紋絲不動的耿佑臣,道:“家中還有客人,稍後再說……”

    客人?雲卿眼眸不動,目光停在老夫人的面上,“這位客人已經看完了全部過程,我想他也想知道最後的結果。”

    冷眼旁邊的耿佑臣見她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雖然沈雲卿沒有望向他,到底是要等他的話,於是站起來施施然道:“我認為老夫人一定會給出一個公道的結果。”

    還真當自己是什麼貴客了,坐在人家家中,見發生了熱鬧的事情,紋絲不動的坐著不懂告辭,臉皮可真夠厚的。

    老夫人哪里在乎他在還是不在,無非就是拿了他來做藉口,將今日水姨娘之事揭了過去,此時聽到他這麼不識時務的話語,臉色也有點難看。

    雲卿看著老夫人,淡然開口:“祖母,雖然娘親一直未曾給你生出了孫子來,但是這麼多年,娘親一直都是兢兢業業的服侍著你,照顧著父親,打理好整個沈府,今日一事,孫女覺得很委屈,為什麼一開始春巧指證是娘親指使的時候,你便說要休掉娘親,而當事實揭開,是水姨娘所為的時候,你卻只是要說將春巧幾個受人指使的拉去頂罪?若是你和水姨娘親情可以將做下的惡事抵淨,那孫女也無話可說!”

    她的聲音並不大,落在老夫人耳裏卻如同雷鳴,她定定的望了一眼面前腰背挺直,面色肅正的孫女,又看了看伏在自己溪頭滿臉淚痕的水姨娘,不知如何開口,“既然春巧她們已經處罰了……”

    “祖母,若是你覺得證據和證人還不夠明確,還需要證人的話,孫女還可以給你找來藥店抓藥的老闆,送藥去的馬夫,他們都可以證明此時究竟是何人指使的!”雲卿面色十分冷淡,將老夫人要包庇的話語打斷,她這一次根本就不打算再和祖母好言相說了,祖母是她的長輩,她要孝順不假,可是謝氏也是她的娘親,兩者相比起來,謝氏在她心中的分量,是要遠遠勝過於眼前這個是非不分,偏信偏袒的老夫人的!

    這一番言論下來,老夫人知道今日這個孫女是鐵了心要整治水姨娘了,若是她想這麼帶過去,恐怕是不行的……

    雲卿卻又接著道:“我知道水姨娘是您的遠方侄女,你心裏想著多照顧她一點,可是她今日做下的錯事,並不是雲卿想要針對她,而是她想除掉的是我們沈家的骨血,還想誣陷一家主母,而老夫人您還不過問,就此原諒了她,這不是變相的告訴府中的姨娘和下人們,沈家的骨肉就算在老夫人您的眼中也算不了什麼,不過是拉了幾個替罪羊,就可以抵事的嗎?”

    老夫人的心裏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想起躺在裏面的蘇眉,那肚子裏可不是她盼了好久的孫子,被這個侄女下了藥害了,她差點就忘記這事了,當時她便是被孫子的事氣的指責謝氏,後來不知怎的,就護著水姨娘去了,若說她是對謝氏有愧,絕對不是,是被雲卿的一番話說醒的,若是府中下人有樣學樣,也去給懷孕的人下藥什麼的,從此以後沈府就別想再有孫子了,整個府中的風氣也會極為敗壞。就算想要整治,下人也會不服,拿著水姨娘的事情來作怪。

    她眯了眯一雙眼皮下垂的眸子,看著水姨娘,眼底迸出兩道利光來,這個侄女,真是過分了!將還要裝可憐的水姨娘嚇得連忙鬆開手,在地上磕頭道:“老夫人,老夫人,婢妾知道錯了,婢妾知道錯了,求老夫人饒過婢妾!”

    “水姨娘,你身為沈府姨娘,不為沈府著想妾不論,竟然還私自勾結下人,危害沈府子孫,此等罪行絕不能饒恕!來人啊……將水姨娘拉出去打四十大板!”老夫人高聲呼喚。

    謝氏在一旁微微咳了幾聲,面色孱弱,卻帶著一分嘲諷的笑意,“水姨娘作為一個主使,連春巧都是八十大板,她卻只有四十大板,婆母真是一點都不偏心。”

    她今日也是冷了心了,老夫人當著下人和外人的面對著她毒罵,甚至說了要休了她,她一家主母的面子何以存在,平日裏在府中怎麼罰也是婆婆罰媳婦,她無可厚非,可是今日這等做法,她實在無法忍受,不能生兒子又不是她的錯,她在這兩頭做好人,替沈茂遮掩也就罷了,還說要休了她,這是對女子莫大的侮辱,故而說話也再不如往日那般溫順了。

    這話傳入老夫人的耳中,她雖聽了不爽快,可想起剛才自己說要休了媳婦,對姨娘反而只有四十大板,便接口道:“打完後丟入祠堂,讓她好好的誦經念佛,將《法華經》抄寫一百遍,三個月後,觀其表現,方可出來。”

    本來四十大板下來就會將人打個半死了,水姨娘還想開口求情,誰料謝氏開口嘲諷,老夫人又加了她的罪,這冰冰冷冷的祠堂呆進去,三個月後,只怕老爺都不記得她是什麼樣子了,她不想呆在那裏面啊,“老夫人,婢妾……”

    水姨娘還想要開口求情,謝氏冷睨著她,“水姨娘,誣陷主母的罪是什麼你自個兒清楚,看來你是嫌思過的時間太短了,覺得三個月實在太短,那便遂了你的心意,那就再加一個月,也剛好讓你冷靜冷靜。”

    這是謝氏在老夫人的面前第一次擺出當家主母的威嚴,直接給水姨娘定罪,水姨娘著急的抬頭看著老夫人,滿臉乞求之色,“老夫人,你只要婢妾呆三個月的,她卻……”

    她還想說謝氏不把老夫人放在眼裏,卻不知老夫人看到她已經是覺得厭煩了,真是不知好歹,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事,怎麼說謝氏也是如今的當家主母!今日她又理虧,自己給她定得已經是最輕的,若是別人,哼……

    老夫人擺了擺手,制止了她的話,別開臉不再看她,眉間帶著疲倦道:“事情就這麼定了,你若是還要多說,就再將禁閉的時間翻倍!”

    四個月翻倍就是八個月了,等於大半年都在祠堂裏不能出來,水姨娘看老夫人帶著不耐的臉,立即噤聲,再不說話,跪在地上哽咽。這一次她可是真的傷心了,祠堂那地方不是那麼好呆的,比起她的瑤花院,裏面冷冰冰,陰森森,只有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條件差的可是百千里遠,還要在裏面誦經,抄佛經,她最討厭這些東西,枯燥無味,無聊至極。

    她覺得無聊至極,其他人已經覺得她是幸運的不行,若不是老夫人護著,在其他府中有這種事情,只怕直接打包送回娘家都是有的!

    老夫人說完後,便要站起來,王嬤嬤攙扶著她走到齊大夫面前,老夫人面露焦急道:“齊大夫,方才黃大夫給那有身子的通房看了看身子,說是無救了,你再給把脈看看如何?”

    她到底還是掛念著蘇眉的肚子,本是心死如灰,這會子想起黃大夫被水姨娘買通,是個靠不住的,氣憤的同時又帶著希望,期盼著也是個誤診。

    有病人齊大夫自然會看,便由老夫人帶著進去,又給蘇眉把了一會子脈。

    而雲卿也走到謝氏身邊,琥珀讓開了位置,雲卿點頭笑了一下,走上前扶著謝氏關切的問道:“娘,你身子有沒有事?”

    謝氏臉色雖白,但比之前氣的昏昏欲倒的樣子好多了,她微笑道:“娘沒事,走,進去看看那個蘇眉如何了?”

    到了這個時候眾人才想起蘇眉的身子,待齊大夫把脈後,老夫人急切的問道:“究竟還有沒有得救?”

    齊大夫點頭道:“她喝下的藥量並不大,雖燥熱只是引起了胎動,我開藥去了燥性,應無大礙。”他說完,又看著安胎藥包道:“如果按照這藥包裏面的同等劑量的肉桂喝下去,只怕是沒救了。”

    陳媽媽聞言,立即道:“姑娘今日坐馬車回府的路上吐了兩回,應該是那時將藥汁吐出來大半了!”那個時候她還滿臉的擔憂,打算回來之後,再熬上一副給蘇眉喝的,沒想到因禍得福,反而救了蘇眉和胎兒一命。

    “難怪,我也說這藥量怎的少了一半,原來如此。”齊大夫人笑著道。

    老夫人聽了滿臉的憂心頓時化為了喜色,雙手合十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連連喊了幾句,才放下手來道:“大夫,那就麻煩你給開幾副藥方,一定要替沈府保住她肚子裏的孩子。”

    老夫人所想,齊大夫也能知道三四,便點頭,接過小丫鬟手中的藥箱,拱手道:“在下一定盡力。”便走了出去。

    路過謝氏和雲卿身邊的時候,齊大夫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他明明診斷出沈茂喝了斷子藥,是沒辦法生育了,這個蘇眉肚子裏懷的是不是老爺的種,難道她們不知道?

    不過人家後宅的事,他也不便多說,既然答應了不將這件事透露出去,他肯定是守口如瓶。

    老夫人喜滋滋的從內房裏出來,看到謝氏和雲卿也有些尷尬,剛才鬧的那一場讓她有些無法面對自己的兒媳和孫女,便佯裝頭疼道:“我有些累了,媳婦,這客人便你去招待了吧。”轉身又進了內廳。

    對於她此等行徑,謝氏漠然相對,點點頭便算知道了,接著轉過頭來,才對著耿佑臣道:“今日讓耿公子看笑話了。”

    “哪里,倒是我來的不巧,打擾夫人了。”耿佑臣站起來,還禮道。

    既然知道自己來的不巧,幹嘛不早點滾蛋呢,還死皮賴臉在著坐著,對著這樣一個男人,雲卿真是想不到自己上世會看上他,大概是在家中悶得太久了。

    一個外男在內院呆這樣久,謝氏自然也是不喜歡的,加之她今日不管是身體還是心情,都不大好,便淡淡道:“小女陪同我到鄉下為祖母摘采東西,讓耿公子擔憂了,今日特意上門一趟,她明日便會回書院上課。”

    耿佑臣知道這是在下逐客令了,剛要拱手告辭,外頭小丫鬟的聲音頓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夫人,表小姐過來了。”

    此時老夫人已經去歇息了,謝氏暫時還在屋中,她略一思索,開口道:“讓她進來吧。”

    話音一落,小丫鬟掀開縫金蘭色棉綢竹簾了,一股撲鼻的茉莉花香迎面而來,韋凝紫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褙子,配著湖水綠繡墨綠色波紋的百褶裙走了進來,宛若一朵清新的小茉莉綻放在一堆姹紫嫣紅間,雲卿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紅色裝束,再看韋凝紫的白綠衣裙,人家這可真是會配衣飾啊。

    謝氏卻是皺了皺眉頭,雖說女子撲香是尋常不過的,雖在孝期,只要不過分,人也不會逮著這點事情來說,畢竟韋舉人已經死了,禦史沒這空閒來說個普通女子,可是茉莉花香重在清淡,這等濃厚,就變得輕浮了。

    可她覺得輕浮,有人不覺得。

    耿佑臣只覺得進來的女子如同一朵緩緩綻放的清香花兒徐徐的走進來,湖綠的裙擺就像襯托著她這朵小白花的綠葉,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滯。

    韋凝紫很滿意他的目光,先給謝氏行禮了之後,然後對著雲卿道:“這幾日表妹沒在家中,我可是覺得悶得慌,還好你回來了。”

    “多謝表姐關心,表姐是剛來揚州,想來不熟悉,若是以後熟了,指不定還記得我不。”雲卿微微一笑,她想起前世韋凝紫剛來的時候,也是天天粘著她玩,後來上了學堂,認識了其他的人後,對她不過是在要東西的時候,才會過來陪陪她,而她天天呆在家中,揚州府裏也沒有其他千金願意與她交往,於是一腔對友情的嚮往之心,全部放在了韋凝紫身上,誰知道,她竟然暗藏了禍心。

    謝氏在一旁,臉色淡淡的,也說道:“到時你和你娘有了新院子,再邀請了揚州的小姐去府中多玩幾次,大家便也熟了。”

    她如今對謝姨媽和韋凝紫都是淡淡的,不會再像開始那樣上心,說話都是帶著淡淡的疏離,客氣是有,其他的也不會差著她們,只是話裏話外是帶著說不出的敬而遠之。

    此時這話也是在提醒韋凝紫,這府中你們也不過是暫住而已。

    韋凝紫的笑容滯了滯,卻也沒辦法說謝氏有針對她,畢竟在別人府中借住,是不能邀請人來玩的,不過她是沉得住氣的,笑著道:“姨母說的是,只是如今還是要麻煩你們了。”她知道沈府在揚州是出名的豪商,加上謝氏和柳家的關係,雖說是商戶,也是名望的,她不想和謝姨媽一般,將所有的人都得罪了。

    “不算什麼麻煩,你這孩子也太客氣了。”謝氏接著道,“你是來給老夫人請安的罷。”

    “是的。不知道老夫人起來了沒?”韋凝紫這才順著說出自己來的原因,只是她請安是假,在客院聽到雲卿謝氏回來了,正被老夫人拿著一頓訓,便想來看看她們母女是怎麼倒楣的,可惜錯過了這一場的鬧劇,水姨娘不僅沒弄倒謝氏,反而還被抓下去杖打和關禁閉了。

    聽著不遠處院子裏拍打聲,韋凝紫暗罵水姨娘是個蠢貨,這麼好的機會就沒扳倒謝氏,活該被打!

    她那日和水姨娘請安的時候撞見後,便借著聊天的時候,得知沈府裏還有一個懷孕了的通房被謝氏趕到了莊子上,心裏是狂喜,故意暗示了水姨娘一番,可以用這個機會扳倒謝氏。

    本來當時水姨娘是不打算這麼做的,畢竟弄個有孩子的人回來和自己爭寵不行,後來水姨娘回去發了一通脾氣,被凡兒一點,才明白了韋凝紫的意思,讓謝氏去莊子上接蘇眉,再找人下藥弄掉蘇眉肚子裏的孩子,嫁禍給謝氏,這樣蘇眉的孩子沒了,回來只是個通房,和她這個姨娘比不得,再者弄掉了謝氏,她就有機會上位做正室。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被雲卿看破了計謀,將藥包換掉,功虧一簣。

    這樣好的一個機會,若不是韋凝紫不想明裏得罪謝氏和雲卿,這事她都想自己插手,按照娘親的話,沈茂原本是想求取娘的,被謝氏奪去了機會,只要謝氏被休了,娘豈不是就有機會坐上這個位置,那麼沈府的一切都是她的。

    “老夫人剛睡下,你有心了,今日不來請安,她不會見怪的。”謝氏心道,一個拐了兩三道彎的小輩,喊了老夫人祖母也就罷了,還每天請安,比雲卿這個親孫女都要勤快,她是想顯得自己孝順,讓老夫人更加討厭雲卿還是怎麼的?!

    韋凝紫見此,也知趣的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退下了。”

    耿佑臣也拱手道:“在下也出去了。”

    出於禮貌,謝氏讓雲卿出去送送,三人先後出了院子,耿佑臣望瞭望雲卿,又看了看韋凝紫,心中感歎頗多。

    韋凝紫出了院子後,又對著雲卿道:“表妹,你瞧你才四日未去學堂,耿夫子就找上門來了。”

    雲卿皺了皺眉,韋凝紫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看了一眼正專注凝視著巧笑嫣然的韋凝紫的耿佑臣,嘴角勾起,似嗔道:“我看耿夫子肯定是想來看看表姐有沒有好好在家中學琴的,何苦將筏子做到我頭上,難道表姐沒有對夫子說我請假的事,讓他以為我蹺課了?”

    不管韋凝紫是想將耿佑臣推給自己做什麼,還是要將她的名聲弄壞,說出這麼不清不楚的話來,雲卿總不會遂了她的願。

    韋凝紫本意便是將耿佑臣和雲卿兩人扯得不明不白,她雖是把耿佑臣當作了備選物件,可想起那日瑾王世子的事情,終究是不舒服,雖說知道她們兩人身份差的太遠,不太可能,若是能將雲卿的名聲弄壞,那就更加杜絕了一切,瑾王世子連她這種類型的都不喜歡,難道喜歡雲卿這種充滿了銅臭味的女子,那絕對不可以!

    她撲哧一笑,端的是天真無比,指著耿佑臣道:“你可問問耿夫子,我有沒有給你請假?”

    耿佑臣自然點頭,“韋小姐一來上課,便將請假的事情說明瞭。”

    韋凝紫得意的一笑,“表妹,你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書畫課上發生了那一幕後,韋凝紫就不在請假的說法上動腦筋了,有安雪瑩在,她還是小心點為上,這幾天她可以逢迎巴結著安雪瑩,卻發現她一直都是淡淡的,對她明顯和其他人沒有區別,她估摸是書畫課上那張請假條上有古怪。

    君子?雲卿笑望著韋凝紫,你不噁心我還嫌惡心呢,就你這樣也叫君子,還暗罵她是小人,就憑你也配!雲卿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韋凝紫,勾唇道:“表姐倒是會自誇,還自比君子呢。”

    韋凝紫頓時一愣,臉色浮上一抹紅色,難道她書畫課上所說的話雲卿已經知道了,她有些摸不准雲卿的意思,她這話聽起來諷刺極了,語氣卻又是帶著笑意的,只那雙眼底卻亮得滲人,仿若有寒氣從裏面哧哧的冒了出來,於是微微咬著嘴唇,面色有些難看,生硬道:“表妹可說的什麼話!”那雙盈盈的水眸看著耿佑臣,裏頭有說不盡的委屈。

    被那帶著滿滿依戀的眼神瞅著,耿佑臣直覺得自己的形象霎那高大了許多,這個沈雲卿怎能如此去說自己表姐呢,韋凝紫是這麼單純可憐的少女。

    可是當他轉頭看沈雲卿的雙眸,那幽黑飛挑的鳳眸裏流露著一絲天真,帶著些微的無辜,紅唇微勾的笑意,顯得很隨意,又轉念道,雲卿方才的話又並不見得有多認真,就算韋凝紫再美麗多情,沈雲卿可是豔麗無雙,男子看了顯有不讚歎的。

    耿佑臣看著雲卿的面容,又覺得其中肯定是另有意思,便笑著對韋凝紫道:“你當然不是君子,你可是女子。”

    圓場圓的不錯嘛,雲卿捂著嘴笑了起來,“耿夫子還是厲害,一下就知道我的意思了,表姐可是個女子,如何自稱君子呢,這下可是你以小人之心度我這個表妹之腹了!”

    眼看雲卿輕輕巧巧的就將小人的稱號又掛回自己的頭上,韋凝紫心中恨她尖牙俐齒,臉上的紅暈卻越發的深了,嬌俏的跺了跺腳,別過身子道:“表妹就知道說文嚼字的欺負我!”

    欺負?這就叫欺負,那滅門怎麼算,是逆天嗎?雲卿不經意的笑了笑,看著她這般作態,那神情倒真像委屈的看得讓人忍不住想要可憐一下,可惜,雲卿前世已經見識到她背後猙獰的面孔,也不想再說下去了,“既然表姐說我欺負你,那就罷了,我也不欺負你了,你便代我送耿夫子出去吧。”

    說完,就轉身往榮松院裏面走去。

    而背後,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韋凝紫必然是一番更委屈的小女兒姿態,耿佑臣也會在那溫柔的安慰著,前世不就是如此嗎?每次她看到耿佑臣去韋凝紫的院子裏,必然是一副心急火燎的,生怕她受了委屈的樣子。

    可是,雲卿沒有回頭,這一次,耿佑臣雖然是在安慰韋凝紫,可是目光卻並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而是定定的看著她的背影出神。

    那個紅色的衣袂隨著她的步伐如同花海一般的移動,那個眉目奢豔的女子,在他面前不帶半點作態的轉身而去,沒有想表現出一絲可憐,委屈的模樣,尋求他的憐惜。

    “耿公子,請往這邊走。”兩人能有獨處的機會,韋凝紫也開心,後備的未來相公,她也得好好的吊著,如今她沒了爹,那個娘又衝動暴躁,很多事情還是要靠她自己多多打點的。

    不像眼前這個,可憐的如同一朵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藤蔓,只有攀附著他才能好好活下去。不過作為男人來說,眼前這種才最適合滿足虛榮心。

    耿佑臣溫柔的點頭,笑道:“昨日上課,你的琴彈得倒是不錯……”

    歸雁閣。

    從鄉下莊子回來,就一直在看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雲卿只說不出的心煩,進了自己住的院子裏,流翠一看她臉色便知道她心情不好,對著小丫鬟喚道:“讓大廚房備水,小姐要用水。”

    這一路奔波,早就要沐浴了,朝著流翠望了一眼,雲卿坐到房中的玫瑰圈椅上,接過小丫鬟沖來的蓮心茶喝了一口,那苦味入了口中,人方舒服了些。

    她低頭看著沉在杯底的碧綠的蓮心,蓮子心味苦性寒,能治心熱,有降熱、消暑氣,具有清心、安撫煩躁、祛火氣的功能,也算是一味藥。

    暗裏笑了笑,真是看多了醫書,隨便看一樣東西,就會想到它的藥性……

    而采青此時也將東西放好,走了進來,望著雲卿,心裏有說不出的氣憤,便開口道:“老夫人真是偏心過頭了,那個水姨娘明顯就是陷害夫人的,她這樣幫著一個姨娘,讓夫人怎麼……”

    流翠開口斥道:“采青,小姐的衣物還沒收拾好,你去點點,看有沒有漏掉的。”

    衣物她剛才去收拾過了的,怎麼又要去?采青疑惑的望了一眼雲卿,見她臉色沉冷,便知自己剛才說錯話了,立即閉了嘴,又往裏間去了。

    流翠看了看雲卿的臉色,見她並沒有遷怒的的跡象,只是單純的心情不好,她雖沒去榮松堂,可是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宅院裏的事極少能藏得住的,特別是這種一大群人圍著的,不用一會便整個家中都得知了,她自然也知道。

    一回府中就被水姨娘弄得一屋子烏煙瘴氣的,還差點連累了夫人,小姐和夫人母女感情那樣好,現在心情不好也是正常不過的了,使了個眼色,讓問兒去將外頭鬧嚷的小丫頭趕走了,可別在這個時候來惹小姐。

    雲卿心情不好,流翠想到的是一個方面,還有一件事才是真正影響她心情的。

    本來這次她知道了春巧換藥的事後,是想借著春巧的手,直接就將蘇眉肚子裏的孩子去掉的。在溪邊聽了禦鳳檀的一番話後,雲卿意識到自己和娘把蘇眉肚子裏的孩子去子留母的想法並不大成熟,不論孩子生下來是男是女還難說,若是個男孩,留著日後養大了,蘇眉背後還有布政司任職的父母在,這件事若是給捅出來了,這個孩子心裏是記著養育之恩,還是生母之仇還很難說。她不想再給家中埋下個炸彈,隨時等著爆炸了。

    如今謝氏還能生,父親那方面又沒有問題了,自己生一個兒子不是沒有可能的,即便退一萬步說,就算沒有兒子,她也想到了一個辦法,沈家的家產,誰都別想拿去,那是沈家祖祖輩輩打下來的,不過那方法太激烈了一點,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使用的。

    沒想到蘇眉的運氣竟然這麼好,在馬車上暈車吐了兩次,將大部分藥汁都吐了出來,倒沒有大礙,她如今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不是她心善臉薄,而是雲卿下意識覺得要親手去害死一個人,總歸是帶著良心上的譴責的,若是能借著別人的手最好。

    思慮之間,婆子已經將水抬了進來,流翠喚道:“小姐,水好了。”

    雲卿這才收回思緒,去到浴房內沐浴,待洗好了之後,青蓮拿著帕子給她絞著長髮上的水珠,流翠拿了一邊的白紗扇子搖涼。

    屋子裏靜靜的,沒有聲音,雲卿拿著一本書靜靜的在那看著,這幾天到鄉下放鬆得夠了,回來可一刻不能鬆懈。

    此時天還亮,未到傍晚,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小丫頭咬耳朵的聲音,隱隱約約間,雲卿聽到了‘雪蘭’兩個字。

    便抬頭朝外頭看了一眼,問道:“采青呢?”

    “剛點了衣裳,現在估計拿著東西到漿洗房去了。”流翠也聽到外頭小丫鬟的聲音,便道:“小姐,我出去趕她們,免得吵到你看書。”

    “你去問問她們剛才在說什麼。”若是和‘雪蘭’有關係的事情,她倒是想聽聽。

    流翠放下紗扇,立即退了下去。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她有返身回來了,將剛才在小丫鬟那聽到的消息說給雲卿聽。

    原來是……



正文 021 爬床被抓,雪蘭調走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小丫鬟們在議論,沈茂上回在街邊買回來的那個丫鬟,也就是雪蘭,本來被夫人分到了針線房去學做針線的,剛才謝氏回院子不久就被調到了她的身邊做小丫鬟了。

    在謝氏身邊做事,雖是個小丫鬟,比起針線房裏來說,可有臉面多了,指不定哪天得了謝氏的眼,就可以升去做個二等丫鬟什麼的,所以小丫鬟們才羨慕的在那議論著。

    雲卿眉梢有點蹙起,將書放在膝頭,“她做了什麼事情才被調動的?”沒什麼原因,娘不會從針線房調個丫鬟上來的。

    流翠躊躇的看了雲卿一眼,還是把剛才從小丫鬟那聽來的消息說了,“這四日夫人不在院子裏,水姨娘和秋姨娘又來了小日子,夫人院子裏叫珍珠的那個丫鬟動起了歪心思,偷偷的趁著老爺洗澡的時候,進去勾引老爺,恰好被這個雪蘭撞見了,跑去告訴了翡翠,夫人回來後,翡翠就將珍珠的事告訴了夫人,夫人把珍珠發賣了出去,順便就將雪蘭提到她院子裏做了小丫鬟。”

    還真是夠巧的啊,別人撞不見珍珠勾引沈茂,她一個針線房的小丫鬟恰好就有這麼好的運氣能撞見了,還能迅速的通知了翡翠。

    別人相信雪蘭是運氣好,雲卿打死也不會相信的。雪蘭這個人,雲卿和她多年主僕還能不知道,腦袋機敏,一心力爭上游,這件事鐵定是她在後面拾掇的,家中無人管這些事情,剛好給本來就有這個心思的珍珠機會,雪蘭再煽風,不就丟了臉皮往前沖了嗎?

    雲卿沉默的反應,讓流翠和青蓮有點不大理解,只當是知道珍珠爬沈茂的床,她心裏不舒坦了,再不多話,閉嘴各自做著各自的活。

    如今雪蘭在謝氏的院子裏,雲卿本想著她若是能安安分分的在針線房做事也就罷了,未曾想到即便是與上世不同的方式,她還是這麼有心機的想要力爭上游,找個機會,還是將這個人放在身邊的好,免得她在謝氏的院子裏面興風作浪,她作為女兒,也不好插手。

    “她現在還在針線房吧?”雲卿轉過頭來,望著流翠問道。

    “在的,夫人今日雖開口調了她過去,她還是得回針線房將手中的活給安排交接了才可以走的,最快也得明日吧。”流翠細想了下,不太明白雲卿為何對這麼個小丫鬟如此上心。

    那就好,既然還沒到謝氏的院子裏,她便先去要過來再說。

    吩咐采青將頭髮梳成一條麻花辮,換了一套天青色的錦綢單繡一支孤竹的長褙子,同色裙子,便帶著兩人往針線房裏去了。

    話說雪蘭此時正在針線房裏收拾著東西,她手頭本來有一件雲卿的夏日繡裙,正在跟針線房的管事媽媽做交接,忽聽到旁邊有人在喊“大小姐。”

    她急忙抬起頭去看,只見門前站了一個少女,衣著簡單,墨髮梳成一個辮子,只插了一隻鑲藍寶石的蝴蝶簪在右邊髮上,眉如柳葉,目若鳳翼,站在那處就透出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

    雲卿也瞧見她了,和其他的丫鬟一般,都是穿著碧綠色的比甲,大概是人年輕,在沈家吃好了住好了,原本黃枯枯的頭髮看著也有水光了,臉色也沒以前看著那麼的髮黃,一雙眼珠子倒是靈巧的過分,滴溜溜的轉動。

    看到雲卿之後,雪蘭抓著衣裙的手就緊了緊,然後鬆開,將那繡了花的地方在她的眼前露出來。

    雲卿注意到了她的這番小動作,便順著她的意思走過去,拿起那繡花一看,笑道:“這裙子上的牡丹可是你繡的?”

    雪蘭本意就是要將雲卿吸引過來,此時低著頭羞澀的笑了笑,拿著那衣裳點頭道:“正是奴婢繡的。”

    “我看繡的挺不錯的啊,針腳細密齊整,針線鬆弛得當,配色也挺不錯的。”雲卿這話不是隨便誇的,大概是家中貧困,從小就做針線補給家用,雪蘭的針線活做的相當不錯。

    她手中拿著的雲卿衣裳上繡的這牡丹是用了蘇繡中的搶針。

    凡是花卉的花和葉,無論花的顏色是與枝莖相連處淺,而花瓣邊緣處深,還是花瓣邊緣處淺,而與枝莖相連處深;葉子的顏色,不論它的姿態是正的,側的,還是卷的,都一定是背面色淺而正面色深。要讓這些由深到淺的顏色分批銜接起來,就要用到搶針。搶的意思,就是用後針銜接前針,使顏色逐漸暈染開來,顯得所繡的花卉逼真。

    雲卿與繡娘學過這些,看到她的繡圖就知道她是個熟手,便笑道:“瞧你繡的這牡丹,圖案秀麗,繡工細緻,我房中剛好有個繡品上也要用這種針法,不如你來幫我瞧瞧?”

    雪蘭沒想到她不過想要小姐注意到她,哪知道小姐就這麼好瞧到她繡的東西了,連忙道:“既然小姐需要的話,奴婢自然願意去看看。”

    針線房的管事媽媽也知道這是得了小姐的青眼,看著雪蘭笑了笑,剛被夫人看中,如今又在小姐面前得臉,這個雪蘭可不簡單。

    雲卿轉身便出了針線房,雪蘭將衣服交給了管事媽媽,急忙跟了上去,到了一處靜僻的亭子處,雲卿頓下了腳步。

    雪蘭左右瞧了瞧,她記得大小姐的歸雁閣離這裏還要過個回廊才到的,怎的在這裏停了下來,一時低著頭暗裏思量著。

    雲卿轉過身走進亭子裏,青蓮將石凳用帕子擦了幾遍,雲卿才坐了下來,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垂手而立的雪蘭。

    雪蘭心中極是不解,大小姐不是說要她去看看繡法的麼,如何叫了她到這處一聲不吭的望著她。她自進府一來,和這位大小姐也只在謝氏那打過一次照面,按理來說未曾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她,怎的現下這氣氛,倒像是小姐要整治她一般。

    “珍珠的事情你可知道?”見心裏壓力給得差不多了,雲卿淡淡的開口問道。

    雪蘭等了半日,沒想到她一開口便是問這件事,頓時眸子在眼眶裏又轉了兩圈,才點頭道:“是的,珍珠的事情正好是奴婢撞見了以後通知翡翠姐姐的。”

    雲卿自說完後,目光一直細細的留心雪蘭的神色,見她眼神微微慌亂,心裏大概已經清楚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若開始是懷疑,現在就是肯定,眼前這個雪蘭心思還是詭秘的很,還是放在她身邊比較放心。

    雪蘭與雲卿差不多年紀,看著這個大小姐也是溫婉嫺靜的,下人的口碑也一直很好,不知為什麼,今日站在她面前,總覺得她的氣勢比起謝氏來不差半點,一雙鳳眸這麼半睜著,看著不怎麼醒,裏頭透出來的光亮,讓人心裏直突突。

    她拾掇珍珠這件事,應是無其他人知道的,只不過是借著珍珠來針線房取東西的時候,她看珍珠擦粉梳頭,衣裳光鮮,又聽人說珍珠是個心氣兒高的,便隨意的說了珍珠長得漂亮,比起水姨娘也不差上半點,一看以後就是個錦衣玉食的命之類的,若是珍珠沒那個心思,她說什麼也沒用的。

    她是被老爺買進來的,在府中又沒什麼人倚靠,若是自己再不有點心機,一輩子在針線房就只能做個小丫鬟了,這不是她想過的生活。

    “你可是我爹從路邊買回來的那個丫鬟吧?”雲卿似乎很隨意的這麼一問,雪蘭就有些忐忑,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見她不是家生子,便不信任她,不想帶她去歸雁閣嗎?

    雲卿望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個心思十八彎的,也不說透,接著道:“你被老爺買回來,放在夫人的院子裏的,結果夫人給你安排到了針線房,你心中是有怨氣的吧?”

    怨氣,這東西雪蘭當然是有一點,但是被雲卿這麼點出來,她豈會,又豈敢承認,立即跪下來表忠心道:“奴婢的命是老爺買回來的,夫人自然想安排到哪就是哪,若是能在夫人面前伺候那是福氣,若是不能,奴婢也會好好的做好自己手頭上活,以報答老爺夫人的恩情。”

    嘴皮子利索,腦袋轉的快,又會說話。

    雲卿笑了笑,上輩子被雪蘭哄得暈暈乎乎,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她很奇怪的事,雪蘭放著沈茂的床不去自己爬,她爬了不也是做個姨娘,左右都是做姨娘,這又是為何?難道這個時候的雪蘭其實還是沒有動做姨娘心思的?

    她做隨意的問問:“我院子裏還缺個做針線的小丫鬟,你可願意來?”

    聞言,雪蘭兩隻眼睛馬上亮了起來,猛地抬頭看著雲卿,嘴巴剛要開口,卻抿了抿,目光暗淡了些許,跪著謝道:“能得到大小姐的賞識奴婢感激不盡,可是前兩個時辰,夫人才喚了奴婢到她的院子裏去,大小姐的這片賞識,奴婢也只有放在心裏了。”

    若不是有上世的記憶在,雲卿定會被雪蘭這番話說的觸動,她明明是想來自己院子裏的,可是因為夫人先開了口,便寧願不去雲卿的院子裏,也要答應了夫人,多麼的忠心啊。

    不過如今她是知道了,雪蘭是個聰明的,知道自己若是說想去大小姐的院子,不去夫人那,勢必得罪人,她拒絕雲卿,是有先後順序的,而且雲卿也不會和自己母親搶人,再者,若是雲卿真心想要她,跟謝氏要個丫鬟還怕要不到嗎?

    可雲卿偏不想跟著她設計好的路子走,淡淡的看了雪蘭一眼,哼道:“你若是不願意來,那就算了罷!”

    說完,她站起來就要出了亭子,雪蘭一下急了,跪撲過去,拉著雲卿的裙角道:“大小姐,我願意,我當然願意了,可是夫人那……”她咬咬牙,還是把這話說出來了。

    是她自己撲上來求的,這樣就算去了雲卿的院子裏,雪蘭也沒什麼藉口來抬高自己了。流翠將雲卿的舉動都看在了眼底,暗暗的記了下來。

    雲卿這才笑了起來,“夫人那我自會去與她說,你收拾了東西後,就到我院子裏去吧。”

    俯望著低頭跪恩的雪蘭,其實雪蘭上世得了她的心,還有一點她自身也是有點本事的,除了繡工好,為人也是左右逢源,慣會耍油嘴。

    眼下就此一問,雲卿瞧出來,雪蘭的確是沒甚心思去做沈茂的姨娘,因為做了雲卿的丫鬟了,和沈茂也基本是沒緣了,沒哪個做父親的把手伸到女兒院子裏來的理,沈家丟不起這個人。

    她倒是奇怪,雪蘭雖然是油滑了些,也愛爭上游了些,此時還沒那些個念頭,究竟是什麼時候她開始動起了做姨娘的心思,到最後竟然全部倒戈到了韋凝紫那邊。

    得了雲卿這句話,雪蘭立即回針線房收拾東西,而雲卿便轉身去了謝氏的院子裏。

    謝氏半靠著石青色的大引枕正休息,聽到雲卿過來,坐了起來,雲卿已經掀開竹簾自己走了進來,看著謝氏臉色還是如先頭在榮松堂一般,大概是聽到珍珠爬床的事氣到了。她也不打算多說什麼打擾謝氏睡眠,便直切主題道:“娘,剛才女兒去針線房看到了小丫鬟針線不錯,剛巧我那缺一個,想要了她去。”

    謝氏原以為她來是什麼緊要事,笑道:“你要是缺了,便要去便是,怎的還特意急巴巴跑娘這來說了?”

    “誰讓這小丫鬟太緊俏了,非得問過娘才行。”雲卿笑道。

    “你看上的是誰啊?”謝氏被她弄得神秘兮兮的,這府中還有緊俏的小丫鬟啊。

    “就是上回爹給買回來的那個小丫鬟,叫雪蘭的那個,我看她繡牡丹繡得十分不錯,比起我們商行裏的那些個繡娘也不差,便想把她要過來到我院子裏,就不曉得娘肯不肯了?”雲卿湊到謝氏的跟前,賣乖道。

    謝氏怔了怔,沒想到雲卿要的是她,這個小丫鬟她一直都記得,從買了進來後據李嬤嬤觀察,說沒見到有什麼異常的舉動,此次又立了功,便讓她來自己的院子裏。

    既然女兒也看中了,她倒是無所謂,一個小丫鬟,女兒喜歡就叫去罷,點頭道:“你這是故意和娘搶東西啊,吃著娘疼你啊。”

    雲卿嘻嘻一笑,扯著謝氏的手道:“這世界上若是娘都不疼我了,還有誰會疼我啊。”

    “好了好了,你個鬼精的,既然你開口問娘要了,明兒個就讓她去你院子裏罷,剛巧年紀與你也相差不大,倒也不錯。”謝氏看著女兒柔柔的小臉,拍拍她手答應了。

    比想像中還要順利,雲卿謝過了謝氏,然後起身道:“娘,你一早就坐馬車回來,想必是累了,還是早點歇息吧。”

    謝氏其實本來就有些疲累,可是滿腦子都是老夫人在榮松堂說的那些話,即便是閉上眼睛也睡不著,見女兒貼心,摸了摸她的臉頰,道:“你也是,休息一會,明日才好去學堂。”

    雲卿點點頭,接著退出去回了歸雁閣,待頭髮干透了,到床上小憩了一會。

    到了傍晚時分,小丫鬟說沈茂和李斯一起回來了,想起給謝姨媽買院子的事情,雲卿穿戴齊整後,又往主院走去,李斯剛巧站在主院外頭。

    今兒個沈茂出去應酬喝了不少的酒,李斯送了他回來,本來進了垂花門就可以讓婆子小廝接過去,可沈茂死活不肯讓她們碰,李斯見在二門那拉拉扯扯的也不像話,便扶著沈茂進來了。

    此時他身上也散發了一股酒味,兩頰見微紅,但雙眸有神,顯然是喝了酒,但是未醉,見著雲卿作揖道:“小的見過大小姐。”

    此時雖未天黑,日也漸沉,昏昏暗暗的天際露著殘陽餘韻的紅黑交錯,濃豔的晚霞將天空渲染的多了一種哀肅。

    “無需多禮了。”雲卿擰了擰眉,她不喜歡這個時候的天空,看著總覺得心頭沉甸甸的,擺擺手問道,“院子的事情如何了?”

    李斯正要和她說起此事,說來也怪,這些天他一直都在打聽合適的院子,揚州要賣的院子不多也不少,三進的,地理合適的也不是沒有,可是若說要用鋪子換院子的,他問了三兩家,都是願意要現銀的,於是這事便拖延了下來。

    倒是今兒個中午的時候,他在茶樓裏吃飯,上回那個不願意和他用鋪子換院子的人,竟然找上門來,說是願意跟他如此交易,說開始只想帶著現銀,全家遷居,如今回去一想,若是店鋪經營得當,比起現銀來還要好。

    說倒是能說的過去,就是態度轉變的有點大,而且他提的什麼條件,對方都是很俐落的答應了起來,讓他都懷疑那院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下午的時候差了夥計去打聽,那院子地理位置好,沒出過什麼忌諱的事情。

    跟著沈茂做生意這麼多年,天下掉餡餅的好事也不是沒遇見過,只是沒想到這回買院子也能遇見。

    “已經看好了一個三進的院子,是原來一個珠寶商的,他如今一家子要搬去辰州,便將那院子賣了,裏面佈局,格調都看過了,還不錯。”

    雲卿不在意那院子風水啥好不好,最好是越不好她越喜歡,可這種心思當然不能對著李斯說,便問道:“所有鋪子的幾年租期?”

    “那院子少說都要兩千兩,所有鋪子的租期加起來要四年。”李斯和那珠寶商也是商量一翻,四年也不錯。

    “好的,你儘快將手續交接了,把地契拿來。”雲卿又詢問了一番其他的,沒有什麼漏洞後,李斯一個成年男子,在後院不能留到天黑,便作揖告辭,由婆子領著出了垂花門去。

    進了屋子,便聞到屋中刺鼻的酒味,雲卿聳了聳鼻子,謝氏剛才端了一碗解救湯給沈茂喝,這會子沈茂已經好了許多了,沒有再像開始那樣站都站不起來,靠在羅漢榻上,半睜著眼望著雲卿走進來,“這不是我家寶貝女兒卿卿嗎?”

    謝氏歎了口氣,還是有點醉的,卿卿這個稱呼,是雲卿六歲以前沈茂叫的,後來長大了,因為太過親密,沈茂只喊‘雲卿’了。

    此時明顯是醉了,看到女兒就親親密密的喊出來,真是丟人了。

    可是雲卿聽到這樣的稱呼心裏卻是一暖,走到沈茂旁邊輕輕的應道:“爹,是我呢。”

    “怎麼今兒個……這麼晚,還沒去睡覺?”沈茂覺得頭有些暈,但還沒到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地步,便擺出爹的架子來問道。

    “爹,剛才我在外頭遇見李管事了,他和我說起給姨媽買院子的事情呢。”雲卿笑嘻嘻道。

    沈茂抬手在額頭上搓了搓,謝氏正給他揉著太陽穴,他聽到姨媽什麼的,想起謝素玲以前做的那是,重重的冷哼了聲,“找吧找吧,找好了院子就讓她搬出去!”

    “爹,要不,姨媽的院子找好了後,讓李管事把後面的事情都交給我吧!”雲卿接過琥珀端來的一杯水。

    “都交給你管,你去管!不要拿她的事再來煩我了……”眼瞧沈茂被酒精麻醉得自製力降低,謝氏將水接過來,又給沈茂倒下去喝了一杯。總不能讓雲卿在這看著沈茂酒後的樣子,損了父親的威嚴。

    謝氏開口趕人,轉頭對著雲卿道:“你爹醉了,你跟他說什麼,快回院子裏去。”

    目的已經達到,只要院子後續的事情沈茂答應給她處理,雲卿還不願意在這裏打攪父母兩人相處呢,抿著嘴退了出去。

    明顯聽到謝姨媽的事,沈茂就不太高興,雲卿不知道為何,她總感覺母親和謝姨媽還有父親之間有什麼秘密,這個秘密,似乎老夫人也不知道。不過這個秘密,似乎是對她有利的,母親顯然很有把握,她也就不急了。

    月兒漸漸的從柳梢頭上爬起來,掛在天空如同一塊銀色的寶石。

    女兒一走,謝氏差李嬤嬤一起扶了沈茂進了內廳,又給他喝了一碗醒酒湯,漸漸的醒了過來,抬頭便看到謝氏髮髻松松的垂在右邊,燈光下眉眼帶著一種煙霧般的朦朧,正拿著一塊帕子,幫他擦著手。溫軟滑膩的手觸摸到肌膚上,頓時讓他覺得心猿意馬,伸手一攬,便將謝氏拉到了身子底下。

    謝氏小聲的叫了一下,便半推半就的受了,房中一下便只聞的那吱吱嘎嘎的聲音。

    酒上心頭,便是格外的助興,加上謝氏今晚特別的逢迎沈茂,沈茂只覺得這一晚過的是銷魂蝕骨,折騰了兩次還不甘休,直到氣喘吁吁,出了一身大汗,才停了下來。

    此時酒已經揮發的差不多了,全身上下都是房事後的各種舒暢,摟著懷中嬌媚的妻子,沈茂是特別的得意,剛想找謝氏說上兩句貼心話,喚了一句:“文娘……”後,卻發現自己胸口有著些許的涼意。

    低頭看去,正見謝氏在垂著頭,無聲無息的流著淚水,急忙抬起她的臉來,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哭起來了?”

    謝氏只埋著頭一語不發,越發讓沈茂覺得心疼,莫名想起上回她膝蓋上的青色,皺著眉頭道:“娘是不是又借著什麼折騰你了?”

    謝氏本來就是要借著機會跟沈茂說的,她跟沈茂是少年夫妻,就是有感情的,這回老夫人鬧的太大了,她若一直不吭聲,難保沈茂知道這些事不,以前她不告狀,那是因為她覺得不生兒子是自己的錯,如今既然知道了這其中不是她的錯,小委屈她照樣忍了,可今日這事,她不打算再忍。

    “今兒個我一進門,那蘇眉肚子……”她便將事情大概的說了一遍,“娘當時當著女兒書院的夫子和下人的面,說要將我休了,若是她平日裏說也就罷了,今日那麼多人,她這麼做以後我怎麼面對府中的下人和外頭的夫人們。要是往後都如此,我真是不要出門了……”

    說著,那眼淚就滾滾的落了下來,一滴滴的掉在沈茂的手臂上,他略微收了收手臂,眉頭也皺的死緊,以前他都知道母親對謝氏不好,拿著不生兒子的由頭來折騰她,他一來不好開口,而二來心內也是真的著急,可是如今知道了原因,再看母親的做法,就覺得謝氏讓他疼惜的緊,這麼多年受了那麼多委屈,自己這個娘是年紀越大越糊塗,性格一時好一時壞,他也沒辦法說,想了半天,才道:“我明兒個給娘請安的時候去說,就說我在外頭喝酒喝得身子不好了,所以才沒孩子生,如今正調理……”

    謝氏搖了搖頭,阻止道:“你現在去說,娘只會覺得是我拾掇了你,等會她請了大夫給你一查,你如今身子又沒問題,更是看我不順眼了……”

    沈茂看她哭的梨花帶雨的,心疼的不得了,他素來不管這後院的事情,也煩的很,想起蘇眉就來氣,“那我就去跟娘說,說她肚子裏的月份不對,直接給她灌藥打了算了!”

    男人發起狠來,比女人是不會差的,特別是蘇眉肚子裏的孩子,在沈茂看來,就是個綠帽子種,為了那個種,害得妻子受罰,他當然狠得下心。

    謝氏先是一愣,後又想起女兒那日說這肚子裏的可能是老爺的種,心裏頭猶豫掙紮了半天,才悶聲道:“雲卿後來去問了汶老太爺,汶老太爺說若是中間停藥時間長,也許會失效,她肚子裏的,有……可能是你的孩子……”

    她聲音越說越小,垂著眼帶著說不出的寂寞,沈茂被那眼神燙得心頭發滾,看著謝氏那明顯有著猶豫和不舍,還選擇告訴他蘇眉肚子裏的孩子可能是他的,今日若是謝氏不說,明天他讓人灌了那個孩子,謝氏的位置是一點威脅都沒有。

    他暗暗感歎,這些年在商場上是看多了人爾虞我詐的,只有回來這個妻子,才一心對他好,伸手溫柔的給她擦了墜在臉上的淚水,將她抱得上來點,親了親謝氏的額頭道:“不管她肚子裏的了,我只希望兒子能從你肚子裏出來,你莫要憂心這些,還是好好的伺候老爺我,早日得了兒子才是。”

    他這般小意哄著,謝氏心裏舒坦多了,又癟著嘴道:“能早日得了才好,娘可天天拿著這個說我呢。”

    沈茂也煩母親總是提這麼個事,這不是時時刻刻說他不能生兒子嗎?想了想,鳳眸一亮道:“我手頭的事情都要忙完了,等個三五日,我處理安排一下,便帶著你去青州的女神山去,一面求佛,一面遊玩。”

    “真的嗎?”謝氏嫁過來後,就鮮少出門,沈茂帶她出去玩,也就那麼兩次,隔了有三四年了,她豈能不開心。

    “當然啊!”沈茂望著妻子開心的笑容,那帶著點濕意的眼睛如同一汪春水,襯著方才雲雨時臉頰沒來及消散的紅暈,看的他又有些動心了。

    “文娘,我們加油吧……”

    謝氏被他抱著滾了個邊,嘴角都是笑意,只要自己生個兒子出來,這輩子沈家主母的位置是沒人能動搖得了的,老夫人的話重要,可是沈茂才是真正有話語權的人,這一點,她可是一直都清楚了。於是伸出手抱著沈茂的脖子,天青色織金帳裏又是一番濃情蜜語。

    次日,溫暖的陽光照在了府前的路面上,照的路邊小草的露珠化成了氣。

    雲卿重生後第一日到了學院上課,她已經習慣了十三歲的生活,從二十歲的婦人到十三歲的少女,雖隔了六年多,她卻沒覺得有多少生疏。前世的那一切仿若只是黃粱一夢,夢裏不知哪一個才是夢境。

    第一堂課是棋藝,她上一世對這門課就非常有興趣,今世為了能更好的躲過前世所發生的一切,棋藝她認定是一個必學的科目。

    夫子在上面講解:“對待生動活潑,戰鬥激烈,變化莫測的棋局,下棋者必須要沉穩從容才能取得勝利,所以常下圍棋的人,大多有臨危不亂的鎮定功夫……”

    圍棋重思考,對弈中每下一子都有攻防作用,全過程鬥智鬥勇,緊張激烈,能培養人的高度的注意力、快速的計算力、敏銳的觀察力、細緻的分析力、靈活的應變力、全局的統籌力,而這些都是她在上一世就知道,卻完全沒有重視的地方,才導致韋凝紫那麼多異常的細微末節在她面前,她卻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

    全神貫注的聽著夫子的講課,很快一個時辰就過去了,夫子宣佈課間休息一炷香的時間,雲卿坐的腰骨也累了,便拉著安雪瑩一起往外走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29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06 AM 編輯

正文 022 安冰山找茬,雲卿累財

    兩人行到一棵樹下,安雪瑩才細聲細氣的將那日韋凝紫在杜夫子課上的事說了,末了加了句:“還好你考慮的周到,一早差了人給我送了信,若不然,杜夫子只怕要給你記上一筆了。”

    “也得謝謝你幫我將假條拿給夫子了。”雲卿淡然的笑了笑,順手捋了片花瓣放在手心,韋凝紫是喜歡從小處下絆子的人,她當然要防著她利用請假的事情壞了她的名聲。

    “你和我說什麼謝不謝的啊。”安雪瑩見她樣子不驚不慌,一片淡然處之,成竹在胸的模樣,心裏對雲卿是暗暗佩服,只覺自己這個好友越來越厲害,就連老太君和心高氣傲的堂姐安玉瑩都對她另眼相看,要知道一個商賈之女,能讓老太君多看幾眼,那必然是很與眾不同才是。

    雲卿笑著拉安雪瑩的手道:“該謝的我可還是得謝啊。”她抬手將安雪瑩掉下來的一縷髮絲弄到耳後,剛好望見對面韋凝紫和劉婉如,以及其他幾位官家小姐站在一起說話。這麼快便和那些小姐打成一團了,倒是挺快的,不過她也不意外,如果韋凝紫這點本事都沒有的話,上世也不會從妾室做到侯府夫人了。

    韋凝紫所報的科目,除了琴藝科,書畫科,騎射科與雲卿相同外,雲卿所報的棋藝科,醫科她都沒有參加,學的是舞蹈科,和禮儀科,這些都是為她以後在人前加分的科目,她自然是要下本錢學習的。

    和安雪瑩又小聊了一會,休息的時間就過去了,兩人又返回學堂裏,繼續聽課。

    到了午膳的時間,下午並沒有雲卿所報的課程,她便與安雪瑩告辭,先行出門回去。

    豈料剛要上馬車,卻看到面前走來一人,烈日下那人一身黑色的長袍,泛著冷冰冰的氣息,兩顆眼珠望著雲卿,裏頭沒有一絲兒熱氣。

    安初陽這會怎麼到女學堂的門前來了?雖說大雍男女大防並不是見面就是大逆不道,可是平日裏男學生還是不會到女院這邊來的,特別今日來的是素來對女人不屑一顧的安初陽,怎能不驚奇。

    礙于安雪瑩的關係,雲卿也不能對他視而不見,轉身行禮道:“安公子。”

    安初陽看著眼前的少女,不開口,也不回禮,更是一步都不動搖,像根冰棍子杵在原地,直將雲卿都看的莫名其妙了。

    中午的太陽雖說還不太烈,可是照在人的皮膚上總覺得有些刺,雲卿等了小半會,見他不開口,也不耗下去了,直接再行了禮道:“雲卿還有事,先回去了。”

    “就要回去了,比起你在亭子後站的時間差太遠了。”安初陽薄唇微微一動,終於吐出了一句話。

    雲卿剛要轉身的動作便頓住了,今日安初陽出現在這裏果然不是隨意,而是沖著她來的,那日在亭後的動靜引來了他的注意力,他只需再詢問一下,便知道往那處方向去的人是她,雖然聽到了安知府父子吵架的內容,偷聽了家事實在不好,可若是否認,倒顯得她心虛,不如大大方方承認了,自個兒當時也不是故意的,你們父子要在路上吵架,那還不許人家聽了嗎?

    想到這裏,她便福了福身子,道:“那日雲卿喝多幾杯茶水,一時未查,走錯了路,心中實有歉意,望安公子莫要介意。”

    安初陽望著烈日下不急不緩的少女,她並未因為他揭穿那日在亭後偷聽的事而變得急躁,也未曾變得慌張,而是大方的承認,並且隱晦的表示了當時的她聽到的原因,以及說明她並不會將所偷聽的內容說與人知。

    這種出乎他意料中的反應,讓他不由的打量起雲卿來了,上次在府中的時候,她穿的清素淡雅,已是姿色出眾,今日她卻一反那日的穿著,一身打扮鮮研亮眼。

    她穿著一件繡百蝶穿花的淡紫色齊腰襦裙,裙上的牡丹用金線穿插在花瓣脈紋之中,朵朵脈絡清晰,層次分明,宛若牡丹開在了裙角,一朵大紅的開放的最是灼眼,另外兩朵淺紅的伴隨在枝頭,芳香散發引得百色蝴蝶在上面穿梭撲戲,將淡紫色的儒裙也襯得豔麗了起來,腰間系著一根正紅色的宮絛,將還未完全拉開的身形,比例上拉的修長了起來,整個人也越發的高挑。

    上身卻穿了一條白色鑲紫色邊的夏綢短衫,於豔麗中透出一股涼爽,使得她雖穿著牡丹裙,卻不會因為年紀還幼,而鎮不住如此華貴雍容的花卉。脖上掛著圓圓的粉色珍珠串成了一條項鏈垂在胸部上方,從那又落下長長短短的銀色細鏈,將稍顯得單調的上身又拉出了流光瀑布的風情。

    白皙的脖頸在粉色珍珠的襯托下,幾乎帶上了透明的色澤,陽光灑在上頭,仿若要穿過去射到另外一邊,那雙鳳眸半垂著,長長的睫毛掩住了大半瞳仁,在嫵媚中又添了一抹婉約,又因白皙的脖頸露在外頭,加了一份柔弱。

    但這種柔弱,與妹妹安雪瑩的那種柔弱,完全不同,她的柔弱是女子天生帶來的從體型和外貌上的劣勢,而整個人,卻偏偏散發著一種堅強不屈的氣息,仿若骨子裏有一種東西,在支撐著她面對隨時突發的狀況。

    他拽了拽手心的東西,本來是打算沈雲卿否認了那日的事情後,他再放到她面前,讓她無法申辯的,如今她坦然的承認,他反而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只是他越發的覺得眼前的少女和以前所看到的不同,偏生從外表看,也打量不出什麼,只要她不多嘴說安家的事情,不會對妹妹產生什麼威脅,他也不多管。

    安初陽本就不是多言多語的人,抬起冰冰涼的眼,又看了她一眼,薄唇抿的緊緊的,臉上掛著隨時凍死人的表情,轉過身又自顧自的走了。

    雲卿看著他背影轉了彎,靜靜的站了一會,面無表情的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回府。

    用了午膳之後,雲卿讓流翠吩咐將昨日帶回來的楊梅分出兩簍來,用冰浸著,然後去了謝氏那,發現今兒個謝氏臉頰如桃粉,眼裏也流露出高興的氣息,料想昨晚爹和娘說了什麼,哄得娘這樣開心。不過娘開心,她也高興就是的了。

    “娘,今兒下午沒課,我剛好出去送一筐楊梅給汶老太爺去。”雲卿吃了一根魷魚絲,感覺味道有點腥,端著茶喝了一口,才沖了那味道下去。

    謝氏剛巧也有這想法,沒想到女兒和她想的不謀而合了,點頭道:“楊梅你讓人弄了冰浸著,別送過去就丟了味。”又指著桌上放著的幾個碟子道:“這是你父親提回來的,說是朋友送來的海味,我也打包些,聽說老人家吃這些對身子好,你也一併提過去吧。”

    雖說汶老太爺在皇宮裏呆了大半輩子,這些海貨肯定也沒少吃過,但這是自家的一份心意,雲卿點點頭,繼續道:“還有秦大娘,她昨日搬進院子也不知道如何了?”

    昨日謝氏是指了琥珀去幫忙的,此時便站出來道:“回大小姐,院子一直都有人打掃,東西也齊全,秦大娘家行李也不多,昨兒個下午都已經安置好了,雖說一直有打掃,院子裏的窗簾等物品還是要清洗,奴婢今兒個也跟夫人回了話,夫人安排了一個小丫鬟過去打掃,清理了。”這也等於是給秦氏安排了個伺候的丫鬟。

    謝氏如此做法已經是做的十足好了,雲卿也知道母親向來是心善,何況對韋沉淵也有幾分看重,更是上心,便說道:“那我今日下午也一道去看看秦大娘,順便將白鹿書院報名的事解決了。”

    雲卿又讓采青將自己準備好的文房四寶給謝氏過目:“這個是我過去送給韋公子的。”

    謝氏大致看了一下,不是什麼上等的好物,算得上讀書人中最普通的一種,李嬤嬤也看了一眼,轉頭對著謝氏道:“夫人,小姐考慮得十分詳盡。”

    謝氏笑著點頭,韋沉淵雖能上白鹿書院,但是畢竟家境不好,若是用了一套上等的筆墨紙硯,反而讓人起了疑心,畢竟沈家已經將善事做到了最好,如今還可說是資助讀書人,若再到處處都提供精細寶物,那就讓人浮想聯翩了,什麼事情都點到為止的好。

    她看著女兒頗覺安慰,如今女兒行事都頗有分寸,以後若是嫁出去,也能做好一家主母的位置。

    將要說的話說完後,雲卿這才退了出去,命人將楊梅和海味,筆墨紙硯等一起打包了,然後才坐著馬車去了汶府。

    因為不是第一次來汶府了,雲卿沒有第一次來時的好奇和拘束,在門前遞了帖子後,不多時,門房就開門讓她進去。

    依舊是銘兒在前面引著路,這時他已經不再那麼拘束,看到雲卿就道:“汶老太爺剛巧在藥房裏,聽到你來了,就讓小的來接你呢。”

    流翠在後頭看到他那小模樣,笑道:“你就是想要打賞好去買糖吃是不?”

    銘兒年紀不大,九歲左右,長得胖乎乎的,臉兒圓圓,最愛吃糖,聽見流翠這麼說他,低著頭呵呵的笑。

    流翠笑駡他幾句小胖子,又從隨身的荷包裏拿出一袋子糖給他,喜得銘兒抓著往口袋裏裝,眼睛都要眯成了一條小縫。

    到了藥房裏,流翠和銘兒就沒有跟著進來,守在門口候著。

    一進藥房,首先是各種草藥的氣息鋪面而來,偌大的藥房兩邊都是挨牆而立的頂天花板的藥櫃,藥櫃旁邊擺著一架木質梯子,方便上下取藥。

    而屋子中間則是一個藥台,上面放著一些半成品的藥丸和藥材,而藥台旁邊擺著一個木頭雕成的人形物品,上面畫滿了紅色的點和各色的線條,還有字體標記在上面。

    雲卿瞧著便覺得有些奇怪,轉過藥台,盯著那木頭人看了看,“這是筋脈圖?”

    雖說她還沒有學金針刺穴,但能從木頭人身上所標識的穴位上看出來。

    “嗯,這是和真人一樣比例做出來的人,上面標識的地方全部都是穴位和脈絡走向圖,你將藥材藥性全部弄清楚了之後,就會要學習這一樣了。”汶老太爺看著她發光的雙眼,笑了一笑,這丫頭對學醫果然還是有著熱忱的,他捋了捋花白的山羊鬍子道:“怎麼今日想起來我這了?”

    他和雲卿是定的每半個月抽查一次,所以雲卿都是按照時間來的,今日可沒到半月之期。

    “前兩日去鄉下摘了楊梅回來,母親讓我送一籃過來讓師傅你嘗嘗。”雲卿這才將楊梅的事說出來。

    “哦,你親手去摘的?”汶老太爺眯了眯眼,面上滿是驚訝,“我記得白鹿書院早幾日可就開學了。”

    “是的,家中有事,便請假了。”雲卿的家事不便多說,汶老太爺也不會在意,不過是隨口一問,“聽說你還報了醫科是嗎?”

    這也是雲卿要來向汶老太爺說明的事情,她先襝衽行禮後,才神色正肅,道:“是的,雲卿蒙師傅賞識,收為徒兒,卻在未出師之前不得向人說明,若有狀況下,不小心展露了醫術,反而弄巧成拙,不如報了醫科,雖說學了皮毛,但好歹也有了出處,不至於輕易給人看出端倪來。”

    其實汶老太爺也認為雲卿報醫科的目的是如此,再者他教徒弟喜歡靠她個人的悟性,倒是書院裏教的雖然是皮毛,可基礎的知識還是很系統,傳授的很好,雲卿在裏面學習,並非沒有益處。

    他點點頭,“行,你個小丫頭,考慮的倒是挺遠的,那楊梅我收下了,正好我想喝楊梅酒,有了這新鮮大楊梅,剛好可以泡出來了哦。”

    他往外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剛好你今天來,我這邊的藥材上可還沒貼標籤的,你就幫我貼上去吧。”

    “是,師傅。”雲卿低聲應下,汶老太爺笑眯眯的轉身走了出去泡楊梅酒了,流翠依舊在外面守著。

    而雲卿則看著汶老太爺指的半邊藥材櫃,微呼了口氣,這是要考校她對藥材的辨別能力了,鳳眸裏流露出一絲自信,將木梯搬了過來,抽開第一個最上面的一個屜子,拿出裏面的藥材,開始辨認了起來。

    她蹙著眉頭,時不時的拿起裏面的藥片,或者藥根,放在鼻子底下聞聞,觀察其外形,再放在口中抿抿滋味,然後拿起白色的簽條,寫好貼在上面。

    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雲卿漸漸的入神,再也管不到別的事情,她一會爬上梯子抽開一個梯子拿出藥片,一會兒又爬下來,拿出另外一種相似的藥材,將兩者拿出來反復的辨認,品嘗,並翻開醫書,進行細緻的對比和研究,區分藥材的不同藥性……

    不知不覺,時間悄悄的過去了,汶老太爺幾次進來,看到她都在認真的研究,暗暗點頭後,又悄悄的退了出去,直到又過去了一個時辰,侯在外頭的流翠也有些牽掛的進來喊道:“小姐,日頭快沉了,咱們還要去韋家的呢。”

    雲卿這才從書和藥材裏抬起頭來,抬頭從打開的門縫裏看去,“竟然有這麼久了?”

    “可不是嘛,小姐你看書看的入神,連汶老太爺進來你都沒發現呢。”流翠有些無奈道,小姐用功都達到了忘我的境界了。

    伸手摸了摸脖子,雲卿站起來道:“幸好你提醒我,時候不早了,我去跟師傅告辭去。”

    從藥房出來,穿過一條小路,就到了汶老太爺的院子,銘兒守在外頭,見她出來了,忙進去跟汶老太爺通報。沒一會,出來笑道:“沈小姐裏邊請。”

    雲卿點頭走了進去,卻見汶老太爺的身邊還坐了一個人,禦鳳檀竟然也在這裏,隨即又覺得下午看藥材看的太木了,他本來就是住在汶府中,出現在這裏也不奇怪。

    收了心神,她對著汶老太爺道:“藥櫃上的藥簽已經貼好了,請師傅考察。”

    汶老太爺早在開始看了,雲卿認藥很准,也很細心,他感到很欣慰,點頭道:“你對藥材已經足夠熟悉了,一般的藥物你認識肯定沒有問題。”說著,從旁邊抽出兩本書來,“這本是講述經脈和穴位的,你先回去將所有的記熟。這本……”

    汶老太爺說著頓了頓,“是一些比較罕見的藥物和方子,你有空便看看。”

    “多謝師傅。”雲卿見那小冊子封面有些樸舊,似乎是流傳了很久的物品,雙手接過來後,看到裏面的字,全部都是手寫抄雋的,此時已經有了活字印刷,像另外這本經脈書,就很明顯是印刷出來的,看來這小冊子是很珍貴的物品。

    禦鳳檀卻是靠在椅上,看著她恭謹的動作,嘴角微微勾起,也不說一句話,手肘支撐著下巴,眼底卻有著淡淡的光芒在流動。

    汶老太爺看了眼禦鳳檀,目光微微一閃,笑著介紹道:“這位是瑾王世子,想必你是知道的?”

    雲卿自這世一來,感悟最深的就是人不管內心是怎樣想的,面上總是要做出一副對自己有益的模樣,雖然禦鳳檀和她在溪邊過的那個上午,是肆意親近了許多,可是出了那塊地方,他們又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她淺淺一笑,先回了汶老太爺的問話:“瑾王世子在書院任代理夫子之事,雲卿自然是知道的。”然後屈膝給禦鳳檀行禮道:“見過瑾王世子。”

    禦鳳檀自她行禮,便站了起來,側開身子避開她的禮,曲線完美的側臉優雅而沉靜,狹眸裏少了一抹輕佻,多了一抹暗光,語氣淡淡的道:“不必多禮了,我且有事,先走了。”

    汶老太爺斜睨著他,“就用晚膳了,你還去哪?”

    “不必管我。”禦鳳檀擺了擺手,寬大的袖擺隨著手腕的動作擺蕩,白色的背影顯得慵懶且疏離,雖與平時無不同,倒是不難看出他心情有些不大好。

    汶老太爺微眯了眼,目光轉到了雲卿身上,大概是看多了禦鳳檀出現之時那種光風霽月的絕色搶眼,此時他如此,雲卿還有些不習慣,想必他對自己的一時興趣也終於在溪邊那次消磨光了,覺得她其實和別的少女也沒甚不同,雖如此,雲卿也沒什麼不同的感受,斂了心神道:“師傅,天色已晚,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去處理,便先告辭,這兩本書我都會好好讀閱的。”

    “嗯,你且回去,路上小心。”汶老太爺興味的目光在雲卿臉上轉了兩圈,點頭道。

    出了汶老太爺的院子,因為來的次數多了,流翠也沒讓銘兒再跟著,和雲卿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汶府下人少,也顯得格外安靜,雲卿走在路上,思緒漸漸的從方才的藥材中收了回來,轉到了韋沉淵的事情上去了。

    馬車到了如今秦氏和韋沉淵院子前時,已經是傍晚,大約是吃飯的時間,敲了一會門,小丫鬟才露出頭來,看到雲卿和流翠站在門前,立即打開門道:“奴婢見過小姐。”

    她便是謝氏撥給秦氏用的那個小丫鬟,叫做桂枝,是個手腳勤快的,麻利的跑在前頭招待,喊道:“公子,小姐來了。”

    若是別的人這麼一聽,可能還不知道究竟誰來了,可韋沉淵哪里不明白的,從廚房裏出來,一臉笑容道:“沈小姐,你來了。”

    他穿著一襲舊灰色的布衣,袖子整齊的挽起半截,腰間圍了一塊花色的圍兜,頭髮全部束成一個髮髻用布條紮緊,臉上有著幾點汗珠,很顯然正在做菜。

    見雲卿打量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裝束來見這種大家小姐實在是不妥,略微有些羞澀的笑道:“不好意思,讓沈小姐笑話了。”

    那笑容青澀中又帶著得體,並不會讓人覺得他十分莽撞,反而有一種熱情迎接客人的感覺,雲卿搖頭道:“倒是我來的匆忙了,打攪你了。”

    流翠喊著車夫將楊梅搬進來,又提了文房四寶在手中,韋沉淵將圍兜解開遞給桂枝,自己帶著雲卿往內院走去。

    雲卿觀察了一下,雖然是個兩進的小院子,倒是精巧別致,裏面的花樹也是種得相當有品味,白牆青瓦的很有一種小家韻味。

    進了屋子,韋沉淵親手端了杯水,放在雲卿的面前,瘦削的臉上帶著笑道:“家中沒有茶葉,只有白水招待沈小姐了。”

    雲卿點頭,端起來喝了一口,入口便覺得這水味道甘甜,抬眸問道:“這水,可是井水?”

    “是的,這院子後有一口老井,裏頭井水冰涼甘甜。”韋沉淵對著雲卿解釋道,又轉身欲要進房,雲卿忙喊著他:“莫要去煩擾秦大娘了,她身子不好,等會起身一上一下的,勞累了更不好。”

    韋沉淵看著雲卿的眼睛,那裏面透出來的目光是真誠不作偽的,便也不強求,坐在一旁的一張方凳上道:“不知沈小姐來可是有事?”

    雲卿聽他喊自己的稱呼,不由蹙了蹙眉頭,淡淡開口道:“我和你日後在書院多有相逢,你不必對我如此客氣,與其他同學一般叫我沈雲卿便可。”

    如此一來,韋沉淵便知道她今日來,是告訴他已經在白鹿書院報名,想起母親所說的話,他便點頭道:“恭敬不如從命。”

    雲卿默然打量著他,他的神色對自己是十分歡迎的,可覺沒有那種卑躬屈起之感,也沒有因為住了沈府的院子,而把自己看的低人一等,或者是覺得難堪,在這個年紀,是十分難得的。

    她示意流翠將東西放在桌上,然後道:“我已經替你跟先生說過了,只說你是我遠方表親,邀我先給你報名了。明日你便去書院選好要學的科目,應該就可以上學了,本來你們搬遷應該是要送禮的,但是畢竟不是正式的,我也就送這個慶祝你來白鹿書院上學吧。”

    韋沉淵一看文房四寶的品質,心裏就放下了心,他怕沈府又拿了貴重的東西來,一來他的打扮也不符合使用貴重的物品,二來又覺得欠了沈府的,起身道謝:“勞煩你了。”

    “無事。”雲卿笑著,鳳眸彎起,透出幾分符合年紀的天真來,“上次去莊子,我摘了不少楊梅,家中吃不完,我又怕吃多了太胖,便想著送給你,你剛才不是說屋後有井麼,剛巧可以放進去泡著,也不怕壞。”

    這麼一說,楊梅便根本不是禮了,只是吃不完給他們家的,韋沉淵只覺得面前這個女孩子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沉穩,而且細心替別人考慮,心頭有一種被在意的輕微觸動,輕聲道:“好的。”他頓了一頓,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本想留了雲卿在這吃飯,又想著終究不好,家中吃的東西她也吃不慣,可承了這麼多恩情,一點都不能報,他心裏不舒服,“你上回說用的著我的地方,如今可用得上了?”

    這報恩,真夠積極的。雲卿暗裏笑了下,她本來沒想到這麼快的,看著韋沉淵一雙黑眸中透出的幾分期待,想起上世裏他的人品,心裏也不猶疑,開口道:“我想讓你先幫我打聽下鹽鹼地的購買事務。”

    “鹽鹼地?”韋沉淵在鄉下長大,對於這個還是知道的,那都是寸草不生的田地,一般人問都不過問的,為何雲卿會想打聽這個事情?

    他有的疑惑,早在雲卿的意料中,既然要讓人家做事,起碼得給個明白的話語,雲卿乾脆道:“我聽說鹽鹼地淤了之後能變成肥田,便想著用私房錢投資買些鹽鹼地,但是我一個女兒家,並不好常日出門,問多了也讓人起疑心。”

    韋沉淵知道去年春天的事,利州曾經徵用民工,隨著地形築了河提,接著河水淤田成功,使得利州大片的鹽鹼地,成為的肥田,民眾得利非常大。恐怕雲卿聽說的便是這個消息,才起了心思。

    他望著眼前這個錦衣玉帶的小姐,沈府已經富足江南了,聽聞沈家家主對這個唯一的女兒也是寵愛有加,沈夫人更甚,她應該不會缺銀錢用,為何會想要私底下再去經商賺錢?

    難道商賈之人都是這般,連女兒家都是恨不得將錢都摟在懷中。他倒沒有一般讀書人那種看不起商賈的一絲,也不是覺得賺錢不好,過了鄉下的苦日子才知道,這世上沒有錢,事事都艱難。只是沈家的女兒還要出來做買賣賺錢,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

    猶豫了一會,他還是問了出來,“你為何要私下賺錢?”

    “以防萬一。”雲卿避重就輕的回答,她半垂了眼眸,看著手中瓷杯裏清透的水反射著淡淡的光芒流淌。她是重生而來的,知道前世所發生的事情,今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這樣的話說給誰,誰都不會相信吧,到時候莫把她當成中邪的才好。

    見她沉默,每個人都會自己不想說的事情,韋沉淵倒也沒追問,應道:“我會幫你打聽好的。”

    日落之時,雲卿從韋家告辭,一進府,就得了個好消息。



正文 023 謝姨媽搬出沈府,姨娘作怪

    垂花門前一個小廝正蹲在那,見到雲卿後飛快的跑過來,行禮道:“大小姐,李管事說院子的事辦好了,讓奴才在這裏等你,看你什麼時候方便,可以將東西拿給你。”

    沈茂雖是酒醉了,自己答應了女兒的話也記得,女兒想要做個人情把地契送過去給謝姨媽母女,這等事簡單的很,他素來疼愛雲卿,這點子小事當然應了,便讓李斯照雲卿的話做就是。

    一聽到是院子的事辦好了,雲卿便展開了笑容,鳳眸微挑,問道:“李管事如今在哪?”

    “在老爺的書房那點東西呢。”小廝嘻嘻笑著,在前頭帶著雲卿到了書房前,流翠順手打賞了一把銅錢給他,他連忙謝恩。

    李斯見雲卿來了,從袖中拿出三張紙來,遞給雲卿,“一張是院子的地契,一張是上回謝姨媽寫的委託單,一張是那院子的租期合約書。”

    仔細查看了無誤後,雲卿點頭,“怎麼這麼快就辦好了?”

    昨日裏才談好了的,今日就將一切手續都辦齊了,不說其他,官府的辦事效率也實在太高了些,李斯也覺得有些奇怪,“一大早那個珠寶商就來尋我,說他急著要走,早點將地契過了,也好安排鋪子裏的事情,我心裏頭有疑問,但想著到了官府那最快也得三四天才辦的下來,豈料去了,不到半天一切的手續都順溜的下來了,這可是我見過最快的辦事效率了。”

    話說到這裏,雲卿還不明白就也太愚笨了點,那日在溪邊的時候,她曾與禦鳳檀提過租金換院子的事,結果昨日一回來,先是有原來不同意的後來又同意了的珠寶商願意用院子換鋪子莊子的租期,又是半天不到官府就痛快給辦了手續,若是說後頭禦鳳檀沒有使力那是不可能的,大概是瑾王世子的身份讓這些人格外的給力辦事。

    想起今兒個在汶老太爺遇見他時,自己行禮時,他那冷淡客氣的態度,雲卿料想他心裏肯定是不舒服了,畢竟幫了她的忙,她還對著他客客氣氣像個陌生人。

    雲卿一時又有些生悶氣,他做了這些事,她白日裏又不知道,禦鳳檀那傢夥也忒小氣了一點,不過到底人家幫了她,等上騎射課時,她再跟他致謝吧。

    拿著地契,雲卿沒有直接去菊客院找謝姨媽,她先到了謝氏的院子裏,將地契拿給她看了,謝氏倒是也一直惦記著這事,拿著地契看了一會,見沒什麼差錯,也放心了。

    謝姨媽做的事情雖然不怎樣,可到底還是自己的親妹子,謝氏心裏只想著把她弄出去別在家裏堵心,其他的倒沒想著要虧待了她,她也沒有過問院子的銀錢問題,即便是花了自己家的銀子買個院子給做了寡婦的妹妹住,她也沒什麼意見。

    父母都打了招呼,這事雲卿就好做了,見天色已晚,她今日是不會去菊客院了,免得給人留了話柄,深夜送地契,好像是急巴巴的要將謝姨媽趕出去一般。雖然心裏這麼的確是這麼想的,可是面子上還是要做的妥當才是。

    待第二日從學堂回來,雲卿才撿了個時間,帶著流翠和采青去菊客院。

    謝姨媽正坐在院子中,旁邊的高幾上擺著謝氏送過來的楊梅,用冰糖浸著,色澤紅豔豔的,謝姨媽吃的舒心,微眯了眼眸教訓正在給她捶腿的小丫鬟,“輕點,手勁那麼大,你想錘死我啊!”

    她身後站著紅袖,紅露,一個打風,一個端茶,除了裝束有所收斂的素淡,整個模樣比謝氏看起來還像是富商夫人。

    看到雲卿進來,怪腔怪調的笑了兩聲,“今日來的可是貴客啊,姨侄女怎麼想起到我這來了?”

    客?一聽這詞語,雲卿就笑了,笑得格外的和氣甜美,“一聽這話,就知道姨媽在這裏住的格外的舒心。”

    謝姨媽很不舒心,如今她得罪了沈茂謝氏,又不討老夫人的喜歡,幾次去榮松堂,都被王嬤嬤擋了出來,哪里還能舒心得了,聽到雲卿的話,就覺得刺耳的很,“一個客院而已,有什麼舒心的,還不就是隨意的住住。”

    雲卿聽到這極不禮貌話也沒生意,拿著手中象牙柄團扇捂著嘴笑道:“瞧姨媽說的,你住的不舒心,怎麼會把我當成客呢。”

    那個‘客’字,雲卿特別的強調出來了。

    拐了幾個彎,原來就是為了諷刺她反客為主,謝姨媽早就知道雲卿嘴皮子厲害,她幾次交鋒,都沒得了好去,方才的一句“貴客”的確是她自己語有疏漏,不禁的翻了個白眼道:“你來這裏,總不是為了告訴我是個客的吧?”

    “姨媽果然聰明,雲卿今日來的目的,還真是!”

    雲卿直愣愣的一句話,硬是將謝姨媽氣的在古籐椅上站了起來,瞪著一雙杏眼道:“你什麼意思,就算我如今寄居在你家,可好歹也是你的長輩,我姐姐姐夫沒開口,輪不到你來說話!”

    她一蹦起來,采青和流翠立即攔到了前頭,那模樣好似謝姨媽要衝過來打雲卿一般,氣的謝姨媽真的想沖過來了。

    望著謝姨媽氣急敗壞的樣子,雲卿覺得很好笑,她慢悠悠的欣賞著她的醜態,輕飄飄道:“姨媽這可是冤枉我了,我是奉了父親的令,來將買好宅子的地契送給姨媽的了,這不是等於告訴姨媽將不要做客人,可以有自己的宅院了嗎?”

    原來咋咋呼呼的謝姨媽一下就尷尬了起來,她原以為雲卿是來挑釁的,誰知道是來送地契的,可是剛才說的那些話陰陽怪氣的,怪不得她多想!她未曾想過,若不是她一看到雲卿就說那些刺人的話,雲卿怎麼會說這些話。

    她收斂了面色的神色,摸了摸鬢角,重新擺出一副長輩的款來,才開口道:“院子買的哪處的?”

    她此時再擺譜,也沒什麼用了,何況上次在沈茂書房裏的時候,雲卿戳破了她那層糊臉紙,對這麼個爬自己姐夫床的姨媽完全是沒一點親情可言,所做不過是礙著謝氏的面子來,接過流翠遞過來的地契給她道:“這便是姨媽你要的院子了。”

    謝姨媽伸手飛快的將地契扯了過來,拿在手中一看,院子的名字是她的,眉梢就翹了起來,地址是沈家隔壁一條街的,眼睛亮了起來,再一看交易的銀子,兩千二百兩,頓時就給人一種整個人就要飛起來的錯覺。

    哈哈,兩千二百兩,都是沈家出的銀子,還是寫的她的名字,這院子以後就是她的了,看看這占地面積,再看看修建的年月,謝姨媽心中無比的得意,那目光就好像頓時化為了兩隻小手,在地契上撫摸著。

    她看了好一會,才抬起頭來,略帶試探的道:“這院子是給我的吧?”

    謝姨媽兩隻眼睛裏閃著貪婪的光芒,好似有兩錠銀子鑲嵌在杏眸中,滿臉的期待,緊緊的盯著雲卿,很怕從她口中說出‘要她給錢’四個字。

    雲卿本想要直接告訴她這其實是她自己的莊子店鋪的租金買回來的,好看看謝姨媽的醜態,可是現在她又不那麼想說了,就讓謝姨媽沉浸在占了沈家便宜的喜悅中,這種喜悅一旦越長,在最後得知真相的時候,給她的打擊就越大。

    於是,她微笑著點頭道:“是姨媽你的院子。”

    得到這句肯定的話,謝姨媽哈哈笑了起來,杏眸裏的怒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將地契疊好放在腰間,看雲卿也順眼多了,“姐姐姐夫果然還是照顧我的。”

    照顧給了一個院子,當然好啊。雲卿順著點頭,“姨媽可要選個日子搬家,住進去。”

    能住到自己的院子裏,比起寄人籬下的滋味,謝姨媽當然選擇前者,當下就表示選個最近的吉日搬家。

    她的行李本就不多,離沈府也就一條街的距離,謝氏派了家丁給她搬東西,然後又送了些禮物慶祝她搬遷,由於還在孝期,謝姨媽不能大辦特辦喬遷宴,只兩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飯也就罷了。

    但是韋凝紫還是在書院有意無意的透露出,她家出錢買了那個大宅院,雲卿也十分配合的宣傳,那是謝姨媽自己買的院子。

    揚州城那些抱著觀望態度的夫人小姐,看見她們孤女寡母的一下這麼大手筆的買下了院子,想著韋家也是京城望族,雖然韋凝紫沒了爹,好在有個官家小姐的名頭,又有如此厚的身家,開始對她的排斥也漸漸的消失了。

    此乃後話,暫且不表,話說謝姨媽搬出沈家一事處理完了後,沈茂也將如善堂需要的場地已經選好,就在城中偏郊外的一處莊子,將裏面的設施整修了之後,就可以重新開設,這些事情他不需要親自管理,下面自有管事會弄好。

    轉眼間,就去了半個月,這半個月府中十分平靜,也不知道沈茂到老夫人那說了什麼,老夫人這半個月倒是沒有拿著謝氏再來惡整,謝氏每日就好好的養著身心,一心希望能生下個兒子來。

    這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見眾人都落了筷子,沈茂與謝氏對望了一眼,便對著老夫人笑道:“母親,兒子這些時日將如善堂的事情處理好了,手頭也得空,剛好要去利州看看商鋪的事情,聽說那兒的女神山求子十分靈驗,想帶著文娘也一起過去拜拜,不知娘怎麼看?”

    老夫人正端著一杯清香荷花茶喝著,聽後倒也沒什麼大的反應,往謝氏臉上瞧了一圈,蓋了杯蓋,遞給王嬤嬤,才慢悠悠道:“去外頭走走也好,那女神山我倒也聽人說過,你帶著她去拜拜也好。”

    沒想到老夫人這次這麼快就鬆口了,大概是和孫子有關的事情,她都會比較大方,也有可能是沈茂說過什麼,讓她做如此想,總之這一次謝氏是眼睛一亮,滿面的喜色。

    站在後頭伺候著謝氏吃飯的秋姨娘臉上則閃過一抹羨慕與一絲的嫉妒,她也想要出去女神山拜拜看,進門也有四年了她,可肚子一直沒動靜,她不比水姨娘是正兒八經納進來的良妾,背後還有老夫人撐腰,也不比白姨娘是謝氏以前身邊的大丫鬟,深得謝氏的喜愛。她是一個寡婦,和沈茂有了首尾,才納進來的,不說兒子,就算有個女兒也好,若是一直沒有孩子,等她年老色衰了,在家中可是一點地位都沒有了。

    可也是因為這種位置使得她比水姨娘謹慎的多,她不會在此時說出自己想去,而是在心裏有了計較。

    出了榮松堂,到了謝氏的院子裏,謝氏看著雲卿想到女兒也沒去過利州,便道:“雲卿,你也很久沒有出去走走了吧,要不,和娘一起去利州玩玩?”

    “娘,女兒還要上書院呢,剛請了假又請的話,只怕夫子到了考察的時候給我個差評呢。”雲卿知道父親這是帶著母親去女神山求子,那裏風景優美,又沒有祖母和小妾在身邊給娘堵心,等於兩人是出去渡甜蜜的小日子,看娘這些時日笑的那樣開心,肯定是期盼了好久的,若是自己插上一腳,反而一路上他們兩人要避諱許多,反而不美了,她哪里會做這等沒眼色的事情。

    謝氏見她說要去書院,也沒有多說,著手開始準備離家的事,這麼大的一個府宅,不是說走就能走的,李嬤嬤自然是留下來管家,內院裏的小事她可以處理,大事還有老夫人在,請示了老夫人再處理便是。

    而沈茂也將外院的總管木林和商鋪的大管事李斯喊來做了一番交代,他們兩人是沈茂的得力助手,一人管內,一人管外,用了多年的人,沈茂自然是放心的。

    他們忙碌他們的,而雲卿每日裏還是按照所報的課程上學,她現下穿著一套碧水色的束腰騎裝,頭髮挽成雙螺髻,讓采青用同色的緞帶束得緊緊的,露出一張完美的鵝蛋臉,肌膚如雪,滑膩似水,一進了白鹿書院後方的騎射馬場,就將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今兒個馬場上可謂是英雌嬌媚,每個都打扮的不像是要騎馬,空氣中佈滿了各種各樣的香味。雲卿四處一掃,還好,沒有穿著裙子來上課的,雖然打扮的很精緻,到底都是穿的騎裝。站在白色欄杆前的章瀅穿著豔紅色,腳上等著紅色珠子串花黑邊小削,一頭烏髮織了五束小辮子,上面綴著五彩的珍珠串,從後往上也梳了一個辮式的圓髻,她本來就長得明豔非常,額頭飽滿,眉目飛揚,帶著跋扈之氣,此時看起來更是奪目。

    而韋凝紫屬於嬌小玲瓏的那種,今日是穿著一套鵝黃色的騎裝,將她襯得人比花嬌,腰身緊束,有一股與章瀅完全不同的嬌柔脆弱。

    同樣的一身騎裝,章瀅穿了是英姿颯爽,韋凝紫穿了倒生憐愛,真可謂是人襯衣物,氣質方為最重要啊。

    除卻她們,還有一個少女也頗為奪目,她同樣是一身正紅的騎裝,不過穿的是黑靴子,整個人也同樣的乾淨俐落,正坐在一旁,手裏拿著一根馬鞭,四處望著風景。

    她是揚州地方都指揮使楊懷璽的女兒,楊雁蓉,當初雲卿報騎射課程的時候,看到那孤零零的報名單上就有她的名字。

    她一個人站在那裏,沒有與其他少女在一起說說笑笑,顯得很特別,長相大概是肖其父,濃眉大眼,高挺鼻樑,穿不穿騎裝,臉蛋都頗具英氣。因為她上面有三位兄長,其父親老年才得了這麼一個女兒,視為掌中寶,平日和幾位兄長一起,幾乎就是當作男孩來養的,她來上課很少穿繁麗的裙裝,大都是穿著簡利的騎裝,上課也不是乘坐馬車,而是騎馬而來,算是揚州一道靚麗獨特的風景。

    聽說她不愛學那些琴棋書畫的東西,本來夫子教的騎射她都會,為了不被悶死,乾脆報了這門課程,又不愛和女孩子說那些衣裳,釵簪的,平日裏很是特立獨行。

    雲卿懷疑,若不是大雍不許男女同上一個課堂,估摸著這位楊小姐恨不得去與男子一起讀書,那臉蛋上掛著的模樣,也是無聊的很呢。

    這麼看上一圈,也到了上課的時間,朱夫子穿著一套墨綠色的短打,走了進來,朱夫子以前曾經考過武科舉,手底下也有些功夫,一心想要上沙場,後來娶了朱夫人後,就淡了這個念頭,他人品好,又有耐心,所以才被鄺院長拉來做了女子學院的騎射夫子。

    誰知他一進來,草場上站著的十來個女學生就有幾個發出了感歎聲,另外的人眼底莫不是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章瀅往朱夫子身後一看,見再沒人影出現,恨恨的跺了下腳,“朱夫子,怎麼今日是您來上課啊?”

    這一問,弄得朱夫子是哭笑不得,他就知道吧,會有這種問題,平時每個學期報騎射科的也就四五個學生,這期多了十多個,當然不是因為他教的好了,而是那個瑾王世子惹來的。

    只可惜這些嬌嬌女孩也不想想,人家瑾王世子可能沒事專業在這裏教人射箭嗎?他咳了一聲,然後正色道:“瑾王世子只是代夫子我上課的,今日夫子我身體沒毛病,也沒別的事情,自然是我來上課!”

    這可是實實在在告訴她們,以後只要夫子不生病,瑾王世子是不會來的了,只見剛才那帶著一臉興奮的小姐們,那挺直的腰背好似萎頓了下去,朱夫子看了一圈,只有楊雁蓉,沈雲卿,韋凝紫,還有另外兩名女學生臉色還保持的正常的神色。

    楊雁蓉自不必說,整個書院她最感興趣的也就是騎射了,雲卿本就是為了騎射而來的,她的確是有些失望,不過她的失望和其他人不同,她本打算今日若是禦鳳檀在,謝姨媽院子一事,他在其中起了關鍵作用,要當面道謝的,可惜沒在,那便下次再謝吧。

    而韋凝紫雖說和其他人一樣失望的要死,但對於禦鳳檀她是又喜歡又害怕,總覺得他對她陰晴不定,再則她本來就是個城府深的,也不會顯現在面上。

    因禦鳳檀沒來,其他小姐也沒甚大的興趣學習了,朱夫子本意是今天先教上馬的,看這一片片黑壓壓的烏雲氣,換成了教射箭。

    每個小姐都分到了書院早就準備好的千金弓,千金弓,顧名思義,其實就是女孩兒用的弓箭,比起普通的弓箭,大概只有半石的力量,是女子學院特備。

    待朱夫子開始教握弓方法以及射箭要點時,那些小姐根本就不按照朱夫子所說的做,拉了一會就嫌起了天氣,環境等等。

    楊雁蓉在一旁看著這些個千金小姐在那喊著累,眼底露出一絲厭煩,整個書院本來騎射課是最安靜的,今年卻來了這麼多人,煩死人了!她抽出一隻長箭,對著十米前的靶子用力的射過去,發洩心頭的不滿。轉頭卻注意到站在第二個靶子前,正用心聽朱夫子說握弓要訣的雲卿。

    待看到雲卿自己練習時,每次射箭都脫靶的時候,皺了皺眉頭,走過去站到她旁邊,用弓抬了抬她的手肘,“你這裏要保持水準,不然箭都飛走了,怎麼射靶上!?”

    雲卿正沮喪著,她都射了十來箭了,每箭都跑得遠遠的,她想射東,它跑西,她簡直就想握著那箭直接插在靶上算了,突然聽到有個東西戳了她的手肘,轉過頭看,正是楊雁蓉站在她的面前,楊雁蓉比雲卿要大上一歲,身高卻比雲卿高了一個頭,腿長腰細,乍看之下是很像還沒發育的少年。

    朱夫子瞧見楊雁蓉走到雲卿這,也點頭道:“雁蓉你騎射好,多教教雲卿,她是今年新進來的。”他能感覺到,沈雲卿是真的要學騎射,而不是像那些小姐一樣是沖著世子來的。

    “嗯。”楊雁蓉點頭應下,轉身便開始指導雲卿,“你按照我剛才說的,把手肘抬平,再試試。”

    “好。”雲卿對於這種沒有任何渲染,直奔主題的方式還是略微有點不適應,怔了一會,才抽出箭,再次對準靶心。

    於是這堂騎射課上,便是朱夫子輔助,楊雁蓉主教雲卿射箭。

    這麼一天下來,雲卿和楊雁蓉也混熟了,她發現楊雁蓉性格愛好其實就和男孩子一樣,心思直,說話沒什麼拐彎的意思,即便你拐彎說了,她也聽不懂。和她相處,其實很簡單的,有什麼說什麼就是,不必費那些七拐八彎的勁,倒是輕鬆。

    雲卿羨慕的想,這大概是和楊指揮使只有楊夫人一個妻子,無其他妾室通房的原因吧。

    時光匆匆的在白天黑夜中溜走,雲卿在書院多了一個朋友,而謝氏和沈茂這一次出門由於來去時間不斷,所以謝氏足足準備了三天,才將一切事務都打理了清楚,到了出行前一天的下午,秋姨娘過來給謝氏請安。

    她一進院子,看著那放好的行李,眼底就閃過了一抹嫉妒,很快又帶著她那八面玲瓏的笑容,走進去給謝氏請安。

    謝氏這幾天心情都不錯,雖指揮人整理東西,安排事務有些累,也沒有把秋姨娘攔在外頭。

    秋姨娘似乎今日的性質很高,一直拉著謝氏聊天,她慣會吹捧,又因為以前做過管事娘子,外頭見過的東西多,說起那些個故事來倒也有幾分意思。

    秋姨娘雖說謝氏不是很喜歡,畢竟一個丈夫剛出了五七就和自家相公勾搭上的女人,任誰都不會喜歡的,但是總的來說,做事還知分寸,不會跳上跳下的惹得一屋子人煩,加上當初是謝氏為了掩蓋這醜聞,做主納了進來的,所以她雖有些疲累,聽著也覺得不困,時不時還問上幾句。

    秋姨娘正在說一個奇事,說是一個山上挖出來人形石頭的故事,翡翠進來端了一碗金絲蜜棗粥,秋姨娘連忙接了過去,拿著手帕揮了揮上面的熱氣,關切的端給謝氏道:“夫人,粥熬得不錯,這一看就是翡翠親自熬出來的吧。”

    翡翠熬的一手好湯和好粥,有時候會特意下廚房給謝氏熬些粥補身子,她點頭道:“倒是姨娘鼻子靈,一聞就聞出來了。”

    她是謝氏身邊的得力丫鬟,比起秋姨娘來,在府中其實更有頭臉一些,不過為人還是客氣,並不會得力就驕橫,所以秋姨娘也喜歡和她說話。

    “聞到這香味婢妾可就想吃了,不過夫人這幾天疲累了,婢妾精神頭好,就不喝了。”秋姨娘端到謝氏面前,要伺候她喝粥。

    謝氏此時卻沒有胃口,擺手道:“你放那邊,我等會喝,倒是你說說那人形石頭上有什麼古怪?”

    秋姨娘笑容微微一僵,看了一眼金絲蜜棗粥,放在了矮幾上,繼續開始說叨了起來,直到謝氏真的想要休息了,目光又在那金絲蜜棗粥上轉了兩圈,她才起了身告辭。

    等她走了,翡翠說了一句:“今天秋姨娘心情挺好的,還來給夫人說趣事。”端起桌上的金絲蜜棗粥看了眼,微微擰了擰眉頭,“夫人,這粥奴婢去給你熱熱再喝吧。”

    謝氏打算喝了這粥就眯上一會的,便點點頭,翡翠端起來往外頭走去,並沒有直接朝著小廚房去熱,而是招手喚來了一個小丫鬟,對著她耳朵小聲的說了幾句,那小丫鬟聽了,接過金絲蜜棗粥就往外面跑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33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07 AM 編輯

正文 024 姨娘窩裏鬥翻天

    過了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小丫鬟再次回來,將手中拿著的東西給翡翠一看,翡翠的面色立即就變了。

    她思忖了一會,接過手中的物品,喚小丫鬟重新裝了一碗金絲蜜棗粥進去。

    雲卿正坐在窗頭的案臺上看著棋譜,外頭飛丹來傳話,說是夫人院子裏的翡翠來求見,她微微一愣,目光往窗外一掃,明日爹娘就要出行了,翡翠此時不在那準備收拾,反而到她這來是何?難道娘有事要與她交代?

    她將書放在一旁,從書房走了出來,坐到了正廳裏的羅漢床上,才吩咐飛丹去傳翡翠進來。

    過了一會,簾子掀起來,面目秀麗的翡翠手中抱著一個竹籃子走進來,先是朝著雲卿行禮之後,左右看了一眼。

    雲卿會意的讓其他丫鬟都退了下去,只留了流翠在身邊,翡翠這才開口道:“小姐,你且看看這個。”

    她掀開手中籃子上蓋得布,只見裏面睡著一隻小狗,軟趴趴的攤開四肢在籃子底裏,眉間就有了疑惑,這只小狗難道有什麼古怪?

    “怎麼,這是夫人讓你帶來給我的?”她緩緩的開口,雖然知道謝氏不會送條狗來,面上仍是不露半分的問道。

    翡翠知道這位大小姐雖然只有十三歲,城府卻比起夫人來還要深,此時雖對她籃子中的狗有疑惑,卻半分不顯露出來,心中暗暗的佩服,這才開口道:“大小姐,剛才秋姨娘到夫人那去請安,坐了大約有一個時辰的樣子,還特意捧了粥給夫人喝,奴婢見她行為有些反常,便將粥拿出來讓人找了條小狗喝了一半。”

    翡翠說著,把籃子裏的小狗放了下來,只見那小狗肚子有咕嚕嚕的聲音,一會就拉出一泡水來,原來它不是在趴著睡覺,而是雙腿無力,根本就站不起來。

    看到這裏,雲卿豈會不明白,那碗粥裏被水姨娘下了瀉藥,而且分量還不輕,若不是翡翠發現有古怪,將粥換了,娘喝了這粥後,必然腹瀉不停,無法前行,而如今府中水姨娘被困在祠堂裏,白姨娘與世無爭,剩下的就只有水姨娘了。

    爹是打著去看商行的名義去利州的,若是祖母見娘沒出行又染了病,必然不喜,說不定就會安排秋姨娘跟著爹去利州。

    對於祖母來說,家中的姨娘也好,通房也罷,只要誰能生下孫子就好了,身份什麼的,在盼孫成癡的她心中算不得什麼。

    家中這些姨娘真是不省心,每個人都為自己謀劃著,這個秋姨娘看起來平日裏還算是安分的,在這種時候還是動起了心思。

    雲卿端起手邊的蜜棗茶,靜靜的喝了一口,才抬起眼問道:“你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夫人吧。”

    她不是問,而是陳述一個事實,翡翠若是告訴了謝氏,如今府中就不會這樣平靜了,也不會特意再來這裏告訴她。

    “明日夫人便要動身了,奴婢若是告訴她此事,她又要動心勞神,晚上只怕是又休息不好,奴婢想既然已經發現了這個藥,便不告訴夫人,知會大小姐一聲。”翡翠低聲道。

    謝氏離家雖然沒有開口說讓雲卿管家,但是也有囑咐雲卿,空餘時間多隨著李嬤嬤看和管事,學習家中的大小事務,所以翡翠才有今日一言,便是提醒雲卿在家且要多多注意,畢竟上次蘇眉的事情讓府中的人都大有觸動。

    雲卿當然明瞭她的意思,她目光掃過那軟腿的小狗,目光平靜如同深淵,“此事你做的挺好的,回去之後也不要再和夫人提起了。”

    翡翠點頭,將小狗籃子提起,重新蓋好,然後才退了出去。

    流翠這才開口道:“小姐,秋姨娘竟然敢給夫人下藥,她膽子也太大了些吧!”

    雲卿淡淡的一笑,眸中帶著一股奇異的光芒,“膽子大?她這可不算什麼了。”自古妻妾鬥爭就是如此,你來我往,手段層出不窮,秋姨娘下個瀉藥還算是其中輕的了。

    “那就這樣饒了她嗎?若是下次還來怎麼辦?”流翠是反對一切對雲卿不好的人,愛屋及烏的對謝氏不好的人,她也討厭。

    “饒了她?”雲卿好笑的看了流翠一眼,“只怕你肯,我也不肯呢。”

    “小姐打算怎麼收拾她?”流翠看著雲卿的笑容,自從落水後她就發現了,只要小姐笑的越溫柔,越平和,心裏面就是有了想法,這種想法往往還不是她能想到的。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秋姨娘從謝氏的院子裏回來後,就一直等待著外面傳來的消息,一直等到夜晚,還沒有聽到府中請大夫。

    她明明將瀉藥的藥粉弄在帕子上了,當時還故意多灑了幾下,這瀉藥的藥性大,吃進去一些,便能讓人拉個三天的,謝氏若是喝了那晚金絲蜜棗粥,不可能到現在還沒反應。難道她發現了端倪,沒有喝下去?

    秋姨娘派了身邊的楓兒去謝氏的院子打聽了,回來卻是說謝氏早就喝了金絲蜜棗粥歇息了下來,她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安,若是喝了如何沒有反應?難道是察覺到她動的手腳了?若是察覺了為何沒有發作出來?

    帶著這個疑問,秋姨娘一直都沒有睡好,碾轉反側到了第二天早晨,隨著眾人一起將沈茂和謝氏一起送到了二門口,謝氏反復叮囑李嬤嬤和雲卿要用心照顧好老夫人,這才和沈茂一起出了門。

    秋姨娘從始至終都是觀察謝氏的表情,卻都沒有看出謝氏有何異樣。

    直到轉身回來的時候,卻聽到雲卿站在身邊笑道:“秋姨娘今日氣色看起來不大好的樣子。”

    聞言,秋姨娘眼裏閃過一抹慌亂,抬手摸了摸臉頰,笑得有些乾巴巴道:“是麼?可能是知道夫人和老爺出去了,太開心了。”

    開心才有鬼,雲卿暗裏腹誹,面上卻是一副關切的模樣,淺笑道:“秋姨娘真是一心為了夫人,這份心思令人感動,今日為了送爹娘出門,我還沒吃早膳的。”頓了頓,目光在白姨娘的臉上看了一圈,接著道:“兩位姨娘應該也沒有吧,不如就去我院子裏一起用膳吧。”

    大小姐能邀請姨娘去院子裏一起用膳,這是極為難得的事情,如今沈茂和謝氏走了,家中除了老夫人,就是雲卿最大,她們自然是點頭跟著來到了歸雁閣。

    采青吩咐人將兩位姨娘的份例一起端了上來,除了平日裏的精細早點外,桌上還有一煲熱氣騰騰的粥。

    雲卿微微一笑,“恰好我今日煲了金絲蜜棗粥,蜜棗美容養顏,秋姨娘你昨晚休息的不好,喝這個最好了。”

    聽到“金絲蜜棗粥”五個字,秋姨娘猛的抬起頭,水晶朱釵晃出叮噹的響聲,抬眸看著雲卿的面容,見她淺淺笑著,目光裏都是坦然一片,那一臉誠摯的笑容,任誰都看不出關切之外的神色。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金絲蜜棗粥在沈府女眷經常喝的粥,只是碰巧而已,秋姨娘定了定神,滿臉受寵若驚,道:“那是煲給大小姐您喝的,婢妾不敢呢。”

    “一碗粥而已,有什麼敢不敢的,你看白姨娘都沒推辭,秋姨娘你最是直率的,怎麼今日還這般,難道是怕我在粥裏下了什麼東西不成!”雲卿輕笑道,青蓮已經拿起官窯描金粉瓷碗開始裝起粥來,將三碗粥分別放在了雲卿,白姨娘和秋姨娘的面前。

    那雙飛挑的鳳眸帶著盈盈的笑意,卻是黑森森的望著她,秋姨娘此時已經沒有了僥倖心理,眼前的大小姐心內肯定是知道了什麼,才會做出這種舉動,額頭不禁的有汗開始流出。

    “喝吧。”雲卿端起來首先喝了一口,白姨娘點頭,目光靜靜的,接了粥後,斜簽著身子坐在小幾上,也端起來小口的喝了起來。

    對於她的安靜和低調,雲卿習以為常,此時看多她兩眼,她的目光似乎從來不會往其他地方瞟來瞟去,總是半低著頭,謙恭不已,但是這種人,若是動了歪心思,也最是難防。

    想起她上次聰明的選擇在謝氏去莊子的時間回家照顧父親,更加取得謝氏的信任,雲卿不得不說,這個不起眼的白姨娘,她也得好好關注了。

    秋姨娘見粥是從同一個粥罐裏舀出,又當著她的面,沒有任何的其他動作,料想雲卿只是想要警告她一番。

    下人對這個大小姐的評論都是敦厚可親,料想性格與謝氏相差無幾,即便是知道了她下瀉藥,也只是提醒她,隨即放心的喝完了粥。

    看著她臉上放鬆的神色,雲卿嘴角微勾,對於要害謝氏的人,她是絕對不會姑息的。

    秋姨娘和白姨娘用完早膳後,便告辭了出來,秋姨娘一臉輕鬆的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中,滿臉都是喜悅的神色,既然大小姐知道了,還對她如此說話暗示,那夫人肯定不知道了,自己還擔心的整晚沒睡好,真是白弄了的,吃完飯補個眠吧。

    她讓楓兒關上院子門,準備好好的再睡上一場,剛走到內房裏,卻發現肚子突然絞痛了一下,手扶著一旁的三角黑漆高幾花座,接著肚子就咕嚕嚕的響起來,然後秋姨娘接下來的三天都保持半個時辰上一次淨房頻率上,吃不好,睡不好,加上不斷的拉肚子,生生將秋姨娘一張柳葉鮮研的臉,直接拉得眼眶凹了下去……

    秋姨娘躺在床上的時候,才想起雲卿那張笑語盈盈,婉約貴氣的臉,背上都是涼的。

    她自以為是寬容,其實是個警告!那金絲蜜棗粥是當著她面盛給她的,當時也是三人一同喝的,可是大小姐就有本事,讓她一個人生生拉了三天的肚子,若是當時粥里加的是其他的東西,就算她發生了什麼,那日院子裏面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她去說大小姐也是沒有人相信的!

    她突然覺得,這個大小姐,完全不像是十三歲的少女,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怎麼會有如此之深的心思?那日水姨娘想要扳倒夫人,不就是被大小姐反擊,逼得老夫人不得不將她關到祠堂裏面去反思嗎?雖然僅僅三天,這種眯不到一會,就要去淨房,三天不能閉眼的滋味,讓她明白了什麼叫生不如死,以後,她下手還是小心為上。

    霜露院。

    “白姨娘,秋姨娘這幾天人都拉得脫形了,一下子就顯得老了好幾歲。”葉兒看著正坐在塌上繡花的白姨娘,幸災樂禍道。

    “嗯。”白姨娘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一針針的繡著手中的比翼雙飛圖,秀麗的側臉浸在陰影中,一動不動。

    葉兒習慣她少言寡語,坐在小凳子上,一邊繞著線,又開口道:“白姨娘,你說秋姨娘吃錯了什麼東西,怎麼會拉得這麼厲害啊,要是廚房做的,她還不得鬧上天去,難道是她偷買的東西?”

    沉浸在繡圖中的白姨娘稍微活動了一下脖子,抬起頭看著滿臉好奇的葉兒,“因為,她太笨。”

    這句話,用的是白姨娘一貫溫順低沉的嗓音,可是內容卻分外刺耳,葉兒猛的抬起頭看了白姨娘一眼,她的面上仍然是靜靜的,喝了一口水後,又開始繡起了繡圖。

    屋內是那樣的靜,仿若剛才那句話根本就沒有出現過一般,葉兒不禁的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她一邊繞線,一邊看著白姨娘,滿腦子疑問,直到外面有人通傳,說眉姑娘過來了。

    “她來做什麼?大著個肚子還往我們院子來,要是出了事,可不是麻煩了。”葉兒對著白姨娘道,現在蘇眉可是沈府的寶貝,老夫人特意將之前她住過的蘭心院又好好的整理了一番,又將自己院子裏的碧雲撥給了蘇眉,這等於就是告訴沈家人,蘇眉肚子裏的胎兒可寶貴的很。

    自從她喝了那肉桂藥汁後,調養了小半個月,一好了,又要蹦達了?葉兒可是知道她之前剛進門時的那些舉動,心裏擔憂的提醒道。

    白姨娘聞言,卻是抬起頭來,嘴角微微笑道:“她是孕婦,整天呆在院子裏自然悶了,來走走也是正常的。”

    葉兒看著她一副柔和的樣子,確認自己剛才肯定是聽錯了,白姨娘連說話都不會大聲的,哪里會說人太笨了,但是還是擔憂道:“可她要是再來個肚子疼什麼的,賴在姨娘你頭上怎麼辦?”

    “你個傻丫頭,她是不會拿著自己孩子開玩笑的。”白姨娘淡淡的一笑,“快讓她進來吧。”

    “好吧。”葉兒呆在白姨娘身邊久了,也習慣她這性子,將線圈放進筐裏,把小凳子收好,站起來迎蘇眉進來。

    白姨娘站在門口,看到蘇眉,她身邊跟著碧雲,而陳媽媽卻沒有跟在身邊,收回目光微笑道:“怎麼妹妹今日來我這院子了?”

    蘇眉此時腹部已經凸的很明顯了,她穿著一身藕色的長褙子,下身是杏黃色織金的長裙,腳上穿的是寬鬆舒適的藍色繡花平地布鞋,比起剛進沈府的時候,臉蛋稍顯圓了點,但是姿色不損,反而有幾分豐腴的韻味,身上沒有撲任何的香粉,大概是怕對胎兒不好,就連臉上都沒有上妝,素顏朝天,一看便知道她有多在乎腹中的孩子。

    她一手撐著腰,一手摸著肚子,滿臉驕傲道:“大夫說要不能老在院子裏呆著,要多走走,我便想到你們這兒來坐坐,剛去秋姨娘那,聽說她病了,我本來想去看看,碧雲說別過了病氣給孩子,我便沒有進去,就順便來你這看看了。”

    這話裏話外可都是得意,每一字都恨不得對著周圍的人在說:我現在懷著孩子,老夫人看重我,特別的寶貝我,我現在可是屋中最有地位的人。

    再加上她那副得意的模樣,葉兒低著頭不屑的撇撇嘴,哼,臭顯擺,還順便到這裏,你一個通房到姨娘這裏來,還擺譜,真把自己當成夫人了吧。

    白姨娘卻絲毫不介意的她的話,扶著她坐到了榻上,“你現在肚子裏懷著老夫人的孫子,那是得注意了,老夫人安排碧雲在你身邊,本來就是看中你的。”

    這話聽了可不舒坦,蘇眉覺得這個看起來長得又太不出眾,又出身卑賤的白姨娘倒是有點本事嘛,“難怪老爺一直對你不錯,你嘴巴倒挺會說話的。”

    白姨娘低垂著頭一笑,“婢妾姿色不像水姨娘那樣出眾,又不如眉姑娘你出身官家,自然只有在嘴巴上下點功夫,才讓老爺疼惜一二。”

    蘇眉是什麼性格,最喜歡人哄著,白姨娘這話姿態擺得低,將她抬得高高的,她當然是喜不勝收啊,本來她就覺得自己的身份是這些姨娘比不上的,當初還覺得謝氏比不上呢,後來被打擊了之後,就只和姨娘比了,至於姿色嘛,她冷哼了聲:“那個水姨娘,都老成那樣了,還動那些個歪心思,自己生不出兒子,就想打掉我的兒子,還好我福大命大,哼!”

    一句老成那樣,將白姨娘也說了進去,碧雲輕咳了一聲,蘇眉這才想起白姨娘年紀比水姨娘還要大上兩歲,可是她覺得本來嘛,這些二十多歲的那就是老了,不然怎麼都懷不上孩子呢。她說這話沒錯,到時候等她生了兒子,這些姨娘還不是要到她面前做小伏低的。

    見她也不圓場,碧雲看了眼白姨娘,她神色卻一點都沒有變化,像是沒聽到這句話,目光落在蘇眉的肚子上,裏頭都是關心,“是啊,還好眉姑娘福氣好,若是平常人喝了那種大躁性的東西,早怕早就……唯姑娘沒事,可見肚子裏是個疼娘的兒子呢,這幾日身子可好了?”

    真是句句話都聽了舒心,蘇眉越發的覺得白姨娘是個可心的人,知道現在就開始巴結她,也是個識趣的,低頭看著突起的腹部道:“上午大夫來看過了,說沒有問題,就是胎有點弱,要小心別劇烈運動。”

    下午的斜陽從雕花窗櫺照進來,散落成一格一格的,恰好照在白姨娘的臉上,框架的陰影剛好落在白姨娘側過來的臉上,讓她一雙柔和的眸子帶上了晦色,頭上簪著的累絲銀簪反射著淡淡的華光,有幾分刺眼。

    她點頭道:“那便好,水姨娘這次也是過了些,竟拿著子嗣玩鬧,她素日裏很得老夫人的疼愛,所以行事有些不經考慮,就連夫人也是不怎麼放在眼底的,這次大概也是一時糊塗,不過看的出老夫人很疼愛你,為了你,把水姨娘都關在祠堂去了。”

    想起那天自己所受的苦,還有肚子裏差點被流掉的孩子,蘇眉眼底就帶上了忿色,她醒來之後也聽陳媽媽說了,當時以為是夫人做的時候,老夫人是要休掉夫人的,結果當查出是水姨娘做的時候,卻只是打幾十大板,往祠堂裏面關幾個月了事,“她是老夫人的親戚,老夫人當然更加疼愛她了,關關祠堂又不會少肉。”

    白姨娘一臉憂心忡忡的看著她滿臉的怒色,連忙道:“眉姑娘切莫如此說,老夫人素來是想要孫子的,如今你懷了沈府的子嗣,比起水姨娘可要尊貴的多,當日老夫人可是氣悶得頭昏,你也別放在心上了,她如今已經被罰去跪祠堂了,到時候出來之後,肯定不會再這樣了。”

    出來之後?想起水姨娘的姿色,還有這些天所聽到的,老夫人對水姨娘有多偏心的消息,蘇眉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手不停的在腹部慢慢的摩挲著。

    過了一會,她站了起來,對著白姨娘道:“我也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以後再到你這來敘敘。”

    白姨娘也忙站了起來,一臉歡喜道:“眉姑娘願意來就好,我這院子平日裏也清靜,你常來走走,我也好沾染上你的好福氣和好運氣呢。”

    蘇眉點點頭,由碧雲扶著走了出去。

    白姨娘一直站在門簾前,看她越走越遠的身影,臉上的笑紋絲不退的掛著,慢慢的放下門簾。

    葉兒跟著後頭道:“白姨娘,你怎麼對她那麼客氣啊,你看看她剛才說的那什麼話,不是奴婢在你面前挑唆什麼,她一個通房,見了您不行禮也就罷了,還敢趾高氣昂的對著你用居高臨下的態度說話,她憑什麼啊!”

    白姨娘不發一語,走到梳粧檯旁邊的臉盆架前,扯下一塊毛巾,放在白色的臉盆裏,搓了一搓,然後擰干水,又往主廳走去。

    葉兒依舊在後面為她報不平,“她現在總是孫子孫子的,誰知道她肚子裏的是個男的還是個女的啊,要是個女的,怎麼可能超得過夫人生的大小姐,真是的,水姨娘幹嘛不給她多下點藥,砒霜鶴頂紅什麼的一股腦丟進去算了,看她還得意不得意!”

    白姨娘拿起毛巾,在蘇眉剛才坐過的地方使勁的擦洗,葉兒趕緊上去接了她的帕子,又道:“姨娘,你可真是愛乾淨,每次不管誰來了碰了哪里,你都要擦……”

    蘇眉出了霜露院,臉色就一直不大好,碧雲聽大夫說過,知道孕婦是喜怒無常的,小心翼翼的扶著她走,卻不想,當走到一處岔路的時候,蘇眉卻沒有朝著蘭心院走,而是往著後院北拐。

    “眉姑娘,蘭心院在那邊呢。”碧雲提醒到。

    蘇眉美眸中帶著一絲厲色,“不,我們去祠堂那。”

    碧雲一聽,臉色一愣,“祠堂?眉姑娘你去那幹什麼?”

    蘇眉這次沒有傻到說出來,她轉頭看著碧雲,“我想去那走走,怎麼,不可以嗎?”

    知道她脾氣不怎麼好,又有了身子,碧雲心中猜測她去祠堂總不可能是拜祭祖先,如今祠堂可關著水姨娘,難道眉姑娘是準備去找水姨娘報仇的?她看了看蘇眉的肚子,擔憂的提醒道:“眉姑娘還是慎重考慮下,你現在有身孕,去祠堂不太妥當,萬一要是損了肚子裏的孩子,那奴婢可擔當不起啊。”

    要是沒有懷孕,她還不會去呢。剛才在白姨娘那,聽著白姨娘說原來在府中水姨娘是最囂張跋扈的,仗著有老夫人的寵愛,連謝氏都不放在眼底。她如今雖有了身孕,老夫人雖然是對她關心百倍,也是因為肚子裏的孩子,可是老爺在她回來之後,卻是一天都沒有去看過她。肯定是上次請那道士的事情將老爺惹火了,就算她肚子裏有了孩子,老爺不想再理她,她如今所有的倚靠都在肚子裏。

    雖然她表面上總說自己肚子裏是個兒子,大家也都這麼奉承。可是她也不蠢得沒救,若是到時候生了兒子,在府中的地位是水漲船高,可若是是個女兒呢,那不是處處都得夾著尾巴做人,特別是這個水姨娘,在她懷孕的時候,都敢在藥中動手腳,到時候她生了個女兒呢,那豈不是敢光明正大的來了,她一個通房如何和一個有老夫人做靠山的姨娘鬥?

    為今之計,就只有先下手為強,趁著肚子裏面的孩子還沒有出來,她去一趟祠堂,她只要和水姨娘說幾句話後,假裝摔倒,再說是水姨娘推到的她,那時候,老夫人得知後必然會勃然大怒,本來就在祠堂思過的水姨娘,至少也得打包送回娘家了。

    她一路沉思,走到了祠堂門口,外面正有兩個婆子守著,一看到她過來了,也恭敬的行禮道:“眉姑娘。”

    “把門打開,我要進去見見水姨娘。”蘇眉抬起下巴,蹙眉命令道。

    兩個婆子相互對視了一眼,眼底有著猶豫,她們是奉命守在這裏,不讓人進去探望水姨娘的,這麼做,似乎不大好。

    “你們什麼意思!難道我想看看水姨娘都不肯嗎?你們要是氣得我肚子痛了,看我不到老夫人那裏去告你們的狀!”

    蘇眉的肚子現在在沈家就是個萬能武器,下人都是踩低捧高的,特別是這些婆子們,如今知道她得了老夫人的青眼,要是她誣告一通,老夫人知道後肯定受苦的是她們,料想蘇眉也是因為肚子被下藥了生氣,要進去折騰下水姨娘,也沒什麼大事,便上去將門打開。

    蘇眉眼裏劃過一絲得意,嘴角勾起一抹陰險的笑容,對著碧雲道:“你在外面守著,不許人進來。”說完,便抬腿跨進門去。

    碧雲是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趕緊對著其中一個婆子道:“你快去蘭心院叫陳媽媽過來,越快越好。”只有陳媽媽的話,蘇眉才聽上一二,其他人的話根本就沒有用。

    那婆子也知道碧雲是老夫人身邊的人,趕緊應了往蘭心院跑去。

    碧雲站在門口,豎起耳朵聽著裏面的動靜,視線一直在前方的路上眺望著,直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前方才出現一個急急忙忙,穿著棕色比甲的瘦長婦人,正是陳媽媽,她一聽到婆子的話,就忙道不好,提腿就往祠堂裏跑。

    蘇眉進了祠堂,迎面就覺得一股陰森森的冷風撲來,全身打了一個寒顫,再看偌大空曠的祠堂內,在東角落的地方鋪著一個兩寸大小的小竹床,上面鋪著的倒是厚厚的綢緞被子,床旁邊還放了一個小架子,上面放了一盆新鮮的楊梅。

    她暗暗冷笑,果然老夫人心內還是掛著這個水姨娘的,老夫人這樣寶貴孫子的人,在水姨娘犯了這麼大的錯時,還能讓人送楊梅進來,真是嬸侄情深啊!

    這一個打量,更堅定她要除掉水姨娘的信心,而此時水姨娘也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本以為是老夫人想起她,來看她了的,誰知道一反頭,看到就是一臉紅潤,挺著肚子的蘇眉,頓時臉就垮了下來,“你來幹什麼!”

    蘇眉看著她跪在蒲團上抄寫經書,從精神上就覺得自己高了一叢,皮笑肉不笑道:“聽說水姨娘在祠堂裏抄寫經書,我就來看一看。”她故意誇張的對著周圍掃視了一眼,“這地方陰冷潮濕,可不是人住的,嘖嘖,水姨娘你真是可憐呢!”

    水姨娘被她這麼一番冷嘲,立即臉色大變,將手中的毛筆一扔,站起來道:“你一個通房,在我面前算什麼東西,這祠堂豈是你一個沒名沒份的通房可以進來的,真是好大的膽子,你當你自己是個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我告訴你,我才是老爺明媒正娶進來的良妾,你一個通房,就是個奴才,以為自己懷了胎就了不起了嗎?這胎兒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你倒真把自己當成了沈夫人!”

    蘇眉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自從重新進了沈府,她可是被老夫人供起來一般,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府中的丫頭婆子們哪個看到她都是一副好臉色,個個都當她未來側夫人的巴結討好,可是水姨娘左一句通房,又一個奴才,將她那顆自傲的心深深的傷害了,她也不客氣道:“怎麼,我知道你是嫉妒我,你看看你,嫁給老爺也有十年了吧,肚子連鼓都沒鼓起來過,一隻不生蛋的母雞,以為自己是個什麼高級東西,姨娘又如何,不會生孩子的姨娘還不是連個奴婢都不如!”

    這話深深的刺激水姨娘脆弱的神經,一直沒有懷上孩子不僅是謝氏的痛,更是她的痛,她長得漂亮,又有老夫人撐著,唯一的遺憾就是肚子不爭氣,要是能生個兒子,如今這沈夫人的位置還是謝氏的嗎?不早就是她的了。她雙眸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緊緊盯著蘇眉的肚子,她沒有的,這個賤人憑什麼有!

    腦中想著,身子也動了起來,一股勁的朝著蘇眉跑了過來,而蘇眉的眼底閃過一抹驚喜,她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她看准水姨娘沖過來的方向,準備輕巧的避開,然後來一個漂亮的假摔,再裝肚子疼,到時候看水姨娘還能不能逃脫!

    這一招,她當年未嫁的時候,對付其他庶女姐妹的時候可是常用的!

    可惜,她錯誤的估計自己的實力,當年她還沒有懷孕,腰肢纖細,身體輕盈,這個假動作自然做的十分拿手,可是如今五個月的胎兒在那,加上剛養好傷,身子還有些憊懶,當她想要閃避的時候,卻不幸的左腳勾住了右腳,整個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左後方倒了下去……



正文 025 防範高手,謝氏有喜

    陳媽媽急急走來,一邊朝祠堂裏走去,一面聽碧雲在旁邊說道:“眉姑娘要進去找水姨娘的麻煩,奴婢怎麼勸都勸不住……”

    陳媽媽哪里還管這些,她直管往裏面沖,將門一推開,裏頭的情景嚇得她們心臟一跳。

    那水姨娘正低頭對著蘇眉沖去,眼看就要衝到了,蘇眉的身子也朝著後面一歪,她一把沖過去,墊在蘇眉的後頭,而碧雲也嚇得一個激靈,沖上去就將水姨娘的身子撞開了去。

    嘭的兩聲同時響起,水姨娘撞到了牆上,額頭上磕出了一個口子,血一直直流,而蘇眉跌倒在地上,雖然有陳媽媽在下面墊著,緩衝了一大半的力量,還是摔得腹部有些隱隱作痛,哎喲哎喲的大叫了起來。

    這一下將兩名在外頭守著的婆子嚇得不輕,直到碧雲罵道:“還不過來扶起眉姑娘,杵在那幹什麼!”這才曉得趕緊上前將蘇眉扶了起來,又扶著被壓得臉色發青的陳媽媽站了起來。

    陳媽媽顧不得自己腰腿骨頭咯吱在響,站起來首先道:“趕緊去請大夫!”蘇眉憑藉的就是肚子,若是這肚子沒了,等於什麼都沒了,那她也就沒什麼希望了,做一個通房的媽媽本來就是個笑話,她也是想讓蘇眉生下個兒子,先做了姨娘以後再慢慢打算的。

    這麼大的事情,肯定是驚動了老夫人,她得知這事之後,趕到祠堂這邊,看著蘇眉的肚子滿臉的擔憂,等齊大夫診脈過後,等著他的判斷。

    “胎兒已經五個月大,比較穩了,但眉姑娘的胎半個月前才動了躁氣,今日若摔了下去,可能就會母子危險,還好有人墊在下頭,緩衝了大部分的力量,只是以後莫要再經大衝擊了,如今胎兒都成型了,不能馬虎。”齊大夫認真的說道。

    老夫人連連點頭,看了蘇眉一眼,眼底流露過一絲惱怒,讓碧萍送了齊大夫出去,轉過又望著站在一旁的水姨娘。

    水姨娘頭上的血才剛剛止住,臉色略有點蒼白,正委屈的看著老夫人,開口道:“是她罵我是生不出蛋的母雞,我才……”

    老夫人掄起祠堂裏的一根彩棍,對著水姨娘劈的就是一下,結結實實的打在她的手臂上,滿臉鐵青,雙眸怒紅的罵道:“你要氣死我才甘心是吧,一次不夠,你還準備第二次,你不弄掉我的孫子就是不甘心……”

    老夫人越說越氣,接連掄了四下,王嬤嬤看她氣得等會又要頭暈,趕緊上去將老夫人手中的彩棍接了過來。

    水姨娘被打得跌倒在冰涼的地板上,摸著疼痛的手臂,眼底卻是紅紅的嫉妒之火,恨恨的望著躺在竹床上的蘇眉。剛才再早一點沖過去,她就能撞掉這個賤人的肚子了,蘇眉,你肚子裏的孩子休想生下來!

    雲卿回來的時候便聽到采青將這件事倒豆子一樣的說給她聽了,末了道:“若不是陳媽媽沖過去墊在地上,眉姑娘可就危險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壓的很低,但是也掩飾不住裏頭的幸災樂禍。

    流翠抬頭看了她一眼,采青性子就是這麼直率,不過比起剛來的時候還是要好點了,她搖了搖頭,笑道:“你開始沒到府中時,沒瞧見她剛進來的樣子,若是看到了,也沒什麼驚奇了。”蘇眉那時候都敢和夫人對著幹,還想趕小姐走,如今對付水姨娘算什麼。

    “眉姑娘肚子裏明明有了,還要跑去水姨娘那炫耀,水姨娘在祠堂裏面呆著能不火嗎?她再這麼一刺激,肯定要動手的。她們兩人都是那種急躁的性子,水姨娘也是囂張的,就算是眉姑娘不刺激她,站在她面前估計也能惹出她三分火來。”邊做著手上的活,青蓮也搭了口道。

    雲卿坐在羅漢床上聽著她們在下頭議論著這件事,心頭的想法卻是十分的複雜,她剛才有去問過問兒話,問兒說蘇眉在這之前,先去了秋姨娘的院子,看的秋姨娘腹瀉後,就沒進去了,轉而又到了白姨娘那,出來的時候心情是不錯,聽小丫鬟說,白姨娘和她就說了些客套話,聽起來是沒什麼的。

    可是蘇眉卻是在白姨娘那坐了一圈之後,就去找水姨娘的麻煩了,若是說蘇眉一開始就打定去水姨娘那,她完全就不必在後院繞上一周再去,難道是白姨娘說了什麼挑撥的?根據小丫鬟聽到的幾句大多數都是關切的,還有讓蘇眉原諒水姨娘的。

    說話是一種技巧,有些話給某些人來說,她可以將一件十分倒楣的事情說的讓人心胸放寬,可有些人也可以將一件小如針尖的事情,說成傾家蕩產的大禍,人的心,決定人口中說出來話的導向。

    她眯了眯眼,蘇眉去祠堂挑釁的這件事,實在有些蹊蹺,若真是白姨娘存心用言語導向,讓蘇眉對水姨娘起了暗怒,然後去祠堂挑釁,那麼白姨娘這個人的心機就相當的深沉,遠不如她表面表現出來的那樣老實。

    蘇眉性子囂張,水姨娘刻薄跋扈,兩人碰到一起,是一定會起衝突的,在祠堂那必定不會讓丫鬟跟進去,兩人針尖對麥芒,動手也是正常的,只要水姨娘動手,那麼蘇眉肚子裏剛保養好的孩子就會很危險……

    要是真的按她所猜想的這樣,白姨娘她能十年如一日的伺候母親,不露出半點爭風吃醋的端倪,卻能用隻言片語差點流掉蘇眉的孩子,這樣一個能深藏不露,又能分析人心的有針對挑撥的對手,實在是太危險了。

    如今她必須要將這個上世未曾注意過的白姨娘放在心上,時時防範著才好。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謝氏和沈茂沒在家中,偌大的沈府顯得有些冷清,秋姨娘在被雲卿收拾過後,人老實了許多,除了給老夫人請安,也學著白姨娘整日呆在院子裏,而白姨娘還是和往日一樣,繡繡花之類的,沒有任何異常。

    蘇眉被大夫再三囑咐,不要再發生意外,否則的話肚子裏的孩子就很難保住了,她也學乖了,基本是不出蘭心院,陳媽媽每日都不離身的照料著。

    雲卿每日上學,和韋凝紫兩人如同真正的表姐妹一般,上課時打招呼,說話,下課之後基本是沒有往來,而謝姨媽,是沒有打算來沈府的打算,她沉浸在偌大的,免費得來院子喜悅中,又聘了一個大管家,買了一批新傢俱,在院子門前掛上大大的黑漆韋府匾牌,等著孝期一過,就踏上揚州貴婦圈的交際舞臺。

    而連著三節騎射課,雲卿都未見到禦鳳檀,終於奇怪了,剛巧安雪瑩告訴她,安老太君和安玉瑩起身回京城天越了,安老太君本想在揚州多呆一會的,可是安玉瑩不斷的催促,說國子監要開課了,其實原因是,瑾王世子離開揚州,被明帝召回京城,所以這位癡情的國公小姐,又追了過去。

    同時,由耿佑臣所教導的琴課,也換上了原本的琴夫子,他也回了京城。

    在雲卿的記憶裏,這一年京城所發生的大事是空白的,因為這一年,她剛好是失貞最丟臉的一年,毫無心思關心其他事情,回憶起來也只有那無止無休的羞辱,和每日落淚的痛苦。

    如今不同了,她除了上學之外,半個月去一次汶府,聽汶老太爺點撥教導,回來後便溫習功課,記穴位,觀讀棋譜,練習書法,書院每隔五天便有兩天休息的時間,她便跟著李嬤嬤學習如何處理府中的事務,偶爾請教李斯生意上的事情,每天都過的很充實。

    偶爾會想起爹娘如今在哪遊玩,也不知道有沒有懷孕,就這樣又過了兩個月,雲卿今日休息,一早起來,便先去老夫人那請安。

    前世的她和這個祖母稱不上有什麼感情,今世看到她對謝氏的舉動,心裏更是已經冰寒,若不是這世上講究一個‘孝’字,她實在不想來看這個祖母,以免一看到她就想起那日對水姨娘的偏袒,和對謝氏的厲聲責駡。

    六月下旬,揚州的天氣也漸漸見熱,老夫人穿著薄夏綢棕黃色的長衣,靠在羅漢床上,看著坐在下首的孫女,懶懶道:“也不知道你爹娘啥時候回來?”她到底是老人,兒子沒在身邊,想念的緊,孫女和她又不親近,就越發覺得孤單,所以才有此一問。

    “應該就這幾天了,前幾日父親來信,回城的時候從利州出發到了白水城,再坐船到揚州,速度挺快的。”雲卿淡淡的接口道。

    “嗯,回來的時間倒是無所謂,要是能帶著孫子一起就好了。”老夫人對於這方面也不掩飾,輕哼了聲。

    雖然與祖母不合,這一次兩人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了,雲卿也只盼著在外面遊玩的兩個月,能讓母親懷上個弟弟,從此也不必被祖母責駡。

    但是這話她也不好接口,客氣的她也不想說,便低著頭,看著手腕上的白玉鐲子,不接口。

    老夫人看她不說話,便改了話題問道:“聽人說你素日裏燈不到三更不會滅,早晨很早便起來了,也不愛做衣打扮,都在忙些什麼?”

    一個府裏這些東西老夫人知道正常,雲卿低頭乖巧的回話道:“上學之後回來做功課,然後看看書,練字畫畫。”

    “還是老樣子,整日裏喜歡抱著書讀。”老夫人說的是以前,雲卿上世的時候也愛讀書,讀詩品詞,再看那些悲春傷秋的故事,如今捧的雖然還是書,內容卻大不同了,不過她也不會真的去和老夫人解釋。

    “女孩子家的,不要整日裏就看那些個書,把人都看的傻了,也要學學女紅,打扮的漂漂亮亮才是,你如今是比以前穩重不少了,我看的倒也歡喜,但到底如今是個姑娘家,可以多樂樂的時候便多樂樂。”

    老夫人這麼一番話說出來,倒是讓雲卿驚異了,祖母這番話雖說不太好聽,還是有些情意在裏頭,女子最快樂的就是做閨女的時,嫁到人家家做媳婦了後,上有公婆,中有妯娌,下有子女,是沒時間喘氣的。

    她抬頭睜大眼看老夫人,老夫人卻是翻了個身子,歎了口氣,雲卿剛想再說兩句就退了出去,外頭卻傳來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正是謝氏院子裏的一個小丫鬟。

    王嬤嬤剛要張嘴罵她沒規矩,冒冒失失的,卻見那小丫鬟大喘氣之後,望著老夫人和雲卿道:“老爺和夫人都回來了。”

    剛翻過身的老夫人哪曾想有這麼快,一下又翻轉回來,看著她道:“那怎麼還沒到我這裏來呢?”從外頭回來後,一般首先到老夫人這裏來請安才是。

    “夫人進門後,人就暈倒了。”小丫鬟又加了一句,這次可是雲卿著急了,“怎麼會暈倒了呢?請大夫了沒有?”

    父親帶著母親出去遊玩,身上又沒什麼事務,怎麼會暈倒?老夫人也是眼帶疑慮,定定的看著小丫鬟,這兒媳可真是,一進門就暈倒了。

    “已經請了,好像是夫人這幾天胃口都不好,沒吃什麼東西,又經常嘔吐,怕是勞累了……”

    王嬤嬤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轉頭對著老夫人道:“老夫人,這症狀只怕是……”誰知剛才還懶懶的老夫人頓時就精神了起來,一骨碌的從羅漢床上爬了起來,朝著門外走去,雲卿心內也激動了起來,跟在老夫人後頭,王嬤嬤,碧萍碧蓮,采青流翠也跟在後來,一行人急衝衝的往著謝氏的院子去。

    雲卿兩隻手緊緊的抓著帕子,如果她猜測的沒錯的話,謝氏應該是有了,因為母親是不會暈船的,這一路上又輕鬆,有翡翠和琥珀在身邊照顧,不會勞累到,胃口不好加嘔吐,這可都是有孕的表現啊。她一直就期盼著母親能懷上,現在結果就在眼前,也不由的有點緊張。

    比起雲卿,老夫人更急,健步如飛,走路的速度比起平日起碼要快上一倍,到了謝氏的院子,看到丫鬟婆子還在抬著箱籠進來,琥珀見老夫人來了,連忙行禮道:“老夫人你來了。”打了竹簾讓老夫人進去。

    進門便看見謝氏還穿著齊整的海棠色外裳,很顯然是進門就倒了下來,沈茂坐在一旁,滿臉焦急的望著外頭,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大夫來了,抬頭卻看到是老夫人和雲卿,又起身給老夫人行禮道:“兒子見過母親。”

    老夫人手一抬,讓他起來,目光落在謝氏面上,問道:“兒媳怎樣了?”

    “還不知道,剛才灌了一碗湯,臉色好點了,還得等大夫來。”沈茂也是一臉的擔憂,怎麼到了家門口反而倒下了,一路上謝氏的心情和臉色比起在家中,要好許多,兩人簡直和新婚度蜜月一般。

    過了一會,外邊就有丫鬟帶著齊大夫走進來,雲卿本想湊在前頭看看謝氏的,此時也讓開了位置,給其大夫上前。

    老夫人是一刻都等不得,連忙道:“快來把脈。”

    齊大夫應了,坐在李嬤嬤搬來的凳子上,搭了帕子,這才兩指搭上去把脈,過了一會,眼裏閃過笑意,收回手笑道:“恭喜老夫人,沈老爺。”

    沈茂看他笑起來,又看了看謝氏的面色,皺眉道:“喜什麼喜,夫人怎麼了?”

    齊大夫拱手道:“夫人這是勞累了,加上孕吐少食,一時身子不適,才暈倒的。”

    “你說什麼?!”老夫人站了起來,睜大眼看著齊大夫。

    “剛才我給夫人診脈,是喜脈!”齊大夫不厭其煩的再次重申,直將老夫人聽的滿臉綻放了笑容,那素日裏看著謝氏就帶上不滿的眼也有了一絲關心,“那我媳婦怎樣了?”

    老夫人剛問完,謝氏就醒了過來,看著滿屋子都是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沈茂立即坐到她身邊將她扶起,“你小心些。”

    “娘。”謝氏看到老夫人站在羅漢床前,要起來行禮,老夫人忙道:“別亂動,小心自己的身子。”

    面對婆母那充滿了善意和關心的面容,還有關切的話語,謝氏有些不太適應,還是沈茂開口道:“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可要多多注意。”

    一屋子的人在這裏,老夫人怕影響了謝氏的休息,囑咐了幾句後,帶著一群人又出去了。

    謝氏手放在小腹上,心裏那種甜蜜蜜喜滋滋的感覺,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在船上的時候她就又吐又胃口不好,心中便猜測著可能是這樣,但是當年懷雲卿的時候,又沒有這種反應,不敢隨便開口,如今得到了確認,再抬頭看沈茂,那張儒雅俊美的臉上也滿是笑容,眼裏帶著孩子般的喜悅,知道他肯定也是極為高興的。

    “文娘,我就知道你會有的。”這時候的沈茂可是喜得兩眼發光,三十多歲了一直沒有兒子,他心裏便覺得沮喪,查出了斷子湯後,雖然治好了,心裏還是忐忑的,此時知道妻子一下就懷了,男人的雄風重振,豈不是得意非凡。

    他和謝氏說了幾句話後,又想起齊大夫在開方子,要去多囑咐幾句,這才戀戀不捨的走了出去。

    雲卿在一旁當燈泡終於可以滅了,瞧著一大堆人忙東忙西的都走了,這才坐到謝氏的身旁去,看著她還扁平的肚子,鳳眸裏泛出奇異的光彩。

    上輩子沈家沒有的孩子,這輩子也有了,好多事情都在改變,都在朝著好的方向在走。

    她伸手摸了摸,“娘,當年我在你肚子裏的時候,和弟弟也一樣,讓你又吐又暈的嗎?”

    謝氏一看她那傻乎乎的模樣,笑道:“你那時候乖的很,娘懷了你,沒一點兒反應,還是小日子推遲好久,才發現的呢,哪像你弟弟……”她說到這裏,收了口道:“看我,被你一句弟弟說的,也要這麼胡亂開口了。”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心有所盼,女兒這麼一說,自然順著就說了出來。

    雲卿抿嘴一笑,“娘是順口說出來的,老人說,順口說出來的,就是真正的了,看來一定是肚子裏的弟弟讓娘早點告訴我的。”

    聽了女兒這樣的話,謝氏笑得如同一朵花兒,伸手掐了掐她的臉,“好好,娘今日就借你的吉言了,若是弟弟的話,娘私下再給你封個鐵嘴紅包。”

    “你們娘倆說什麼呢,還要給紅包啊?”沈茂從屋外走進來,正好聽到最後幾個字,不由的好心情問道。

    雲卿一看是沈茂進來了,將手收回來,笑道:“爹,我剛才在說娘肚子裏的是弟弟呢,娘說等生出來後,再封個鐵嘴直斷的紅包給我呢。”

    “封,這紅包還不能輕了,爹到時候也封一個給你。”要是生兒子,沈茂就是兒女雙全了,當然是喜歡得不得了,伸手掐了一下雲卿的臉頰。

    “爹,你別把女兒的臉掐大了。”雲卿歪頭道,翹著嘴做著不滿。

    “這可真是,女兒家的愛美愛成這樣了,爹掐了一下就將你的小臉扯大了去啊。”沈茂哈哈大笑了起來,謝氏也在一旁笑彎了眼,睨了眼眉宇間儘是愉悅的丈夫,這一胎可一定得生個兒子啊。

    雲卿看著父母氣氛良好,找了個藉口就退了出來,托李嬤嬤和琥珀翡翠要多多注意謝氏平日裏用的吃食用品,慎重再慎重。

    這一天,整個沈府都是喜洋洋的,沈茂一高興,便給沈府上上下下百多人,不管是大管事,還是小丫鬟,只要是沈家的下人,每人都發了一套當季的新衣裳。

    雲卿知道父親等了這麼多年,等來了娘再度有喜,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就是祖母也覺得這樣好,整個府裏頭都是喜氣洋洋的,個個臉上都掛著笑。

    可是,一定還有人不高興的,此時蘭心院裏的蘇眉,聽到這個消息,便是十分的不開心,原本她肚子裏的是獨一無二的寶貝,只待生下來就做了獨孫。

    誰知道謝氏都三十高齡,竟然又再次懷孕,本來站在院子裏賞著老夫人命人送來的兩株玉蘭花,一把伸手就將那花拔了出來,陳媽媽看著那兩株珍貴的玉蘭被她扯得七零八落,面色帶著急切,幾步向前從她手中拿出玉蘭花,連忙道:“我的姑娘啊,你扯這花做什麼,給老夫人知道怎麼辦啊?”

    “知道了就知道了,你看看外頭,我懷孕的時候家裏上下連塊布都沒打賞過,那個謝氏一有了孩子,老爺就打賞每人一套新衣裳,難道我懷的不是沈家的骨血嗎?”蘇眉想著有氣,要拔花,陳媽媽又阻止了她,只好走到院子中的美人榻上,一屁股坐在上面。

    同樣是懷孕,她還懷在前頭,這區別也太大了。

    陳媽媽看著蘇眉臉上的不忿,心裏也贊同她的說法,按理來說還是姑娘先懷孕的,自從接了姑娘回來後,老爺根本就是不聞不問,只有老夫人上心,如今夫人再一懷孕,姑娘這個就顯得不那麼珍貴了。

    她走到蘇眉的身邊,替她遮住後頭射來的太陽道:“姑娘,你也別著急,她到底是當家主母,老爺高興也是正常的。”

    “那她有了,我肚子裏的算什麼!”蘇眉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只覺得胸悶不已。

    老爺總不來她這裏,比起剛進府對她的區別簡直是千百里的區別,她曾經試過兩次在路上攔他,他也是三言兩語就將她打發了,為了道士的事,老爺生得氣也太大了一點。

    “姑娘,稍安勿躁,你且仔細的想想,若是你生了兒子,夫人也生了兒子,到底你的是長子,雖然是庶出,長子還是不同的,這也得看夫人能不能生出兒子來,她前面不都是生了個女兒嗎?你現在就只有好好養胎,切莫又像上次一樣的衝動,大夫可讓你別再受衝撞了。”陳媽媽苦口婆心的勸道。

    蘇眉一聽,謹慎的摸了摸高隆的腹部,的確也是這麼回事,謝氏才懷孕,她已經有七個月了,還怕什麼呢,待到她生下個兒子的時候,搞不好謝氏都氣的流產了,如此一想,心裏就平衡多了。

    陳媽媽見她臉色好轉了,重重的呼了口氣,她剛才可是避重就輕的說的,還有一種情況就是蘇眉生了女兒,而夫人生了兒子,只是她到底年長穩重,覺得生兒子最好,生個女兒,蘇眉也是有女兒傍身的人,沈府子嗣不多,蘇眉生了子嗣肯定能抬成姨娘,她還年輕,以後還能生。

    第二天,早晨用過早膳之後,沈家族長帶著幾個遠方的親戚,還有她們家的女眷們都紛紛攜帶了賀禮來了,一大群人全部坐到了謝氏的院子裏,一下把本來偌大的院子都襯得有些擠了。

    雲卿大概的看了一眼,這其中她認識的人還真是不多,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品種齊全。

    其中為首的便是沈族長的長媳莫氏最為出挑,三十出頭的年紀,不胖不瘦的身材,容長臉,五官不算突出,但是看起來有一種韻味,今日她是做了領頭的,帶著一杆子媳婦小姐都來了沈家慶賀。

    一進門看到謝氏便熱情的喊道:“昨兒個我聽到這好消息還以為自個兒聽錯了呢,再仔細一聽,想來是誰有這好福氣,原來就是你,給我高興的,今兒個一早就跟著族長,趕緊的給你道喜來了。”

    她聲音高亮,屬於未見人可聞聲的類型,只見她穿著一身五彩的繡袍,下身是深紫色的寬擺裙,頭上是靈蛇髻,上面帶著金絲鑲嵌綠紅寶石的簪子,一雙眼睛靈活,進門就左右打量。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34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07 AM 編輯

正文 026 雲卿掌家,無恥姨媽想奪權

    對於她,上世雲卿是有所瞭解的,她微勾了嘴角,越過她往後面看,在來的這一群訪客裏,年輕的那幾個,卻是穿著特別的鮮研,臉上描繪的精精緻致,無一不是看起來秀麗可人。

    莫氏雖然比謝氏大不了幾歲,輩分上卻高了一級,謝氏連忙站起來要行禮,莫氏手虛虛一抬道:“你可莫要說那些有的沒的,如今身子金貴,別累著了才好。”

    謝氏笑道:“哪像嬸子說的這樣寶貴了,行禮會傷到了。”她也就勢坐了下來,招呼其他人也各自落座。

    一番寒暄下來,莫氏視線就落到了站在謝氏旁邊的翡翠和琥珀身上,笑道:“看看你身邊服侍的丫鬟,個個模樣出挑,手腳靈活的,我真是羨慕啊。”

    謝氏不知她怎麼會扯到琥珀和翡翠的身上,笑道:“她們跟了我多年了,知道我的習慣了,我也用的順手了。”她這話的意思是告訴謝氏琥珀和翡翠是她的得力助手,想要是要不走的,不是她多心,這個莫氏並不是個手短的人。

    沈府因為富足,在族中有地位,族中要辦些什麼,採買什麼,無論何事,族長和長老都喜歡拉著沈府出資,沈茂大方,也不在乎這些,一族人中自己富裕些,照顧是應當的。而這個莫氏是族長的長媳,也是商戶出身的,但是比起沈家來差得太遠。她是個厲害的,進門之後肚子就爭氣,四年生了三個兒子,家中的兩個小妾被她收拾的跟奴婢沒有區別,生了兩個庶女外,只要是生的兒子,就會無緣無故的夭折。早兩年的時候,見沈茂遲遲沒有兒子,還動起了將自己家小兒子過繼過來的心思,她那兒子那時十三歲都沒滿,一屋子的丫鬟各個都睡遍了,每日裏花天酒地,是揚州出名的混蛋,且不說謝氏不會要過繼,即便是過繼也不要個這樣的敗家子。

    就因為這事,她和謝氏還紅了臉,背地裏曾經詛咒過謝氏一輩子生不出兒子,孤獨終老。當初沈茂帶了蘇眉回來的時候,她還偷笑了半日,誰料昨兒個晚上得了消息,說是謝氏有了身子,心裏頓時一陣失落,卻又打起了另外的小算盤來了。

    今兒個又歡喜的過來,面上是看不出兩人紅過臉的痕跡,肯定是沒啥好事。

    她捂著嘴誇張的笑得往後靠了靠身子,道:“我一瞧便知道是你調教的好,想著你是書香名門的大家閨秀,便是丫鬟都帶著一陣子書卷氣,哪像我,地地道道的商賈出身,除了會打算盤看看帳本什麼也不會。”

    這一頓高帽子戴下來,李嬤嬤警戒了起來,就連謝氏也知道她後頭肯定是有話要說,不鹹不淡的道:“三十六行,行行都有能手,我瞧她們也是不錯的。”

    順著這個話頭,莫氏就接了上去,拉著那幾個年輕姑娘裏的打扮的最光鮮的兩個出來,“還不給堂嫂子請安。”

    那兩個姑娘一起拜見了謝氏,謝氏看著她們一身的打扮,那衣服都是簇新的,一點兒褶皺都沒有,想來都是今日特意換上來的,臉上撲著細粉,也就是十五歲的樣子。

    “起來吧。”謝氏看她們低眉垂眼的樣子就知道平日裏莫氏將她們收拾的厲害,今兒個讓她們來,肯定沒好事。

    果然,莫氏下一句便將目的冒了出來,“你看看她們,平日裏見個人頭都抬不起來,太沒見過世面,比起雲卿,那可差的不是一點半點,我在想,你剛好有了身子,身邊也需要人照顧,翡翠琥珀雖然能幹,總有看不到的地方,不如就讓她們留在你身邊,她們雖是愚笨,也還會做事,順便也好在你身邊學著點大家閨秀的氣質,你看如何?”

    這一番話表面聽起來是好聽,可是說完後,那兩個庶女臉就紅了,雲卿注意到她們兩人手是緊緊握著的,雖然面色平靜,可眼底帶著一種絕望。

    當然絕望了,十五歲,剛剛花開的年紀,應該是相上一門人家,準備婚嫁的年齡了,被嫡母莫氏卻送到謝氏的身邊,說是放在身邊學東西,實際上就是讓謝氏當作丫鬟使,然後找個機會上了沈茂的床,到時候莫氏憑著族長長媳的身份,讓沈茂納了她們做姨娘。

    這可是一點都不拐彎,明目張膽的就想塞人在謝氏的身邊,謝氏才查出懷孕的第二天,就有人怕沈茂一個人在床上睡得太寂寞了,這些人是不是也把主意打的太好了?!

    雲卿看著謝氏的面色有些沉了下去,知道她必定是生了氣,可是自己的輩分擺在這裏,母親房中的事她在族中人這裏插嘴於理不合,便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嬤嬤。

    李嬤嬤會意,對著莫氏笑道:“瞧您這話說的,奴婢在一旁聽著就有忍不住說一句話了。莫說您是夫人的堂舅母,您的女兒和夫人就是姐妹,這哪里有將自家妹妹送到姐姐身邊伺候的,這知道的人曉得,您是對女兒好,為了她以後著想,要是不知道的,那豈不是要說您將女兒送到沈府來為奴為婢了,傳出去咱們沈府的名聲還是其次,您一直是大方明理的,若為了這麼個小事,讓族長難做倒還不好了。”

    謝氏很滿意李嬤嬤將這通話說出來,自己也接著道:“是啊,我如今身子重,整天又疲乏的很,若是讓她們在一旁看到,那倒顯得我這個堂姐懶了,我可萬萬不想在她們面前丟了臉啊。”

    李嬤嬤的話簡直就差沒直接說“你送庶女過來做姨娘,別以為我們不知道,要是讓族中人知道了,看族長的臉往哪擱!”這句話了。

    莫氏的臉就有些不好看,很顯然謝氏是拒絕了她的打算,不由的心裏有些憤憤的,笑僵了幾分,又不甘心的說了句,“你身邊沒人伺候總是不方便的……”

    “哪里,老爺說了,若是沒人,就讓外面牙行挑人過來,那裏什麼樣的都有,多謝舅母關心了。”謝氏這次卻是說在了前頭,將莫氏的話就這麼攔了下來。

    她和沈茂這兩個月的甜蜜期還在心頭徘徊了,這些人就要來給她放兩個刺,心頭不禁有些厭惡。

    莫氏也聽出謝氏的意思了,若是謝氏懷孕真要給沈茂找丫鬟,牙行裏什麼樣的沒有,幹嘛要找你這種背後有靠山的!

    謝氏又不傻,有一個水姨娘府中就夠煩了,還加有族長做靠山的姨娘,她看著不更堵心!

    見莫氏出山都敗了,其他那些帶著女兒來的也不提這事,和著一些話又說了幾句,謝氏面上露出了疲乏的神色,她們懂意的站起來告退。

    謝氏早就想她們走了,假意挽留了幾句,便對著雲卿道:“你幫娘送一下諸位長輩。”

    雲卿連忙應了,便起身將她們一路送出了謝氏的院子,穿過回廊,甬道,一直送到了垂花門前,看著這些不懷好意的人走遠了,才轉身回了謝氏的院子。

    此時謝氏的院子裏卻來了幾個管事的媽媽,正在向謝氏說著今日要做的事情,一個在說昨兒個老爺說加新衣裳的事情,另外一個是詢問柳老夫人下個月生辰的備禮,雲卿靜靜的坐在一旁,聽著謝氏吩咐這些事務,待一一處理完了之後,她的面上露出了倦色。

    李嬤嬤給她端來了補氣的粥,喂她吃了兩口,卻不想幹喝下去還沒一會,她又開始干嘔了起來,剛才喝的粥等於沒吃,面色紙白紙白的。

    翡翠倒了水給她漱口,小丫鬟將汙物抬下去清理了,李嬤嬤看著她的模樣,心疼道:“夫人,你這一胎可比懷小姐的時候難多了,如今你吃也吃不好,這前三個月是最為重要的,你要好好保養才是,這府中的事務要分擔一些出去才是,否則身體哪里受得了。”

    謝氏是有過一胎的人,也知道這一胎是折磨了點,可是這府中,老夫人身體不大好,其他的姨娘又不大合適管家,並不是說分擔就能分擔出去的,她想了想,最後開口道:“我昨晚也在想這事,可是府中如今也沒有什麼人可以當的了這個家,那些姨娘很多事又做不了主,想來想去,倒是一個人合適,素玲以前也是做過當家主母的,她在府中看著,應該沒什麼問題。”

    雲卿聞言一驚,這不是剛將這尊瘟神請走,母親又想將她喊回來,李嬤嬤和她也有同樣的想法,想起謝姨媽那些個做法,委婉道:“夫人,說起來,謝姨媽她的身份還是合理的,只是身上還帶著重孝,奴婢覺得,這一胎來的不易,該忌諱的地方還是得忌諱的。”

    聞言,謝氏也點點頭,十三年後,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可要多注意些,“可是這一時半會,也想不到何人合適。”

    “娘,女兒這麼大一個人坐在這裏,你可都看不見啊!”一直在旁靜坐著的雲卿此時開口道。

    謝氏一愕,轉頭看著女兒,臉上帶著笑道:“雲卿,你剛才說的可是想要主持中饋?”

    望著她臉上驚訝的表情,雲卿心內歎了口氣,也知道以前的自己對這些是一點都不感興趣的,雖然重生了半年,也沒有接手過家中事務,娘驚訝也是正常的。

    “娘你不要驚訝,如今女兒也有十三歲了,再過兩年就要及笄,也不算小了,這些年看著娘處理事情,也會上一點,若是有不懂的,大可以再來向你討教,這次你出門,女兒在李嬤嬤身邊也學了不少的東西呢。”

    李嬤嬤這兩個月處理家中事務的時候,雲卿有跟在旁邊,有時候還能提出自己的意見,她也覺得姑娘家十三歲是要學習管理家中中饋的事務,便贊同道:“夫人,姑娘說的也是,她如今年歲不算小,再過幾年就得出閣了,如今學著管理中饋,日後嫁出去後才能管理好一切,不讓人小瞧了去。”

    謝氏本是有些猶豫的,畢竟管理家中的事務並不是一件小事,可聽到李嬤嬤的話後,又覺得有理,她想了想,問道:“那你白日還要上學,怎麼處理?”

    看她的意思是同意了,雲卿立即道:“每日的事情都是在清晨處理,處理完後,再上學也不會遲,再說每五日就有兩天休息,也不會太忙,這不,還有李嬤嬤在身邊幫忙嗎?”

    見如此,謝氏也不反對了,點頭應了下來,到了晚上的時候,她便將這件事與沈茂說了,沈茂當即就挑著眉道:“這可是長大了,以前她還說這些是雜事俗物,這半年一下子懂事了,倒讓我覺得有些措手不及啊。”

    謝氏心中也有如此感歎,看來經歷了齊家的事情後,女兒的心性改變了,“她願意學著,妾身自然是願意的,若不然的話,嫁出去後當家的時候就會分外難過了。”

    “也是,咱們家的女兒這樣聰慧,你不知道啊,那個如善堂的點子我跟下面的管事一說,個個都說絕妙,生意上的事她都能想好,家中的事務她必定做的好的,你且讓她去做,一些方面多提點她就行了。”沈茂很是得意,春風吹上眉梢,掩不住的開心。如善堂的地址也定好了,教習夫子也請了,就等選個好時辰正式讓它開張了。對於他來說,最近喜事可真不是一般的多。

    卻說莫氏從沈府回去了之後,將兩個庶女帶到了自己的院子裏,當著劈裏啪啦的就一頓罵了下去,“看你們兩個木頭,帶著你們出去應酬,一句話都不曉得說,送上門給你們穿金戴銀的好機會都不好好把握著,虧我一人在那裏說的口都幹了,你們吱都不知道吱一聲!”

    那兩個庶女哪里敢出聲,就垂著頭,木然的等著她罵。

    莫氏心裏是越想越不舒服,謝氏肚子裏有了沈茂還不是要去找其他人睡,這幾年沈府也少添姨娘,來了個蘇眉,也是有身子的,她好好的將自己閨女送過去,竟然擋了回來,難道外頭那些比這些知根知底的好?又看著那兩個庶女苦著臉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一個個哭喪著做什麼,我還沒死呢!”

    過了一會,沈平回來了,看到站在房中的兩個庶女,隨口問道:“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那個沈茂,仗著家中富裕,今兒個我帶著兩個女兒上門去拜見,哪曉得謝氏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裏,就將我這麼打發了出來!也不看看他如今的富貴,沒有族裏面的庇佑怎麼可能得到,一點兒都不掛念著我們這些族裏的人,真是讓人不恥!”莫氏這一圈話說的那叫一個順溜,完全是身臨其境的憤怒。

    沈平聽後,眉頭帶著陰沉,眸中閃過一道犀利的銳光,過了一會,才道:“風水輪流轉,誰知道最後笑的人是誰呢。”

    莫氏哼了一聲,“那倒是,我就看著什麼時候他家裏倒楣!”謝氏如今才懷孕了一個月就神氣,有什麼好神氣的,生的下兒子再說吧!

    莫氏是動了往沈府塞人的心思,而謝姨媽聽到謝氏懷孕後,動的就是另外一番心思了,她同樣也想到了沈府如今需要幫忙處理府中中饋的人,料想也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在她的眼裏,沈府就是一個閃閃發光的大金錠,她只要帶著小錘子在上面敲下一塊來,必定會發了財。

    上一世的時候,她進了沈府,借著和謝氏親近,老夫人幫她,也是分走了不少管家的權利,利用手中管家職權的便利,刮了不少的油水去,還苛待下人,將沈府好好的口碑弄得到處都是怨聲。今世她開始沒拿到這個機會,如今聽到謝氏懷孕這樣的好事,哪里還會放過?

    第二天就巴巴的上門,打著看望謝氏的旗幟,進去隨便問了幾句後,一點都不遮蔽的開口道:“姐姐,看你這才懷了身子一個月不到,人就憔悴了許多,我也是懷過紫兒的,知道做孕婦的人不容易,白日裏吃不下,夜晚裏睡不好。”

    謝氏頗有同感道:“妹妹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這一胎格外不安穩。”

    “就是啊,咱們年紀不小了,懷上一個不容易,若是不多注意,那可是很危險的,你現在還是一個月,往後身子越來越重,府中的事如何處理得了啊,還不勞心煩神的日夜難安,見你如此,妹妹實在是放心不下,要不你就將一部分給我分擔了,雖說沈府比韋家人多了些,但是處理起來都是一樣的。”

    若是早一點來,也許謝氏還會考慮下,現在她自然是想起李嬤嬤的話,便笑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你來遲了。”

    謝姨媽一聽這是拒絕的意思,面上的笑就淡了幾分,“難道還有比我更適合的人嗎?”

    “昨兒個老爺說了,雲卿的年歲也不小了,該學習學習掌管中饋事務,正巧這是個機會,便決定讓她理事了。”謝氏微笑道。

    “她?她一個丫頭,懂得什麼東西!這府中上上下下的一切,她懂嗎?她管的了嗎?你去告訴她,若是她有心學,就跟在我身邊看看行了。”謝姨媽不以為然道。

    李嬤嬤聽了心內不喜,在一旁開口道:“大小姐年紀也不算小了,十三歲完全可以學這些東西了,再者她是府中正正經經的小姐,她是再適合不過的人,若是她都管不了,那奴婢還真不知道誰能管的了了。”

    謝姨媽被一這番話刺的面上訕訕的,見謝氏也沒有要她幫忙的意思,心內不甘,哼道:“你就是捨不得,將我趕了出去,如今又怕我占了你家的便宜,你就看吧,看她管不管得了,到時候出了岔子,你小心氣的肚子疼!”

    甩下這麼句話後,謝姨媽往外頭走了出去,在心內詛咒謝氏的胎最好馬上流了。

    謝氏看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雲卿得知這件事後,吩咐日後謝姨媽若沒什麼重大事情,就把她攔下,不讓她進院子裏,這個人的嘴實在是太沒有遮攔了。而她也更加下定決心,要管理好家事,讓謝氏安安心心的養胎。

    上一世她完全不懂這些,直到要出嫁的那前兩個月,謝氏從匆匆忙忙的教了她一些東西,學的都是囫圇吞棗。嫁到了永毅侯府後,裏面的人際關係複雜,人員眾多,她處理起來總是力不從心,那時候也是韋凝紫一直在旁邊指導她處理事情,雖然每次都能將問題處理完,她心裏也頗為感謝韋凝紫。

    但是如今回想起來,那時候似乎府中的人更信服的是側夫人韋凝紫,而不是她這個正室沈雲卿。

    所以說起來,她其實並沒有多少實際的經驗,從出嫁到被貶為妾室,統共也不會超過一年的管家時間。可是那時候也是她根本就無心學習管理中饋,如今她是有心要學,自然是用心用力的去看,去揣摩其中的一切,發現其實管起一個家來,學問其實比她想像的要多多了。

    這一個月她還不是完全上手,謝氏和李嬤嬤還是從旁指導著,漸漸的越來越熟練,而此時,也快到柳老夫人的壽宴了。

    她剛處理了一堆的事情,回到院中,卻看到流翠滿臉鐵青的拿著一件破了的衣裳走進來,擺在了她的面前。

    雲卿一看,那正是她昨日穿過的妃紅色繡金絲牡丹齊腰儒裙,裙擺上牡丹開放得金蕊,拉開了一個小洞,臉不由的就沉了下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今晨的時候奴婢拿給下面的小丫鬟,讓她們將小姐的這條裙子洗了,誰知道那個洗衣服的小丫鬟的洗衣板上怎麼多了個刺,不小心將這衣裙洗爛了。”流翠心裏罵那個小丫鬟真是不小心,這條儒裙是夫人親自去給小姐定制的裙子,小姐向來寶貝,這一下勾得爛了,可該怎麼辦啊。

    洗衣板上竟然有刺?雲卿接過裙子放在手中看了看,這條裙子下擺幾乎全部是用刺繡功夫繡成的,光是這上面的牡丹就花費了繡娘半年的功夫,還不說其他枝葉,加起來起碼要大半年的時間。這條裙子出彩的地方也是這牡丹,如今掛壞了,就整條浪費了。這裙子不僅價值高,也是謝氏送給雲卿的十二歲禮物。

    流翠拉著裙子看了一下,皺眉道:“小姐,上回你從夫人那要來的雪蘭,她不是繡工好嗎?要不要讓她來試試補補看。”

    這可真是巧了,雲卿提著那條裙子,嘴角微微勾起,她的院子裏,按照規矩兩個大丫鬟流翠和采青已經齊了,四個二等丫鬟,卻只有青蓮和問兒,還差兩個名額,這也是雲卿的一種做法,空出個位置,讓下面的小丫鬟有點想頭,看的到升等的前途,做事更加賣力。

    如今這雪蘭可不是賣力到了她面前了,院子裏數雪蘭的繡工最好,一旦這裙子被勾破了,自然會想起她來。到時候她就有到雲卿面前露臉的機會,補好裙子說不定雲卿就升她做了二等丫鬟了。

    她正好想那雪蘭混在小丫鬟中間,她也不好管,如今有個機會,將雪蘭放在自己眼皮子下面,她倒是更有機會好好觀察。

    她用手摸了摸被勾破的地方,眼底漫著冷氣,雪蘭有這等心機的確是很厲害,不過卻是損人不利己的那種陰毒心思。若不是她重生一世,看透了其中的緣由,將這條裙子勾破了的小丫鬟肯定會沒什麼好果子吃,看來即便是再來一世,雪蘭的心還是沒有變化,一心往上走,不擇手段,不顧人情。

    她將裙子又拿給流翠,轉過身坐到了羅漢床上,問道:“洗破這裙子的小丫鬟是誰?”

    流翠頓了頓,抬頭看著雲卿道:“是飛丹。”

    有意思,和她想的一樣。飛丹可是當初她從老夫人那特意保來的,歸雁閣裏誰都知道,飛丹只要表現好,升上二等丫鬟絕對沒有問題,雪蘭這是打算一箭雙雕,將飛丹這個潛在的威脅除掉嗎?

    既然她想出頭,雲卿打算好好的幫她一把,這個宅院裏,會玩心計的可不止她一個人,莫要把其他的人都當成了傻子。

    微微一笑,道:“你將這裙子拿過去給雪蘭,讓她補好了,等送來之後就升她做二等丫鬟,然後再去告訴飛丹,那洗衣板上的刺,不是無緣無故的來的。”



正文 027 遇安冰山,讓雲卿做繼室?

    這天是柳老夫人的壽宴,沈茂,謝氏和雲卿,還有老夫人都一起去了柳府。

    雖然不是大壽,柳家依舊是辦的場面很大,自從出了柳易青的事情之後,柳家在揚州很是沒有臉面,幾乎大半年沒有參加揚州的各種聚會,想借著這次將柳易青丟出的臉面撿起來。

    待到了門前的時候,便看到柳大夫人田氏正領著柳二夫人以及柳易月和柳易心在門前迎接各方的客人。待看到沈府一家人的時候,忙上前來,首先對著老夫人行了禮,然後吩咐人將她們帶了進去。

    女眷當然是和男眷分開的,到了裏面,柳老夫人正坐在上面,穿著暗紅色的萬福暗紋鑲銀邊長褙子,系著棕色的馬面裙,一看到沈老夫人便笑道:“你可是來了,我在這看了許久了呢,想著你從京城裏回來,很久沒見了。”

    沈老夫人自然也會說這些客套話,應了幾句後,又來了客人便讓人將賀禮單送了上去,柳老夫人略微一掃前頭的那些禮物,臉上的笑意就越發的明顯,招呼了謝氏和雲卿坐下。

    知府夫人今日也受邀前來,雲卿見她在,自然的就看安雪瑩的身影,卻沒有發現,還是知府夫人知道她們關係好,告訴她昨兒個雪瑩受了寒氣,還躺在床上的,所以便沒有來參加了。得知雪瑩病了,雲卿心內擔憂,問了幾句後確認無事,這才隨著謝氏坐到了早就安排的位置上去。

    到了開宴席的時候,一干人進來拜夀,柳易陽看到雲卿,眼底閃過一絲驚豔,這小表妹是見一回變一回,越變越好看了,便借著上前和謝氏說話的機會,和雲卿也見機搭訕了幾句。

    “表妹許久未見,可是女大十八變,越來越出眾了。”柳易陽轉頭望著雲卿。

    “表哥謬贊了。”他雲卿是沒什麼心思理的,再說說自家表妹越來越好看其實是不妥的,這種話略微顯得有些輕浮了,就是謝氏也顯得不大高興。

    柳易陽一點都不在乎雲卿的態度,站在那依舊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雲卿見他說的起勁,懶得理他了,目光落到了黃氏身上,距離上次見她又有一個月了,黃氏似乎和雲卿投緣,偶爾也邀雲卿到她這邊來玩。如今看她比上次又瘦了,幾乎是瘦的不成樣子,虛弱的站不穩,由丫鬟扶著來拜夀,略微行禮就坐到了一邊。可是目光卻還是在往柳易陽那邊瞟。

    都這幅模樣了,還總盯著自己的相公,這個表嫂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不過遇見了,總要說兩句客套話的,雲卿便行禮問道:“怎麼不見遠哥兒呢?”她來黃氏這兒的原因,也是因為遠哥兒,那孩子的模樣乖巧,結合了父母的所有優點,雲卿看了就覺得很喜歡。

    黃氏聽她問遠哥兒的事,眼底劃過一道光芒,聲音輕細,若一縷遊絲般,道:“乳娘帶著他在玩呢,調皮的緊,不肯到這邊人多的地方來,給老夫人請了安就喊著要出去玩,乳娘就抱了他出去。”

    她說這麼幾句話,中間停了兩次,似乎很辛苦的樣子,雲卿也不好拉著她聊,不過一會,丫鬟便扶著她先下去了,想必老夫人也是不喜歡一個病怏怏要死的人在自己壽宴上出現。

    沒有安雪瑩在,其他的人雲卿也不大想搭理,趁著她們一屋子人在說話的時候,退了出去,想要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坐著休息一會兒。

    她走到一處樹蔭下,尋了塊乾淨的地方就要坐下來,卻聽後頭傳來腳步聲,抬頭看去,卻是一個僕婦打扮的人在這園子裏繞來繞去的,滿臉焦急的模樣。

    她見到雲卿後,就急急的行了個禮,然後說道:“表小姐,你到這兒之後,可是有看到遠哥兒?”

    “遠哥兒不見了?”雲卿聽她說話,面上露出了一絲凝重,今兒個來的客人也多,他們各自又帶了僕人,若是混進了什麼人,將遠哥兒擄走了,那可怎麼辦?

    乳娘面上也是急的不行,都要帶上了哭聲:“遠哥兒要玩躲貓貓,奴婢想著在小花圃裏不大,也沒事,就和他玩,誰知道,一會兒以後,輪到遠哥兒藏起來,奴婢轉過來數了十下,就怎麼都找不到遠哥兒了,翻遍了整個小花圃都沒看到他!”

    這可是黃氏的心肝肉兒,要是丟了,那等於直接要了她的命,雲卿忙道:“你往那頭,我往這頭去,你再悄悄的吩咐些人,在花園裏靜靜的找著,切莫要驚動了其他人。”今兒個可是柳老夫人的壽宴,若是先把事情嚷開了,不止柳老夫人心裏會不痛快,就連那些來參加壽宴的人兒也會不舒服的。

    乳娘和雲卿打過幾次交道,知道她喜歡遠哥兒的,立即點頭道:“好,好,多謝表小姐了。”

    雲卿當即也不廢話,繞著花園的路就開始走了,柳府的花園占地也不算小,這倒沒什麼,關鍵是遠哥兒一個四歲還沒到的小孩子,若是真心想要躲藏,很多地方他都可以鑽進去的,所以雲卿一路非常認真的在尋找,高一點的草叢,密一些的花圃,大一點的假山,她都去看過,直到快到回廊的一個假山後面,她才發現了穿著紅色小褂子,正蹲在那眨巴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的遠哥兒。

    小傢夥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雲卿一路看來,是急的不行,開口道:“遠哥兒,你怎麼跑這裏來了,讓姑姑好一通找!”

    這麼說話語氣有一點的重,遠哥兒不知道怎麼平時對他溫柔的姑姑怎麼看起來有點凶,立即癟了嘴,嘟起粉嫩的唇,哭了起來,“咕咕咕咕咕咕好凶噢……”

    他的聲音細細嫩嫩的,好像糯米年糕一樣,帶著小孩子的天真,因為邊哭邊說話,口齒不清楚,姑姑兩個字被他喊得好像鳥在叫一樣,雲卿頓時被他弄的感覺自己好像犯罪了一般,連忙蹲下來,掏出帕子去擦他的臉,“遠哥兒不哭不哭,姑姑沒有凶你,姑姑最喜歡遠哥兒了,怎麼會凶你呢,來,姑姑抱。”

    遠哥兒這次似乎特別傷心,癟癟嘴,不接受解釋,“不要姑姑抱,姑姑凶。”

    哎喲,這還記恨上了啊,雲卿頓時又覺得好笑,想了想,從荷包裏翻出了糖出來,這還是因為銘兒愛吃,她剛才看到這桂花糖不錯,拿了兩顆,現在可派上大用場了。

    將黃亮的糖放到遠哥兒的面前,雲卿哄道:“遠哥兒看,姑姑這兒有糖吃哦,你不哭了,姑姑就拿給你吃。”

    面對美糖的誘惑,遠哥兒定了一會神,圓圓的眼睛在糖上面溜了一圈,小手將糖接了過來拽在手心,然後接著哇哇大哭。

    雲卿:“……”對於這種小孩子的無賴,她還真是沒有辦法,只好將那條沾滿了遠哥兒的眼淚鼻涕的帕子拿起來,柔聲道:“遠哥兒不要哭了,看姑姑給你變戲法。”

    一聽有戲法,遠哥兒抽了抽鼻子,長大了眼睛看著雲卿,雲卿拿著那有鼻涕的帕子在遠哥兒面前抖了抖,“你看這是什麼?”

    “手帕。”遠哥兒稚聲稚氣的回答。

    “遠哥兒好聰明哦,你看姑姑將帕子變成小老鼠哦。”她拿起手絹一疊,折成三角形,然後飛快的左右折到中間,再卷好,塞上角,將手絹翻了出兩個角,將其中的一個角系好,再拉另一頭當尾巴,那粉色的帕子馬上就變成了一隻小老鼠。

    “你看,這是不是小老鼠啊?”將這個成品的粉老鼠放在手心,雲卿挑眉哄道,她這可不容易啊,小時候玩的東西基本都要忘了,幸虧她還記得疊這個。

    “那姑姑還會疊兔子嗎?”小孩子思想簡單,被雲卿帶著忘記了開始的事情,定定的看著那神奇的帕子,提出了要求。

    “太容易了,看姑姑的。”只看雲卿巧手一變,將帕子幾疊幾折,那只粉老鼠馬上變成了粉兔子,攤在了遠哥兒的手心裏。

    遠哥兒眨巴眨巴眼睛,然後抬頭道:“姑姑,小老鼠去哪了?”

    雲卿看著他嬰兒肥肥的臉蛋,天真的樣子,不禁的笑了起來。

    陽光穿透假山的攔截,從另一面照了進來,樹影下的女子側面柔和美好如一副畫,她的眼睛微微上挑,因為笑開了懷而斜飛得更加明顯,鼻樑因為笑而有些淺淺的皺起,給她這張妍美的臉帶上了一絲孩子氣,眉梢如同綴上了金光點點,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安初陽站在假山後,看著她的笑靨,目光落到遠哥兒手中的粉色小兔子上,手指收緊。

    骨節發出的輕微哢嚓聲,讓雲卿從笑中側過頭來,望見了樹叢後方,穿著一襲墨藍色繡金絲雲紋圓領長袍的安初陽。

    這個人什麼時候出現在此處的?她將遠哥兒的小手牽了起來,客氣的問道:“安公子。”

    雖然語氣客氣,嘴角依舊是帶著笑容,可是安初陽可以看出她的笑和剛才對著遠哥兒的笑容有著極大的區別,現在的樣子,和外頭那些千金一般,戴著一層假面具,溫柔卻難以靠近。

    雲卿能感覺到他身上又散發出一層冷冷的寒氣了,雖說安初陽何時都是冷漠的像冰,可是這樣的寒氣還是少見的。

    “那個兔子,送給我。”他的話干干的,不算是命令,可聽起來也沒懇求的意思,大概是人太冷了。

    雲卿一抬頭,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話,看了一眼滿臉無表情的安初陽,再看了看遠哥兒手中那個手帕兔子,不太確定道:“你要的是這個?”

    不等安初陽開口,遠哥兒拽緊了手中的新玩意,口中因為含著桂花糖而變得模糊不清的發音:“不啊搶偶的吐自。”(不要搶我的兔子)

    安初陽微微蹙起的眉頭讓雲卿知道他的確是想要這個,不免有些不悅道:“安公子可知道一隻兔子事小,若要讓人看到那是我的帕子,只怕對你的名譽不好。”

    安初陽面上這才露出一愣的表情,看了看那只兔子,眉頭皺了起來,他剛才只是要這個東西,倒是忘記手帕是她的貼身物品了。

    “對不起。”

    這種東西對姑娘的名譽十分重要,也怪不得雲卿要這麼尖銳的說話了,可是雲卿也沒想到安初陽會這麼自然的就將道歉的話說了出來。

    不禁的抬眼緊緊盯著他棱角分明的臉,他的皮膚是接近古銅色的,這大概和他喜歡騎馬打獵有關係,眉毛濃烈顯得男人味十足,卻有一雙稍顯柔和的眼睛,若是不看那冷冰冰的臉色,單單望著這雙眼睛,感覺他一定是個很溫和的人,兩顆眼珠子黑的很純粹,很澄澈,裏面倒影出她的樣子,很清晰。

    這樣的人,一般心地都不陰毒,雲卿這樣想,剛才安初陽要兔子的時候,也許是一時沒有想到那是她的手帕。

    她微微一笑,“怎麼安公子沒有在前面和他們一起呢?”這個時候前面應該正有節目,那些公子哥也會在一起鬥鳥喝酒的。

    安初陽被她的目光看的有幾分不自在,那樣的眼神,帶著打量,又沒有其他的成分在其中,他略微轉了視線,目光落到一旁綻開的美人蕉上,竟覺得那火紅的花兒沒有她的裙角來的吸引人。

    “沒意思。”雲卿做好了被無視的準備,卻得到了安初陽的回答,不過還是他一貫的作風,字少話短。

    遠哥兒見沒人來搶他的小兔子,放下心來了,大概是玩的也累了,抬著小腦袋道:“姑姑,我餓了。”

    雲卿笑道:“姑姑就帶你過去。”她對著安初陽福了福身子道:“我還要將遠哥兒送到她乳母身邊,先告辭了。”

    不知怎麼,安初陽抬起頭往不遠處看了一眼,又看著雲卿望向遠哥兒疼愛的眼神,薄唇吐出一句話道:“剛才一個穿著湖藍色褙子的婦人一直跟在你後面。”

    他是因為不喜歡和那些公子一起才到後花園來走走的,繞了一圈後,發現有一個婦人偷偷摸摸的跟在人後面,他瞧著身影有些像雲卿,怕有什麼意外,便跟了上來,哪知道那婦人躲在一旁看到雲卿找到小男孩後,就往另外一個方向走了。

    穿湖藍色褙子的婦人?她腦中浮現的是遠哥兒乳母的身影,暗暗皺了下眉,不再做聲,抱起他往黃氏的院子走去。

    黃氏居住在柳府的西府,從後花園穿過去後,就到了她居住的落雨居。因為今日是柳老夫人的壽宴,人手都在前頭去忙,黃氏的院子裏略顯得清靜,只有貼身伺候的大丫鬟螺絲在身邊。

    看到雲卿來了之後,仿若早就知道她會來一般,迎著她進去了。

    屋中依舊是濃濃的藥味,黃氏靠在床頭,一身瘦骨嶙峋,穿著白色的中衣讓人感覺透出一股蕭瑟的病弱,雲卿看著全身都有些不自在。

    黃氏見她進來,病怏怏的臉上帶上了一抹笑,“你怎麼來了?”

    沒看到乳母在黃氏這裏,雲卿心頭雖有疑問,但是送到黃氏這個親娘手中,也更放心,便將懷裏的遠哥兒要放下來,誰知道螺絲一過來接,遠哥兒就哼哼的哭,他剛才估計是累了,趴在雲卿的胸口已經眯眼睡了,小手一隻手緊緊的抓著雲卿疊的兔子,另一隻抓緊了雲卿的領口。

    黃氏滿臉歉意道:“這孩子睡覺就是愛拽著東西,好像生怕別人給他丟了一般。”

    她說著,臉色就有點黯然,雲卿是知道她身體情況的,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知道她是想著要和遠哥兒分離的事,便示意螺絲別接了,抱著遠哥兒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表嫂還是把心放寬些,別想太多了,憂心加重病情。”

    黃氏笑道:“還是你心好,月兒,心兒,都沒你這麼有耐心,真是人美,心腸也美,難怪遠哥兒特別喜歡你。”

    “遠哥兒性子活潑可愛,誰見了都會喜歡的,更何況我是他表姑,偏愛一些也是難免的。”黃氏剛才一頓誇下來,雲卿都有些羞赧了,她望著懷中吧唧嘴的遠哥兒,鳳眸裏流露出一絲疼惜,她沒有過孩子,也不是對孩子特別喜歡的那種,只是看到遠哥兒就不由的會想起他上一世所落得得悲慘命運,莫名將這個小娃娃和自己的前世聯繫在了一起。再者遠哥兒卻是長得逗人喜愛,又是自家的晚輩,雲卿當然是喜愛了。

    黃氏看著雲卿的眼神,眼底流露出一絲高興的色澤,顯得兩眼很亮,“不是的,遠哥兒對其他人不會這樣。”除了黃氏和乳娘,其實遠哥兒很難在別人的懷中睡著的。

    她看著雲卿懷中熟睡的兒子,和雲卿臉上發自內心的疼愛,眼裏浮上了一層喜哀交錯的神色,由螺絲扶著她坐起來,重複道:“我看的出,你也是真心喜歡遠哥兒的,別的人只怕是沒有那個耐心陪著小孩子哭鬧的。”

    雲卿抬頭看她泛著奇異光彩的眼,順著視線又像是在看她,不覺有些奇怪,若是看著遠哥兒還是正常的,可看她就有點奇怪了?

    黃氏猛烈的咳了幾聲,螺絲道:“大少奶奶,奴婢在火上燉了雪梨冰糖。表小姐,你也喝一碗吧。”

    剛巧在席上的時候,雲卿沒什麼胃口,口也有些乾燥,便點頭道:“也好。”

    螺絲得了話,轉身出去,過了一會,簾子掀起來,螺絲手中端了個紅漆描金的方盤進來,上面放著兩個官窯青花瓷碗,盛著的正是冰糖雪一梨。她將左邊的端給了雲卿,然後再將另外一碗放在桌上,拿了個大背靠放在黃氏的後頭,才將雪梨冰糖端過來給她。

    黃氏用勺子在碗中輕輕的攪合,看著雲卿空不出手來,對著螺絲道:“還不快去將遠哥兒接過來。”

    因為遠哥兒抓的緊,螺絲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他的小手指一根根扳開,雲卿看著都有點心疼,轉頭對著黃氏道:“就讓他再睡會吧。”

    “不用了,讓螺絲抱著吧,都是乳娘慣的壞毛病。”

    黃氏的語氣是很輕鬆,可是雲卿沒有錯過她眼底的心疼,她看了看螺絲,眉間帶上了狐疑。

    “表妹喝雪梨湯吧,這個最滋潤心肺了。”黃氏笑著喊道。

    雲卿微微一笑,端起雪梨湯用白瓷勺了一勺,剛碰到嘴唇,那碗裏散發出一種東西的味道,讓她本來溫柔含笑的雙眸中閃過一抹厲色。餘光瞥到黃氏期盼的目光,鳳眸的淩厲如同針刺一般。

    她垂了垂眼睫,微抿了一下勺子,動作慢且優雅。恰好此時遠哥兒醒來,揉了揉眼睛看到雲卿正在喝東西,掙紮了要過去,嬌聲喚道:“姑姑吃什麼,我也要。”

    雲卿抬起頭,面色柔和而靚麗,站起來一手接過伸出兩隻小短手要她抱的遠哥兒,坐下將他放在腿上,“姑姑在喝雪梨湯哦,你要不要?”

    “要!”遠哥兒大聲的回答,這嬌嫩脆的聲音,直將螺絲和黃氏兩人的臉色弄的一變。

    雲卿微微一笑,從碗裏舀了一勺出來,往遠哥兒的口中喂,螺絲在一旁大聲喊道:“表小姐,不要給遠哥兒喝。”

    停下餵食的手,雲卿抬起玉芙蓉一般的臉蛋,菱唇帶笑,鳳眸裏卻環繞著森森的怒意,輕輕的開口道:“為何不可?”

    “這……雪梨是涼性的,遠哥兒喝了對身子不好。”螺絲頓了頓,開口道。

    雲卿天真的瞠大眼睛,蹙眉輕笑道:“螺絲,你這就不懂了,學院的醫夫子可是說過了,雪梨雖寒,但是冰糖是溫性的,兩者一起煮過後,便是溫性事務,且冰糖營養,小孩子喝了對身體好呢。”

    她微微笑著,說不出的好看,拿著勺子就要喂給遠哥,那笑容在黃氏眼底,卻比毒蛇還毒,她急的從塌上撲了過來,“不要給遠哥兒喝,那會害死他的!”

    “當咚”的一聲,勺子撞擊到碗裏,發出清脆的聲音,碗裏淡黃色的甜湯濺起了一桌的水,雲卿將遠哥兒抱著往螺絲的懷裏一放,冷聲道:“將遠哥兒帶出去!”

    螺絲知道今日大少奶奶吩咐的事,表小姐肯定發現了,連忙接過遠哥兒,走了出去,順便將門也帶上了。

    因為剛才動作太大,黃氏趴在塌上,頭髮散亂,正在喘著粗氣。

    雲卿這個時候的臉上卻沒有了半點的憐惜,鳳眸裏一片冷漠,定定的望著她,“表嫂剛才緊張什麼,那湯我能喝,為什麼遠哥兒不能喝?!”

    黃氏囁嚅了嘴唇,臉色露出了淒苦的神色,看著雲卿道:“不能喝,他還小,不能喝那個湯!”

    “不是他還小,是因為他是你兒子,所以你害怕他喝了那個湯會留下什麼後遺症,而我,不過是一個遠方的表妹而已,所以絕子湯這種東西,你可以毫不猶豫的端來給我喝!”雲卿怒聲道,若不是她跟著汶老太爺學醫,這雪梨湯中所放的絕子藥她根本就嘗不出來。黃氏下在裏面的分量極其微小,喝一次並沒有事,可是若是長期喝下去,那麼就會像這個藥的名字一般,喝下這藥的女子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懷孕生子了。

    黃氏已經緩過氣來了,她翻過身,因為激動而直起身子奮力的辯解道:“你不是喜歡遠哥兒嗎?遠哥兒也喜歡你啊,到時候我去了,你就嫁到柳家來,這裏是你的姑姥姥家,公公他又是知府同知,你嫁進來也不算辱沒了!”

    雲卿突然覺得有一句話沒有說錯,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她因為知曉前世的一切,所以對黃氏和遠哥兒都是真心相待,遠哥兒她也是真心疼愛的,可是她疼愛是疼愛,不代表她就要為了一個疼愛而嫁到柳家來為黃氏養兒子。也許在黃氏的心裏,還覺得她嫁的不錯,一個商戶之女能嫁到柳家來,可是她卻沒有半點,沒有絲毫的興趣想要到這個地方來!誰說嫁到柳家就會幸福,是親人又如何,柳易陽那個人,她前世不會嫁,今生更不會考慮。

    她望著黃氏淒慘的臉,嘴角帶著諷刺道:“我辱沒不辱沒不是你說了算,你也沒有資格替我的一生做打算!你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欲,在湯中下絕子湯,可曾想過我不管是做繼室還是嫁給別人,不能生孩子的事實會讓我一生都在婆家抬不起頭來!你什麼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問題,還要裝作是為我考慮,真是自私的讓人覺得你可怕!”

    黃氏內心在做出下絕子湯這個決定的時候,其實是很猶豫的,她喜歡雲卿,喜歡她溫柔,善良,隨和,若是她沒有病入膏肓,沒有只有半年不到的就要撒手人寰,她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她看著雲卿帶著冷刺一般的眼神,心裏各種滋味交雜,後悔,憤怒,哀傷,著急,懊惱都交織在了一起,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從她瘦到沒有一絲肉的臉上滑落了下來,雙手緊緊的抓著紅色的錦被,大聲哭道:“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啊,可是你知道嗎?東院的那個女人就要生孩子了,他每天都在那邊陪著那個女人,根本就不來我這裏,連遠哥兒都不怎麼看,他說等我死了,就將那個女人扶正做正室,那個女人這個月已經來我這裏挑釁了兩次了,她天天咒我早一點死,最好帶著遠哥兒一起去死,若是不帶遠哥兒一起去,她到時候也會想辦法折磨死他的!我沒有辦法了,我想給遠哥兒找一個疼他的後媽啊……”

    黃氏的淚水如同開了匣的潮水,嘩啦啦的流著,她頭猛烈的搖著,像是要宣洩什麼,“柳易陽每次見到你,眼睛就會發亮,我知道他是喜歡上你了,可是沈府就你一個女兒,不可能會將你嫁給他做繼室的,只有讓你沒有孩子生,你才會嫁到柳家來,才會疼我的遠哥兒,將他視為己出……”

    她哭的很激烈,那種悲慟的情緒即便是盛怒的雲卿也能感受到,那是一個母親強烈的愛意,她面無表情道:“你沒有去找別的小姐試試嗎?也有心腸好的小姐的。”雖然很少。

    黃氏搖頭,這次她搖的很慢,像是絕望了一般,“你不知道柳易陽這個人,長得一般姿色的他看不上,家世太差的老夫人也不會同意,那些稍許合適一些的,我也試探過她們,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是真心對遠哥兒的,她們當著我的面是一回事,背著我卻對遠哥兒不理不睬,毫無耐心,她們不像你……”

    她抬起頭來看著雲卿,“雲卿,你罵我也好,怪我也好,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那個女人的肚子已經快生了,我也沒有多少時間了,我是迫不得已的啊,她那種人,一定會對遠哥兒下的了手的……”

    看著眼神裏透著期盼和絕望的黃氏,雲卿在心內重重的歎了口氣,從黃氏的角度來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遠哥兒,她只想為兒子找一個疼愛他的後媽,可是雲卿終究不是黃氏,她這一生也不是為了成就為一個偉大奉獻的後母而來的。

    善良是一個標準,可是善良不代表就要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每個人只對一部分人善良,因為那些人是心中所在乎的。

    坐在一旁,雲卿端起已經半涼的茶水抿了一口,潤了潤有些乾澀的嗓子,半垂著長睫道:“除了找一個疼愛遠哥兒的後媽,你沒有辦法了嗎?”

    黃氏滿面都是淚水,她用帕子擦了擦臉,聲音帶著哽咽,無奈的搖搖頭道:“能想的辦法我都想過了,我去了之後,柳易陽肯定是要新娶的,不管是升了那個女人的位分,還是新討一個新夫人回來,我的遠哥兒以後面對的都是危險。”揚州的合適的待嫁女她都查過了,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看著這個為兒子操碎了一顆心的女人,雲卿抿了抿粉嫩的菱唇,水光在上面劃出一道鋒利的色澤,默默的顫動:“我有辦法。”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35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08 AM 編輯

正文 028 蘇眉要生,妾室難產

    黃氏聽到她說有辦法,眼底帶著狐疑,開口道:“你有什麼辦法?”自從病了之後,她就一直在想柳易陽繼室之事,不覺得有什麼辦法比雲卿坐這個位置更合適了。

    雲卿站了起來,從紅木圓形嵌大理石上的水果盆裏拿出一個水果,放在手中,慢條斯理的剝道:“這種果子叫什麼?”

    見她問得問題和開始風馬牛不相及,黃氏有些不舒服,可是想到開始所說的她有辦法,便配合著道:“這是芒果,公公下屬送來的,說是見得少,老夫人讓人送了幾個在我房裏。”她如今病痛纏身,胃口不好,嘗了一點也沒有再吃。

    雲卿拿在手中掂了掂,唇角微勾,道:“這東西因為稀罕,所以才會有人送來給大表舅,若是一般的梨子蘋果相信沒人會特意送過來了的。”

    黃氏隱約覺得她話中有話,可是卻聽不太明白,反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物以稀為貴,芒果少所以被人當寶,蘋果多,所以人不在乎。”雲卿將那黃色的芒果在手心一轉,又放回到水果盆中。

    猛然聽到這話,黃氏還怔了一怔,不知道雲卿所說的辦法和水果有什麼關係,直到外頭傳來遠哥兒咯咯的笑聲,才領悟了過來。

    那個女人之所以敢囂張的在她面前狂言的原因是知道她要死了,而她肚子裏面還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也同樣是柳易陽的,所以那個女人敢說等她上來就要弄死遠哥兒,因為遠哥兒威脅到她兒子的地位。

    而柳易陽也如此不在乎遠哥兒的原因也在此,就算遠哥兒沒了,他還可以找很多的女兒再為他生孩子,將來娶的繼室可以,納的妾室也可以,在他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人只有寶貴得不到的東西,子嗣也是,若是柳易陽以後沒有其他的兒子,只有遠哥兒這一個,那他就只有好好疼愛這唯一的一個了。

    可是這種辦法……黃氏抬起頭來,兩手握緊,瘦如竹節的指骨因為用力而凸的更加厲害,“你是說,讓我給柳易陽下藥,讓他以後都不能再生育?”

    雲卿立在屋中,背對著門的方向,她的面容在陰影裏看的不太明確,“我什麼都沒說,只是覺得芒果少見。”

    她不至於傻到這種地步,說出讓柳易陽絕種的話來讓人抓住把柄,黃氏算不得壞人,也不是什麼好人,這種人平日裏是沒什麼,一旦關於兒子的事,必然是狠得下心來的。

    若是今日她直說了,日後發生什麼變故,賴到她的頭上怎麼辦?只是自古以來女人蠢得不可救藥的就是這點,總想著去防範女人,認為女人是自己最大的敵人,殊不知後院的爭鬥都是由於男人而起的,只要男人有這個心,你費盡心力防的了家裏,也管不了他在外頭做什麼,那胭脂巷裏願意攀附的美人多的數不勝數,防不勝防。

    黃氏知道她的意思便是如此,可是這種想法實在是太大膽了,“我要是給他下了藥,以後他不是再不能生育了?若是他知道了,遷怒遠哥兒怎麼辦?那他以後再沒有子嗣了……”

    雲卿抬眸望著她,以前看著她的時候,雲卿總覺得這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可是今日她的所作所為卻讓雲卿再也激不起一丁點的同情心,若是說這個辦法是為了她而說,倒不如說是為了遠哥兒。

    可是她都說到了這裏,黃氏還在這裏擔心柳易陽以後有沒有子嗣,黃氏都是要死的人了,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人死一切都滅了,到了這個地步,還去掛念那個男人,有什麼意思。

    給她下絕子湯的時候怎麼又沒有想想她的處境呢,為了一個花天酒地,薄情寡義的老公,倒是猶猶豫豫的。

    這種女人實在是不值得同情,若不是為了遠哥兒,她一句話都不會多說,早就摔門而去了。

    門敲了三聲後,螺絲抱著鬧嚷著要娘的遠哥兒進來,黃氏猶豫的神色立即帶上了滿滿的心疼,抱著遠哥兒在懷裏,在小臉上親了幾親,兒子這麼小年紀,她就要去了,這以後怎麼辦啊。

    遠哥兒拿著手在她胸口撲了幾撲,黃氏抓著他的手握在手中,卻摸到了柔軟的一團,立即將那一團東西從遠哥兒手中摳了出來,放在被子底下。

    雲卿將她的舉動看的清清楚楚,頓時覺得這種人實在沒有意思,鳳眸裏蘊著一絲光線,開口道:“表嫂身子不好,好好休息吧。”

    黃氏聽了她的話,乾瘦的面上露出一絲笑容,將遠哥兒放在腿上,點頭道:“今日多虧了你,不然的話遠哥兒還不知道要在那躲多久呢。”

    到了這個時候黃氏還想拉近她和遠哥兒的關係,實在是不想和這種愚蠢的女人再多說話,雲卿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表嫂,不知道你覺得我太傻,還是你自以為太聰明,今天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讓乳母將遠哥兒帶到假山後,然後引我過去,目的就是試探我背著你的時候,對遠哥兒還好不好,本來礙於兩家是親戚,我不想將這件事說穿了。如今,你自己非要扯破這層臉面,那就別怪我了。”

    自安初陽說出有一個婦人偷偷跟在她後頭,她就覺得有些奇怪,直到黃氏端來那湯後,前後就能對應了起來,一切都是黃氏計畫好了的事情。

    “你說什麼?”黃氏露出幾分慌張,臉上裝著迷茫道。

    “把我的手帕還給我。”這一次,雲卿直接伸出了手在她的面前,剛才黃氏從遠哥兒將小兔子拿了出來,偷偷藏在被子底下的動作她並沒有錯過。

    她已經出了這個點子,可黃氏依舊想做她的賢妻良母,替丈夫找好漂亮的繼室,替兒子找到疼愛他的母親。

    這帕子若是被黃氏拿了,她敢保證,到明日,這帕子就會到了柳易陽的手裏,緊接著就會傳出她和柳易陽私相授受的傳言,到最後,她被逼的不得不嫁入了柳家。

    像黃氏這種人,若不是到這種生死關頭,平日裏是看不出會有如此自私的。

    黃氏沒有想到她的動作一直都被雲卿看到,訕訕的從被子底下拿出帕子,遞給了雲卿,雲卿一把接了過來,甩手就走了出去。

    黃氏愣愣的看著雲卿的背影越走越遠,知道這一次她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來看遠哥兒了,她望著坐在自己腿上的遠哥兒,眸子裏染上了一抹模糊的色彩。

    她將螺絲喚了進來,對著螺絲道:“螺絲,自從我娘將你從路邊撿回來後,你就一直是陪在我身邊,與我一起長大,後來又做了我的陪嫁丫鬟,到了現在,也只有你還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螺絲看著她那發黃的臉,淚水止不住的掉了下來,跪下來道:“大少奶奶,你對奴婢的恩情,奴婢一輩子都記得的。”她只恨為什麼大少奶奶會嫁到這柳家來,原以為是揚州的名門望族,誰知道大少爺是個不管妻兒,只管快活的人,大夫人又一味的偏袒兒子,什麼都只說大少奶奶的不是,老夫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得他胡鬧,大少奶奶嫁進來沒一個月,柳易陽就納妾,這些年,若不是又氣又郁,大少奶奶也不會病的如此厲害。

    黃氏看著眼前的一切,目光中透出一股淒苦來,她低頭看著螺絲清秀的面容,輕輕道:“大少爺多久沒來我這裏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螺絲抬起臉,點頭道:“奴婢都知道,大少爺是生奶奶的氣,他要奴婢……”後面幾個字,她到底是未嫁的閨女,沒有說出來。

    黃氏看著這個一直陪伴著自己的丫鬟,心內感慨萬千,她想起小時候和螺絲一起渡過的日子,在她心中,螺絲不僅僅是丫鬟,也是姐妹,當初她陪嫁過來的有四個丫鬟,都被柳易陽睡過了,只有螺絲,她一直拼力的保住,為的就是想以後給她找個好的前程,可是也為此惹怒了柳易陽。

    當初那樣保住她,如今卻不得不將她又推出去,黃氏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口,嘴唇翕合了幾次,還是沒說。

    可螺絲在她身邊十多年,與她可以說是心靈想通,否則的話,剛才黃氏也不會讓她來幫手,她擦了擦淚水,知道如今大少爺不喜歡來大少奶奶這裏,就是因為她病得容顏殘了,便抬手擦了擦淚水,開口道:“大少奶奶,你有何事就直接吩咐,當初這條命也是老夫人救回來的,為了您螺絲什麼都捨得。”

    她的兩眼裏都是堅決,黃氏望著一陣心酸,她摟著什麼都不知道,睜大圓溜溜眼睛看著她們的遠哥兒,顫聲道:“螺絲,我現在也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到了夜晚,柳易陽參加了宴會之後,小丫鬟扶著他到了黃氏的院子裏,他本來是不想來的,可是聽說今日雲卿到了黃氏這裏,便想來看看。

    黃氏睡在羅漢床上,聽見外面熟悉的腳步聲,便坐了起來。

    柳易陽進門就看見黃氏一臉蠟黃的面容,眉頭微微皺了下,丫鬟扶著他坐下後,就退了出去,他四處看了看,不大喜歡這種藥味,冷淡道:“身子好些沒?”

    沒有一絲兒關心,那話語冷漠的就像是一個路人對著乞丐說話一般,黃氏本來心裏剛升起來的一絲心軟霎那華為了灰燼,這就是她的男人啊,她嫁給他四載,為他生下了兒子,伺候公婆,結果病了,他沒有一句溫言,有的是無盡的不耐煩和冷語,任由他的妾室來對她挑釁。

    是她太傻,她癡癡的記得新婚那時的一丁點甜蜜,用來安慰自己,她一味的去怪那些妾室,卻從沒想過是因為面前這個男人,她們才敢肆無忌憚。

    見黃氏沒回話,柳易陽就更不痛快了,極不耐煩道:“今天表妹到你這來坐過了?”

    “是啊,她素來都疼愛遠哥兒,每次來必然都來看看的。”黃氏對這個丈夫已經失望了,她的心已經硬了下來,他連一句客套話都不願意多說,直接就問起了雲卿的事,完全當她是個死的,她又何必再將他當成那個新婚的丈夫呢!

    遠哥兒?柳易陽喝過酒的頭腦這才想起來了,是他的兒子,原來表妹喜歡遠哥兒啊,那也挺好,想起雲卿那張豔麗又不浮華的面容,真可謂是芳菲無盡,比他見過的女人都要美,若是能娶進來做妻子,不僅可以得來一個大美人的嫩妻,還能附帶沈府的那一大筆嫁妝財富,真可謂是財色雙得,美不可言啊。

    柳易陽在腦中回想著雲卿的模樣,卻聽的耳邊有人輕輕的喚道:“大少爺。”

    這清爽的聲音讓他轉頭看著對面的少女,只見那少女穿著一襲水紅色的長裙,上套同色的小外套,腰間束著海棠紅的宮絛,掐著那腰如同一根柳枝般纖細,再看那白嫩嫩的臉上有著兩抹粉紅色,紅色的唇帶著一抹淺笑,俏麗得讓他心頭都軟了,伸手將茶接過來,柔聲道:“螺絲今兒個打扮的可真是讓大少爺我差點認不出啊。”

    他趁機在螺絲的手背上摸了摸,眼裏冒出的都是淫邪的光芒,螺絲嬌羞的一笑,將手收回去,捂嘴道:“大少爺慣會取笑奴婢了。”

    “哪里,這府中的美人兒我可一直覺得螺絲是頂尖的好看的。”哄慣人的柳易陽,這樣的話脫口而出,一面說著一面撇了眼去看黃氏。

    見她這回可沒像以前板著臉來訓他,而是笑著道:“你喝酒喝得也醉了,去洗洗吧。”接著抬頭對螺絲道:“你扶著大少爺去。”

    冷落了幾個月,終於懂得好醜了,柳易陽眼底露出一絲輕蔑,睨了黃氏一眼,站起來輕佻的看著螺絲,然後順勢壓在她身上,“還不扶著我進去。”

    螺絲垂下的眼流露出一抹厭惡,抬起頭卻笑道:“大少爺這麼重,壓得奴婢都走不動了……”

    兩人說著就進了偏房,不多一會,裏面就傳來女子痛苦的呻吟聲,男子的粗喘聲,混雜在一起,透過牆壁到了黃氏的耳中。

    她緊緊的抓著被褥,肩膀因為忍耐肩骨凸出,好像骷髏架子一般,手指摳的生疼,眼底燃燒的卻是重重的鬥志,為了遠哥兒,她不後悔,柳易陽這個畜生比起她可愛的遠哥兒,算不得什麼,還有螺絲,她一直都知道螺絲是打算找個老實的漢子嫁了的,可現在不得不伺候那個畜生。可是她只有這麼一個得用的人了,只有螺絲得寵,然後由她下藥,才是最放心的。

    接下來的一個月,柳易陽經常往螺絲這邊跑,當初他為得到螺絲費了不少的心,如今得來倒也比其他人寵的時間長,加上螺絲善解人意,床上又刻意逢迎,更是惹得他歡心不已,連帶著對黃氏也多了幾分好顏色。

    但是黃氏的病並沒有隨著柳易陽來的次數而變好,而是越來越重,每日裏躺在床上的時間幾乎佔據了一大半,活著不過就是熬時間罷了。

    期間那個妾室也來挑釁過,被螺絲設計在柳易陽面前告了狀後,就再也不敢來這邊吵鬧了。

    而這個時候,那個妾室本來還要等一個月再生產的肚子,卻提前痛了起來,痛得反應也特別大,將整個柳府都驚動了起來。

    柳老夫人,柳大夫人都趕來外面守著,叫了四個穩婆來,可是孩子卻一直沒有生下來,柳易陽在外頭聽著那聲音,心裏鬧得慌,便到了黃氏的院子裏來找螺絲。

    螺絲這時髮髻已經梳了婦人頭,原本俏麗的面容多了幾絲嫵媚,看到柳易陽就給他端來了湯,關切道:“大少爺,你莫急,當初大少奶奶生遠哥兒的時候,也是疼了一天呢,沒有婦人不是要過這一關的。”

    聽著她的溫言軟語,柳易陽心情好了些,記起當時的確如此,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黃氏那樣弱的身子骨生遠哥兒都沒事,那個妾室可身子好的很,更沒有問題了。

    感受到在肩膀上輕輕揉捏的小手,柳易陽只覺得一陣心猿意馬,又拉著螺絲進了屋內。

    黃氏則躺在床上,目光好似能穿透牆壁和屋頂,一直望著妾室所在的院落,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笑意,那只有皮包骨的臉如同一個大大的骷髏,笑的陰森恐怖。

    就這樣經過了一天一夜,那個妾室終於是疼的聲嘶力竭,連喊叫都沒有力氣,偶爾疼的狠了,才哼出了一兩聲。

    柳老夫人使人去問穩婆,穩婆說是胎位不正,卡在裏面出不來,只有用推拿才行,否則就是一屍兩命,柳老夫人點頭應了。

    於是穩婆就推拿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妾室發出了一聲穿透黎明的慘叫,終於再也叫不出來了。

    生產橫死的妾室,連進祖墳的權利都沒有,對一個死了的妾室,柳易陽也沒有多少疼愛,讓人按照府中的制度葬了了事。

    而黃氏不過是淡淡的一笑,抱著遠哥兒親了親,眼底是將死之人的點星光芒。

    就在這個妾室死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柳易陽在螺絲身上耕耘的時候,終於一頭栽了下去,請來大夫查看後,被診出不能再有子嗣。

    與此同時,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柳易陽記起一直都是螺絲和他房事後,給他端來東西吃的,氣衝衝的柳家人來尋螺絲麻煩的時候,她已經上吊自殺,留下遺書,承認是她下的藥,理由是被大少爺強姦後不堪其辱,而黃氏在螺絲死後的七天粒米不進,滴藥不喝,也去了。

    當雲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過淺淺一笑,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鳳眸沉如暗夜,透不出一絲的光亮。

    蘇眉的肚子,也快要生了。



正文 029 蘇眉生產,一死兩命

    光陰逝去,已經是十月入秋時間,沈府裏的花兒漸漸的被菊花和芙蓉這兩種取代,繁複豔麗的花朵散發著不一樣的清香,感染了府中的氣息。

    老夫人這段時間天天吃齋念佛,盼著蘇眉的肚子裏能蹦出個孫子,而水姨娘也從祠堂裏面放了出來,不知道是怎麼,她出來以後的特別乖巧,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囂張跋扈,為此,沈茂還去了她那兩晚。謝氏的肚子也渡過了前面最難的三個月,如今小腹也微微凸起來了。

    鄉試已經結束,放榜出來後,韋沉淵高中解元,喜得秦氏臉色都好了不少,謝氏也十分高興,差人送了禮過去,而書院這時也到了期末考的時候,雲卿取得了一個中上的成績,特別是醫科,成績為書院最好。

    此時她正在聽下面的管事媽媽稟報事務,正說到要準備下個月所需要的拜祭事務時,外面傳來了鬧哄哄的聲音,她微微蹙眉,流翠掀開簾子叫了個小丫鬟問話。

    過了一會回給她道:“小姐,是眉姑娘的肚子動了,現在府中上下都急急忙忙的要準備呢。”

    雲卿輕挑柳眉,她昨兒個還特意問了蘇眉的肚子,離預產期大概還有半個月,怎麼今兒個就要生了?

    “好像是說不小心摔倒了,動了胎氣,老夫人,老爺,夫人,還有幾位姨娘全部都驚動了,現在都趕了過去了。”流翠一股腦的將剛才聽到的全部說出來。

    聽到謝氏都過去了,雲卿眼皮跳了跳,最近府中實在是太安靜了,她總覺得有些奇怪,那個幕後黑手還一直沒有再出現,實在是讓人無法放下心來,於是讓管事媽媽先下去,自己換了一身衣裳,領著流翠,采青出了歸雁閣,往著蘭心院的方向而去。

    一進門,就看見門前擠著一堆的人,老夫人正焦急的在問:“穩婆呢,怎麼還沒請穩婆來?”

    陳媽媽更是滿臉擔憂,兩手緊緊的握著,對著老夫人道:“之前跟外邊的穩婆說好了預產期的,如今這麼一摔,時間提前了,剛才吩咐了人去請了,城東的兩個最好的穩婆一個去親戚家了,一個去給另外一家接生了,只有到城北去請了。”

    沈府在揚州最繁華的城南地段,從這邊到城北一個來回最快也要一個時辰,這還是最快的速度,萬一穩婆不在家,還要到處去找,中間必然要耽擱時間的。

    沈茂站在一旁扶著謝氏,眼神複雜的望瞭望裏邊,蘇眉肚子裏的孩子謝氏告訴過他,也許是他的,可是他怎麼都生不出感情來,對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沒有什麼期盼的態度,今兒個也是覺得面子情要做一做,才來這裏的,否則的話給人說閒話。

    謝氏一手扶著沈茂,聽著裏面的聲音,即便是曾經生產過的她,也顯出了懼怕的神色,都說生產是女人的鬼門關,很多女子就是熬不過這一關,撒手人寰了,當年她生雲卿的時候也是很不容易才生下來,此時看到蘇眉如此,倒是生出一點同病相憐的心,手掌放在肚子上輕輕的撫摸著。

    雲卿進去之後,就先給各位請安,看著站在一旁莫不做聲的三位姨娘,秋姨娘首先上來給她行禮道:“大小姐好。”自從上次發生了三天不眠不休拉肚子事件後,她就變得老實多了。

    水姨娘也跟在後面,與白姨娘一起給她行禮,老夫人看到雲卿後,略點了點頭,轉頭望著裏面等消息了。

    又過了一會,裏面傳來了陣陣尖叫聲,沈茂看謝氏的臉色變得蒼白,抬頭道:“母親,你先在榮松堂待著,等會生下來我再讓人通知你。”

    老夫人側過頭,看了謝氏一眼,搖了搖頭,目光一寸不離道:“你帶著媳婦出去吧,她個孕婦莫被衝撞了才好,我就在這裏壓壓鎮,她們都沒生過孩子,萬一出了什麼事,她們也不知怎麼處理。”她說的她們就是三位姨娘了。

    見老夫人話中的意思並沒有責怪,沈茂點頭道:“那就勞煩母親了。”扶著謝氏走了出去。

    小半個時辰後,外面匆匆忙忙跑來了一個婆子,後面帶著兩個穩婆,進來對著老夫人道:“奴婢將穩婆請來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這兩個穩婆裏一個是她認識的香穩婆,還有一個卻是有點眼生,喊做厲穩婆,是婆子一路請來的,她點點頭,讓兩個穩婆趕緊進去,這不小心跌倒後才生產的,是十分危險,她的孫子可不能出什麼毛病。

    兩個穩婆立即將隨身帶的東西拿了出來,讓小丫鬟端了水來淨手,然後就進了內室裏。

    見老夫人和雲卿是不會馬上就走的,碧雲吩咐小丫鬟搬來了兩把玫瑰圈椅,又拿來了三個圓形刻花鳥的凳子給三位姨娘坐下來在一邊候著。

    穩婆進去了之後,裏面的哼哼聲小了一些,可是過了一會,裏面卻傳來了劇烈的叫聲,蘇眉的聲音又急又厲,好似被人突然割斷了一樣又突然終止。

    在這焦急等待的院子裏,生生將老夫人也嚇的站了起來,“到底怎麼了?”

    陳媽媽急急忙忙的從裏面跑出來,眉頭都是急思,“老夫人,穩婆說眉姑娘前胎盤脫落,胎兒如今僅靠後胎盤存活,若是不快點生出去,將會活活困死在腹中。”

    “什麼!那還不趕緊去請大夫?”老夫人眼睛睜大,滿臉青色,這蘇眉的胎一直都不錯的,怎麼今日出了毛病。

    “開始姑娘一跌倒的時候奴婢就讓人去請齊大夫了,可是他今日已經去城外出診了。”陳媽媽臉上都急得皺成一團,“老夫人啊,穩婆說要快點讓大夫來開安胎藥啊,若是不行的話,姑娘就沒得救了!”

    水姨娘在一旁聽的也是滿臉的擔憂,站起來道:“老夫人,如今再去請大夫,一來一去又得半個時辰,也不知道眉姑娘肚子裏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聽起來好像十分嚴重的樣子,唉,要是我們府上有懂醫的人就好!”

    水姨娘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倒是讓陳媽媽想到了一個人,她轉過身子,朝著雲卿道:“大小姐,奴婢聽說你的醫術在學院裏都是頂好的,夫子也誇你學的快,你能不能進去幫忙看看眉姑娘啊,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救她?”

    流翠首先就不樂意了,“大小姐這才學了一年的醫術,對於這生產之類的東西她怎麼會懂得,再說了,她一個未出閣的閨女就直接進了產房,這傳出去,你讓大小姐怎麼辦!”

    老夫人也有些猶豫,雖然孫子重要,可是孫女怎麼說今年還未及笄,這產房裏面血腥不說,進去了之後只怕嚇到了怎麼辦,可是要等大夫來,時間那麼長,蘇眉肚子裏的孩子又怎麼辦?

    陳媽媽只想到剛才穩婆說的話,她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就跪到了雲卿的面前:“大小姐,求求你了,你怎麼也進去看一下,只要你看一下,若是你能救的你就幫幫忙,若是不行也就算了,你幫忙看一下好嗎?”她一臉的懇求,雙眼裏都是期盼,讓其餘的人都看的心軟了起來。

    水姨娘拿著帕子點點眼角,美豔的臉上都是同情的往內房看了一眼,哽咽道:“大小姐,你便進去看看也行,雖然眉姑娘以前是不懂事得罪了你,可是如今這生死關頭,咱們也不計較那些東西了,你還是進去看看吧,這可是兩條人命啊……”

    被她這麼一說,雲卿要是不進去,那就是因為蘇眉以前得罪了她,所以她懷恨在心,見死不救,若是今日蘇眉無事也就罷了,若是有事,她相信馬上就會有人說沈家小姐沈雲卿心腸歹毒,看到一大一小死在她面前,也不伸出手去救救。

    她眸光不由的劃過一絲懷疑,水姨娘什麼時候這麼好人了,還上趕著給蘇眉找人救命,她可沒忘記當初是因為誰她才進了祠堂,又是誰去祠堂找她的麻煩的。難道在祠堂裏呆上四個月就真的可以讓人改變性格,變得如此溫柔大度嗎?

    緊接著白姨娘也溫柔的開口了,“大小姐,雖說是不大合適進去,但此時人命關天,若你慈悲心腸,就請進去看看眉姑娘吧,怎麼說,她肚子的也是沈家的子嗣。”

    兩個姨娘都開口了,秋姨娘卻沒有說話,她臉色帶著擔憂,始終不開口,因為她知道,這個大小姐肯定不像她想的那樣簡單,別人說話是影響不了她做事的。

    雲卿細細的在水姨娘臉上看了一圈,沒有錯過她望向內房,那眼底掩飾不了的嫉妒,還有她緊緊握著帕子的手,都是在表示著她的不鬱。

    一個想法在她的腦內形成,她看了看水姨娘的臉,便一副擔憂的樣子對著老夫人道:“祖母,蘇眉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如今情況不好,還請祖母先去請別的大夫,孫女先進去看看情況如何,可好?”

    老夫人其實早就想要開口了,此時雲卿自己開口,更是忙不迭的點頭:“好,好,你快進去看看。”

    得了這句話,陳媽媽立即站起來,帶著雲卿就往裏面走,進了屋內,便可以聞到一股血腥味,隨著往內室走進,那股血腥味越來越濃,還混雜著其他的味道,雖已是秋高氣爽的氣候,此時屋內卻顯得十分的悶。

    進進出出的婆子在打著水一盆盆的端進端出,大紅的錦被遮住了蘇眉的下半身,兩個穩婆正在裏面查看著情況。

    “吸氣……”香穩婆大聲的喊著,厲穩婆鑽出來看到雲卿走進來,眼裏露出一絲驚訝,很快又收斂了起來。

    蘇眉兩手緊緊的抓著床褥,滿臉汗水浸濕了她身下的床單和身上的衣物,黑色的髮絲繞在她的臉上,臉上慘白,一看便是十分難受。

    陳媽媽連忙走到她的身邊,小聲道:“姑娘,是我。”

    蘇眉在疼痛中聽到陳媽媽的聲音,大喊道:“好痛啊,媽媽,好痛,我不要生孩子了……”

    陳媽媽聽到她的話,眼淚都流出來了,“姑娘,傻姑娘,這個時候不要亂說話,來,讓大夫診脈看看。”說著扳開她的手,放在了雲卿的面前。

    產房裏的場景雲卿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混雜了濃烈生與死交界的味道讓她變得很不舒服,兩條眉毛皺在一起,臉色不好的掃視了下周圍的情況。

    那濃鬱的氣味讓她有一種作嘔的感覺,此時,她才覺得,做大夫其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她看著陳媽媽期盼的雙眸,再看蘇眉半睜半閉的眼眸,走過來將兩指搭上的她的脈搏,過了一會,再詢問了穩婆幾個問題,肅色思考了一會,道:“這個問題應該不大,我給她開一副催產藥試試。”

    陳媽媽看著雲卿的面容,只覺得少女身上散發出來的從容穩定的氣質,讓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說的話,再者蘇眉在旁邊又是幾聲尖叫,直叫得她心慌,大夫這一時半會是請不來了。

    厲穩婆看她還在發呆,開口催促道:“你們得快點,孕婦的情況不太好了,別磨磨蹭蹭的到時候後悔!”

    陳媽媽心裏一驚,看著蘇眉氣弱的樣子,狠狠心道:“大小姐,你這方子一定有用吧。”

    “不說百分百,總之能讓她快一點生出孩子。”跟著汶老太爺學習大半年了,從知道謝氏懷孕了之後開始,雲卿就一直將重點偏重在安胎,催產已經各種生產的問題之上,蘇眉的情況她多少還是有點信心的。

    陳媽媽看她雙眼明亮,不似有壞心,想著她若是要動手腳,也不會當著這麼多人進來幫忙了,再說這屋內站著這麼多人,她也沒機會下手,便點頭道:“那就勞煩大小姐將藥方寫出來,奴婢好讓人立即去抓藥來煎。”

    雲卿點點頭,邊上站著的一個婆子連忙捧了筆墨過來,雲卿走到一旁的小書桌上,看了一眼那個婆子。

    “大小姐,請快點寫好方子,老奴好去抓藥給眉姑娘。”她站在一旁心切的催促著。

    雲卿打量了她一番,見沒有什麼異常,直接從桌上拿起一隻小的狼毫筆,蘸飽了墨水後,從一旁扯過一疊黃色的薄紙,在上面寫下了藥方。

    “寫好了,你按照這上面的藥去抓。”雲卿拿起紙吹了吹,然後遞給了婆子,婆子小心翼翼的接過那張紙,看著上面的字跡,眼底閃著光芒,“老奴這就去,這就去。”

    雲卿淡淡的一笑,將紙張放回原處,轉身對著陳媽媽道:“你拿片參給她含著續力,再等一會藥就來了。”

    陳媽媽連連點頭,坐在床頭,抓著蘇眉的手,和穩婆一起鼓勵她堅持下去。

    婆子拿著藥方出去之後,雲卿跟隨在後面出來,老夫人立即站起來問道:“有辦法沒?”

    “回老夫人的話,大小姐聰慧,把脈之後就開出了藥方給老奴,讓老奴馬上去抓藥熬藥呢!”那婆子抓著藥方,很是驚喜的模樣。

    老夫人聽說開了藥方,臉色放鬆了些,水姨娘走上前將藥方拿在手上,看了一遍道:“確實有些像安胎的藥方呢,大小姐懂的真多。”

    “好,好,你趕緊去抓藥,越快越好!”老夫人聽的藥方開出來也算是靠譜的,手指握拳又放鬆,差了婆子馬上就去。

    婆子跑出院子將藥抓好後,又拿給了碧雲,碧雲連忙進了小廚房,拿著沙罐在裏面親自開始煎熬,過了兩柱香的時間,藥就熬好了,她端著進去送給了陳媽媽。

    陳媽媽吹涼之後,動手扶起蘇眉,一個不穩,差點將藥碗打翻,厲穩婆連忙上前接過碗來,喚道:“你也太馬虎了,這藥再翻了,等會哪里還有時間再等一碗,快,給她灌下去!”

    陳媽媽連連稱是,扶著蘇眉喝了藥,喝完了之後,蘇眉的眉頭果然是好了一點,碧雲接過碗,緊繃的臉終於放鬆了一點,連忙出去給老夫人報消息。

    “剛才眉姑娘喝了藥,臉色都好了一點了。”

    “那就好。”老夫人看了一眼雲卿,想著這孫女喜歡讀書,倒也有點作用,看來以後她再在家看書什麼的,她也不要老說她了。

    誰知道話音還沒落,裏面卻傳來淒厲的喊聲,蘇眉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恐懼,緊接著裏面傳來了一陣陣哭鬧聲,有小丫鬟跑了出來,顧不得老夫人在這裏,就開始嘔了起來。

    “怎麼了!”老夫人厲聲喝道,面容鐵青,將一干子慌亂的僕婦全部鎮住了,其中一個年長的抬起頭來,看著老夫人道:“眉姑娘……血崩了……”

    大片大片的血從蘇眉的下身流了出來,她的身子開始猛的抽搐,手指緊緊的抓著陳媽媽的手,睜大那雙美目,緊緊的盯著雲紋帳頂,“媽媽……媽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開始不是好好的嗎?怎麼現在會血崩?”陳媽媽握著蘇眉冰涼的手,急著大喊道。

    “我們也不知道啊,剛才還好好的,可是喝了那碗藥之後,這血就越來越流得多,只怕是……”穩婆看多了這種情況,眼看蘇眉流下的血染透了整張床,開始沿著床腳沁出,不由的往後面退了兩步,“只怕是沒得救了。”

    產婦這樣流血,幾乎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怎麼還有活路啊!

    “那孩子呢,孩子呢?”陳媽媽問道。

    兩個穩婆搖頭道:“剛才伸手進去摸了,孩子也沒有了心跳。”

    “不可能啊,剛才明明喝的是催產藥,不至於這樣……”陳媽媽全身發抖,看著蘇眉臉色漸漸的變成灰色,嘴唇拼命的顫抖,“媽媽……媽媽……我不要生……”

    這是她從小帶到大的小姐,為了逃避嫡母安排嫁給傻子的婚事,特意找個機會勾搭上了沈茂,可是這後宅哪里都是殺人的地啊,蘇眉今年才十八歲,十八歲啊……

    陳媽媽望著她漸漸的失去了呼吸,臉色越來越白,目光落在了那碗藥上,藥,是這個藥……開始小姐根本就不會血崩的,就是喝了這個藥以後。

    大小姐,大小姐,都是那個大小姐!

    她放下了蘇眉的身子,一把沖到了外面,望著外面緊張等待的那些人,滿臉悲傷的沖到老夫人面前,一臉淚水道:“老夫人,眉姑娘死了,一屍兩命啊!”

    老夫人在聽到血崩的時候,就覺得情況堪憂,此時被陳媽媽這麼一說,往後栽了一步,若不是王嬤嬤扶著,只怕人都要倒了下去。

    王嬤嬤扶著她坐在庭院裏的椅子上,她定了定眩暈的腦袋,望著跟在身後的兩個穩婆,皺眉道:“你們說,怎麼回事?”

    兩個穩婆中的溫穩婆道:“開始孕婦的確是前胎盤脫落,胎兒如今僅靠後胎盤存活,只要將胎兒催產出來,母子並不會有什麼問題,後來不知怎麼,孕婦突然開始血崩,而胎兒也許是因為血崩導致缺少空氣,也死在了腹中。”

    老夫人每句話都聽的清清楚楚,可是其中一句是特別的讓她心驚,抖擻著嘴唇道:“你說是母子?”

    “是的,孕婦肚子裏的,是個男胎。”溫穩婆說完,老夫人就要氣歪了過來,全身顫抖道:“是個孫子啊……”

    陳媽媽狠狠的盯著雲卿,內裏的仇恨幾乎可以化成實質性,收回目光後,對著老夫人哭訴道:“老夫人,眉姑娘根本就沒有事的,她都是因為喝了那個藥之後才會如此啊,前胎盤脫落怎麼也不會血崩啊,這其中一定有古怪的,請老夫人明察啊……”

    “你胡說,大小姐當著這麼多人開的藥,怎麼會有問題!”流翠首先就看不下去,站了出來,雲卿是什麼人,她怎麼不清楚,絕對不會故意下藥去害人的!

    “什麼我胡說!若不是喝了那個藥,眉姑娘會突然死了嗎?明明就是藥有問題!有些人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竟然想要害死自己的親弟弟,老夫人啊,你一定要幫您的孫子申冤啊!”陳媽媽很聰明,她並沒有一直掐著蘇眉來說,而是哭訴死去的那個男胎,因為她知道,蘇眉在老夫人的眼底什麼都不算,只有那個男胎,才是老夫人心中的痛楚。

    她哭的聲嘶力竭,淚水就和開了匣的水一般,老夫人心內是又痛又悲,看著雲卿站在一旁,冷聲問道:“你說,那個藥究竟有沒有問題?!”

    雲卿微微一笑,帶著一點諷刺和嘲笑,輕聲回道:“我是按照所學的方子開的,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她的聲音不大卻如同玉盤落珠,字字清晰,響脆,沒有一絲兒的猶豫和怯弱,兩眼帶著褶褶的光輝,讓老夫人不由的生了疑心。

    自己這個孫女,雖說不討她喜歡,可是也不是那麼蠢笨的人,怎麼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的下毒。

    恰在此時,外面進來了一個小丫鬟,帶著個穿著棕色布衣的大夫,一進來就看到眼前這種陣仗,他也呆住了,不是來替孕婦看診的嗎?

    陳媽媽見老夫人有猶疑,立即拿著還殘留藥汁的碗對著大夫道:“大夫,你快看看,這個藥究竟有什麼問題!”

    大夫立即放下藥箱,接過她遞過來的碗,點了些放在舌尖,眉頭皺了起來,“這個是給誰喝的?”

    “方才端給產婦喝的東西!”陳媽媽跪直了背,直直的望著大夫,她相信這裏面一定有鬼。

    “這個怎麼可以給產婦喝啊!這藥汁給產婦喝了以後會血崩的!”大夫判斷著,一面抬頭道:“產婦在哪,快帶我去看看!”

    一院子的人都寂靜了下來,每個人都沉默著,顯得這位大夫特別的突兀,他左右看了看,再看下藥碗,突然明白了,肯定是產婦已經喝下藥,已經沒救了。

    碧雲聞言,第一個撲過來道:“老夫人,奴婢沒有下藥,奴婢沒有下藥啊,奴婢是按照大小姐方子抓來的藥熬了送進去的,當時有人和奴婢一起,她們可以作證啊!”

    老夫人看著她搖搖頭,“你起來,是誰,我自有分寸!”她轉過頭對著雲卿,聲音裏含著失望,“你這個毒女,這麼小年紀就學著人在藥裏下藥,枉我覺得你上學是為了多學東西,原因你竟然是要學了來加害府中的子嗣!”

    面對她的指責,雲卿雲淡風輕的站出來,走到院子的正中。

    此時秋陽正高,將光輝灑向大地,她一襲水紅色的長裙在耀耀的日光下,顯得格外的豔麗,那白皙的面容上唇角微揚,渾身沒有一點懼怕的徐徐開口道:“既然祖母說是我下的藥,那麼就拿出證據來!”

    她不憤怒,也不生氣,對於這個祖母她早就心裏有數,有人要和她開局鬥,她就奉陪到底!

    “證據?這藥還不是證據嗎?”老夫人沒有想到雲卿一點害怕都沒有,竟然還在那裏笑,似乎十分享受眾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慌不忙,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這藥不是我抓的,也不是我熬的,我僅僅是開了一個方子而已,祖母就硬說是我下的手,孫女不得不覺得寒心啊。”雲卿的語氣一直都很輕柔,笑容也很恬美。

    可偏偏是這樣的模樣讓老夫人臉面卻掛不住了,她的確是沒有問過其他,就直接指責雲卿。

    身後的水姨娘見狀,起身站到老夫人的身旁,對著雲卿怪責道:“大小姐你也是,老夫人也是念孫心切才急著多說了幾句,長幼尊卑這句話你可是知道的,老夫人是長輩,指責你幾句又有什麼關係,你是晚輩,得多孝順長輩的。”

    這一番話說出來,就顯得雲卿剛才那句話很不孝順了,聞言,雲卿視線落在水姨娘臉上,“姨娘只會說,不會做呢,長幼尊卑你知道可是也做的很不好!”

    一個姨娘也敢數落大小姐的不是,真把自己當人物了!老夫人看了一眼水姨娘,“你插什麼嘴!”真是沒用的東西,說句話打個圓場都要給人抓住話柄,不過好在這麼一訓,老夫人也好接話了,對著雲卿道:“你寫的藥方還在手上嗎?”

    “自然是給了抓藥的婆子。”

    老夫人聞言道:“剛才是誰去抓的藥?”

    兩旁佇列的婆子丫鬟裏走出一個身材矮小的婆子,跪在老夫人的面前,恭敬道:“剛才是老奴去的。”

    “大小姐給你的那張藥方你還在身上嗎?”

    “在的,在的。”婆子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高舉了起來。

    “一張方子你倒是保管的蠻好!”王嬤嬤看著那婆子,將方子接了過來,遞給大夫,說道:“你看看那藥湯是不是這個配方!”

    那大夫目光在紙上掃視一遍,頓時面色就變了,“老夫人……這……”

    他抬頭看了一眼雲卿,望著院落中間那個滿面鎮定的沈家小姐,眼裏滿是不可置信和驚異。老夫人見他變了臉色,一把扯了過來,過目了一遍,沉聲問道:“這張藥方有什麼問題?”

    “這個藥房乍看之下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如果細看,其中的蘭枝和紅露混在一起,就會產生藏紅花的效果,產婦本來生產就出血,喝少量無事,若是喝多了,情況就會很危險。”大夫道。

    老夫人臉色發黑的對著雲卿吼道:“你自己過來看看,這藥方是不是你寫的!”

    碧菱將藥方接了過去,遞到雲卿的面前,雲卿將紙捏了起來,掃視了一眼,點頭道:“確實是我的字。”

    “好啊,好啊,你終於承認了是吧,這次總不是祖母冤枉你了吧!”看著她一口承認,老夫人怒的差點要噴血出來。

    陳媽媽更是怒不可遏,沖上去就要跟雲卿拼命,“你太狠毒啊,蘇眉跟你無冤無仇的,你為何要下手害她啊,她就算生了孩子,也奪不了你的地位啊,你一屍兩命啊,怎麼如此毒的心腸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38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09 AM 編輯

正文 030 水姨娘自我毀容,徹底倒臺

    流翠和采青兩人連忙上去拉著幾近瘋狂的陳媽媽,雲卿則看著她兩眼噴火的模樣,笑的更加肆意,轉頭卻對著那個跪在老夫人面前的婆子道:“你確定我給你的就是這張紙嗎?”

    那婆子忙點頭道:“老奴拿了這張紙後就沒有離身,除了出去給藥房先生看過以後,就再也沒有其他人拿了。”

    聽了她的話,雲卿點頭,冷笑道:“那就是說這張藥方子從我拿出來給你之後,只有藥房的先生看過,所以他是按照這張藥方上面所寫的內容抓的藥,而沒有其他的人看到了?”

    那婆子猶豫了一下,眼神微微閃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道:“開始老奴拿出來的時候,還有水姨娘也看過的。”

    說完,就抬起頭望著水姨娘道:“水姨娘,老奴不認識字,這張藥方一直帶在身上,你開始拿了看看的,你可以作證這方子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水姨娘聞言,一雙美眸裏流露出陰毒的光芒,緊緊的盯著那個婆子,臉色變了變,手裏拿著帕子,始終是沒有說出一句話。

    雲卿看著她,淺淺一笑,鳳眸裏氤氳光輝如同流波旋轉,目光卻移到了老夫人的身上,直將老夫人看的有幾分心虛,大怒道:“水姨娘,既然她要證據,那你就去看看那張方子是不是她寫的!”

    水姨娘本不想站出來的,她看著那老婆子貝齒咬著唇內,躊躇了一會,雲卿見此,也不急切,拿著藥方搖了搖,“既然水姨娘不看了,那這張藥方我也可以不承認是我寫的,誰知道是不是這個婆子拿了出去讓人換掉了呢?”

    聞言,婆子渾身一抖,看了水姨娘一眼,然後大聲呼道:“沒有,大小姐莫要冤枉老奴,老奴雖然只是一個下等的婆子,可是也是個老實人,拿了藥方就去藥房抓藥了,哪里會換藥方啊。”

    “你說你沒有,可我也說沒有,為何老夫人就要相信你一個下人的話呢?”雲卿很不以為然的開口。

    老夫人聞言更是不知道如何說了,孫女說的沒錯,一個婆子無憑無據的說是她開的方子,她也不會承認啊,這害死人的事是可大可小,絕對不能輕饒的,可是想著自己的孫子就這麼沒了,她又不甘心,總之不是雲卿有問題,就是這個婆子有問題!

    白姨娘在一旁看著事情的變幻,悄悄的走出去,對著旁邊的小丫鬟道:“快去請夫人過來,只怕大小姐要讓老夫人責罰了。”

    那小丫鬟看院子裏情形也不好,偷偷的從人群裏溜了出去,往謝氏的院子跑去。

    老夫人看雲卿似乎是油鹽不進的樣子,便改而盯著那婆子道:“你老實交代!這藥方你究竟有沒有讓人改掉!”

    婆子被她兇狠的目光嚇的一縮脖子,頂著她的怒氣道:“沒有,老奴沒有,老奴說了,這個方子水姨娘看過,老夫人若是不相信老奴,便可以讓水姨娘看!”

    “去!拿了去看!”老夫人此時果斷了起來,吩咐王嬤嬤將藥方從雲卿手中接過來,拿到水姨娘的面前。

    “你仔細的看看,這張藥方是不是雲卿開的!”

    水姨娘拿著藥方,心內氣得不可開交,她怎麼會找了這麼一個老油條的婆子辦事,竟然死活要將這件事和她拉上關係,狠狠的瞪了那婆子兩眼。

    婆子微垂了眼眸,眼底閃過一道精光,上次水姨娘將馬婆子和春巧拿來做了墊背的事她可是沒忘記的,這一次水姨娘用銀子買通她做事,她也不那麼傻,怎麼也要把水姨娘一起拉下水才是。

    水姨娘看了一眼,隨意道:“我記不清楚了。”

    碧萍卻看了她一眼,開口道:“奴婢記得開始水姨娘可是看的很清楚,還說這方子上面用的藥看起來都是安胎的呢。”

    被這麼一嗆,老夫人也狐疑的側頭望著她,“怎麼!你看了那麼久,就算沒記下全部的,其中一半你也知道,這方子到底是不是你看的她開的!”

    水姨娘咬了咬牙,今日她佈局到此,若是她不肯定下這張方子,那麼雲卿就可以咬死這張方子不是她原來寫的那張,而是婆子半路上故意換了用來陷害雲卿的,只有她肯定了,老夫人才能相信,她故作認真的在方子上看了一會,面上露出一點為難的看了眼雲卿,點頭道:“就是這張。”

    聞言,流翠心下一顫,站出來道:“不可能,小姐不可能會開這種方子,水姨娘你可要看清楚了!”

    “當然,老夫人,婢妾已經看的清清楚楚,這張方子就是大小姐開始寫的那張!”水姨娘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站出來道。

    那婆子見水姨娘終於開口說了,於是也開始大嚎道:“老夫人啊,老奴就說了這方子沒有錯啊,如今水姨娘為老奴作證了,否則老奴就是被人冤枉,怎麼也說不清楚了啊!”

    這一陣的哭嚎下來,陳媽媽在一旁聽的是更加認定為雲卿所做,她兩眼怒火的看著雲卿,悲哀的喝道:“大小姐,原本我以為你是真正的善心,為姑娘開催產藥的,誰知道你竟然做下了這種事情,姑娘腹中的孩子生下來就算是個兒子也只是個庶子啊,怎麼也不會礙了你大小姐的地位,而且夫人如今肚子裏也有了,夫人才是府裏的正經主子啊,你怎麼可以如此做……”

    陳媽媽說著說著已經站了起來,兩眼中的淚水已經由淩厲無比的怨恨所代替,對著雲卿沖過來道:“你才多大的人竟然如此狠毒,害死了姑娘,害死了姑娘的孩子,今日我就是拼了一條命,也要拉著你去給姑娘陪葬!”

    說著就對著雲卿瘋狂的撲了過去,正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謝氏從門口急急的走了進來,她剛才聽到小丫鬟說雲卿開了個催產藥,結果害得蘇眉母子死亡,急得立即就朝著蘭心院來。

    一進院子,便看到陳媽媽兇猛的撞向雲卿,又急又怕,出於母性的本能,抬腿就要衝過去護著女兒,叫道:“雲卿!”

    白姨娘在旁邊看到,連忙喊道:“夫人,小心你的身子。”

    陳媽媽聽到謝氏的聲音,身勢陡然一變,轉頭朝著往前跑來的謝氏撞去,她的眼圈全部燒紅,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

    沈雲卿殺了蘇眉,還不就是為了謝氏爭一口氣,這一切說不定都是謝氏指使的,她就是賠了這條命,也要讓謝氏和肚子裏的孩子為蘇眉陪葬!

    這陡然的一變,更是讓人防不勝防,本來對著陳媽媽去拉的婆子因為她突然改變了方向而拉了個空,翡翠扶著謝氏,卻被她心急之下掙脫了來,流翠上前要去拉陳媽媽,卻撞上了一樣要去扯陳媽媽的白姨娘。

    院子裏一片混亂,就在這個時候,雲卿從旁邊拿起一條長凳,對著陳媽媽的腳前用力的擲了過去。

    啪的一聲,陳媽媽絆在了長凳上,重重摔到了地上,此時,她離謝氏只有半米不到的距離,只要再遲一步,謝氏必定會被那衝撞力撞的流產。看著突然栽倒的陳媽媽,所有人瞬間都呆怔住了。

    雲卿覺得院子裏突然有一雙奇怪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她抬眸去看,卻只看到一片混亂的局面。

    老夫人也被眼前這混亂的一團給嚇到,剛才若不是雲卿急中生智拾起凳子丟了過去絆倒了陳媽媽,陳媽媽那種埋頭撞過去,只怕兒媳肚子裏的那個也會給撞得沒有了。

    王嬤嬤站出來,指著眾人道:“還不將陳媽媽給押起來,一個個發什麼呆!快搬凳子扶著夫人坐下來!”

    得了她的話,人才重新醒過神來,雲卿連忙過去將謝氏扶了起來,忙道:“娘,你怎麼過來了?”

    “娘能不過來嗎?剛聽到人說,說是你給蘇眉母子下了藥,她們到底怎麼了?”謝氏扶著肚子,坐到墊著厚鍛織金坐團的玫瑰圈椅上,滿臉焦急的問道。

    雲卿搖搖頭,沒有說話,謝氏臉色因為驚嚇變得雪白,此時眼底更是露出一絲驚訝,“她怎麼會出事的,怎麼又會扯到你的身上?”

    雖然覺得蘇眉死了同情,可是在謝氏的心裏,自己女兒總是第一重要的。

    “因為一開始請不到大夫,女兒就進去幫忙看看,開了一劑藥後讓人去抓,蘇眉喝下後,就死了,如今都說是女兒開的藥方有問題。”雲卿很平靜的將事情說了出來。

    謝氏則立即搖頭道:“不可能啊,你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這是不是有人動了手腳?”

    老夫人在一旁聽著她們兩人說話,哼道:“什麼手腳,已經人證物證俱全了,還有誰會冤枉她!?”

    謝氏轉過頭來,柔婉的面上卻露出來堅定的神色,“我相信雲卿沒有!”她的女兒,她最清楚,絕對不是那種故意去下藥害人的藥,何況是一屍兩命這種事情,絕對沒有!

    “你什麼意思,難道是我冤枉了她,你一個做媳婦的這麼和婆婆說話,是你所做的嗎?”老夫人看著謝氏,很不滿意她的態度,招手將方子拿在手上,道:“這是她寫的藥方,剛才大夫說了,這上面兩樣東西相克,會導致孕婦血崩,水姨娘和婆子也可以作證,這張方子就是雲卿所寫,你作為母親不好好的教女兒,讓她學醫術就是要做這等子陰毒事情,如今還跟婆婆對嘴,這是不孝!”

    那張方子被老夫人狠狠的一擲,對著坐在旁邊的謝氏就丟了過來,雲卿伸手一把將飄來的藥方接住,看著謝氏雖然疼惜卻絲毫沒有懷疑她的眼神,心裏暖到了最高溫,這世上從沒有一個人會像娘這樣,無論做什麼,都相信她是好的,她是對的,即便是沈茂,也不會在人拿出這種證據的時候,能夠一點兒也不猶豫的相信她,只有謝氏。

    她將心內的感動吞下,面上帶著冷冷的笑容,將藥方子再次拿起,分別對著婆子和水姨娘問道:“你們確認,這張就是我寫的嗎?”

    水姨娘和婆子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婆子很肯定她已經將雲卿寫過的那張銷毀了,這世上再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雲卿寫的究竟是什麼,如今開出的藥汁在,藥方在,人證在,蘇眉母子也死了,一切都是對雲卿不利的,她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於是非常確定的點頭道:“是的,這張就是大小姐寫的那張藥方。”

    “好。”雲卿點點頭,然後將藥方遞到王嬤嬤手上,對著老夫人道:“稍等一下,我進去拿我寫的藥方出來給大家看看,看到底是不是我寫的。”

    水姨娘睜大了眼睛,“你進去拿什麼,難道你當時寫的是兩張藥方?”

    那婆子飛快的否定道:“不可能的,大小姐當時只寫了一張藥方,寫完之後就給了我,旁邊還有其他的婆子僕婦都可以做證的。”

    其中幾個在產房裏伺候的丫鬟點頭道:“當時大小姐的確是寫了一張給了她,並沒有再寫。”

    水姨娘忐忑的心終於放下了來,當即篤定道:“大小姐如今可不是為了拖延時間吧,你害死了蘇眉母子,其實也不算什麼,只要你認錯了,老夫人肯定會原諒你的。”

    雲卿微微一笑,臉色和婉,眼神卻是冰冷的如同冷霧繚繞,望著水姨娘微帶得意的臉,低聲對著流翠吩咐了幾句,流翠立即跑到內房中,拿出一疊紙出來。

    老夫人這下心中有些生疑了,孫女泰然自若的樣子,從始至終都沒有慌亂過,難道這藥方真的不是她寫的?

    雲卿從下面拿出一張紙來,上面空無一字,水姨娘冷笑道:“大小姐,你不會是要玩空紙上胡亂指認有字的把戲吧。”婆子早說了將她開的藥方燒了,她怎麼還可能拿的出真正的藥方來。

    雲卿不理睬她所言,而是將紙張舉起來,對著老夫人道:“這張紙叫做桃花紙,紙張薄而蘊墨,是專門用來練習書法所用,意在讓練習者控制留筆的時間和蘸墨的飽滿,只要停筆時間過長,蘸墨過多,它馬上就會沁到下一層,是書法愛好者會使用的一種紙。”

    她指了指王嬤嬤手中的藥方,“那張方子的紙也是桃花紙,王嬤嬤可以拿上來對比一下。”

    說著,就讓人拿了一張桃花紙遞給了王嬤嬤,然後她再從這疊紙上面拿出一張紙來,上面卻是有著隱約的墨痕,“當時我就是用這遝紙寫的藥方,由於蘸墨過多,所以墨蹟全部沁到了下面來,這一張紙上,同樣是留有了透墨的痕跡。”

    那邊王嬤嬤早就上前將雲卿手中的紙接了過來,然後放在老夫人面前一看。

    雖然雲卿拿過來的那張紙字跡筆劃不是每筆都清晰,但是可以很明白的看出所寫,而兩張藥方雖紙質相同,筆跡相同,但是很顯然,藥方中的藥劑完全不同,其中有幾味藥都不同,老夫人皺眉掃了幾眼後,問道:“那你為何一開始要說那是你寫的字?”

    “我沒說是我寫的字,而是說是我的字,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專門以模仿人家的字跡為生,而那張紙上的字跡,就是人家模仿我的。”雲卿非常肯定的說道,她之所以那樣說,就是要讓水姨娘得意,人只要一得意,就會露出痕跡來,特別是水姨娘這種人,在她看來,她自認為是個聰明的人。

    老夫人沉著臉再看了一遍,讓王嬤嬤將兩張藥方拿給大夫:“你看看有什麼不同”。

    大夫接過兩張藥方,左右對照研究了以後,答道:“老夫人,這張因墨過多沁過來的藥方,按照其中藥來分析,只是一副非常溫和的增氣藥湯,是孕婦生產的時候,大夫都會開的溫和藥湯,主要用來增強產婦的體力,對生產有益無害。而左邊這個,就如我開始說的,因為其中幾種藥不同,成為了相克導致產婦血崩,是一種毒藥!”

    聽到大夫這樣說,老夫人撐著扶手站起來,雙眸膛大,對著跪在下面的婆子就是一腳踢了下去,臉色是從紅到青,喝道:“你不是說這張藥方就是大小姐寫的那張嗎?這兩張不一樣的又是怎麼回事!好你個奴才,竟然學會了誣告大小姐!”

    “老奴沒有,這明明就是大小姐寫給老奴的藥方啊!”那婆子見事情敗露,還是不肯招供,抱著頭否認道:“水姨娘不也看過了嗎?她也說那張方子是大小姐寫的!”

    水姨娘如若未醒的看著婆子被老夫人踢得翻到在地,哇哇大叫,明明她都算計好了的,逼著雲卿進去看看,只要她開藥,她就將藥方換了,然後把原來的藥方子銷毀了,沒有了藥方的雲卿,再怎麼會辯解,也洗脫不了身上的嫌疑,就算懷疑婆子,也沒有辦法指證。

    可是前一刻明明就要勝利在望了,怎麼到了現在,卻是完全反轉過來了。

    聽到水姨娘三個字,老夫人這次是真的憤怒了,抄起手邊的東西就對著那婆子砸下去,“你個賤人,竟然敢騙我,說,到底是誰指使你來害我的孫子的!快說!”

    白瓷的茶壺砸到了婆子的頭上,生生的豁開了一個口子,鮮血直流,老夫人又羞又怒,只恨不能生生砸死那個婆子,完全顧不得什麼長輩的儀態,抖著手指,雙眸充血道:“說,你說不說,到底是誰讓你來害我的孫子孫女的!”

    這一次,老夫人終於帶上了雲卿,可惜雲卿半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她就如同一個看客,看著老夫人又一次發現自己錯誤了之後,惱羞成怒的想要彌補。

    那婆子頭上留著血,糊到了眼睛裏,全身都冰冷起來,在地上滾著大喊道:“老夫人,你快點讓大夫給老奴看看啊,這麼大的口子會要死人的啊!”

    “你現在還敢說死人?你若是不說出幕後的指使人,我會讓你全家跟著你一起去陪葬的!”老夫人抬手指著婆子大吼。

    隨著這一聲怒吼,那婆子半掙紮的爬起來,開口道:“……”

    水姨娘在一旁大驚失色,知道這個時候若是讓婆子指證她,就再也沒有希望了,她左右掃視一下,發現牆頭有瓷罐,從後方捧起瓷罐,大叫一聲:“你這個毒婦,我讓你謀害大小姐!”

    可惜,謝氏早就有了防備,從婆子說出水姨娘指證之後,她猜到今日這事和水姨娘肯定有關係,囑咐翡翠看著她的舉動,而翡翠一直都有留意,此時一看她抬起大瓷罐,想要殺人滅口,立即走過去,在後面推了她一把。

    水姨娘舉著一個大瓷罐,就是想要砸死婆子,掩人耳目,誰料後面有人一推,她嬌生慣養的,當即將大瓷罐往上一拋,自己栽倒在了地上。而大瓷罐從半空中落下之時,嘭得在她臉旁跌碎,飛濺的瓷片剛好一個從她的左臉上劃了過去,留下幾道深深的血痕。

    “啊……”水姨娘開始驚聲尖叫,而那婆子此時也爬起來,跪到老夫人面前,哭訴道:“老夫人,是水姨娘指使的老奴的,她在前些天就給了老奴五百兩銀子,說到時候會引了大小姐進藥房,再讓老奴將小姐開的藥單拿出來給外頭一個字畫先生模仿寫了另外一張,按著另外一張藥方去抓藥,將真正的藥方燒了,老奴也是一時被銀子蒙蔽了眼睛,做下這等醜事,還請老夫人看在老奴一直為沈府服務的份上,饒了老奴的家人吧!”

    “饒了你和你的家人?絕對不可能!”老夫人厲聲大吼,“你殺了我的孫子,竟然還想要我饒了你,白日做夢!來人啊,將這婆子和他們一家人全部拉出去打八十大板,再拉出去發賣!”

    接著老夫人轉過臉,看著趴在地上,還捂著臉在痛叫的水姨娘,眼神裏透著濃濃的失望,和在期盼過後,失望的那種憎恨。

    這種憎恨即便是在劇痛中的水姨娘也感受到了,她知道事到如今,她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再顧不得臉上的傷,爬起來抱著老夫人的腿道:“嬸娘,不是侄女啊,都是這老賊藉故冤枉我的……”

    “若是冤枉你,那你為何說藥方沒錯呢?”老夫人冷冷道。

    水姨娘血淚斑駁的臉上,美眸一定,眸子亂轉,慌道:“那是,那是侄女沒有看清楚,對,沒有看清楚,就那麼一眼,我怎麼記得了啊。”

    雲卿淺笑道:“水姨娘,當初我問你是不是這張藥方的時候,你不是肯定的說是嗎?”

    老夫人更是重重的哼了聲,“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的蠢嗎?若不是所為,那婆子為何在場這麼多人,偏偏只說是你做的!若不是你所為,開始為何是你綴使雲卿進去的!你若不是懷有詭心,有如何會說那藥方是開始那張,難道你不知道藥方肯定了之後,會是雲卿倒楣嗎?”

    水姨娘被老夫人一連串的問號擊倒,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本來就不是特別聰明的人,慌亂之下乾脆哭訴道:“侄女不是故意的啊,我是被蘇眉氣到了啊,她趁著侄女在祠堂的時候,羞辱侄女,侄女實在是忍不下這口氣啊,她一個通房,憑什麼來說侄女……”

    她哭的梨花帶雨,混雜著臉上的血口,有一種血淚交加得淒慘效果,一番痛訴,換來了老夫人狠狠的一個巴掌外加抬膝一腳。

    “來人啊,讓人給我將水姨娘趕出去!”老夫人胸腔裏說不出的憤怒,她原本是想讓兒子娶了這個侄女的,可惜老太爺不同意,說這個侄女眼皮子淺,又是個多事無腦的,非要去求娶謝家的女兒,因為這樣,謝氏過門了之後她一直都不喜歡,可是如今看來,比起一直安安分分,溫柔婉約的謝氏來,她的眼光的確是錯了,這個水姨娘平時仗勢也就罷了,可是竟然為了幾句話的爭吵,敢害死她的孫子。

    水姨娘未曾料到老夫人竟然會要將她趕出去,她是妾,不同于妻,妻要出門,要麼得犯錯休,要麼就是和離,可是她是妾,如今犯了這個錯,直接可以打包回家,什麼都沒有。

    她拉著老夫人的腿,大嚎道:“嬸娘,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你說過,只要我生了兒子,就可以扶著我做夫人的,我當然不能讓那個賤人搶了我的位置啊……”

    謝氏在一旁聽的臉色慘白,平日裏婆母說什麼她都告訴自己那是長輩,要孝順,一切都能忍下來。可是怎麼也想不到,婆母竟然早就對水姨娘說過只要她生了兒子,就升水姨娘做沈夫人。那她呢,她做什麼,是要讓老爺休了她嗎?趕她出門嗎?那她休了,雲卿怎麼辦?做有個被休的娘親的女兒,在沈府尷尬的活下去嗎?

    這一瞬間,謝氏對老夫人徹底絕望了,她雙眸睜著,帶著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定定的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此時已經後悔,王嬤嬤示意婆子使勁的將水姨娘扯開,見水姨娘還要大嚎,隨手扯過一塊汗巾就塞到了她的嘴裏。

    院子裏的人都帶著驚駭的表情,從一開始蘇眉母子死亡到後來的審案,再到如今,事情一波三折,總算是有了定論。

    雲卿聞言如同未聞,站在謝氏身邊,護著她,抬眸望著眼前的一切。她不是傻子,一個學醫一年的人,即便是她在汶老太爺那學了許多的安胎,保胎的知識,她也只是一個未曾正式出師的人,她憑什麼去給蘇眉開藥。

    不過是因為水姨娘太過殷勤的態度,引起了她的懷疑,既然人家在大聲喊著她跳陷阱,若是不跳,豈不是浪費了人家的心意。

    她就順其自然的進去為蘇眉搭脈,然後開了一副藥性溫和,所有產婦通用的續力藥湯,如果沒有人想陷害她,這個藥方也可以給蘇眉加把力,等到大夫來,如果有人要來陷害她……

    所以她在寫藥方的時候,特意拿得是書桌上的桃花紙,而且故意選了小號的狼毫筆,卻寫了大字,這樣墨水暈開,字不會糊,還會沁到下一張紙上,作為不備之時的證據。

    水姨娘的想法是沒錯的,可惜,她不喜筆墨,而一般人,也不會知道桃花紙有這種功效,只有常練書法的文才會知道。

    一步錯,則步步錯。

    而這時,沈茂才被人從外面的鋪子喊了進來,聽著旁邊的人跟他說了整個事情的過程,簡直是怒不可遏,指著水姨娘道:“把她給我送回去,送回去!”

    水姨娘被婆子壓在一旁,根本就無法說話,只能唔唔的喊個不停,那張美貌的容顏因為雲鬢亂散,汙血遍佈,更加的不堪,沈茂一眼都不想看她,擺擺手讓人拉了她出去。

    謝氏掃了一眼周圍站在的婆子丫鬟們,眼神裏帶著威嚴,道:“今日之事,你們誰都不許傳出去,若是有人說漏一個字,就莫怪我不念主僕之情!”

    蘇眉到底是官家的庶女,若是傳出去因為有人特意謀害而死在沈府,就算有水姨娘這個罪魁禍首在,難保蘇家會不會借著這個又生出什麼事來,能避免的麻煩就儘量避免。

    生子難產而死比人謀害而死,可好處理多了。

    此時陳媽媽還被人拉在一旁,人漸漸的冷靜了下來,婆子見她沒有那麼激烈瘋狂了,心內對她也有著同情,說到底,陳媽媽還是個護主的人。

    她跑到沈茂的面前,跪下來道:“老爺,奴婢知道剛才對著夫人的事有罪,只希望老爺能看在姑娘跟了你也有一年的情分上,好好的安葬了姑娘,奴婢願意以死抵罪!”

    沈茂聽說她剛才以為是雲卿下手之時,對著謝氏撞過去,本來是十分生氣的,可是現在聽她所言,又微微心軟。

    蘇眉跟了他的時候還是十七歲,剛開始的時候也是寵過的,如今想來,雖然說不清她肚子裏的究竟是誰的孩子,但是她跟了他的時候還是個黃花閨女,其後又一直隨他在身邊,住在了沈府,應該也沒有和其他人有過關係。

    人已經死了,再追尋這些也沒意思了,他轉頭看看謝氏,說到底,這後院的事情,還是要謝氏說了算。

    陳媽媽看沈茂的神色,立即給謝氏磕頭,砰砰的砸得很響,“求夫人給姑娘好好安葬,剛才奴婢冒犯夫人之罪,願意以死相抵。”她沒有兒子,一直帶著蘇眉,幾乎是將蘇眉當成了自己的女兒,這種感情比起謝氏和雲卿,也許相差的只是生養之情了。

    謝氏想起她剛才那一下,心有餘悸,可也不得不對陳媽媽的行為湧上一股別的感受,做主子的最希望身邊的是忠心的奴才,比如剛才的婆子,就是府中的害群之馬,若不是雲卿早有防備,此時受罰的就不是她們了,陳媽媽這種雖說過激了,可到底也是忠心的。

    “剛才我說的話,你可記住了?!”謝氏道。

    “埋葬了難產而死的眉姑娘後,其他的事情與奴婢無關。”陳媽媽垂頭道。

    謝氏點點頭,想到蘇眉生孩子就這麼死了,又因為是通房也進不了祖墳,微微一歎道:“我會讓人給她買一塊墳地的。”

    “多謝夫人。”陳媽媽抬起磕破的額頭,謝氏看著她悲哀的面容,又開口道:“現在你就收拾了,我讓人將你的賣身契找出來給你,你出去另謀生路吧。”

    縱使忠心,這個陳媽媽也是對蘇眉忠心,她不想要這麼一個人呆在府中,隨時可能出什麼亂子。

    陳媽媽也是個明白的人,頓時又磕了三個響頭,眼底有一種決絕,道:“夫人,你是個好人。”便站了起來,進去裏面收拾自己的東西。

    而老夫人畢竟年紀大了,剛才一直吊在高處的心掉了下來,人就支撐不住,剛站起來說要回去,就倒了下來,栽在了王嬤嬤的身上。

    沈茂立即吩咐她們將老夫人扶回榮松堂,好在大夫一直都在,就直接請了過去。

    兩個穩婆早早被請到了別的院子,謝氏吩咐人給她們各自塞了兩錠銀子,吩咐她們嘴緊點,這些穩婆都不算是什麼好人,拿了銀子自然是閉嘴了的。

    見謝氏臉上有了倦色,雲卿道:“爹,你先扶娘去院子裏休息吧,這裏我來。”

    這幾個月都是她當家的,家中也沒多大的亂子,沈茂見事情都處理完了,就是蘭心院的收拾事務,囑咐了幾句扶著謝氏回自己的院子裏了。

    雲卿看著院子裏的人,李嬤嬤正指揮她們打掃乾淨,還有處理蘇眉屍體,一院子忙忙碌碌。

    白姨娘和秋姨娘兩人也上前告辭,雲卿掃了她們一眼,點點頭,讓她們先下去。

    內室的屋內,幾個婆子正將蘇眉的屍首抬出來,床板上蓋著白色的床單,看不到底下的蘇眉,只能見到突起的腹部,和凝結起來的暗紅色血跡,滴滴答答的流在地上。

    “真是可憐啊,穩婆都說是個男胎呢。”

    “是啊,這生出來的話,都是長孫了,就算是個庶孫,也算不錯的了。”

    “有什麼可憐不可憐的,哪家後院不是這樣的,生產死的姨娘通房還少嗎?快點搬到外面的馬車上去,真是晦氣!”

    “……”

    下人小聲的議論,在日頭漸漸落下之時,傳入了雲卿的耳朵中。

    采青在一旁聞著端來端去的水盆裏發出的血腥味,捂著鼻子道:“小姐,咱們歸雁閣去吧。”

    流翠也覺得面前這情景看了總是不舒服,小姐還進了那裏面的,要早點回去沖洗沖洗,去了那不詳的味道,也開口道:“小姐,這裏李嬤嬤會處理的,咱們回去吧。”

    殘陽如血,灑落在院中,那個裝藥汁的瓷碗還擺在旁邊,沒有被收走,雲卿過去,用手絹包起那個瓷碗,看了幾眼後,點頭道:“回去。”

    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今日這事情有些怪異,可是她又說不出怪異在什麼地方,水姨娘的確是夥同了人下了藥,那個婆子也承認了,蘇眉母子也已經全部死了。

    一切都可以說很圓滿,借著這個陷阱,家中兩位都已經消除了。

    可是她為什麼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呢?

    雲卿垂眸想著,手中捏著帕子細細的揉著,一路想一路走,到了歸雁閣,流翠吩咐婆子去端水,看著雲卿的手道:“小姐,你別用這個帕子了,上面沾滿了藥汁呢。”

    雲卿低頭一看,自己的雙手可不是揉帕子揉出了藥汁,微微一笑,真是走神走過頭了,采青在一旁道:“小姐,你趕緊去洗手,這藥汁有毒呢。”

    “哪里會……”雲卿笑著應道,卻在半途中卡住,眸光掠過手帕,頓時沉黑,轉身立即進入了書房。

    她將書架上一本兩本醫書翻出來,將上面所寫的端詳了一遍,臉色越發的沉重了起來:今天這事,有古怪!



正文 031 胎兒之死

    雲卿將書合好之後,坐在椅子上稍微的一想,鳳眸微微一沉,然後便站了起來,往外面走去。

    采青見她剛進院子又要出去,追上來喊道:“小姐,水已經抬來了,你不先沐浴,現在還去哪?”進過產房,又出了那樣的事情,沾了不祥之氣,定要用碌柚葉水洗洗才好的。

    “無事,我一會就來。”雲卿擺擺手,滿臉心事的穿過東西穿堂,站在那等了一會,便看到小丫鬟送了大夫出來。

    她見機上去,給大夫行了禮後,問了問題,道:“麻煩大夫,今日辛苦了。”

    “哪里,醫者本如此。”大夫今日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早就有人給他塞了銀子,知道哪些話是不能說的,只是不知道這位大小姐此時來尋他所為何事。

    雲卿拿著帕子在手中,面上微露疑惑,“我在學院也報了醫科,所以對醫術略通,今日那藥方大夫你看喝下去之後,除了會引起血崩外,是否還有其他的反應?”

    大夫回憶下那副藥的配方,搖了搖頭道:“她改動其中幾味藥而已,應是不會的。”

    就知道是這樣,雲卿心中大驚,她當時在院中被水姨娘改藥方一事將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所有人都以為蘇眉母子兩名都是水姨娘狠心下手所為,蘇眉血崩後連帶胎兒也窒息在產婦腹中。初時她也沒想太多,因為一開始穩婆就說了前胎盤脫落,可是回到院子中,她始終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直到采青無意說了有毒兩個字。

    一般產婦血崩是不會導致胎兒馬上死亡的,即便是產婦死亡了,胎兒也可以通過剖腹的方法取出來。蘇眉的肚子中的胎兒已經足月,即便是她血崩,只要胎兒是健康的,那麼一時半會決計沒有問題。可是根據陳媽媽所說,蘇眉從喝下猛藥後開始,到血崩而亡,前後加起來沒有一個時辰,而這個時辰,胎兒卻被穩婆摸出來心跳停止。

    她懷疑這個胎兒也被人動了手腳!之前齊大夫一直有過來把脈,都說蘇眉腹中的胎兒除了虛弱了些許,其他都是健康的。

    不至於母體一血崩,胎兒就馬上死亡。

    剛才她去翻過醫書,也是說明瞭這一點,她怕自己學藝不精,於是出來在大夫這裏再次確認,才相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心內如潮海起伏,雲卿面色卻沉穩,對著大夫再施禮道:“那我便不打攪你了。”大夫拱手還禮,跟著小丫鬟往外院走去。

    回到歸雁閣,雲卿除去衣物,將身子全部泡進水中,反復的想著今日之事究竟何處還有疏忽,難道這背後下手的人還不止一個,除了水姨娘,還有一個人也在下手?

    難道就是那個下斷子藥在父親補藥裡面的人?那個人的下斷子藥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讓沈家無後,如果照這麼說來,那麼今日蘇眉生產的時候那個人再出手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不允許有沈府的子嗣出世,自然也不會允許蘇眉肚子裏的孩子出來。

    想到這裏,她不由的將當時院子裏所有人都在腦海裏過濾了一遍,當時在場的人很多,老夫人,謝氏,沈茂是肯定不會讓人對蘇眉肚子裏的孩子下手的,那麼剩下來的便是因為生下這個孩子,會對她們地位造成影響的人了。

    水姨娘既然已經下血崩的藥了,她不必要再用其他的辦法來再次給蘇眉下藥,這樣太多此一舉,所以她的嫌疑首先就排除了,那麼剩下的就是白姨娘和秋姨娘,蘇眉的孩子一旦生下來,蘇眉必然會被提為姨娘,對於她們兩人的威脅性最大。

    白姨娘一直安分守己,不爭不搶,毫無怨言,而秋姨娘雖然有些小心機,但是也沒有那種膽量敢出手害人,是另外有其他人,還是她們兩人中有人藏的太深,讓其他人完全發現不了?

    雲卿從沒有想到,在上世裏她印象中和諧的沈府,原來也有如此多的醃臢事情,還有躲在暗處那些讓人無處可查的黑手,原來細心留意,才知道上一世她早就居住在了狼窩中。

    浴桶裏的水霧徐徐的上升,熱騰騰的將整間浴室弄的煙霧朦朧,就好似如今腦海裏所想之事,也是煙霧朦朧,看不到背後的真相。

    她雙手在空中劃了幾下,想要將這繚繞的水霧撩開,卻發現怎麼也弄不了,洩氣幫的松了手,雙手捧了水,往面上連連撲了兩下,使自己鎮定下來。

    既然下了手,就一定會有破綻留下的,今天一定有什麼地方是被她疏忽了,她得想想,好好的想一想……

    外面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十月的夜已經是秋深露重,流翠在外頭等了許久,見雲卿還沒聲響,小聲的喚道:“小姐?”

    等了一會,沒有聲音,她又喚了一聲,還是沒有回聲,就急了起來,這小姐都進去兩柱香時間,也沒叫人添水,該不是今天被嚇到了,在裏面魔怔了吧,這才急了,連忙推了門進去,浴室裏霧氣繚繞,流翠大喊道:“小姐,小姐……”

    雲卿正在沉思中,猛然聞到耳邊的呼聲,回過神來,流翠已經沖到浴桶旁,用手摸了下手,已經都涼了,趕忙拿了衣服過來,口中道:“我的小姐啊,這水都涼了,你坐在裏頭也不會冷的嗎?這要是不小心患了風寒,給夫人知道了,又不得擔心好一陣子。”

    雲卿自個兒也覺得冷的慌了,可是剛才想事入神了,竟然也沒有覺得,此時倒是真的覺得冷了,連忙穿了衣裳,笑道:“好了,這點子小事就莫讓夫人知道了,她現在身子重,又經了今天的事,多讓她煩惱了。”

    流翠扶著她去了外間,讓她先去被子裏暖暖,去了寒氣,口中道:“這個奴婢自然是知道的,今天若不是小姐你那一凳子丟的好……反正當時奴婢是嚇得一身冷汗都出來了。”

    她對著外頭的喊了一聲,讓人泡了熱茶和端了點心上來。

    過了一會,外頭進來一個穿著豆綠色繡花鑲領對襟比甲,白色方立領的中領,湖綠色長裙的二等丫環,端著一壺熱茶,滿臉笑容的對著雲卿道:“如今滿府都在說小姐您聰慧,今兒個智破水姨娘詭計呢。”

    雲卿抬頭看了她一眼,正是被提拔上來的雪蘭,她如今已經養的面色紅潤,好胚子的優勢完全顯現了出來,一雙桃花眸在小臉上,活得好似兩汪在碧水裏游泳的魚兒,不停的轉著,只是雖然面色還好,但眼底卻有點淡淡的青色。

    “好了,你要做的事做完了沒,怎麼盡打聽這些有的沒的!”流翠一看到她就不喜歡,自上次雪蘭將雲卿的衣裳刺了個洞,然後借著這個機會爬上來,她見了雪蘭就沒好臉色。流翠也是家生子,和飛丹打小感情算不錯的,兩人老子娘又都是府上做事的,多少有些交情,曉得雪蘭是在飛丹的洗衣板上做了手腳,心裏便氣不過,雲卿讓她告訴了飛丹洗衣板有問題後,飛丹就查了出來,那日夜晚只有流翠在房裏逗留了一會,心中也有了數。

    她在老夫人身邊做了那麼久的大丫鬟,自然不會查出來就咋咋呼呼,這事要是鬧大了,她自己的臉上也不好看,本來從大丫鬟貶為小丫鬟就難看了,要是連個小丫鬟都做不好,那不是更讓小姐看低,再者既然小姐讓流翠來這麼暗示了,就是不想明面上來,她自有一套辦法收拾雪蘭。

    本來二等丫環是個經常在主子面前露臉的位置,否則雪蘭也不會那樣上心,可是自她升上二等丫環後,雪蘭也發現了,她不管做什麼事,總好像要比別人難上一點,若她去拿個東西,那邊的人必然是推三阻四,應要拖上小半個時辰,或者更多的才拿得到,理由總是多的花樣百出,而且理直氣壯,無法辯駁,偶爾府中獎勵東西的時候,她領到的也會有一些小小的,卻讓她覺得無可奈何的理由,比如謝氏懷孕,沈茂給府中下人都加一套衣服的時候,她領到的那一套開始沒有問題,過了幾天後,那線就可以無緣無故的斷掉,領口的花紋也洗的開始脫色,還有吃飯時她的那份總會看起來油水少了一點。

    種種點點說起來算大事,其實也不算大事,可是若不算大事,她總受到這種人群中“運氣差”的待遇,又覺得心裏憋悶,想告到雲卿面前,又覺得自己是新晉上來的,還沒做幾個月二等丫環就給主子面前告狀,會讓主子覺得她無能,於是只好自己憋著這一口的悶氣,經常氣的晚上睡不著,左思右想又沒有好的辦法,白日裏還要拼命的爭著機會表現自己,所以才有了眼睛下的青色。

    當然了,這一切不用說,自然是飛丹告訴了她那些在府中做事的老子娘兄弟姐妹,這些家生子一般都能沾點親戚關係,雪蘭一個進府一年不到的新人就做了大小姐的二等丫環,這本來就是讓人羨慕嫉妒的事情,再火上加油一把,後果便出現了。

    雪蘭有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對飛丹暗地下手的事情被發現了,但是她始終沒有想到雲卿才是最早知道這件事的人,她認為,若是雲卿知道了,她也不會做到二等丫鬟的位置了。

    日後且慢慢表現,相信以她的聰明,小姐一定會注意到她的。

    此時被流翠這麼一說,雪蘭臉上便露出一點委屈的神色,看了雲卿一眼,然後道:“奴婢這不是為了小姐高興才說的嘛。”也不知道這個流翠,怎麼偏偏就不喜歡她,她怎麼巴結也沒用,偏偏小姐最信任的人就是流翠了,她還不得不巴結。

    看她做出那副樣子,流翠橫了一眼道:“為小姐高興也不要擺出那副樣子來,眉姑娘剛走,老夫人正病著,你笑得那樣開心給其他人看到像什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姐此時心情特別好呢!”

    流翠一通的道理說出來,直將雪蘭嗆的一句話說不出來,吶吶的看了眼雲卿,見她靠在床頭翻著書,當作沒聽到的樣子,只要訕訕的出去了。

    雲卿哪里是沒聽到,她聽的可清楚了,流翠的性格就是這樣,說不上多活潑,也不內向,不外不內的剛剛好,該伶俐的時候一點兒不拉,說起道理來倒也是條條得理,現在可不是那樣,老夫人病了,雪蘭開心個什麼都是不對的。

    “小姐,你剛才泡了那麼久的水,喝口茶吧。”流翠拿了兩個蠶絲靠枕給雲卿靠在後頭好看書,再端了一盅茶來。

    雲卿端上喝了一杯,抿了抿唇,突然想起,問道:“流翠,你知道今兒個蘇眉的藥是誰端給她喝的嗎?”

    流翠不知道她怎麼還惦記著那事,接了茶杯道:“端給眉姑娘的藥,不是陳媽媽,就是穩婆喂吧,要麼就是碧雲,其他人應該不會特意去接那藥吧。”

    終於想起是哪里不對了,雲卿眼眸一亮,她記得穩婆剛進去的時候,出來報給老夫人聽的時候是說胎兒還是正常的,到後來蘇眉血崩之後,穩婆又說,胎兒已經死在腹中。

    由此推斷,有兩種情況,第一,就是胎兒早就死了,但是穩婆剛進去的時候,虛報了胎兒的生死,但是這種做法是不理智的,作為穩婆,她們只要來了府中,該得的錢一分不少,可是虛報生死,對於她們來說沒有必要,就算把胎兒弄出來後,是個死胎,那反而和她們脫不了干係。

    第二,就是胎兒開始的確沒死,但是在後面,不知道怎麼,胎兒就死了,同樣的,作為最接近胎兒的人,首先值得懷疑的就是那兩個穩婆,只有她們才是最接近胎兒的人,不管是下毒,還是其他什麼都是最為順手的。

    想到這裏,她立即從床上坐直了起來,驚得流翠道:“小姐,你莫亂動,被子掉下來,真的會著涼的。”

    雲卿此時哪里管被子不被子的,任流翠給她拉高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她才抬頭道:“流翠,你有兄弟是府中趕車的吧。”

    “嗯,奴婢有個表兄,正是府中的車夫。”雖不知雲卿要做什麼,流翠還是先回答了,“不知小姐有何事?”

    雲卿轉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如今外頭已經是一片黑了,她出去不大方便,可是不知怎的,她想到可能下手的人是穩婆,就覺得必須迫切的去將兩個穩婆都接來,只有這樣,她就能問出蹤跡來,那個幕後黑手心機實在是太深了,她不能放過每一處的痕跡。

    屋內燈光照的房間通亮,雲卿抬起頭來,吩咐道:“流翠,今日的事情我覺得有些地方不對,除了水姨娘我懷疑還有其他人下手。”

    聞言,流翠一驚,立即左右看了一眼,到外頭掃了一圈,見沒人在屋外,進來關好門,睜大眼睛道:“小姐,你說的可是真的?”

    “嗯。”因為上一世流翠的一直不離不棄,所以今世雲卿很多事情也不瞞著她,身在深宅大院,若是只靠一個人,是很難行事的,忠心的丫鬟是必須要有的。

    流翠也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既然來下手的人不止水姨娘一人,那還有一個躲在暗處的,如今夫人也懷孕了,若是不查出來,那個人會不會對夫人下手呢,她點點頭,“那小姐要奴婢表兄怎麼做呢?他家與我家住隔壁,老子娘都是府中的家生子,和奴婢從小感情就好,人也老實,是可以信得過的。”

    雲卿知她如此說,那人就可信個幾分,如今一時半會也尋不到其他可用的人,便道:“你讓他駕車去另外今日來的溫穩婆和厲穩婆那,就說今兒個府中發現掉了一個兩錠銀子的荷包,讓她們來看看是不是她們掉落的。”到底是不能直接說事情有古怪,否則的話,如果這兩個穩婆真的是下手的人,勢必打草驚蛇。說有銀子的荷包,不過是利用人的貪欲過來,將她們找個由頭喊來,到時候也好打發。

    流翠得了話,立即轉身出去吩咐采青進來伺候著,自己找了個理由,便借機去找外院的表兄了。

    雲卿一直靠在床頭看書,心思卻有些飄忽,只希望流翠的表兄能早點將兩個穩婆接來,好早一點將事情的真相揭開。

    月兒從西邊漸漸的爬上了柳梢頭,兩個時辰悄悄的過去了,外頭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流翠走了進來,她抬眼看了一眼采青,喊道:“你看看你,小姐的茶水冷了都不知道去添?”

    采青剛才在旁邊繡著花兒一時也忘記了,連忙站起來,道:“繡花繡的太入神,就忘記了,奴婢這就去泡壺新的來。”

    待采青走出去後,流翠將門關好,走到雲卿身邊,悄悄的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雲卿頓時驚了一跳,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39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10 AM 編輯

正文 032 死路一條

    一大早,管事媳婦就在院子裏候著,聽她們撿了重要的彙報了,雲卿問了幾個地方,沒有什麼問題就結束了。家中每日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處理習慣了倒是輕鬆多了。

    然後她就換了一套衣裳,喊了馬車在垂花門外候著,帶著流翠和采青兩人準備上街去了。

    深秋的早晨,空氣中流動著清冷的風。

    令人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還有水姨娘此時也正被王嬤嬤和一群婆子押著出來,外面有昨日通知了的水家的人正在守候著。陳媽媽也打理好了包袱,拿著自己的賣身契,跟著一路出來了。

    老夫人到底還是念了一丁點的親戚之情,打發了平兒和凡兒兩個丫鬟也一路跟著水姨娘走。

    經過了一晚上,水姨娘臉上的傷口也讓大夫處理了,此時包著一層白色的紗布,遮住了大半張秀美的容顏,神色還有些怔怔的,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切。

    直到王嬤嬤站在大門口,說:“你回去吧。”水姨娘就開始大鬧了起來,早晨才梳好了頭髮,在她大吼大叫之下,又散亂了下來。

    “我不走,我不走……我是沈家納的良妾,你們不可以這樣對我,不可以這樣對我……”

    王嬤嬤早就做好了準備,後面的婆子準備好沖上來拉住瘋狂的水姨娘,水姨娘見她們跑來,哪里肯讓她們拉住往外面送,轉頭就要跑。

    沒跑兩步,只聽“撲騰”一聲,雲卿站的遠遠的,就看見兩個婆子正好手裏一空,正好一個摔在了水姨娘的身上,將水姨娘壓在了下面。

    水姨娘露出來的半邊臉白的如雪,只覺得腹部有一股絞痛上來,叫道:“我肚子好疼,肚子好疼……”

    那婆子嚇了一跳,趕緊將人扶了起來,平兒和凡兒連忙將水姨娘扶了起來,卻看見她藕荷色的裙子上已經有血跡殷了出來。

    王嬤嬤一看那血跡,就知道不好了,不過她在老夫人身邊多年,是個有主意的,既然水姨娘如今都不是沈家的人了,她喊著婆子幫忙架著水姨娘往外面走,喝道:“快點,水姨娘摔了腿,出血了,趕緊送到醫館去。”

    外面水家的人不明所以,看到說女兒摔了腿,被一眾的沈家丫鬟婆子簇擁著,也搞不清楚到底為何,急急的帶著人往醫館去了。

    王嬤嬤這才松了口氣,知道水姨娘肚子裏十有八九是有了孩子了,不過經過昨晚關在柴房裏一夜受凍,又加上這麼一折騰,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她只覺得水姨娘真是個蠢的沒邊的,若是今日好好的回家,到了家中再發現有孕,沖著這個肚子,也許還會有希望回沈家,如今,這孩子沒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吩咐婆子道:“打水來,將門口清洗乾淨。”

    雲卿在一旁看著,卻是知道水姨娘那一跤摔得不是無緣無故的,沈府的大門前總是有人打掃的,平時有幾片落葉都馬上清理了,好端端怎麼會滑一跤。

    她注意到陳媽媽手中一直提著一個葫蘆,剛才水姨娘跑過去的時候,她就將葫蘆丟在了前頭,那葫蘆裏流出來的東西,十有八九就是油。

    她不知道陳媽媽開始提著這個油是要做什麼的,但是這一摔,卻是剛好將水姨娘唯一的希望都摔沒了。

    謝氏在屋中聽了這麼一回事後,也知道這事肯定是陳媽媽幹的,昨兒個陳媽媽眼底的那種眼神是有著強烈的復仇欲望的,只怕她開始帶著油,是想活活燒死水姨娘的,沒想到反而讓水姨娘摔跤。

    過了一會,謝氏的陪房江大頭家的便來說了,水姨娘肚子裏的確是有個孩子,不過如今是沒了,水姨娘知道這結果後,差點嚎得將整個醫館都掀翻了。

    水家人覺得丟人,直接給她嘴裏塞了帕子,拖著回去的,那形容,狼狽到了極點,再看不出一點水姨娘當初美好的模樣了。

    謝氏也說不出可憐二字了,大概聽了後,便打發了江大頭家的出去了,李嬤嬤慶倖道:“幸虧陳媽媽下了這個手,她肚子裏的孩子這次給流了,否則指不定老夫人又看到她肚子裏有個孩子,還接回來,她能靠著孩子東山再起呢。”她對老夫人的做法是覺得沒有痕跡可以遵循,雖然水姨娘做了下手害蘇眉的事情,可在老夫人眼底,孫子才是最金貴的,她傷心也不是傷心蘇眉的死。

    “她這也算是咎由自取吧。”水姨娘回去之後,流產又毀容,還是個被趕回去的妾室,只怕是沒有活路了,謝氏沒有幸災樂禍的心,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雲卿待門前眾人都消散了之後,再出去上了馬車。

    車夫拉著車往城北走去,清晨的揚州府籠罩在一片煙雨迷濛之中,水霧氤氳,朦朦朧朧之中,有樓閣屋簷高低錯落,偶爾有飛揚的屋角衝破迷霧,黛瓦白牆,青石小巷,或深或淺,或遠或近,與岸邊的垂柳形成一幅絕美的水墨畫。

    然而往城北的一路上,雲卿卻無心欣賞美景,而采青也發現,車中的雲卿和流翠兩人神色雖和平常沒有太大區別,全身散發的氣息卻讓她幾番想開口都不能問。

    今日雲卿是出來逛逛街,也在藥店買上幾副補藥回沈府,到了此處,到了城北的一處賣脂粉的店裏,卻發現周圍的人都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集去。

    旁邊有人在小聲的議論著,“真是不知道怎麼搞的,那個新搬來不久的厲穩婆,昨晚上吊死了,今早上人家一家漢子上門去找她接生,誰知道一推門,就看到一雙腿吊在半空中啊。”

    “真的啊,那可嚇死人了,怎麼好好的就上吊了?”

    “誰知道啊,也許是一時想不開呢,總之不管這麼多了……”

    雲卿假裝拿著一盒胭脂的手微微一抖,昨晚流翠來告訴她的便是這事,她表兄六子到城北接厲穩婆的時候,敲了一會子門沒人答應,便覺得有點奇怪,翻牆進去看了一眼,就看到屋內有一個人吊死在梁上,連忙又翻了出來,先去溫穩婆那看了一眼,確認她無事後,卻沒有再通知她們前來,而是先趕回來告知流翠。

    為此,雲卿還特意問了陳媽媽,當初定好的穩婆裏面,是沒有厲穩婆的,據接穩婆的婆子說,溫穩婆接了之後,因為只有一個穩婆,溫穩婆就說了這附近還有一個新來的穩婆,於是婆子為了保險,又去請了那個厲穩婆。

    當時所有人都看到她是個溫穩婆一起來的,以為兩人是一起被婆子請來的,蘇眉生產的事謝氏是未交給雲卿打理的,而是讓陳媽媽和碧雲,還有王嬤嬤去管。

    雲卿對著流翠交代了幾句,流翠又和車夫說了幾句話,那車夫正是流翠的表兄六子,人寫的也端正,國字臉,濃眉大眼的,看起來很正直,他將馬車停在一旁,然後找著旁邊的路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雲卿隨手挑了兩盒脂粉,流翠給了銀子後,又返回了馬車,采青先扶著雲卿進去,然後流翠才跟了進來。

    采青方才也聽到了那些人的議論,睜大眼睛道:“好像昨日給眉姑娘接生的一個穩婆也姓厲呢。不會這麼巧吧。”

    雲卿則一臉沉重,流翠瞪了一眼采青,才接著道:“這厲穩婆聽周圍的人說,也是前四五個月才搬來的,聽說兒子早就死了,女兒也嫁得遠,她一個人住在這裏,人倒還不錯,和左右鄰居關係也行,也給幾個人接生過,技術靠得住的,昨夜左鄰右舍也沒有聽到什麼怪異的聲音,所以到底怎麼回事也不知道,只曉得今早一個男子的妻子要生了,趕來請厲穩婆,結果就發現她已經在屋中上吊了,馬上就去報了官,官府裏的人已經把屍體抬走了。”

    這一連串的消息分析下來,雲卿知道自己的懷疑十有八九是錯不了,蘇眉的胎兒之死和這個厲穩婆有著脫不了的干係,而她一個穩婆肯定是不會故意和蘇眉過不去,這幕後一定有指使者,而這個指使者卻是心狠手辣的,不管是用什麼辦法逼著厲穩婆上吊,還是被人致死的,總之就是不想雲卿順藤摸瓜,發現這個指使者。

    本以為發現了穩婆的不對,可以順藤摸瓜找到主使者,誰知道事情又變成了這樣,一條線就這麼哢嚓的斷了。

    雲卿心中生出一股無端的煩躁之感,她掀開窗簾,倚靠在窗邊,隔著透明的煙紗幕看著外面的一切。

    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麼?僅僅是讓沈府沒有子嗣嗎?他這樣做的好處是什麼,若是沈府沒有子嗣,受益最大的又是誰?

    她不禁的想起上一世最後一天,韋凝紫在她耳邊陰冷惡毒的語言,若不是四皇子令人抄了沈府,那麼最後沈家的財產耿佑臣就會奪去……

    受益人最大的是她和未來的夫君,可是如今她夫君未定,那麼是誰呢,沈家無後族裏的得益最大,難道是族裏的人?

    想到這裏,雲卿心底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若真如她所想,那個幕後黑手是沈氏族人,那麼危險性就太大了,府中任何一個下人都有可能是下手的人……

    如此一來,牽扯實在太大,目標太多,難以梭巡,她必須要用什麼辦法,讓這個人暴露出來才是……

    “小姐,前面到了回春堂的藥鋪了,要下去看看嗎?”采青記得雲卿今日出來的主要目的,見她兩眼雖望著外面,卻空洞洞的不知望向何方,忍不住開口問道。

    被這麼一喊,思緒也斷了,雲卿回過神來,點點頭,流翠喚了六子將車靠到店鋪旁邊停了下來,采青跳下來,然後扶著雲卿下了馬車。

    進了藥鋪,卻發現今日回春堂的藥鋪生意不但好,而且好的實在是太巧了。

    一進鋪子,就看到一個穿著茜紅色四合如意雲紋的灑金紗衣,系著一條水紅色同雲紋的織金裙,腰間宮絛上系著碧玉鑲金雙勾玉佩,一頭青絲梳成了飛天髻,髮髻的中間戴著一支玫瑰晶並蒂蓮的金色步搖,左右髮髻上各插著數朵五瓣花的小釵,頸上戴著嵌著青金石墜子,耳上是絞金纏玉耳墜,手腕上一彎絞金的絲鐲,通身的富貴雕琢,真正是看的人眼花繚亂。

    流翠眨了眨眼,看了兩回,才看出來這人就是那半年前來揚州,小花般柔弱的表小姐韋凝紫,如今一看她真的是覺得眼睛都花了,這才出了孝不久,如今打扮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雲卿淺淺一笑,不甚在意,韋凝紫本就是個愛美的人,在謝姨媽那個絲毫不為亡夫悲慟的娘親的帶領下,只怕對父親也沒什麼情意。

    這一年在學堂裏,她一直是打扮得素素淨淨的,眼底時常對那些個小姐打扮的金燦燦的樣子羨慕不已,如今得了這個機會,還不將自己裝扮得華麗,豈不是浪費了?

    “你們這的這個牛黃是真的嗎?”一個高脆的聲音傳來,手中指著藥櫃上的一樣東西,正對著回春堂的掌櫃質問著。

    聞聲識人,這個人正是章瀅,今日一下沒認出站在韋凝紫旁邊的就是她,是因為她平日裏裝扮的也是鮮研奪目,而今日裏顯得素淡多了,穿著湖綠色織金牡丹比甲,印花纏枝蓮馬面群,色彩明麗,不顯花俏,頭上也只梳著流雲髻,帶著一個點翠碧荷翡翠短簪,依舊未留一點劉海,她的模樣本來就生的豔麗,臉型也好看,加上那通身侯府嫡女的氣派,便是如此,在店裏也是很顯眼的。

    雲卿倒是覺得有些奇怪,怎的她會親自出來買藥,侯府的門第,豈會讓她出來,後來再一聽,原來是她母親,潁川侯夫人病倒了,喝了許多劑藥也不見好,章瀅便懷疑是藥不夠好,自己出來找最好的。

    而回春堂是揚州府最好的藥鋪,她到此處來尋,也說得過去,不過現在她指著那一塊牛黃說是假的,那藥店的夥計就有些結巴了,“是,一定是真……的。”

    面對女客,還是個漂亮的姑娘家,夥計本來就有些羞赧,此時再被這麼咄咄逼人的一說,他就是心裏有話說,也結巴起來。

    可這樣章瀅就越發覺得這藥不對勁,否則夥計怎麼會結結巴巴的,於是擰眉道:“你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若是敢賣假藥的話,看我不讓人查封你這個鋪子!”

    買藥的人漸漸的都看熱鬧起來,不知今兒個是巧了還是怎麼了,店鋪就剛好剩下了三個抓藥的夥計,其中一個懂藥性的一時又結巴了起來。

    雲卿本是要買藥的,此時看到這裏亂成一團,自己給母親買的藥還怎麼弄,乾脆就走上前去,站到了章瀅的身邊。

    韋凝紫此時才看到了雲卿,見她穿著一襲縷金絲紐牡丹花紋雪蟬錦上衫,下面系著一條縷金百蝶穿花雲鍛裙,頭上梳著圓髻,戴著一個赤金圓形鑲嵌碧玉的頭冠,正前方一朵正盛放的牡丹累絲,耳上戴了一對粉色金針耳珠,頭上的首飾雖然不多,可是看得出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就那頭冠上的圓形碧玉,就抵得過她全身上下那些個赤金首飾,看的她眼眉不自覺的眯了眯。

    她這一身可謂是衣櫃中最拿得出的了,這還是因為謝姨媽高興白得了個院子,才給她添置了些首飾,可是即便如此,依舊在看起來不顯山露水的雲卿面前,還是像個窮家裏出來的。

    “表妹也來了啊。”她依舊拉開了笑容,朝著雲卿招呼道。

    章瀅聽到她打招呼,也轉頭看到雲卿,眼底流露出一抹輕視,輕輕的哼了一聲,又繼續去找那夥計的麻煩,“你快點把真的牛黃拿出來,否則的話,我就拿著這個去衙門告你!”

    看那小夥計是越來越慌,深秋季節額頭上卻冒出汗來了,雲卿終於開口道:“牛黃是真還是假,口說無憑,驗證了以後就知道了。”

    章瀅轉眸過來,看了她平靜的面容一眼,蹙眉道:“你會驗證?”

    “牛黃是黃牛的結石,生長於膽囊中的叫膽黃,生於膽管內的叫管黃,生於肝部的叫肝黃,都稱為牛黃,而你面前的這塊,按照其外形卵圓形來說,因是膽囊所生。”

    聽她這麼一說,章瀅知道今年醫科的首名是雲卿所得,分數比起男子書院的第一名還超出了兩分,雖覺她身份不高,可也許她真的認識真假牛黃,這牛黃是買給母親的,她希望能買到真貨,於是開口道:“那你驗證看看,這牛黃是否真的。”

    雲卿知道章瀅的性格是外露的,脾氣雖然驕縱,可是在她看來,比起默不作聲暗暗使壞的韋凝紫,還是要好得多。

    她也不介意章瀅語氣裏帶著的疑慮,喚來夥計取了一針燒紅後,刺入牛黃之中,針刺入以後,牛黃立即分裂。

    “根據《本草通玄》上所記載,若是針刺入牛黃後,裂片呈明顯的層狀,內心有白點及清香氣則為真品,你們看這斷層是否如此?”

    章瀅一看,的確和雲卿描述的一般,接著雲卿又道:“再看針,針拔出後,並沒有染色,這也是真品的一個特徵。”

    然後她拿著讓夥計準備好的水,對著章瀅道:“你把指甲借給我用下。”

    章瀅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遞給了雲卿,雲卿拿著她的手,發現她的指甲並沒有塗蔻丹,嘴角微微的一勾,潁川侯夫人在病床上,章瀅不穿鮮豔的衣服,也不塗蔻丹,這一點,倒是讓雲卿對她的印象有點改觀。

    她摸了一點水塗濕章瀅的小手指指甲,然後將少許的牛黃抹在指甲上,過了一小會,就可以看到章瀅的手指甲被染成了黃色。

    藥店的夥計眉頭也挑了起來,雲卿方才站出來做的實驗讓他的心放下,也不慌亂,口齒清晰道:“這位小姐,你的手指甲現在是不是感覺有清涼透進去?”

    “嗯。”章瀅覺得指頭涼涼的。

    “那就是了。”夥計讓章瀅將手擦干,指甲上有明亮的黃色光澤,“真品牛黃細膩,可以很快的滲透在骨甲之中,滲透性強所以有清涼的感覺。我們回春堂賣的一定是真品。”

    章瀅垂眸看著自己變黃色的指甲,又擦了幾下,抬起頭道:“嗯,那你給我包起來,藥錢你便去潁川侯府取便是了。”

    夥計感激的看著雲卿,然後麻利的將藥包好,雲卿淡淡的一笑,走到一旁,指了幾味藥要夥計包起來。

    章瀅看了看她,又收回眼,又看了一眼,如此反復幾次後,雲卿抬眸迎上她的眸光,“怎麼,還要買什麼藥嗎?”

    “沒有,要你管。”章瀅在書院就一直和雲卿不對頭,兩人屬於見面都不說話的類型,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在章瀅心中,雲卿就是個渾身銅臭味,俗不可耐的商賈女,和她完全不是一個階層的。今日卻看這個俗不可耐的商賈女還辨別藥物說起來頭頭是道,倒讓她有些意外,想多看幾眼。誰知道雲卿還問她要不要買藥,頓時覺得自己怎麼看個商賈女了,沒得掉了身份,趕緊回了一句過去。

    這話就跟小孩子鬧脾氣一樣,雲卿聽了不過一笑,倒是韋凝紫,費勁心思才讓章瀅將第一天對她格外不好的印象,扭轉到如今看到她還說上兩句話,心裏是嫉妒不已。

    沈雲卿什麼都沒付出,就這麼說上兩句,讓章瀅待她就多看幾眼,她呢,在書院裏刻意的說章瀅喜歡聽的話,故意裝著巧遇,幫著章瀅挑選東西,這才好了些許。

    老天爺實在對沈雲卿也太好過分了。

    感覺到韋凝紫目光裏的妒意,雲卿轉過頭看著她道:“表姐今日來藥店,是要抓什麼藥?”

    “這幾日變天,母親受了風寒,我也想親手來抓藥給她。”韋凝紫說的時候故意一副細細柔柔的模樣,倒是顯得有幾分孝心。

    不過……雲卿在她和章瀅之間掃視了幾眼,這區別可大了,特別是韋凝紫手上那紅色的蔻丹,真是醒目的讓人難以忘記啊。

    自從搬出了沈府,住進了如今的韋府中,謝姨媽是一次都沒來過沈府了,那架勢幾乎就是打算再和以前一樣,不和沈府搭上關係。沈家人倒是落的一身輕,只有謝氏偶爾說上一兩回,中秋節的時候還讓人提了火腿月餅去,即便如此,謝姨媽也沒有登門過,讓謝氏那幾天難過了好一陣子。

    她可以想像謝姨媽如今的那種心情,肯定是飛到了天上,府中丫鬟成群,宅院寬闊,出了孝期後,又開始在揚州貴婦圈裏活動,不想和沈府這個商戶帶上關係,以免降了身份。

    高調吧,繼續高調,就是不知道謝姨媽這種高調富貴的日子,在發現手頭沒有銀子可用的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

    雲卿想到那一幕,將目光轉到了門外,抿著嘴微笑,視線在掠過遠處小橋流水的巷子時,忽然微微一凝,再轉頭看去,那裏剛才走過一個穿著煙白色曲裾裙的女子正轉身進入了巷子裏,那背影,卻十分像是府中白姨娘的背影。

    她想起剛看到的時候,白姨娘好像是側著頭和一個人說話,今日白姨娘也出來了?她出來做什麼?雲卿想起厲穩婆的事情,如今府中的兩個姨娘是首要的懷疑物件,而且剛才那人的身形是個男人……

    想到這裏,雲卿讓夥計將藥先放在這裏,轉身急忙的朝外面走去。

    流翠和采青不敢怠慢,也立即跟了上去,揚州府雖大,路並不寬,城中水多橋多,除了主幹道可以容得下三輛馬車並行,其他的小巷就更窄了,此時雲卿因為要跟上去,也不能再叫上馬車。

    韋凝紫看雲卿匆匆忙忙的放下藥就要走,心裏生了疑慮,難道她又看到了什麼好東西或者好機會?在她眼底,雲卿就是上帝的寵兒,長得好,生得好,運氣也特別好,降在雲卿身上的就只有好事。

    她眼眸一轉,想著自己一個人上去也吃不了好,便對著章瀅道:“你看,那沈雲卿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去做什麼?我們跟上去看看不?”

    章瀅也探頭看了雲卿一眼,發現她急匆匆的朝著對面河走去,馬車走不做了,也心中好奇,難道沈雲卿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便點頭和韋凝紫跟了上去。

    一心系掛著要揭開謎底,雲卿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沒有注意到不遠處韋凝紫和章瀅跟在後頭。

    穿過了橋,跟著剛才瞧見的背影,雲卿進了一條小巷子裏面,人漸漸的少了,小巷的路還有著幾分潮濕,比起外面來這裏頭顯得陰冷了幾分。

    往裏面走了一會,雲卿發現再看不到穿著煙白色曲裾裙的女子,也不往裏面走了,正轉向要走出巷口,突然裏面一隻黑手伸出,拿著一塊帕子捂住雲卿的嘴,將她拖了進去。流翠和采青跟在後面,也被兩隻手捂住口鼻,一股刺鼻的味道進了鼻間,人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黑手的速度飛快,只晃了一下,就收了進去,韋凝紫是瞧得真真切切,看到一隻手將雲卿迷醉了拉了進去,心內先是一驚,這是遇見了歹徒了?這麼拖進去,是要劫財的嗎?那巷子裏人的確不多,若是說劫財也還方便。

    可是大家小姐出門,身上是極少帶銀子的,像雲卿一身裝扮識貨的一看便知道值錢,但是也不好出手,那東西只要出手,很容易被官府盯上,而且要劫財,也不會選著青天白日裏的。

    難道是劫色?

    韋凝紫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害怕,卻又有一點興奮,難道是因為雲卿到巷子裏去了,然後被混混流氓之類的看上去了,然後拖進巷子裏面……

    想到這裏,韋凝紫眼底流露出開心的神色,好,最好是流氓,將沈雲卿拖了進去,依她的美色,男人哪有不動心的,只要清譽被毀,那麼沈雲卿這一輩子就沒法抬頭做人了。

    那謝氏因為失去愛女便會很傷心,她再借機去安慰,好好照顧一番,指不定謝氏就會把她當成女兒看,到時候原本屬於沈雲卿的,不都是她的嗎?

    想到這裏,韋凝紫一把拉住還要往前走的章瀅,皺眉道:“唉,不走了,走得腳都痛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章瀅雖然站在另一側,可是剛才也模糊看到了一個影子,她正想往前去看看,卻被韋凝紫拉住,轉頭見她的樣子,又不舒服了,“開始說要跟的也是你,如今說不跟的也是你,你是耍我不是!”

    一看她大小姐脾氣又來了,韋凝紫道:“哪里,這不是走路走得腳疼了,就不想跟了,她去那巷子裏有什麼好看的。”

    章瀅看了看她的樣子,又往巷口看了兩眼,想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剛才有沒有在巷口看到什麼?”

    看到了,當然看到了,不過看到了也會說沒看到的。韋凝紫似驚訝的睜大眼,“你看到什麼了嗎?我就看到她進去了,後面也沒人跟著進去了啊。”

    倒是,後頭也沒人跟著,也許那個黑影是自己看錯了,章瀅點點頭,又嫌棄的看了她一眼:“你真是嬌貴,出來還沒走的幾步路,腳就疼了。”

    韋凝紫斜眼掃了一眼後巷,見其他人也沒發現,眼底露出一絲陰狠的神色,沈雲卿,希望你被人享受的愉快一點,你可千萬別死了,一定要身敗名裂才好啊。

    回到回春館提了藥,章瀅和韋凝紫告別,在蹬上馬車之前,她還是看了一眼巷子口,她剛才卻是有看到一個黑影,萬一那個黑影對沈雲卿不利呢?頓了一頓,沈雲卿就算出事也不關什麼事,她們兩人非親非故的,再說她也沒看到什麼東西。如此,便由丫鬟扶著上了馬車,往著侯府回去了。



正文 033 冰冷如刀

    陽光從西邊斜照了進來,印的滿地拉長的菱形方格,秋陽如虎,也要在日落時分漸漸的散開了去,鋪在江面的陽光如同一匹薄金透明的輕紗,將整條江河都染就成了金塑而成。這裏是大雍洛河的一條分支,水不算深,河面也不寬,走不了大船,平日都是些小漁船在這逗留一會,沿著這條河下去,可以到揚州城順延而下的州縣裏去。

    在河邊上有一些簡陋的爛胚房,外面是糊著泥巴,顯得黃漆漆的,但是也不透風,看不出裏頭究竟是什麼模樣,青色的瓦鋪在上面,有一塊沒一塊的豁著口子的,整間屋子都遮蓋的嚴嚴實實,連窗戶都拉的緊緊的。

    因是深秋季節,也沒有什麼人在這邊,顯得很靜,只有屋內偶爾傳出幾句說話的聲音。

    其中一間爛胚房內,因為門窗都關的嚴嚴實實的,顯得屋內特別的陰暗,幾近黑夜,所以此處裏面還點了一盞油燈,散發著點星的光芒。

    屋子裏沒有什麼東西,除了一張汙髒的桌子,還有幾條長形的凳子,兩個男人正坐在凳子上,手裏頭剝著鹽煮花生,其中一個拿起兩顆剝開後往口中丟了去,然後端起手邊的酒杯,就喝了一口,他長得五大三粗,滿臉的胡渣,眉毛散亂,好似滿臉都生了黑色的毛髮,隨意看去有幾分似未完全成人的大猩猩。

    而另外一個卻是尖嘴猴腮,面皮倒還算白淨,可是眼底卻是精光中帶著狠毒,他看那黑毛漢子左一杯右一杯的,便開口道:“老二,你少喝點酒,上回喝多了我可是半天沒扛得起你!”

    “要你扛做甚!老三會幫忙的!”叫老二的一點都不擔心,又喝了一杯,“再說了,就今兒這雙收的買賣,咱們賺了兩份的錢,實在扛不起,你去雇個妞來,老子保證馬上就動的起來!”

    這話帶了顏色,聽的那尖嘴男嘿嘿的奸笑了幾句,目光往角落裏放的三個女子身上掃來掃去,最後停在那個穿著縷金絲紐牡丹花紋雪蟬上衫的女子臉上,目光貪婪的定格在那裏。

    忽然一個巴掌就扇過去對著尖嘴男腦袋一拍,老二看了眼雲卿,罵罵咧咧道:“告訴你,別去動那歪腦筋,這個可是三個裏面貨色最好的,到時候賣到青樓裏,肯定是高價!你要敢去動她,破了兄弟的財,看我不揍死你!”

    尖嘴男摸了摸腦袋,笑道:“他娘的,這小娘們長得也忒好了點,咱們兄弟幾個拐的女人也不少了,你看過長得這樣好看的?”

    老二橫了一眼,收回目光,不耐煩道:“咱們要什麼好看不好看,這女人關了燈不都一個德行,能爽就行!這樣的還是留著出去賣,好賺錢!”那些妓院裏面雛妓還可以賣個開一苞價,這個開一苞價按照雛妓本身的價值來算,這個留著處女身起碼能翻一倍的價格!

    尖嘴男戀戀不捨的看了看那個女子,不大認同老二的說法,這好看的女人和不好看的哪能一樣,要沒有區別,那不如摟頭母豬睡呢,不過他不敢真說出來反駁老二,倒是好奇道:“這出錢的人倒是真的給咱們發財啊,居然遇見這樣的好事,兩頭收錢,可賺發了!”

    “你個小子沒見識的不知道,這大戶人家總有這麼些齷蹉事情,這些年那些個正室賣小妾女兒的,不是沒有!”老二很懂行道的說著,“如今這個小娘們只怕也是得罪了人,那邊給咱們錢,就是要讓咱們毀了她的名聲,毀名聲這事還不好做?直接送那青樓裏做個妓就是了!”

    “這,看她穿著,也是大家千金的,要是被救了認出咱們來,這不會有麻煩嗎?”尖嘴男問道。

    “麻煩,怕個屁的麻煩,越是大家千金你越不要怕麻煩,那些個狗屁大家,就算找到了女兒,發現做了妓,一百個不會相認,還會找人弄死!”老二嗤笑道,這種事他見得多了。

    “弄死?為什麼?”尖嘴男問道。

    “說你是個新人,你不懂,他們啊,都要名聲,人命在他們眼裏算個屁,就算是自己女兒,要是給人知道做個妓,名聲就沒了,他們寧願要那爛名聲,也不會要自己女兒的!比起咱們來,可狠多了!”老二又灌了一大杯,覺得腹部有點沉,便放下杯子,看了雲卿和流翠,采青一眼,拉了拉褲帶對著尖嘴男道:“你在這守著,我出去放水,再去看看老三怎麼還沒回來,可別是給人盯上了!”

    尖嘴男點頭道:“好的,曉得了呢,三個放倒的女人我還搞不定,還跟著你們做啥!”

    老二聽了這話,點點頭,才站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在外頭還落了鎖,顯然對尖嘴男,還不是一個一百個放心的。

    尖嘴男站在門口,聽了一會腳步聲,確定老二走了,然後走回桌子前,也剝了個花生丟嘴裏,再喝杯酒,看著雲卿,滿心的淫欲是怎麼也泄不下去,他娘的,就看著這麼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在眼前躺著,還不能弄,真不爽!

    可他也沒那個膽子真敢上去,要是給老二知道,還不幾拳打死他,就算他還沒有做過綁架人這生意,可是也拐過一些女子,也知道這樣的人兒賣到青樓,價格肯定不會少。

    他嗎的,真憋屈!尖嘴男又喝了一杯酒,忽然站起來,猛的一拍腦袋,“我靠,老子摸摸玩玩,不破身就是,老二總說不得什麼吧!”

    雲卿沒有睜開眼睛,並不代表她沒有醒,在巷子口後頭伸了一隻手過來,伴隨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她一聞之下趕緊就屏住了呼吸,所以如今她醒的自然是比流翠和采青要早,不過對周圍的環境不清楚,所以不敢冒然的睜開眼睛。她能聞得到流翠和采青兩人常用的桂花頭油的味道,知道兩人肯定跟她放在一起,也放心了許多,趁著這個機會,一面讓藥性完全褪去,一面聽著那個叫做老二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對話。

    經過兩人的對話,她還是不知道背後主使者是誰,老二是個謹慎的,即便是屋中沒有其他人,也沒說出雇主的名字,但是卻能知道那個人是要將她賣去妓院裏去,一個女子被賣去了妓院,以後的日子就算是全部毀了,雖然不知道沈茂和謝氏會不會像老二說的那樣,就算找到她也要弄死了她保存沈府的名聲,就她自己,在進了那齷蹉的地方,也會覺得對不起沈府!

    這個人實在是太惡毒了,究竟是誰和她有這樣的深仇大恨,竟然去雇人來將她賣到青樓裏!

    她腦中飛快把所有人都過濾了一遍,發現有可能的人不多,但是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揪出幕後人是誰,而是如何讓自己不被賣到青樓去!

    她剛才偷偷掀開眼皮,在老二打開房門的時候看了一眼,外頭還是有光亮的,證明此時沒有天黑,這些人沒有天黑,是不會將她運上船的,白日裏目標太招搖,他們也不敢,那她現在還有時間可以爭取!

    老二出去了,如今房中就剩了那尖嘴男,這是她的機會,她必須要試一試!

    忽聽到那尖嘴男的話,雲卿心內一顫,摸摸玩玩,她要是真給這尖嘴男摸了玩了,就算沒破身也等於完蛋了,可眼下,尖嘴男的色心是她的希望,她能倚靠的便是這張可以迷惑人的外表了。

    想到這裏,雲卿定了定神,她一個活了兩世的人,做了一回鬼的,還怕什麼,又不是沒有嫁過人,心情漸漸的平復下來,她口中發出一聲低吟,然後慢慢的睜開眼睛,眼神模糊又帶著霧氣,迷蒙的看著前方,細細的聲音似剛醒一般的問道:“這,是哪里?”

    慵懶的,帶著少女稚氣和將醒未醒時候不經意染上撒嬌意味的嗓音如同天籟一般入了尖嘴男的耳中,渾身如同被電打過一般,本來行走的腳步此時又加快了一點,恨不得能馬上撲了上去才好。

    雲卿轉頭看到他,陡然被嚇得小臉一白,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顫聲道:“你,你是誰?”她害怕似的將目光四處亂轉,其實是在觀察周圍的環境。

    剛才閉著眼,只能聽對話,不能知曉狀況,如今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去看有什麼可以借力的地方。

    眼前的尖嘴男雖然體型不算高大,四肢瘦弱,可是皮膚黝黑,走路起來腳底有彈力,應該是屬於做過些苦力的人,至少比她的力氣要大多了。

    不宜硬碰硬,只能智取。

    “小美人,不要害怕,你就是在這裏暫時住一下,等會就將你送到你家裏去啊。”尖嘴男並不知道雲卿早已經醒過來了,他看著雲卿躺在那微微移動,卻掙紮不了幾下的樣子,知道藥性還在,她只是提前醒過來了,四肢還是不能隨意亂動的。

    “真的嗎?那我怎麼還在這裏?”雲卿努力的裝出一副天真白癡的模樣,模仿著韋凝紫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樣,激發尖嘴男內心裏憐香惜玉之情。

    尖嘴男本來就是哄哄她的,見她馬上上當,心裏的警戒又少了一分,這不過就是個不諳世事的白癡大小姐嘛,長得這麼美,又是個大白癡,倒是挺適合給男人玩的,就越發的有了耐心,“我剛才將你從壞人的手中救回來的,現在壞人還在外面搜巡,我們現在這裏躲一躲啊。”

    還真是不嫌惡心,這故事也編得出來,雲卿心內腹誹,還好這尖嘴男是個新手,色欲燒心,編了這麼個救美的故事,難道是想要她傾心,她抬起小臉,看看流翠和采青都睡在另外一旁,眼神也放鬆了下來,眸中帶著一點渴望道:“你這有沒有水喝,我有點渴?”

    “有,有的。”那雙楚楚可憐,水光盈盈的眸子就這樣盯著自己,仿若盯著一個大英雄,尖嘴男哪有不肯的,連忙提了個粗瓷茶壺就過來,遞給了雲卿。

    雲卿看著那茶壺壺口有灰色的汙髒,看這屋中沒有茶杯,想來他們都是對著喝的,不由有點噁心,皺了皺眉,顯得萬不情願的問著:“有杯子嗎?”

    真是大家小姐,尖嘴男漸漸的著急了起來,語氣也不大好了,“沒有,就這麼喝!”這個時候還講究什麼,真是,他目光在雲卿發育了的鼓鼓的胸口看看,連吞了兩口口水。

    雲卿捧著茶壺,高高的舉起,像是要將茶壺口懸空對著嘴灌下,誰知手一滑,那粗瓷的茶壺就打碎在了地上。

    尖嘴男被嚇了一跳,看了一眼被打碎的茶壺,“你怎麼搞的,連個壺都拿不穩!”

    “人家手軟……”玉白的臉上因為濺了水花,好似沾了露水的花瓣,菱唇豐潤紅豔如同在發出無聲的邀請,一雙難見的鳳眸微微斜睨了過來,似生氣似委屈,落在尖嘴男眼裏,卻最似勾引,他渾身的血液一下就集中到了下半身。

    “手軟,來,手軟我幫你揉揉就不軟了!”尖嘴男眼中只有雲卿的面容,他搓著手就撲了上去,誰知道本來手軟的美人兒雙手撐地,梭梭的往後退了幾步,避開了他的熊抱。

    “好,好,原來你還喜歡玩這個!”尖嘴男到底是個男人,而男人的天性便是征服,女人就是他們征服的人一種。

    欲擒故縱,是男人女人都愛的把戲,此時尖嘴男就投入在了這個遊戲裏。

    雲卿坐在地上退幾步,他就追幾步,終於一個不小心,他撲在了地上,撞到了膝蓋。這個房間的地本來就沒有修整,突出來的小石頭有不少,人若是不小心,就會撲倒。

    尖嘴男趴在地上,抬頭看著雲卿,“美人,還在那看什麼,還不快扶扶我!我要是摔到了,等會看誰帶你回去,讓人找出來,把你賣到青樓去!”他沒那麼多時間再玩你追我趕的遊戲了,要是老二回來了看到他這樣,還不揍他就怪事了!

    雲卿此時正坐在他前方兩步遠的地方,怯怯的望著他,見他眼底露出了凶色,害怕的站了起來,手指搓了搓裙角,慢慢的向他走去。

    尖嘴男準備雲卿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就一把將她拖下來,壓在身下,到時候想怎麼弄,還不是任他所為。

    眼看雲卿已經伸出手要去拉他的時候,他露出了猥瑣的笑意,卻沒有想到,雲卿在蹲下來之後,手中卻握了一條又長又尖的瓷片,嘴裏溫柔的說道:“你有沒有摔疼……”

    手臂卻往下用力的一紮,剛好插進了尖嘴男的後頸!

    頸部傳來的劇痛讓尖嘴男終於警醒了過來,手臂本能往後一掐,剛好掐在雲卿的脖子上,另一隻手卻反轉過來,去拉雲卿用力紮在他後頸的瓷片!

    豈料,脖子上遭受巨力的雲卿依舊不鬆手,牙齒咬著嘴唇,雙手用力的將瓷片往下壓!

    她不能鬆手,汶老太爺說過,頸部是人血管最多的地方,一旦頸動脈被切開,人就沒辦法活了,她下手的位置是後側方,只要不鬆手,越來越深的紮下去,人一樣會因為迅速失血而死亡!

    而人窒息所需要的時間就要長的多!她就要跟這個尖嘴男比一比,究竟是誰的命硬!

    瓷片在不知不覺中越插越深,尖嘴男的衣襟上已經全部是血,他的手越來越松,往下拉住雲卿的衣襟,往下用力的扯動著,生生將裏外兩件衣物都拉出一塊大大的口子,露出了裏面的肌膚。

    此時沒有人顧得上那肌膚多麼的白嫩瑩美,雲卿的手被瓷片割開也不放手,眼底露出狠絕的光芒。

    最後尖嘴男終於熬不住,扯著衣襟的手一下松了下來,他張開嘴,望著雲卿,嘴唇開開合合,只有血沫從裏面流出,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這麼一個美人兒,原以為是個白癡美人兒,誰知道卻有著一顆狠絕的心!

    見他終於死了,雲卿一下癱坐在了地上,抬手摸著被掐得生疼的脖子,卻發現一手都是粘濕,她大口的喘了幾口氣,趕緊爬過去拍流翠的臉,“流翠,快醒醒!”

    她沒有多少時間了,那個老二,還有那個老三,他們要是回來了,根本就沒辦法逃出去,流翠和采青兩人還沒醒來,她不可能背的了兩個人出去!

    她從隨身的荷包裏翻出一瓶自己配置的藥,放在流翠和采青的鼻子底下,等了一會,兩人依舊沒有反應,便咬了咬牙,抬手使勁的扇了采青一個耳光,還是沒將她扇醒,看來這藥下的分量十足,估計是想下到天黑時的,好悄悄的將她們運出去賣掉。

    雲卿四處看了一遍,從地上又拾起一塊碎瓷片握在手心,發現這裏面沒有任何藏身的地方,也沒有可以用來做武器的東西,正想辦法之際,老二就回來了。

    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老二一打開門,首先就聞到一股血腥味,一眼便掃到了尖嘴男的屍體,再看地上摔壞了的瓷器,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

    看著身材魁梧,滿臉猙獰的老二,雲卿從開始的對話裏,就知道這個人是個不好對付的,他做這種事情做的太多,什麼樣的情況都見過了!

    “你個臭娘們的!竟然還敢殺人啊!”老二橫肉抖動,一臉的鬍子讓他的面容更加可怖,雲卿定了定神,思慮了好多辦法,卻發現眼前這個人,很難對付!

    “你們拐騙了這麼多女人!和殺人有什麼區別!”面對這個人柔弱是不行的,那麼就只有開口與他說話,儘量拖延一點時間。

    “臭娘們的,竟然還敢多嘴,他嗎的,老子今天就先上了你,再將你賣到窯子裏,為我兄弟報仇了!”老二大吼一聲,抬起蒲扇大的手掌對著雲卿就扇了過來。

    他顯然是習過武的,身手快且敏捷,龐大的身軀對著雲卿壓過來,產生無限大的壓力,雲卿抬起手要阻止,卻知道自己這一下,絕對只能化解一點力量,不能完全躲開!

    此時,門卻從外面推開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外頭沖了進來,對著那老二一腳踢了過去,直將他踢得身形撞到了牆上!背脊骨撞到了牆面上突出的磚頭,鑽心一般的疼。

    老二忍著痛,抬頭來看,卻見面前一個穿著黑色圓領右衽錦袍的公子,俊美的面上帶著冷冰冰的神色,如同蘊了冰在其眸中,看得他全身發麻。

    什麼時候已經被人發現了這個地方?他抬頭看著這個陌生的男子,卻發現他的眸光在雲卿身上停留,便想要過去抓住雲卿為人質,卻不料一動,結果再被那黑衣公子一腳踢得全身撞在牆上,生生將牆撞出一個大洞出來。

    雲卿看著突然跑出來的安初陽,雖不知他怎麼回來的,人卻放鬆了許多,她本以為今日是難逃一劫了,誰知突然出來一個人!

    安初陽邁出牆後,一手抓了老二拖了進來,丟在地上,不知道手在哪使了力,那撞昏了的老二此時疼的醒過來,看著安初陽,緊緊的咬著牙關,眼底冒出凶光!

    “誰指使的?”一隻腳踩上了老二的手腕,安初陽微微用力,冷聲質問。

    他的表情本就如同一塊冰,此時散發出來的無盡冷氣,如同從冰山中走出來的雪神,藏著深深的陰鷙,一腳下去,老二的手腕骨頭哢嚓的斷了一根。

    “說,還是不說?”安初陽顯得非常冷靜,他腳尖細細的在手腕上磨著,那一塊塊的腕骨,在他的腳尖下,成為了一堆骨粉,疼痛的煎熬讓老二張大口卻叫不出來,額頭豆大的汗珠一顆接一顆的往外冒著。

    “我說,我說,是一個叫做芍藥的丫鬟給另外我們銀子,讓我們做的!”老二為了不再忍受這種疼,大聲的吼了出來!

    芍藥?那不是柳易青的丫鬟嗎?那麼這些人是柳易青讓人買通?!雲卿想起半個月前聽說柳易青懷孕生下了一個女兒,齊守信本來就厭惡因她的事情毀了齊老爺和他自己的前途,又害的自己娘在廟裏關著,等於被休了,看到生下的又是個女兒,更加的討厭她,又納了兩房的嬌妾!柳易青只要一吵,齊守信就是一頓打,坐月子的時候都被打了兩次!

    柳家因為柳易青的事情丟盡了臉,柳大夫人田氏雖然心疼女兒,可柳老夫人的意思是打算沒有柳易青這個孫女了,她也不好明面上幫忙,私底下……也幫不到什麼,可想而知,柳易青的日子是多麼的難過!

    沒想到她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不但不反思自己奪人未婚夫,婚前與人暗結珠胎的錯誤,還在怪雲卿的錯誤!

    是的,像柳易青那種自私自利的人,倒是真正做得出這樣的事情!她自己因為偷情名聲全無,便也要拉著雲卿丟了名聲,丟了貞潔!

    安初陽一腳將老二踢昏,才轉過頭來,望著雲卿,但見她一身織金的衣裙都染上了紅色的鮮血,臉色蒼白,眼眸看起來平靜,內裏卻還是有著受驚的神色,堅毅的眼神和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堅強又脆弱,好似一個玻璃人一般,隨時都可以碎掉。

    他本來蹙著的眉頭不由得打了個更深的結,再看她的手,都是一陣的猩紅,目光從地上的尖嘴男頸間掠過,不由的冷了冷眼。

    看起來柔弱無骨的沈雲卿竟然有這種魄力,可以以一個人女子的力量殺了比她高大許多的男子,且不說她如何可以做到,單單這份勇氣,就十分的與眾不同了。

    他眼眸微震,抬頭看著雲卿,這個少女,幾乎每一次見到她,她都給他帶來不同的感受,冷靜,嬌美,勇敢,每一面都是她,又都不完全是她,讓他覺得很新奇。

    見她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作,安初陽知道她殺人只怕也是被逼無奈的,若是讓這幾個人真的賣到了哪里去,那也只是死路一條。

    他往前走了幾步,剛想開口,又閉上了唇,讓自己的聲音儘量柔和一點的開口道:“你先把手中的瓷片丟了,我帶你離開此地再說。”

    雲卿緊繃的神經到了此時,已經到了一個高度疲憊的狀態了,眼看安初陽進來,與那老二一頓打,將事實說出來,心中還在想著方才的事情,聽到耳邊雖冰冷如舊,卻已然有了融化的嗓音,抬起頭來,正好望進一雙黑色的,寒中有柔的眼眸裏,不禁的心口一顫。

    屋內的光線十分暗,門被安初陽關起來之後,那油燈的光芒也越來越暗,顯得整個房屋裏陰冷,昏暗的燈光擺了幾下,咻的一下就滅掉了。

    雲卿的神經就如同這油燈一般,在這一刻也全部繃斷,眼前的一切隨著油燈一起黑了下來。

    安初陽見她突然身子往後仰倒,料想這發生的一切讓她體力透支,如今放鬆了下來,人已經昏厥了過去,趕緊過去接了她,以防倒在了地上。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雲卿整個衣襟全部是撕開的,此時垂軟掉了下來,露出裏面雪白的肌膚,精緻小巧的鎖骨,還有那水紅色的肚兜帶子也垂落了下來……

    他眉頭再次打上了死結,面色發沉,若是他再晚來一步,這後果……他簡直不敢想像。對於雲卿,他說不出自己的感覺,只是覺得她身份不高,卻能和雪瑩相交甚好,而知府夫人對雲卿的口碑也不錯。

    這樣一個圓滑的女子,卻也有天真和剛強的時候,在柳府花園後看到她,那時候她是完全沒有掩飾的,真正的心善也純真,那副畫面在他腦海裏停留了很長時間,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何。

    如今懷中她柔軟的身子抱著,他心裏卻覺得又憤怒又心疼,掃過那兩個躺在地上的男人,和另外兩個丫鬟,這事得處理好。

    一下沒弄好的話,沈雲卿的閨譽可能就沒了,他先將油燈點亮,然後將雲卿抱在胸前,蹲下來,在老二身上翻了一下,拿出一個拇指大的翠綠色瓶子來,揭開後給流翠和采青聞了聞。

    沒過一會,她們兩人就醒了過來,一看眼前的光景,地上躺著兩個大男人,又在陌生的環境裏,采青揉了揉眼睛立即尖叫了起來,流翠心裏也是一驚,卻沒有吼叫,一把掐在采青的身上,“你鬼叫什麼!看看小姐在哪!”

    采青手臂吃疼,魂也回來了,這才忙道:“小姐呢!?”

    流翠首先發現了安初陽抱在懷中的就是雲卿,立即過來上下打量雲卿,問道:“小姐有沒有怎麼樣?她怎麼暈倒了?是不是受了傷?”

    安初陽看了她幾眼,認出是每次雲卿去知府家都帶著那個丫鬟,便點頭道:“她沒事,不過是嚇暈了,你們兩人先去拿身衣服來給她換洗。”

    流翠看了一下雲卿,看到那衣服都是血跡,衣襟口更是被扯開,連同中衣也是被扯爛了一大片,露出一大片的雪膚和肚兜來。

    她首先抬頭看了一眼安初陽,知他若是要下手,也不用將她們兩人留在這裏,便點頭道:“那好,小姐的馬車裏備了一套換洗衣物的,我去拿。”

    轉頭對著采青道:“你在這看著小姐。”

    采青臉色還是發白,但是也鎮定了下來,點點頭,看了一眼安初陽的臉,只覺得他冷冰冰的,她也見過安初陽兩次,只覺得這個總是散發寒氣的知府家公子雖然人長得俊,可到底不如瑾王世子看起來有親和力,不敢靠近,在一旁守著。

    安初陽也無所謂采青幫不幫忙,現在首先就是要將雲卿的衣物換了,天黑之前送回沈府才是。

    又過了大概一個時辰的樣子,外頭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站在門外,輕聲喊道:“公子,是我。”

    聞言,采青連忙跑過去將門打開,流翠提著一個小包袱跑了進來,安初陽將屋中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東西都掃開,將自己的外衣扯了下來墊在桌上,把雲卿放在上面,道:“我出去守著,你們趕緊給她換了衣物。”

    流翠點頭,暗道這安公子看著冷冰冰的,倒是個細心的人,手中絲毫不停歇,和采青兩人快速的脫了雲卿被撕爛了的衣物,穿上拿來的乾淨衣服,流翠讓采青將雲卿的髮髻也重新梳理了一遍,整個人整理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將舊衣服打包裝好後,兩人扛著雲卿打開了門。

    安初陽站在外頭,二話不說,將雲卿抱了起來,流翠剛要開口說話,他便道:“此處無人,到前頭,你們扶著上馬車,說她頭暈便好了。”

    眼看這裏離剛才的巷子還有一段距離,流翠也不多說,天快黑了,她們沒有時間可以拖延了。

    待到了巷子裏的時候,安初陽便將雲卿交給了流翠和采青,自己往在街上帶了一隊巡捕往開始那間黑瓦屋子方向而去。

    捕快見知府公子喊的,哪有不跟,隨著他一起到了屋子裏,查看了一番,捕頭上前道:“公子,裏面的人其中一個死了!”

    “他們內鬥,自相殘殺。”一句話,安初陽便將老二和尖嘴男的死定了位置,捕頭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這裏頭的人可能是得罪了知府公子,“務必問出,還有沒有其他同謀!”

    審問這種事情,自有人會做,捕頭將人抓了回去,丟到牢裏,好好的讓人審問那個老二,還有沒有其他同謀?

    而雲卿自昏倒後,扶進歸雁閣時還沒有醒來,流翠和采青用小姐中暑氣為藉口,倒也沒有人起疑心,只有謝氏聽到後,急巴巴的趕了過來。

    進門就斥道:“怎麼這天氣還讓小姐中了暑氣,你們一個個怎麼照顧的?”

    翡翠攙扶著謝氏,也皺起了眉頭,小姐說出去買東西,怎的會買出暑氣來,別的人可能不知道,她這種貼身大丫鬟都曉得的,像雲卿這種大小姐,沈府裏每日裏吃食都是根據天氣來調配的,一般是不會中暑,除非外頭出了什麼事。

    謝氏一掀簾進去,便看到雲卿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臉色雪白的,看著幾分憔悴,心疼的坐在床頭,摸了摸女兒的額頭,沒有發燒,松了口氣。

    雲卿此時也昏昏沉沉的醒來了,入目便是天青色的雲紋床幔,鼻間是淡淡的清香香薰,床頭綴著那滾球的熏香正散發著香味,便知道現在已經是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只覺得太陽穴還是疼的厲害,伸手要按,抬起手掌的時候,卻嘶的一聲喊痛。

    這聲音將正在對流翠問話的謝氏驚動了起來,轉頭看著她道:“雲卿,你怎麼好好的出去一趟會中了暑氣……”

    目光卻落在了雲卿被包紮起來的手掌上,目光一下變得緊要了起來,拿過她的手,將那繞了兩三圈白布的手一看。

    只見那小手掌心裏有著兩道極深的割痕,上面灑了藥粉,依舊可以看到淡紅色的皮肉,她心都疼的揪了起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雲卿一看就知道不好,這一定是回來後流翠她們處理了的,可她一時剛醒沒有注意,抬起手來,就在謝氏的面前露了餡。

    她飛快的想著說辭,可雲卿是謝氏的女兒,謝氏雖然不說能全部明白她的一切,此時也知道問她也許是問不出真話,轉頭對著流翠,肅聲問道:“小姐手心的傷是怎麼回事?”

    流翠為難的看了一眼雲卿,雲卿想著今日的事情,既然謝氏已經起了疑心,反正也瞞不了,不如說出來,讓娘好好的看看柳家人,便輕點點頭。

    翡翠知道這事肯定不是好事,否則小姐的手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讓采青將外頭人都譴了出去,將房門關好,莫讓人進來。

    流翠這才將今日之事說了出來,掠過了厲穩婆家的事,只講雲卿走到一個巷子口就被壞人掠了去,後來被知府家的安公子救到了。

    聽的謝氏是一驚一怕的,臉色蒼白,翡翠更是驚訝道:“這,這也太滅絕人性了!雖然她搶了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小姐都沒有怪她什麼,如今她自己過的不好了,反而怪到小姐身上,這種人,簡直是忘恩負義!”

    流翠其實心裏氣憤的更加厲害,早就回來的路上和采青兩人罵了不少,但是如今心裏縱使驚多一些,“還好安公子出現的及時,小姐沒受到什麼傷害,否則奴婢萬死都不為過!”

    謝氏氣的嘴唇都在顫抖,半晌說不出話來,她對柳家的人已經開始失望,可是今日這事,她真是失望到了極點,當初柳易青在園子裏能對著雲卿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來,其實她就知道柳家根本沒將沈家放在眼底,骨子裏是瞧不起的!

    如今可好,柳易青死皮賴臉的搶走了表妹的未婚夫,被人嫌棄了,又喊著這些地痞來作踐她的雲卿!要是雲卿失蹤了,被賣到青樓裏,她簡直是不敢想像以後自己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想起前半個月,柳易青的父親柳啟東還從沈府拿了一大封的銀子說要去活動下年終的考評,謝氏內心就無法平靜!

    好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她並不是個一擊就倒的婦人,撫摸了女兒的小臉,安慰道:“別怕,現在回來了,就沒有事了,你歇著,娘在身邊,什麼都不要怕。”

    謝氏有身子的人,雲卿也不好讓她一直操心,便讓她先回去,謝氏點頭回去了之後,差了琥珀送了一罐藥,細細的囑咐流翠怎麼用,千萬別要給小姐手上留了疤。

    夜色漸沉,雲卿歇在床上,今日她對尖嘴男所做的一切,並不後悔,當時的情況容不得她有半分的猶豫和心軟,即便是鮮血流在手上有一瞬間的不適,也沒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如今她腦海裏倒是總是響起那老二和尖嘴男的對話,根據他們所言,還有一個叫老三的也是他們的同夥。

    可是流翠和采青說,到她們回來的時候,都沒有見到過有其他人來,那這個老三是還沒有過來?還是中途回來過又走了?

    她隱隱覺得,這個人是一個很不安定的因素。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41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11 AM 編輯

正文 034 兩家強娶

    正如雲卿所預料的,那個老三中間確實回來過,不過當時他遠遠的看到屋子裏有人將老二踢了出來,老二是他們中間身手最好的了,他想了想,還是不上來自投羅網,轉身又跑了。

    因為怕惹禍上身,他就去找了與他聯繫的芍藥,將看見的情況說了,芍藥覺得這件事很重要,也就告訴了柳易青。

    柳易青得知這個消息後,首先是失望和氣怒不已,她設計這麼一幕,就是要報復雲卿,豈料現在得了這麼個結果。

    不過,她對著芍藥問道:“那個老三現在在哪?”

    芍藥道:“在外頭等著呢,姨娘,咱們是不是要讓他趕緊走了,以免被官府抓到,惹禍上身啊。”當時和這三人聯繫的就是她,抓住了之後,他們招供了出來,那豈不是她也沒辦法逃脫了!

    “不!”柳易青眼底閃過一絲毒辣的光芒,在齊家她不受寵愛,長期的苦悶日子讓她心思更為歹毒,“這是一個機會!快點備紙墨來,我要讓沈雲卿這一輩子活的比我更痛苦!”

    芍藥不知她所想,趕緊拿了筆墨紙硯給她,片刻之後,柳易青將吹干了的信紙疊好放入信封,吩咐芍藥讓人送到柳府去。

    必須是越快越好!

    柳府。

    百合從外頭匆匆的進來,拿了封信遞給柳大夫人,道:“這是大小姐從外頭讓人送進來的。”

    柳大夫人這些時日憔悴了不少,先是大女兒嫁了個知縣兒子做了妾室,再又是兒子如今陽事不舉,兒媳去世,整個就沒一件順心事,唯獨慶倖的就是兒媳還生了個孫子,如今收到大女兒的信,又期盼又煩心,總覺得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從這個大女兒這裏開始的,皺著眉頭接過信,道:“難道又沒錢做衣服了,上個月才給了她五十兩銀子,這哪有出嫁女兒老往家中要錢的?!”

    百合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只當什麼都沒聽見,說到底大小姐嫁出去還敢開口要錢,還不是仗著大夫人寵愛唄。

    撕開信紙先是隨便掃了一眼,柳大夫人瞳仁放大,連忙拿了又仔細的看了一遍,方才還黑雲密佈的面容,此時換上了春風拂面,兩眼綻放光彩,連連喚好。

    柳大夫人將信紙往懷中一折,喊著百合就上柳老夫人那裏去了。

    屋中五彩百子戲耍三足香爐裏徐徐散發著安神的香味,柳老夫人歪在羅漢床上,聽完柳大夫人的的話,睜開眼,懶懶的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真,這可比珍珠還真,這種事若不是表弟妹托人告訴我,我如何曉得?”柳大夫人眉飛色舞道:“雲卿昨日出去的時候,遇見了劫匪,被劫匪撕破了衣裳,好在最後被救了回來,可是到底是損了貞節了,表弟妹覺得這事不光彩,於是私底下跟我說,既然陽哥兒如今是這麼個條件,雲卿也是如此,那就讓兩人一起相伴算了,至少兩家也是親戚,我對雲卿也會比其他人家好。”

    柳老夫人老眼一閃,嘴角微微笑著,望著柳大夫人是暗暗冷笑,這老大媳婦真當她老糊塗了還是怎麼了?文娘和沈茂就這麼一個女兒,就算是被劫匪抓了,撕了衣服,憑他們的家世財富,找個低門的未必做不到,犯得著來找陽哥兒這個廢了的,來做個不討好的繼母嗎?

    不過她也知道,自個這個老大媳婦也不是敢隨便胡謅這種事情的人,可能是從哪得到了這個消息,外頭壓了下來,她知道了就想拿來做文章。

    想起雲卿的品貌,柳老夫人暗暗可惜,這樣一個姐兒,以後嫁個官家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發生了這種事情,若是傳出去還真不好說。

    不過可惜歸可惜,柳老夫人還是護著自個兒那個大孫子,那可是一表人才,給螺絲那個賤人下了藥,如今人都是奄奄的,哪有人家的閨女會嫁給他,再說,遠哥兒還這麼小,總要找個娘帶著才是事,雲卿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想到這裏,柳老夫人也沒揭穿柳大夫人的話,淡淡問了句,“那你準備怎麼做?”

    “反正兩頭都說好了的,我這邊把彩禮送過去,再讓媒人過去將日子商量好了便行了。”柳大夫人笑道。

    “既然如此,你便去做吧,到底你相公也是個正五品的同知,雲卿嫁到咱們家來,也不算吃虧。”柳老夫人說完,就閉眼要睡了,柳大夫人得了話,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知道雲卿生病了,安雪瑩就到了沈府來做客。

    流翠她們知道她是知府家的小姐,又是雲卿的好友,招待的一點都不懈怠。

    安雪瑩進了屋,解開披風讓小寒拿著,坐下來就對著雲卿道:“你也是,這種天氣還能中暑休在家,若不是恰好聽到你這個消息,我都不相信。”

    “沒事的,哪有那麼要緊。”謊言既然開了頭,後頭就得圓過來,雲卿借著‘中暑氣’在家中休息了兩日。

    “你說沒事,沒事還在家裏休息著。”安雪瑩轉頭道,“對了,兄長昨日剛好給我送了只翠毛鸚哥,我提來給你看看。”

    聽到她說兄長,雲卿知道是指安初陽,這同父異母的一對兄妹,倒是處得十分好,沒有因為母親而生出隔閡來。

    大寒手中提著個白色的圓形鳥籠,安雪瑩逗它說話,“來,豆豆,說話!”

    裏頭的鸚哥豆豆撲了兩下翅膀,一對小眼轉了轉,也對著安雪瑩道:“來,豆豆,說話!”

    安雪瑩在家教了它好久,想拎來給雲卿看看的,誰知道這鸚哥如今又開始學舌了,便敲了敲籠子,“快說,我教你了的。”

    一直在院外的銀耳聽到有鳥聲,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翠綠的豆豆,頓時撲了上去。

    豆豆立即嚇得在籠子裏撲騰的翅膀大喊:“雲卿快點好,雲卿快點好……”那慌亂的模樣,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忽然采青從外頭跑了進來,大喊道:“小姐,小姐,不好了,柳家送了彩禮……”她進了屋子才看到除了雲卿還有安雪瑩也在,頓時收了聲音,垂首站在一旁:“安小姐好。”

    雲卿知道采青如此慌張,肯定不是小事,安雪瑩聽到彩禮兩個字,臉色也微微一變,可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也插不上嘴,又說了兩句話緩和了氣氛後,就找了個理由出去了。

    走出去的時候,卻看到門前有人抬了大紅色的箱籠,上面系著大朵的紅色綢花,她隱隱約約知道是什麼,卻更加擔憂。

    卻說雲卿這頭,送了安雪瑩出去後,即刻回了院子,問道:“到底是什麼事情?”

    “奴婢也沒聽得太清楚,就是說外頭婆子講的,說剛才柳家派了馬車,送來了求親的彩禮,說是給小姐和柳家訂婚用的!”

    雲卿一聽,頭就有些發昏,時下成親都行“六禮”,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彩禮便是“納征”,這柳家直接把彩禮送來,就是說沈家已經和她們定好了親事?

    如今柳家合宜的男子不多,只有一個新喪妻,還無能的柳易陽,難道父母要將自己嫁給他?

    雲卿不敢相信,連忙提腿就往謝氏的院子裏疾奔而去,剛一進院子就聽到沈茂的怒吼聲:“外頭那些個彩禮是什麼意思!難道還要雲卿嫁給那個柳易陽不成!”

    她心裏便靜了靜,看來這婚事十有八九是柳易青與柳家聯絡上了,借此來威逼的。

    她往前走到主屋的外面,聽到謝氏正壓低著嗓音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剛才管事與我說的時候,我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你都知道那個柳易陽是個什麼樣的了,我怎麼可能會將雲卿嫁了出去!”

    沈茂何嘗不知道,謝氏如何會將雲卿嫁給那麼個人,可是若是謝氏沒和柳家說什麼,柳家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就將東西往沈府送嗎?

    謝氏倒想到了,那日雲卿回來的時候,就說過劫匪那事是柳易青指使的,柳家肯定也知道了這事,才敢把這當成了威脅,擦了擦眼淚,看著面色鐵青,狂怒中的沈茂,聲音顫抖道:“老爺,有一件事我這兩天一直都沒跟你說,估計柳府敢這麼送彩禮,就是因為這件事。”

    “什麼事!你還不說!要等著人家把女兒娶走了你才說嗎?!”沈茂在商場鍛煉了多年,修養是極為不錯的,鮮少發火,今日是沒辦法忍的下去了。

    謝氏坐在羅漢床上,知道這事頭等緊要了,也顧不得那多忌諱,“前兩日雲卿去街上買藥的時候,給劫匪劫了,後來給安知府家的公子救回來,審出來的聯絡人就是柳易青身邊的芍藥。我估計是柳易青告訴了柳家的人……”

    此語一落,雲卿就聽到屋內發出巨大的一聲響,沈茂一腳踢翻一條圓凳,霍的站了起來,暴怒道:“柳家的人太過分了!簡直將我沈茂不放在眼底!”

    是太過分了,這簡直就是藐視沈府的一切,雲卿心內是又慶倖又惆悵,慶倖的是,經過這件事,柳家和沈家的關係不管她嫁不嫁過去,只有一條路,就是破裂,她一直想用方法讓沈茂和謝氏看透柳家人的嘴臉,如今根本不需要她再使力,柳家今後要想在沈家再拿一分錢,都是不可能的了。而惆悵的卻是,柳大夫人已經認定了,只要將這件事掀了出去,雲卿被劫匪沾了身子,還是個沒人要的,遲早還是要嫁到柳家去伺候一個廢人柳易陽,她們娶她,是看得起她!

    雲卿不會嫁,也從沒有打算要去嫁給那樣的人去!她心內很冷靜,在分析著這件事究竟有沒有迴旋的餘地。

    沈茂在屋內喘著粗氣,看著大著肚子,流著眼淚的謝氏,真是說不出來話了,上回他聽說了柳易青和齊守信的事,雖心裏不痛快,到底是覺得齊守信那樣的人,女兒不嫁給他也好,省的婚後還白受苦。誰知如今還能聽到這樣的事情,柳易青還心懷怨憤,要報復雲卿,柳家知道了以後,還變相的威脅想娶!在他看來,柳家根本就沒當沈家是親戚,而是個取之不盡的銀庫!

    如今柳家的威脅是明明白白的擺在了面前,若是雲卿不嫁過去,她們就會把事情鬧大,鬧得人盡皆知,就算雲卿和沈家能頂得住壓力,將來也嫁不了什麼好人家,要麼就是老老實實嫁給柳家,外頭看起來是親上加親,雲卿嫁的也是個好人家,雖是個繼室,也好歹是揚州的名門望族,柳易陽的不舉又未鬧得人盡皆知,誰知道其中好壞!

    謝氏垂著頭擦著眼淚,她實在沒想到自己這個姑媽家,會有這麼一堆的親戚,更心寒的事,聘禮的事,如此大的動靜,姑媽不可能不知道的。這都是由著一家子來作踐自己的女兒啊。

    雲卿在外頭站了一會,她心裏頭是下了主意,無論如何,是不會嫁給柳家的,她對著小丫鬟微微一笑,小丫鬟便拉著纏枝蓮紋紫鍛簾子道:“老爺,夫人,大小姐來了。”

    雲卿走進去後,瞧著面色黯然的謝氏和滿臉怒憂的沈茂,並沒有裝作毫不知情,而是問道:“爹,娘,外頭的彩禮是怎麼回事?”

    沈家只有一個女兒,若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反而顯得太假了,沒有女孩兒不關心自個兒的婚事的,不過是表面上不敢表露出來。

    謝氏見女兒的模樣,越發的傷心,抱著她道:“雲卿啊,娘跟你說,你莫要傷心啊……”沒想到去了齊守信那頭惡狼,又來了柳易陽這只廢犬,女兒的婚事怎麼就這麼不平啊。

    雲卿摟著她,安撫道:“娘,你不要哭啊,小心肚子裏的弟弟。”

    沈茂見她此時還在安慰謝氏,女兒如此懂事沉穩,心內肯定是有數的,又是憤怒,如此好的一個女兒,為什麼要嫁給柳易陽!

    可他眼下也不知道如何和女兒開口,這事他如何去說的?

    倒是雲卿自己開口道:“爹,娘,女兒不會嫁他的。”未出閣的女兒家說出這樣的話,實則太驚人,可是此時的沈茂倒先開口問道:“你可知不嫁的後果?”

    “當然知道,柳家無非是會到處宣傳女兒失貞之事,讓全揚州的人都知道我是一個沒了清白的女兒家,比起柳易青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縱使這樣又如何!大不了就是失去名聲,沒有人敢上門求娶罷了!可若是嫁給了柳易陽,女兒一輩子就等於毀了!”

    損名聲和損一輩子比起來,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聞言,沈茂眼底頗為讚賞的點點頭,“你所想沒錯,可是名聲對人一樣重要,人活一世,很多人一輩子都是為了名聲而活!”沈家,也因為名望好,才能將生意做的如此之好的。他對於女兒說的話認同,可是這話,若是男兒說出來,便是風流不羈,若是女兒,說出來,那就是放蕩無禮。

    “這話以後都不要再說,有些事放在心底就可以了!”沈茂只恨雲卿為什麼不是個男兒,就是這氣度和頭腦,做兒子一定比做女兒更出色,也少了這些糟心事。

    雲卿沉默,不點頭也不做聲,她知道沈茂不會就此答應的,在他們眼底,女子的名聲很重要,父母絕對不允許自己以後嫁不出去。身處這個時代,女子的名聲和性命的重要性相差無幾。

    “你別想多了,先回去歇息了,手上的傷記得不要碰水。”謝氏打發了雲卿出去後,這才對沈茂道:“老爺是不是想到什麼好法子了?”

    “哪有什麼好法子!”沈茂長歎了口氣,眉心死結打的緊緊的,此事不比做生意,大不了虧上一筆銀子,下次還能賺回來,左右都會賠上女兒的一生,他不能做這種不損一千就損八百的選擇,女兒年幼,不知道名聲這東西的重要性,他可是知道啊,沒了名聲,以後一輩子都難以抬頭做人。

    夫妻兩人坐在屋中,思慮著解決的辦法,最後沈茂抬頭道:“為今之計,只有在柳家之前,先給雲卿訂下婚事了。”

    謝氏思來想去,也只有這麼個法子,道:“可是,若是和其他人家訂下,柳家再鬧起來,難保男方不記恨我們欺騙在先。”

    “這個我早想好了,找家門第低的,就和咱們一樣是商戶,人老實靠得住的,將今日這事透個口風,我們沈家若是不攀什麼高枝,沈家女照樣百家求!”沈茂一拍大腿,當即就定了,在他下面或者左右的商戶裏尋一家不大不小的,讓雲卿嫁過去,再怎麼都不能讓女兒嫁給柳易青那個廢物!那等於要雲卿守一輩子的活寡,怎麼能成!

    謝氏實在是無法了,想著自己養在手心裏寵著的寶貝就要找戶人家隨便嫁了,眼淚又忍不住撲梭的掉了下來,沈茂同樣心煩的很,拍拍大腿,站了起來,道:“你趕緊讓媒婆拿百家冊來,看哪家合適的,我也出去找找!”

    安雪瑩出了沈府,一路上就憂心忡忡,想起出門時候看到的那些彩禮,聯繫了柳家,便是下了馬車也魂不守舍的,一不小心就撞上一根柱子。

    “怎麼這麼不小心?”

    抬起頭,安雪瑩正看著安初陽站在前方,揉了揉額頭道:“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

    “在想什麼?”安初陽靠在一根廊柱上,幽黑的雙眸看著安雪瑩,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幽亮如綢。

    安雪瑩低頭想了想,她自小和安初陽的關係就好,和安蘭安芳兩個庶出姐妹的關係反而一般般,今兒個這事也實在是蹊蹺,她又不好和母親說,便開口道:“剛才去沈府,看到柳家抬了彩禮去,不知道他們是要娶誰,難道是看上了哪個丫鬟?”

    都是揚州圈子裏的人,柳家唯一的適婚男她也知道只有雲卿一個,可是到底不敢相信,柳家要娶了雲卿去做繼室,沈府竟然還同意了,按照沈家伯父伯母對雲卿的疼愛程度,不應該如此。

    她不知道前幾日發生的事情,可是安初陽卻是知道的,聲音無起伏道:“柳家是要娶沈雲卿。”

    “怎麼可能?!”安雪瑩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反駁道,雲卿才滿十四,及笄都未曾。

    安初陽看她驚訝的模樣,想起在瓦房裏看到雲卿的模樣,雖與雪瑩同歲,可是兩人的性格和為人處事完全不同,雪瑩被繼母一貫嬌養著,又因為患有心疾,家中誰人都讓著,雖沒有培養出驕縱的性格,卻是不諳人事,哪懂得人心裏的彎彎繞繞是最多的。

    他倒是又想起那日在花園裏遇見雲卿陪著一個小孩玩,那小孩好似就是柳易陽亡妻留下的吧,讓她去做繼室,他忽然覺得心裏百般的不願意,若是柳家是拿了被劫匪的事做要脅,那他救了她出來,還看了她的肌膚,比起柳易陽更合適,道:“你幫兄長跑一趟,就說我願意負責。”

    安雪瑩還沒從剛才驚訝中回過神來,又聽安初陽這麼一句,倒是不知道如何表達驚訝之情了,剛想開口問,安初陽已經走得遠遠的。

    願意負責?

    雲卿一聽這話,心裏就明白了安初陽的意思,只怕他見義勇為做得多了,做上癮了,如今都要見義勇為的將她娶了回去,雖然現在她暫時沒想到好辦法,可也不願意因為這事隨便找個人嫁了了事,故而她沉默了一會,便道:“替我謝謝你兄長吧。”

    安雪瑩被兩人的啞謎打得滿腦子不知為何,可問了兩人都不開口來說,只得回去將這話又告訴了安初陽。

    安初陽聽了後,半晌沒有說話,什麼也沒說,自己去找了機會將雲卿攔了下來,單刀直入的問道:“你想要嫁給柳易陽?”

    受他救命之恩,雲卿不說湧泉相報,至少態度上要好,她搖搖頭道:“我從未想過。”

    “那你可想隨意嫁個商戶?”

    “未曾。”雲卿一愣,便猜到是沈茂和謝氏定然在想辦法,先行找了別家定下婚事,好回了柳家。

    “那你為何不想嫁給我?”

    被人這麼直接的問了出來,即便兩世為人,畢竟兩世都不算經歷什麼人事,雲卿頗有些羞赧,但還是很冷靜的開口道:“那日之事,安公子能相救已是很好,雲卿不會借‘負責’二字議親,雖沈家不貧,終究還是官商有別。”

    當然,在雲卿的心中,她並不認為知府家如何了得,她們沈家配不上云云,百年沈家在揚州已是根基頗深,齊家退婚的做法實則是眼光短淺,淪為揚州笑柄不說,單憑沈家的財富,官家願意結親的也不少。

    如今柳家就是吃定了雲卿是個未嫁的閨女,而柳家拿了劫匪劫持雲卿的證據,只要有證據在手中,她們就能在揚州鬧得風雨皆知。

    雲卿所面對的後果就只有兩個,一個就是嫁,一個就是嫁不好,哪一種結局都是不好的。

    雲卿在家中思來想去,如果說不要名聲,只要不嫁柳家的話,她有許多的辦法,可是父母的意思很明確的表示,他們不願意丟失名聲,因為雲卿的名聲也包括了沈家在內,如今她是沈家唯一的子嗣,若是唯一的女兒都如此,沈茂在外頭也會被人輕視的。

    於是她一直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不丟失名聲,又不要嫁給柳家,同時還能就著這次的機會,讓柳家這一屋子的人狠狠的打擊到。

    那麼難度就要大上許多了!

    嫁給安初陽的確是最快捷最順利的辦法,不過她和安初陽不過是見面之情,若是為了負責嫁過去,雖說按知府和甯國公府的權勢,柳家是掀不了浪來,可是嫁過去也不過是你看我,我看你的,若是劫匪一事傳出去了點什麼,指不定知府夫人和知府還會因此看輕自己,日後的日子更加難過。

    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幕後主使還沒有抓出來,聖駕南巡還沒有到,這些她都必須要傾盡自己的力量來做,她不能就此訂婚嫁出去!

    安初陽看著陽光下她灑滿了碎金的雙眸,定定的問道:“你有什麼辦法,能兩不誤的解決這個問題嗎?”



正文 035 扭轉乾坤,柳府敗落

    望著那雙幽黑冰冷的眸子,雲卿腦中一個大膽的想法形成,她這一次一定要一次將柳家徹底拉下來,讓他們知道,無恥也是有盡頭的。

    她點頭道:“有,但是需要你幫忙。”

    安初陽倒是有幾分心疑,如今的事態如此兩難,她竟然還能想出辦法解決這個事,不得不讓他覺得有些疑惑,是真的有辦法解決,還是表面撐起來的,故意這麼說的?

    想到她若是寧願表面撐起來,也不願意嫁給自己,心內就像被貓撓過了,難受得慌。

    “你說。”

    “當初我被他們抓住的時候,聽到對話,除了他們兩人,還有一個叫老三也是同夥。”

    安初陽點頭道:“嗯,審問那個老二的,他也說還有一個同夥,但是捕頭四處巡查,這兩日都沒有抓到他。”像這種人販子,狡兔三窟都不夠形容他們,他們神出鬼沒的,無聲無息,要抓住並沒有那麼快。

    “你們去柳易青家周埋伏,應該很快就能抓住他。”雲卿道。

    “為何?”安初陽很奇怪她為何能如此篤定。

    比起他來,雲卿這兩日將整個事情翻來覆去的想,很多地方比安初陽這種站在客觀角度上來看的人看的深刻多了,“你們還沒有將老二被抓的事情公佈,柳易青卻在第一時間得知我回來,讓柳家準備好了聘禮來沈府,這肯定是老三回去通風報信的,而柳易青為了能很好的將謠言真實性存在,一定會好好的藏起老三,避免他被你們衙門的人抓去,只有老三在,他站出來說的話,才能真正的用劫匪這件事來威脅我。”

    如此一分析,安初陽暗暗佩服,事到如今,沈雲卿還能將事情冷靜的分析,實在是不簡單,“那只要將老三抓住,你這事就解決了。”

    勾起唇角笑了笑,雲卿望著面前的男子,“聘禮都下到我家來了,若是我家就這麼退回去,他家不是照樣可以說我沈府不守信用,定下的親事還否認,到時候我還是等於沒了名聲!”這就是柳府的高明之處,一環扣一環的,選擇左還是右,都只有那麼一條路。

    “那你有何想法?”事到如今,安初陽知道雲卿心裏一定有了想法,等著她說出來。

    “置絕地而後生!”

    三天時間就這樣過去了,柳大夫人等著沈府的人上門表態,可是怎麼也沒有半點音訊,不禁的有點坐不住了。

    沈府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看到那彩禮還不明白,還是她們想要故意拖延時間,來將這件事掩藏了過去?

    柳大夫人覺得不能這麼拖下去了,既然沈府還不明白這事的重要性,那她就上門去提醒提醒她們!

    轉頭便吩咐了百合讓外頭準備馬車,換了一身衣裳,往沈府而去,因為是沈府的親戚,所以門房也沒有特別阻攔,府中的下人只知道柳府要和沈府結親,更是對柳大夫人的到來開門歡迎。

    到了謝氏的院子外,卻被人攔了下來,李嬤嬤站在門前,滿臉笑容道:“柳大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夫人如今五個月的身子了,每天又疲倦,睡得少,吃的更少,今兒個又吐了好幾次,眼下正在床上休息,不宜見客,還望你多包涵。”

    “五個月了還這樣,表妹身子也沒虛成這樣吧,肯定是你們這些人伺候的不夠好,我得進去看看。”柳大夫人哪里管那麼多,推開李嬤嬤就要往裏頭走。

    李嬤嬤是奉命出來擋柳大夫人的,一竿子婆子丫鬟也擋在了前頭,她依舊是笑著道:“柳大夫人這是要做什麼,夫人身子不適,今日不見客,你若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還是明日再來罷。”

    “哼!明日?就怕我等的,你們等不得!”柳大夫人氣勢洶洶,喊著身後的婆子就和李嬤嬤他們推搡了起來。

    院子裏鬧哄哄的,吵鬧的不行,這時謝氏才從裏面走了出來,翡翠和琥珀兩人跟在後頭才扶著,她一見柳大夫人就笑道:“怎麼今兒個大表嫂會來了?”

    李嬤嬤見謝氏出來,讓其他下人退下,柳大夫人輕哼了聲,走到前頭道:“你身體不是不好嗎?怎麼又出來了?”

    “大表嫂來的動靜這麼大,我就是想要睡覺也睡不了了。”

    謝氏笑眯眯的話,將柳大夫人諷刺了個乾淨,平日裏她總是和和氣氣的,今日每句話都帶著刺,柳大夫人越聽越不舒服,看著她大腹便便的樣子,又想起自個兒的兒子和大女兒,乾脆把話挑明瞭說,“咱們兩家的親事也訂下了,今兒個是上門和表妹來商量下陽哥兒和雲卿的婚期的。”

    真是不要臉!

    謝氏緊緊的抓住翡翠的手,卻沒有發作,而是開口道:“什麼親事?我怎麼不知道,大表嫂怕是走錯了門,說錯了人吧。”

    柳大夫人萬萬沒想到謝氏會接上這麼一句話,她原本以為聽到這句話,謝氏肯定會嚇得趕緊將她迎著去了屋內,悄聲的商量,誰知謝氏還站在院子裏,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將她的話揮了出去。

    “表妹,你這是什麼意思?陽哥兒的聘禮都已經到了沈家了,你們這是要賴賬嗎?”柳大夫人橫眉道。

    “哦,那幾個箱籠啊,我就說大表嫂家送錯了東西,過幾天總會要來拿的,今兒個你就來了。”謝氏依然是溫柔的笑著,雖然手指氣的越抓越緊。

    相比起她來,柳大夫人更是暴躁,她原想怎麼也要讓雲卿嫁給柳易陽才了事,哪知道謝氏根本就打算賴賬,難道是雲卿被劫匪抓的事情她不知道,望著謝氏的笑容,柳大夫人斷定如此,便得意的笑了幾聲,“表妹,那東西可沒有送錯,就是我家陽哥兒要聘了雲卿做繼室的。”

    “我們家雲卿不做繼室。”謝氏道。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有時候可不是由得你做還是不做的,表妹你可能不知道,五天前雲卿出門,可是被劫匪抓了去,恰好碰到了人,被救了出來的,你說這女孩子,又像雲卿生的那樣好看的,被劫匪抓去了,還能做什麼,幸虧這事還沒鬧開,我覺得雲卿是個好的,發生了這事也沒辦法,若是讓人知道了,雲卿這輩子還不知道怎麼做人呢!”柳大夫人捂著嘴笑著,斜睨了眼等著謝氏驚慌失措的樣子。

    誰知,謝氏翹起嘴角淡淡的一諷,“不是誰都和易青一樣的。”

    這一句話直接刺入了柳大夫人脆弱的神經,她頓時大吼了起來,“謝文鴛,你在我面前狂妄什麼,今兒個我可是好言好語的來和你商量女兒家的婚事,你竟然拿著青兒的事來諷刺我,真是不知好歹,商戶粗婦,既然你不在乎,那就看看,到底是誰的女兒慘!”

    說完這句話,柳大夫人甩袖就往外走,聽到背後謝氏道:“來人啊,把柳家送錯的東西給送回去!”更是氣的肺都要炸了,謝氏這個人實在太不識抬舉了,就沈雲卿如今這樣,還想要把雲卿嫁給什麼高枝,想都不要想!哼!看她不讓雲卿毀得以後都抬不起頭來走路才是!

    一直到柳大夫人走出院子了,翡翠和琥珀攙扶了謝氏進了屋子,“這樣的法子到底行不行?”

    雲卿正坐在內屋裏,手中拿著丫鬟們沒繡完的繡圖看著,聽見謝氏進門後,抬頭望著她,“我和爹也說過了,他說這樣辦法是最好的。”

    謝氏垂著眼睫,比起剛開始的憤怒,她如今已經沒有那麼氣了,大概是對柳家失望,加上柳大夫人這麼一鬧,便是徹底的冷了心。對於已經看透的人,謝氏也沒什麼好生氣的了,“你們兩父女決定好就好了,這麼大膽的做法……”

    “娘,你怕什麼,看今日柳大夫人的樣子,你越是怕,她就越是欺上了頭來!”此時,雲卿口中的大表舅母已經換成了柳大夫人,謝氏聽了眉頭動了動,可是想到柳大夫人的做法,又什麼都沒說了。

    柳大夫人一回到府中,看著後頭跟著那些抬著箱籠的人,氣不打一處來,喚了人將那些東西抬了下去,正想著如何將沈雲卿的事鬧到最大,讓她丟盡了臉,卻聽到柳易陽那邊又有人在哭哭鬧鬧,煩得要死,大聲罵道:“哭哭,哭什麼哭,還不快過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百合知道她心情不好,借著這個機會趕緊走了出去,過了一會臉色紅紅的進來,“夫人,你還是去大少爺的院子裏去看看吧。”

    柳大夫人只覺得腦仁突突的疼,人都要支撐不住,可想著兒子的事,又只能強打起精神去。

    一進了院子,便看到柳易陽正披著衣襟在床榻上,身上壓著一個赤裸裸的丫鬟,趕緊大咳了兩聲,柳易陽轉頭看到是柳大夫人,淫邪的眸子頓時一亮,跳起來道:“沈府那定的幾號的婚期啊?!”

    他從第一回看到雲卿後,就老想著了,那時候黃氏還沒死,他是打了主意死了以後讓柳大夫人去娶了雲卿做繼室,可是那時也隱約知道是不可能的。到後來發生了這樣的事,就更不要想了,沒想到妹妹竟然弄出個這麼好的事情,想到可以將雲卿娶回來為所欲為,他雖下半身已經廢了,可是男人的本能還在,興奮的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柳大夫人看著兒子這幅樣子,心裏是又厭惡又痛惜,如今這樣子,還怎麼出去說親,可是說個醜的兒子也不幹,不醜的門第太低的她又覺得娶回來看了鬧心,雲卿就剛剛合適。

    “訂什麼訂!人家都說不嫁了!”柳大夫人沒好氣道。

    “不嫁?為什麼不嫁?難道不怕她被賊人沾染過了嗎?”柳易陽滿臉陰狠道,“那個賤貨,被賊人沾染了,還裝的什麼冰清玉潔!”

    對於兒子的話,柳大夫人深有同感,沈雲卿這朵殘花,還想配什麼好人家!沒有可能!

    深秋的風刮的無影無蹤,揚州城內迅速的蔓延開了傳言,前幾日,沈家千金沈雲卿被賊人劫持了,好久以後才回到了家中,如今一直在家休養。

    這種帶著某種隱秘資訊的傳言一旦蔓延,就飛速的傳播,不到三日,整個揚州城都知道了,沈家千金被賊人擄去了,只怕已經被玷污了身子。

    人的腦補能力是可以無限延伸的,各種各樣豔情的版本在坊間流傳,而與此同時,另外一條傳言也同時出來,柳家以此事要脅沈府,要求強娶沈雲卿,給柳府的大公子柳易陽做繼室。

    這兩條流言在同一時間出現,並且也是同樣的速度,相伴相依的傳遍了揚州城,所有的人都在等著看沈府千金的好戲。

    包括正坐在府中磕著瓜子的謝姨媽和韋凝紫,韋凝紫想起傳言所說的那一日,正是她看到黑手出來拖走雲卿的日子,不禁暗暗幸災樂禍,她所盼望的變成了現實,雲卿還真的被賊人抓住了然後逃了出來,接著又被鬧得全城皆知,現在街頭巷尾都在議論著這個失貞了還好意思活著的沈小姐。

    “呸,”謝姨媽吐掉瓜子殼,冷笑道:“謝文鴛不是很了不起的嗎?現在她的寶貝女兒就要變成了笑柄,看她還有什麼得意的。”等到這事再鬧得大點,她再挑個好時候去刺激下謝文鴛,不氣死她,也要將以前所受的侮辱還回來。

    也有與她們感想不同的,此時的汶府中,汶老太爺正坐在水塘邊,天天吊他的空無魚,看見銘兒鬼鬼祟祟的往院子外走,眼睛斜斜一撇,慢悠悠的喊道:“銘兒,去做什麼?”

    鬼鬼祟祟的銘兒立即將手背在後頭,望著天道:“今天天氣好,小的出去走走。”

    “把你小胖手上的東西拿出來,是不是又要給禦鳳檀那小子去寄信?”汶老太爺胸有成竹的道。

    銘兒悻悻的將東西拿出來,撓了撓頭道:“老太爺,你知道了還要問我。”

    “你每三天就要偷偷摸摸的出去一次,實在是太明顯了,任誰都看的出來的。”汶老太爺對銘兒技術不到家表示了批評。

    “那世子爺交代了,每三天得將沈小姐的狀況給他寫上一封信,要是不出去打聽,也不知道寫些啥!”銘兒很煩惱,三天寫一次信,害他動不動就要出去,一手雞爪子字如今都練得好多了。

    “今日的信上是不是寫了沈雲卿被劫的事情?”汶老太爺看著一條魚咬了食餌之後,又悠然的遊走,笑眯眯的坐在小椅子上,望著銘兒。

    “老太爺英明,這可是大事,當然得告訴世子爺了。”銘兒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天天寫沈小姐買了什麼,穿了什麼,書院裏做了什麼,尋到了一件有意義的事,一定得報的。

    汶老太爺搖了搖頭,這小子,怎麼就對雲卿上了心了,先頭被明帝召回了京城,以為過一兩個月就能又來,誰知道西戎竟然對大雍大幅開戰,戰火延綿,西戎這次的將領十分勇猛,逼得邊關節節退敗,幾名大將都挫敗了,後來明帝就點了禦鳳檀的名字,說其父瑾王當年退四王之亂,英姿雄猛,作為世子的禦鳳檀更應青勝於藍兒出於藍,一道聖旨頒了下來,就將禦鳳檀送到了邊界前線。

    禦鳳檀也特別給銘兒下了命令,讓他盯緊雲卿,大事小事,每三天都要打聽了寫了信去。

    如今正是西北邊界寒冷之時,禦鳳檀又是第一次上戰場,聽說這一個月仗打的還行,但是西戎之前一直勇勝,加之西戎人適應寒冷氣候,而大雍暖和許多,並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得勝歸來的。

    這種時候,要是給他知道了雲卿這種事,他能憋得住嗎?那小子性格本來就比較無常,萬一違反軍令的回來,可正給一直抓不到把柄想要收了瑾王兵權的明帝藉口啊。

    “來,把信拿來,給我看看。”汶老太爺接過銘兒的信,然後搖搖頭,一臉皺紋皺起,“銘兒,你這字太醜了,簡直是丟了我的臉,算了,我幫你抄一封吧。”

    銘兒點點頭,他的字確實是醜了點,可是還是有進步的嘛。

    汶老太爺看著胖乎乎好騙的銘兒,虛眯了眼,不是他不管雲卿的事,而是如今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切不可因為一個女子,而讓整個瑾王府遭殃啊。

    抄好了紙後,汶老太爺直接疊好了給銘兒,摸摸他的小包子頭,“去吧,趕緊去寄。”

    “好咧。”銘兒拿著信屁顛屁顛的跑到外頭養著的灰鷹那,他看了看手中疊好的信,打開了來看看汶老太爺可別抄錯字了,他的字是有點難看懂的,可是一翻,眼睛直了,這裏頭寫的怎麼都是吃飯睡覺學醫啊,不對啊,他明明寫的不是這個,可是汶老太爺要寄的就是這個,怎麼辦?用小胖手撓了撓下巴,銘兒繞到另外一處,找了個黑炭,在紙背後加了一句——沈小姐名譽受損,快要被別人娶了。

    而在雲卿這個流言在揚州城散播到了頂峰的時候,提刑按察使司到揚州府考察各級官員的時候也到了。

    安初陽照著雲卿所說,讓捕快埋伏在柳易青住所周圍,在第三天的時候跟蹤芍藥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發現了老三的蹤影,一併抓住了,並且大肆拉到了安知府的面前。

    安知府見兒子終於對別的事情有了一點興趣,甚感安慰,也有心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面前讓兒子留個好印象,於是街頭便出現了這一幕。

    捕快拿著銅鑼和鼓槌,在揚州的大街小巷裏,大肆宣傳,說知府公子抓住了專業拐賣婦女的賊人,為了給所有鄉親一個交代,準備在城東的知府衙門前的大石坪裏公開審訊。

    拐賣婦女的賊人乃百姓最為怨恨,一得知這個消息後,第二天的大石坪裏裏裏外外圍了七八層的老百姓還不止,簡直是人山人海。

    這也是揚州府第一次在大石坪公審案件,除了知府大人,還有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的也一同審案。

    當衙差押著老二老三上來的時候,周圍的百姓都止不住的罵了起來,一時大石坪上議論聲,咒駡聲是絡繹不絕。

    安知府手拿驚堂木,在案台一拍,啪的一聲將周圍百姓的聲音都壓了下來。

    老二老三披頭散髮,白色的囚衣上濺了暗紅色的印記,不知道是他們的,還是別人的,被衙役推著就跪到了石板上。

    安知府面容素正,擰眉問道:“老二,老三(炮灰就不給他們取名字了),你們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其實這幾天,早就在牢裏面好好的收拾過兩人了,如今押著兩人出來,也不過是走走場子,在百姓心裏做做面子工程,也好為自己的官途謀個好名聲。

    老二,老三連忙低頭認罪,“我們犯的是拐賣婦女罪。”兩人已經吃夠了苦頭,此時自然是安知府問什麼,他們就說什麼!

    “那你們可曾記得所犯過的罪?”

    “記得記得,”老三開始說了起來,“我們兄弟兩人是從四年前做起這個買賣的,雖不說每一筆都記得,可是一半還是有的,第一筆是就是在城東幽水巷裏拐了個十二歲的少女……”

    他開始說著,百姓裏就有人開始呼天搶地了,不時有人大聲哭喊著,“我的芳兒……我苦命的小朱啊……”

    直到說到最後一件,“前幾日,我們兄弟綁的是沈家的千金。”

    這句話頓時讓周圍的人都集中了精神聽了起來,就連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都打起了精神,顯然流言他也聽到了,揚州人誰不知道沈家的名字。

    安初陽坐在最旁邊,臉色依舊冷冷的,而柳啟東作為揚州府同知,坐在安知府的下首,臉色也漸漸凝重了起來,他可是聽妻子說了柳易青的事,當時百分之百同意這個做法的,要知道,娶了雲卿回來,光是沈家給的嫁妝就不知多少了,而且以後要沈家拿錢,更加理直氣壯,若是沈家想不給,雲卿也別想過好日子!

    可是田氏明明說人藏的很好,怎麼現在就被帶過來了?而且整件事他作為知府裏的同知,竟然毫不知情,今日這審問是特意為他而開的?

    柳啟東心內百轉千回,面色卻依舊沉穩,聽著下面老三道:“我們兄弟剛將沈家千金綁了過去,就被人發現了,捕快和知府公子就將我們抓來了!”

    一個老百姓在旁邊問道:“你們不是抓了沈家千金很久嗎?怎麼又說是剛綁了去啊?”

    “哪里抓了很久,若是抓了很久,不早帶著走了,還能在這裏嗎!我可沒那麼蠢!”老三大喊道。

    “肅靜!”安知府眯眼看著老三,“你們拐賣婦女,竟然還敢抓望族千金,怎麼會有這種膽子的!還不快老實招來!”

    柳啟東一聽急了,這不是要將事往柳易青身上引嗎?連忙道:“安大人,這賊人拐賣婦女,完全是隨意而為,哪里好下手,就往哪里!怎麼會有幕後指使者呢!”

    安初陽轉過頭,幽黑的眸子在秋日高陽下如同兩顆冰珠子,定定的望著柳啟東,“同知大人,審案講究追根究底。”

    聞言,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也轉過頭來,看了柳啟東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怎麼,柳同知覺得這後頭沒有指使者,本官倒是覺得也許真有呢!”

    被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這麼陰陽怪氣的一問,柳啟東只覺得後背呼呼的冒著冷汗,扯出不自然的笑道:“大人說的是,下官只是這麼一想,安知府,您繼續。”

    柳啟東轉過身繼續坐好,隱約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他記得上次送銀子給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的時候,他還是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怎麼今日就有點陰森森的了。

    老三見上面的幾位大人終於爭論完了,接著回答:“是的,若是平時,我們也沒膽量去抓這些千金小姐,可是那日,我們兄弟收了人二十兩黃金,禁不住這個誘惑,才下手的啊!”

    “誰給了你這個錢!”安知府問道。

    “齊家柳姨娘身邊的丫鬟芍藥與我聯絡的,事後柳姨娘還和我見面,給了我善後的銀子!”老三一股腦的全部說了出來。

    人群中發出了一陣陣的喊聲,“齊家的柳姨娘那不是柳家的大小姐嗎!”這個時候,他們又想起了柳易青未婚先孕,好好的高門小姐,嫁給了個白身的男人做妾,真是笑死人了!

    百姓的注意力被這句話打了岔子,又開始議論了起來,其中嗓門高的幾人話語清晰的傳到人群裏,“不是說沈家小姐被賊人侮辱了嗎?這賊人都說剛拐了就被捕頭抓起來了!這流言誰傳的啊!”

    “就是啊,這柳姨娘就是柳家的大小姐,她喊人抓了這個沈小姐是要去賣了嗎?聽說她搶了人家沈小姐原本的未婚夫,兩人未婚就先搞上了,肚子都搞大了呢!”

    “那她是要報復啊,聽說柳家還用這件事來要脅沈家,將沈家小姐嫁給柳家公子做繼室呢!”

    “真做出的出啊,為了讓人家做繼室,就故意勾結拐賣婦女的賊人,毀了沈家小姐的名聲,真是無恥!”

    ……

    人群裏對柳家的負面議論是越來越高,柳啟東在旁邊聽的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站起來高吼道:“我柳家乃揚州名門,用的著用這種齷蹉的手段去娶一個低賤的商戶之女嗎?就算是做繼室,她也是高攀了!”

    吼聲傳到人群中,頓時鎮住了所有人,的確啊,柳家曾經還是伯爵府,雖然如今沒襲爵,可是還是官家啊,就算做繼室,也不算高攀。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柳家和沈家究竟誰是誰非?

    安初陽斜眼睨了一眼暗地松了口氣的柳啟東,嗤笑,接下來的,會讓你更加精彩的。

    只聽外頭忽然傳來一個老婦的大哭聲,“青天大老爺啊,請為我夫妻兩人做主啊!”

    人群裏自動讓開了一條路,一個佝僂的老人與一個老婦人一起走了進來,手中推著一個獨輪木板車,上面一塊白布蓋著個東西,傳來一陣陣的惡臭味,人群又往後退了數十步。

    他們兩人走了進來後,將車子一放,就跪了下來,喊道:“求青天大老爺給民婦做主啊!”

    安知府事先的安排裏並沒有這一出,他之前的確是故意讓人瞞了老二老三被抓的事,因為這兩年柳啟東跳的太過分,上下打點,到處周旋,那模樣,好似要將他這個知府擠下去了,他心裏早就不爽了,借著機會讓他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百姓中間大丟臉面。

    可是這兩個老人怎麼來的?

    雖不在預料中,到底他今兒個是審案的,也不介意多審一個,便拍木問道:“台下何人,狀告何人?可有訴狀!?”

    “回大老爺,民婦和丈夫都不識字,沒有訴狀。”

    “那你口訴可會?”安知府是有心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面前表現一番,也頗為有耐心。

    老婦人點頭道:“民婦叫趙杏花,和丈夫的是下塘村的農民,三年前丈夫得了病急需錢,就將唯一的女兒美麗送到了柳府做丫鬟,誰知半個月前,柳府將美麗的屍體直接丟了回來,扔了五十兩銀子給我們!民婦看到女兒的屍體後……不肯收銀子,那柳家人便將我丈夫打得差點站不起來,大老爺啊,民婦的老來得女,就這麼一個女兒,將來等了她養老的,可是,可是……”

    老婦人說不下去了,狠狠心,咬緊牙將那塊蓋著的白布一扯,一陣惡臭傳了出來,一具赤裸的女屍展現在了眾人的面前,只見那屍體全身青紫的痕跡遍佈,隨意一眼,都可以看到屍體的下身爛得不成樣子,而女屍的臉上都是一塊塊的血斑!

    安知府看的連連皺眉,柳啟東卻是全身發冷,安初陽則皺眉看了看,吩咐衙役去將那屍體抬下去給仵作驗傷。

    半個時辰之後,仵作驗傷出來,道:“屍體乃十八歲的少女,死亡時間七天前,死亡原因,下身被硬物捅進,導致內臟受損,大出血而亡,除去致命傷以外,在其身上發現大小割傷二十一處,腫處八處,嘴角被外力撕裂,唇舌似有硬物傷害,疑似性虐待致死。”

    這一番話說出來,馬上就將所有人的都震驚了!

    老婦人和老人聽的更是滿臉淚水,幾乎癱倒:“大老爺啊,我家美麗之前就回來說,讓我和丈夫湊錢將她先贖了出來,我問了好多次,她才告訴我,是柳府的大公子柳易陽下身不舉後,就經常虐待院子的丫鬟,先頭已經死了好幾個了,民婦聽後趕緊去湊錢,卻不料,還是沒趕得及啊!”

    驚天動地的哭聲在大石坪中傳播中,每一個人都聽到了老婦人的悲號,其中還有認識這老婦人的,也一起幫忙喊道:“原來名門公子早就不舉了,難怪要設下這等下賤的局去求娶沈府的姑娘!這黑心肝的東西,真是仗著有錢有勢就欺負平民百姓啊!”

    在場的都是百姓的多,平日裏偶爾也可能被有錢有勢的人欺負過,今兒個被人這麼一勾起來,也起了同情之心,人群裏有人開始跪了下來,一個兩個,三個,到最後都齊刷刷的跪了下來,振聲齊呼:“請知府大人清查兇手!”

    柳啟東全身開始發抖,手握成拳,嘴唇發抖,他不用回頭,也可以知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此時用什麼樣的目光在看著他。

    毀了,毀了!這一輩子甭說升官發財了,就是還能不能戴上官帽已經是個難題了!

    在百姓一陣陣的呼聲下,安知府順水推舟的做了一回青天大老爺,立即派人去齊家將芍藥和柳易青抓了出來,然後又去柳府,將柳易陽也一併扣了下來,關進了牢中,準備下次再來正式審問。

    而頭先天在迅速傳播的流言,開始被另外一個段子果斷覆蓋——柳家大公子柳易陽不舉,貪戀沈家小姐美色,和妹子柳易青聯合起來,勾結拐賣婦女的賊人,先是抓了沈家千金,再故意放回來,然後借用此事汙了沈家千金的名聲,強迫沈家將千金嫁給柳易陽守活寡,而柳易陽是個變態,先後折磨死五個丫鬟,沈家千金若是嫁過去,只怕不到一月,也會落得香消玉碎的境況。

    之前那些什麼傳聞說法,通通都淹沒在了其中,沒有人相信柳易陽會讓賊人汙了沈雲卿,因為沒有男人可以娶一個被別人碰過的女人。

    所以關於沈家小姐的種種汙穢言語全都散去,剩下的都是對這個好少女的同情,也讓揚州人都對沈雲卿的美貌有所期待了,一個可以讓不舉的男人都求娶的美人,究竟是何等美色。

    有好事者見過雲卿容顏的,開始傳播一句詩詞:“……”

    而此時的柳家完全亂做了一團,柳老夫人沉著臉看著柳大夫人,雙眸狠狠如刀剮向她,“你當初怎麼說的!說是謝文鴛與你私下通好氣的了,說只要上門抬了聘禮就行了!結果,你看,你看如今是什麼,不說青兒,陽哥兒這一輩子到了盡頭了,就是啟東這一生都被你毀了啊!”

    柳老夫人十分清楚,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在場的情況下,掀出了這樣的醜聞,那麼多百姓在場,那麼多眼睛在,不是可以靠時間和權利可以壓下去的了!

    “那,那怎麼辦!”柳大夫人惶恐的說道,她不相信柳老夫人當初聽了她的話一點疑心都沒有,這個老婦,當初肯定是聽懂了她的意思,不過那時候也贊同她的做法,如今出了事,就全部怪在她的頭上。但是到了如今這個份上,她只有問柳老夫人了,她一個婦道人家,完全不懂得那些官場上的事情啊!

    “怎麼辦?這事就算是銀子也壓不下去,就算銀子壓的下,你認為我們柳府比沈家有錢嗎!”柳老夫人咬著牙,臉皮子顫抖道:“你強娶的事不成,就等於和沈府徹底決裂了!何況現在這樣鬧開了!你以為沈茂是個好惹的人嗎!”

    柳大夫人跪在地上,一臉的驚恐,這樣的後果她根本就沒有想到,簡直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驚悚千倍百倍,陽哥兒的事她本來掩藏的很好的,玩死的四個都是賣了死契的丫鬟,只有這個美麗,當初進府的時候是簽了活契,不知怎麼被陽哥兒喝醉酒拿去玩了一個晚上,就玩死了,她當初都讓人處理好了的!怎麼又會在在眾人面前揭開,雖然那個美麗是個丫鬟,可她簽的是活契,只要契約時間到了,她還是個自由身,本質上是良民的。

    那四個丫鬟沒關係,可是殺了良民,按照大雍律法,基本是活不成了。齊家已經將柳易青趕出去了,如今柳易青還坐在牢裏,被抓進牢裏的的女人出來哪還有別的路,也只有自己投河自盡的下場了,就連老爺,老爺也……

    柳大夫人覺得這一系列的事情來的太過突然,她完全理解不了,開始哭著喊了起來,“母親,你一定有辦法的,一定要保住老爺的官位啊,要是老爺沒了官位,我們柳家就徹底完蛋啊……”

    外面一道身影如風一樣的卷了進來,柳啟東身上的官服都沒有換,抬起穿著皂靴的腳對著柳大夫人就是一腳踢了過去。

    “你個賤婦!我就說你和你那敗家子的女兒沒一個好東西!你看看你生的什麼東西!一個就未婚先孕跟人先搞得肚子都大了,嫁過去了還不安分,天天回娘家要錢,一個就被個丫鬟下了藥,不舉了還不知道老實,竟然還玩虐待!你看看你生的一個兩個,簡直就是垃圾,畜生!”

    柳大夫人被這一腳踢的撞到了花梨木的凳子上,背部撞上了桌腳,好似脊椎哢嚓響了一聲,幾乎是不能動了,柳啟東看她蜷縮在地上,雙眸怒紅道:“你知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說什麼嗎?老子這一輩子的官途都給你毀了!毀了!現在是留職察看!再過不久,老子就要變成了白身了!你個掃把星,什麼事都處理不好!還娶沈家女,還跟我說是個好計謀!你個賤婦!賤婦!賤婦!”

    柳啟東連罵三句賤婦,連續三腳都踢在了柳大夫人的胸口,直將她踢得口冒鮮血,柳易月進來便看到如此光景,先過來連忙撲在了柳大夫人的身上,“爹,你為什麼打娘親啊……”

    卻被柳啟東一起遷怒的一腳踢到另外的桌子下,“你個小賤貨!還跑在這幹嘛!賤婦教出來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這時候在柳啟東的眼底,柳大夫人所生的都沒一個好東西!所有的人都是!

    桌上的茶水正燒得滾燙,柳易月撞了上去,銅壺翻了下來,高溫茶水全部澆在了柳易月的左臉上,發出滋滋的熱氣,柳易月痛苦的尖叫道:“我的臉……啊啊啊啊啊啊啊……”

    連聲的尖叫傳遍了整個柳府,將所有的下人的心都要穿破,柳老夫人坐在屋中,看著眼前這一連翻的劇變,完全是反應不過來,腦中血壓沖高,極力的控制下來,如今府中就她一個支柱了,若她還不冷靜下來,柳府就沒救了。

    整整一個晚上,柳老夫人沒有休息,第二天一大早,穿上衣服,準備出門求援,管家說前門已經被乞丐全部堵死了,給多少錢都不走,全部睡在門前,而捕快們一個個都站在臨近的樹蔭下,笑眯眯的看著柳府的方向。只要柳家動手對付乞丐,就準備馬上抓人。

    柳老夫人不得已,只得改為後門走。

    一到了門口,不遠處角落裏面的人全部蜂擁而至,一輛拉著大木桶的牛車也出現過來,看到裏面出來的柳老夫人,勺起一瓢東西就往她臉上灑去。

    “賊婦人,讓你和拐賣婦女的賊人勾搭!”那些女兒丟失的人和憤青們都圍在侯門裏,手裏拿著臭雞蛋,爛白菜,對著門口一邊罵,一邊砸去。

    惡臭在空氣裏揮灑,黃黑的東西糊在了柳老夫人榮光了一輩子的臉上,一直忍而不發的柳老夫人終於在這種極致的羞辱裏,中風癱瘓了。

    整個揚州城都知道,柳府完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4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19 AM 編輯

正文 036 抓出黑手

    經過再審了之後,柳易陽的案子罪證確鑿,擇日問斬,柳易青的罪證更是齊全,關進大牢三年。

    “這次多謝你了。”雲卿對著安初陽道。

    “雖然這事平息了,若以後傳出,對你名聲還是有一定影響的。”安初陽顯然沒有將道歉放在心上,既然他答應了幫他忙,就沒想過要謝什麼,而且此事於他也不是沒有好處。

    雲卿淡淡的一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你那日怎會知道我在哪里的?”這個問題一直都存在她心中,不過因為一直忙於對付柳家,而未問出來。

    一陣秋風吹來,安初陽薄唇似化開了的冰面,翹出一個弧度,頗有諷刺意味的道:“章瀅告訴我,你進入一條巷子後,好似遇見了什麼黑影。”

    當日的情形他騎馬在街上走著,忽然前面有人喊他,他回頭一看,卻是潁川侯府的章瀅,他們兩人素來沒什麼交集,不過處於禮貌,他還是停下來聽她叫他為何事。

    “她說,她和韋凝紫看到你被個黑影拉進去了,也不知道確定不確定,讓我過去看看。”

    對於韋凝紫的視而不見,雲卿一點都不意外,韋凝紫就算親眼看到她被人賣了,只怕也沒有什麼同情心理,更會在心內是高聲叫好,巴不得她越慘越好。只是她沒想到竟然是章瀅,雲卿想起她在學院裏跋扈張揚的模樣,那直來直去的模樣,再想起那日在藥店裏看到她素淨的衣著,倒有了幾分改觀。看來還不是個壞透了的。

    兩人說了幾句,遠遠看到有人過來了,安雪瑩便拉著雲卿一起說話,安初陽便沉默了下來,站在一旁,看著妹妹和雲卿兩人親親熱熱的越走越遠。

    天氣已經漸漸變得寒涼起來,深秋裏的寒氣讓雲卿也覺得臉面清涼,她嘴角微微一勾,笑的很舒心。

    這次整個事件一環扣一環,其中關鍵的便是柳易陽的變態嗜好,當初黃氏和螺絲死後,雲卿讓人關注柳易陽的舉動,她的想法是看看柳家人有沒有將螺絲下藥的事拉扯到她的身上來,誰知道這一盯就盯出了意外,柳易陽在得知自己下身不舉之後,四處尋醫找藥,不能解開,本來一個好色的男人漸漸心裏變態,以虐待女子為樂,滿足他自身不足的心理。

    那個美麗的家人本來收了柳府的銀子,抱著民不與官鬥的心理,雖然心懷怨恨,也不得不壓下此事,直到雲卿派人去告訴他們夫妻,女兒的事情可以告上公堂。

    這些環節看起來容易,也需要柳家的人自己給自己造孽,才能達到效果,可惜她們已經給自己挖好了陷阱,若不利用這次完全將他們扳倒,以後柳家再起,對沈府來說,一定是一個非常大的障礙。

    前世的時候就是因為雲卿拒絕給柳易陽做貴妾,柳家給沈家下了不少的絆子,這一世,柳家因為此事造成的影響,包括柳家二房一樣會受到影響,而柳啟東的柳啟華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自己還面臨著按察使的考察,更是無暇插手柳啟東的事。

    她一直抱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對於柳家一再寬容,既然人家要撞上槍口,那也怪不得她了。

    雲卿對柳家人沒有什麼感情,柳家倒臺對於她來說,是除掉了一個大患,可是謝氏和她卻是不同的。

    謝氏和柳老夫人有感情基礎在,再者她雙親早逝,一直都是把柳老夫人這個姑姑作為最親的親人看待,誰曾想,出手對於自己的,卻是自己的親人。

    她用帕子抹著眼淚,滿臉的傷心神色,李嬤嬤見她本來胃口就不好,如今更是粒米難進,勸慰道:“夫人,你何苦為了她們再傷心了,當日柳家做出那等子的事情,有將你和小姐當成親人來看嗎?不管是將小姐嫁進柳家,還是那傳言傳出去,小姐都沒法活在這個世上了啊。”

    李嬤嬤故意把話往嚴重裏講,就是要讓謝氏不要再神傷了,雖說是對柳家失望了,可是謝氏也未曾想過柳家有一天會變成這樣衰敗的模樣。

    “嬤嬤,我不是為她們傷心,我是為自個兒,這些年,大表哥,二表哥的差事,都是沈家使了銀子才一步步的升上去的,誰知道到了今日,什麼都化成了泡影,這也就罷了,可偏偏這事的原因還是因為親人在背後捅了我的刀子,這讓我以後如何面對老爺啊。”謝氏眼神有些黯淡,柳府的事情,她知道沈茂在其中肯定是動了手腳的。

    否則,按察使也不會就那麼巧的在這個時候來了揚州,剛好就遇見了安知府審查這個案子,還在最快的時間內,將柳府的事情飛快的呈上了京城。

    可這也怨不得沈茂,那都是柳府自作自受,若不是他們將人逼得沒有辦法,誰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揚州這邊已經將事情處理的完美了,而銘兒的信穿過了千山萬水,終於到了西戎和大雍交界的邊境上了。

    北風呼呼的刮著,鵝毛般的大雪從天上刮下來,給地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被子,遠處一處凹陷處,有多處白饅頭一樣突出,遠遠看到有黑色的小點在快速的移動。

    禦鳳檀穿著厚軍衣,外頭披著白狐毛鑲邊大氅,狹眸透著和北風一樣冷冽的光,正埋頭在沙盤上劃道。

    與西戎的戰役並不順利,敵人的軍隊數量出人意料的多,一批一批的分開來攻,讓大雍兵士疲于應付。

    而越來越冷的天氣讓不習慣寒冷氣候的大雍士兵連握緊兵器都有一定的難度,而衣褲和糧草的補給卻越來越慢,這樣相差懸殊的戰役讓人打起來並不痛快。

    在禦鳳檀之前,已經有三名老將敗給了西戎,屢屢失敗,此時已經延河退了五十裏,這一個月靠著禦鳳檀,才站穩在這塊一直未曾再退。

    外頭守門的兵士拿了一封信進來,稟報道:“將軍,有來信。”

    禦鳳檀掃了一眼,點點頭,讓兵士放在一邊,繼續埋頭在沙盤之中,直到將下一個戰役的打法安排好,才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了放在黑色矮臺上的信。

    是銘兒寫來的信!

    狹眸中流露出一絲期待,禦鳳檀將手中的木棍放到一盤,大步走過去拿起信來,熟練的解開信封,看起了裏面的內容。

    還是如同往日一樣,這幾日雲卿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如今沒有上學了,很少看的到她的人,銘兒給的消息也十分有限,不過沒有消息也等於是好消息。

    枯燥的軍營生活裏,這信是他心內的一點期盼,三天一次的信,裏面的內容不會有太多的變化,禦鳳檀卻會在腦中根據信中的內容補充內容,比如她醫術學的很好,會想起她埋頭配藥的樣子,比如她馬如今騎得也有模有樣,便會想到她小模樣坐在高頭大馬上,柔美中有著堅強的表情……

    不過,禦鳳檀目光在信上流連了一會,信上的字似乎是汶老太爺的,他知道讓銘兒寫信的事瞞不過他,可是汶老太爺什麼時候有閒心來幫人寫信了,眸光中流過一絲狐疑,禦鳳檀將信紙翻轉過來,朱紅的唇抿緊了。

    只見信紙背面有一大片黑乎乎的東西,用手一摸,指尖沾染上了黑色的墨,他舉起來對著油燈一照,模模糊糊能辨認出“沈…名…人……了”幾個字。

    這個銘兒,難道汶府窮得連筆都沒了嗎?非要用炭在紙上寫字,經過幾次傳輸,在路上顛簸,黑炭的碳粉早就混做一團了,哪里還認得出啊?

    禦鳳檀眯起狹眸,眸中流露著精銳的光芒,汶老太爺是不會來寫信的,這種無關緊要的信他更不會寫,若是有要緊事,是什麼事?

    沈,名,人,了,這四個可以得到的消息確實是有限。

    沈雲卿要成為揚州有名的人了?

    沈雲卿出名,天下人人知道了?

    沈府出事,名動天下了?

    ……

    禦鳳檀發現,這幾個字亂七八糟的排版,讓他真的沒有辦法去猜測,究竟是什麼事!但是他能察覺,一定不是好事!

    不管怎樣,他都必須要加快速度,將這場戰事給解決了!

    否則若是因為晚回去幾個月,發生什麼意外,他不可以接受。

    當然,在後面的信內,銘兒還是將這件事寫了出來,已經順利解決,禦鳳檀得知後,恨不得馬上披了飛甲能去到揚州,卻知道這個時候只要他一走,瑾王府要面臨的問題將會讓他根本就沒有辦法走得了,於是只有加快了戰役的速度!

    雲卿從汶老太爺處也得知了禦鳳檀被派到了戰場的事情,難怪她一直都未再見他,原來如此。

    倒是現在她才想起來,好像禦鳳檀就是在今年打了一場非常漂亮的戰役,大退西戎兵馬,明帝才封的鎮西大將軍,那麼如今他便是如同前世一般,開始了人生輝煌的起步處。

    想起那個面容絕美的男子,雲卿淡淡一笑,重生後很多事情在改變,但是大事卻依舊按照它所運行的軌道在前行,只是不知道,在眾多小事的變化中,是否能影響到大事的改變呢?

    比如,沈家的滅門。

    她收回漂浮的心思,認真的聽汶老太爺講解今日的針灸之法。

    “針灸是針法和灸法的呵成,針法是把毫針按照一定穴位刺入換著體內,運用撚轉和提插等針刺手法來治療疾病。炙法則是把燃燒這的艾絨按一定穴位熏灼皮膚,利用熱的刺激來治療疾病。那麼在治療病人的時候,首先通過把脈,診斷出病因,找出疾病的關鍵,辨別疾病的性質,確定病是由哪一部分引起的,然後再判斷,它是屬於表裏?寒熱?虛實?中的哪一個類型,再相應的做出診斷。之前我讓你學把脈,經考驗你已有所成,對於經脈的位置,之前給你的看的《靈樞經》,你可記清楚了?”

    汶老太爺一面說,一面拿出那個雲卿在藥方看到的與真人一般大小的木人出來,不過這個木人上面卻沒有那些經絡名稱,汶老太爺指著一處,要求雲卿飛快的說出了。

    “這裏是?”

    “手足經脈中的手三陽經!”

    “走向!”

    “手三陽經從手走頭……”雲卿一絲都不敢怠慢,只有記住了這些,她才能學好針灸。

    連續考問了幾個問題,雲卿都答的非常的好,不管是穴位的位置,還是經絡的走向,汶老太爺提出的問題她都一問便能答出來。

    汶老太爺看著一臉沉穩的雲卿,眼底的神色越發的滿意,他雖然老,但是還不瞎,可以看出雲卿眼下有著淡淡的青色。

    學醫是件吃苦的事情,何況他還知道,雲卿在書院的成績,五科都屬於中上層,可見她都是下了心思的。於是對自己收了雲卿這個徒弟,是越發的滿意。

    當然了,在五門課程中,雲卿其實是有小小作弊的,上一世,她的琴棋書畫就不差,今世加了一門騎射,再有汶老太爺這的底子,學起醫科也容易,若她真的要這一世來將五門全部學得拔尖,不通宵達夜是不可能的。

    汶老太爺給出的抽背時間都很短,不花大量時間,很難記下那些複雜的東西。

    “好了,你現在可以學習針灸了!”汶老太爺將木人放在一旁,滿意的宣佈道。

    過了兩個時辰後,汶老太爺將針收起,活動活動肩膀,感歎道:“老了,坐久了骨頭就痛。”又轉頭對著雲卿道:“前日發生的事情,倒讓我小瞧了你。”

    “哪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罷了。”雲卿笑得謙恭,看的汶老太爺搖搖頭,這小姑娘實在是不像十三歲的人,柳家這變故若不是他得知是雲卿的手法,他真不敢相信。

    小小年紀,做事就如此深的謀略,就算是個女子,以後也是個了不得的。

    “他們也算是罪有應得,今日就到這裏了。”汶老爺撐著腳站了起來,頗為感歎道,有時候天作孽,還可活,自作孽,沒得救哦。

    謝了汶老太爺,雲卿收拾了東西,便帶著流翠回了沈府。

    車廂內,清香的味道浮在空氣裏,流翠低聲道:“小姐,白姨娘那天去的地方查出來了。”

    自柳家的事一結束,雲卿沒有半點鬆懈,她清楚的記得那日是因為追逐疑似白姨娘身影的女子而落入了賊人的手中,那個藏在沈府裏的人,她一定得儘快查出來。

    “確定是她嗎?”

    “是的,奴婢讓人去查探過了,那個巷子叫做槐花巷,往裏面住了八戶人家,這八戶人家裏面有一家姓唐的,是白姨娘的表哥。而那日奴婢也問過看門的婆子了,白姨娘確實是告知了夫人,她親戚家有事,需要回去看一趟。”流翠肯定的說道。

    白姨娘去看望她的表親?雲卿側臥在馬車車廂裏,腦中思考著問題,“白姨娘不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嗎?怎麼在揚州有表親?”能去看望的親戚家,一般是關係比較好的。

    謝氏並不是揚州人,而是比鄰揚州的徐州人氏,白姨娘當初是她的陪嫁丫鬟,叫做玳瑁,按理來說,不會有親戚在揚州的。

    “奴婢也覺得奇怪,當時就問了,那查探的人說,這家人以前也是徐州的,不過搬來揚州數年了,那姓唐的上次參加考試中了舉人,可惜沒什麼錢,也沒什麼靠山,一直清閒在家,無職可任。”

    一個人考中進士後雖然可以直接授官銜,可是一般情況下,有官職空出,都是進士有限錄取的,加上進士可任的官職面比較廣,職位很多,可舉人就不同了,由於出仕途徑限制,官缺不多,而且就是這為數不多的低級官職,也還有其他等途徑出身的人一起競爭,所以候選官缺的舉人多不勝數,若是三五年能等到官缺的舉人都是運氣特別好,多數情況下,很多舉人一輩子都等不到一個官職在身。

    這個唐表哥,雲卿覺得裏面的內容應該相當的多。

    白姨娘和這個唐表哥的關係究竟是怎樣的?雲卿繼續讓人去瞭解清楚,她相信一切都不是那樣簡單的。

    而對這個簡簡單單不發一語的雲卿,雲卿開始認真的觀察她每日的一舉一動,越看她心裏就越發的疑心。

    就在這個時候,之前雲卿讓人緊盯著白姨娘的丫鬟到了歸雁閣,要見雲卿。

    “小姐,昨夜老爺在白姨娘那歇息了之後,今早奴婢看到白姨娘在熬藥吃,因為奴婢的姐姐在別的府中做事,時常聞到她身上有一種藥味,和白姨娘熬的藥氣味略有相同,心裏起疑,就包了點過來。”

    流翠從那丫鬟手上接過帕子包著的藥渣,雲卿粘起來一聞,臉色略沉,這藥是避子湯!

    要知道,在大戶人家裏,經常會準備了避子湯給通房喝,就是不允許她們生下子嗣來,可是沈府因為子嗣單薄,加上謝氏多年未生子,避子湯這種東西根本就沒有用過,更別提對姨娘使用了。

    作為一個姨娘,在府中要倚靠的不是夫人,也不是老爺,只有自己的肚子,否則當初蘇眉也不會因為肚子裏有了而在府中身價倍增。

    白姨娘竟然自己偷偷的在喝避子湯,她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對謝氏的絕對忠誠?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雲卿很快便知曉了,查探出來的消息裏,這位唐表哥曾是白姨娘的青梅竹馬,兩家在徐州的時候就住隔壁,雖然沒有定下婚約,可是兩家都有這麼個意思,等孩子長大了,就定下婚事。

    可是白姨娘被選為了謝氏的陪嫁丫鬟,和謝氏一起到了揚州,自然和那個唐表哥就漸漸的淡薄了,到了後面,白姨娘被提升做了姨娘,兩人之間就徹底斷了。

    這個唐表哥從徐州搬來後,娶了揚州當地一個小家碧玉,定居了下來,他算是個讀書的料子,考中了鄉試之後,又參加了會試,如今是個舉人老爺,只是他娶的那個妻子,身體不大好,三天兩頭的生病,上次白姨娘去唐家,便是因為這個表嫂又生了病,白姨娘去看她。

    這麼聽來,倒是一段和和美美的故事,青梅竹馬分開後,竹馬娶了新妻,青梅嫁給了人,卻和竹馬的新妻關係很好。

    倒是像白姨娘那溫和低調的性子,不過,雲卿卻覺得有些奇怪,不說這青梅心裏舒服不舒服,那個新妻也接受的很順溜,倒是豁達的很啦。

    她覺得這是一個突破口,經歷了上一世的事情,很多問題的思考上,雲卿總不自覺的偏向背後的陰謀,她覺得唐家是個很好的突破口,讓人繼續追查。

    月淡如眉,柳下人影暗淡如鬼魅。

    “這幾日,總有人打探我的消息,只怕已經快發現你我的事情了。”

    “如今府中防範的很嚴,他們早就起了疑心,一旦下手,就會暴露出我的。”

    “但是任他們就這麼查下去,那麼我們的計畫怎麼實現?難道你就想過這樣的日子一輩子?”

    “……”

    長久的靜默之後,那聲音道:“好,我會想辦法的。”

    沈茂最近心情非常好,雖然覺得柳府就這麼完蛋,浪費了之前的心血銀錢,可是總比留著一個禍害的好,所以在他看來,是利大於弊的,而且他一天天看著謝氏的肚子越來越大,大夫都說這胎兒很健康,而且十有八九是兒子,於是更加的開心。

    而謝氏雖然心裏有些鬱結,到底被雲卿每日陪伴著,哄的開開心心的。

    而雲卿一直都在等待著有確鑿的證據,可以抓出那個幕後人是白姨娘,直到有一天。

    十一月已經是冷風梭梭,難得這兩日出了太陽,李嬤嬤扶著謝氏往後花園裏去散步,如今謝氏的肚子已經六個月了,穿著寬大的褙子都難以掩蓋住。

    雲卿特別交代了,讓她無事的時候多走走,運動一會,也有益於肚子裏的孩子,生產的時候也會順利。

    後園裏此時已經沒有了繁花似錦的豔麗,有的是綠油油的翠葉,和紅彤彤的楓葉,還有一兩枝早梅在一片暗色中綻放出別樣的風采。

    謝氏一眼便看到了那梅花,心情頗雅的念了句:“數枝寒梅長相守,一朝春盡紅顏老。”

    李嬤嬤雖然聽不出到詩詞的好壞,可什麼“盡”“紅顏老”還是懂的,連忙道:“夫人,什麼紅顏老不老的,你可還年輕著呢!”

    謝氏其實也是隨便念念,知道李嬤嬤忌諱這些,便點點頭,“我們去那邊看看。”李嬤嬤看了下,就是那早梅開放的地方,謝氏素來是喜歡花花草草的,可是看了那邊後面就是個湖,又勸慰道:“夫人,那邊湖挨的近,眼下水涼,去了沾了冷氣不好。”

    “嬤嬤你太緊張了,我就過去看看,這早梅不看豈不可惜。”謝氏本是謝書盛的女兒,自然有文人墨客的清雅心境,不過是嫁給沈茂後,沈茂不是個對月吟詩的對象,她也收起了這份心境,如今美景就在眼前,她自然要過去看看的。

    李嬤嬤看了下,那邊地勢倒也不潮,便點頭扶著謝氏往早梅底下走去。

    站在早梅下,謝氏微微抬頭看著那幾株紅豔豔的梅花,朵朵綻放在枝頭,深深呼吸,卻沒有聞到一點香味。

    靠的如此近,怎麼會沒有梅花的清香呢,她便起了意,伸手想去取一朵下來。

    李嬤嬤看她踮腳去摘梅花,只笑謝氏懷孕後,倒越發像個沒出閣的少女了,多愁善感,果然懷孕的女子是會如此的,她喚住道:“夫人,讓丫鬟來摘吧,小心你身子!”

    她剛想轉頭喚身後的丫鬟來,卻聽到旁邊小丫鬟開始尖叫,“蜈蚣啊……地上好多蜈蚣……”

    李嬤嬤低頭一看,只見這一塊地上,全部都是寸長的蜈蚣,密密麻麻的聚集在這裏,不禁的全身冒著冷汗,連忙扶著謝氏道:“夫人,我們快走!”

    可是面前的蜈蚣實在是太多了,層層疊疊的在一起,謝氏一看,身子就軟了一半,她從小最怕的就是蜈蚣,只要看到蜈蚣,就會忍不住的全身發抖,此時看到這麼多,心都要抖了起來。

    “怎麼……怎麼有……蜈蚣……”

    李嬤嬤兩手緊緊的扶著謝氏,一步步避開蜈蚣,她被咬著沒關係,可是謝氏肚子裏有孩子,若是被咬了中毒了,連累了孩子那就是個大麻煩!

    後頭跟著的四個小丫鬟,看到蜈蚣嚇得臉色都青了,其中一個已經嚇得轉身就跑,李嬤嬤一看,暗罵沒用的東西!

    此時也顧不得多說,眼看那蜈蚣奇怪的一步步壓著她們過來,李嬤嬤只能往後退,她反頭看了一眼身後,卻是冰冷的湖水。

    蜈蚣不斷翻卷著身子,千足在草地上爬動,因為數量太多,發出強烈的摩擦聲,讓人毛骨悚然,謝氏嚇得幾乎是要暈倒,若不是李嬤嬤奮力扛著,她已經會倒在草地上!

    “你們快點快點去找大小姐過來!”就算是不怕蜈蚣的李嬤嬤,在密密麻麻這麼多蜈蚣出現時,頭皮也發了麻,她深呼吸一口氣,吩咐著小丫鬟。

    其中一個立即轉身就往歸雁閣的方向疾奔,而另外兩個在受過開始的驚嚇後,開始找有什麼辦法可以將蜈蚣趕走的了!

    一進歸雁閣,雲卿正坐著和流翠,青蓮,問兒在那打絡子,看到慌慌張張跑進來的丫鬟,正想開口訓斥,卻發現是謝氏院子裏的,站起來道:“什麼事?”

    “小姐!夫人……蜈蚣,好多蜈蚣!”小丫鬟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雲卿聽到是謝氏的事,心內比她更焦急,不過越是著急的時候,她就越要鎮定,立即肅聲道:“先喘氣,後說話!”

    威嚴的聲音讓小丫鬟不自覺的聽從,頓了一頓,微微喘著氣道:“夫人在後花園裏散步,突然出現了好多蜈蚣,將夫人和李嬤嬤包圍在裏面。”

    蜈蚣,那可是有毒的!

    屋中丫鬟們各個嚇的心內一驚,雲卿聽完,面上一凜,立即指揮道:“青蓮,你趕緊去找艾葉過來,越多越好,流翠,將房間裏所有的油都帶上,打火石拿好,叫院子裏的小丫鬟和婆子跟我一起去!”

    “問兒,你趕緊去夫人院子裏,讓她們守好,不要讓任何進去!”這時候謝氏的院子裏肯定是混亂的,若是不小心讓人進去放了什麼東西,也十分危險。

    留了采青守著院子,其他人收好東西,開始火速前往後花園。

    眼看包圍圈越來越小,李嬤嬤退無可退,前面是數不清的蜈蚣,後面是冰冷的水,謝氏無論如何都不能去水裏受寒!

    李嬤嬤心一橫,將謝氏攔在身後,抬腳開始踢起前面的蜈蚣來。

    “快點,把油潑過去!”雲卿帶著一大幫子的人朝著這邊沖過來,她比任何人都要急,因為那密密麻麻的蜈蚣,幾乎佔據了大概有大半個湖畔了。

    謝氏站在李嬤嬤的身後,本來嚇得人都軟得沒有骨頭了,一看雲卿過來,馬上驚了,叫道:“雲卿,別過來!別過來!”

    這裏蜈蚣如此多,可不能讓女兒被咬了!

    李嬤嬤連忙扶著要倒的謝氏,眼神裏透著希翼的望著雲卿。

    雲卿喊道:“娘,李嬤嬤,你們穩住!”

    她的身後,青蓮拿著一包艾草靠近了蜈蚣包圍圈,雲卿讓她系了個重物,對著李嬤嬤拋過去,喊道:“嬤嬤,快點把艾草點燃!”

    李嬤嬤立即接了過來,將那艾草包打開,裏面有引火石,立即明瞭將艾草灑在身周,用引火石點燃了艾草包。

    空氣中濃烈的艾草味道一出來,那些不斷靠近的蜈蚣就開始往後面退了,李嬤嬤面帶驚喜,扶著謝氏笑道:“真的有用,真的有用啊……”

    雲卿有條不紊的指揮著丫鬟們,在外頭對著蜈蚣在的地方潑油,待蜈蚣讓出一條路,李嬤嬤扶著謝氏跑了出來後。

    將火石丟在了蜈蚣群中,只聽劈裏啪啦的聲音,那無數條蜈蚣開始在火海裏面翻騰,被火舌吞沒了身影。

    雲卿立即跑過去,抱著謝氏道:“娘,娘!”

    她剛才真的要嚇死了,遠遠的就看到那五顏六色的一團將謝氏包在中間,只差一點點不是被蜈蚣咬就是掉到湖裏去,她簡直不敢想像!

    謝氏也心有餘悸的抱著女兒,全身還在輕輕的顫抖著,“別怕別怕……”

    李嬤嬤卻看到謝氏的裙子下漸漸的透出了紅色的血色來了,連忙道:“夫人,夫人,你流血了……”

    雲卿臉色一白,連忙讓人扶著謝氏回了主院,留下流翠來指揮這邊,將蜈蚣燒死後,將火撲滅。

    請了大夫過來,老夫人也連忙趕到了主院裏,自水姨娘上次的事後,老夫人就徹底在沈府裏裝死,除了一定要見雲卿和謝氏,她一直都在榮松堂不出來,大概自己心中也有了愧疚,今日是聽到謝氏被蜈蚣嚇到了,才急急忙忙的跑過來。

    “大夫,我兒媳如何了?”老夫人滿臉擔憂的問道。

    “還好,雖然動了胎氣,好在之前將養的不錯,孩子也聽話,只要接下來的日子裏好好的靜養,沒有任何問題。”齊大夫站起來交代著。

    雲卿長呼了一口氣,她生怕因為今日的事情,謝氏肚子裏的孩子不保了,在期盼了十餘年後得來的這個孩子,已經不僅僅是個孩子,還是謝氏,沈茂的期盼,若是這個孩子沒有了,謝氏不知道會多傷心的。

    她看謝氏的臉色雖然蒼白,但是精神還算是好的,只是眼底還有些驚惶,之前被蜈蚣包圍的驚嚇還留在她的心中。

    這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好的,必須要等時間。見李嬤嬤,翡翠,琥珀都在旁邊伺候著,雲卿放下心來,自己返身往剛才謝氏站的地方走去了。

    如今已經將近初冬,蜈蚣一般都在春夏觸摸,顯然如今不是蜈蚣出動的季節,而且蜈蚣性畏日光,晝伏夜出,喜歡在陰暗、溫暖、避雨、空氣流通的地方生活。沈府裏的花園,雖然都達到了這方面的要求,但是隔斷時間便會有專業的人灑藥打掃,就算有蜈蚣,不可能會有如此多的蜈蚣出現的時候,還偏偏將謝氏包在裏面!

    一百個巧合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除非是有人刻意為之!平日裏謝氏的吃,用雲卿都讓李嬤嬤她們把的緊緊的,都是親力親為,任何人送來的東西和食物都不會碰,所以那個黑手一直尋不到機會,才會用了這種比較顯眼的法子。

    一路上雲卿的臉色都十分的沉靜,內心卻掀起了大波瀾,她隱約的感覺到,這一次,那個隱藏在沈府裏的黑手,馬上就要被抓到了。

    到了後花園湖畔,流翠正在指揮小丫鬟們打掃,將剩餘的殘灰浸濕了,以免火星引起火災。

    在看到雲卿後,便喚道:“小姐,剛才奴婢發現這枝梅花有點問題。”

    流翠走到那幾支早發的梅花下,用力的一拉,就將那梅花扯了下來,而且大幅度的搖晃下,那本鮮豔開放的梅花,馬上就掉落了幾片下來。

    再一看,這梅枝的接口已經干了,上面還有粘粘的膠水,很顯然這並不是真正的梅花早開,而是被人接上去的!

    顯而易見的是異常蓄謀已久的陰謀!

    雲卿滿目冷寒,掃過四周的環境,最後目光落在已經被火燒的黑乎乎的地上。

    方才她過來看到的時候,便發現蜈蚣是呈‘門’字形的將謝氏包圍在裏面,唯一的後路就是湖。

    她拉起裙子,蹲下身來看著那地面,細細的觀察著。

    有了那枝梅花,這底下也顯然是有人動了手腳的,但是是用了什麼辦法讓這麼多蜈蚣都集中在這個地方呢?

    她拿起一根棍子,在地上翻了幾下,卻發現裏面的顏色不大一樣,她又站在另外的一塊地方去翻,很顯然,和有蜈蚣的地方完全不同。

    用手拈起土在鼻子下聞聞,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散發了出來。

    流翠也蹲下學著她的樣子拈了一塊聞了起來,馬上皺眉道:“小姐,這是雞血。”

    雞血乃蜈蚣的最愛,此處血腥味這樣濃,蜈蚣來的那樣多,不知道用了多少雞血才能達到效果,而那個人能用假梅花嫁接在這裏,很顯然是對謝氏的脾性喜好瞭若指掌!

    此人是誰,答案呼之欲出!

    雲卿立即喚來了人去查,這樣大量的雞血蹤跡,絕對不是偷偷摸摸可以買來的,另外她讓人立即去封鎖了白姨娘的院子,不許裏面的人進出,以免有人趁機做了什麼樣的手腳。

    就在雲卿站在廚房門前詢問事務之時,忽然見到幾個粗使丫鬟,神色驚惶的跑了過來,嘴中大嚷道:“不好了,死人了!”

    如此胡亂之際,竟然還死了人!雲卿首先喝道:“大呼小叫的做什麼!到底還有沒有規矩!”



正文 037 謝氏生產

    那幾個粗使丫鬟被她一喝,腿腳一軟,跪了下來,依舊道:“大小姐,真的死人了!”

    雲卿看她們幾人面色,不像說謊,擰眉道:“誰死了?”

    “不……不知道。”丫鬟們紛紛搖頭,她們看到屍體嚇得已經發抖了,哪里還敢去看究竟是誰,只有一個大點的丫鬟,想了一下,才交代起事情的始末來,“秋日落葉多,奴婢三個被花園的管事派去掃落葉,誰知道到了花園後面專門用來澆水的井裏……”她抖了一抖,才說道:“發現了一具屍體,我們趕緊去告訴管事了,也不知道現在屍體撈上來了沒。”

    采青在一旁聽到捂嘴著叫了一聲,“也不知道死的是誰。”

    雲卿聞言點點頭,吩咐道:“你先去告訴木大管事,另外兩個跟著帶我去出事的那個井邊上看看。”

    一聽到雲卿要去,流翠阻攔道:“小姐,那裏剛死了人,你還是不要過去,以免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沾染上了。”

    采青立即點頭,“是啊,小姐,你還是別過去了,府裏管事會處理好的。”

    不乾淨的東西?雲卿暗笑,如果說最不乾淨的,只怕還是她吧,她對著地上跪著的兩個粗使丫鬟道:“你們趕緊在前面帶路。”

    見她執意要去,采青和流翠無法,只能跟在後頭,與她一起去了後花園。

    沈府後花園佔據整個府邸三分之一的地域,因為旁邊就是荔園,所以後花園主要是休憩的供沈府自家人欣賞遊玩,精巧有餘,而宏景稍少,平時都需要人多打掃,秋天裏更甚。

    跟著引路的粗使丫鬟,雲卿到了花園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一道花圃之後,有一個直徑大約有六尺寬的水井。

    此時旁邊已經圍了人,木管事帶著人到了,大概半個時辰,從井裏撈出了一具女屍,打撈的下人將屍體翻過來,旁邊立即有人尖叫道:“這不是白姨娘嗎?!”

    素淡的衣飾,嬌小的身形,因天氣寒冷,落水時間並不長,屍體並沒有太大變化,只是皮膚發白,略有些腫脹。

    怎麼會是白姨娘?雲卿心內一驚。

    木管事看了一眼後,垂首道:“大小姐,這屍體小的先吩咐人抬了下去,將此事通知老爺。”

    “嗯。”他的處理方法是對的,這樣大的事情當然要告訴沈茂,只是雲卿暗暗琢磨,這白姨娘究竟是怎麼死的?

    她一個人跑到這個的地方做什麼?此處偏僻,無甚風景好看,難道她是在這裏幽會的嗎?還是專門跑來跳井的?

    不過驗屍這種事情,得交給專業的仵作,她等消息便可。雲卿帶著一干人,往白姨娘的院子去了,她才吩咐了人封了白姨娘的院子,難道她院子裏的人都不知道白姨娘失蹤的事情嗎?

    一進院門,葉兒就站在門前,看到雲卿立即道:“大小姐,白姨娘死了嗎?”

    她的神色哀傷,眼神裏的神色不似作偽,雲卿進了白姨娘的屋子,轉頭問道:“葉兒,如今白姨娘死了,有幾件事我要問你。”

    “大小姐您問便是,奴婢知道的一概都會說。”葉兒跪在下方,心知白姨娘的死訊肯定是真的了,否則小姐也不會如此說話。

    “白姨娘這幾日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事到如今,雲卿也不想再拐彎抹角的。

    葉兒仔細的回想了一下,點頭道:“若是細說起來,還真有,這幾日白姨娘說總覺得肺部疼,連著好幾天都讓奴婢提了雞過來,在院子裏煲給她喝,而每次殺雞後,奴婢總看不到雞血去了哪里。”

    果然是白姨娘,和預料的一模一樣。

    謝氏自小怕蜈蚣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大宅院裏蜈蚣不時常見,所以極少有人知道,但是作為陪嫁丫鬟的白姨娘,正是為數不多幾人中的一個。

    雞血,蜈蚣,梅花。

    這些串起來,答案就直接指向了白姨娘。

    那麼白姨娘究竟是自殺的,還是被人推進井裏的?

    沈茂正在外面的商會與同行交流,得到謝氏被嚇的消息後,大步流星的就趕了回來,又聽到木森將白姨娘的事情一說,便沉了臉色,“這府中如今怎麼越來越亂七八糟了,花園裏還有蜈蚣?水井裏又死了姨娘,你到底是怎麼管的!”

    木森低著頭,聽著沈茂的訓斥,他的確是有責任的,白姨娘倒還是小事,夫人肚子要是出了事,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他撩開袍子,跪在地上,“老爺,幸得今日小姐果斷處事,救了夫人,夫人如今並未有礙。”

    知道謝氏和孩子沒事,沈茂心裏就落了一塊大石,不過白姨娘跟了他這麼多年,多少還是有些感情,便差人給仵作送了銀子,讓他好好的檢測一番。

    送了銀子大約一個時辰,就得到了回報,據仵作的檢查來說,白姨娘身上並未有任何暴力的痕跡,根據驗屍,應該是在井邊不小心滑了一跤,然後掉進了井裏,掉下的時間大約是昨日夜晚的樣子。

    官方說法是白姨娘夜晚去後花園裏賞井,最後不小心滑進了井裏,但是也有一種說法是,因為白姨娘從來都是膽小如鼠的,因為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下了手對付夫人,良心不安,自己跑去投井自殺了。可是不管哪一種,沈茂都給白姨娘好好安葬了。

    對於這個結果,所有人都相信了,可雲卿不信,她那日特意讓人收拾白姨娘的遺物時,有發現一對白姨娘新做回來的紮了喜鵲登枝圖的絹花。

    這種絹花揚州人是不戴的,上一世雲卿曾有見過一個夫人戴過,當時一群貴婦有問為什麼那個夫人戴這種絹花,原來那個夫人是徐州人,徐州人到了過年的時候,女子的頭上一般都會戴上這種,以示明年會比今年更好,不過這是很老的習俗了,只有窮苦人家才有這種習俗,像謝氏她們都不會戴這種東西。

    白姨娘是徐州人,所以會紮這種東西,看成色和絹花的新舊,這明顯是為今年春節準備的,一個將春節絹花都準備好的人,怎麼會自殺?不過,既然在府中安插的人已經死了,想必是幕後的人已經知道沈府發現他們的手腳,此後不會輕易再有動靜。

    而經過將白姨娘的屋子大搜查,在衣櫃後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暗格,裏面裝了一個小匣子,正是做斷子藥的配料。真相浮出水面,那個潛藏在沈府的黑手就是白姨娘。沈茂和謝氏得知後,不由的唏噓。

    由於謝氏剛動了胎氣,又聞了白姨娘的死訊,每日都在床上靜養著,李嬤嬤她們更是寸步不離的照顧好,只等著來年的三月謝氏生產。

    冬天隨著春節一起到了,天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濕潤,夏日裏花葉田田的喝湯,此時連枯葉都看不到,只有一湖冷冷清清的水,早就沒了銜露含珠的風韻。

    而這個時候的沈家格外的忙,祭祖待客,準備年貨,各路的打點,每日總有管事媽媽,婆子在雲卿的院子裏穿梭來去,謝氏不放心,將祭祖和打點的事務攬到了自己這邊,她如今已經是七個月的身子,只要不再遇見蜈蚣什麼的,沒有什麼大礙了。

    過了年後,初二韋沉淵和秦氏也提著禮上門拜見了,她們先是給老夫人去請了安,老夫人知道韋沉淵是去年鄉試的解元,也客氣了幾分,再看人也生的清雋如竹,更是喜歡了。

    去了老夫人這裏,秦氏帶著韋沉淵去給謝氏見禮,正好雲卿也在那裏,秦氏可能因為是有了藥調養,環境好,又逢韋沉淵爭氣,精神氣的比之前看到的好了許多,看到謝氏大了肚子,兩個母親在一起說著育兒的經驗。

    謝氏看韋沉淵,又看秦氏的舉止,也願意和秦氏交流。

    雲卿和韋沉淵兩人便走了出來,在院子找了個避風又顯眼的地方站著說話,兩人平日裏見面的次數雖然不多,但是也有過,但過年的心境讓彼此都有些認真的打量起對方來了。

    今兒個雲卿穿著一件繡百蝶穿花的蜜合色滾紫貂毛邊的長褙子,下身著了淺紅色繡滿了纏枝蓮花的寬擺裙,腰間垂著一塊赤金點翠麒麟玉佩,因過年挽了個喜氣的雲朵髻,髮髻沒有插頭簪,而是戴了一串米粒大小五彩珍珠鑲嵌而成的額頭鏈,襯得面目越發的柔和溫婉。

    明媚的鳳眸因為年紀的成長更顯得嫵媚貴氣,鼻子直挺,嘴唇不點丹自飽滿朱紅,笑起來的時候角度仿若永遠帶著別人不會有的豔麗。

    韋沉淵看著都有些移不開眼,一抬頭,卻發現以前還能看到她的頭頂,如今也是斜睨到劉海的位置,顯然雲卿又長高了。

    “今天你的打扮很精神呢。”雲卿看他雖然還是簡單的一件天青色棉袍,但是衣角卻有用墨青色的線繡了幾叢挺拔的竹子,衣襟衣袖也特意用墨青色的邊滾過,腳上踩了黑色的棉靴子,眉宇間清雋氣質越來越濃,身形也拔高了不少,和那幾叢柱子一樣的青翠挺拔。

    韋沉淵被她這麼一說,有些不好意思道:“得了沈家的支柱,母親身子好了,能繡東西出去賣,今年我中瞭解元,閒時請去教習的人家也多了,所以手頭寬裕了些許,母親說過年總得打扮一番,省的失了禮節。”

    雲卿知道秦氏和其他的鄉村婦女有很大的區別,就平時說話做事都透出一股雅意和大度,這絕不會是一般農婦能擁有的。

    不過秦氏對此閉口不談,她也從來不問,上輩子韋沉淵沒有秦氏在身邊,韋沉淵照樣在朝堂上闖出了明堂,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這個能力。

    這一年,雲卿拿出自己的私房錢,托韋沉淵讓人買在最近的一個有鹽鹼地的達州買了十傾的斥鹵之地,而如今韋沉淵已經好似達州有消息傳來,似乎有意向準備利用淮河水來將田地淤成良田。

    若是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麼接下來,雲卿所買的良田價值就會翻上幾十倍,韋沉淵不禁奇怪面前這個少女。

    關於柳家一事,他隱約知道是由沈家一手操縱的,可這個幕後人是沈雲卿,在他看來,實在是太厲害了,人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才能知天下事,懂世間局,她一個足不出戶,從沒出過揚州的少女,怎的就有這樣的見識。

    “買地的事還要容你照看一段時間。”明年韋沉淵要準備省試的事務,她總不能一直讓他忙於買賣,而她也在過年的時候找到了另外可以幫忙跑腿這件事情的人。

    過年的時節,沈家下面的各個鋪子和各個莊子的掌櫃,莊主都要到揚州沈府來。

    而黃大除了帶上了黃小妹外,還有他的兩個侄兒,黃大牛,和黃小牛,黃大牛已經二十有五了,家中有了媳婦,如今在莊子上幫黃大的忙,而黃小牛今年十六歲,結結實實的很是靈活,雲卿便想了辦法,讓黃小牛留了下來,說是為了沈府做事,其實雲卿是讓他跟著韋沉淵,學習打理買賣田地的事情。

    一切都走上了軌道。

    過年的氣氛是熱鬧的,整個沈府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裏面,而謝姨媽帶著韋凝紫也登門拜訪了。

    “這不是過年的日子,怎麼姐姐你還在操勞呢?”謝姨媽看著腹部高聳的謝氏,只恨上次蜈蚣的事沒讓她掉了肚子,如今抬著個肚子還四處走,還不是在她面前顯擺她有丈夫。

    謝氏摸著滾圓的肚皮,雖知謝姨媽說話沒什麼好意,大過年的還是和氣道:“雲卿還小,府中許多事未曾上手,如今我胎也快八個月了,無大礙的。”

    謝姨媽掃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著茶的雲卿,不以為意的道:“當初我要來幫姐姐的忙,你不要,如今還不是得自己操勞。”她對那次謝氏拒絕她進府幫忙的事依舊耿耿於懷。

    韋凝紫看著雲卿端起茶杯,輕輕撥開茶面的熱氣,姿勢優美而嫻然,顯然是受了很好的禮節教育,暗暗的在心內慶倖自己的決定,當初學禮儀是正確的,謝姨媽在教導女兒這方面,基本是理想大,恨不得女兒成為公主那樣優雅,但是實際行動少,捨不得花錢。

    “表妹真是出落的越來越豔美了,讓人一看就難以移開眼。”

    “表姐謬贊了,還是表姐更柔秀婉約。”還是一朵風中搖擺的小花,雲卿微微含笑。

    韋凝紫拿著帕子捂著嘴,低頭含笑,對於這句話還是喜歡聽的。

    她的眉目一直都生的柔弱,在謝姨媽女子柔弱嬌媚,楚楚可憐最為男人所愛的家教下,她雖然覺得雲卿生的美,但是覺得雲卿生的過於端莊明豔了,一雙鳳眸更是顯得人有些淩厲,是比不上她的。

    剛才的讚美不過是客套話而已。

    又說了幾句場面話,韋凝紫對著謝姨媽打了幾次眼色,雲卿在一旁看著,猜到韋凝紫是提醒謝姨媽要開口要鋪子的錢了,年關將近,韋府的花費肯定不小的。她等著看謝姨媽開口後,得知真相的樣子,謝姨媽卻一直沒有給雲卿這個機會。

    謝姨媽耀武揚威似的走了一圈,帶著六盒禮品過來,順了十盒回去,沈家個個都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們,除了老夫人還對著她們笑語盈盈。

    回到韋府中,韋凝紫解下身上的披風,遞給了身後的丫鬟,疑惑的問著謝姨媽:“娘,你怎麼沒和沈家提鋪子的收益?”

    按理來說,鋪子裏的收益是一年一結的,謝姨媽去沈府應該是要說這個。

    “現在開口,賬目還那麼清楚,賺了多少就是多少!我提了才傻呢!”謝姨媽狡猾的一笑,自以為聰明道:“等明年或者後年,我再要求將三年的帳一起查了,他沈家總不會一點錯漏都沒有,只要有一點,我就可以拿出來做文章。”到時候鬧個沸沸揚揚,沈府肯定要出點血來補償。

    “這樣保險嗎?萬一沈家要是一點錯都沒有呢?”韋凝紫頗覺得不放心,她覺得這點便宜謝姨媽完全可以不要占,那數家鋪子的正常盈利,足夠兩母女揮霍了。

    “不可能!就算沒錯,我也要揪個錯出來,誰讓沈家那麼小氣呢!”謝姨媽喜滋滋的喝著茶,幻想著以後的金山銀山,起碼也要敲詐個一兩萬的。

    韋凝紫心底不贊同她的做法,可謝姨媽一直將財物管理的死死的,她也沒有接手這方面的事務,並不能去沈府提鋪子收益的事情,只能暗暗希望謝姨媽說的能成真。

    畢竟沒人會嫌錢多。

    而對於雲卿來說,她們不開口也好,按照韋家母女的花費,最多一年,韋府就會必須要上門要錢了,那些個丫鬟月錢,平日裏打理府中的開銷,人情往來的開銷,這都是錢啊。

    春雷聲聲,帶著清新氣息貴如油的雨水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只聽窗外雨滴聲聲,第二天起床再一推窗,便可以看到庭院裏冒出了嫩嫩的綠,粉白的櫻,嬌豔的桃花開始朵朵綻放了開來。

    三月桃花枝頭俏,而在桃花開的最美的那一天,謝氏的肚子疼了起來。

    有了蘇眉事件的教訓,這次穩婆在半個月前就被請來了府中安住,每日好吃好喝招待著,個個都是請的揚州的老穩婆,知根知底,家眷皆在的。

    而其餘的開藥,喝藥,伺候,遞水所有都是選的可靠的丫鬟婆子,無一事可以讓人插手,除了齊大夫,其他的大夫全部不要,為的就是百分百的保險。

    雲卿相信,只要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就算有人還想下手,密不透風的嚴密防範讓他沒有辦法。

    老夫人從聽到謝氏肚子疼了開始,就到院子裏守著,在外頭走來走去的等待著孩子的出生。

    兩個穩婆都是收足了銀子,知道這次生產的是沈家的主母,一百個努力的在旁邊鼓勵著,把所有的技術都使了出來,努力的鼓勵著謝氏。

    許是之前動了胎氣,謝氏這一胎生的並不是十分的順利,疼的一顫一顫的,陣疼了差不多有大半天了,羊水還沒有破。

    穩婆著急了,這麼久羊水還沒有破,於是伸手去破羊水,李嬤嬤在一旁看著,感同身受的皺起了眉頭,拿著毛巾給謝氏擦汗,在一旁使勁的鼓勵著:“夫人,加油,這一胎肯定個少爺,你得加油啊!”

    謝氏緊緊的抓著身下的被子,咬緊牙關,將所有的力氣都運到了腹部,穩婆在旁邊喊著:“吸氣……呼氣……”

    雲卿到了院子的時候,穩婆都已經進去了一天了,她剛從書院裏報導回來,就聽到謝氏要生了的消息,一路上急急的跑來的。

    比起沈茂和老夫人,她心裏的焦急一點也不比他們少。

    上一世謝氏並沒有再生,沈家一直都沒有後代,這一次可不同了,謝氏又懷孕了,而且今天生產了,這代表著有和上一世不同的生命來到了沈家。

    只要她能改變沈家被抄家的命運,沈家一定會比上輩子好上許多倍。

    她雙手握得緊緊的,明媚的面容因焦急顯得有一種憂慮,雲卿在心中祈禱,祈禱母親肚子裏的能是個弟弟,是個弟弟,家裏面就沒有煩惱了。

    只要有弟弟,祖母不會再為難母親,父親也不用因為子嗣的原因再納妾,沈家的財產也不怕後繼無人,自己以後也會有兄弟姐妹相互幫襯。

    這一生,就是一天一夜,老夫人為了這個嫡孫的到來,夜裏都沒有回榮松院,到謝氏的床上歪了歪,還爬起來看了幾次,沈茂更是在屋下守了一夜。

    第二天旭日漸漸的從地平線升起來的時候,隨著幾聲嬰兒清亮稚嫩的哭聲,整個沈家仿佛都醒了過來,剛被王嬤嬤扶去休息的老夫人一個箭步就站起來沖了出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4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20 AM 編輯

正文 038 應邀參宴

    “男的還是女的?”老夫人望著從門口出來的李嬤嬤,首先開口問道。

    雲卿也不落後的跟在後面,去看那個嬰兒,只看到紅紅皺皺的皮膚,其他的什麼都看不到。

    穩婆笑著恭賀道:“老夫人,恭喜啊,是位小少爺呢。”

    老夫人一聽,激動的臉皮顫抖,忙湊過去望著繈褓裏的小肉團,反復確認道:“真的嗎?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啊!您聽聽這哭聲是又響又脆,保准是個大胖小子呢!”穩婆最會說好話,聽的老夫人笑眯眯的看了好幾眼。

    沈茂也站在一旁左看右看,好似怎麼也看不夠似的,明明不是第一次做父親,可是也同樣激動,這可是盼了十多年盼來的兒子啊。

    雲卿站在兩人身後,並沒有擠上去看,而是想去看看謝氏,誰知過了一會,屋中又響起了嬰兒的哭聲,另外一個穩婆又抱著個孩子跑了出來,大喊道:“還有一個,還有一個啊。”

    一屋子人的喜悅仿若一下就達到了最頂點,有了孫子,老夫人對後面這一個是男是女就相對看的開多了,只雲卿在那急巴巴的問道:“是弟弟還是妹妹?”

    穩婆笑眯眯的,滿臉笑紋,“回小姐的話,是個弟弟呢。”

    老夫人激動的手都要顫抖了,連呼,“快抱過來給我看看。”等了這麼多年,總算等來了孫子,還一等等到了兩個,她的心就如同泡在了水裏舒坦的不行啊,老眼左看看,右看看,怎麼看都看不夠。

    沈茂也喜的滿臉笑容,比起老夫人來,他還是要沉穩多了,吩咐道:“今兒個老爺我雙子臨門,所有人這個月的月例都翻倍,在產房裏伺候的,額外加一兩銀子,今晚全部人都加一道菜啊!”

    話語聲一落,整個沈府都沸騰了起來,人人都說謝氏是沉積多年,要麼就不生,一生就生兩個,雙胞胎多難得啊。

    春風裏夾著喜意,讓雲卿也格外高興,渾身都輕鬆了許多,鳥兒的叫聲也顯得悅耳多了,她看著兩個小弟弟已經從紅紅的一團變得又白又嫩,臉頰鼓鼓的,像個肉包子,皮膚細膩得如同水豆腐,一碰就陷了進去。

    兩個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只是細細看去,有一個眼珠子的色澤稍微偏淺了一點,有點像深棕色的,兩人都睜大眼睛看著雲卿,閃閃滾圓的大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樣,清澈的讓人心內軟透了。

    這就是她的親弟弟了。滿月的時候已經給兩人取好了名字,黑眼珠的那個叫沈雲墨,深棕色眼珠的叫沈雲軒。

    雲卿怎麼也覺得看不夠,坐在那逗著兩人玩,謝氏睡在床上,額頭上箍了防風暖頭帶,也是滿臉溫柔的笑意。

    “娘,你看弟弟,嘴巴裏竟然還可以吐出泡泡來呢。”雲卿用手一戳,將那個泡泡戳破,小嬰兒發出咯咯的笑聲,一個人笑,另外一個也跟著笑起來。

    謝氏看著女兒的模樣,也覺得好笑,“你小時候也是一個樣子呢,還喜歡啃手指頭。”

    被母親這麼說自己的糗事,雲卿反頭嬌嗔道:“娘,你在弟弟面前笑話我,以後他們會學樣子的。”

    “他們才生出來多大啊,你呀,姐姐的譜也擺得太早了!”謝氏笑著打趣女兒,心裏暖和的不得了,如今女兒也長大了,又添了一對兒子,膝下兒女雙全,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雲卿正逗弄著弟弟,突然他們開始嗷嗷大哭了起來,嚇了她一跳,立即轉頭問道:“娘,弟弟怎麼了?”

    “大概是餓了,快叫乳娘進來吧。”生產之前,沈家就找好了兩個極好的,家世人品都可靠的乳娘,大戶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是由乳娘帶的,鮮少會有自己餵養。

    看著乳娘抱了孩子到稍間去餵養了,謝氏靠在床頭,雲卿替她拉好風簾後,問道:“這些天爹可是歡喜的每天見眉不見眼的了,肯定對娘更好了吧。”

    謝氏被女兒打趣,嗔了她一眼,道:“怎麼說你爹的,他高興是正常的,這幾日上門來祝賀的,拉著他出去喝酒的,生意上往來的,還有平日裏打交道的官員,讓他幾乎每晚都醉酒回來呢。”

    “那可不是,爹高興起來,就愛出去和朋友喝幾杯,都不來陪陪娘。”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沈茂爽朗的聲音,“這回說爹的壞話被抓住了吧,我哪里沒來了,今天不就過來了嗎?”

    門簾掀起,沈茂走了進來,臉上雖板著,眉宇裏笑意是擋不住,雲卿站起來道:“爹爹是心有靈犀,跟女兒想到一塊了,所以今天也來看娘了。”

    “好你個心有靈犀啊。”沈茂坐了下來,望著謝氏,關切的問道:“身子有沒有不舒服的?”

    “沒有,大夫開了藥,李嬤嬤和丫鬟又伺候著,再說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哪里會不舒服。”謝氏口中說著,心裏甜蜜蜜的,如今府中的姨娘就剩下秋姨娘了,秋姨娘不是個鬧事的,府中安靜了許多,過的也舒心了許多。

    聞言,沈茂點頭,又說起了另外一件事,“去年我外出接了一筆海外的單,今年要交第一筆貨物,這是個大客戶,又是第一次收貨驗貨,我準備跟著商船一起去。”

    謝氏一怔,“要去多長時間?”

    “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吧,得看海上的情況。”沈茂其實也不想馬上就走,兒子才剛生出來,他就要離開,還有些捨不得。

    雲卿在一旁聽著,不知怎麼就心內就有些不安,隱隱約約的覺得這次出行並不安全,她不是一般的人,是再世為人的冤魂,這種莫名的不安,她卻頗為相信。

    上一世裏沈茂也出了海,安然無恙的回來,可是這一世很多東西都改變了,連弟弟都添了,誰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於是抬頭勸道:“爹,海外這一來一去,且不說航海時間長,海面上風浪又大,你這麼一出去,若是停留在哪,弄不好就要大半年了,家中沒有你,就缺了主心骨了。”

    被女兒視為家中的主心骨,沈茂很驕傲,不過還是笑著道:“這些爹都知道,所以雇的都是老跑船的了,這個你放心,就算要去個半年的,家中的事情也交代好了,李斯都會打理好的。”

    每年丈夫都會出去大約半年的時間,謝氏已經習慣了,見此也道:“雲卿,你爹是出去做生意,以前家裏你爹不在,我們也是這麼過來的,這事你不用擔心的。”

    雲卿望著面前的沈茂和謝氏,她明知道這次出行肯定是安全的,可是怎麼也放不下心來,可也知道沈茂雖然寵愛她,可是一旦決定好的事情,不會因為她三言兩語能阻止得了的,只期盼自己心內的這次不安,是身體不適引起的了。

    過了幾日,貨物全部都已經備齊,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沈茂帶著夥計上了商船,押著出海了。

    沈茂出海後,家裏一如往常的,雲卿每日裏下課回來,就是在家中幫謝氏打理家務事。

    這日又是上琴課的日子,下課了之後,安雪瑩收好面前的東西,開口道:“章瀅今年可有好多節課沒有來上了。”

    自上次章瀅開口向安初陽說了雲卿的狀況後,雲卿倒重新打量了記憶中驕橫的章瀅,兩人在書院從以前的爭鋒相對,不,應該說是章瀅對雲卿針鋒相對,變成了和平共處,偶爾也說上兩句話。

    但是章瀅和安雪瑩因為兩家家世的關係,還是走的頗近的,所以今日安雪瑩會說起她來。

    “你這麼說,倒真是,她娘的病還沒好?”雲卿收拾著東西,隨意的問道。

    “據說是越病越嚴重了,我娘去看了兩次,回來都說情況不大好。”安雪瑩說不大好,差不多就是沒得救的意思了,也難怪章瀅幾乎三天兩頭的不來上課,只怕是守在床頭盡孝去了。

    淡淡的一笑,雲卿不去理那些侯府名門的事情,她覺得如今家中的情況讓她十分歡喜,自從得了雙胞胎孫子後,老夫人對謝氏就完全改觀了,從以前的事事看不順眼,到如今什麼事都覺得可以接受,每日裏沒事就讓乳娘抱了孫子去榮松堂給她逗。

    雖然說老夫人以前的行徑是的確讓人氣憤,但是這些日子她也在極力的彌補和謝氏雲卿的關係,經常邀了兩人一起吃飯。

    她到底是長輩,謝氏和雲卿也不會忤逆她,那些破裂的傷痕,也在慢慢的修復之中。

    又過了幾日,府中突然收到了請帖,特別指要送給雲卿的,雲卿看著那個燙金的三折請帖,覺得眼生的很,打開一看,竟然是潁川侯府開花宴的帖子,上面邀請的人只寫了一個,就是“沈雲卿”三個字。由於在一個學堂上課,彼此對同學的字跡還是熟悉。

    這可不是章瀅的字嗎?一直看不起她這個商戶之女的章瀅,怎麼會給她下帖子,雲卿頗覺意外,可是人家侯府都下了帖子,再不想去,雲卿都要給上幾分面子到場的。到了這一天,穿戴好了之後,往潁川侯府去了。



正文 039 金面魔將

    到了侯府門前,采青好奇的往外頭看去,門前已經停了一大串的馬車了,浩浩蕩蕩的好似一條華麗的長龍。

    而他們的馬車一停,負責接待招呼的管事媽媽就上前問道:“來的可是沈府小姐?”

    雲卿扶著采青的手下了馬車,點頭道:“正是,勞煩媽媽了。”

    “哪里,今兒個一早小姐就吩咐奴婢在門前守著,若是看到沈小姐來,先迎了進去。”這個管事媽媽口中的小姐就是章瀅了,也難為她還想得到讓人在門口等著,前世今生,雲卿都是第一次來潁川侯府,這個地方對於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不過越是如此,雲卿心中就越是不太放心,雖說和章瀅的關係不至於像以前那樣緊張,也不至於到了讓她特意關照的地步。

    一路走過,侯府門前立著兩隻張牙舞爪的大獅子,沉沉的色澤和威嚴的形象,都是顯示著這裏與沈府不一樣的氣韻,到底是名門貴族,雖然沈府富貴不缺,可有些東西的規制商戶人家是不能用的,再者沈府以華麗精美為主,而侯爵府還要突出貴氣肅穆,更為沉重一點。

    一路走過去,花園園中奇石羅布,佳木蔥蘢,怪石林立,或如鬼怪,或如猛獸,縱橫拱立,上面苔蘚成斑,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徑,亭台樓榭,古柏藤蘿,將花園點綴得情趣盎然。其間夾雜著各色盛放花兒,在枝頭隨著風頭招搖,隨著清晨的陽光照在了花瓣上的水滴裏,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隨著管事媽媽在前頭引路,雲卿帶著流翠和采青到了花廳,大廳裏早就坐了其他的客人,一個個打扮得光鮮明亮,花團錦簇的,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看到進來的雲卿,都怔了一怔。

    有幾位夫人見到雲卿,便覺得有些面生,卻私下讚歎,“這是哪家來的小姐,生的好標緻!”旁邊有其他認識的,便與那幾位夫人,“這是沈家的大小姐。”

    於是又是一陣竊竊私語,其中夾雜著各種對雲卿身份的鄙視或者感歎,雲卿恍若未聞,抬頭在人群中尋找相識的身影,見韋凝紫和謝姨媽坐在一起,正和幾個小姐在一起說話,似乎沒有看到她的樣子,她微微一笑,轉開目光,正巧看到安雪瑩和知府夫人坐在左手邊的一個席位上,安雪瑩正朝著自己點頭招手。

    雲卿先過去給知府夫人行禮,知府夫人本來對雲卿的身份還是有所不滿的,畢竟是個商戶女,雪瑩跟著雲卿在一起,沾染上低俗的商賈氣息,後來發現,雲卿一舉一動皆有大家氣質,處事為人都恰到好處,再想起謝氏的出身,知府夫人殷氏也就釋然了,看雲卿的舉止,再看外貌,憑著沈家的財勢,說不定以後也是有福氣的,嫁個有爵位家族的次嫡子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此一來,到時候也可以和雪瑩相互幫襯著。

    “我知道你今兒個回來,才跟著母親來的,不然還真不想來呢。”安雪瑩拉著雲卿坐下來。她今兒個穿著一件松花色的長裙,梳著一個墮馬髻,插了三隻梅花頭黃玉長簪子,耳朵上是黃玉珠子的流水形耳墜,氣質十分柔和婉約。

    殷氏一聽安雪瑩的話,接著道:“她身子不大好,春寒料峭,本是不能出門的,只聽到你回來,就眼巴巴的要趕來了,真是小孩子心性。”

    雲卿知道這是殷氏幫著安雪瑩說話,左右都坐了人,雖說位置隔了一定距離,難免聽了還以為是安雪瑩不願意來參加侯府的花宴,也附和道:“我是第一次來侯府,雪瑩是害怕我落單了吧。”

    這話說出來本來是簡單,可是殷氏有意無意的就看了坐在對面的謝姨媽和韋凝紫一眼,這兩人當初來時投靠的沈府,如今另外買了宅院,在宴會上看到自家侄女就當作沒看到,此等作為實在是令人有些微微的寒心。

    許是感覺到了知府夫人的目光,韋凝紫抬頭望了過來,她今日穿著一襲碧藍色刻絲暗紋雲鍛褙子,下身著了水藍色波紋裙,頭上帶著翠玉箍金滴琉璃水珠的步搖,將自身的溫柔嬌美襯托了出來,一進來便得了不少夫人的青眼,私下問了她的名字年歲家世。

    可是雲卿一進來,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旁邊人的話題一致換成了這位新進來的小姐是誰家的,即便是聽到沈家是商賈,也嘖嘖歎息,說是好標誌的女兒家,可惜出生低了些。

    這話在韋凝紫理解就是沈雲卿若不是出生低了一點,今兒個肯定就是眾多太太考察未來媳婦的物件了,她不由的心裏如同貓抓一樣,嫉妒和恨兩種情緒在交替融合,變得非常難受。

    但是她比謝姨媽靈敏,懂得一些打量的目光內裏的含義,便是不喜,也要裝作喜歡的樣子,站起來,笑道:“表妹什麼時候來的,怎地沒過來和我說說話?”

    這話可是暗指雲卿不識禮貌,見到長輩和表姐不先過來行禮。

    雲卿嘴角微微勾起,明豔的容貌如同破開晨曦的第一道曙光,霎那綻放出絢爛的光芒,“雲卿進來後,本想和姨媽和表姐招呼,卻不能打斷你們的聊天,恰巧安小姐在招手,我便先過來給知府夫人行禮了。”

    人家無親無故的人都看得到雲卿進來了,你們在那裝著聊天,不想搭理人,以為沒人知道嗎?

    安雪瑩低著頭笑,她已經見識過雲卿的伶牙俐齒了,就韋凝紫想靠著嘴皮子上面讓雲卿吃虧,那是沒什麼可能的。

    雲卿說完,還走過去給謝姨媽行了個禮,頓時更讓韋凝紫沒有話說,而剛剛才認識的幾個夫人看了看謝姨媽,暗道,原來這個寡婦是沈夫人的姐妹啊,可是聽說謝大名儒只有一個嫡女,那這個就是那個唯一的庶女了。想到這裏便不由的輕看了幾分,眼底也流露出這個意思來了。

    謝姨媽狠狠的瞪了韋凝紫一眼,暗暗磨牙,這個女兒蠢死了,現在去認了親,不是告訴人家有個低賤商戶的親戚嗎?又讓人看輕了她,真是蠢死了。

    謝姨媽是個藏不住神態的人,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那些看似眼神不在這方,其實早就鍛煉出暗地裏打量人本事的各位夫人眼中,對韋家的評價便又低了一級。

    謝姨媽不會知道,可是韋凝紫是能感覺的出來的,她拉著雲卿的手,淺笑道:“表妹來了又不早些告訴我,我便和你一起來了。”

    “表姐真是有心了。”雲卿微笑道,並不再多說話。

    這時,從外頭走進來兩個女子,領頭的是一襲月白色長裙,容顏眉眼的女子,正是章瀅,她進來後對著眾人行了禮,神色並不如往常般飛揚,眉目裏帶上了憔悴,便連那高高的額頭都顯得有幾分突兀,沒有了往日的明豔。

    而後頭跟著的乃是穿著一套海棠花色灑金對襟長襖,下配松花色撒花裙,腰間束著霞紅色宮絛,一頭烏髮梳成高高的半月髻,中間插了一隻菱形平面刻重瓣金花的大簪,從菱形三角上垂下來長長的金水滴鏈子,整個人是華貴不已,貴氣滿身,她的神色和章瀅完全是相反,滿臉春風,喜不勝收,進門便對著各位道:“不好意思,都怪我對事務不熟悉,耽擱了時間,讓大家久等了。”

    眾人見到她,眼中神色各異,不過表面上都是笑著客氣。

    安雪瑩壓低了聲音道:“這個就是章洛的親娘,潁川侯的側夫人襲氏。”

    如此介紹下來,聯合前因後果,雲卿哪能不知道這位側夫人如此高調的原因了,章瀅的母親是潁川侯的正室,如今病入膏肓,難以治好,整日臥病在床,府中的事務都交給了這位側夫人處理,照這個勢頭,只要正室一死,這位側夫人就是要提位分的了。

    而潁川侯夫人和這個側夫人之間,還有一段淵源的,據說當年潁川侯夫人和潁川侯之間的婚事是父母之間早早就定下了的,那時兩人還只是孩童,兩家就互相交換了玉佩,定下了這門親事。

    而在定下這門親事後沒幾年,潁川侯夫人的孟家夫婦先後病亡,老潁川侯是個實誠人,並沒有因為孟家夫婦的去世而不承認這門親事,依舊要求訂親。

    可是當時潁川侯已經和襲氏這個表妹眉來眼去好了很久了,本來襲氏是做好了心裏準備做個妾室了,可是中途發生了孟家夫婦去世的事情,她以為兩家的婚事會就此坐吧,誰料最後還是沒有取消,潁川侯夫人的位置依舊是孟氏坐了上去,而她,在潁川侯夫人進門半年後,被迎娶進來,先是做了姨娘,因為肚子爭氣,生了章洛被提為了側夫人,接著又生了個男孩,如今是潁川侯的眼珠子。

    當年孟家夫婦去世,潁川侯夫人作為長女,下面還有一個弟弟,為了撐起一個家,十二歲的潁川侯夫人就開始打理家事,處理一府上上下下的事情,還要負責教導小她七歲的弟弟,性格自然是威嚴嚴厲,做當家主母自然是綽綽有餘,可是作為侯爺的夫人,她就顯得過於陽剛了。

    所以在嫁進潁川侯府後,孟氏並不得寵,潁川侯最愛的就是襲氏這種溫柔可人的女子,在孟氏進門後不久,另外又陸陸續續娶了不少同樣柔美動人的小妾。

    要強的潁川侯夫人不願服輸,更是剛強,和潁川侯兩人夫妻關係十分的不和諧,這也是整個揚州城知道的秘密。

    誰都知道孟氏去世後,便是襲氏上位,所以在場的夫人雖然看不得襲氏這一番作為,可是為了以後兩家來往,還是得做好這份面子情,這也讓襲氏更加開心,笑得嬌聲陣陣。

    章洛今兒個也跟在她後頭,同樣穿的是喜氣洋洋的,以前她都是低調的,儘量不將章瀅的光彩掩蓋了下去,今日她卻穿了一身的明藍色,顯示出妖嬈的身段,和明麗的面容,本就是一個爹所生,娘親的樣貌也是姣好的,再經過這麼打扮,章洛一下也變得明豔了起來。好些個夫人連連稱讚,使得章洛笑得越發的豔麗。

    雲卿望著眼前的這一切,世人都是如此,踩搞捧低,章瀅的母親已經是沒有了希望,都知道下一任侯府女主人就是眼前的側夫人,沒有人再分出太多的精力去管章瀅,大多數人都是為了利益而在這裏交往著,誰人真正是發自內心的要來參加這些宴會呢。

    她看了章瀅一眼,章瀅正坐在前方席面上,眼神中有著怒火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美豔的面容緊緊的繃住,似乎在克制著自己的怒火。

    章瀅也會有一天懂得控制自己的怒火?雲卿沒有漏過她掩在桌邊的人,看的出章瀅很討厭襲氏和章洛。

    不過,換做是她,她也同樣不會喜歡吧,自己的娘還在床上生病,小妾和庶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好似在辦什麼喜事一樣,換做是誰,誰都接受不了。

    再說,正室和小妾,嫡女和庶女,仿若天生就是不對頭的,誰也看不慣誰。

    席面上火熱的在開展著聊天八卦的活動,雲卿得知了一個消息。

    禦鳳檀回京了。

    這個消息剛剛一出,便從天越城開始往四面八方傳了出來,因為西戎的這一戰,實在是打得太久了,惡劣的天氣,懸殊的兵士力量,讓這一場戰贏得實在是不太容易,便是明帝對這個結果也覺得有些意外。

    可是,偏偏因為他派出了這個從來沒上過戰場,在京城一養就是八年的瑾王世子,將整個戰爭的局面全部改變了。

    禦鳳檀沒有經過系統的兵將指揮學習,他是王府子弟,平日裏讀書寫字不過是為了培養文化素質,而明帝也不會下十二分的力氣,去教本來就視為威脅的瑾王世子謀略兵法。

    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禦鳳檀打起仗來的方法,與所有的大將都不同,他喜歡奇兵致勝,喜歡以少勝多,喜歡偷襲,喜歡耍詐,喜歡用一切你想不到的想得到的,變化莫測的方法和手段在戰場上完全不按理出牌的得勝。

    西戎派出的二十萬兵馬,光死在戰場的就有八萬,因為禦鳳檀帶兵還有一點,就是喜歡乘勝追擊,講究痛快和爽快,每一場戰役,嗜將敵人殺個乾淨才甘心,正是此舉,將西戎本來高高的士氣,一下打擊的如同泄了氣的皮球。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會在半途之中有這麼一號人物的出現,這種天馬行空的打戰方法,讓他們聞所未聞,屢屢打亂他們的佈置,逼得節節後退,直到出了大雍的邊界,趕出了一百里。

    在西戎人的眼中,禦鳳檀有一個外號,便是“金面魔將”,因為他每次上戰場之時,都會戴上一個金色的面具,遮住本來的容貌。

    西戎退兵,而禦鳳檀也被明帝馬上召調了回來,在回京之時,明帝站在皇城門口親自迎接,口中大誇“不愧是朕的侄兒!好,好,好!”

    連續三個好字之後,明帝一道禦旨,將禦鳳檀封為了“鎮西大將軍”,位列武將二品官位。

    命運的軸輪果然吱吱嘎嘎的還是走到了原位,十九歲的禦鳳檀,成為了京城風頭最盛的少年將軍,也成為了京中無數高門貴胄眼中的最佳女婿。

    旁邊的議論聲還在悄悄的進行,“你說瑾王世子為什麼要戴面具?”

    “據說是長得太過俊美了,怕震懾不了敵人,才戴了面具的……”

    “有那麼俊美嗎?”

    “當然,瑾王世子號稱京城‘第一美男’的,上次他來揚州你沒有看見嗎?”

    面對這種猜測,雲卿微微覺得有一分道理,在想像中,將那個白袍紫紋的美男子與嗜血退敵的鐵面將軍混合在一起,實在是有點難,戴上面具之後,也許顯得更加神秘,更為震懾吧。

    圍繞禦鳳檀的話題渡過了這一場酒面,吃過飯後,便要去花園裏賞花了,雲卿因為不知不覺喝多了水,便去了一趟恭房,走的時候便落到了後面。

    她正提速要去追眾人,卻被突然伸出的一隻手拉到了一座假山後面,剛要轉身呼喚,卻發現是章瀅,便將手收回,看著章瀅。

    按照剛才的模樣,章瀅應該是一直在這裏等著她的,她就說今日章瀅會邀她來參加侯府的宴會一定是有什麼問題的。

    “有什麼事?”

    章瀅似乎還是很猶豫的樣子,面上表情有幾分不願,又好似帶著點羞怒,囁嚅了幾下沒有開口。

    雲卿不喜歡與她浪費時間在這裏,又開口問了一遍,“若是沒事,我要去賞花了。”

    “賞花,賞什麼花,有什麼好看的,每年都是那樣子,再怎麼看也看不出新鮮的模樣來了!”章瀅沖口道。

    雲卿蹙了蹙眉,微露不耐煩道:“你今天邀我來便是聽你這番理論的?”

    “不是!”這一次章瀅倒是答的很快,又抬起頭看了一眼雲卿,才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包東西,抿著唇,抬著下巴道:“你幫我看看,這藥是不是有問題?”

    雲卿低頭瞟了一眼她手中拿的東西,微微笑道:“章小姐,我並不是坐堂大夫。”所以,她也不想去看她手中的藥。

    章瀅似乎有著著急了,咬著唇,臉色憤憤道:“我知道你不是大夫。”她將手中的東西攤開,裏面是一包藥渣,“這是我娘喝的藥,我讓府中的大夫看過了,他們說沒有問題,要請其他的大夫,父親又說我胡鬧,可是我不相信娘怎麼會突然病了,一定是這個藥有問題,上次你在藥店能辨別牛黃,這個藥你也會看的,你看看,這到底有沒有問題!”

    原來是這樣,雲卿總算是知道了原因,潁川侯夫人的病來的又急又猛,不過半年時間,就病入膏肓,章瀅懷疑是有人故意給潁川侯夫人下毒導致的。

    想到上次她親自去藥店裏挑選牛黃,只怕也是因為同一個原因。

    其實藥物辨別雲卿如今已經可以做到不差分毫了,可是她並不想插手侯府的事情,假如她真的答應了章瀅看這個藥渣,看出了其中有什麼多餘的東西來,章瀅這種衝動的性格一時,萬一直接沖出去跟襲氏和章洛辯解,那麼她也會被扯進來。

    侯府裏的家務事,特別是這種醃臢事,不是她可以牽扯進去的,無論最後結果怎樣,她都會弄得一身餿。

    “這個,你還是找機會讓大夫給你看看吧,他們的醫術是官府承認了的,比我更好。”雲卿是真心的勸章瀅,至少能孝順母親,章瀅也不是壞透頂的。

    雲卿說完,就想要出去,章瀅突然大喊了一聲,“沈雲卿,你上回被賊人抓了的事,是我告訴安初陽的。”

    果然挾恩來報了,雲卿心裏便做好了準備,此時還是有些失望,剛覺得章瀅有些優點,她便又讓人覺得不舒服。

    不過,欠人的恩情,雲卿是一定要報答的。

    她轉過身,面無表情的望著章瀅,“我幫你看藥,以後那件事就相互抵消了。”

    她的聲音冷冷的,如同三月夜裏料峭的春風,雖然風輕柔和,卻含著涼意,章瀅不知怎麼,就有些歉意,她那日本來是不想管了的,可是想著要是雲卿出事,她看到了也沒說,到底說不過去。她心腸並不壞,只是在潁川侯夫人寵愛下,張揚跋扈了,剛巧遇見安初陽,便提了一句。

    “我……我也是沒辦法了,只要我出去,身邊就會跟了人。”似第一次說這種軟話,章瀅略微有些不習慣,眼神四處亂瞟,覺得沒辦法面對人。

    這樣子倒顯得有幾分平時沒有的可愛,雲卿的臉色稍許好了點,不過依舊是冷冷的道:“把藥給我吧。”

    細細的將藥渣每一樣成分撚,聞,嘗,分辨出來了以後,雲卿將手帕包還給了章瀅,眼神有點複雜的望著她。

    章瀅迫不及待的望著雲卿,豔麗的面容上都掛著擔憂和急切,“怎麼樣,藥是不是有問題?”

    “這藥,完全沒有問題。”雖然結果讓雲卿也有點意外,但是她真沒有看出來有任何的問題。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你沒看仔細!再看,你再看看!”章瀅沖到雲卿身前,將藥塞到她的眼下,神情慌亂不已。

    啪的一下,雲卿將要塞到她臉上的藥渣一下子撥了開來,眼神從容中帶著些可憐,“章瀅,剛才我已經看的很仔細了,不需要再看,這藥沒問題。”

    再次的強調,讓章瀅凝視著雲卿的目光,似乎要從裏面找出一點猶豫和惡毒來,她知道自己在書院的時候,曾咒駡過雲卿,她希望雲卿是在報復她,故意將本來有毒的藥說成沒有毒。

    可是沒有,雲卿的眼底有的都是坦然和明亮,沒有一絲的作偽。

    她拿著那包藥渣,章瀅突然覺得很絕望,想起大夫說的話——你娘親最多活不到半年了,她心裏有一頭橫衝直撞的牛,讓她無法控制,她脾氣本來就不好,此時更是無法控制。

    而在眼前的雲卿就是最好的發洩選擇,章瀅拿起藥渣對著雲卿就扔了過去,“你滾,你給我滾,你們都不是好人,你們一個個都欺負我,欺負我娘親生病了,就說我娘親要死了!一個個的平日裏跟在我後頭和狗一樣,現在每日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你們這群小人!什麼賞花宴,什麼來多了人可以衝衝府裏的晦氣,你們就是要故意氣死我娘!氣死我娘的!”

    雲卿飛快的閃過那一包藥渣,眼角卻掠過假山後,發現一抹衣角飛快的消失在後面,那抹衣角,好似有點熟悉。

    看著章瀅還在這裏遷怒而罵,雲卿淡淡的一句打斷她,“既然藥已經幫你看了,我走了。”

    章瀅罵著罵著就哭了起來,雲卿回頭看她蹲在假山後咬緊牙哭泣的身影,輕輕的搖了搖頭,方才章瀅的話裏透出來的資訊實在是太多了。

    如今府中是側夫人襲氏做主,府中的下人都是見風使舵,踩搞捧低的,估計以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章瀅如今肯定是受了冷落的,而章洛今日的表現也很明顯展現了一點,就是章洛和襲氏兩人經常在章瀅面前變相的詛咒潁川侯夫人,而章瀅卻無論如何也弄不贏她們。

    在書院的時候,雲卿就已經看出來了,章洛是個隱忍的,但是眼底經常透露出的不服光芒沒有被她錯過,如今章瀅就快要失勢,章洛等著做嫡女了,形勢大翻轉,兩方都會有巨大的心裏變化。

    像今日的花宴,來時雲卿便覺得奇怪了,既然潁川侯夫人還病重在床,怎麼會還特意辦這種大宴會,原來是用了沖晦氣的名號,這也肯定是襲氏開口要辦的,這是在向眾人表明她的身份,也能更好的氣章瀅,讓她看看如今府中是誰做主。

    家家都有不省心的事,章瀅這種沒有太多城府的性格,當然不是這兩母女的對手了。

    帶著人走到了人群之中,雲卿有留意到,韋凝紫和章瀅兩人關係似乎特別的好,親親熱熱的倚靠在一起說著話兒。

    “今日的宴會舉辦的很好,一點都看不出夫人是第一次操辦花宴呢。”韋凝紫笑著贊到。

    章洛望著周圍熱鬧的人群,也頗覺得驕傲,誰說娘是個側室就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如今娘還不是能將主母做的事都做的漂漂亮亮的,她覺得韋凝紫將“側夫人”三個字,說成“夫人”是特別的順耳,笑得格外舒心道:“娘為了操辦這次宴會,也費了很久的心,幸虧你覺得喜歡。”

    既然韋凝紫都說襲氏是“夫人”了,這樣的示好章洛當然聽得出來,於是也喊了襲氏為“娘”,側夫人雖然看起來有“夫人”兩字,其實還是個妾室,不過是好聽了些,按理來說,潁川侯的所有子女都只有一個娘,那就是章瀅的母親,潁川侯的正室夫人。

    可眼下這種狀況,韋凝紫也不會說穿,只不過微微一笑,“如今章瀅每日都守在床頭,倒是個孝順的。”

    話題到了章瀅身上,章洛自然不會高興,鼻子裏輕輕一哼,很不以為然,守著?守著有什麼用,請了那麼多大夫看了都還不是那個樣子,如今就是躺著等死了,遲早的事情罷了。

    “她,你剛才又不是沒看見,那脾氣暴躁的厲害,除了對她娘好點以外,府中誰念她的好。”章瀅眼神裏含著一絲輕蔑。潁川侯夫人是直爽威猛的那種,所以帶著的章瀅也是這樣,潁川侯夫人多少還有威嚴在,可章瀅呢,只學到了外表,沒有學到威嚴的精髓,大小姐脾氣爆發起來,全府的人都怕她。

    所以如今潁川侯夫人一病,襲氏和章洛籠絡人心,很快就將章瀅逼得屢屢失態,在府中除了潁川侯夫人的陪房和陪嫁外,其他人都漸漸偏向襲氏了。

    “可惜,她到底還是府中的大小姐,就算到時候,她還是在我上面。”章洛不滿的說道,一來章瀅是正室的女兒,就算襲氏以後扶正了,章瀅是原配之女,還是比章洛大,再者章瀅又比章洛年長,算起來,章瀅才是侯府的嫡長女,嫡長女和嫡次女之間的區別看似不大,其實還是很有區別的。

    古代以嫡為尊,以長為尊,兩者都佔據著,為最尊。

    “也是,章瀅的脾氣是不好,但是有什麼辦法,她占著出身好,倒是可惜你了,說起性情,才貌,我倒覺得你不輸於她。”韋凝紫輕輕的說道,看了一眼章洛的表情,雖然章洛比章瀅要收斂一些,可是段數比起韋凝紫來,還是要差的遠了,在聽到這樣的話時,神色明顯不悅。

    “你看她每次見到我表妹,就要大吵,今兒個兩人又不知道為了什麼吵起來。”韋凝紫似乎很感歎的又說了一句。

    “她和沈雲卿能吵得贏嗎?你那表妹不是個省事的。”章瀅對雲卿的印象很深,每次在書院有人要挑釁,雲卿總能讓人吃不了好,她就從不去惹雲卿的。

    再者,她心中也一樣覺得雲卿是個商戶,身份太低賤了,而韋凝紫,怎麼說父親也是個官家,所以她才會和韋凝紫相交。

    “那是,我表妹,可是個記仇的,輕易惹不得。今日這樣的宴會,要是給人看到太不好了。”韋凝紫深有感觸,又意味深長的對著章洛說道。

    章洛仿若一下子想到了什麼,嘴角慢慢的浮起了笑容。韋凝紫也淺淺一笑,目光落在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上,輕輕伸手摸了摸。

    雲卿正和安雪瑩在一旁看著花,那邊韋凝紫也來邀請雲卿到另外一旁看著牡丹,此時知府夫人殷氏正帶著安雪瑩在各個貴婦之間認識,雲卿便一個人去了。

    雖然不喜歡和韋凝紫打交道,在眾人面前,她不會落下什麼話柄,而到了相邀的地點時,雲卿發現,不止是有韋凝紫,還有章洛和章瀅兩人也在這裏。

    因是賞花,幾人的丫鬟都在週邊守著,而這處雖然不偏僻,但是角度卻剛好遮住了其他人的視野,雲卿看著韋凝紫,心裏下了防範。

    而章瀅看到章洛,就沒有好氣,“章洛,你讓我來這裏幹什麼?”

    “大姐何必這麼生氣,每次話還沒說,你就好像跟人在鬥氣一般,雖說你是大姐,也不能無緣無故的對著妹妹發脾氣吧。”章洛含笑,盈盈水眸看起來帶著笑意,裏面卻是一片嘲笑。

    “我何時對你發脾氣了?你喊我來這地方是來做什麼的?”章瀅不喜歡章洛,自然沒好話。

    “今日不是賞花宴嗎?我喊姐姐和我一起來賞花啊,姐姐不是這點要求都做不到吧,雖然你是嫡女,也不能這般的囂張啊。”章洛在嫡女兩個字咬了很久,誰都聽得出她的意思。

    章瀅美眸一瞠,頓時怒上心頭,“你什麼意思,裝什麼東西,你會好心喊我來賞花!別以為你在別人面前裝什麼樣子你就是什麼樣子,你就是個賤人生的下賤貨!”

    這一番話罵的章洛臉色一白,不過馬上她就恢復了過來,抬手捂著嘴道:“姐姐何苦這樣咄咄逼人呢,你娘要死了,又不是我的錯,這閻王爺要收人,我怎麼也攔不住的,你怎麼遷怒於我呢!”她一番楚楚可憐的作態之後,忽然語調非常諷刺的道:“不過,姐姐能神氣的也就這麼幾天了,等你娘一死,我娘就是侯府正室了!”

    她做一個“你娘要死”,右一句“閻王爺要收人”,將章瀅哭過後顯得發紅的眼圈氣的更是發紅,沖過去對著章洛道:“你說什麼!你這個該死的賤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雲卿在一旁看著兩人吵架,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她相信韋凝紫喊她過來,絕對不是讓她在這邊看看姐妹兩人吵架的,一定還有其他的目的。

    低頭一掃,發現剛才看到的裙角,正是韋凝紫今日穿著的碧藍色,腦中飛快的將事情理了一遍,她知道韋凝紫和章洛的計畫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43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23 AM 編輯

正文 040 天生剋星

    而這邊,章瀅已經被惹得怒火沖頭,對著章洛沖了過去。

    章洛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她看到章瀅過來,驚惶失措的往後面一直退,退到了遊賞的湖邊時,眼睛往左邊花園入口處一瞟,撇見幾個身影時候,立即就開始大喊:“姐姐,你莫要這樣……”

    “我沒怎麼樣,你就喊什麼喊!”章瀅最討厭章洛裝可憐的樣子,眼見她又來這套,不由的回道。

    就在這時,章瀅不知道腳下絆倒了什麼東西,身形竟然一個趔趄,越過章洛直直的往湖中掉落了下去。

    面對眼前的變故,章洛不知道目瞪口呆,她本來的計畫是故意惹怒了章瀅,讓章瀅和她拉扯之際,派人將父親引了過來,然後讓父親在眾多夫人小姐面前訓斥章瀅,讓她落下為姐不尊,陷害庶妹的名聲。

    可是事情怎麼就突然發生了變化,反而是章瀅落下了水呢?

    雲卿飛快的收回了腿,今日她穿著的大擺的長裙,腿腳微動,從外面根本就看不出來,剛才她瞥見進來的人,就更加確定了章洛的做法,當即就決定一腳將章瀅送入了水中。

    章瀅掉落在水中,心中一陣緊張,她不識水性,冰涼的湖水沁入她的鼻間,嗆了好幾口水。

    聽到落水聲,早有安排好的婆子跳入了水中將她拉了出去,不過事有偏差,剛開始準備是用來救章洛的,此時救上來的卻是章瀅。

    章瀅一上岸,就有丫鬟拿了披風趕緊給她披上,而潁川侯這個時候也趕了過來,一看躺在岸邊婆子懷抱中的章瀅,再看聞聲圍了過來的諸多小姐夫人,更是覺得臉面盡失,板著面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時看到這一切的,除了章瀅章洛兩個當事人外,就是雲卿和韋凝紫了,雲卿望了一眼韋凝紫,微帶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表姐讓我過來賞花之時,章二小姐和章大小姐兩人便開始發生了口角,後來兩人便開始走得近了些,我一時沒有注意,就聽到撲通一聲,轉頭過來一看,章大小姐落入了水中。”

    聽著這話,眾夫人小姐剛才雖然離得遠,也有那離得稍近,耳朵尖的,聽到章洛在那罵的話,句句都是詛咒潁川侯夫人的,此時心裏也是有了計較。換做是自己,被人這麼詛咒親娘,哪能沒有火氣,肯定要對上的,豈料這章洛竟然還動手公然的將嫡姐推入了水中,這種膽子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章洛一聽這話,急得眼淚水就掉了下來,“沈雲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了她下水了,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你和她故意聯合起來陷害我的是不是!”

    雲卿聞言眉頭微蹙,十分不解道:“章二小姐,此話實在是詫異,我剛才可有說過是你推人下水的?”

    章洛此時一想,雲卿的確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她說的每句話分開看都是實話,可是湊在一起,難免讓人不則好麼想。

    側夫人襲氏也聽到這邊的動靜,走了過來,聽到這一番話後,頓時也皺起了眉頭,章洛一見襲氏立即就沖了過去,委屈的淚水掉落的更是歡快,“娘,你看她們都故意欺負我,故意冤枉我!”

    “原來這位就是潁川侯夫人,聞名不如見面啊。”此時旁邊一個打扮的簡單大方的夫人卻開口說話了,不過她一開口,在場的幾個人都僵住了。

    “這哪里是潁川侯夫人,是側夫人!”有心直口快的夫人馬上回道。

    “噢,原來是我弄錯了?!”那位簡單大方的夫人又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語氣裏沒有半點自認錯誤的樣子。

    在場的夫人都聽得出來,這是諷刺章洛看到一個妾室就在人前喊娘,潁川侯府沒有規矩呢!

    潁川侯惱怒的看了那個夫人一眼,她正是楊雁蓉的母親楊夫人,楊大人身邊只有她一個結髮妻子,沒有其餘的妾室通房,所以這位楊夫人對這等子妾室通房和妾室的子女在家中橫行霸道最是看不慣。

    開始那些夫人和襲氏去打交道的時候,她便是坐在位置上,一語不發。

    論官職身份,楊大人是都指揮使司正二品,是手握實權的官員,而楊夫人也是四品誥命夫人,即便是面對侯府這樣貴胄身份,她也不輸於人前,更何況潁川侯府到了此時,已經是在走衰退的路線,每一個寵妾滅妻的高門,都意味著這個家門的衰敗開始。

    面對襲氏這樣的側室,她連一丁點的好感都沒有。

    被她這麼一打岔,章洛剛才那句哭訴的威力就沒了,潁川侯臉面再不好看,也不得不訓斥章洛一句:“你平日裏規矩怎麼學的!難道都忘記了嗎?”

    襲氏一直都是潁川侯的心肝,連帶章洛在府中也頗受寵愛,再者潁川侯對女兒的要求和對小妾的要求是一樣的,楚楚可憐,梨花帶雨是他的最愛,所以章洛一看到他淚水就和漲水似的,不要錢的往外流。

    沒想到今日被楊夫人這麼一弄,他要是再偏袒,就是明目張膽的在眾人面前偏心妾室的女兒了,潁川侯修行還沒到家,臉皮還沒厚到一點不要的程度,不過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轉頭對著還包在一旁的章瀅皺眉喝斥道:“今兒個宴會,你又在這咋咋呼呼什麼,平日裏鬧個不停也就算了,怎麼沒事還自己往水裏面掉,去陷害妹妹!”

    章瀅一直都討厭章洛,也知道潁川侯不喜歡她,因為她不夠會裝,可是沒想到爹已經被襲氏的枕頭風吹著到了如此偏心的地步,竟然睜著眼說瞎話,頓時站起來道:“你剛才看到我是自己跌到水中去的嗎?你既然沒看到,怎麼就說是我今日在鬧事,明明是她在詛咒娘,她說娘早點死,襲氏就可以上去做正室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潁川侯被章瀅這麼一說,老臉漲紅,襲氏之所以這麼囂張,沒有他的默許是不可能的,平日裏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孟氏他也不喜歡,可是被章瀅在人前說出來,那就不可以了!

    “我胡說八道?爹,那你怎麼不想想,我再怎麼也不會故意跌到水中去吧,今日是宴客的日子,我何必在人前跌落,弄的一身狼狽,難道這樣對我的名聲就有助嗎?”章瀅鼻翼翕合,臉上漸漸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而旁邊的夫人小姐聽著,多少也能看的出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孟氏病重,就等著去了,襲氏和章洛肯定是水漲船高,在府中越來越有地位,連帶著開始欺負沒有娘幫助的章瀅了。

    章洛看到周圍這些夫人小姐各種複雜的眼神,也急了起來,她到底年輕,裝也只能裝到這個程度,哭道:“這裏在場的還有韋家小姐,沈雲卿說的話不一定就是對的,萬一她和大姐串通好了的,問問韋小姐,當時她看到了什麼吧?”

    她這計畫是和韋凝紫心意相通了的,在章洛看來,韋凝紫怎麼都會偏幫著她說話,只要韋凝紫說章瀅是故意掉落下水的,那麼就完全不同了。

    韋凝紫也是一愕,她在一旁慫恿章洛對章瀅下手,也是有著自己的目的,只要章洛入了水,其他人必然要問緣由,她的想法中雲卿是個記仇的人,一定會說是章瀅推章洛如水的,到時候她再站出來說雲卿做了偽證,其實章洛是自己不小心掉進水中的。

    這樣一來可以與章瀅交好,賣了一個人情,二來又可以說雲卿與章洛一起做偽證,弄壞雲卿的名聲。

    可惜事情到了現在,完全變了個樣子,章洛沒有落下水,章瀅反而落下去了。

    韋凝紫是知道章瀅的性格,雖然衝動霸道,可是完全不是那種有彎彎道道心機的人,這只可能是章洛動手推下去的。

    她為人心計深沉,看東西也不一樣,雖然章瀅的母親病痛會去世,但是章瀅的舅舅在京城卻是三品的吏部侍郎,且孟氏和這個弟弟是從小相依為命長大的,對孟氏這個姐姐是當作母親般敬重,即便是孟氏去世,章瀅始終都不會淪落成無甚地位的人。

    可惜算盤打得好,現實總是殘酷的。

    韋凝紫略微思量一下,搖搖頭道:“我和表妹在一旁賞花,也並未注意到這邊。”

    “你……”章洛怎麼也沒想到,韋凝紫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你……”

    雲卿此時轉過頭對著章瀅,一頭烏髮在水中散亂的披了下來,臉上也沁得濕濕的,整個人披在偌大的披風裏,還在瑟瑟發抖,唇色有些發白,這樣的外表絕對是個非常好利用的利器,就看章瀅懂不懂了。

    在接受到雲卿的眼神時,章瀅看到了她幽黑眼眸中自己狼狽的影子,還有她唇角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忽然明白了什麼,轉頭望著還一臉帶淚的章洛,披風下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腰間一下。

    然後對著潁川侯就跪了下去,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了下來,“爹,雖然娘平日裏性格過於直率了,可是她怎麼也是侯府夫人,是您的結髮妻子啊,妹妹若是平日裏對我有什麼不滿,可以沖我來,也不能去詛咒娘啊。不過,今日是府中花宴召開的日子,這麼多貴客在此,妹妹一直都是懂事的,就算再怎麼衝動,也不會將我推入水中的,這不關她的事情,是我們兩個在看花的時候,我不小心跌入水中的。”

    平日裏囂張跋扈的侯府大小姐在眾人面前流露出了柔弱的一面,比起一直喜歡柔弱的人來,效果要好上許多,潁川侯看到面前這張豔麗的面容,又想起躺在病床上不起的妻子,這些年雖然是不喜歡她,可是沒有功勞還有點苦勞,心頭微微就軟了。

    “此時也就罷了吧,你們兩姐妹也鬧得太過分了些。”

    章洛見章瀅學著她一哭,就將矛盾化解開來,很是不服氣道:“父親,女兒沒有和她看花,是她故意和我起爭執,然後裝作跌倒在水裏,就是想讓你怪責於我的。”

    以往章瀅總覺得章洛心眼兒多,詭計多,此時看她,覺得她也不過如此,便微微咬著嘴唇,眼底流露出失落,開口勸道:“妹妹莫要再說了,今兒個還有這麼多貴客在,就算是我跌倒在水裏故意陷害你的,你也莫要說了,這丟的不是你的臉,是整個侯府的臉啊。”

    “是不是你自己跌進去的,我們心裏有數,你一個堂堂的嫡出大小姐,都為了個庶出的妹妹千退百讓的,做到如此懂事了,偏偏那個庶出的如此上不得臺面,你何必再說!”楊夫人皺著眉頭,在一旁說道。

    其實其他的夫人心中也是這麼想的,能受邀而來的,都是正室夫人,正室夫人在心中對這些個妾室姨娘就是同仇敵愾的。平日裏章瀅的作態,揚州府的夫人都知道,可是有孟氏包容著,只要不太出格,也沒什麼,可今日裏一看,孟氏在床上還沒斷氣呢,這側室和庶出的就開始爬在頭上欺負嫡出的。心裏多少都有想法的。

    見狀,襲氏趕緊拉著章瀅站起來,“大小姐這是做什麼,你何苦是這樣逼著妹妹,快點站起來吧!”

    雲卿此時含笑道:“側夫人說話倒是有趣,原來嫡出小姐下跪是要逼庶出小姐的,我這才知道嫡出的原來在家中都只有如此地位,非得做出下跪的姿態,才能抵得了庶出小姐的幾句話呢!”

    本來雲卿是不想說話的,可是這個章洛和韋凝紫兩個鬼鬼祟祟在密謀的事中也有她的一份,只要有韋凝紫牽扯在其中的,她就不會置之不理。

    就像剛才,若不是韋凝紫參與了,她絕對不會伸出腳將章瀅踢下水中,當然了,這麼一踢,也有洩憤的成分在其中,誰讓章瀅平日在書院說的話那麼難聽呢,可以算做變相的報仇吧,但同時也將局面扭轉了。

    嫡出和庶出本來就是有區別的,雖然庶出的都是叫嫡母為母親,可是除非是聖母,否則很難做到把自己的情敵的孩子寬宏大量的當作自己的孩子來養,就算再親,嫡出的就是嫡出,身份高出庶出的一等,有些家裏的庶出女兒根本就是當作半奴半主的養的,哪里還需要嫡出的下跪呢。

    這句話,就連潁川侯聽了也覺得有些想法了,雖然他一直對章洛是十分寵愛的,比起章瀅,投入的感情和精力要多很多,在家中的東西和份例章洛與章瀅都是相同,但是這不代表,章洛就可以在人前讓章瀅這個嫡女沒了面子。

    孟氏的弟弟可不是盞省油的燈,若是知道這麼個說法,會做出什麼動作來,很難想像。潁川侯是見過這位小舅子的,誰敢欺負孟氏和侄女,就等於欺負他親娘一般。

    今日的事情他看在眼底,明白其實是章洛仗著他寵愛將章瀅推到水中去了,對於章瀅這個女兒,他還是知道的,沒有這麼聰明,懂得陷害別人。

    想到這裏,潁川侯覺得必須要做出一番‘公證’的判決來,又捨不得給心愛的庶女定下什麼罪證。

    就在這時,雲卿卻在前頭開口了,“今兒個既然是給夫人沖晦氣的花宴,其實姐妹玩鬧,一個不小心的也是有可能的,莫為了這個事打擾了大家的興致。”

    潁川侯正愁不知道如何說好,雲卿這一番話是為他解圍了,連連點頭,吩咐人扶著章瀅先上去換衣裳。

    章洛哪里肯如此,對著潁川侯又是淚水漣漣,潁川侯心頭發軟,一掃周圍夫人的眼神,哼了一聲,狠狠心轉頭就走了。

    其實他沒聽出來,但是襲氏和章洛是聽出來了,雲卿這一句話看似打掩護,其實還是定了章洛親手推章瀅進去的罪了,不過掩蓋成姐妹玩鬧不小心罷了。

    兩個僕婦扶著章瀅走開,章瀅轉頭對著雲卿道:“沈小姐和我一起去吧。”

    雲卿知道她是有話要說,微微一笑,跟著她走了。

    而這邊,雖然發生了這麼一幕,但是花宴還是要繼續,襲氏拉著章洛問道:“今兒個我不是說了,你主要是在眾多夫人面前樹立好你的形象,讓她們讚美你,不要去惹章瀅嗎?怎麼又去惹她了?”

    章洛瞟了一眼不遠處的韋凝紫,不做聲,襲氏看她表情,心裏明白了,肅色道:“是不是有人挑唆你了?”

    章洛架不住她這麼一問,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去,襲氏面色露出一絲陰狠,又夾雜著心疼的用手戳了戳章洛的額頭,“你真是個傻的,人家把你當槍使呢!”

    襲氏說完,看了一眼眾多夫人散開了,就說了幾句,又招呼人去了,她是不會放棄在眾人面前表現的機會,經過剛才那一幕,她更要努力扭轉形象才是。

    韋凝紫剛要轉身走開,卻被章洛拉到了一邊亭子中去,章洛雖然年紀不大,可是手勁不小,連拖帶擁的拉著韋凝紫就往裏面走去。

    “你幹什麼,放開我!”韋凝紫手腕生疼,生怕是紅了還是腫了,她這麼一喊,章洛終於放開了手,接著,韋凝紫的臉上就迎來了一個響亮的耳光,“你個奸細!聯合著章瀅來欺辱我!讓我在眾人面前丟臉!”

    韋凝紫完全沒有預料到章洛突然發招,捂著被打的左臉,滿臉的驚愕,“你打我做什麼?什麼奸細?”

    章洛反手又是一巴掌扇過來,將韋凝紫又打個措手不及,“你扇動我去對付章瀅,結果讓你作證的時候,你又說什麼都沒看到!你一定是跟她串通好的,來讓我丟臉的是嗎?!”

    韋凝紫被兩巴掌扇得腦中有點震動的嗡嗡,氣的銀牙幾乎要咬碎,可是她又不能跑,開始本來就是她扇動的章洛,好好的計畫,到了後來竟然變得一團糟!

    “我怎麼知道,當初不是說你跌入水中嗎,後來怎麼變成了是她?!”韋凝紫沒有想到這個章洛,外表看起來還是知禮的,結果和章瀅一樣,也是個能馬上動手的貨色,難道潁川侯府的遺傳都是二話不說,動手就打嗎?

    她心裏謳的要死,偏偏不能還擊,此時不能和章洛硬碰硬,只好轉移話題。

    豈料,她不說還好,一說章洛又來了氣,指著韋凝紫就道:“就章瀅那個頭腦簡單的,她怎麼會掉入水中,肯定是你,你故意和我這麼說好,然後去告訴她,讓她先跌入水中,再讓爹看到,這樣就會怪我了!”

    章洛的脾氣其實比章瀅還不如,至少章瀅還是分人對事,章洛是隱藏在那層皮上藏著一顆暴力的心,若是沒有襲氏藏著掖著,又會在潁川侯面前裝可憐,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此時旁邊除了她幾個心腹丫鬟和婆子,就沒有其他人,心裏剛才在人前失意的氣就流露了出來。

    若是平時,只要她一哭死,爹就幫著她罵章瀅了,今日卻理都不理他,轉身就走,娘說的對,今天她是被韋凝紫陷害了!

    頓時就劈頭蓋臉的對著韋凝紫又打了下去,“你在我面前裝什麼裝,今日要不是你慫恿我,我怎麼會去做這樣的事情!你在我這裏裝什麼無辜!”

    韋凝紫又不敢動手打她,到底這事和她脫不了關係,要是鬧在眾人面前,她樹立的淑女形象就全部沒了,只得左閃右避儘量避免被打,“章洛,這事你怎麼能怪我,當時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怎麼和章瀅傳遞消息,再說,我若是這樣做,對我自己有什麼好處?”

    章洛手揮的累了,喘著氣歇息,問道:“那今日這事,也對我沒有好處!”

    “可是對另外一個人有好處!”韋凝紫默默的為轉移了話題而開心,總算將章洛控制下來了,她的臉火辣辣的疼,不用看,肯定也是紅腫了起來,說話的時候拉扯著嘴角都有些疼痛。

    蠢章洛,自己做事不成就將氣撒在她的身上。

    “對誰有好處?”章洛帶著疑問道,她看不出今天這事除了章瀅得了好,還對其他人有好處。

    “沈雲卿啊,你沒看到今天她一出現,那些夫人就對她讚歎的不停嗎?就連那個楊夫人從不開口管這些事的,今天都開口了!難道不是因為對沈雲卿印象好,才開口說話的嗎?平日裏你可曾看到她多說一句話嗎?”

    韋凝紫將問題往雲卿身上轉,章洛也不禁的想到了,是啊,那個楊夫人很少管這些事情的,今日開口是因為沈雲卿?

    可是楊夫人今天才見過沈雲卿,至於就對她那般的好嗎?楊夫人是不喜歡自己和娘吧。

    這一點上,章洛倒是自我認識很夠,於是她又想起襲氏說的話,這又是韋凝紫在挑撥離間了,誰不知道和沈雲卿說嘴皮子的人沒一個人能得了好,韋凝紫這事要她去找沈雲卿算賬,然後被羞辱嗎?

    想到這裏,章洛又揮手對著韋凝紫扇耳光,韋凝紫胸腔一口熱血幾乎要噴了出來,這章洛平日裏還能交流的,怎麼今日就和章瀅一個模樣了,她趕緊閃避開,找了個空隙,急急忙忙的朝著外頭跑去。

    就算是她聰明靈活,此時跑出來,兩邊臉上也都是高高的腫痕了,埋著頭讓個小丫鬟帶了話,顧不得失禮失儀,先行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拿了小鏡子一看,頭上的釵子歪斜了下來,巴掌大的小臉給打得高高腫起,一雙盈盈水眸也被高腫的臉擠得變成一條小縫,沒有十天半個月就不會消腫!

    這該死的沈雲卿,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她韋凝紫就要倒楣!

    對於這些詛咒,雲卿聽不到,就算聽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她是該死的沈雲卿,她本來就死過了,再說,哪個人不是該死的,哪個人到最後不都是會死的。

    章瀅坐在屋中,換了衣裳後,將所有丫鬟摒退了下去,望著雲卿。

    “剛才在湖邊,是你伸腿絆了我的吧。”

    其他人看不到絆腳的動作,可是章瀅可以感覺的到在腳下的是什麼,站在那個位置,也只有雲卿才能伸得出腿絆倒她。

    雲卿的鳳眸微微一凝,她早料到章瀅會猜出來,若是還猜不出來,那麼這個人也是蠢得沒法救了,她再怎麼幫忙也沒用。

    再者,看後來章瀅的舉動,也證明不是個愚笨的了。

    “雖然你給我弄到湖裏去了,我還是得謝謝你,若不是你,今日被父親罵罰的人一定就是我了。”捧著手心裏熱暖暖的茶葉,章瀅的眼底似乎有一顆顆的水珠形成,但是又很快的消失在那一團霧氣之中。

    “你何必謝我,能一腳讓你栽到湖裏去,其實我心裏挺高興的。”雲卿撥開茶水上層的熱氣,微微抿了一口,清香的花茶滿口存香,好似春天的味道,倒是不錯。

    章瀅似乎沒有想到雲卿會如此回答,反射性的就沖道:“你什麼意思?”

    將茶杯輕輕的放下,雲卿望著她的模樣,淺笑道:“就這個意思,只許你罵我,就不許我踢你,世上沒這個道理。”

    章瀅一怔,似乎被茶水燙了手,飛快的將茶杯放在了桌面上,自己緊緊握著滾燙的手心,想起以前母親健康的時候,自己在家作威作福,性子的確是不好,所以如今下人一看轉了勢,對她也不在意了起來。

    在書院的時候,她也是仗著侯府嫡女的身份,欺壓人,如今換成了她被欺壓的。

    就算是被欺壓她也無所謂了,可是為什麼娘就會得病,而且好不了了呢。一想到孟氏如今的模樣,章瀅頓時眼淚簌簌的滴落下來,哽咽道:“我母親在府中極有威嚴,當初祖父祖母在世的時候,也誇娘親端莊有方,絕對有主母之風,可是偏偏父親就不喜歡這種類型的,他喜歡那種天天打扮的妖妖嬈嬈的,會說些甜蜜話哄著他,他從不知道這些年母親為了打理這侯府上下,花了多少精力和時間,才能讓他不停的娶小妾……”

    雲卿沉默著,低頭看著袖子上的繡文,每個家裏都會有本難念的經,時下的社會就是這樣,男人納妾是理所當然,正室當個菩薩供起來的已經是不錯的,遇見狠的,直接將正室撩了,讓小妾當家的也不是沒有,所以她一直覺得沈茂算是不錯的。

    但是此時細想起來,謝氏和孟氏之間的區別非常大,雖然謝氏看起來柔弱心軟,可是在府中同樣有主母的威嚴,在祖母的為難下,還能得到孝順的父親的維護,就算在前世沒有兒子,謝氏也一直都穩穩的坐著主母的位置。她以前沒有細想,如今想來,謝氏何嘗不是以柔在克剛,哄的沈茂幾十年心裏都將她擺在第一位。

    相比下來,孟氏就太硬了,攏的公公婆婆的心,卻讓丈夫被小妾吹枕頭風吹得太厲害,連帶女兒都不受寵。

    她這邊思忖著,那邊章瀅似乎得到了一個發洩口,還在說著:“自從有了章洛後,我便什麼都爭強好勝,學東西一定要學好,一定要拿了好成績,這樣爹才偶爾對娘表揚一下我,娘那個時候才會真心的笑一笑……”

    章瀅的成績一直是學院裏拔尖的,琴棋書畫樣樣都拿得出手,雲卿是沒想到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不過這些都不是章瀅為以往囂張張揚的行為做掩護的藉口。

    她曾經的作為,錯的就是錯的。

    雲卿並不會因為這些東西而就覺得章瀅是對的,她不是聖母,沒有那個博愛的心。

    大概小半個時辰,章瀅倒完了心中的垃圾,拿著帕子擦臉,臉上有些發紅道:“就算你是真的要踢我下去報復,今天也是幫了我的忙,還是得謝謝你。”

    冷靜的時候,還是個聰明的。

    雲卿不知可否的站起來,準備告辭,她今日來的任務完成,人情也還了,和章瀅也沒有牽扯了,可以回家了。

    章瀅也急急的站起來,“你,你能教我怎麼對於章洛嗎?”

    雲卿冷笑一聲,斜睨了章瀅一眼,是她長得看起來很善良嗎?否則章瀅怎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知道你是個厲害的,上次被抓的事,你都能讓柳家吃了癟,現在人家對你都沒有意見,你是個高手。”章瀅絲毫不在意雲卿的冷笑,這也是她的特色,不在乎外在的眼光。

    高手?她這個高手還被人害死了一回呢,雲卿難免腹誹,如今章瀅家的情況,絕對不會比她家的簡單。

    “冷靜。”雲卿迸出了一個詞。

    章瀅點頭,“還有呢?”

    “再冷靜。”

    “……還有嗎?”章瀅額頭漸漸有青筋要迸出來,沈雲卿這是耍她嗎?

    “看看你的樣子,你最需要的就是冷靜了!”雲卿淡淡一笑,見章瀅滿臉怒氣化為滿臉愕然,轉身出了房門。

    她唯一能告訴章瀅的就是這個,多年的侯府大小姐生活讓她在揚州太過肆意,幾乎沒受到什麼挫折,所以脾氣易怒,而且容易暴躁,如果章瀅不能克制這一點,就算她化身菩薩要來幫章瀅,遲早有一天,章瀅都會被自己的脾氣連累。

    世上最能幫章瀅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

    雲卿自問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可以還得了那份恩情,再多的她也做不了,她又不是神仙,什麼事情都能插手。

    宴會散了之後,雲卿坐著馬車回了府中,將今日的事情掠過章瀅章洛這一節,簡單的和謝氏說了一下。

    謝氏聽了不免感歎,“章夫人是個爽朗人,雖是霸道點,但是口碑還是不錯的。只是她這一去,章大小姐可就可憐了,遇上這麼個爹,以後還不知道怎麼辦。”

    有了後娘,就會有後爹,雖然大處也許折磨不了章瀅,可是小處能讓她不舒服的地方多的是。

    雲卿望著謝氏,突然很有衝動問問她,謝氏的示弱是不是宅鬥的手段之一,不過她覺得又沒有必要,該教的其實娘一直都有教她,只是沒有明顯的拿她自身做例子罷了。

    翌日,上學的時候,韋凝紫請了長假,在家休息,養好臉上的傷。

    謝姨媽看到她面如豬頭的樣子,就斜睨了眼,刻薄道:“你個蠢笨如豬的,在宴會上我都假裝不認識沈雲卿了,你去湊什麼熱鬧,害的我被人低看了一等,還想著和章洛那草包去合謀,結果合謀沒謀成,倒把一張臉弄成這樣。還好她沒弄得你臉上有疤,要是有疤,看你以後怎麼嫁進高門!”

    “那麼多人在看著,若是我們假裝不認識她,之前我們都去投靠沈家了,這不是讓人說我們無情無義嗎?”韋凝紫解釋道。

    “我們哪里無情無義了?若不是看得起他們沈家,我會去投靠嗎?結果你看,還不是把我們趕了出來,生怕我們占了一丁點便宜!”謝姨媽根本就不覺得沈家有半點好,就算她現在住著的是‘沈家給買的房子’,也同樣沒半點自覺。

    韋凝紫對於這個倒是同意,雖然說買的院子不錯,可到底不如沈府好,裝飾傢俱都相差得太多,她很懷念那種富貴的日子。

    “女兒啊,你如花似虎的一張臉,如今變成這樣子,那個章洛也真下的了手,侯府千金了不起啊,真是氣死我了!她那個娘,不過是個側室而已,還裝作正室夫人在那接待,也虧得她好意思!”

    謝姨媽邊罵著,還是小心翼翼的給韋凝紫塗著藥,這輩子她就靠這個女兒了,如今在揚州,她都精心挑選著未來夫婿的理想人選,待選出合適的人,再讓韋凝紫私下去勾引勾引,怎麼也要把女兒丟進高門,她好享福才是,讓謝氏那個狗眼看人低的以後見了她不得不低頭!

    韋凝紫躺在美人榻上,任她罵著,她對謝姨媽實在是沒有太多感情,以前她年紀不大的時候,謝姨媽還成日裏發火就打她,罵她是個賠錢貨,如今見她長得頗有姿色,就想著用她去換榮華富貴。

    她沒有看出謝姨媽哪里有地方像一個做母親的,只要等她嫁出去了,手頭上了銀錢,就不要再受這種莫名的冤枉氣!再也不要管這個沒一點城府,一點也不關心她的母親了!

    還有沈雲卿,她一定要比沈雲卿嫁的好,她搶了本來屬於自己的榮華富貴不夠,還要處處和她做對,她簡直是自己天生的剋星!

    兩母女貌合神離的在這有一句沒一句的,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一樣自私,一樣覺得別人有好得不給她們,就是對她們不好!

    雲卿從學堂裏回來,休息了一會,換了套衣裳到前院書房去尋李斯,如今她天天跟著李斯學習商業上的東西,畢竟怎麼說沈家也是商賈世家,她作為長女,不懂這些說不過去。如今兩個弟弟還小,她得先學好,到時候也可以幫父親一點忙。

    在此時的雲卿概念中,她根本沒有將出嫁當成人生的計畫要事之一,她所想的就是,沈府上下都全家平安,安安樂樂的,再莫要像前生那般。

    李斯也非常欣賞這個大小姐,雖說女子一般是不會拋頭露面去做生意,但是學了總比沒有好,而且雲卿學東西都很快,如今算盤撥得是嘩啦響,算數也是又准又快,不比老掌櫃的差。

    今兒個他正在讓雲卿查看東南一片店鋪的進出進貨單,將其中的差別指出來,忽然外頭來了一個小廝,帶著一個人急急的走來找李斯。

    有陌生的外男進來,雲卿坐在屏風後,待門推開後,可以看到走入的那人穿著一身短打,好似跑船之類的人,看到李斯後立即張口問道:“李大管事,前天在海上,有一艘回航的商船遇見海盜了!”

    聞言雲卿從屏風後飛快的站了起來,手指緊緊的握成拳,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恨不得沖出來趕緊問出究竟。



正文 041 痛快出氣

    聽到屏風後細微的響聲,李斯臉色微微一變,知道雲卿也著急的站了起來,他雖也著急,到底是見慣風浪,穩住了心神問道:“出事的是不是沈家出海的那條商船?”

    那人搖搖頭,只是臉色還是有些不好,道:“倒沒有出事,只是因為出現了海盜,水軍將整個海面都封鎖了起來,老爺的船現在被困在辰州港口。”

    “怎麼會困在辰州港口?”李斯不太明白的問道,“商船和海盜有什麼關係?”按理來說,水軍封鎖海面,商船還是可以按路行駛的。

    “出事的那條商船和海盜船遇見的時候,旁邊還有好些商船也是一起的,那艘海盜船被聯合對付了,整船的海盜都沉到了水中,但是官府怕有海盜渾水摸魚混進了商船之中,於是讓附近的商船全部靠岸,進行人員點查和貨物清查。”那人是派回來先報信的,以免讓沈府內的人擔心。

    李斯這才放心了,官府搜查,例行公事的同時再喂飽了銀子,基本就沒問題,怕就怕在船上搜出了海盜,到時候牽扯不清,不過,還是那句話,有銀子還是好辦事的。

    雲卿在屏風後面聽著,總算是放下心來,好歹出事的不是父親的那艘商船。不怪她有這種慶倖心裏,每個人得知出事的不是自己牽掛的人之時,都會有這種如釋負重的感受。

    這些天她覺得心神不寧,生怕父親在海面上出什麼事,如今到了辰州港,那就好多了,辰州離揚州的港口也就半個月的形成,海面有水軍鎮守,海盜也不敢那麼倡狂。

    她記不得上一世父親有沒有遇見過同樣的事情,她一直在家中呆著,對外界的資訊獲得是少之又少,只有等著爹回來的消息吧。

    雲卿努力的回憶,她要將記憶裏所記得的每一件事情都記下來,隨著時間的越來越遠,她發現對上世的記憶也會越來越模糊,除了那些錐心刻骨的,其他的都會被最新鮮的記憶覆蓋。

    待夫子一宣佈下課,雲卿就準備回家用紙筆記錄下來,誰料剛出了書院門,卻看到對面隔牆處,一道筆直的玄色身影站在了門前,雖然面容冷冷淡淡的,但是目光卻是落在她的身上。

    雲卿一詫,又釋然的開口道:“你有事嗎?”

    安初陽身形直挺,長胳膊長腿的看起來好似一杆筆直的槍,銳利又堅穩,他低頭望著她,“在想什麼,那麼入神?”

    此時有不少學生下課,即便他們兩人之間沒有什麼,光天化日之下聊得太久,一樣要起閒言碎語,何況安初陽還是揚州人皆知的,她沈雲卿的救命恩人。

    見她不開口,安初陽目光微黯,沈雲卿的性格很奇怪,奇怪到他覺得有些複雜,忍不住的想關注她,卻又會發現她和普通女子又沒什麼區別。

    “這個是我讓人給你打造的,以後可以防身用。”安初陽拿出一隻古青色的鐲子來,遞到她的面前。

    故意做老的金色,呈現出古樸的外貌,鏤空的雕琢看起來有一種沉穩的古調,又透出世家女子的謙恭內斂,在一頭有兩個圓形的玉珠鑲嵌,造型倒是不錯。

    安初陽按下其中一個玉珠,裏面露出幾根銀光閃閃的銀針,“要是再遇見老二老三那樣的人,你可以近距離的時候發射銀針,不用再摔瓷片了。”

    說著,他低頭看了看雲卿交錯握在上腹處的手,如同白玉一般潤澤的手指一根根似蔥管一般,陽光照在她的手上,瑩白的指甲上泛著粉粉的色澤,映入他的眼中宛如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這是一雙保養的很好的手,只這麼一看,他便生出一種渴望,想要去摸一摸,感受那種觸感,身體便飛快的湧起那次將她抱在懷中時的感覺,溫香軟玉,柔軟細膩。

    那時她昏倒,他看過她的手心,是有猙獰的兩條,那樣深可刻骨的傷痕,和她的手一點都不配。

    雲卿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異樣,她能猜到他所說話的原因,手心裏原本很深的傷口如今已經漸漸的痊癒了,只有兩條淺淺的疤痕,如今還在每日塗藥,再過不久就會消失。

    但是安初陽的目光裏包含的東西,她覺得有點過了,手指微微的往內一收,遮在衣袖之下,雲卿客氣道:“謝謝你的好意,你的東西我不能收。”

    周圍人目光已經越來越多的落在她們兩人的身上,雲卿不想再和他引起什麼話題,她在揚州出名的次數已經夠多了,若是再多幾樁,就算不是壞事,一個女子接二連三的和風言風語搭上邊,也不是好事。於是淺笑行禮後便撤身走了。

    安初陽沒有再開口說其他的,一直望著雲卿上了馬車離去,目光落在手心裏的鐲子上,忽然發力,將鐲子用力的捏扁。

    回到家中,雲卿先換了套衣服,叫流翠磨墨,準備認認真真的回憶上一世所發生的事情,卻聽到外頭吵吵嚷嚷的。

    過了一會,雪蘭便進來報導:“小姐,老爺回來了,正在夫人的院子裏,讓你也過去呢。”經過這一段時間被上下惡整的日子,雪蘭如今老實多了,除了喜歡表現自己以外,其他的舉動倒是挺老實的。雲卿不會為沒有發生的事情就無緣無故的將雪蘭判定罪名,但是雪蘭如果還是一樣不安分,她不介意好好收拾她。

    聽到沈茂回來了,雲卿放下羊毫筆,讓采青換了一套衣裳,這才朝著謝氏的院子走去。

    一進屋,就聽到滿屋子的笑聲,謝氏和沈茂一手抱著一個嬰兒,沈茂出了三個月的海,原本白皙的肌膚變得有些黑,不過依舊顯得玉樹臨風,不失中年美大叔的風範。

    看這個環境,雲卿放心了,顯然沈茂這一次沒有再到了‘王眉’‘什麼眉’的回來了。

    “雲卿,你看看,爹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沈茂打開桌上一個兩尺長的黑漆雕花大匣子,拿出個白色琺瑯藍百合小方盒放在手心,“這個是那邊洋人女孩流行玩的東西,你看看喜歡麼?”

    他將嬰兒遞給奶娘抱著,空出手將盒子打開,露出裏面一片青草綠葉的房子,中間有一片鏡子,鏡子上有兩個圓形,裏頭有兩個穿著超級短裙子的小女孩,手指往上,全身繃成一條直線,好似正在跳舞。

    將兩個女孩分別放在圓形上,然後沈茂在盒子後方使勁扭了幾圈,一陣悅耳的聲音就從盒子裏發了出來,兩個女孩隨著音樂聲開始轉圈,跳舞,看起來就好似真的小人一般。

    屋子裏的丫鬟婆子都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個稀罕玩意,秋姨娘更是湊頭去看,驚聲疑問:“這彈琴的人在哪里?”

    “這不是彈出來的,是裏邊有機關,設置好了,利用彈片的長短滾動,彈出來的。”沈茂樂呵呵的介紹道。

    秋姨娘合手贊道:“真的好神奇!”

    一屋子人都點頭贊同,墨哥兒,軒哥兒還和著音樂聲,兩隻小手撲啊撲,口中咿咿呀呀的,好似也在唱歌。

    雲卿也笑的很開心,上一世這個東西她已經見過了,爹每次出現看見新鮮好玩的東西,都會買給她,這一次也不例外。

    她最開心的是如今府裏的氣氛,讓她感覺很溫暖,雖然不是百分百的完美,也會有一些事情發生,可是比起之前,已經要好太多了,她希望能越來越好。

    鬧了一陣子後,沈茂剛回來,雖說精神不錯,海上生活還是比較疲累的,謝氏便打發了大家都下去了,雲卿也回到了歸雁閣裏。

    她抬頭看了一下藍藍的碧空,幾朵白雲在漂泊著,金色的陽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生出幾分懶意,若是能一直這樣,多好。

    沈茂回來休息沒幾天,便又要打理各方的事情,家大業大,一絲也鬆懈不得,生意上的朋友也要勤交往,才能生出幾分情意來。

    下了幾天大雨後,天氣又好了起來,受邀請,沈茂和另外幾個絲綢商人一起去郊外登山品茶,一大早便跟著人走了。

    結果大晴天的日子,忽然就嘩啦啦的下起了大雨,磅礡的雨勢一下只有增,沒有減的。

    謝氏聽著劈裏啪啦的大雨聲,微微蹙眉道:“你爹今兒個出去登山品茶,現在下雨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地方躲著,這麼大的雨要是淋了又該著涼了。”

    “娘,叫人先熬了薑湯,等爹一回來,就讓他喝一大碗,就算有寒氣,也能逼出一大半了,爹身子健康的很,只要不是在水裏泡著,哪會著涼啊。”雲卿笑著說道。

    “也是,自嫁給你爹起,我還真沒見生過什麼病呢,最多也就是胃有些不好。”謝氏吩咐琥珀讓小廚房去準備著薑湯。

    “胃不好,也是爹經常在外頭吃飯應酬,空著肚子喝酒,能不傷胃嗎?”雲卿用小銀叉叉了塊梨子給謝氏吃,自己也吃了一塊。

    謝氏吃了梨子,端起茶正準備喝一口,不知怎麼,手一下就沒抓穩,嘭的一下茶杯掉在了地上,碎裂了開來。

    不知怎地,這一下就好似砸在了雲卿的心頭,讓她惶惶不可安,終於到了下午,在大雨的滂泊聲中,這種不安得到了證實。

    小廝跑來說,沈茂與另外三個絲綢商人去登山途中,正巧連日的大雨將山坡的泥石沖得松垮,今日再一陣大雨下來,山中突發泥石流,將沈茂與其他三個絲綢商人全部沖入了山底的大江之中,下落不明。

    雲卿一聽,只覺得眼前一黑,半晌才醒過神來,再看謝氏,也是兩眼發昏,腿腳一軟,坐在了羅漢床上。

    雲卿趕緊扶了謝氏起來,吩咐翡翠下去熬了安神湯。又想起這消息只怕是剛剛傳來,她和母親聽了都幾乎要昏倒過去,祖母聽了更是不得了,剛要吩咐,卻聽到外頭有小丫鬟急急的跑來,衣服下擺還濺了泥水,“小姐,老夫人聽到老爺出事的消息,直接暈厥了過去!”

    雲卿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即冷了眼眉,怒道:“是誰跑過去告訴老夫人這個消息的!”

    一院子的丫鬟面面相覷,都看著其中穿著翠綠色比甲的丫鬟,雲卿指著那丫鬟道:“是你嗎?”

    翡翠走出來一看那丫鬟,就知道十有八九了,那不正是珍珠嗎?剛才小廝才報過來,她就得了消息急巴巴的去告訴老夫人,這時候還想著表現自己,難道不知道老夫人身子不好,老爺出事的消息會將老夫人活活急死的!

    “給我拉下去,打四十大板再發賣了!”雲卿根本不允那珍珠多說一句話,立即讓婆子拉了下去,這個時候父親出了事,府中正是人心最變幻的時刻,這個珍珠趁著此時去報信,以為自己是爭了第一個,其實是心有不軌,想要弄亂人心。

    流翠這是第一次看到雲卿如此淩厲的打發下人,知道她是起了真火了,連忙對下面的婆子使了眼色,個個都閉上了嘴。

    掃視一眼周圍那些表情一樣,心思各異的眾人,雲卿正色道:“主子說什麼,你們就做什麼,別以為私底下去說什麼就能討得什麼好處!若是以後還有人學珍珠這樣,她就是你們的教訓!”

    雲卿在謝氏懷孕之時,已經管了將近一年的家,在府中威嚴已存,再加上她素來會收買人心,此時一會倒壓住了她們。

    可是她心裏知道,如今迫切的還是要知道爹的消息,上一世明明就沒有這麼一出的,怎麼就發生泥石流這種狀況了!

    她轉身進了屋子,謝氏在李嬤嬤給擦了清涼油後,好了許多,不過依舊是靠在引枕上,看起來受了巨大的打擊。

    “娘,你別急,等官府的消息,他們已經派了人去山下找了,也會有人到江水中去尋找的,你先莫要急。”雲卿開口勸道。

    謝氏點點頭,默默的在心內祈求菩薩保佑,希望沈茂沒有事。

    等到了第四天,官府那傳來了消息,在河岸發現了兩具屍首,因為被河魚咬得稀巴爛,又被水泡了兩天,官府通知四家的家人去衙門裏認屍。

    謝氏乍聽到這個消息,臉色變得雪白,卻沒有再頭昏,而是蹙眉對雲卿道:“娘去認就行了,你莫要去。”

    在河水裏泡了三天的屍體,那種可怕的樣子,謝氏不想要女兒去面對,可是雲卿毫不猶豫的搖頭道:“娘,我要去。”

    望著女兒堅毅和執著的眼神,謝氏點了點頭,叫上馬車,往衙門而去。

    衙門的後院裏還有其他的人,除了沈家,其他三家出事的家屬也一起到了,相互見面,都可以從臉上看出那種忐忑和擔心,此時並沒有寒暄,都只是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衙役抬了兩具屍體過來放在了院子中,高高拱起的白布下,是兩具已經換上了白色粗布的壽衣,這是官府給提供的,揭開了白布後,一股屍臭味便散發了出來。

    衙役問四戶人家,記不記得什麼明顯的胎記和印記之類的,然後根據登記下來的內容,再翻檢屍體。

    謝氏含著淚水道:“沈茂右手手臂有三顆黑色的小痣,左耳後有一道小疤……”平日裏若是讓她說這些,她決計是說不出來的,可是此時,她只希望那兩具屍體裏不要有她說的這些特徵。

    雲卿扶著謝氏,心裏一樣的忐忑,害怕。

    這種心情很複雜,也很難形容,直到聽見衙役宣佈其中兩具屍體是另外兩戶人家的時候,她才放鬆了下來,卻覺得渾身上下如同在水裏撈過一般,幾乎要濕透。謝氏也是一樣,一路由李嬤嬤扶著回到了府中。

    就這樣,又等了七天,這七天雲卿沒有去上學,天天在家守著謝氏,還要去看看病中的祖母,表面上看起來她還是很平靜,其實內心裏一樣的不安。

    而此時官府又傳來了消息,夏季正是雨水暴漲,水位升高之時,若是半個月還打撈不到屍體,情況就不妙了,而且他們這批都是被泥石流沖下去的,很可能呼吸道都會被阻塞,生還機會更小,屍體很有可能被沖到了下游,或者已經被魚兒吃掉。

    另外一家在等待了半個月後,掛起了白色的燈籠,開始辦喪事。

    雲卿本以為謝氏在這之後,會倒了下來,謝氏卻相反的越活越精神了起來,每餐吃足兩碗飯,每天在府中管理著上上下下的事務,還分著心去照顧老夫人。

    雲卿想要分擔家事,謝氏還勸著雲卿去上學,家裏的事有她一個人管已經足夠了。

    其實李嬤嬤,翡翠這些身邊人,都看得出謝氏這是在強撐,可是如今這樣,不強撐也不可以,李斯已經花錢雇了很多人沿著河去打撈,甚至懸賞尋找,只要沈茂還活著,必然有希望找回來的。

    在有一件事上,謝氏和雲卿意見意外的相同,她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絕不要像那戶人家一般,半個月沒見到人就辦起了喪事。

    雲卿總是在心內告訴自己,上一世父親並沒有出事,一直都活到了幾年後,這一世也不會提前出事的。

    整個沈府雖不說哀聲不絕,卻也是愁雲籠罩,但是這樣的消息落在了謝姨媽耳中,簡直如同仙樂一樣動人。

    自從她搬出沈家後,和謝氏就來往的少了,不過她心裏一直都覺得謝氏不過就是臭擺架子,故意在她面前得瑟的,她心裏很不舒服,總想找個機會刺刺謝氏。

    這不,老天給了她這個機會。

    於是她帶著韋凝紫,登門拜訪的來了。

    一進府中,她就瞧著左右的一切不斷的皺眉,待進了謝氏的屋裏,便大聲道:“姐姐啊,你們這府中的下人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滿院子的還掛著紅燈籠,這不是存心刺你心窩子嗎!真是太沒教養了!”

    “我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謝氏臉色淡淡的抬起頭來看了謝姨媽一眼,眼底神色有些淩厲。

    謝姨媽看謝氏,只覺得她在強撐,一副‘你不說我也懂’的樣子,坐在了一旁的紫檀木玫瑰圈椅上,拿著帕子點了點鼻下道:“姐姐你也莫傷心了,如今全城裏誰不知道姐夫出事了,另外三家早就辦了喪事了,也就是姐姐你,死撐著不給姐夫辦喪事,也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

    謝氏聽了這句話,分外的不舒服,什麼叫不給沈茂辦喪事,這妹妹以前沒覺得有這麼討厭,怎麼今日看的恨不得拿針戳爛她的嘴!謝氏頓時沒好氣道:“你說話還是注意點,你姐夫官府還沒說什麼,如今還在營救中!”

    謝姨媽臉色一變,沒想到謝氏會這樣強硬的回她,她不知道這些天謝氏外柔內剛的性格發揮的有多徹底,這個時候來惹謝氏,絕對沒好果子吃。

    “姐姐說的這話真是,那麼大,那麼急的江水,若是沖不走姐夫,那也太奇怪了,你這麼不肯辦喪事,是不是怕被我笑你啊,不會的,我不會笑你的,反正我是寡婦,你也是寡婦,這都是一樣的嘛!”謝姨媽越說越離譜,聽的李嬤嬤是連連皺眉,這二小姐真是腦子傻了嗎?如今沈府出了事,她不來安慰謝氏也就罷了,還口口聲聲的詛咒沈茂。

    雲卿本陪著謝氏在整賬目,此時也坐在房中,一看到謝姨媽和韋凝紫走進來,兩眼裏就如同蘊了寒冰一樣,這兩母女進門就不會有好事。

    果然,這個謝姨媽一張口就滿嘴吐狗話,一個字都沒得好的。

    “姨媽是做寡婦做的上癮了,還非得要別人陪著你嗎?”雲卿冷冷一笑,道。

    “表妹,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娘可是你長輩,你這話可是一點禮節都沒有,尊老敬長你難道忘了嗎?!”韋凝紫本來就是來看好戲的,她本來不打算開口,來看看沈府的慘狀也是好的,如今韋府已經在揚州慢慢的進入了上流社會的圈子,而沈家,若是沈茂死了的話,這麼大的家業沒有人管理,很快就要敗落,到時候沈雲卿一個死了爹的商女,和她還有什麼可比性!只會比她更慘!

    “表姐說的好,尊老敬長這個東西我在姨媽身上是沒有看到一點,她一進門就對著姐姐滿嘴汙語,詛咒姐夫。要我尊老敬長可以,也要看那個人值得不值得尊敬!”雲卿壓根就打算跟韋凝紫客氣,這樣的人不是臉皮厚,是根本沒有臉皮!

    “謝文鴛,這就是你教我的好女兒,說我滿嘴汙語,她又是什麼好東西!”謝姨媽聽雲卿罵她,終於忍不住的冒火了。

    “她是我的女兒!”謝氏臉色一變,謝姨媽竟然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平日裏她是太好脾氣了一點,才讓這個庶妹如此過分。

    “阿呸!你的女兒怎麼了,剛才我哪一句話說錯,沈茂死了,如今揚州城誰不知道,另外三家早早就辦了喪禮,只有你,每日裏還穿紅戴綠在這裏打扮招搖,也虧得你好意思,怎麼說沈茂以前對你也還不錯,如今你竟然這樣對她!若是他死了以後知道你是這幅德行,不知會不會後悔!”謝姨媽爽快的將心中的話罵了出來。

    謝氏緊緊的盯著她,手指抓著墊在身下的坐墊,氣得鼻翼翕合。

    謝姨媽罵的正是爽快,見謝氏不說話,以為自己說得都對,接著道:“我告訴你,你就算不辦喪禮又怎樣,誰都知道你是個寡婦,你以為你自己比我高上一等,是個嫡女,嫡女怎麼了,現在你還不是寡婦,還是個商家寡婦!謝文鴛,我告訴你,你就是做寡婦做定了!”

    謝氏眼神一變,突然站起來,拿起旁邊的算盤,對著謝姨媽的腦殼就砸了下去,一手狠狠的拉著她的頭髮,另一隻拉扯著她拼命的砸,“你個死寡婦,爛人,賤人,你死了夫君,來投靠我,我好喝好住的招待你,給你找房子,給你買傢俱,你竟然在這裏詛咒我夫君,謝素玲,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我是怕了你,我是不屑於和你這種庶出的爭鬥,今日你既然送上門來,我就告訴你,什麼是長姐如母,什麼是嫡出為尊,什麼是謝家的風範……”

    謝姨媽不知道謝氏會突然爆發了出來,被她拉著頭皮腦袋使勁的往下栽,不能抬起來,上面還有那硬木的算盤一下一下的在她背上,頭上砸,每一下都砸得她全身陣痛。

    她不知道,謝氏一直撐著的原因,就是因為她和沈茂是真正有感情的夫妻,而且府中還有一個沒有出嫁的女兒,和兩個嗷嗷待哺的兒子,她一倒下,家中所有的支柱都沒有了,這些天她一直都是靠著相信沈茂還活著這口氣在支撐著,今日謝姨媽上來,字字句句都是說沈茂死了,謝氏如何能忍得,這些天的怨氣,怒氣,哀傷,都化作手中的算盤,狠命的往謝姨媽身上砸!

    韋凝紫看到謝姨媽被打,想要動手,雲卿眼神一動,李嬤嬤和翡翠,琥珀立即上去將韋凝紫擋在了外面,她們故意裝作拉架的樣子,不讓韋凝紫幫謝姨媽的忙。

    剛才謝姨媽說那些話的時候,李嬤嬤就想要動手了,此時也幫著在那使勁的掐,這該死的二小姐,什麼時候看到都是這麼討厭!

    直到看到謝氏砸的有些沒力氣了,李嬤嬤這才半推半扶的攙扶著謝氏坐在一旁。

    韋凝紫趕緊過去扶謝姨媽,謝姨媽全身從頭到背,沒有一處是不疼的,連站都站不直,韋凝紫氣怒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和母親特意來看你們的,你們不感謝也就罷了,竟然還動手打人!沈府到底有沒有規矩!”

    雲卿不屑的望著她們兩人,“你們這種看望,不要也罷,只怕你們是想活活的將我們氣死才是真的!如今我母親打了姨媽,那也是長姐如母,教訓幼妹,告訴她什麼是規矩!”

    “你……”韋凝紫被雲卿說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姨父出事了,你們不辦喪事,本來就是不對的,哪里有還掛著紅燈籠的呢,這於理不合!”

    “表姐說話還是小心點,我父親有沒有出事,官府都不清楚,你怎麼知道的?難道你親眼看到我父親出了事?”雲卿頓了一下,看著韋凝紫,這次聲音卻微微變冷,夾雜著冰鋒繼續道:“若是沒有,就麻煩表姐和姨媽兩個人注意些,以後到人家家裏做客的時候,還是少穿得一身白比較好,到我們沈府也就罷了,若是去了別人府上,犯了忌諱,到時候還連帶上說我沈府的家教也不好!”

    一進來,雲卿就看到了謝姨媽和韋凝紫穿的那一身素白的衣物,分外的刺眼,也明白她們今日來是沒什麼好事,若不是母親剛才發威給謝姨媽死揍了一頓,她還想叫人直接將她們兩人趕出去,真是怎麼看怎麼刺眼!

    韋凝紫被這一頓說的臉色難看,叫丫鬟扶著謝姨媽,轉身往外頭走去了,心裏只盼著早點找到沈茂的屍體,讓謝氏和沈雲卿這兩個不承認現實的人面對現實!沈雲卿現在憑什麼對她呼喝,還不是接著沈府的財勢,若是沈茂死了,這些家產都沒了,看她還得意什麼!

    出了沈府的門,韋凝紫扶著謝姨媽上了馬車,謝姨媽嘴巴沒有被打,還在噴糞,“謝文娘這個爛貨,竟然還打我,哎喲……疼死我了……他娘的真狠……”

    韋凝紫聽她滿口髒話,微微蹙了下眉毛,卻剛好落在了謝姨媽的眼中,抬手對著她就是一個巴掌扇去,“你個吃裏扒外的,看到她打我,竟然也不知道來幫忙,站在那看好戲是吧……”

    到底是受了傷,謝姨媽打了一巴掌後,又躺在一旁哼哼唧唧了,她沒有看到韋凝紫捂著臉,眼底對她流露出的一絲仇恨的光芒。

    謝姨媽一走,謝氏也有些支撐不住了,剛才謝姨媽所說的話,句句都戳在她的心頭,將她努力支撐的那份勇氣好似抽走了不少。

    她靠在大引枕上,抬頭望著上方,“雲卿,你爹會回來嗎?”

    雲卿趕緊坐在她的身邊,拉著她的手,緊緊的握住,“娘,爹一定沒事的,你看他掉在江中,若是有事,這麼多天肯定也要打撈上來了,他肯定是跌在不知道什麼地方,或者給人救了去了呢。”

    這些謝氏都在心中想過了,不過女兒這麼一說,似乎更能堅定她的信心,那柔柔的嗓音仿若一下就在她身體裏注入了力量。

    “你說的對,這麼久沒打撈上來,肯定是給人救去了,當初我和你爹去利州神女山的時候,讓人算命了,那姑子說你爹是長命百歲的命,經得起大風大浪的,這麼一個小江算的了什麼。”謝氏忽然心裏就明朗了起來,女兒才十四歲,這些天都不怕什麼,她都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了,如果還支撐不下去,怎麼給女兒做榜樣。

    可是這世上總有那麼些人,盼著人家倒楣,盼著人家去死,因為人家倒楣了,他們就有利益可得了。

    至沈茂出事後,半個月剛剛過去的第二天,族長先帶著人上門了。

    時值盛夏,在下了一段時間的暴雨之後,天空乾淨的好似一絲污染都沒有,純粹的讓人心靈都乾淨了起來。

    而沈家此時卻並不安定,此時剛剛才調養好身子的老夫人被迫爬起來,接待來勢兇猛的三個族中巨頭。

    與老夫人並排的是沈氏的族長,一個滿臉皺紋,乾瘦白須的老頭子,另外兩個坐在左右下方的是比起沈氏族長還要老上一點的大長老,另外一個是正直中年的二長老,此時他們端著一杯茶,各自傳遞著眼神,最終族長首先開口說話道:“沈茂的事情族裏都覺得不幸,請你節哀。”

    雲卿從一聽到族人上門後,就趕來了榮松堂,老婦熱也沒有說什麼,任她站在一旁看著。此時雲卿心內聽到這句話,心裏就不舒服了,只盼著祖母能說出硬氣的話來,這種時候,她冒然的開口,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說不孝不尊。

    老夫人看了一眼沈氏族長,突然笑了一聲,“族長大駕光臨,沈家深感榮幸,不過我個老婆子好似沒什麼哀要節吧!”

    雲卿連同那三位族人都是一愕,雲卿實在是沒能想到,祖母這個時候竟然沒有犯糊塗了,而是清醒到了相當高的程度。

    而三位族人的反應,自然是不能理解,“我們都知道你心情不大好,可是你不會就此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了吧,沈茂被沖入江中半個月有餘,官府中已經說了,若是半個月還撈不到,還生在世上的機會很小了。”

    老夫人咳了兩聲,顯然之前昏厥給她的身體還是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雲卿連忙端了杯水給老夫人喝了兩口,老夫人這才氣通了不少,頗有些沉穩道:“族長也知道,機會很小,不代表沒機會,你在這生生的詛咒我兒子,可是不大好的吧。”

    老夫人說話的風格還在,直來直去,也不留什麼面子,一句詛咒弄得族長,大長老,二長老臉上有點不大好看。

    族長比起老夫人要大上一輩,說話也有底氣,愣了一下之後,便冷哼了一聲,“餘氏,你這話說的很奇怪,什麼叫我們詛咒沈茂,他出事是揚州城所有人都知道的,其他三家不都辦了喪事,只有你們家還每日裏歡笑不斷,這叫揚州城的人都在笑話沈家!”

    他本來想來透透口風的,告訴余氏這沈家家大業大,如今沈茂死了,幾個孤兒寡母的也照料不了,讓族中來照料就是,到時候分她們娘兒幾口飯吃就是,誰知這老夫人竟然咬死不承認沈茂死了,不就是貪這點錢財不肯放手。

    老夫人活了大半輩子,雖然有時候犯渾,可這個時候是一致對外的,她是沒一點兒不清醒的,今兒個這三個族人上門的目的是什麼,她可是清楚的很,想吞掉她沈家的家業,也得摸摸自己吃不吃得下!

    老夫人笑了笑,斜睨了眼看著族長,一雙精光四冒的眼裏含著譏笑道:“那三家,其中兩家收了屍體了,當然得辦喪事了,他們不辦才奇怪呢!”

    “那還有一家沒找到屍體也辦了!”族長抓到空隙,立即反駁。

    “那是他們急巴巴的想要分家產,也不管人是死是活,下面的那些個親戚就上門來鬧,將人家的家業就這麼活生生的瓜分了,也不知道到時候人要是活著回來,看到這群畜生,想不想拿著刀將他們一個個就這麼跺死呢!”

    老夫人話裏有話,將族長三個諷刺個夠,可是表面上她可是一個字都沒有說族長的不是。

    族長顯然是不耐煩了起來,喝斥道:“余氏,你中年喪夫,晚年喪子,如今族中看這你們孤兒寡母的可憐,要幫忙你們處理家業,你不感激也就罷了,還在這冷嘲熱諷什麼!”

    這等言語實在是過分了,連一直覺得祖母可惡的雲卿都從沒有想要說過這種話,而老夫人氣的緊緊的握住嶄新的拐棍,臉色如鐵青,“我中年喪夫,晚年喪子又怎麼了!如今我家茂哥兒還沒死,只是下落不明,就算死了,我家中還有孫女,還有兩個孫子!有的是人管理家業!不需要族人插手!”

    老夫人說著說著就咳了起來,雲卿忙拍著她的背,忍不住的開口道:“族長,若是你們沒有別的事了,祖母身體不好,你們可以改日再來。”

    族長三人哪里肯就此甘休,眼看沈家這麼大的肥肉,他們不早點下手,萬一被人家分了一塊怎麼辦,特別是族長,他可是覬覦了很久的,沈家這麼有錢,只是對族裏每年拿出兩萬兩銀子來,這實在是太少了,還有那些祭田,都是沈家名下的,又不是族中的,沈家既然如此有錢,就應該分一大半出來給族中。以前是沈茂在,他沒那個本事和沈茂鬥,如今沈茂死了,他還不相信弄不贏幾個孤兒寡母的。

    他也冷笑道:“你的孫女遲早都是要嫁人的,她到底是別人家的人,至於兩個孫子,哼!你還是莫提了,剛出生的黃毛小兒,懂得什麼東西!”

    老夫人好一通大咳,聽到族長的話後,轉頭對著族長咳得他滿臉的都是口水,然後狠狠的呸了一口,“我還好好的活在這裏!我兒媳婦也還活在這裏!你難道不是從黃毛小兒變成如今的死老頭的嗎?我和兒媳兩人還帶不大一個孫子?!”

    老夫人喘了一口氣,接著道:“我告訴你,我沈家有後!你們甭在這裏打主意了!我兒子也沒有死,再讓我在沈府聽到你們詛咒我兒子,莫怪我老婆子不給你們留面子!今兒個我身子不好,就不陪你們了!王嬤嬤,代我送客!”

    族長被她噴得滿臉唾沫,一張老臉幾乎是掛不住,抖的鬍鬚指著老夫人罵道:“餘氏,我告訴你,今日我來,是給你臉面,既然你不要這張臉,就莫怪我無情,你就等著看你沈府的醜事吧!我看你到時候還怎麼說得出沈府有後這句話來!”

    族長罵完,一抖袖子,首先沖了出去,大長老二長老看他走了,也面色難看的跟著走了出去!

    他們三人一走,老夫人就朝後直直的倒了下去,碧蓮碧菱連忙去喚人請來了大夫,而雲卿在安置好老夫人後,想著剛才族長走時的最後一句話,覺得有一場蓄謀已久陰謀正在無聲無息的接近沈府!

    醜事?什麼是沈府的醜事?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44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24 AM 編輯

正文 042 半邊魔鬼

    自族裏的人走後,雲卿就在思索所謂的醜事究竟是什麼事,竟然可以讓想強奪沈家財產的族長如此理直氣壯,難怪父親以前有什麼把柄在他們手中麼?

    她不打算就坐在這裏等著人把證據拿上門來,可是要知道這醜事究竟是什麼,顯然不那麼容易。

    家中後宅的事務她基本都清楚,並沒有什麼可以拿來說項的,那就問問生意上有沒有事情給人捉了包了。

    雲卿到了前院的正廳裏,等著李斯從外面回來,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的樣子,李斯風風僕僕的進了正廳,“見過大小姐。”

    “無需多禮了。”雲卿吩咐人上茶,請李斯坐下來後,才開口問道:“李管事,我想問問,沈家的鋪子有沒有出什麼問題?”

    聞言李斯一怔,眼底帶著幾分錯愕,“大小姐,你竟然也這麼快得到消息了。”

    雲卿微怔,看著李斯的眼神,似乎帶著幾分焦慮,難道真有什麼事情嗎?她眼眸微凝,挺直腰背問道:“你與我細說。”

    李斯點了點頭,想了想,然後開口道:“自老爺出了事,如今下落不明之後,城中另外三名絲綢商都報了死訊,造成了布料市場的動盪,沈家在揚州城內的訂貨量下降了兩成,但是這個還算好,因為之前老爺出海做的這趟生意已經達成了今年的一大半的目標。”

    “問題不在這,那在哪兒?”雲卿發現,好似李斯所說的,與她開始想問的,並不是一起的,李斯現在在講述的是自沈茂出事後才發生的事兒,李斯怕是誤會了。

    不過這種誤會,對於她來說是好事,也能給下面人一種震懾作用。

    “之前來沈家結賬的各大商行,有些小型商行是一月一結,有些大型商行,或者是相熟老主顧是一季度一節,現今正是第二季度的結賬時期,但是……”李斯抬頭看了一眼坐在位上的雲卿,這些日子他都看得到是大小姐在努力的做家中的主心骨,撐起家中的一切,那麼纖弱的身子,卻有不服輸的骨氣,還有那一雙和老爺一模一樣的鳳眸,裏面透出來明亮堅毅的光,能將人的心照亮。

    他似乎定了定神,才繼續道:“現在這些主顧有一部分不願意按期結賬。”

    聽完他說的話,雲卿接著道:“因為他們覺得我父親可能出事回不來了,而沈家靠著孤兒寡母的,遲早都是要倒閉的,能賴一筆就是一筆,是嗎?”

    李斯點頭:“就是這樣,我們這邊的夥計找了他們許多趟了,但是他們都找著各種藉口推脫,要麼就乾脆閉門不見,或者是直接說沒有錢,如此一來,我們倒是不好辦了,眼下正是敏感時期,若是拿了當初的合約去官府告,倒是能告得了,但是這麼一來,就會造成相當不好的原因,其他的商戶可都是看著來的,咱們沈家總不能一下把所有商戶都告上去吧,如此一來,就會讓人覺得沈家已經沒有能力處理事情了,只有靠公堂上解決,而且一旦上了公堂,本來很簡單的事情,就會變得很負責,到時候府中還要去打點上上下下,難免沒有人會趁著此事,來趁火打劫,掏空沈家。”

    雲卿早做好了心裏準備,既然親戚都能在你落水的時候打上一棍,這些無親無故的人來敲上一筆,再正常不過了,所以她並不覺得奇怪,淡淡一笑道:“李管事,這些天辛苦你了,幸好你一直看著作坊和鋪子。”

    “大小姐,你這麼說就折煞我了。”李斯深感有愧,他從小就跟著沈茂一起,沈家對他絕對是不虧的,如今他雖然是在沈家做事,可自家也有院子,也請了小丫鬟的,李斯是個好人,他沒有趁著這個時候起壞心,只想著能保住沈家的家業就是好的,這世上有壞人,也有好人的。

    雲卿知道說再多客氣話此時也沒用,她和李斯相處了這麼久,明白他為人,微微沉吟了一會,抬起頭來,問道:“李管事,這集體賴賬的事情,絕不會是突然而起的,其中定然有人做了頭一個帶領著,其他人才有這個膽子?”

    人存壞心是很容易的,有時候一個念頭過去,就是一個壞念頭,可是要做壞事,並不是那麼容易,除非有人在前面開了頭,後面的人沒有了心裏障礙,很自然的就跟了上去。

    李斯是打心眼裏佩服雲卿了,單憑這麼些資訊,竟可以推到這一層面上來,應道:“的確是的,當初第一家開始賴賬的便是和沈家有來往多年的薛大戶,他旗下的三十八家鋪子所銷售的布匹有二十家是由沈家一直供貨的,也是沈家在揚州的大客戶之一,由於他的貨款大,貨量多,種類雜,又與沈家買賣來往了六年,所以結賬是季度一結,當時夥計去他那結賬的時候,他就是左推右推的,怎麼也不肯結賬。我也跑了兩趟,他最後乾脆就關門謝客了,有了他開頭,後頭再去收賬時,有些商戶就有樣學樣了。”

    說起薛大戶來,李斯的方臉上還帶著氣憤,他一直都是好脾氣的,連他都覺得有氣,可見這個薛大戶不止自己不結賬,只怕私底下沒跟其他商戶煽風點火,戳動其他人與他一樣,占沈家這個便宜。

    “那你看如何處理呢?”雲卿喝了一口茶,眼裏都是誠懇的笑意。

    李斯歎了口氣,“如今我先讓夥計在追能追回來的賬目,那些賴賬的先放在一邊,也讓其他省的十八家州分店儘快將賬目結算回來,好在其他州消息傳送的慢,基本半個月內賬目都收得差不多了,如今就是揚州這邊,將近一半的沒有收回。”

    而揚州府所銷售的絲綢布料,才是沈家國內銷售的大頭,因為揚州的布料商人是最多的,他們從沈家進貨,然後銷售到四面八方去,要是揚州的賬目一半收不回來,就等於今年在揚州所投入的全部都是白做了。

    “那個薛大戶,李管事不妨派兩個機靈點的夥計,輪流跟在他後頭,看看他每日都做了什麼,到時候告訴我。”雲卿淡淡的一笑,不緊不慢的說著。

    李斯聞言抬頭,雖心有疑慮,還是點頭道:“大小姐放心,我會讓人去注意的。”

    “嗯,另外,你將這賴賬的商戶,所有人的名單和賴賬的數目,以及與沈家做交易的年限全部做成一本冊子給我,我想要好好看一下。”

    將這裏的事情交代了以後,雲卿又和李斯兩人商議著如何應對以後會發生問題,如今沈家這麼大的家業,若不好好的管理著,隨時出一點漏洞,都會惹出不少的毛病。

    一直到了天快黑的時候,兩人才各自散去,雲卿揉了揉疼痛的肩膀,流翠趕緊上去幫她按摩,采青端著茶過來,雲卿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往日裏看父親處理事情,不覺得有什麼辛苦的,如今自己才說了一下午,就覺得腦門發脹,腦子裏的東西都糾結成了一團,滿腦子各種資料布料在飛來飛去。

    指著桌上李斯派人拿來的進出貨單,雲卿吩咐道:“將這個搬到我院子裏去,今晚我要看這個。”

    采青親自疊好,然後抱在手中,感歎道:“小姐,光看這個賬目的厚度,奴婢就覺得做商人很了不起了,這麼多數字,怎麼能記得清楚啊。”

    “呵……”雲卿淺淺一笑,“每個行業都有了不起的人,做一行熟一行,看習慣了就好了。”

    “那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老爺,將生意做的這麼大的……”采青一說完,就發現流翠在瞪著她,聲音越來越小。

    而雲卿也思緒也從生意上拉了回來,又想起族長走的時候,那冷冷的篤定的口氣裏所說的“醜事”,此時,她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這件事讓她從靠在椅上的姿勢一下變得筆直,她發現一開始她想得方向就錯了,族長想的肯定是另外一件事,只有那件事,才能名正言順的將沈家接手過去。

    她立即站了起來,想了一會,帶著流翠往謝氏的院子裏去了。

    謝氏正坐在床頭,手裏抱著大紅色的繈褓,逗著墨哥兒,見雲卿進來,將墨哥兒遞給奶娘,關切的問道:“聽說你下午去找李管事了,到剛才才回來,用過晚膳了沒?”

    “用過了。”其實雲卿還沒有用,但是她若說沒吃,謝氏肯定要她吃了飯才行,如今她有事要和謝氏說,而且這事非常的急切,她對李嬤嬤使了個眼神,李嬤嬤便讓其他的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兩位乳娘要帶著墨哥兒,軒哥兒下去,雲卿喊住道:“我好久沒看弟弟們了,把他們留在這給我逗逗,你們也下去吧,一個時辰後再來接他們回去睡覺。”

    乳娘得了話,點頭退了下去,翡翠和琥珀也退了下去,守在門口。

    這時,謝氏才開口道:“你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和娘說?”

    雲卿點頭,神情慎重道:“娘,你可知道上午族長和大長老,二長老來的事情?”

    “知道,那麼大的派頭,我如何不知道!”謝氏抿著唇,眼神裏帶著不屑,“這些人,打著族裏藉口,你爹如今才失蹤了半個月,他們就迫不及待的上門想要拿沈家的財產了,不管怎樣,這家業都是你父親和祖父他們世世代代的打拼下來的,從沒沾過族裏什麼光,不能讓他們拿走。我怎麼也會把墨哥兒和軒哥兒帶大的,沈家又不是沒有後,他們這麼做是占不了理的。”

    謝氏的話雖然沒有老夫人那樣的直接,意思還是一樣,鄙視族長他們的行為。

    雲卿聽在耳中頗感驕傲,雖然家中不和,但是在這件事上,不管是老來糊塗的祖母,還是和善柔軟的母親,都非常明確的表明了立場,不做那拖後腿的家人,雲卿很開心。

    但開心歸開心,現實的問題還是要解決,雲卿喝了一大口茶,“那娘可知道族長走時說了一句什麼話?”

    “他說我們沈家的醜事,可是我從來不知道沈家有什麼醜事可以讓他抓住把柄,用來謀奪沈府家產的。”謝氏沒有將這句話放在心上,她自問管理內宅沒有疏漏,而外頭的事,不是她對沈茂有信心,是族裏的人實在沒那個本事從沈茂手中抓到什麼把柄,經商方面的才能,沈茂是揚州人都稱讚的。

    見謝氏的模樣,雲卿越發的肯定,家中沒有什麼其他事被人抓住了,她微微低頭,聲音稍微降下道:“娘,你有沒有覺得白姨娘死的太蹊蹺了一點?”

    說起白姨娘,謝氏眼神微黯,那個跟了她二十年的丫鬟,就這麼背叛她,讓她心裏留下了很大的陰影,不過聽雲卿這麼說,她還真覺得有點奇怪。

    李嬤嬤在一旁哄著兩個哥兒,聽到雲卿說起此事,轉身過來道:“大小姐這麼一說,奴婢也覺得奇怪,她當初斷子藥都能下那麼多年,怎麼後來弄個蜈蚣,反而就承受不住要跳井了,這斷子可比蜈蚣來的嚴重多了。”

    雲卿的意思也在此,“嬤嬤說的很對,所以我一直覺得,當初白姨娘並不是自己不小心掉井裏去的,可能是被人約到了那裏,然後——殺人滅口!”

    謝氏冷吸了一口氣,滿眼驚訝道:“那若是這樣,那人到底是誰?”

    李嬤嬤抱著兩個哥兒,反應倒是迅速了些,“大小姐的意思莫非是說這人是族長?!”

    她的聲音很小很小,就算在屋中,也只有謝氏和雲卿能聽的到一點,顯然這個猜測結果,實在是太令人驚訝了。

    謝氏顯然是受到了驚嚇,她再怎麼想,也沒有想到族長會和白姨娘搭上線來,“這……白姨娘下斷子藥,和族長有什麼關係?”

    “在白姨娘跳井了之後,我讓人去跟蹤了他的那個表哥,那個唐表哥和族長的大兒子兩人是好友。”雲卿不想說的太多,她不認為這個時候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訴謝氏是好的選擇,但是就是這麼兩句,也讓人大概能猜測到了。

    族長一直都在打沈家的主意,他們是下定決心要讓沈家無後,誰知會不小心暴露出來,讓沈家知道了這個藥的存在。

    “那他說的醜事是?”謝氏隱隱約約的猜到了,可是不太明朗。

    “汶老太爺給爹開藥的事,家中並無其他人知道,白姨娘也不知道,那麼族長也不知道,他們所知道的就是,爹已經沒有了生育能力,而娘,你卻生下了兩個兒子,你說他們會怎麼想?!”

    如同一個炸彈炸在了謝氏的耳中,她緊緊的抓住帕子,“他們會以為,會以為墨哥兒和軒哥兒,是我不守婦德而來的。”

    雲卿在一旁,默默的點點頭,正如謝氏所說,族長他們之所以敢如此篤定,就是因為當初下藥的人就是他們,只有下藥的人,才敢說出那樣的話,才敢篤定,這個醜事一定能讓沈家再也沒有理由拒絕族人對沈家家業的插手。

    當初得知唐表哥和沈平是好友之後,雲卿就隱約有了懷疑,可是沒有確切的證據,她也沒辦法直接說出來,而沈茂突發的這件事,讓背後這個人,完全展露了出來。

    謝氏想到沈茂還生死未蔔,這些族人逼上門來,竟然還要說她不守婦德,一旦將這件事掀開了來,不僅是墨哥兒,軒哥兒會變成人人唾棄的野種,就連謝氏也會要拉著去浸豬籠,這樣一來,整個沈府就只會剩下一個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和年方十四的少女,到時候沈府是怎樣,還不是任族人怎麼說。

    兩行淚水就這樣流了下來,謝氏滿臉淚水,泣不成聲。

    李嬤嬤就要沉穩了些,她畢竟年紀大,見識多,想了想後,“那要是如此,他們會要如何證明呢?總不能就憑著他們開口來斷定墨哥兒,軒哥兒不是老爺的種!”

    雲卿拿著手帕給謝氏擦淚水,望著李嬤嬤道:“他們證明的方法,無非就是,找出當初給爹看診的大夫來,在眾人面前說出診斷的結果,這個雖然有效,但是效果有限,畢竟大夫說的話,不等於就是聖旨,而且給爹看診的汶老太爺上周已經去了京城,這一點我們也無法證明。另外就是,要求墨哥兒和軒哥兒滴血認親,這個是最麻煩的,如今爹不在家中,若是他們要求,一時半會是找不到人滴血認親,他們可以以子嗣未明的藉口來‘暫時’管理沈家。”沈雲墨和沈雲軒兩人未滿周歲,連族譜都沒上的,若是族長刻意阻攔,其中的變故是很多的。

    聽到這裏,謝氏抹了抹眼淚,聲音哽咽道:“那還有你,你也是老爺的孩子,他們總否認不了,可以將讓你滴血看看血液與弟弟融合不融合。”

    “嗯,”雲卿也知道這點,她眉梢微挑,轉頭看著在一旁床上打滾的兩個弟弟,回過頭道:“娘說的沒錯,這一點也是可以利用的,也許他們會提出來,所以我們要做好準備。”

    “準備?什麼準備?”謝氏聽到這話後微微一愕,滴血認親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嗎?

    雲卿腦中想起汶老太爺給她的一個冊子裏面有一段內容,便是說滴血認親的內容,據汶老太爺說,那個冊子裏面記錄的內容,是當初汶家祖先和坤帝研究出來的結果,裏面記載的都是一些比較新奇的東西。當年坤帝對毒術精通,並且知曉一些旁人不會的東西,汶家祖先與坤帝關係頗好,由此也取了不少新的醫術上的見解。其中便有說到滴血認親的可信度和變化度。

    即便是同父同母所生的孩子,其血液也有可能不相融。

    她正是因為想到這點,才急忙趕來謝氏這裏,為了應付族長們將要來的刁難,她必須做好完全的準備。

    聽到這裏,李嬤嬤雖然覺得此論調十分新奇,可是大雍人對坤帝這個開國奇女子有著一樣的敬仰,再加上對汶家醫術的信心,她也覺得可以先試試。

    謝氏躊躇了一會,也點頭,讓李嬤嬤取了個茶杯來,倒上了清水。

    雲卿用針戳破食指,滴了一滴血在碗中,李嬤嬤將墨哥兒和軒哥兒抱起來,也擠了兩小滴血液滴在了碗裏。

    墨哥兒,軒哥兒兩個被戳了手指,就開始癟嘴要哭,謝氏和李嬤嬤一人抱一個在哄著,視線卻在碗中沒有移開。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只看那碗中的三滴血顫顫的沉入了進去,墨哥兒和軒哥兒的兩滴飛快的融合在了一起,卻和雲卿的那滴血分的清清楚楚,半點不染。

    “這……”謝氏尖聲道:“真的不融合……”她自己最是清楚墨哥兒,軒哥兒是不是沈茂的孩子,看到碗裏的結果時,即便雲卿將理論說過了,謝氏還是覺得很驚訝,畢竟在時人的概念中,只要是同父的孩子,哪里會有血液不融合的。

    李嬤嬤也同樣覺得震驚,“這,若是這樣的結果,那明日要滴血認親怎麼辦?”

    雲卿眉頭緊緊的皺起,她想了這麼久,就是怕這種最壞的情況出現,可是眼下,卻偏偏出現了,墨哥兒和軒哥兒的血液和她的真的不融合!

    “既然這樣,那怎麼也不能給他們這個滴血認親的機會!”雲卿啟唇,視線從碗底移開,落在兩個玉團子一般粉嫩的弟弟身上,還好,好在她未雨綢繆,做了這個滴血的試驗,否則的話,族長來的時候,沈家就會置於萬劫不復的地步。

    “那不給他們滴血認親,豈不是更有話說!他們一定認為我們是心虛,屆時更會得寸進尺,不達到目的不會甘休的!”謝氏已經被種種狀況逼得臉色露出了明顯的急色,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如今面臨的這個,最讓人憂心。

    “娘,有女兒在,他們休想!”雲卿望著碗底界限分明的兩滴血液,幽黑的眼珠宛若兩顆黑曜石,沉冷得令人心驚。屋裏燈光光影從側面照過來,她的臉半明半暗,似半邊魔鬼半邊仙人,晦暗不明。



正文 043 驚天之語

    大概因為得知滴血認親的結果,對於謝氏的衝擊還是太大了,第二天辰時,翡翠正端著藥給謝氏喝的時候,琥珀急急的走了進來。

    “夫人,族長帶著大長老,二長老他們又過來了,如今正在前院的大廳裏候著,讓你出去見他們!”

    “就來了?”謝氏手一抖,藥汁差點灑在了身上,翡翠眼疾手快的接了過去,謝氏還想著昨天的事兒,兩個哥兒的血都與雲卿不融合,要是族長要求驗血,那怎麼辦?她昨晚想了一晚上,都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翡翠接過藥碗,遞給身邊的丫鬟,發現謝氏的身子都在顫抖,不由的擔憂了起來,這些天夫人強撐著精神打理府中的一切,表面上看起來是和往常一般,其實每天夜裏都沒休息什麼。

    她使了眼色給琥珀,讓她去通知大小姐,琥珀點點頭,表示已經讓人去請了。

    “夫人,你不要著急了,昨晚大小姐不是說了有法子對付他們的嗎,你還是先喝了藥再說。”翡翠擔心的說道。

    謝氏沒有料到族長他們竟然這麼沉不住氣,竟然在第一天被拒絕之後,第二天一早又來了,這簡直是一點喘息的時間都不給沈府。

    雲卿一進門,就看見謝氏臉色蒼白,原本柔美的容顏透出一種擔驚受怕的枯竭來,眼下有著深深的青黑,就連唇色都透出了青白。

    這些天謝氏所做的一切,已經是超出了她原本可以承受的東西,丈夫生死未明不說,還要面對族人的上門搶奪,她一個後宅婦人,如何去面臨這些變故。

    “娘。”雲卿喚了一聲,坐到了謝氏的身邊,謝氏轉過身來,望著女兒酷似丈夫的雙眸,淚如泉湧,“雲卿,怎麼辦,怎麼辦,他們上門來了,若是,若是……那我和你弟弟……”

    握著謝氏顫抖的雙手,雲卿能夠感受到她內心的恐懼,她緊緊的捏了捏雙手,絕美的面容上透出一種堅毅,“娘,他們來沈府是有備而來,我們沈家也不是任他們欺負的,你放心好了,女兒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保管他們沒有辦法將你和弟弟怎樣,也不能拿走沈家的一根絲!”

    女兒的聲音如同瓷器撞擊在冰面,堅硬又透出一股決絕的冰冷,將謝氏亂蕩的心稍稍穩下來,“那好,娘與你一起過去,怎麼也要攔住他們,不讓他們將你爹辛苦打下的基業給奪了去!”

    謝氏站起來就要去梳洗,豈料腳一著地,頭就一陣天旋地轉,腳軟的往後倒下,李嬤嬤一把抱住謝氏,“夫人,夫人,你怎麼了?”

    雲卿手搭上謝氏的脈搏,眼微微的冷了,謝氏這些天憂思過重,夜不能寐,脈搏虛弱,肝臟積鬱,若不是為了兒女支撐住,早就倒下去了,到今天,已經是一個母親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她喚了翡翠將謝氏扶進去休息,琥珀想起外面等候著的人,低聲道:“大小姐,夫人昏倒了,那外面族長他們,是不是打發了回去?”

    打發回去?這群人個個都是來分沈府這塊肥肉的狼,肉沒叼到,怎麼會回去?就算是今日回去了,明日還是會要上門的,今日,她就要將這群狼趕出去,若是趕不走,她就算傾盡所有沈家的財產,都要讓這群人拖著一起下地獄。

    這一世的她,再不是上一世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她!

    雲卿望向門口,端莊豔麗的面容上透出一股攝人的氣魄,斬釘截鐵的對著外頭道:“夫人病了,這個府裏從現在開始由我當家,流翠,采青,將人帶好了,咱們去會會他們!”

    臨危不亂的氣勢頓時鎮住了所有人,李嬤嬤站在屋中,心中生出了頂頂的敬佩,有這樣的大小姐,沈府絕對不會倒。

    在一群婆子丫鬟的簇擁下,雲卿去了前院的正廳。

    大廳的正位上端坐著的白須老者,穿著一件半新的綢緞長袍,耷拉著眼皮,似乎無精打采,或者是看不起人懶得開眼,正是沈氏一族的族長,他的下方坐這兩個人,也是之前見過的大長老,和二長老,除此之外,今日來的還有兩個人,一個皮膚白淨,眼睛細細的是族長的大兒子沈平,還有一個容長臉的婦人,便是沈平的妻子莫氏。

    沈府的總管木森在一旁招待著,旁邊站著一些丫鬟小廝,整個正廳好似一下都站滿了人,好似一個審訊堂一般。

    雲卿知道這是族長他們故意佈置的,如此一來,便能在心裏上給人一種奪人的氣勢,可是他們想錯了料,這裏是沈府,就算再多的人站在這裏,也是在沈府的屋裏,雲卿不會覺得有一絲一毫的不自在。

    待雲卿一進門,莫氏就尖聲喊道:“喲,怎麼來的是雲卿啊,你娘呢?”隨著她的喊聲,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朝著雲卿這裏看來,那樣整齊的注視,跟在雲卿後頭的采青都覺得有些微的不自在,可是雲卿步伐沉穩的走了進來,氣定神閑,沒有絲毫的慌亂。

    “雲卿見過各位叔伯宗親。”她淺淺一笑,對著眾人盈盈施禮,然後才抬起頭來,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今日她為了面對這些宗親,特意穿了一襲雲雪緞的大紅色繡金色雲紋齊胸儒裙,外面罩著一條銀白色的長外紗衣,三千青絲全部梳攏,紮了一個圓髻,髮髻上簪了一隻尖利的犀角簪子,除此之外,別無飾品,雖不金光燦燦,但她面容淡定,雙手交握在胸前,抬頭挺胸的望著眾人,無形之中散發出來的凜然氣質,在這眾多長輩廳中,也沒有半點落人之下的氣勢。

    莫氏本以為此次前來,謝氏必然是手忙腳亂,誰知來的是雲卿,心中本是一喜,沒想到對方進來後,竟是半句都不言,讓她橫生尷尬。

    “雲卿,我在問你話,你娘呢?”她語氣頓時有些不好,重複的一句。

    “我娘身體不適,正臥床休息。”

    聽聞這句話,族中眾人眼底都閃過一絲喜色,老夫人昨日就病倒了,今兒個謝氏也身體不適,那府中剩下的就是眼前的黃毛丫頭和嗷嗷的嬰兒,這樣的沈家何以為懼,這塊肥肉還不是手到擒來,想怎麼咬就怎麼咬?

    心中竊喜,到底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莫氏帶著關切的問道:“你娘身子不適,你應該要多多照顧才是,如今你爹已經不在了,要是娘再不在,那雲卿你可就……”莫氏似乎難過的說不下去,拿著帕子點了點眼角。

    這是準備打親情牌嗎?一上來就玩這一手,看來是強奪之前還是要先禮後兵的。

    雲卿看著她的樣子,淡淡的笑了笑,“勞煩堂舅姥姥關心了,我娘的身子只是一時勞累,休息兩日就好了,讓你失望了。”

    雖然莫氏的年齡不大,可輩分在那,就算是沈茂都要叫她嬸子,在沒撕破臉皮的時候,雲卿還是要客氣的。

    莫氏頓時臉色不大好看,“什麼失望不失望的,我只不過是擔心你,父親死了,母親再病了,心裏當然會不好過。”

    “那就希望堂舅姥姥說話注意點,如今我爹被沖到了江水裏,下落不明,你句句都和‘死’字離不開關係,難道你希望我爹早點死了算了?”雲卿依舊是笑著,可是眼底就卻沒有半點的笑意,就這麼直直的看著莫氏,似乎要將她看個穿。

    莫氏被她看的有些心虛,她當然希望沈茂死了,沈茂死了,就可以把家產分到族中,到時候她家中可以拿到最大的那一份,沈家的家產,就算是十分之一,也可以供她錦衣玉食三輩子了,可是這話當然是說不得的,要是她直接說出希望沈茂死,那麼她馬上就會被丟出去。

    “雲卿,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怎麼胡言亂語呢,你爹失蹤都半個月了,不是遇難了還會有別的原因嗎,你不要害怕面對現實。”莫氏背後有人撐腰,她敢這樣說話,肯定是得了人示意的。

    雲卿轉頭望著坐在位置上,眼底閃爍著貪婪色彩的族人們,冷冷一笑,當即也不客氣了:“我沒有胡言亂語,爹失蹤半個月,不代表他就遇難了,倒是你們今日上門來,不就是為了告訴我,我爹死了,然後告訴我,守好我娘吧?!若是如此,那就不要說了,各位如果有這個心,那就多派人去找找我爹的下落吧!”

    這些人轉百個千個的圈子,到底話題都要轉到錢上面來的,不如攤開了說,免得浪費她的精神。

    那邊族長早就按捺不住了,將茶放在一旁,雙手撐在膝蓋上,擺出一副悲慟的模樣,長長的歎了口氣道:“昨日我就來和老夫人說過了,今日再來,誰知道老夫人和你娘都病了,那麼你是沈家的長女,我在這也和你說一聲,沈家的生意做的如此大,你爹不在半個月,聽說很多商戶都賴賬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他們之所以敢這樣做,就是因為知道沈家如今沒有人能當家做主,仗著你們孤兒寡母的不懂生意上的事情,這樣的事情,我們看在眼底,也急在心底,思來想去,如今族中商議,就讓我們費點心,幫你們打理好生意,而你和你娘她們,在家管理好府中的事務,這樣的決定你看怎樣?”

    他早在雲卿出來的時候就存了輕視之心,一個十四歲的丫頭,還沒有及笄,嬌生慣養的懂得了什麼東西,先說了一團的好話,苦口婆心的好似真的是為了沈府好一般,其實就是要哄著雲卿相信他,將沈家的家業全部交在他的手中。

    可惜雲卿不是他們眼中那種無知的少女,上一世的經歷再加上重生一年多所學,所看,所想的事務,雖然只有十四歲,可是內力的靈魂,比起三十歲的人來,也不會差上半點,族長的話一說出口,就知道是鬼話,屁話,一旦沈家的產業交到他們的手中,他們絕對能將一切都悄悄的化作是他們自己的產業,到時候整個沈家會被他們掏成一個空殼子,剩給她們的,只會是無盡的苦困。

    雲卿也不正面和他們說,微微一笑道:“族長所言有禮。”她頓了一下,就在族長要眉開眼笑之時,雲卿又接著道:“可是族長憑什麼覺得沈府的生意交到你們手中就一定能行呢?那些收不回的賬目,僅僅是因為我是個女流,而你們是男人那麼便可以收回的嗎?若是如此,那我們府中的管事便可以做到了,只怕是不能,因為他們認的是我們沈家人的牌子,而不是男子女子。”

    一番話將族長說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管這個賬目的事,那些銀子收不收得回關他什麼事情,他只要將沈家的產業接過來,然後變賣成自己口袋中的銀子就可以了,那些銀子就讓那些商戶賺了唄,反正又不是他的錢。當初他說這話的時候是為了提出一個正當的藉口,誰知被雲卿抓到了辮子,拿出來做拒絕的藉口了。不過一會,他又冷靜了下來,接著柔聲勸道:“你這話倒是在理,不過如今沈家沒有男子在,你一個女子,如何去管理生意上之事?”

    “這個族長你放心好了,爹早就開始教我處理生意上的往來了,這半個月一直都是我在處理,再說我雖年幼,可是府中還有李大管事,他跟隨爹二十餘年了,又是個知恩圖報的,不似有些人,吃了人家的,用了人家的,還要在背後捅人家的刀子,那種狼心狗肺的人真是讓人鄙視!”雲卿說著,目光在族長,大長老,二長老,沈平,莫氏的臉上一一的停留,轉過,其中意味十足。

    莫氏聽著就想要站起來指責,沈平卻在前頭開了口,“就算是侄女你處理了,可是你也快及笄了,再過兩年要嫁人了,到時這產業還是要讓族人打理的,不如現在就先讓我們插手幫你吧。”

    很顯然,沈平是以退為進,話雖然說的很漂亮,是讓族人幫忙打理的,這一幫只怕就沈家就會有得忙了,簡直是放虎進豬窩。

    “瞧舅姥爺這話說得,就算再過幾年雲卿出嫁,可是雲卿下面還有弟弟在,等弟弟長大一些,也能幫襯著家裏,哪里就非得要讓人進來幫忙了!族中的好意雲卿心領了,只是各家管各家事,沈家的事就不勞煩你們了!”雲卿的語氣依舊是輕柔,可是說出的話卻讓人感覺重拳打在了棉花上,無論怎麼說,雲卿都能將話繞開,絕對不給人沾染沈家分毫。

    沈平在一旁眯著眼望著雲卿,早就聽那人說過,在沈家最厲害的不是謝氏,而是這個大小姐,今日一看,真真是如此,竟是絲毫不漏的,看來到底還是要拿出證據來才行。

    如今話題繞到了這裏,沈平嘴角斜勾,眼底帶上了諷刺,“你這話說的沒錯,如果真是下面有弟弟,那麼沈家的家業到底還是有人繼承的,要是不是,那可不能讓落入野種的手裏!”

    事情終於說到了這裏,雲卿的臉色也漸漸的冷了,鳳眸裏浸著微亮的光,卻仿若是沼澤裏的水面,透著一股股陰冷的氣息,“什麼是野種,希望堂舅姥爺能把話說清楚,今兒個這裏坐著這麼多長輩,不知道你是有確切的證據了嗎?”

    沈平當然是有證據,他今兒個來的目的這個,對著外面一揮手,只見齊大夫從外頭走了進來,雲卿一見他,兩眼就射出一股淩厲的光芒,“齊大夫,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弟弟是野種嗎?”

    齊大夫被那眼神一看,本來就低著的頭,更加的低了,沈平冷笑一聲,笑道:“齊大夫,今兒個我們這麼多人在這,你就將去年對沈茂的診斷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齊大夫聽了他的聲音,渾身一抖,這些年,他一直為沈家看診,沈家待他不薄,可是這一次他真的是給逼得沒有辦法了,他不敢抬頭看雲卿,轉頭看著沈平道:“去年我給沈家老爺看診的時候,診斷出沈家老爺沒有了生育能力。”

    此話一出,滿堂勃然,就是其他沈家的下人臉色都是一變,他們都知道齊大夫可以說是沈家專用的大夫了,那時候也的確是給老爺看過診,若是如此,那兩個小少爺是怎麼來的?一時眾人眼底神色複雜。

    雲卿早有準備,此時也沒有半點慌亂,鎮定從容的問道:“那請問齊大夫,你當初診斷出來的原因是什麼導致沈家老爺不育的?”

    齊大夫低頭道:“是因為服用了一種斷子藥,所以不能生子。”

    “那也就是說,我爹是在後來被人下藥才造成的對不對?”雲卿步步緊逼,沈平聽不出她口中的問題所在,只得任她去問。

    “是的,沈家老爺是因為吃了下在補藥中的斷子藥,才導致不育的。”齊大夫話一處,沈平斷然醒悟,立即打斷道:“齊大夫,你只要說,這種藥吃了以後還能不能治好?”

    “依我的醫術,無能為力。”齊大夫答道。

    族長聞言,面色大喜,兩眼裏的喜悅是半點都不掩飾,站起來道:“好個謝氏,她竟然背著沈家偷人,還生下兩個孽種,來人啊,立即將她拉來,送到宗族祠堂裏去浸豬籠,將那兩個孽種也一起帶去!”

    只要謝氏一死,兩個哥兒也沒了,沈家就完全沒有依靠了,族長仿若看到了一座高高的銀山堆在了面前閃閃發亮,數不盡的榮華富貴馬上就要跟來了。

    跟在族長後面的沈氏族人一聽,立即就要衝進去。

    “誰敢亂闖我沈府,就給我狠狠的打!”雲卿一聲喝斥,圍在外頭的沈家護院和婆子全部拿起手中的木棒,站在了外頭。

    沈氏族人一看那架勢,哪里還敢動,只得望著族長,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放肆!一個黃毛小兒,竟然敢攔著族長行事!你究竟有沒有將族規放在眼底?!”族長見雲卿竟然敢派人圍在外面,公然的和他對上,氣的兩眼噴火,大聲吼道。

    “族長,你也別太放肆了,這裏是沈府,不是什麼事就憑著你一句話可以定罪了,就憑你找的這個大夫一句話,就斷定了我娘偷人,我弟弟是野種,你也未免想的太簡單了!”雲卿不屑的冷笑,全身散發出一種凜然的氣勢,玉白的面容上宛若罩上了一層浮冰,散發這無盡的寒氣。

    以為沈茂沒在家,沈家就是個軟柿子?他們想的倒美,沈家人從來就不是軟骨頭,他們想捏,那就讓他們看看,仙人掌究竟是怎麼紮人的!

    沈平也沒想到雲卿竟然有這種準備,早讓人圍在了外面,看來今日若是拿不出真憑實據來,沈家是不好對付的了,他將手往桌子上一拍,斥道:“齊大夫是揚州有名的大夫,他的話自然是可信的,連他都診治不好的病症,肯定無人能治!謝氏她偷沒偷人,讓她出來見見便可知道!”

    打的倒是好主意,明明知道謝氏暈厥了,還讓她出來面對這種醃臢事,是真心準備將謝氏氣死了嗎?雲卿聞言,斜睨了一眼一直抬不起頭的齊大夫,不屑道:“齊大夫,他們給你開的是什麼價?夠你一世無憂了嗎?”

    齊大夫聽到,全身一抖,他囁嚅了一下,抬頭道:“我實在沒辦法了,前幾日在賭場裏輸了錢,欠下了一千兩銀子,若是拿不出來,他們就要剁掉我的手……”他在沈家看病這麼多年,心中還是有愧的,眼見如今雲卿一個小姑娘被一群人咄咄相逼,良心實在是過意不去,還是說出了真話。

    可惜這種真話,雲卿沒有興趣知道,人在患難的時候,最能看的出人心,人心是世界上最多變的東西,就比如當初沈家用銀子堵住了齊大夫的嘴,今日別人也能用銀子撬開齊大夫的嘴,只是這嘴撬開也沒有用了!

    聽到齊大夫的此話,沈平眼睛一瞪,他辛苦設下了局,就是得知當初替沈茂看診的十有八九是齊大夫,派人引齊大夫去賭博,終於得到了撬開他嘴的機會,不過話說到這裏也就有了。

    沈平轉頭望著雲卿,“當初齊大夫是收了你們的銀子,沒有說出來,如今他將事實告知於我,又有何不可!你若是不相信,就將那兩個野種抱出來當面對質!”

    “齊大夫所言,便是到了公堂上也做不了數,收了你們的錢,自然要替你們說話!倒是我想問問,堂舅姥爺你如何就得知了我父親被人下了斷子藥,這種事便是其他人也不會知道的,你怎麼會知道,難道當初讓白姨娘下藥的那個人就是你,你從一開始就希望我們沈家絕後,就等著有這麼一個機會能讓我們沈家倒臺,恐怕就連我父親遇上泥石流,也是你在其中插手了吧,你想讓我父親遇害,然後帶人來吞了我們沈家的財產!”

    雲卿咄咄逼人,字字誅心的將沈平從椅子上逼得跳了起來,“你胡說什麼,我哪里有做這樣的事情!你父親遇到泥石流,那是天災,關我什麼事!”

    “既然是這樣,那你便是承認下藥就是你指使的了?”雲卿冷笑幾聲,看著沈平瞬間扭曲的臉,這時他才發現在眼前這個纖弱的女子頓頓緊逼之下,他落入了圈套。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白姨娘那個唐表哥認識已久,所以拾掇了唐表哥叫白姨娘來一起謀奪沈家的家財,說到時候沈家的家產沒人繼承,都要落入族中人手中,再讓唐表哥娶了白姨娘,這一切你以為瞞得了別人,卻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雲卿鏗鏘的一段話,擊的大長老,二長老目瞪口呆,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還有這一層,只以為是沈家出了醜聞,謝氏偷了人,誰知還有沈平做的這樣的事情。

    沈平望著眼前的少女,明明才十四歲,可是全身散發的氣息,伶俐的口才,簡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他幾乎逼得說不出話來,這些事他做的如此隱秘,怎麼她還會知道,她到底是人,還是鬼,沈平從心裏冒出一股寒氣。

    “你休要胡言亂語,若是有證據你就拿出來!若是拿不出來,就讓謝氏和那兩個野種出來對質!”族長的一句話將沈平的思緒拉了回來,是啊,若是有證據,那時候沈茂在家,不早就鬧了出來了,以沈茂的性格,絕不是會忍氣吞聲的。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族長聽出了雲卿話裏的深意。剛才的一番話,的確只是雲卿的猜測,可是如今她卻有了信心,這事就是沈平做的,這筆帳她會記在心底,眼下還不了,到時候她也會讓沈平好好償還的。

    “憑什麼你們說來對質就對質,如果真和你們對質,那不是承認我娘心虛了,你們打的算盤別以為我不知道!”此時的雲卿口中再沒一絲的客氣了。

    “你這是心虛了嗎?告訴你,若是不對質,你們沈家就算無後,沈茂已死,如今族中按照族規,要將沈家的產業全部收下!”沈平氣勢洶洶的指著雲卿。

    “無後?你們難道看不到我站在你們的面前嗎?”

    “你?你不過是一個女子,日後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了,這沈家的家業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我告訴你,無論你如何阻攔,就是鬧上公堂,沈家的家業也由族裏接收了!”族長露出了全部醜惡的嘴臉,他拍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抬手指著雲卿,口中噴著唾沫,眼底的光芒貪婪又可怖,似要拼盡全力,不奪到沈家的財產絕不甘休!

    雲卿往前一步,對著族長冷笑,如此醜惡的嘴臉,她真希望父親能來看看,看看這些平日裏對著他狗腿一般笑著的族人,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是如何的來欺辱家人的。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目光望著前方,從胸腔裏說出了一句將所有人震驚得無言可說的話。

    “若父親真的出事,我,沈雲卿,今生今世將永遠不嫁,招婿入贅,以家主之名打理沈家所有產業!”

    依然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溫軟嗓音,卻如同在三月的桃花中夾雜了烈烈的火焰,摻雜著雪山的浮冰,冰與火的交融在一片鏗鏘有力的話語聲裏,一字一句如玉撞冰,在正廳裏迴響。

    所有人都怔住了,他們做好了萬千的準備,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一個十四歲的女子竟然敢當眾說下這樣的語言,簡直是前所未有,震驚之極,即便他們無恥到了極點,也足足頓了兩晌,才回過神來。

    一直沒有開口的大長老此時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胡鬧!你一個閨中女子,怎可說出這等狂妄之語!”

    “是不是胡鬧,雲卿自己心中有數!君子一言如同快馬一鞭,女子一言自然也是駟馬難追!今日既然族長也在,那你們也剛好做個見證!若有一句虛言,我沈雲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族長一窒,比起其他人,他心內除了震驚,還有一個眼看肥肉到手,又要飛走的難受感,如同一直餓了許多年的狼在他身體裏蠢蠢欲動,令他失去理智,他不耐煩道:“你一個女兒家亂言豈能當真!我告訴你,今天你必須將沈家祖傳的碧玉章拿出來!若是你拿不出,我來替你找出來!”

    無恥!

    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這等於是要明搶了!

    雲卿徹底的憤怒了,浮在她輕紗儒裙上的陽光,仿若一下變成了火紅色的火焰,將她整個人浸在了一種相當極端的氛圍之中,她的雙眸沉如暗夜無盡的黑暗,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在她豔麗絕色的臉上,綻開了一朵令人無法逼視的花。

    她從流翠抱著的布包中,嘩的一聲,抽出了一把澄亮的寶劍,銀色的劍光在明亮的正廳裏,從每個人的眼底都劃開了一道殘酷的冷光。

    “今日,誰要敢在我沈府亂動一步,我就斬殺了他!用他的血來祭奠我沈府的家業!”少女的臉似乎被劍光籠罩,如同鬼魅一般,再也看不出平日裏的柔弱。

    全身散發的氣息,讓眾人齊齊腿軟,他們不知道,雲卿散發出來的,便是一種殺氣,她的手中,早就有兩條人命,一條是前世的韋凝紫,一條是今世的尖嘴男,她早就對殺人沒有了恐懼!有時候人逼不得已的時候,只有劍走偏鋒!

    在她的心中,沒有什麼比要守護的東西更重要!

    敵人要來硬拼硬,她就以命拼命!

    這一生她已經是多出來的,若是有人要逼得她無路可走!她就讓那些人陪著她一起去地獄!

    大多數的人都是貪財的,可是為了財不要命的人還是很少!

    在看到雲卿手中淬亮的劍鋒時,族長他們就生了撤退之心,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宛若牡丹一般嬌貴的花兒,能有這樣錚錚的鐵骨,以白玉雕琢的纖手執起冰冷的武器。

    可是面前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他們,這是真的!

    只要他們敢妄動一步,那把劍就會毫不猶豫的刺入他們的身體。

    一滴冷汗,兩滴冷汗從沈平的額頭流了下來,莫氏已經嚇得癱軟在了椅子上,他們只有一個念頭,沈雲卿的作風,比起沈茂只有狠,沒有弱。

    他們的對手不是想像中的小羊,而是一頭護家的母狼!

    驚訝的不僅僅是他們,便是沈府的總管木森,還有外面那些守衛和婆子們,透過大門看到裏面的情景,都被這一種氣息征服了,他們的心底都生出了一種畏懼,而這種畏懼,為雲卿在日後管理沈家的時候,打下了至關重要的基礎。

    望著面前流露出害怕,恐懼,畏懼的人,雲卿眼底的鄙視和輕蔑愈發的濃,她往前一步,那些人就齊齊的往後退了一步。

    “不管是今日,還是明日,你們若是想要從我手中奪走沈家的家業,我手中的劍便是答案!不管我父親回來還是不回來!沈家的家業你們永遠別想染指!”

    見族長眼珠子咕嚕嚕的轉動,雲卿一眼看穿他的舉動,“若是你們要借著這件事抹黑沈府,那也就別怪我沈府不留臉面!說到底,我沈家都是商戶,即便是丟了臉,生意照樣可以做,根本就沒有什麼影響!但是我必然會按照父親所記下的賬目,一筆筆的將族中從沈家借去的祭田,銀兩,莊子和各種產業,全部拿回!若是你們無所謂,那便可以如此做為!”

    族長幾人面對如此淩厲的氣勢,完全沒有辦法應對,這些年沈府給族中的銀子,算起來已經是一筆巨大的數字,若是追究起來,即便是讓他們賣了家產,也償還不了,他們只恨面前的少女實在是太過厲害,不留一點顏面給人,可是他們從沒想到,今日,他們何曾給雲卿她們留了生路。一行人趾高氣昂的來,灰溜溜的出了沈府。雖然這件事的始末並沒有傳出去,但是雲卿說下的‘招婿入贅’還是一下子傳遍了整個揚州府。

    整個揚州都轟動了起來,沈府的大小姐本就國色天香,再加上背後的雄厚家業,一時許多人都打起了主意,想要如何去打動沈大小姐的芳心。

    而謝氏在醒來後得到雲卿應對的竟是這個方法,一時心內糾結,急怒的一口血都噴了出來。

    招婿入贅。

    女兒竟然說出了招婿入贅的話來了。

    堂堂揚州沈府的大小姐竟然要招婿入贅。

    李嬤嬤也在一旁偷偷的抹著眼淚,依照大小姐那樣的樣貌才情,就算嫁給公侯家也是半點不差的,可是偏偏說出了招婿入贅的話,如今傳的沸沸揚揚的,到時候老爺真的回不來,大小姐就真的只有這條路走了。

    謝氏兩眼望著玫瑰紫金流雲幔,淚水洶湧而出,“嬤嬤,我這個娘是不是很沒有用啊,竟然要女兒招婿入贅,才能保住沈家的家業……”

    李嬤嬤擦了擦眼角,裝作若無其事道:“夫人,你也別這樣想,你看小姐可不是你的心頭寶,嫁到別人家去,還指不定要受什麼惡婆婆的折騰呢,招婿的話,你又多了個兒子,小姐在家也不會受人欺負,這不是很好嗎?”

    謝氏的淚水還是停不住,她知道李嬤嬤是說好話給她聽,可是這世上有哪個好男子原意入贅的,入贅的男人不說別的,別人的流言蜚語,閒言閒語就會受不住,以後生的孩子也是隨著女家姓,在女家也是沒有地位的。只有那好吃懶做,成天想著佔便宜的人才會做那入贅之人。

    她的雲卿那樣的美麗,那樣的聰慧,就要配個這樣的人嗎?

    李嬤嬤知道謝氏想什麼,她哽咽了一下,才開口道:“夫人,你也知道,若不是被那些族人逼得沒有辦法了,大小姐肯定不會這麼做的,她這麼做是為了保全沈家和您,還有兩個弟弟啊,再者,大小姐也說了,若是老爺不在了,她才會這麼做,到時候老爺回來了,這句承諾也就作廢了,你何苦先在這傷了心,你可知道您噴血了之後,小姐急得整晚都沒睡覺嗎?”

    到了如今這個時候,李嬤嬤只有用雲卿來逼謝氏好了,若是謝氏一味的自責和傷心,只怕雲卿會更難過。

    現在雲卿每日睡不到兩個時辰,一大早起來就要處理家中的事務,然後要隨著李斯去桑園,染坊,繡房去熟悉公務,到天黑了才能回來,回來了之後又要忙家中的事情,再查看賬目,只要睜開眼,就有鋪天蓋地的事情過來,連一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不到三天,整個人就瘦了一圈,李嬤嬤是看在眼底,急在心裏,“夫人,您要是再不好起來,小姐這會活活給累倒的。到時候就算是老爺回來了,小姐也只怕要倒下去了!”

    謝氏終於被這句話震到了心神,如今女兒以一對小小的肩膀在支撐整個家,她在這消極頹廢,這還是一個娘親所做的事情嗎?就算她做不到什麼大事,可是這個家,她還是管得了的,也可以為女兒分擔一部分。謝氏撐起身子道:“李嬤嬤,給我煮一碗山參粥過來。”

    李嬤嬤一聽,面色大喜,這是夫人終於打起精神來了,連忙吩咐下面的丫鬟去熬粥。

    而此時的雲卿正在歸雁閣內,看著面前幾十條身形茁壯的獵狗,滿意的點頭,“將它們帶下去,用生肉喂著,到了夜裏的時候,就放在內院的矮牆下,白日裏再將它們圈起來。”

    她上次雖用極端的方法逼退了族人,可是難保那些不要臉皮的傢夥會不會有別的醃臢法子來對付沈家,她買了一批專門訓練來看院子的獵狗,晚上的時候,正好用來對付那翻牆的賊人。

    而就在沈府鬧得沸沸揚揚之時,從京城來的駿馬日夜狂奔,也終於悄無聲息的進入了揚州。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45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24 AM 編輯

正文 044 美色生意

    天還沒有亮,雲卿就醒過來,睡在外間的采青聽到動靜也爬了起來,先端了口花水給她喝了潤喉,然後才取了衣裳過來,伺候她穿了之後,其他的丫鬟也跟著醒來了。

    主子都起來了,做奴婢的斷沒有還躺著睡的道理,院子裏燒水的,泡茶的,熬粥的,一併忙碌了起來。

    雲卿梳著簡單的髮髻,插了根尖利的銀鑲金的簪子,換了一套利爽的衣裳,一切準備好了後,外面的管事媳婦們也到齊了,聽她們一個個撿了主要的事情說了以後,雲卿又吩咐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下去,然後便去了謝氏那請安。

    謝氏此時也起來了,雲卿從李嬤嬤手中接了藥碗,一勺勺的喂給謝氏,不時的掏出帕子,給謝氏擦擦嘴角,模樣認真又細心,看的李嬤嬤是又安慰又可惜。

    “你每天這麼忙,早晨就別到我這來了,能多休息一會是一會。”謝氏喝了藥,望著女兒,慈愛的說道,這些天女兒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底,作為母親的,哪有不心疼。

    “也不差這一會。”雲卿笑著接過翡翠遞來的一碗參茶,“再說了,女兒也是希望娘早點能好,便可以不用這麼辛苦,這可是天天來催促娘嘛!”

    謝氏笑了,“你這鬼丫頭,橫豎都是你有理,都是娘沒用,否則也不會連累你說出那樣的話。”

    “那話又怎麼了,雖然聽起來驚世駭俗了,可是爹回來了,那還不是作廢了。”雲卿不在乎的笑笑。當然沒有這麼簡單,雲卿說出這句話來,已經是為世人所覺的大逆不道了,就算是沈茂回來了,可是能說出這樣話來的女子,所作所為太過大膽,名門世家是不敢要了的。

    謝氏何嘗不知道,不過此時也知道女兒是沒有辦法才走這一步的,也沒有說太多,心裏記掛著沈茂,“你一直都說老爺會回來,怎麼這麼肯定?”

    雲卿哪里知道沈茂到底還不能不能回來,不過是說來讓謝氏松心的罷了,她拍拍謝氏的手,笑道:“娘,你不知道,女兒這幾天做夢,夢到爹沒事,天上掉了個白鬍子的老頭丟了個葫蘆給爹,爹騎在上面,一丁點事都沒有呢。”

    白鬍子的老頭丟葫蘆,那不是神仙嗎?謝氏平日裏就信佛,聽到雲卿接連幾天都做了這個夢,心裏定了些許,也許是真的呢,她反握住雲卿的手,“嗯,你爹肯定是沒事的,咱們娘兒倆兩人一定要把這個家守好,等你爹回來的時候,沈家還是要原原本本的樣子,我身子已經好了不少了,家中的事就全交給娘了,你就在外頭管理好產業就行了。”

    聽到謝氏這番話,雲卿就知道謝氏是沒有問題了,又說了幾句體貼的話後,到了前院裏。

    此時天已經全亮了,李斯已經到了前頭,和雲卿往南城外的一個染坊裏去巡查,沈家的染坊比起皇家的織染局來,也只是略小了些,裏面上上下下加起來起碼也有三千人,整個染坊到處都是掛著各色的布料在外面,裏面的大染池裏面飄著素色的鍛料,工人們正在辛勤的忙碌,對於雲卿的到來,雖然有意外,可是不會耽擱手頭的事務。

    而雲卿外出,到底還是戴了一層紗帽,這也是謝氏努力強調後才答應的,因為每日要出入這些工人所在的地方,李斯也覺得以雲卿的容貌,戴著紗帽會比較好。

    到了一處小染坊的時候,李斯的帶著雲卿走進去,這裏頭和外面截然不同,顯然是沈家的機密之地。

    李斯站在一處染缸面前,讓人拿出一匹布來,放在雲卿的面前,“大小姐,你且看,這是老爺在出事之前正在織染的布料。”

    雲卿望著眼前那顏色極豔麗的絲綢,手指在上面拂過,如同柔軟的雲彩,幾乎沒有任何的觸感,再掂量一會,簡直輕的猶如雲絮一般,她轉過頭,卻發現那布料隨著她視線的轉變,又呈現出另外一種色彩,方才正面看是紫紅色,如今側過頭來看,又是藍色,她不禁的調整了下步子,再換了一個方向看過去,又是黃紫色,就算是從小穿慣了頂級衣料的雲卿,也不由的驚訝道:“這絲綢很神奇,每換一個角度,就會變化一個色彩,摸起來的手感也特別好,簡直像是水一樣,又有雲的柔軟。”

    李斯點頭道:“是的,這個是老爺讓染坊的大師傅一直在做的絲綢,是今年的新品種。”

    沈家的絲織品一直能佔據市場,便是每年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新品種絲綢緞料出產,再加上東西好,價格合適,才會一直佔據絲織品市場的大頭。

    “可是這樣的絲綢,出一匹應該很難,不會是要大範圍的銷售吧。”對於絲綢的制染技術,雲卿已經熟悉瞭解,眼前這樣上等的絲綢,出來的量就不多,更何況要將顏色染得能夠根據光線和角度的改變折射變得多重多樣,所費的時間和人工肯定不菲。

    見雲卿說,李斯點頭,將布匹放下,與雲卿走了出去,站在染坊的一處偏靜的角落才說道:“大小姐,這事我一直放在心中,沒有告訴你,可是昨日聽到沈氏族人上門的事,我覺得還是說出來罷。”

    看他一臉鄭重,雲卿臉色也凝重了起來,“李管事,你有事便請說。”

    李斯左右看了看,確認無人後,才開口道:“這緞料是老爺今年年前交代開發出來的,用的是碧水蠶吐出的絲,經過了七七四十九道工藝,三個月才能出一匹布料,所有的都是用的最好的染料,最好的師傅,技術也是老師傅和老爺一起研究出來的。”他的聲音一下變得非常的低,“老爺想參加今年的皇商競選。”

    經李斯這麼一說,雲卿便明白了。這種絲綢一切都是精益求精,碧水蠶是沈家餵養的最好的蠶種之一,吐出的絲綢本身就帶有淺碧的顏,以往用這種蠶吐出來的絲,就是直接織成布料,作為上等的絲綢賣。

    而今年,也就是柳家和沈家關係疏遠的時候,以前在揚州,沒有人會上門欺壓沈家,一來沈家是揚州的百年望族了,二來也是因為有柳家在後頭撐腰,隨著柳家的行徑敗露,以及後來事情的發生,沈茂想將注意力轉移別的地方。

    皇商雖然也是商,可是到底和皇字沾上了關係,以前有柳家的庇護,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麼,如今……雲卿想到族長上門威逼的那幕,豈不是就是看出了沈家沒有人在後頭撐腰麼。

    父親想的很長遠,可是這個念頭還沒完成,就出了泥石流的事出來了。

    “這緞料今日看到的是成品嗎?”雲卿問道,如今她要做好最壞的準備,如果父親真的出了事,那今年這個皇商的名頭她是一定要去爭的,有了皇字沾身,那些人也不敢如此囂張了。

    李斯見雲卿在沉思,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今日那批正是最近出來的一匹最好的,大師傅還在精益求精,希望能將色澤再多轉換,力求純粹自然,不露痕跡。今年的皇商競選也要開始了,大約九月的時候,就要將各地方的競選布料獻上去。”

    大雍的皇商也並不是確定了之後就不再改變,每五年會進行一次競爭,其他有實力的商家可以呈上自己最為得意的作品,獻給京城的主子評選,選出的前三名就能擔任皇商一職。當然,除了這一點外,還有其他的要求,比如商行所有的規模,還有每年出產的產量,品種的齊全度都包括在內的,因為宮裏不可能只穿一種面料的衣裳,像沈家這樣的規模,自然不在話下。

    “嗯,這個一定要參加。”雲卿緩緩的開口,看來李斯心裏也是有擔憂的,只怕她一個弱女子撐不起這個家,直到昨日的事情發生,才讓李斯在內心裏對她的觀念完全的轉變,也才會將此事告訴於她,“那李管事,這個緞料可有取名字?”

    一個好的名字對於參加緞料競選也是非常重要的,宮裏面的人總不會用‘白菜段’‘蘭花緞’這樣的名字。

    “此等事情我和幾個管事也在想,思來想去的,此等豔麗的絲綢,一定要配上一個足夠旖旎的名字,可一旦旖旎了,又怕落入了俗套,所以一直都決定不下。”李斯雖然對生意在行,可到底是商人,這些文雅的東西,還是覺得棘手,“大小姐,你可有什麼好的名字?”

    “我記得五年前得選的那一匹緞子是叫‘天水碧’。”雲卿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腦中想像著剛才那一匹布的光亮色澤,“瑤光之精,至和之珍;彩霞之色,景星之文,此緞為進貢所用,又有豔彩之色,‘瑤光緞’這個名字如何?”

    “瑤光,天上的星光,璀璨動人。這個名字不錯。”李斯念了幾遍,覺得典雅高貴,很適合京中貴婦的風雅喜好,頓時讚譽道。

    “那這事就麻煩李管事多多督促了,此緞料一定要在本次的競選上進入前三名。”只要進入前三,那麼沈家就可以邁入皇商的行列了。

    這次來染坊的主要目的便是來看瑤光緞的,兩人看完了便往回走,不多久便看到一名夥計急急的跑來,在李斯面前說了幾句話後,李斯抬頭望了一眼雲卿,走過來道:“小姐,前方的鋪子裏出了事。”

    “什麼事?”雲卿眉頭微皺,她知道那些人不會安份的,心裏早就做好了準備,所以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

    “有人拖了一車的貨回來,說是我們沈家以次充好,要我們早點關門。”李斯道。

    “噢,那我和你就順便去看看吧。”雲卿淡淡的一笑,剛好她需要立威信,就有人送上門來了,這樣好的機會,不用白不用。

    李斯了然的點頭,在前面帶路,一直到了市中靠東出貨的店鋪門口,四米寬的店門敞開,門前站了已經圍了好幾層的人,正在小聲議論著此事。

    原本這事其實算不得太大的事情,不過在這種非常時候,任何小事都有可能變成影響巨大的事情,所以雲卿並沒有輕視這一切,若是今日讓人尋了由頭,說了沈家的貨物不好,不到幾天,便會一傳十,十傳百的,到時候族裏那群人又會有藉口上門,說她打理不好鋪子云云。

    李斯一出現,圍觀的人認出他是沈家的外事大管家,便讓開了一條路,露出裏面正破口大駡的人來。

    李斯首先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大小姐,請。”

    這一句話,就是將雲卿的身份給表明了,李斯知道,雲卿便是要借助今日的事,在眾人面前將自己的第一炮打響,那麼他的態度,將代表了沈家其他管事的態度。

    果然,見他如此恭敬,眾人也微微露出驚訝的神色,李斯是沈茂手下得力第一人,能得到他尊敬的人,不會是那等子毫無本事的人,心裏首先就看重了幾分。

    而雲卿的姿態雖然嫋娜,可是步履端莊,舉手投足之間,沒有女子刻意的柔婉,而帶有一種平穩,也讓人心下不敢輕視。

    她穿過眾人,走到了裏頭,只看見一個穿著藍色長褂子,帶著瓜皮帽的瘦高男子,正拍著廳中的桌子,暴怒的吼道:“你們沈家以次充好,竟然還不承認,真是沈茂一走,你們就亂七八糟,搞的烏煙瘴氣的!這樣以後還要不要做生意了!若是今日不給我個說法,我就坐在你們門口不走了!”

    聽著這話,雲卿頓時皺起眉頭來了,這人哪里是來說事的,看起來倒更像來挑事的!

    裏頭的掌櫃此時也生了怒氣,“張掌櫃的,你話可不能亂說,我們沈家是百年的老牌子,從來不會做這種以次充好,只看眼前利益的事情,你這貨肯定不是我們這裏的!”

    那張掌櫃一聽這個話,更加跳了起來,“以前你們當然不會啊,可是現在呢,現在你們東家是個女人了,她還不是做一天趕緊賺一天的錢,哪里還管什麼聲譽不聲譽的!”

    這話引得旁邊的人一陣唏噓,沈茂失蹤的事,全揚州上下無不傳的沸沸揚揚,而現在掌家的就是沈家的嫡長女沈雲卿,這個女子才十四歲,難保沒有報了這種想法,撈多少是多少,反正沈家的錢多,就算是坐在那一動不動,這輩子也不用愁了。

    雲卿徐徐的走了進去,李斯跟在後面,對著張掌櫃笑道:“這不是張掌櫃嗎?怎麼今兒個生這麼大的氣,到底什麼事惹了您了?”

    張掌櫃一見是李斯,立即轉頭就對著他抱怨道:“你還說,今日這事你得給我個說法,如今你到底還做不做得了主?”

    他好似沒看見站在李斯旁邊的雲卿,李斯微笑,“我今兒個做不做得主不重要,因為今兒個我們家的大小姐在這裏,相信她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張掌櫃這才將目光轉到了雲卿身上,卻含著一絲輕蔑,輕哼道:“一個女子,懂不懂這些啊,莫是站在這裏想以美色來做生意吧……哈哈……”

    他說完,覺得自己說的似乎很好笑的狂笑了幾聲,李斯聽後,面色卻出現了怒色,用美色做生意,那是暗喻雲卿和窯子裏的妓子一樣。

    周圍的人群也發出幾聲隱隱的笑聲,帶著猥瑣的笑意,透出幾分不懷好意。

    李斯下意識的轉頭望著雲卿,雖看不到紗帽下她的模樣,卻依舊能感受到她並沒有因此而生出怒意。

    雲卿淡淡的望著笑的開心的張掌櫃,嘴角微勾,面紗下的面容透著從容鎮定,話語聲裏甚至帶了淺淺的笑意,“張掌櫃平日裏定是做過不少美色生意,否則不會一看到女子就想到了那方面,只可惜,沈家是做布料生意的,若是張掌櫃還想談布料的事情就繼續談下去,若是想要做美色生意,我相信,前方不遠處的秦淮河畔,是最適合您去的。”

    “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在這張口閉口‘美色生意’,難道不懂什麼是羞恥?”張掌櫃未曾料到她會有膽量反擊,立即指責道。

    “張掌櫃你既然知道我是未出閣的女子,又為何故意要用美色生意四個字來侮辱於我,莫非認為我是個女子,你就存了看輕之意,既然如此,那你還是將問題說出來,如此一來,你我都好將生意的事解決,也可以看看我這女子是否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不是在這浪費口舌之力。”一番話輪轉下來,既說了張掌櫃的不是,又自然的拉回了話題,三言兩語便扭轉了局面,真是不容人小看。

    站在眾人之中的,其中有一名著了深紫色的身軀高大的男子站定在了門前,擰起兩道刀眉望著裏面那個面紗遮面的女子,眼底有著探究。

    這個女子的聲音,他似乎覺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聽過,可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他來揚州的次數不多,見過的人也有限,究竟是在哪見過她呢?

    旁邊跟隨著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輕聲道:“爺,這是商鋪裏的人在扯皮,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去看看吧。”

    “不,就在這看看。”男子身形不動,幽黑的眸中帶著深深的探究,望著站在鋪子中間的雲卿。

    而張掌櫃聞言後,意識到自己剛才話題也扯遠了,又恢復成怒氣衝衝的模樣,吼道:“我和你們沈家生意來往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做了這麼久的生意,一直相信你們,九天前,我從你們沈家訂了七百匹的繚綾,也沒檢查就拉了回去,可是昨兒個來了個客戶,說是要繚綾的,我到倉庫裏去一看,好你個沈家啊!你們說是說繚綾,在繚綾裏面竟然摻雜了尼棉綾給我!”

    綾是布料的一種,綾類的布料光滑柔軟,質地輕薄,經常用來做裙子和衣裳的裏料,而繚綾是綾中最好的一種,屬於素綾,全部是用純桑蠶絲做原料,而尼棉綾則不同,它雖然也是綾,但是其中參雜了棉花和其他東西,雖然看起來和繚綾差不多,但是摸上去,手感要差許多,色光不夠漂亮,手感也不夠柔軟,價格自然要便宜了一大半,是屬於中下等織物,兩者相差甚遠。

    張掌櫃說完後,特意讓人抱了一匹布進來,在雲卿面前撕開封口,然後展開在眾人的面前,憤怒道:“你看,真正的繚綾落下如水一般柔軟,你再看這個,下面波浪邊如此嚴重,很明顯不是蠶絲織就,再對著光看,光照耀上去,反射的光芒散而淡!”

    張掌櫃越說越氣,拿起那匹布往桌上一扔,指著罵道:“你好好的去看一看,這到底是什麼?!”

    雲卿眉頭輕皺,她不需要再去細看,繚綾和尼綿綾的區別太大,她一眼就能辨別,她轉頭對著李斯道:“讓掌櫃查下帳本,這批貨是不是九天前售出去的?”

    李斯得了信,往後去查賬,而雲卿對著左右夥計吩咐道:“還不去倒杯好茶來給張掌櫃。”

    “張掌櫃,你請坐,若是這尼棉緞真是沈家弄錯的,我今日定然會給你一個說法!”雲卿客客氣氣的說著話,實在讓張掌櫃無法怒目而罵,只得重重的哼了一聲,坐在位置上接過夥計奉上的茶。

    過了一會兒,李斯便過來回復道:“大小姐,的確是九天前在沈府提了七百匹的繚綾,賬目上記得很清楚,我們給的是繚綾。”

    “是吧,我就說了,你們還不相信!這個繚綾就你們沈家的最好,我當然是來你們這拿貨了,可是就因為相信你們,我檢都沒檢查就拉走了,誰知道竟會出現這種事情!”張掌櫃喝了一口茶,聲音更大了,幾乎是用吼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沈家以次充好了。

    雲卿不開口,走到外面那一車拖來的尼棉綾上,將封口撕開一看,當看到上面一片白色的接口,眼底露出了一抹嘲諷。

    “怎麼樣,都是尼棉綾吧,我沒騙你們吧!我告訴你們,這個對我的損失可就大了!你們害得我的客戶走了,還損失了名譽,這些損失,都得你們沈家賠!”張掌櫃一口氣將茶水喝干,站起來渾身得勁的喊道。

    雲卿的容顏掩在紗帽之下,乳白色的輕紗隨著風輕擺,蕩出一波又一波的白色波浪,她緩緩的點頭,“當然,若真是我們沈家的以次充好,那麼以一賠十,那都是應當的。”

    張掌櫃一聽,眼睛都亮了,以一賠十,那就是七千匹繚綾了,這其中的價值可真是不可估計,他等於賺發了,他立即點頭道:“既然大小姐你承認了,那就以一賠十吧!”

    “慢著,張掌櫃,繚綾一匹價值何許,你我心中都有數,以一賠十,沈家損失太重,怎麼也得讓我好好辨別一下才是。”雲卿看著張掌櫃道。

    “那是,你就看吧。”反正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什麼花樣來,張掌櫃這次自動自發的坐了下來,滿臉神清氣爽。

    “去,讓人去倉庫抱五匹繚綾和五匹尼棉綾過來。”雲卿吩咐道,李斯立即使了夥計去倉庫,轉頭看著張掌櫃隱隱發笑。

    過了一會,兩個夥計就抱了五匹繚綾和五匹尼棉綾過來放在了桌上,雲卿特意讓人放在靠近眾人面前的地方,然後拿起其中一匹尼棉綾對著張掌櫃道:“張掌櫃,你看,這是我們沈府所產的尼棉綾,你請看看和你拿的有沒有不同的地方?”

    張掌櫃掃了一眼,哼道:“都是一樣的次貨。”他的櫃中賣的都是高檔的絲綢織物,尼棉綾這種東西,他當然不會放在眼底。

    雲卿點點頭,“張掌櫃你可要看清楚了,尼棉綾雖然次貨,可是也有不同的。”

    “有什麼不同,說你不懂,你還真是不懂,尼棉綾因為是混雜編織出來,所以不管是哪一家的,尼棉綾的品質相差都不大,在光下都是混雜不堪,沒有規律可尋的,如何不同?”張掌櫃很是不屑。

    “當然,你所說的沒錯!”雲卿將布料的封口撕開,然後在眾人面前道:“尼棉綾的布料是不會有什麼不同,可是我們沈家的標記卻是不同的。”

    她一手拿著剛才從自家倉庫裏撕開的封口,另外一隻手拿著張掌櫃撕開的布料封口,展現在眾人的面前,“我們沈家在半個月之前,全部改用三層的色紙做封口,而這邊這一匹布,上面印的日期是在九天前出貨,可是大家看這個封口,色紙只有大紅一種色澤,這明顯就不是沈家的貨物!”

    半個月前,一得知沈茂出事之後,雲卿就想到了商行的事,當即就和李斯商量,連夜將所有的貨物包裝封口全部改裝,外表還是沿用以前的紅色封口,但是其實紙張裏面是三層極薄的色紙,這樣表面上看不出來,當故意從側邊撕開,細細去看的時候,卻能看到另外的黃色紙邊和藍色紙邊。

    這種標誌,為的就是防止有人將真貨拉回之後,再用次貨爛貨來詆毀沈家的聲譽,當時李斯還覺得太過興師動眾了一點,如今看來,大小姐的確是有長遠的目光,能看到這一點來。

    封口在眾人手中傳遞,他們都看到了裏面的區別,人群裏有人開始說話了,“還真的不一樣呢。”

    “是啊,這張裏面是三色的,完全不同,你看看,好厲害,沒看過這種標誌的。”

    ……

    張掌櫃的臉一下就僵住了,他沒有想到竟然在封口裏面還會有這種手段,頓時惱羞成怒道:“你給我的是繚綾,你現在拿出來的尼棉綾,當然不一樣了!”

    雲卿淡淡的一笑,“張掌櫃說的沒錯,繚綾我們沈家自然也是做了標記,只是張掌櫃你真的丟的起這個面子嗎?我們沈家所有的布料封口全部都有不同的記號和標記,不管是布匹還是封口,我們都拿得出相應的證據。當初我父親訂下了十天之內發現貨物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無故換貨的規矩,是為了保障大家的利益,防止貨物的意外傷害。可是這種規矩,卻被你拿來謀取利益!你從我們沈家買走七百匹的繚綾,然後讓人找了尼棉綾來,仿造成我們沈家的繚綾,再來我們沈家鬧事!說我們沈家以次充好,敗壞沈家的名聲,你這麼做的目的,是想大賺一筆之後,再和我們沈家翻臉嗎?”

    面對如此的質問,張掌櫃的臉也掛不住了,他站起來,左右看了幾眼,惱怒道:“什麼仿造,肯定是我夥計搞錯貨了!我回去看看再來!”

    說完之後,趕緊讓人拖著那一車子的假貨,低著頭匆匆的跑了。

    “哎呀,張掌櫃啊,以後我可不敢去你家買布了,要是你家夥計不小心把尼棉綾拿成繚綾給我,那我可不是吃虧了……”一個人在張掌櫃後高聲的打趣著,惹來人群裏面發出陣陣的哄笑聲。

    羞得張掌櫃埋頭使勁的往前沖,一下撞到樹上,疼的齒牙咧嘴也不敢停,他本來是想打主意,趁著沈家出事,不敢再出什麼事,借著這個敲詐一筆的,誰知反而讓自己丟臉了!

    一個圍觀的婦人大聲道:“沈小姐,你們家的布好,價值又好,可是不零售,我們買不起啊!”

    “是啊,是啊,那繚綾是好料子啊,就是尼棉緞,剛才我看到也是很不錯的!”

    圍觀的老百姓倒是沒那麼多壞心,她們有點湊熱鬧的性質,李斯要站出來拒絕,雲卿卻淡淡的一笑,站出來道:“沈家能有今日,也是多虧了揚州的父老鄉親支持!方才大家也聽見了,張掌櫃的雖然是來鬧事的,可他也說了,咱們沈家的布料是揚州最好的,為了感謝你們對沈家的支持,今兒個沈家的緞子,最低可以一匹起價,但是僅僅只限今天一天,因為啊,我們沈家,不能和其他的掌櫃搶生意哦!”

    一番話說又貼心,又帶著點打趣,眾人未曾想到高門千金也會有這種語氣與人說話的,再加上聽到可以一匹起價的購買,頓時開始搶購了起來。

    雲卿趁著人群還沒有多到擠起來的時候,由李斯和身後的流翠,采青護著,往後院走去。

    “大小姐,這樣零賣會不會不太好?”李斯有點擔心,畢竟沈家一直是作為最大的供應商的,價格比起其他的商戶當然要便宜許多,他擔心太多人買,導致其他商戶不滿。

    “我們也只是賣半天而已,夜晚日落就關門了,對他們損失不大。而今日之事,你已經看到了,有那麼多人圍觀,若是他們一句話沒有說好,傳言就是一句接一句的變化,到時候真變成我們沈家以次充好,麻煩就大上許多了。如今我宣佈可以購買平日裏買不到的價格購買布料,他們的心裏就只有喜悅,只要他們心裏偏向我們,所說的話就會自然而然對我們都有利,現在我們沈家,就是要有利的消息和傳言,這樣才能在出現變故的時候,站的穩穩當當的。”雲卿看了一眼忙的不可開交的夥計,柔聲說道。

    李斯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個層面的事情,而雲卿每次考慮的事情,總是超乎他的範圍之內,就像在下棋,走出第一步的時候,雲卿往往已經想到了第十步,或者可以說第二十步。

    面前這個嬌柔的少女,那身軀仿若蘊含著無盡的智慧,那雙傲然淡定的鳳眸,似乎能將全局都把握在手中,不亂上一步。

    李斯堅信,即便是老爺真有不幸發生,在大小姐的帶領下,沈家也絕對不會走向衰敗。

    而外頭看熱鬧的紫衣男子,此時嘴角卻微微的上揚了一丁點弧度,這個沈家的大小姐,不可謂不簡單,不管是隨機應變的能力,還是遠謀深慮的敏慧,都比平常的女子要超出許多倍。

    站在他身後的小廝卻好奇道:“爺,這沈家小姐好端端的零售,弄得店裏夥計忙得熱火朝天,賺也賺不到什麼,不是白虧了嗎?”

    “這就是你和她的不同。”紫衣男子見那女子已經走入後院,腦中浮現的是她蹁躚的身影,他確定自己曾經見過她,一定見過,到底是在哪里見過呢。

    “我哪里和她不同了?”小廝還在好奇。

    紫衣男子眼眸一冷,睨了他一眼,“你話太多。”

    見男子臉色冷了下來,小廝立即閉緊了嘴巴,他也是跟著爺走到這鬧市裏,一下放鬆了,爺可最不喜歡人多話了,他還是閉嘴的好。

    夜幕慢慢的降臨,迷離的燈火開始沿著青瓦小屋延伸起來,家家戶戶點上了燈火,而雲卿也在此時到了沈府的二門前。

    李斯想起了一件事情,“大小姐,那個薛大戶,我派人跟蹤了他數天,將他的資料和行蹤都整理寫到這張紙上。”

    雲卿接過紙來,點點頭,“上個季度的賬目都收回了嗎?”

    “除了開始的那些,其他的都無事,我也一直在每個出貨點盤看,吩咐了信得過的人盯著的。”李斯皺著眉,一臉肅色道,如今是一絲一毫都不能鬆懈,比起外部的問題,內部出現的問題才最可怕。前幾天他就抓到四個偷偷的想要將布成批運出去賣掉的染坊學徒,狠狠的在人前罰了,送到了官府之中。

    “辛苦你了,只要渡過這段時間就會好了。”雲卿含笑道,臉色浸在淡淡的燈光裏,眸中卻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淩厲。

    “我也相信會的。”李斯道。

    待李斯走遠了,雲卿才轉身進了垂花門,天色的昏暗讓她眼前仿若有一層重重的簾幕拉了下來,額頭有一種粘膩的沉重感,她將紗帽取了下來,采青接了過來,心疼的望著雲卿:

    “小姐,等下回去泡個澡,你今日就早點休息吧,你這樣下去身體哪里受得了!”

    雲卿聽出她的關心之意,轉頭笑道:“你這丫頭,是不是自己累了,就想要偷懶了,若真是如此,明日我就放你一天的假,你好好休息吧!”

    她平日裏和丫鬟們相處的時候,不會一味的只用威嚴,有時候也要和她們說笑玩樂,這樣才能讓她們覺得可親可畏,用人也是一門大大的學問。

    “小姐,你回來了,奴婢估摸你這時候該回來了,早讓婆子將水燒好了呢。”一進院子,雪蘭就迎了上來,殷切的說道。

    “嗯。”雲卿點頭,雪蘭若是能將心眼用在好處,即使做丫鬟也是個出色的,這些天她一直留意著自己的出入時間,把東西都準備妥妥當當的。

    因為采青和流翠每日都要跟著她四處走,雪蘭便獨自出頭,雖然開始很多丫鬟不買她的帳,但是她嘴甜也哄了不少人,倒是把院子管得還似模似樣。

    當然,也是青蓮是個沉穩的,雖然不說話,但是眼睛是好用的,問兒單純,卻也不笨,加上有飛丹在那看著,雪蘭也不敢造次了。

    雲卿浸在大大的浴桶裏,頭靠在弧形的邊上,閉著雙眸,開始想明日的事情,既然要參加皇商競選,有很多事情如今也差不多要準備了,該打點的要打點,該送禮的要送禮……

    如今已經七月……

    七月了……

    這麼快就七月了,若是這一世沒改變的話,馬上那件事接著就要來了!

    到底會不會來,至少她現在還沒有收到消息,如果來的話,以她目前的情況,說不定算不得壞事。



正文 045 他惡趣味

    在濛濛的霧氣之中,一個淺色的影子悄然無聲的進入了其中,雲卿警覺的回頭,看到霧氣之中露出了流翠的圓臉,手中拿了家常的衣裳,目光掃過她旁邊的紙,一臉責怪道:“小姐,你又在沐浴的時候看東西了,水都要涼了,你還泡著,雖然是夏天,你也得注意點,夏天裏得風寒那可不容易好了。”

    收回了視線,雲卿從水中站起來,任流翠幫她擦干身子,換上了輕便柔軟的貼身睡衣,才含笑道:“流翠,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像管家婆了,看來是要許人了。”

    流翠被她說的臉一紅,眼圈卻紅了起來,“奴婢不許人,一直跟著小姐,等小姐嫁人了,跟著小姐一起去。”

    從浴室走出來,雲卿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的低下了頭,能嫁人再說吧,如今這光景,哪里有空想那種事,便是以後的路都還是很不清晰的。

    流翠站在後面幫她擦著頭髮,望著鏡子裏雲卿越發出色的容顏,便是她每日都看到,如今細看,也覺得美不可方言,心中有著不甘心,小姐這樣的好人才,真不該遭遇那些事的,如今老爺生死未蔔,也只有靠小姐才能撐起這個家。

    房間裏靜靜的,金透雕纏枝牡丹香薰球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流翠將雲卿的頭髮絞干了後,青蓮端了一碗養神補氣的粥來,人就悄悄的退下來了。

    這些天,她們已經習慣雲卿夜晚需要極其安靜的環境來查看賬目和資料,都在外候著,免得打攪了她。

    屋子四角擺著冰缸,大塊大塊的浮冰散發著清涼的溫度,將南方夏日裏的餘熱悄悄的散盡。

    雲卿抬頭看了牆上的琺瑯彩亭臺樓閣外表的時鐘,如今已經過了醜時,想起明日薛大戶的事情要處理,不知怎麼,太陽穴就有點疼。

    她低頭從書桌下拿出個小匣子,從裏面拿出一瓶綠色的藥油,正要擦到太陽穴上醒神。

    忽然聽到屋內一陣輕響,她警覺的抬頭看去,一道頎長的身影正站在金絲芙蓉紗的月洞門落地簾子後,白色的大袍如月光流淌在涼爽的屋內,紫色的蟠龍紋在袖口和衣襟蜿蜒而上,一雙狹眸中透出的光澤瀲灩瑰麗,顯出一種既鋒利又豔麗的極致春色,綴在那白玉一般的臉上,隱約有一股動人的氣勢。

    只需一眼,雲卿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除了他,還會有誰無緣無故的潛入女子的閨房,越過外面重重巡邏的婆子和守衛,和敏銳兇惡的狼狗,膽大放肆的來到女子的閨房呢。

    只是上次一別,如今想來,已經悄然無聲的快有一年,時光流水一般的淌走,人卻又倒回到原來的位置。

    雲卿抬眸看了一眼他,纖細的手指沾了藥油,在太陽穴淺淺的按著,恍若未見。

    禦鳳檀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朱唇揚起一彎笑容,然後站在了書案的另一端,看起來頎長的身子,擋住了月洞兩邊射過來的燭光,狹長的眸子華光耀轉,因為背著光,更顯得光彩熠熠,接著稍暗的光線細細的打量著書桌另一邊,已然淡定坐在高背寬椅上的少女。

    她的臉色淡淡的,手指淺一下深一下的按摩著太陽穴,長長的睫毛半垂,遮住了鳳眸裏大半的眼神,看的不太真切。

    他記起第一次闖進來的時候,那時候的她還會露出慌亂的眼神,還會有小貓一般做出防衛的手段,而今時今日再見,卻恍若換了一個人一般,從容得讓他心都疼了起來。

    想起進城以後聽到的那些話語,禦鳳檀的狹眸中便露出微微的冷意,“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雲卿將手指收回,將清涼油瓶蓋蓋好,收進藥箱裏,再取了帕子將手指上沾染的藥油擦去,才抬起頭來望著禦鳳檀,“世子半夜到訪,所為何事?”

    光線跳躍中,她白瓷般的臉如同染了一層光輝,上挑的鳳眸裏蕩漾著星星點點的光芒,禦鳳檀心跳不禁的一動,只感覺在萬軍叢中廝殺的刺激也不如她一眼的風情,微側了頭,笑道:“想你了,便想來看看。”

    這樣動人心的話語從一個風姿卓越的男子口中說出,配合著昏昏暗暗的燈光,一室安安靜靜的氛圍,實乃一個月下相會的好地方。

    可惜,雲卿的心思與風月無關,她抬起下巴,迎上那對狹眸,淡淡一笑,“看完了嗎?世子請右走,窗戶就在那邊。”

    禦鳳檀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怔住,如此一句甜蜜的相思,在她這便換來冷遇,可惜望著那兩頰的瘦削,他又一句責怪的話都說不出來,假裝沒有尷尬,從袖中掏出一個圓盒子,隨手打開,一隻嵌明鑽海水藍剛玉鐲和同款的長釵躺在紅色的絨布之上,剛玉和明鑽散發的光澤,如同一彎彩虹。

    “你這是幹什麼?”雲卿皺起眉頭,這海水藍的剛玉就是藍寶石,嵌在絞絲金上,無論做工,還是花樣,都是極品中的極品,他拿這種極品寶石放在自己的面前,不是想來顯擺的吧。

    “我聽說了,你被賊人抓了一次,便讓人做了一套這樣的首飾給你。”禦鳳檀從盒中拿起那只釵子,繞過桌子,就要往雲卿的頭上戴去。

    雲卿不由的從椅上站了起來,倒退了一步,“世子此等好意,雲卿感激不盡,不過釵鐲實在太過貴重,我不能收你的禮物。”

    禦鳳檀未曾料到一個舉動,竟然又讓她離自己遠了一步,有些懊惱的皺了下眉,頓下了腳步,臉上帶著為難道:“這鐲子和釵子,不是你想像的那樣。”說著,他將釵子拔開,原來裏頭是真空的,細細的釵管中間是一根極小的短劍,鋒銳的刀鋒在燈光下折射出多角的光芒,鑲嵌海水藍剛玉的位置正好是人手所執的部分,適合女子的手拿而不傷手。

    雲卿看的出要在那樣小巧的釵管裏做這樣的東西,定然要巧奪天工的手藝才能做到,價值定然不菲,說實話,單單從自身所需要的方面來說,她對這個釵子十分滿意,可是綜合了其他,她是絕對不會要的。

    禦鳳檀看出她鳳眸中的喜歡,淺淺一笑,又將鐲子拿出來,雙手不知按了哪里,裏面唰唰的射出一根針來,紮在桌上。

    “這個裏面一共有九根銀針,全部淬了麻醉藥,射程在五米左右,越近越有效。”他低頭,忽然又往前面邁了一步,“我知道你想要,這是我拖魯珍花了三個月準備出來的,別人做的,肯定沒這麼好。”

    雲卿忽然就想起那天安初陽也遞給她這麼一個鐲子,當然,在做工和價值上,是比不上禦鳳檀做的這個,為什麼如今流行起來用這種東西了,還是女子的安全的確成了大問題,人人都關注起來了?但是她當時就沒有收安初陽的,如今禦鳳檀的,她也不會收。

    “勞煩世子了,這些東西雖好,可我用不上。”雲卿又不自在的往側邊走一步,禦鳳檀的狹眸微微眯起,裏面的光從眼縫裏透出來的,莫名的就帶上了令人心悸的成分,她仿若控制不住自己的舉動,不由的嚮往後退。

    她以為禦鳳檀和以前沒有區別,卻發現還是自己想錯了,經過半年的烽煙洗禮,這位世子殿下的身上已經帶上了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才會有的淩厲之氣,那雙狹眸在昏暗之處,甚至隱隱約約有著血光。

    禦鳳檀望著她,不再開口,他可以聽出,雲卿的氣息略微有些不平穩,視線從她的臉,到她的腰,再到她的腿,她對著他,已經變成了一種戒備的姿態。

    忽然一下,雲卿的手就被一雙大手給拉住了,然後一個東西就扣上了她的手腕,冰涼的,卻沾染了體溫的暖意,低頭一看,那嵌明鑽海水藍剛玉鐲就已經在了她手中。

    “這個東西是為了你做的,你一定要戴上,萬一下次再遇見那樣的事情,沒有人在身邊的時候,你還可以自保!”

    磁性厚重的聲音在耳邊,雲卿抬起頭來,禦鳳檀不知怎麼,一瞬間就從對面移到了她的身邊,目光落到他的臉上時,才發現兩人的距離已經十分之近,近到可以看清楚那雙眼眸裏倒映出來的她的人影。

    與自己完全不同的氣息灼熱又微急的噴在臉上,雲卿忽然覺得有些惱怒,大半夜的闖進她的屋中,又給她戴上這鐲子,究竟是為了什麼,她皺起雙眉,用手用力的去拉鐲子,卻發現怎麼也扯不下來,“你快點將這東西取下來。”

    “取不下來了,我剛才已經把機關捏死了。”禦鳳檀嘴角斜勾,笑裏似乎帶著一種得逞的壞意。

    “你這個混蛋!”雲卿用力的將手鐲往下捋,白皙的手背因為與硬寶石相碰,出現了嫣紅色的色澤,禦鳳檀看著她還在用力的往下拉,手掌一扯,將她的右手抓了起來,力道不大,不至於拉傷她的手腕卻也不能讓雲卿掙脫半分,“別扯了!除非你手斷了,不然扯不出來的!”

    雲卿用力晃動了手肘,目光中燃燒著紅光,與他的眸光相接,仿若一下子掉進了桃花樹下翩躚的花雨之中。

    一個男人,生的這樣的好皮相做什麼,難怪小妹說是妖精!

    雲卿罵了一句,收回目光,“你快點鬆手!”

    “不松,等下你又自虐!”禦鳳檀很堅持的將雲卿困在書桌和他身體圍成的圈內。

    你才自虐呢,要不是你無緣無故扣個東西,我至於嗎?“不會了,已經戴了就算了。”雲卿瞪了他一眼,飛快的說道。

    就在這時,雪蘭端了一盅茶水從門前經過,聽到裏面有動靜,皺眉道:“小姐,你要睡了嗎?”

    雲卿用手推了一下禦鳳檀,他堅持不鬆手,咬了一下牙,轉頭淡淡的道:“沒有,我在看書。”

    “那我給你送茶進來吧。”雪蘭說著就要推門,小姐夜裏勞累,她正好是可以表現的。

    雲卿擰著眉看著禦鳳檀,他紋絲不動,依舊抓著她的手,絲毫沒有會被人撞見的自覺,她真是……雲卿厲聲道:“我不是說了嗎?看書的時候不准人進來打擾!”

    雪蘭的腳就停在了半空中,滿臉的不甘心,怎麼流翠送茶進去就可以,她來送小姐就罵人,難道她運氣不好,還是她天生和小姐八字不合,不論她怎麼表現,小姐對她都是那樣淡淡的樣子。

    聽到外面雪蘭的腳步越來越遠,禦鳳檀笑著就要開口,雲卿立即將他的嘴巴捂住,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示意人還沒走遠呢。

    溫熱柔軟的手心蓋在唇上,嬌嫩的肌膚如同絲綢一般,禦鳳檀的呼吸有些急促了起來。

    她的臉正對著她,紅唇微微嘟起,顯出粉嫩的色澤和美好的誘惑唇形,淡淡的水色浮現在上面,眼前的一切在燈光下變得迷離了起來。

    禦鳳檀鬼使神差一般,伸出舌頭輕輕的舔了一下,濕暖的舌劃過敏感的手心,雲卿全身一顫,幾乎差點就要尖叫出來,在叫聲就要溢出口之時,生生吞了下去。

    她如同電擊一般,將手收回,只覺得一股熱氣從手心開始往全身散了下去,蔓延到了四肢,蔓延到了心頭,臉上漫上了紅霞。

    禦鳳檀似乎那一下還不夠,飛快的抓起雲卿的手,還想要再來一下,雲卿被他氣的,臉色如同被火焰照耀,恨恨的壓低嗓音道:“禦鳳檀,你夠了!”

    “不夠!”禦鳳檀狹眸微眯,像是一個無賴一般蕩漾著瀲灩的笑意,堅定的否認。

    雲卿簡直是無語,兩人之間的距離相當近,說話的氣息都能在汗毛上感覺出溫熱的濕度,即便是咬牙切齒的一句話,此時說出來都帶著三分調一情的意味,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沒有經歷過這一遭,臉上的火燒得她都疼了起來,乾脆轉頭不和這無賴世子對上,咬牙道:“世子殿下,夜已經深了,我明天還有事務要處理,必須要休息了。”

    禦鳳檀自進來後,便看到雲卿一副淡然處之,雷打不動的姿態,如今見她臉上漫布霞雲,眸中帶上了慌亂,心頭莫名的開心了起來。之前那樣子實在是太過疏離了,讓他感覺離了她好遠,如今這樣,才是他想要看到的樣子。

    他暗地了彎了彎唇角,似乎自己是有點惡趣味,比較喜歡雲卿臉色慌亂的模樣,那樣子要可愛的多了。

    他咧嘴一笑,往後退了一步,笑容帶著慵懶,又邪魅,長密的睫毛眨了眨,“今天的利息就收到這裏了,下面,該進入正題。”若不是實在怕將雲卿惹的太怒,他還捨不得剛才那種親密想用的感覺,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花香氣息,別的女子都是靠著脂粉來散發體香,而雲卿身上即便是剛剛沐浴完,在濕潤的體溫之中,散發著清雅的花香,仿若站在百花園中,雨後沖洗的花朵散發出來純粹又乾淨的味道。這樣的味道,對於他,簡直該死的誘人。

    雲卿忽然想給那張散發著魅惑的臉來上一下,敢情這位世子爺剛才所做的只是一道開胃菜,折騰了半個時辰,是在做鋪墊的。不過好歹他終於可以退上一步了,剛才那樣的姿勢,呼吸似乎都有點阻滯,“什麼正題?”

    “你準備招婿入贅?”禦鳳檀斜靠在黑色陽雕海棠花四角木櫃上,眼底藏著的笑容,卻帶著微微的冷意。

    雲卿低垂了眼眸,眼睫在燈光下練成了一道弧形的絲綢,撲閃了兩下,然後輕輕的含笑道:“招婿,不招婿,沒有什麼不同,我未曾想過要嫁人。”

    這件事,不在她的計畫之中,也許也算是在,等到家裏安穩的那一日,她會找一個老實的男人,過著平常的小日子,也許添上一兩個通房,然後她生上一個兒子,坐穩自己的位置,丈夫尊敬她,兒女孝敬她,妾室畏懼她……

    這是天下女子最好的活法,最好的歸宿了。

    喟歎般的言語似一道迷香隨著呼吸到了心肺裏,禦鳳檀只感覺那裏傳來了一陣痛感,他望著她低垂了的頭,白皙的頸拉出一道優美的弧度,仿若壓了山一般的重量,生生將這份美麗折出了一個彎,卻絲毫也折損不了她的美麗。

    “你……”禦鳳檀靜默了一會,狹眸裏閃過血一般的光芒,如狼一般的勢在必得,他如今十九歲,在京城裏大家千金,名門閨女數不勝數,他未曾為誰動過心,卻偏偏在揚州遭逢了這莫名的劫數,他在努力,努力到有一天,可以不用顧忌門第的區別,將她娶回來,可是她,似乎未曾將他放在心上。

    無論是行為,還是心底,都未曾有過一丁點的計畫,甚至在她的未來裏,連丈夫這個概念都幾乎摒棄了存在的。

    他垂頭一笑,笑意輕輕的而淡淡的,這一輩子自己想要的東西,她還是第一個,他不會任她就這樣將他擯棄的,就算她的心是塊剛石,他也在上面鑽出一個洞來,把他放進去。

    禦鳳檀不再說,而是低低的笑出了聲,“在家等著,我去找你父親。”

    他的身份,實在是不能隨便成為入贅的女婿,不單單是他個人,作為明帝的親侄子,瑾王的世子,一旦他說要入贅,帶起來的連鎖反應,絕對不是沈家可以承受的,明帝是不會允許這種損害皇家威嚴的事情發生,到時候帝王的雷霆之怒,也許沈家就要從揚州府內一夜之間消聲滅跡了。

    聞言,雲卿抬起頭來望著他,他隨意束起的青絲垂下來了,落在白色的大袍上,將那份奪人的顏色在美豔中添加了一份溫柔,不知是燈光太迷離,還是他的眼眸太動人,雲卿只覺得心頭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滋味在蔓延。

    站直了身子,禦鳳檀邁步走了過來,在雲卿的鼻尖一捏,眼底閃過一抹狡詐,“你父親必須活著,否則,哼!”

    雲卿被他捏的鼻子有點怪怪的,用手摸了摸鼻尖,待那道身影如同一道清風消散了之後,才回過神來,又發了好一會的呆,眼底多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那個‘哼’字是什麼意思呢?

    不過,有了禦鳳檀的在其中插手,若是父親還活著,能尋到的機率又大了幾分。

    她站起來,推開窗子望著天空雲層後透出半邊臉的月兒,祈禱道:老天爺,既然你給了我這次重生的機會,那麼也請你保佑父親,讓他安然無恙吧。

    白色的身影從高大的宅院裏竄了出來,寬敞華麗的馬車停在巷子口上,等候著主人的到來。

    “易勁蒼,用你所有的能力,將沈茂的下落在三天之內給我找出來!”禦鳳檀一坐在馬車之中,臉色換上了凜冽之意,身上的威嚴無形之中散發出來,讓人無法抗拒。

    這個世子越來越有瑾王當年的風範了,甚至在用兵上,比起瑾王更狠,更毒,易勁蒼低頭道:“世子,此行陛下讓你是來查看江南一帶安全狀況的,今日一來,便去查一屆商人,恐怕不妥。”

    禦鳳檀斜靠在車廂內的枕靠上,饒有趣味的望著易勁蒼剛毅的臉龐,輕笑了一聲,狹眸中卻沒有一絲的笑意,“易勁蒼,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回世子,加上今年,九年了。”易勁蒼不知為何他會問這個問題,只低頭認真的回答。

    “九年了,原來這麼長時間了,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是忠於我呢,還是忠於陛下呢?”禦鳳檀微微一笑,問的雲淡風輕,眸中卻掠過一道暗光。

    易勁蒼頓時如同渾身長了刺一般,全身繃緊,對於這個問題,他要怎麼回答,如果回答忠於陛下,那麼他已經做了禦鳳檀九年的暗衛,這其實等於是在說,他在幫著陛下監視禦鳳檀。易勁蒼不傻,他知道,既然明帝將他派到了禦鳳檀的身邊,即便是以後發生了什麼變故,這九年下來,按照明帝多疑的性子,他就算立功了,也不會再用他,而如果回答忠於禦鳳檀,那麼他平日裏所做的一切,又很大程度的是偏向了明帝。

    禦鳳檀不是傻子,這種謊話說出來,換來的可能是一聲譏笑。

    望著低垂著頭,一語不發的易勁蒼,禦鳳檀緩緩的啟唇,“這個問題,你可以慢慢的想,想到你覺得妥當了為止,可是我已經沒有耐心了。”

    逐江他已經借這次西戎之戰除掉了,因為像逐江那般的暗衛,實在是太普通了,他的人,要麼就不要,要,就是是精英。

    緩緩的呼吸伴隨著內心的糾結,易勁蒼知道這是禦鳳檀在要一個答案,也是要一個態度,他一直在等這一天,卻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出現。

    恍如過了很久很久,其實也只是一炷香的時間。

    易勁蒼跪下行禮道:“屬下必當全力追蹤沈茂的下落。”

    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禦鳳檀的狹眸裏露出了一絲滿意的色澤,輕巧的往墊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漫不經心的道:“三天,記住。”

    易勁蒼抬起頭來,似乎想了許久,才抬起頭來,“世子,屬下不明白,你如此幫助沈家,是為何?只是為了沈家的大小姐嗎?”

    沈家大小姐,沈雲卿。

    禦鳳檀淺淺一笑,垂下眼眸散發出一種愉悅的氣息,想起方才她那慌亂的模樣,更是覺得有趣。

    “你說的,也許是吧。”

    他本就生的極俊,此時在月色透入之時一笑,便更是讓人移不開眼,易勁蒼被晃得眼一花,低下了頭,“若是六公主知道了沈家大小姐,勢必不會甘休的。”

    “知道又如何,就算不是沈家大小姐,我也不會娶她。”禦鳳檀的臉色一沉,眸光有些陰沉,六公主對他簡直是整天癡纏,弄得整個京城都知道了,簡直是煩透了。

    涉及皇家人,易勁蒼也不再多說,隨即道:“屬下去查沈茂下落了。”

    “嗯。”禦鳳檀擺擺手,在易勁蒼身影消失在夜空中的時候,他也閉上了眼,坐在外頭的馬夫,開始揚鞭趕馬,往外頭走去了。

    雲卿啊,雲卿,你軟也不吃,硬也不吃,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一夜過去,大早雲卿坐在梳粧檯上,她還有些迷迷糊糊,都怪昨天禦鳳檀來鬧了那麼久,害她昨晚睡的太晚。

    采青拿起梳子要梳頭,卻咦了一聲,“小姐,你昨晚怎麼戴著釵子睡覺的啊?”

    她伸手將簪子取下來,放在梳粧檯上,流翠拿起來看了看,奇怪道:“這簪子好似從沒見過啊。”

    雲卿這才望向她手中拿著的釵子,不正是昨晚禦鳳檀拿來的那只海藍色剛玉釵子,她當時只急的他將鐲子扣在她手腕上了,什麼時候釵子也戴在了她的頭上,她都沒有發現。

    想起昨晚那人的行為,雲卿心頭湧上一股惱怒,手腕上還沉甸甸的戴了個東西,以後也不能取下來的,這不是存心讓人看到她突然多了一樣東西出來的?這個人……

    她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說他壞,他做的也沒有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說他好,半夜闖入女子閨房,還應將東西戴在她手上,這樣的行為也談不上什麼好的。

    還好采青梳頭發現了,若是給謝氏看到這簪子,肯定心中要生疑慮的,不過好在禦鳳檀給的這一套東西,價值昂貴,雲卿倒是有藉口來蓋過。

    她若無其事的將釵子拿了過來,又拉起袖子,笑道:“這是爹上次出海回來,送給我的。”她說完,半垂了眼簾,看起來有幾分淡淡的憂思。

    流翠一見她如此神色,縱使腦中記得這鐲子和釵子,她沒有見過,可是小姐她是深信不疑,再聽到雲卿說的話,想起老爺這段時間生死未明,昨晚小姐指不定在等下思念父親,將這釵子戴上去的,是對老爺的一種思念,她在說下去,豈不是讓小姐徒增悲傷?

    想到這裏,流翠立即就轉移了話題,“這釵子的確好看呢,不如今日小姐就穿和這釵子配套的衣裳吧,一定熠熠生輝,襯得人更加鮮亮的。”

    聽流翠將話題轉開了,雲卿自然是願意的,她想了想,還是將釵子交給采青道:“你把這個收起來吧,頭上還是莫要太豔的好,換那只犀角簪子吧。”

    這只犀角簪子,也是雲卿特意做的,簡單又大方,而且很好配衣裳,最重要的是,它兩頭尖尖的,是一個最好的自衛武器。

    采青知道這個原因,點頭給她挽了一個隨雲髻,點了幾朵淺藍色的絹花,再斜插了犀角簪子在上頭,見雲卿滿意的點頭後,再小心翼翼的將那只海水藍剛玉的簪子收在了匣子的最底層,這一層裝的都是雲卿最貴的首飾,平日裏不會隨便戴出來招搖的。

    在一旁疊被子的雪蘭,卻將餘光幾次掃向雲卿手腕上的鐲子,眉頭裏微微存了疑慮,上回老爺送給小姐的匣子,她因為好奇那個白色的音樂盒,也在一旁看了的,明明沒有這只鐲子的……

    流翠一轉頭,就看到她賊眉賊眼的瞄來瞄去,斥道:“你看你,讓你疊被子,眼睛掃來掃去的做什麼……”

    雲卿轉頭看著雪蘭,雪蘭立即縮回目光,勤懇的做著手中的事兒,雲卿嘴角淡淡的一勾,換上了薄輕軟的長裙,往外頭走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4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26 AM 編輯

正文 046 沈茂下落

    雲卿走在路上,忽而不放心的扶了扶髮髻,問道:“流翠,我今兒個的樣子,瞧著可還精神?”

    流翠仔細的看了看,“若是細看,還是有點憔悴,不過一般是看不出來的,小姐無需要擔心。”

    雲卿笑了笑,她昨晚睡得不大好,等會見了謝氏,只怕她看到了又憑白的擔心,倒是采青看著雲卿,好似有話要說,又囁嚅了半天,到底沒開口。

    “有什麼話就說,要麼就別說。”雲卿睨了她一眼,淡淡的開口道。

    采青頓時有些尷尬,低著頭道:“奴婢是想說,小姐還是莫要每天出去拋頭露面的好。”

    “噢?怎麼了?”雲卿這時才側過頭來,語調輕緩,不動聲色卻帶著威嚴。

    既然已經開了個頭,采青也大了膽子,咬了咬嘴唇裏邊的皮,垂頭道:“小姐是大家千金,每日裏拋頭露面的,如今外頭對小姐的議論頗多,奴婢覺得外頭的事小姐還是莫要插手的好,李管事他自然會處理好的。”

    雲卿沒有說她說的是對還是錯,反問道:“她們說我什麼?”

    采青壯起膽子,“說,說小姐貪戀沈家富貴,又不守婦道,出去招蜂引蝶,還要招婿入贅,不肯給老爺辦喪事,是大逆女,不知……”

    流翠聽的臉都氣紅了,對著采青背就是一下子,“你胡亂嚼些什麼,那些人說的,你也信嗎?”

    采青被她捶了一下,不服道:“我哪里胡亂說了什麼,本來外頭人就這麼傳的,我是為了小姐好,這整日裏出去拋頭露面的,給人說閒話,女子整日裏出去本來就是不對的。”

    雲卿看著采青滿臉的鬱色,淡淡的蹙起了眉頭,這些日子她忙於外頭,顯然沒有分太多精力在身邊人身上,而采青大概在這個變故裏,生出了其他的心思了。

    她也沒有將話點破,緩緩的說道:“如今府中出現變故,我是沈府的長女,不撐起這一片天來,是不可能的,若是只要名聲,不要管其他,這一點,我做不到,這些時日,你們陪著我在外頭東走西蕩的,整日裏拋頭露面也的確不太好,若是不願意的,可以留在府中,我絕對不會見怪。”

    采青聞言,臉紅了起來,卻沒有吭聲,而流翠狠狠的瞪了采青一眼,咬牙道:“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並不是一時半會就出來的,流翠之所以和雲卿有如此深厚的情分,也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這種主僕感情中夾雜了類似少女之間的友情,所以流翠可以毫不猶豫的跟著雲卿在外面跑。

    但是采青不同,她雖然對雲卿忠心,但是這種忠心,是建立是一切都平和的時候,像如今府中發生了變故,雲卿在外面處理事務,作為貼身丫鬟的她們,肯定要隨身跟隨,那麼她們的名聲也會和雲卿一起被損壞。

    采青不願意,雲卿也不勉強,人心這個東西,本來就最是善變,也是最不能強求的。

    “剛好這些時日我不在院子裏,院子也顯得有些亂,采青就留下來管理吧。”雲卿淡淡的一笑,轉身便往外頭走去。

    這個時候,也是最好見證人心的時刻,患難和富貴,不是人人都能同享的。

    采青望著前面那個窈窕的背影,咬著下唇不說話,她知道,今日這一番話說出來,以後小姐對她也只是一般的情分了,可是她雖然是個奴婢,也同樣是個女子,每日裏在市井,染坊這些男人堆穿來穿去的,底下的人說的難聽的要命,小姐當然好,她在怎麼也有錢在後頭撐著,沒了名聲也會有好男人來娶的,可是她呢,本來就卑賤了,要是再被傳的稀爛,只怕嫁個小管事都不行了。

    流翠憤憤道:“小姐,采青她太過分了,就為了幾句話就大著膽子跟你說這個,她也不想想,她進府這一年裏,你對她如何!”在她心裏,采青在這個時候說出剛才那樣的話,豈不是火上澆油,連小姐身邊的人都被那些個流言嚇退了,那其他人不是更加來勁的詆毀小姐。

    雲卿一臉不認同的望著她,望著流翠那氣的圓鼓鼓的臉又有著三分感動,上一世流翠便是這麼不離不棄的守在她身邊,如今這一世,雲卿對她並沒有太特殊,流翠卻還是如此,“不要用自己的要求,去要求別人,她有她的追求,到時候我給她安排個人嫁了便是。”

    流翠一聽便明白了,大雍朝的女子十五歲及笄,十六歲出嫁是正常的,像采青流翠這種一等丫鬟,一般主子都要多留幾年,十八九歲的時候才會配出去,主子喜歡的就會配個得力的管事,留在身邊再做管事媳婦,采青今年才十五,雲卿說要嫁出去,采青在雲卿心底的地位可見一斑,嫁了人的丫鬟是不可以再伺候小姐的,待遇肯定不同如今。

    這也是她該,流翠心道,若是這個時候能頂住壓力陪著小姐撐過去,到時候小姐肯定是在心中給記上一功的,只怪采青太急躁了。

    轉眼又過了兩天。

    “小姐,李管事說,薛大戶今天又出來了。”流翠將外頭小廝的話傳來,雲卿淡淡的一笑,魚兒總算是要上鉤了。

    陽光灼熱的灑在地上,在等待了兩天之後,薛有財換好了衣裳,準備出門之時,被一個嚴厲的聲音喚住:“你個殺千刀的,又要死去哪風流啊?”

    薛有財頓時腳下一頓,轉頭看到一個滿臉殺氣,長得非常福氣的婦人正叉腰站在那裏,怒目望著他。

    他心內一驚,轉過來卻是滿臉巴巴的笑容,狗腿道:“夫人,你今兒個怎麼沒睡午覺就起來了,不睡午覺可對皮膚不好的。”

    “我不起來,你就要偷偷溜出去是吧!”薛夫人兇狠的問道。

    對於薛有財,她是一百個不放心,總覺得他每天出去都不是做什麼壞事,可是派人跟著,又沒看出來他有什麼不同。

    “沒,沒,我這不是和裘掌櫃約好了的去談生意嗎?哪里是偷偷的,昨天都和你說過了,你不是都知道的嗎?”薛有財義正言辭的說道,那一番樣子正兒八百的,做不得半點假。

    薛夫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幾遍,看他沒有什麼異常,這才哼了聲,“去吧。”想要找女人,也得有銀子才成,薛家鋪子的掌櫃,可是一分銀錢都要經過薛夫人才會給薛有財的。

    終於得了這放行令,薛有財擦了擦腦門的汗,暗罵死胖子,每次出門都要問三問四的,真煩死人了!他走出了薛家的大院,往著東邊走去,待行了一刻鐘的樣子,便讓車夫將馬車停了下來,到珠寶店溜達了一圈,從後門出去,拐進了一條窄巷胡同裏。

    在門上有節奏的敲了五下後,裏面便有人過來開門,只見一個穿著桂花花紋水紅抹胸的女子,露出大半個白膩的胸脯,外頭罩著一件鬆散的半透明紗衣,頭上梳著桃花髻,插著一直碧綠色松珠流蘇的釵子,長長的流蘇落在側邊,將她的顏色帶出一股妖媚來,只這股妖媚裏,卻帶著一股濃濃的風塵味。

    她一瞧見薛有財,斜睨的眼便媚態橫生,一手執著扇子,拉著薛有財的腰帶就往裏拖,口中嗔道:“死鬼,你還捨得來了,這都快五天了,你沒死在那胖婆娘的身上嗎!”

    “心肝啊,你這話可冤枉我了,在那個婆娘身上,我怎麼也不會死的啊!”薛有財十幾天月前在路上遇見這美貌的小婦人,一下就被迷得五六不分的,一把拖了那女子在懷中,淫邪的笑道,“要死,也得死在你這朵石榴花下,我才會甘心啊!”

    “你真討厭……”女子在他胸口畫著圈圈,口中道:“你什麼時候才把我娶回家啊,你不是說,這次賴了沈家的銀子,夠你另外起家了嗎!”

    薛有財一聽另外起家,暗道,這怎麼可能,他本是一個小農民,靠著娶了薛夫人這個財主的女兒,才有了今日的家底,若是自己另外再開店,先不說薛夫人會不會直接打死他,就是那種從頭開始的滋味,他也不想再來一次。

    人,從窮變富適應的非常容易,可是要倒回去,那就難羅。

    可是眼前這朵嬌嫩的花兒,他也捨不得放棄,在她身上,他才體會了做男人的滋味,享受到那種被人嬌嗔崇拜的感受,這是在他家那個胖婆娘身上絕對感受不到的東西,所以他才豁出來了,在薛夫人嚴密的監視下,也要和這朵新得手的花兒翻雲覆雨。

    他哄道:“沈家那的銀子雖然我是弄了一部分,可是那胖婆娘心底還是有數的,如今就拿著這一兩千兩銀子,能做什麼,還不夠給你買兩套頭面呢,等弄多點再說吧。”他一面說著,一面從衣兜裏掏出一隻赤金的寶石簪子,“心肝,來,你看,我給你帶了支簪子,花了一百兩呢,掌櫃的說是如今京城最流行的款式,來,心肝,我給你戴上,看看美不美啊……”

    見有了首飾,女子咯咯的笑了起來,嬌笑道:“你真是討厭……就取笑人家……”

    “哪里,在我心中你就是最美的……來給我親下……”

    給了銀子就好辦事,乾柴烈火一點就燃,裏面傳出了木床嘎吱嘎吱的響聲。

    只聽那女子大聲喊道:“哎喲,死鬼…輕點……要死……了……”

    就在他們兩人酣戰最盛,投入的最忘情的時候,房間的門突然被撞開了,三個人影從外面走了進來,望著床上的兩個連體人嘴角陰笑。

    女子嚇得一把扯過被子蓋在胸上,薛有財也忙扯了一個角擋出自己的下半身,目光流連在三個進來的男人臉上,卻發現一個都不認識。

    “你們……你們幹什麼?”薛有財這個時候還不忘把女人擋在自己的身後,雖然害怕,仍然壯著膽子問道。

    “不幹什麼!剛才路過這裏,聽到院子裏有莫名歡快的聲音,我們兄弟就進來看看。”為首的一個男人邪邪的一笑,眼底滿是不懷好意的光芒。

    “這青天白日的,你們擅闖民宅,算什麼!”聽到是不小心進來的,薛有財略松了口氣,只要不是那胖婆娘派來的人就好。

    誰知那三個男子聽到這話,卻是哈哈大笑,道:“這裏好像不是你家吧,我記得原來住這裏的可是我兄弟啊,怎麼今兒個進來是你睡在床上啊,難道我兄弟變了樣子了?!嫂子,你說是不是啊?”

    後一句話明顯是問那女人的。

    薛有財轉頭往那女人看了一眼,眼底都是詫異。他倒是知道這女人是個婦人,可他被迷得顛三倒四的,又看這麼久屋中都沒男人,以為是個寡婦,看眼下這情形,這婦人還是有男人的。

    女子扯著被子,滿臉通紅的解釋道:“我男人長期在外做生意,我……他們是他兄弟……”

    薛有財聽了這麼一番話,本來剛才松了的一口氣,又全部吸了上來,這……寡婦和有夫之婦之間的區別太大了,若是給人看到了,那就是通姦啊。

    他那善於做生意的口才,立即變得有些結巴,“那……那你們想怎樣?”

    “嘿嘿,我認得你,你就是薛大戶吧,我可記得,你老婆是個母老虎的吧,若是今日這事給她知道了,你說會怎樣?”一個人笑得十分奸詐的問道。

    會怎樣?會被打死的!

    薛有財想到薛夫人手持菜刀,追到他面前,將他剁成十塊八塊的模樣,就渾身發顫,他平日裏在府中多看美貌丫鬟兩眼,就會被擀麵杖伺候,如今都養成了目不斜視的習慣了,不管是美人,醜人,在薛夫人面前,他是絕對不會看的。若不是一直荒了這麼久,他也不會一下被後面裹著被子的女人迷住。

    能將生意做大的人,都不是蠢人,薛有財明白這三人今日肯定不會是要來觀摩實戰的,便忍著肉痛道:“你們要多少銀子?”

    “喲,不愧是薛大戶,生意大口氣就是大,你給的了多少啊?”為首的男人笑著問道。

    “一百兩!怎樣,夠了吧,可以夠你們花天酒地一個月了!”薛大戶其實還是很肉痛,他好不容易在沈家的賬目上摳出了一千多兩私房錢,今日給這女人買個釵子就花了一百兩,再這麼下去,他哪里還有私房錢啊。

    “一百兩?你當打發我們嗎?哼!”男人狠狠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擺在薛大戶的面前,薛大戶伸長了脖子一看,汗水嘩啦啦的往下掉,忍不住用手抹了下額頭,七月的天氣實在是太熱了,這薄薄的被子簡直要捂出他一身痱子來,“這,這個不可以啊!”

    “不可以是吧?行,兄弟,將這兩個姦夫淫婦綁了,送官府……不,還是直接送到薛夫人那去吧……”男人立即揮手,後面的兩個男人就要衝上來綁薛有財。

    “別,別,別……我簽,我簽……”薛大戶抹了抹汗,後面的男人早就拿了一支筆和印章過來給他,站在一旁瞪著他,虎著臉道:“你快點!我可沒那時間跟你耗!”

    薛有財臉如死灰,顫顫抖抖的將自己的名字簽了上去,又按了手印,目光如同看著自己的命一般看著紙張被男子吹干後,折好放在衣襟裏。

    “好了,你們兩個把衣服穿好了,我主子等會進來要有話跟你說。”男子笑了一下,帶著另外兩個男子走了出去。

    薛有財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後面的女子拍了一下他的後背,“你還不去嗎?等會他們又要來催了!”

    薛有財轉頭望著女子妖媚的容顏,心頭頓時湧上了一股不好的感覺,“剛才那紙上所寫你知道是什麼嗎?”

    “我又不認識字,怎麼知道,難道他們打算長期敲詐你嗎?那可就不好了,老爺,你趕緊起來,換上衣服去,別被薛夫人知道了,那可就麻煩了。”女子一臉體貼的翻出淩亂散在地上和床上的衣裳,給薛有財穿上。

    薛有財一邊享受著女子的體貼溫柔,想到薛夫人的暴力和兇猛,心裏打了個顫,乾脆自己將衣服胡亂的系好,就匆匆的走了出來。

    外面一輛青色的馬車正在候著,三個男子站在院子門前,正等著薛有財。

    這條巷子住的人很少,靜悄悄的好似無人所在,這也是薛有財敢來這裏私會情人得原因,他不害怕人看見。

    可是如今……

    馬車裏一隻纖纖素手掀開了厚重的簾子,露出了端坐在裏面女子白玉似的面容,嘴角展開一朵笑容,溫柔的開口道:“薛大戶,好久不見。”

    薛有財看到裏面那個鳳眸含笑,生如牡丹的女子,頓時明白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他和那裏面女子的‘偶然’相遇,今日時間剛剛好的‘抓奸’,這一切,都只是裏面這個不足十五少女的安排,他抖著唇道:“你……你竟然用這樣下三流的手段!”

    “你說什麼呢!”剛才負責抓奸的為首男子,正是流翠的表哥六子,他如今已經提升成了府中的小管事,氣勢十足的訓斥薛有財。

    薛有財一看到他,就想起剛才所簽下的那張紙,頓時焉了般的搭下頭,“你到底想怎麼樣!”

    對於下三流這句話,雲卿不置可否的笑笑,手段這東西,對於先犯惡的人來說,只要有效,她都不會避諱的使用。

    “薛大戶不要氣憤,雲卿不過是想和你聊聊關於上個季度欠款的事情,畢竟這事都過去了一個月了,我想,你周轉,也該周轉過來了吧。”

    薛有財自看到雲卿起,就知道大概是為了這事而來,這一個月來,整個揚州城最火的人物就是沈家的這個大小姐,在沈茂出事之後,將沈家的生意接了過來,漂亮的將接二連三挑事的人打下去,又殺雞儆猴的讓沈家的工人對她存了畏懼,沈家的生意在這樣的變故之中,也只比平時掉了兩層不到,如此成績,實在出色之極。

    這一個月,關於賬務的事情,她好像沒有正面與商戶衝突過,他以為沈家小姐是準備將這筆損失默默的吞下,誰知道,她的後手在這裏。

    如今自己有把柄在人家的手裏,他就算不甘心,那肥肉也得吐出來,態度便變得油滑了起來,“是的,是的,前段時間是銷路不好,所以壓了錢,等會我回去,就讓帳房將錢給準備好,明日你就派人來拿吧,我們兩家合作了這麼久,當然是不會少了銀子的。”

    睜眼說瞎話,當人是聾子呢。

    雲卿也不揭穿,點點頭道:“薛大戶在揚州也是有名望的人了,自然是不會如此,可是眼下,你的賬目清了,可還有一些人周轉的也不太好,薛大戶認為,有沒有辦法可以解決這些事情呢?”

    “這,這他們各家有各家的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嘛。”薛有財開始打起了太極,當初是他首先開了頭不給賬的,那些人才跟在他後頭學樣,也有不少是他在後面說了話,之前他打的打算就是法不及眾,大家都不給,沈家就難辦了。

    “哦,這樣啊,素聞薛夫人對你感情頗深,全城皆知,這樣的女子,雲卿也想要結識一番,不如我哪天登門去拜訪,不知可好呢?”雲卿輕輕柔柔的一笑,宛若一支梔子花般的美好單純,眼底透出的光一點點的似鑽石閃爍。

    她坐在車廂中,光線從窗戶的棉白紗透進來,過濾得相當純淨,好似一片明亮的月光落在白皙的臉頰,整個人仿若玉雕的一般,美,也冷。

    薛大戶目光不由自主的轉到馬車垂下來的穗子上,他覺得那樣的美人,似乎雍容到他不敢再看的地步。

    他知道雲卿這話意味著什麼,目光不由的透出幾分陰狠,“你這是威脅我?”

    仿若沒有看到他的眼神,雲卿依舊笑的端莊典雅,軟糯的嗓音涼薄的吐出幾個字。

    “很明顯,就是。”

    美人如罌粟,毒而不自知。

    薛大戶頭上忽然就冒了冷汗,他覺得那鳳眸裏噙著的光亮再不是鑽石的光亮,而是刀鋒的折射,一下將他方才集起的狠意就這麼砍掉。

    “要說服他們,沒那麼容易……總要點時間的。”

    “無妨,我給你七天,相信以薛大戶商行副會長的能力,一定能解決這個問題的。”雲卿非常體貼的一笑,視線落到薛大戶合了又松,松了又緊的胖手上,垂眸一笑,“我們沈家的錢到了,這張紙我自然也會還給你。”

    “你不准去找我夫人!”薛大戶立即道,他還記得之前雲卿說要去和薛夫人聊一聊,喝喝茶的話。

    “這七天,我當然不會去的,七天后,就由你決定了!”雲卿彎了唇角,清雅的笑容裏藏著的陰冷深部可見,絲毫看不出她是在威脅人。

    薛有財滿肚子的腹誹,這下可好了,他都已經私下挪動了沈家賬務裏的幾百兩銀子了,還要想辦法用自己的私房錢填進去,這七天還得為了沈家的賬目跑斷了腿,真是吃力不討好,一分銀子的好處都沒賺到,賠得更狠了!

    為了七天這個時間,薛有財是不再多留,趕緊轉出了巷子,去為賬目而忙活了。

    過了一會,院子裏的女子走了出來,朝著巷子口諷刺的勾起殘留朱紅口脂的紅唇,斜挑了眼角道:“戲還要演下去嗎?”

    雲卿坐在馬車裏,沒有開口,流翠道:“七天后,他給賬目,你走人,五百兩銀子和你的賣身契,自會有人來交給你的。”

    “那就好。”女子沒有絲毫禮儀的打了個哈欠,撩了一下長髮,帶著情事剛完的倦意,“好困,我去睡覺了。”

    半個月前,有人來青樓找了她,讓她去勾引一個人,配合著出演一副“仙人跳”,代價是替她贖身和五百兩銀子,她能有什麼不肯的,五百兩銀子,足夠她到鎮裏買個小院子,開家小店衣食無憂的渡過下半生了。

    七天內,不斷的有商戶主動過來跟沈家結了上半年的賬目,而這些商戶,雲卿都一一記下了,以後和他們的賬,都改為半月一結。

    她不是聖人,既然這些人會為了貪小便宜而拋棄了商人誠信的原則,她也不必要太顧情面,當然,也不能全然不顧,生意總還是做的,不能將他們全部趕走。

    七天后,雲卿如約到了相約的茶樓裏,她早就定下了一間環境優雅的包間,坐在裏頭等待著人的到來。

    “薛大戶果然守信用,這東西,我也不會再保存了。”當著薛大戶的面,雲卿將紙一點點的撕碎,然後站起來,將手放在窗上,任風將碎紙吹走,茶樓的後面是一個人工湖,紙屑落下去,絕不可能還存了字跡。

    薛大戶終於長長的歎了口氣,點頭道:“沈小姐果然是好手段,在下佩服。”

    兩人相談甚歡,簡直是看不出之前雲卿有設計過他的痕跡,“只要薛大戶你誠心合作,以後一切好說。”

    “當然,當然……”薛大戶莫名的覺得這話中有話,表面上依舊客氣的說道。

    待出了茶樓,流翠不放心的問道:“小姐,這薛大戶不像個好人,他要是將那日的事說出來,可怎麼辦?”

    “他也得有那個膽子,說出去了,薛夫人也會知道的,他只會瞞著藏著,一丁點兒都不透露。”雲卿自信的笑了笑,絲毫都不在意。

    要回了這些賬目,又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她覺得渾身都透著一種輕鬆的感覺。

    “那他要是背地裏又故意造謠呢?”流翠打開馬車內的儲物盒,拿出水和點心來擺在幾上。

    “那他就是不想活了。”雲卿奸詐的一笑,從腰間抽出一張紙放在幾上。

    “這,剛才小姐你不是撕了嗎?”流翠驚訝的望著面前的紙,這就是那天讓薛有財簽下的紙啊,怎麼又有。

    “你如果要,小姐我可以拿出十張八張的給你撕!”她早就說過了,手段和方法不是她在乎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她也不會任意有。

    薛有財那日露出的陰冷眼神讓她在事後留了這麼一手,她模仿了數張一樣的紙,剛才當面薛有財面撕掉的不過是張廢的。

    “那就好,就憑著這個,那個薛大戶以後也得老老實實的,再不敢興風作浪了。”流翠高興的將紙折好,收在了隨身的荷包裏。

    這邊雲卿在支撐沈府,而禦鳳檀尋找沈茂的事,也沒有耽誤下來,除了官府還在出微量的力尋找外,沈家也一直派人在打撈,就算找個殘肢斷臂的,也要找出來。

    一個月過去了,殘肢斷臂沒有打撈到,屍體也沒有到。

    這對於謝氏和雲卿來說,是個壞消息,也是個好消息,一旦打撈到了屍體,那就等於沒了希望,現在這種情況,好歹也有個盼頭。

    易勁蒼的能力也展現了出來,經過他嚴密的分析和判斷,他認為當初泥石流將人往山下沖,可能會被沖入了下游的淺灘上,也有可能被兩岸的漁民救了下來。

    這個判斷,禦鳳檀也贊成,便將主要的力量調集在周邊的大小村落裏尋找,終於在一天,獲得了消息,下游的一戶漁民家,在二十多天前,的確救上了一名男子。

    得到這個消息的禦鳳檀都狹眸一亮,問道:“那人你帶回來了嗎?”

    “帶回來了。”易勁蒼面上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但是……”



正文 047 逼上門來

    “但是什麼?”禦鳳檀非常不喜歡在好消息後面加上一個轉折,臉色頗冷的問道。

    “這人卻不是沈茂,而是同一天與他一起掉落下去的那個商戶。”易勁蒼在打聽到那人的下落後,就趕緊的派人去接,結果傳來的消息那人不是沈茂。

    “這就是你給我帶回來的消息?”

    易勁蒼見禦鳳檀狹眸微微眯起,全身的氣息陡然變冷,渾身一緊,接著道:“他們是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掉落的,所以屬下推斷沈茂十有八九也會在附近。”不知怎地,他覺得自瑾王世子退西戎大軍後,渾身的氣勢越來越強,偶爾散發的那一種威嚴,不比宮中皇子差上半點。

    聽到這個消息,禦鳳檀臉色才稍緩,磁性微涼的嗓音慢悠悠道:“其他人的消息我不需要。”

    “是。”隨著一陣微風,易勁蒼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內。

    過了一會,外面又吹進了一陣風,另外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了屋中,“主子。”

    禦鳳檀冷眸一掃,朱唇勾起薄涼的笑,“查到了嗎?”

    “查到了,明帝除了讓世子您南行外,私底下還另外派了一人,也先行一步了。”跪下的黑色人影身形筆直,即便是跪著,也看的出受過良好的訓練。

    “誰?”

    “四皇子。”

    “他果然也來了。”禦鳳檀站起來,從臥榻上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前,望著窗外殘陽如血,將半邊天染成了萬丈紅綢,嘴角的笑容也染上了幾分嗜血。

    明帝表面上雖然封他做了“鎮西大將軍”,看起來帝恩正盛,卻不知道,其實西戎的戰事才剛剛結束,還未穩定之時,明帝就下詔要他回京,暗地派了邊境指揮使相送,實則害怕他在軍中建立威信,成為了瑾王之後,又一個當世大將。

    此行來揚州也是如此,表面上是他來負責禦駕南行前的安保工作,實則暗地裏將四皇子派來監視,生怕他有何不詭的行為。

    該做的他都會做,不該做的,看他心情,才該做不該做。

    禦鳳檀如是想,而在揚州的另外一個角落,也有一群人在動著不同的心思。

    “你看看,如今沈家的生意沒有半點衰落的跡象,反而讓那丫頭在贏得了時間,如今薛有財他們的賬目都已經結了,鬧事的商家也漸漸沒了,我們難道就看到沈家的一切都被那丫頭得了去,你甘心嗎?”莫氏滿臉氣結,眼裏又是心痛,又是糾結。

    自上次被雲卿拔劍驅逐他們之後,他們就一直等著雲卿被生意上的事情忙的手忙腳亂之後,再趁機上門要求幫忙,可是雲卿不但沒有手忙腳亂,漸漸的揚州的生意還逐漸的走上了原來的軌道,按照如今的形勢來看,半年的樣子,雲卿就可以將沈家扶回以前沈茂在時的模樣,到那時,就完全沒有他們的事了。

    沈平坐在一旁,眼底的光芒陰冷不定,他自懂事後,就對沈茂頗為不服,沈茂雖然比他輩分小,可是兩人年齡卻相差不多,自幼經常被拿來做比較。

    他自問聰明不下於沈茂,只是沒有投到了沈家那樣富裕的家中,所以其他人對沈茂都是巴結相迎,若是他能有沈茂那樣的好家底,成為揚州首富肯定是隨便能成的。

    日積月累的,他便起了陰毒的心思,恰好遇見了雖然考中了舉人,卻無法謀得官位,在青樓買醉的唐生,兩人一樣憤憤世上的不平,一來二往的就成為了好友,意外得知沈茂身邊的白姨娘是唐生的青梅竹馬,他便試探的出了個主意,讓沈茂從此以後無子,這樣一來,只要沈茂出了點事故,那麼沈家的一切都能由族中接手了。

    而他答應將沈家一成的財產分給唐生,沈家的一成財產已經足夠唐生用錢打通關節,走上官途,即便是不做官,也能舒舒服服的過完幾輩子了,所以當他說出這個要求的時候,唐生馬上就答應了,並且找了機會‘巧遇’了白姨娘。

    做姨娘的日子並不好過,即便是在寬厚的謝氏手下,當白姨娘遇見以前的青梅竹馬,得知他如今是舉人老爺的時候,就開始後悔,後悔當初沒經得起金錢的誘惑,嫁給了商戶做妾,如果她堅持兩年的話,如今就是舉人夫人了。

    後悔一旦開始,貪欲就接踵而來,在唐生不斷的攛掇之下,白姨娘認為一切都是謝氏的錯,是謝氏阻止了她的大好前程,做了人的妾室,帶著這種不正常的報復心裏,白姨娘心安理得的開始在沈家下藥。

    之後的事情發展的很順利,沈茂一直沒有子嗣,他在等一個恰當的時間和機會,讓沈茂‘意外而亡’便可以奪了沈家的財產,可惜事情就在去年發生了變化……

    直到現在,最終還是走回了他所希望的道路,沈茂出了事,而那兩個男孩根本就不成氣候,只是沒有想到,沈雲卿竟然有如此手段,這大大超出了他所計畫的範圍。

    “哼,就憑那丫頭,她吞的下那麼多東西嗎!”族長冷哼了一聲,十分的不屑,想起那日沈雲卿拿起劍指著他的樣子,他如今還有點膽顫,一個屁大的丫頭,怎麼就有那樣的膽子!

    “老大,你有什麼好的法子?”族長轉頭問向沈平。

    “你們看,如今的沈家,也只有沈雲卿在支撐著了,若是她發生了什麼事,不能支撐了,那麼沈家會怎樣?”沈平臉色平緩,只有眼底的光芒帶著深深的惡毒。

    莫氏不屑的嗤笑,“沒了那個丫頭,餘氏那個老東西在床上如今都爬不起來,謝氏雖然沒倒下,但是管理內宅她是不錯,外頭的產業,她可就不行了,至於那兩小的,不提也罷!”她說完,族長忽然靈光一現,轉頭道:“老大,你的意思是……?”

    沈平重重的點頭道:“就是爹所想的,沒有了沈雲卿,我看沈家還怎麼支撐的下去!”

    “你有什麼好的法子?”族長老眼裏冒出了貪婪的光芒,連忙問道。

    沈平陰陰的一笑,“兒子早有準備,爹明日就看著吧!”他就要看看,沈雲卿能不能過了他這一關,若是過不起,那就不怪他了。

    雲卿處理了手中的事情,正準備再去商行裏走上一圈,剛換好了衣服,準備出門,就聽到問兒來報:“小姐,族長帶著人又來了。”

    雲卿微微蹙了眉,這些人怎麼又來了,離上次拔劍事件才半個多月,他們又耐不住寂寞的跑來了,看來沈家這肥肉當真是太誘人了,讓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氣餒。

    她拉了拉衣襟,剛好換上了衣服,就去會一會他們,看看如今他們還有何事要鬧。

    到了前廳的時候,雲卿發現,今日來的人非常多,不僅族長,長老來了,還有沈平,莫氏,他們的兒子,以及族中的年輕人到場的都不少。

    她走了進來,首先朝著所有人掃視了一圈,才輕巧的一笑,“不知今日刮的什麼風,族長和長老又來沈家了。”

    族長和長老看到她,還是有些忐忑,畢竟那日她手持利劍,全身溢滿殺氣的模樣實在讓人難以忘懷,不由的笑得便有些不太自在,再看她今日又是笑語盈盈,族長便定了定心神,口氣和緩的開口道:“我們今日來,自然是有要事要商量,你爹如今有了消息嗎?”

    “暫時沒有,怎麼,族長有我爹的消息了嗎?”雲卿臉色淡淡的,看不出太多的情緒,悲傷和喜悅都不會在上面浮現,讓人猜不出她心底的真實想法。

    “我們要是有,早就告訴你了,何必問你呢!”族長不滿意她的態度,哼了一聲,知道雲卿自上次之後,多半是不買他們的賬了,便單刀直入道:“你上次不是說若你父親不在,你便要招婿入贅,如今你爹一個月都沒有音訊了,你也該準備了!”

    “準備什麼?”雲卿抬眸看了一眼族長,好似什麼都不知道的問了一聲。

    “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天天在外頭拋頭露面,在染坊,桑園這些男人成堆的地方走來走去,像個什麼樣子!”族長喝斥道。

    “族長這話我就不懂了,這些天我在外頭,每日裏都是帶著面紗,並沒有拋頭露面,而且如今沈家的生意沒有人管理,我作為家主的,難道就整日裏袖手旁觀,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得坐在後宅!若這是你們的想法,那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絕對不會這樣做!”雲卿不以為然的反駁道,她也不想太費力的去說什麼,這些人既然是抱著貪婪的心態而來,那麼她說的再多,他們也不會停止那種心態。

    族長就如同雲卿所想,他根本就不耐煩聽雲卿說話,待她話音一落,手臂便在半空中一揮,非常果斷道:“你既然是要招婿入贅,就早早的找上一個人入贅沈家,讓他在外頭替你打點一切,這樣就能兩全了!”

    “就是啊,女子在外面行走的,總是不太好,又不安全,指不定就出了什麼事呢!”莫氏笑著插上了一句,話語裏貌似都是滿滿的關心。

    “噢,是嗎?那你們可記得當初我是怎麼說的嗎?若是父親出了事,我才招婿入贅,但父親至今仍然下落不明,我怎可自作主張呢!”雲卿不會被這些虛假的語言所欺騙,淺淺的笑道,那笑容裏說不出究竟是諷刺,還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

    沈平望著她,手指在座位上摩挲著,這個沈雲卿輕易不動怒,不是個好對付的人,難怪可以在一個月內讓揚州這邊的生意穩定下來。

    他站起來,走到廳中,“沈雲卿,你父親出事一個多月,你不給他辦喪禮也就罷了,如今你一個女子,霸佔著沈家的財產,不肯鬆手,又不肯招婿入贅,這讓我很懷疑你的用心,你是不是想要一個人將整個沈家吞了下去,將沈家變成你自己的東西!”

    他的聲調越來越高,到最後有一種指責的意味,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雲卿。

    雲卿從座位上也站了起來,微笑的對著眾人一看,突然輕笑了幾聲,再開口道:“什麼叫做將沈家變成我自己的東西!敢問在座的,你們可知我父親是誰,又知我母親是誰,又知道我是誰!我爹叫沈茂,是沈家的獨子,我娘是謝文鴛,是沈茂明媒正娶的正妻,而我,沈雲卿,是沈家嫡出的,長女!戶部名冊上我是沈家的人,血液裏流著的是沈家的血,你憑什麼說我要將沈家變成我自己的東西!我不需要將一切變成我的東西!因為沈家就是我的家!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尊稱我一句‘大小姐!”

    “混賬!你一個女子,縱使要嫁出去的!”族長氣得暴跳了起來!

    “我說過,招婿入贅!難道族長真的是年紀大了,聽不懂人話了嗎?!”雲卿冷冷的朝著族長一笑,臉上都是輕蔑。

    沈平立即接著道:“既然你如此說,那麼就招婿入贅!否則的話,我們很懷疑你的用心!到時候你將沈家全部掌控了之後,再帶著沈家的產業嫁人,誰還管得了你!”

    好!

    雲卿終於知道了他們今日來的目的了,他們是要逼著她趕緊招婿入贅,而這婿,不用說!這旁邊的一圈人,就是他們給她預定的對象了!

    “那你們想怎樣!”

    話題終於轉到了這上面,族長眼中一喜,目光停留在站在椅後的年輕人上,笑道:“今日來的,都是族中品行高端,尚未婚配的男子,他們本就是沈氏的族人,就算入贅了以後,你也不必擔心他們有何壞心,必定是能幫上你忙的!”

    雲卿目光望著那一圈族長特意給她選好的品行高端,尚未婚配的男子,淡淡的一笑,素手一抬,指著其中一個看起來斯文端莊的男子道:“這個……”

    “這個嗎?好好……”族長沒想到雲卿這麼快就選定了,眉頭都喜得飛了起來。

    豈料,雲卿壓根不理會他,自顧自的說下去,“這個,沈爾,從小患小兒麻痹症,左腳歪瘸……”

    “這個……天性好賭,將家中錢財全部輸光了之後,如今天天借住在城隍廟中,偷蒙拐騙,無所不為……”

    她說完,手指又指向另外一個矮胖的男子,“沈又沙,喜好喝酒,醉酒之後最愛打老婆,原配便是酒後被活活打死……”

    她一個個的說下去,將每個人的底細都說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最後指到站在莫氏身旁一個男子身上,“族長的幼孫,十二歲開始屋中丫鬟全部開臉,院中所有的丫鬟媳婦,只要能碰的全部碰過,但凡他看上的,一旦不叢,便將人強後賣入勾欄……”

    族長未曾想到她竟然對每個人的底細都這麼清楚,特別是最後一個,都是自己的孫子,立即大吼道:“夠了,讓你招婿入贅,不是讓你在這數家底!”

    雲卿對著族長看了幾眼,搖了搖頭,指著這旁邊的數位男子道:“我不是在數家底,我是在看,族長拉到沈家來的人,究竟是有多麼的‘品行高端’,又是如何的能盡心盡力的幫助沈家,幫助我打理生意!”

    族長真是被氣的要死,一雙老眼死死的瞪住雲卿,沈茂的這個女兒,到底是人還是妖精,怎麼就能將這些人的底細都摸得清清楚楚的,那他今日放人入沈家的意圖不是又要失敗了!

    沈平望著眼前的一切,眼底卻是劃過一道精光,帶著幾分隱晦的陰暗,向前兩步道:“好你個女子,你竟然當著大家的面,損害族中男子的名聲,世上的人誰沒有個缺點,若按你的要求,那你豈不是一輩子都尋不到人嫁!”

    雲卿冷冷一笑,“那你的意思,就是逼著我在今日招婿入贅嗎?”

    “你若是不選,那便是意圖謀害沈家的財產,今日就算你拔劍,我們就不會就此甘休!沈家的家業怎麼也不能讓你帶著給外姓人!”沈平義正言辭的一拍桌子,厲聲開口。

    周圍圍著的那些年輕男子也頓時開口你一言,我一語的詆毀雲卿。

    “你一個整日在男人堆裏行走的,還想要怎樣的,便是我這樣的,你以後想找也找不到了!”

    “啊呸,不知道是不是早被人睡過了的,在這裝成黃花閨女,做什麼樣子給誰看!”

    “……”

    一句比一句的下流,一句比一句的難聽,流翠在一旁聽的,站出來就跟著她們對罵了起來,罵著罵著不知怎麼,人群裏就開始推搡了起來,那些年輕的男子和雲卿後邊的丫鬟婆子亂做了一團,雲卿被他們圍在了後方,推搡之間將桌上的茶具和茶杯,還有擺放在周圍的東西都打碎了!

    似乎覺得鬧的太過了一些,沈平突然開口大吼道:“住手!”

    那些推搡的年輕人被他吼了一句,終於停下了手來,不甘不願的站回了原處,而雲卿此時臉色已經冰冷的嚇人,望著眼前的一干狼藉狀況,她深深的凝視了這些人,涼涼的開口道:“諸位今日到沈府來,便是帶著一干休妻拋家的人,逼著我在他們其中選了嗎?若是如此,今日雲卿將話說在前頭了,你們可以說我拋頭露面,可以說我不顧臉面,也可以在背後覬覦沈家,攛掇人來沈家鋪子鬧事,這些事情,你們莫以為我不知道,只是看在是族人的面子上,我並沒有說出!可是有句話說的好,狗幾了會跳牆,兔子急了會咬人,你們若是硬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如此的事情來,那麼我沈雲卿也不是隨便任人揉搓的人,既然你們覺得名聲不重要,要做此等逼迫女子的事情,那麼我也不會客氣,大不了魚死網破,咱們誰也別得了好!”

    其他人沒有想到雲卿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既然她上次拔劍,到底還是因為被人逼急了,想要保住沈家的財產,可是這次,她所說的明明白白只有一個意思,那麼就是,若他們還要逼迫,她將不管一切的要和沈氏一族脫離關係,將沈家和沈氏一族分離開來!

    這麼多年,沈氏一族雖然在揚州還算是大族,但是族中人才不多,已經漸漸的在沒落了,族人中出息最好的便是沈茂,也是靠著沈家,沈氏一族在揚州才算有一襲地位,畢竟沈家雖然是商人,但是在揚州百年,也算的上是根深蒂固,若是沈家和沈氏一族劃清關係,其中很多的牽扯便要斷掉,相當於拆掉了沈氏一族的頂樑柱!

    聞言,廳中靜了下來,族長似乎也有些躊躇了,脫離族宗的做法,在這個時代的人,是輕易不會用的,但是……

    他抬頭看著站在那不慌不忙的雲卿,她的性子,且烈且剛,說不定真的會如此作為!

    沈平似乎也被雲卿的一番話嚇到了,他靜靜站了一會,然後轉頭對著族長道:“族長,也許是我們逼得太緊了,此事再稍微等一等,到時候傳出去給人聽到,也對我們沈家族人的名聲不好,于所有族人都沒有利。”

    族長看大兒子都這麼說,一怔之後,思忖了一會,也點了點頭。

    沈平見此,便走上前對著雲卿拱手道:“今日之事,也是我們操之過急了,只是最近揚州傳言太過難聽,我們才會有此一舉。”

    雲卿望著他,並不說話。

    沈平絲毫不見尷尬,依舊笑著道:“看孫侄女還在生氣,那堂舅姥爺我也只有倒上一杯茶賠罪了!你們去倒兩杯茶來!”

    沈平吩咐道,但是那些丫鬟沒一個人動身的,都在等著雲卿的指令。

    雲卿看著他的樣子,當著這麼多人面,他給自己賠罪,若是她不接,傳出去便是她不尊敬長輩,兀自狂妄,這和之前的事情那麼就有了本質的區別。

    如今沈家的變故才剛平靜一點,若是真一下和族裏鬧翻,必然會掀起第二個巨大的波瀾來,此時此刻的沈家再經不得其他風浪。

    即便是心內不喜,雲卿還是點點頭,過了一會,一個小丫鬟端了一個方木的紅盤子進來,將茶水端起,給雲卿和沈平一人一杯。

    沈平舉起茶水,笑道:“喝完這杯茶水,希望雲卿莫要再生氣了。以後我們必當是全力支持沈家,不會再逼迫於你。”

    他說完,就以茶代酒的喝了下去,將茶杯對著雲卿一舉。

    雲卿微眯了眼,突然盈盈一笑,紅唇勾起,“有了族中的支持,我也會更高興的。”她抬袖掩唇,也一口將茶水喝下。

    眼見這和好的茶水都已經喝了下去,族長就是再有想法,也沒了想法了,他心痛的看著沈家裝飾的富麗堂皇的屋簷,傢俱,戀戀不捨的帶著那一群年輕和兩個長老,出了門去。

    待送走了他們,流翠便開口道:“這些人真夠無恥的,帶著一群歪瓜裂棗的人給小姐挑選,竟然還說什麼品行高端,也虧得他說的出來!臉皮比西瓜皮還要厚,厚的沒救了!”

    雲卿被她說的一笑,“你這可不是冤枉人家西瓜了,咱們剛吃的那個西瓜,可是薄皮瓜。”

    流翠捂著嘴,頓時又好笑又好氣道:“小姐,就你還有心開玩笑,你是心胸寬廣不在意,可是你看看他們剛才那樣子,開始就氣勢洶洶的要逼著你選個人,一看沒辦法了,立即就說要喝茶和好,真是做鬼也是他們,做人也是他們,反復無常最小人了!”

    流翠相當不忿的說道,雲卿側過頭,望著她道:“好了,既然知道他們是那樣的人,你又何苦再生氣,氣到的還不是自己,反正知道他們是這樣的人就好了,以後他們要是再來,也知道怎麼應付。”

    “不過小姐啊,這外頭的人如今說的的確也很難聽,就是府裏的下人都偷偷議論,奴婢都聽見過兩回了,這老爺也不知道如今在哪了,還不早點回來!”流翠撇了撇嘴,很是替雲卿著急。

    “好了,別想了,去準備下,我們按照計畫,今日是要去商行的。”雲卿吩咐完,思緒卻是在想另外一件事,今日族長他們一行人來勢洶洶,帶著一大群人,看起來是不會隨便甘休的模樣,可是為什麼到後來,卻一下子收了手,又帶著人回去了呢。

    她不會認為族長他們真的是突然來了感悟,覺得對沈家有愧了,所以才走了的。

    她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既然出動了這麼多人,安排了這麼一大出戲,也許這背後有她不知道的什麼事情,他們都在暗中進行見不得人的勾當。

    雲卿突然覺得,有這麼一群人做族人,簡直是在明處給自己安排了一大堆刺刀,等著隨時紮上去。

    馬車在輕輕晃動,外面的光線明明滅滅的從抖動的窗簾中投了出來,雲卿望著那在陰影中透出來的一條金色的陽光,眯著眼細細想道:族長他們究竟有什麼陰謀?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49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27 AM 編輯

正文 048 他回來了

    翌日,天色稍暗,雲朵集在天空中,漂浮不定,陽光透過雲層投在地上,留下大朵棉花般的陰影。

    秦氏和韋沉淵兩人也到了沈府來,之前他們也曾經來看望過謝氏,後來見府中事務多而繁忙,便沒有再上門。

    謝氏請他們坐下之後,韋沉淵先給謝氏行了禮,然後坐在一旁。

    秦氏臉色已經好了許多,如今站著也無需人扶,就連韋沉淵脫去了原本的菜色,如今面目清朗,俊俏的容貌配著清瘦的身姿,好一個翩翩公子。

    幾句平日裏的客套話後,秦氏端著茶盞,便開口道:“不知夫人可有幫雲卿挑好入贅的女婿?”

    聞言,謝氏一怔,眉頭蹙了起來,秦氏前來問此話的意圖是什麼,難道說……謝氏狐疑的看了一眼韋沉淵。

    秦氏將她的神色收於眼底,她將茶盞放下來,又接著道:“昨日沈氏族長帶人大鬧沈府的事我也已經聽聞了,你家老爺已經是一個多月失蹤不見人影,如此大的家業虧得雲卿慧敏果斷在支撐著,當初你們母女對我和小淵恩重如山,如今也是我們報答你們的時候了。”

    雲卿聞言一愣,秦氏這一番話究竟要說什麼,謝氏問道:“報答?”

    秦氏轉頭看了一眼韋沉淵,眼底透露出一點不舍,卻定了定眸,轉頭道:“我家雖然貧困了些許,可到底你對我家都是知根知底的,這些人趁著這事逼著雲卿隨意找一個入贅,不如就讓我家小淵入贅了,雖其他不好,可小淵這人是我兒子,他其他不成,還是個有責任感的。”

    聽了這話,謝氏是明白了,原來秦氏是知道昨日族長上門逼親的事,今兒個帶著韋沉淵來,就是要讓韋沉淵上門入贅報答恩情了。

    雲卿在一旁聽的倒是沒有半點兒女孩的嬌羞,覺得有些哭笑不得,這……這是什麼事啊?她抬頭望著韋沉淵,只見他穿著一身天青色的長布袍,臉色不喜不悲,眼神很平靜,與一年前的樣子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是她同樣也看得出,韋沉淵對於上門入贅此事,雖然沒有表示反對,也沒有什麼欣喜。

    想想便知,如今韋沉淵在書院飽受夫子的青睞,前途是廣闊而燦爛的,為了報恩,如今入贅,即便是上了仕途,也會變成一個笑話。

    更何況……雲卿暗地裏笑笑,韋沉淵和她兩個人似朋友更多一點,他幫她在外面匿名購地,教導黃小牛接手打理事務,兒女私情這種東西,在兩個人之間似乎沒有出現過。

    若是真要讓韋沉淵入贅,還不弄成了兩個怨偶啊。

    不過雲卿對秦氏的這種做法還是很感動的,畢竟秦氏對韋沉淵的期望,她一直看在眼底,如今為了報恩,可以讓韋沉淵入贅沈家,這樣的決心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

    當即,她也不等謝氏開口了開口道:“秦伯母,招婿入贅一事暫且還不提,就在前些日子,與我父親一起掉落江中的那位商戶已經回來,料想我父親的下落很快就會明瞭,到底婚姻之事還是需要父母做主的。”

    這話等於委婉的告訴了秦氏,她不需要韋沉淵入贅。

    秦氏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喜色,雖然是說為了報恩,可是韋沉淵的身份如果僅僅是報恩入贅了,以後就很難抬起頭來了,就算是沒有韋沉淵的那一層身份,一般但凡好點的男子,哪肯入贅的,單單在名分上就得被個女人壓上一輩子。可是沈府這一年來對他們母子的照拂,如今謝氏母女出了這等事情,面對如此大的困境,若她在一旁就這麼看著,她也覺得良心不安。

    所以,當聽到雲卿這句話的時候,秦氏全身仿若松了一口氣般,臉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許多,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沈老爺回來後再議,今日這話就暫且不提了。”

    謝氏剛開始聽到秦氏的提議時,的確是動心的,且不說韋沉淵人品好,外貌也屬上等,就是秦氏這樣簡單的親家,她也願意結親,更何況韋沉淵如今還是有秀才在身的,怎麼也算得上有學識的人。

    若是以前,謝氏可能不會如此青睞韋沉淵,可是如今情況不同,看東西的角度自然是不同了。

    當聽到雲卿說起沈茂的時候,又覺得此事還是不宜早下定論,若是到時候沈茂回來,看到女兒娶夫入贅了,還不知道得氣成什麼模樣,於是也自然的順著雲卿的話說了下去。

    又說了幾句話後,雲卿便出來讓人準備膳食,回來的時候,見韋沉淵站在一處,靜靜的站立著,便笑著上去道:“在做什麼?”

    韋沉淵其實心裏多少是有點彆扭的,眼前的女子剛剛還是他要入贅的物件,不過這一點彆扭對上雲卿沒有半點扭捏的模樣,以及一雙清幽幽,黑泠泠的雙眸時,又覺得自己多想了,當即也是一笑,“母親在和夫人說話,我到外面來透透氣。”

    雲卿見他態度自然了,知道他心裏此時也放得開了,當初她雖然是為了讓韋凝紫這一輩子不再順利,可是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韋沉淵此人的人品相當值得人信任,不知不覺之中,兩人的關係從施恩得恩到了似友似兄妹的感覺了,她也轉身,與韋沉淵一般,眺望著遠處藍灰的天。

    “小牛學東西很快,很多事情他都能獨立上手了。”

    “嗯,他是不錯。”

    “去年利州買的二十傾鹽鹼地,如今那邊已經引水在淤田了,明年地價必然會猛然大翻。”韋沉淵轉過頭來,目光裏以前會有的不解已經在這一年內釋然。

    這世上有很多人會具有經商的才能,可是那些人好似遠遠不如眼前的女子,她購買那些無人問津,價值無甚的鹽鹼地,就這樣沉穩的,不慌不忙的,似是沒有將那些放在心上,而一年後,就如她所預料的,官府引水淤田,將原本的廢地一下變成了寶地,而之前所費的銀錢一下子增值了幾十甚至上百倍。

    以前他覺得匪夷所思,後來在看到她這一年內的舉動,又覺得一切都是正常的了,他也明白剛才她所說的話是在替他著想。

    這女子身上有一股沉靜又從容的氣質,讓人和她相處的時候感覺很舒服,就算不是恩人,韋沉淵也覺得自己和她也一定是相處得來的朋友。

    用過午膳,將秦氏和韋沉淵送走了之後,雲卿轉身回到了歸雁閣裏,便要午睡,如此過了一個時辰,流翠進去按吩咐喊雲卿起來,接著就發出了一聲的尖叫,“小姐,你怎麼了……”

    整個歸雁閣頓時亂做一團,當那些丫鬟進來看到雲卿臉的時候,一個個都滿臉驚恐,說不出話來。

    天色匆匆,有一個男子在急急忙忙的趕著路,他穿著上下兩分的棕色粗布衣,卻感覺那衣服好似大了一些,掛在他身上顯得有些空蕩,又與他整個人那種氣質不和諧。

    他大概三十五歲左右,頭髮全部梳上去用一支木質的簪子簪好,面容上帶著焦急,布鞋上沾染上了塵灰,在踏入了揚州城內後,眼底就閃著奇異的光芒,原本疲憊的步伐突然加快了起來。

    他就是沈茂,在跌入了江水之中時,他憑著最後一下知覺,往水流不急的地方栽了下去,結果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一家農戶家中了,據說已經昏迷了半個月,由於身上的盤纏全部掉落在了河底,又摔傷了腿骨,他沒能第一時間趕回來,如今一好,他便借了幾兩銀子一路疾行,往家中而去了。

    黑沉沉的天幕好似要下雨了一般,沈茂越發的加快了腳步,一個多月的時間不見妻兒,他的心中每日每夜的都在思念著家中的一切。

    今夜的風刮得有些大,沈茂走了好久,終於走到了沈府的前方,抬頭看著那高門大院,從未覺得有如此親切,讓他看著看著眼裏都蓄上了淚水。

    還好,還好,他已經到了宅院門前。

    沈茂站在那激動著,絲毫沒有注意周圍的角落裏,有一些不懷好意的人紛紛將目光注視著他,他拉了拉衣擺,雖然穿的樸素,也要整理一下衣襟的。

    就在他往前,準備上去敲門的時候,橫裏卻站出了兩個身形高壯的男子,站在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來者不善。

    這是沈茂的第一感覺,不過近在眼前的宅院讓他生出一種迫切的心情,他笑道:“兩位可有何事?”

    那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轉過頭來問道:“你是誰,半夜在這沈府外面鬼鬼祟祟的,莫非是賊人?”

    沈茂一聽這話,當即就反駁道:“兩位可能搞錯了,我不是賊人,而是這府中的親戚,前來探親的。”他畢竟走南闖北的看得多了,眼前這兩人渾身散發著不好的氣息,他便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來。

    那兩人卻是一笑,“什麼親戚?沈府可沒有什麼親戚會半夜裏來!看你這身穿著,怎麼也跟沈府沒有關係吧!”

    沈茂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因為穿著而被人歧視,於是苦笑道:“在下正是因為有事,才來沈家求親戚幫忙的,兩位為何攔在我的前面?你們似乎不是沈府的人吧!”

    眼看這兩人莫名其妙的攔截,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沈府裏的護衛,可是若真正是護衛,不會認不出他來的,這兩人一定是別有所圖。

    “嘿嘿,既然知道我們不是沈府的!那就一定是沈老爺了!”那兩人篤定的一笑,眼底有著陰毒的光芒。

    沈茂暗道不好,往後退了幾步,“你們這是做什麼……”

    這兩人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一人虎爪朝前,對著沈茂的胸口狠狠的抓過去,那手法,如石墜下,驚的沈茂冷汗涔涔,就地一滾的倒了下去,險險避開這一爪!

    只聽地面一聲撞擊,若是打在人的胸口,只怕不死也要吐上一大口血!

    什麼人要置他於死地!

    那兩人見一擊失手,立即又轉身向前,四隻手紛紛的朝著沈茂抓來,任沈茂身形靈活,對上兩個習武的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勝算!

    他心中莫名的一陣悲涼,都到了家門口了,卻偏偏不得進去,這究竟是何人所托!心中這樣想,口中便吼著出來,便是要死,他也要死個明白!

    “你說是誰呢,如今沈府裏都是由著大小姐打理,所有的一切都由她支配,若是你回來了,她不就什麼都沒有了嗎?!”

    那兩人似乎是要成全他的心願,飛快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天空雲層疊疊,一道驚雷半空中霹下,似乎傳入了沈茂的耳中,令他半步不能再動,眼前一片發黑,這兩人竟然是雲卿派來的,日日守在宅院門前,就是害怕他回來了,她不可以再掌管沈家了嗎?他不在的日子裏,沈家的一切都是給雲卿在管理?母親怎樣了?謝氏怎樣了?墨哥兒,軒哥兒如今又怎樣了?

    他沉浸在這一條比驚雷還要震動的消息裏面,全身幾乎顫抖如風中的落葉,實在是太過震驚了!

    這要他死的,是他疼如珠寶,愛如生命的女兒嗎?他不信,他不信……

    可是眼前已經要逼上喉嚨的利爪又由不得他不信……

    忽然面前一陣劍光閃過,嘩嘩兩下,那已經到面前的利爪齊齊被斬斷,接著又是一道銀光合著漫天的閃電,在天地之間打開了一道縫隙,照亮了面前兩人痛不欲生的面容,以及身後那高深卻黑暗的沈家大宅,紅色的大門宛若他們噴射出來的血,沈茂的心都流出了一片鮮紅。

    易勁蒼將劍收入劍鞘,看著倒在地上,兩眼發怔的沈茂,皺眉問道:“你現在可以回去了。”世子吩咐他要多關注沈府的動向,他今日得了消息,說數天前在路上有人看到一人酷似沈茂,根據他的估計,如果是沈茂的話,今日應該到了揚州,所以他前來查看。

    結果一來,就看見兩個有武在身的惡漢正準備將沈茂置於死地,立即拔劍而出,因形勢逼迫,他的劍去的太急,一下將兩名惡漢刺死!不由的皺了眉。

    倒不是因為殺了人,像惡漢這種人,要取人性命,十有八九都是惡貫滿盈之人,他們做皇宮做過大內侍衛的,處理屍體保證讓人查不到痕跡。

    只是,沈茂的表情有些奇怪,此時的他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望著沈家的大門,眼底出現的不是驚喜,反而是懼怕,不解,憤怒,驚疑等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

    “謝壯士相救。”沈茂站了起來,對著易勁蒼深深的一揖,大恩不言報,今日這救命之恩,如今的他也沒辦法相報。

    他的心頭一直都在想著那兩個惡漢說的話,是雲卿派他們守在這裏的,是雲卿……

    “你還不回去嗎?”易勁蒼有些奇怪的看著他,聽說沈茂是個顧家的人,對妻女都頗好,可是眼前的男子離家一個多月了,怎麼看樣子卻不急切著回家了。

    沈茂抬頭望了易勁蒼一眼,“你知道我是誰?”

    “當然知道。”這半個月來每日都在尋找沈茂,易勁蒼如何能不把這張臉記在心中呢,“既然回來了,就早點回去吧。”

    沈茂搖了搖頭,如果是雲卿派出來的人,那麼他回去只會有更多的麻煩,還不知道回去了之後,他能不能再恢復到以前的身份,還有剛才那兩個人對他所出的殺意,府中不知道是不是也有這樣的人……

    沈茂心中百轉千回,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想到這一點,可是,那兩個人在最後說的話,又讓他不得不懷疑,否則的話,他們說那樣的話做什麼呢。

    若是家中人不歡迎他,他……

    沈茂抬頭又看了一眼沈家的大門,慢慢的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這一個多月他在外面,心中牽掛的不是沈家的大筆財產,也不是家中的榮華富貴,他一直都是想著謝氏的溫柔賢慧,女兒的嬌美懂事,兒子的可愛憨態,還有家中年邁體弱的母親,他以前從未強烈的覺得,一家人在一起,是多麼的美好和幸福,正是這樣對家中美好的憧憬,讓他不分日夜的步行歸來,可是剛才那兩人說的話,對他的心靈打擊,可謂是重重的一擊。

    易勁蒼微微一驚,這……

    他沉吟了一會,立即幾步站定在沈茂的面前,“沈老爺,若你沒有落腳的地方,就到在下那住上一晚,洗去風塵明日再見也不遲。”

    沈茂此時心下茫然,也有著深深的失望,便跟著易勁蒼去了一所小院子裏,易勁蒼給他拿了一套乾淨體面的衣裳,又弄來了熱水,沈茂多日沒有清洗過,渾身上下也髒不可言,並沒有推脫,進了浴房內。

    過了一會,一道身影翩然的落在了小院的中間,白袍在半空之中滾出一道明月清風,徐徐的落下。

    “世子。”易勁蒼轉過身來,才看到那道身影出現,立即行禮道,心下卻暗道,以前他從來都不知道禦鳳檀的武功有如此之好,直到上次他做出了選擇之後,才發現,之前禦鳳檀一直沒下手殺了他,是對他天大的眷顧了,他一直以為禦鳳檀在自己的監視之下,豈料人家只是不把他當回事而已,從而在心中更是下定決心要跟著這位深藏不露的世子殿下。

    “沈老爺為何不回去?”慢悠悠的走到屋簷下,禦鳳檀靠在木門前,抬頭望著天空,月無星無的天空在驚雷和閃電交加之後,稀稀拉拉的掉下了黃豆大的雨滴,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濕潤的圓點。

    易勁蒼將剛才他趕到的時候所看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禦鳳檀聽的眉頭皺緊,風兒刮過他披散的長髮,一縷兩縷的拂上了他的臉上,落在了薄唇之上。

    禦鳳檀嘟唇一吹,將髮絲吹開,輕笑了一聲,轉身便往屋內走去。

    沈茂洗乾淨一身的疲憊,眼內卻沒有半點久別即將要重逢的喜悅,聽著外面淅瀝瀝的雨聲,心內說不出的矛盾和惆悵。

    他走到正屋,正要跟易勁蒼道謝,卻發現他站的筆直,抬頭一看,屋中多了一人。

    屋中的涼椅之上一位男子穿著一件純白色的袍子,衣襟和繡口是蘇繡手法織成的古龍紋形圖案,在簡單的白袍之上,又添了一抹貴氣,他頭上簪著一直翠綠的鳳頭古簪,玉色在燈光照耀下,如一波碧水青絲之間凝結,原本稍顯陰柔的簪子襯著他的俊美容顏,有一種和諧的俊美。

    他正支著下頜,一雙狹長的鳳眸似笑非笑的望著沈茂,見沈茂出來,便斜撐了身子坐起來,露出腰間與頭簪同色的玉帶。

    沈茂心下微微一驚,大雍朝能佩戴玉帶的人必須是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員,以及世子郡王以上的皇親貴戚才可以,眼下這男子,雖然舉動十分的慵懶散漫,卻處處彰顯了他身份的貴氣與不凡,當下也不敢輕心,卻先轉頭問道:“請問恩公,這位是?”

    “我家公子。”易勁蒼十分簡單的回答道,禦鳳檀的身份知道了對沈茂也沒什麼好處,反而會多想。

    沈茂早就發現易勁蒼的武功高強,氣質不卑不亢,絕不是一般人,此時見他對這個公子恭敬,想來這公子起碼都是哪家的小侯爺了。

    禦鳳檀其實也在打量沈茂,對於這個富甲江南的富翁他可能興趣不大,可是加上另外兩個原因,隨便其中一種,他都對沈茂非常的有興趣。

    “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沈茂誠懇的道歉。

    “既然是救命之恩,沈老爺也要拿出相應的東西來報答我吧?”禦鳳檀絲毫沒有大恩不言報的自覺,勾唇帶笑,眼底的意味看不真切。

    相應的東西?

    沈茂一愣,當即就苦笑了起來,他如今身無分文,就連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易勁蒼拿給他的,“沈某只怕拿不出什麼東西來報答這份恩情了。”

    他的話語平淡中夾雜著一股深深的沮喪,令禦鳳檀眉頭輕微的蹙了起來,話語裏卻帶著調笑道:“沈老爺這話可是讓人不解了,沈家雖不說富甲天下,可拿出東西來酬謝人,還是可以做到的吧。”

    禦鳳檀輕輕的笑了一聲,接著道:“還是沈老爺以為,你的家產已經被族人吞併了去,沈府再也沒有錢了呢?”

    沈茂本來沉浸在開始那惡漢的話語中,心中矛盾的很,此時聽到禦鳳檀的話,眼底閃過一抹驚異,“你說什麼?什麼族人吞併了?”

    看來沈茂並沒有聽到什麼消息,還不知道沈家在這一個月所發生的一切,易勁蒼便接著道:“在你下落不明的這一個月內,沈氏族人一直要求將沈家產業歸於族中。”

    “什麼!”沈茂聽後站了起來,不敢置信道:“我有兩個兒子了,他們憑什麼吞了沈家的家產!”

    若是家產給吞併了,那謝氏和雲卿,母親,以後都怎麼辦!

    易勁蒼見此越發的奇怪,沈茂很明顯顧著家人,為何進門卻不先入,不過他還是接著道:“他們不承認你所生的兒子,大鬧沈家,沈老夫人病倒,沈夫人也其力不支,最後是靠著沈家大小姐立下招婿入贅的誓言,才將他們逼退的。”

    招婿入贅!

    沈茂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沒有想過這些平日裏與他關係甚好的族人,竟然會做出如此的事情,趁著他下落不明的時候,上門來逼要沈家的家產,並且還不承認墨哥兒和軒哥兒的身份。

    只是,這招婿入贅,讓他不得不想到那兩個惡漢所說的話,雲卿難道真是如此的嗎?

    他不相信,不相信!

    人有一種害怕的心理,在面對自己最心愛的人時,這種害怕面對現實的情緒便會無限擴大,他怕看到真正的事實會讓自己無法接受,潛意識裏面就會想逃避,卻又不敢相信!

    沈茂如今便是如此,他的臉色呈現一種痛苦的色彩,他想回去,卻因為那兩個惡漢要奪命的衝擊,讓他的心情越發的矛盾!

    禦鳳檀擰著眉頭注視著他,如墨玉般的狹眸裏掠過一道光芒,緩緩的說道:“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不利的傳言了?”

    這幾天,不知從哪來的消息,說沈家大小姐放出招婿入贅的消息,便是想要趁沈茂死了,幼弟尚小之時,將整個沈家變成她的囊中物。

    他覺得,能讓沈茂有這種矛盾心情的原因,只會是這一點,可能那兩個惡漢還說了什麼,加深了沈茂的驚懼。

    沈茂聞言抬頭,對上那一對清透的狹長鳳眸,只覺得那眸中似乎映著自己心中所想,略有些複雜的將頭垂下,“沒什麼。”

    “他們說的話,不可信。”禦鳳檀的話音一落,沈茂就猛然的抬頭問道:“他們說的是假的?”

    果然是那兩個惡漢說了什麼,造成沈茂失魂落魄的模樣。禦鳳檀此時十分篤定,輕輕點頭道:“你相信他們還是相信親人?”

    沈茂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釋然,是啊,他為什麼要相信那兩個要取他命的人呢,也許那人便是想要挑撥離間,而且這話是在殺他的時候說,便是想讓他死的更痛苦一些吧。如此一來,便有些釋然了,“如今沈家究竟如何了?”

    說來說去,他內心裏還是關心著沈家的一切的。

    禦鳳檀將他的變化收於眼底,淡淡的一笑,“沈家如何,你明日回去就會看到,至於其他……還是來說說,你怎麼還我救命恩情的事吧?!”

    沈茂此時對禦鳳檀和易勁蒼都充滿了感激,雖然不明白兩人為何莫名的出手援救,可是總之兩人是救了他的性命,於是拱手道:“公子請說,只要是沈某有的物品,定當給與公子。”

    聞言,禦鳳檀的神色卻有一瞬間的阻滯,如畫的眉目間夾雜著打量,在沈茂的眼眸和神色之間穿梭,確定他的話沒有作假之後,才開口道:“我要……”



正文 049 沈父歸來

    “我要一塊玉片。”

    沈茂以為他會要千金萬銀的酬謝,誰知道他提出的只是一塊玉片,隨即又明瞭,所謂黃金有價玉無價,這種高門公子也許就愛收集玉片,便點頭道:“公子所要玉片的成色,年份,出土的礦井,都可以告知在下,在下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忙尋到。”

    “不用如此麻煩,你只需將家中所有玉片都取來給我看,我挑選合適的便可了。”禦鳳檀一甩寬袖,從椅上坐正了身子,如此一句話,倒讓沈茂更加奇怪,不過既然人家提出了要求,他便也只得點頭應下。

    大雨洗刷了一整晚,整個揚州沉浸在一片煙雨朦朧的美好景象之中,柳枝長垂,拂過草地,拂過清水,一圈圈的漣漪蕩開在彎彎的小河之中,讓人在炎炎夏日感覺到一絲清爽。

    大雨洗的淨樹葉,道路的污垢,卻洗不乾淨人內心的醜惡。

    清早霧還未曾退散,族長帶著長老,沈平以及族人再一次的登門而上,而這一次他們的氣勢比誰都要兇猛,推開在門前阻攔的小廝和婆子,口中高喊道:“我們要見沈雲卿,讓她出來!”

    沒有發現,有一道灰色的身影,趁著大門眾人紛擠之時,也低頭混入了其中。

    高高的喊聲在清晨的街上格外的響亮,從前院幾乎破出傳到了後院,謝氏剛吩咐了府中的事情,便聽到了這一聲聲的高喊。

    “到底是怎麼回事?”謝氏皺著眉頭問道。

    李嬤嬤眼底閃過一抹擔心,道:“族長他們又來了。”

    “怎麼又來了!他們到底把我們當成了什麼,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門!”謝氏頓時瞠大了眼眸,眉宇間怒意盈然而上。

    “他們說要大小姐出來,說是族中有事要商議。”既然雲卿如今是沈家的家主,那麼如此興師動眾的上門雖然是過了些許,可也談不上過分,李嬤嬤只是心底知道族人上門,肯定是沒有什麼好事,大小姐三番兩次的弄退他們,他們沒占到便宜怎麼會甘心。

    “不是說雲卿這兩天病了嗎,她怎麼出去見客,讓她不要去了,我去便可以了。”謝氏這兩日要去看雲卿,卻被雲卿說身子不舒服,不想見人,她心內著急,此時不想女兒前去再見這群沒有廉恥的人了。

    翡翠得了令,轉身就讓人去阻止人通知歸雁閣那邊,過了一會,丫鬟帶了話回來,說大小姐已經爬起來,換好了衣裳,去了前院了。

    想到女兒病重之中還要去見那幫子畜生,謝氏便橫生一股怒意,她一直都未曾和族人對上過,今日她也要去看看,人究竟可以無恥到什麼程度。

    依舊是在前廳,依舊是那些人,只不過這次雲卿臉上戴著輕紗,兩旁的丫鬟也沒有扶著她,她進門之後,便先請各位族人坐下。

    族長見她戴著輕紗遮面,白紗之下,看不清她的容貌和表情,眼底卻流露出分外開心的喜色,“雲卿這是怎麼了,怎麼今兒個出來還帶著紗帽了?”

    雲卿輕咳了兩聲,聲音清亮卻帶著點孱弱,“實在是不好意思,雲卿前兩日受了風寒,所以不敢輕易見風,以免病才稍好一些,便又加重。”

    隨著她咳嗽,族長和沈平微微的避開耳鼻,不過面上露出的笑容,就有些奇異般的興奮了。

    族長越發的和藹道:“自上次讓你挑婿入贅之後,我們便回去商量了,既然如今沈家是你做主,那麼你的名字也要正式納入沈家的族譜才好。今兒個我帶著族中人便是讓他們一同看看你,然後商定日期,正式將你當作沈家後人。”

    女子在出嫁之前,只是在族中有一個名字,並不會被記入宗族裏,只有嫁人之後,隨著一起寫入丈夫的宗族裏,而這一待遇,也只有正室才會擁有,妾是不會被一起記入的。

    如今他們這樣說,便是打算承認雲卿沈家家主的身份,這樣的話聽的沈家的丫鬟婆子都是一喜,只要將大小姐的名字記錄進去,以後族人再不可以沒事找事上門要要求吞沒沈家的財產了。

    謝氏進門便聽到這麼一句話,心中卻是喜悲交加,如今都四十天了,依舊沒有沈茂的消息,其實她內心深處只是將沈茂還活著當作了一個希望,也是支撐她的一個信念,如今家中的重擔已經壓在女兒的肩膀上,只要族人承認,那便能輕鬆許多。

    可惜,雲卿並沒有就此答應,她反而猶疑了起來,有些不確認道:“這個不太好吧,我一個女兒家到宗祠裏去,這……”

    她聲音裏的不確定越多,族長的眼睛就越亮,他緊緊的盯住雲卿,反駁道:“你既然說了要招婿入贅,那麼依著族中的規矩,定然是要上族譜的,如此你才能名正言順的管理沈府的家產,若是你不去,那我還是要懷疑,你這般做法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將沈府的財產都弄到手後,再嫁給她人!”

    雲卿立即厲聲辯道:“族長你休要亂言,我從未有這種想法,你們卻總是想將這頂居心莫測的帽子往我頭上戴,究竟是你們有這樣的想法,還是你們實在是覬覦沈家的財產!”

    族長對於這種論調絲毫不在意,他冷笑了幾聲,“那既然如此,今日就在族中各長老叔伯面前好好的給認識一番,擇日我便將你的明日寫上宗譜,如此一來,對你沈家也有好處,對你更是名正言順,你為何不肯!”

    “是啊,族中都願意接受你做家主了,你為何不肯與叔伯們認識一番,以後也好參加族中事務……”族中的宗人在一旁不解的說道。

    面對眾人的議論聲,雲卿身子好似有些孱弱的靠在了一旁的扶手上,強撐著一口氣力道:“總之,雲卿今日身子不舒服,改日再討論此事可以嗎?!”

    “這有什麼,身子不舒服,與大家見一見便好了,你為何不肯摘下紗帽給各位認識一番,一個簡單的事情為何到了你的手中就如此之難!難道說你不是真正的雲卿?”族長說著,語調就有些陰陽怪氣。

    聞言,眾人皆知,目光裏有著猜疑,有著驚訝,也有著疑慮,這些日子沈雲卿所爆發出來的智慧讓人驚訝,可若是眼前的人不是沈雲卿,那就代表著沈家的一切全部都落在別人的手裏。

    沈家若是無人接手,那麼便可落入族中,人人可分一杯羹,此時在座的眾人也都坐直了身子。

    “誰說我不是真正的沈雲卿了!你們可有什麼證據!”

    大長老在一旁摩挲著膝頭道:“你也別動怒,既然今日大家都在,那麼你便將紗帽摘下來,只要我們看到了容貌,便可知是不是你。”

    大長老的話比起族長可是好聽了許多,謝氏此時也從旁邊走了出來,望著雲卿道:“你便取下來給他們看一眼吧,免得他們說那些有的沒的。”

    她是為了雲卿著想,可是雲卿卻飛快的往後面退了兩步,避開了謝氏迎上來的手,這個舉動讓謝氏心中也是一驚。

    女兒平日裏和她最是親近,此時竟然避開她,這……

    她想著這兩日雲卿不讓她進歸雁閣,又看到今日她竟然可以入宗祠而不肯脫了紗帽,心中也起了疑雲,難道,真正的雲卿已經遇害了?

    想到這個結果,謝氏只覺得身子搖搖欲墜,幸虧翡翠不著痕跡的扶著她。

    而族長和沈平看到雲卿退避的這一個舉動,相互交換的眼神更加的愉悅和歡快,看來他們辦的事成了,百分之百的成了!

    沈平立即站起來道:“雲卿,既然你說不是,那麼就在眾人前給我們看一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麼我們也不會糾纏與此了,你何苦要將小事化大呢!”

    苦口婆心的話語得到了眾人的支持,雲卿在這種步步緊逼的環境下,輕紗下的容顏幾乎可以看得到愁眉緊皺,一雙鳳眸掃過所有的人,最後目光停在了站在最後面的一個地方,眸光中掠過了一道奇異的光。

    她帶著欲哭的腔調,很不願意般的問道:“你們一定要看嗎?”

    “當然,我們只要確定真假,便可了!”族長道。

    “那便給你們看好了。”雲卿的聲音帶著一絲膽怯,還有一絲不甘,伸手將戴在頭上的紗帽取了下來。

    只見她一取下紗帽,一張漫布了點點紅色小苞的臉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那紅色苞尖上還有微微的灌膿痕跡,本來一張絕色的面容,此時落在他人的眼底,簡直是一片驚悚。

    沈平第一個大叫了起來,“這……這不是天花嗎?”

    一語出,眾人全部往後面退去,其中那些離得近的幾乎是不要命的往後退。

    天花,不分男女老幼包括新生兒在內,均能感染。而當感染了天花病毒以後,發病很急,多以頭痛、背痛、發冷或寒戰,高熱等症狀,伴有噁心、嘔吐、便秘、失眠等。病人的額部、面頰、腕、臂、軀干和下肢出現皮疹。開始為紅色斑疹,後變為丘疹,兩到三天后丘疹變為皰疹,以後皰疹轉為膿皰疹。

    天花的傳染性特別強,一旦傳染上了,極難治好,大部分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不僅僅的族裏的眾人,便是雲卿身後的一些丫鬟婆子都不可控制的往後退了幾步,天花可是能通過接觸東西而傳染的,她們暗自慶倖,這些天因為大小姐只讓流翠近身,沒有讓她們去。

    雲卿看著眾人鄙夷的目光,眼裏淚水流了下來,她無法忍受眾人嫌棄的目光,對著他們道:“我之所以不能揭開的原因便是如此了,現在你們便可看到了!這樣的我,還如何見人!”

    而沈平在退了幾步之後,臉上出現了驚喜的神色,口中大叫道:“你既然得了天花,那就應該早早去外面的隔離所,怎可一直在家撐著!”

    而謝氏也渾身發抖,她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她往前幾步,眼眸睜大,不敢置信的問道:“雲卿,你怎麼會染了天花,怎麼會染上這種東西!”

    天花不是隨隨便便的傳染病,揚州城內一直都沒有人染上,雲卿這段時間又沒有出去,接觸的人也不負責,怎麼會染上天花啊……

    她往前走,雲卿一步步的往後退,隨著雲卿往後退的步子,謝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雲卿,你給娘看一下,看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不,不,娘,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那日族長他們來了之後,第二天我就覺得不舒服,臉上長了疹子,結果,結果……就成了如今的樣子了!”雲卿拼命得搖著頭,不讓謝氏碰到她,“娘,你別過來了,天花會傳染的……”

    “對,天花是傳染性極強的!趕緊讓人把她送到隔離所去,這樣才不會傳染給別人!”沈平高聲的喊道。

    謝氏轉過臉來,冷光透過淚水傳了過來,“不送!我絕不要雲卿送去隔離所,那地方偏僻又沒有人照顧,誰知道有沒有人在那管她,你們休想送我的雲卿去那裏!”

    謝氏一把沖了上去,將想要拖雲卿走的人推開,“你們給我走開!走開!不許送雲卿去隔離所!不許去!”

    她兩眼發紅,如同護著幼仔的母狼,其他人被她的氣勢都鎮住了!

    但是不過一會,人群又騷動了起來,“要送,一定要送出去,要是傳染出來了,整個揚州城就完了啊!”

    族長和沈平兩人眼中閃過得意,眼下的情形不用他們再動手,其他的人也會害怕被傳染,要將雲卿送出去的,只要雲卿送到隔離所,那麼沈家的生意便無人管理,他們插手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攔了!

    到時候再將謝氏偷人的事情掀開,將她和兩個野種一起浸死……

    想到這一切,他們兩眼的光芒亮的幾乎驚人!

    就在這時,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騷動,沈府的管事六子捆了一個丫鬟進來,丟在了地上,她一見到雲卿,就嚇得全身發抖,拼命搖頭道:“大小姐,你的臉,你的臉……”

    雲卿看著那個丫鬟,這是在她院子裏的一個三等丫鬟,叫做小梅的,她不解的望著六子,流翠在前頭開口問道:“小梅,你不是請假說要回家探親麼,怎麼在這裏出現了?”

    六子惡狠狠的對著那小梅踢了一腳,“快點說,你前天鬼鬼祟祟的在茶水房做什麼?”

    小梅被這麼一踢,渾身發顫,抖抖索索的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原諒奴婢吧,奴婢不知道那藥粉是天花病毒啊,不然奴婢怎麼也不敢下毒的啊!”

    “什麼,是你下的毒?!”流翠大聲責問道。

    “奴婢是收了銀子,可是奴婢怎麼也沒想到,那就是天花病毒啊!求大小姐饒恕奴婢,饒恕奴婢!”小梅弓著身子,不斷的將頭磕在地上。

    可是雲卿沒有半點動容,她望著那個丫鬟,眼底都是冷意,“你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的?”

    沈平突然插口道:“這奴婢可以等下再審問,你如今滿身都是天花病毒,還不趕緊去隔離了起來,免得傳染給大家!”

    “要傳染早傳染了,再急也不急這麼一會!”這一次,是謝氏毫不留情的說出硬氣的話來,她兩眼瞪著小梅,沖上去對著她就是一巴掌抽了下去,“說,究竟是誰指使你的!”

    小梅只拼命的磕頭,滿口求饒。

    謝氏看著她額頭上的血,心卻一點都不心疼,她看著站在兩米遠處的女兒,那滿臉的紅色疹子,忽然對著小梅冷笑一聲,“你不說是吧,我記得你是家生子,好,既然你不說,來人,將小梅和其家人,全部發賣出去!賣得越賤越好!”

    賣得越賤越好的意思,便是送到最下等的窯子裏去,窯子不是青樓,青樓還是有講究的,而窯子則是最下等的人去的地方,姑娘從白天到黑夜不停的接客,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據說去了那裏的,不到三四年,就會力竭而死!

    而主子點名要賣的賤的,待遇更差,男人則是送去煤窯裏挖煤,隨時會被活埋在底下,是最殘酷的發賣方式!

    小梅聽後,睜大眼看著謝氏,搖頭道:“夫人,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殘忍?你將我的雲卿害成這樣,你可知殘忍了!”謝氏眼中沒有一絲兒的憐憫,揮手道:“既然你不說出來幕後主使者,那麼就是這個下場了!來人啊……”

    一聽謝氏發話,再沒有回轉的機會,小梅立即磕頭道:“夫人,夫人我說,我說,是沈平沈大公子給了奴婢一包藥粉讓奴婢下到……”

    突然一腳從半空中踢出,沈平將小梅踢得一下撞到了門上,咳出幾口血來,他厲聲斥道:“一個奴婢的話,你們也相信,在這裏拖延時間!沈雲卿,你是想要將天花傳染給大家!來人,趕緊把她給我拖出去,送到隔離所去!沈家的生意,由族中全部接手!”

    幾個男子手上戴著早就準備好的手套,開始蠻橫的沖上前去,謝氏在前阻攔,還被推到了地上,雲卿哭著大喊道:“爹啊……你若是活著,就看看,看看他們是怎麼對付我們的……”

    “你不要喊了,再喊也沒用,你那爹,早就死了,只有你們母女才傻乎乎的等著他回來!”眼看勝利就在眼前,沈平肆無忌憚的大笑了起來。

    就在此時,只聽一聲大吼道:“你們給我住手!”

    眾人皆被這飽含了中氣和怒意的嗓音震得停下了手,只見人群之中,一名穿著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白面鳳眸,看起來斯文儒雅,可此時臉上卻全部都是寒冰沉浸。

    謝氏看著突然出現的中年男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睛一眨都不眨的望著他,生怕一個眨眼眼前的一切就會變成幻象消失。

    而李嬤嬤在激動之後,猛的大叫了一句,“老爺,你可回來了!你看看,他們這些人,是要強行奪了沈家的家業啊!”

    族長和沈平望著沈茂,一樣的說不出話來,這麼久不見,他們都以為沈茂死了,誰知竟然會在今日出現!他們安排在門口的人呢,怎麼沒有守住,竟然讓沈茂進了府中了,看樣子,剛才的一切他都聽到了!

    沈茂先不理會他們,而是走上去將謝氏扶了起來,謝氏這才反應過來,淚水如泉湧,“老爺,老爺,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面對愛妻的眼淚,沈茂心裏發酸,可此時顯然不是訴衷情的時候,他點點頭,然後轉頭望著一竿子突然靜下來的人道:“今兒個倒真是讓我開了眼界了。”

    他沒有發怒,而是平平穩穩的這麼一說,反而讓族長和幾位長老有幾分意外,還是族長臉皮厚,反應快,立即道:“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就好,既然你回來了,這沈家的一切也算是有交待了!”

    沈平顯然道行也很深,看到沈茂來,立即做出了哥倆好的神態,做出十分開心的樣子,“你總算是回來了,這些天,我可是擔心死了!”

    “擔心我死不了吧,倒是讓你們失望了!”沈茂冷冷的睨了他一眼,腦海裏回憶他們剛才逼迫雲卿和謝氏時那副嘴臉,手指緊緊的握成拳。

    雲卿站在後面,看著沈茂的動作,好,好,爹回來了,爹終於回來了。

    她長呼了一聲,“爹,女兒苦等了將近一個半月,你終於回來了,如今女兒得了天花,也不能在家傳染給了他人!”

    她說著,走上前跪在沈茂和謝氏的面前,眼底含著淚花,悽楚道:“爹,女兒得了天花,也不可能在家了,去了隔離所,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只能給你和娘磕上三個頭了!”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抬起那張臉,沈茂心裏就如同一把刀子在割著,他如花似玉,如珠如寶的女兒啊,竟然被這幫子畜生用這種方法陷害,他忍不住的伸出手要去摸雲卿,可雲卿見此卻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臉上都是淚水,一個退步不穩,便坐在了地上,“爹,別碰,女兒有了天花,會傳染給你的……”

    沈茂他前進一步,雲卿就往後爬一步,看著女兒眼眸裏明明想要和他親近,卻因為天花而不敢的眼神,沈茂的淚水當即就流了出來。

    外面傳來熙熙攘攘的大叫聲,一個婆子被推得摔了進來,口中嚷道:“老爺,有官府的人來抓小姐了,說有人舉報,小姐得了天花,要送去隔離所。”

    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戴著口罩,手中戴著厚厚的棉手套,沖進來便看到跌坐在地上的雲卿,粗魯的將她扯了起來,“方才有人去衙門舉報,說貴府小姐得了天花,按照大雍的律例,得了傳染病的一律關閉在城外隔離所!”

    他們例行公事的說完,拉著雲卿往外拖,謝氏和沈茂都跟了上去,謝氏傷痛欲絕的哭喊道:“不,不,雲卿啊……雲卿……”一個步子不穩,謝氏就撲倒在了門檻前,翡翠和琥珀兩人上去,怎麼也拉不起悲痛欲絕的謝氏。

    看著在一旁哼哼唧唧的小梅,謝氏劈頭蓋臉的就打了下去,完全沒有平日裏一點溫婉的模樣,她實在是氣的太狠了。

    李嬤嬤怕她把小梅打死,等會沒得人作證,趕緊阻止了她,謝氏口中喃喃的罵道,又想起是沈平指使的,便由翡翠和琥珀扶了她起來,走到沈平面前,厲聲道:“你這惡毒的,黑心肝的,是你去衙門舉報的是吧,只有你知道雲卿得了天花,才會速度這麼快的叫了官差來!竟然給我女兒下天花病毒,沈府的財產你就如此覬覦嗎?我家雲卿一個女兒家的撐起整個府容易嗎?為何你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過不去啊,如今她去了隔離所,那就是九死一生啊……”

    謝氏罵著罵著將所有的痛苦都說了出來,她指著族長,指著長老道:“你們一個個趁著老爺出事之時,想要謀奪我沈家的財產,謀奪不成便暗地裏使壞,你們算長輩嗎?算族中的長老嗎?你們這幫子人簡直是狼心狗肺,豬狗不如,老天打雷怎麼會霹死你們這些壞人啊……”

    族長和長老被謝氏罵得臉如豬肝一般漲紅,族長首先頂不住的罵道:“謝氏,你像什麼話,你知道辱駡族長和長老是什麼罪嗎?光憑這一個罪名,就可以將你打死了!你若是還想做我沈氏的媳婦,就注意點!”

    沈茂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若不是他經商這麼多年,見過不少風浪,此時他真的是悲痛欲絕,一句話都說不出了,女兒被衙役就這麼拖走,生死難料,妻子所說句句屬實,淚滴如血,他只覺得昏天暗地,看著那幫子平日裏靠著他吃飯的族人,突然覺得憤怒得很悲哀。

    眼見到了這個時候,族長竟然還在指責謝氏,沒有一點自責,他滿腔的憤怒和悲涼,終究化為了一個動作,走上前將哭泣的謝氏摟在懷中,拉著臉對著族長一揮手道:“下個月十五,我沈茂一支,分出沈氏宗族,從此以後和你們再無關係!”

    旁邊所有沈氏族人頓時都驚呆了,如今沈氏宗族的大部分人都是依賴著沈茂而活,若是沈茂分了出去,那族中的一切不都是會跟隨著消失嗎?

    大長老首先站出來勸道:“沈茂,此事絕對不可啊,我們沈氏一族數百年大族了,怎可你這樣分出一支去,若讓人知道了,對族裏,對你的名聲那都是有損害的!”

    損害?

    沈茂譏諷的一笑,“你們在逼迫我妻兒的時候有想到名聲嗎?你們在給我女兒下天花病毒的時候,有想到名聲嗎?我沈茂別的不說,這麼多年對族裏一直都沒有虧待,說什麼名聲有損,哪個大族最後都不有分支的,既然你們不曾真正將我視為族人,那麼我也不必再念著族宗的一切!以後咱們各分各宗,各管各事!”

    這下不止大長老,二長老也急了,知道今日是將沈茂徹底給惹瘋了,任誰看到女兒被官府拖走去了隔離所都沒辦法忍得下的,面帶焦急的勸道:“沈茂,你別急,此事雖有不妥,但是族中也是為了你好……”

    “欺負孤兒寡母是為了我好?真是天大的笑話!你們以為我沈茂是好拿捏的嗎?那劫匪殺光全家,還對你說,是對你好,你相信嗎?!”沈茂雖然模樣斯文,可骨子裏並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否則也不能將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大長老二長老到底臉皮薄,一下接不上話來,族長卻氣的鬍子直吹,瞪眼道:“好你個沈茂,你還有理了……”

    方才的一切,沈茂都看到了,最可惡的就是族長和沈平,眸中染著怒焰,道:“我當然有理,今日站在這裏的沈氏族人,你們個個捫心自問,這些年,我沈茂對你們可否不好了,你們需要的,我能出的便出,你們若是要人脈,我也動用自己的一切,你們說族中祭祀缺錢,我也毫不猶豫的出錢,可是你們如今所做的是什麼!在我失蹤的日子裏,你們不但不扶持,而且還落井下石,這就是你們的理嗎?若是如此,那我沈茂還與你們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一番話說的那些族人都懺愧了起來,他們是被一時的貪念蒙了心,想起平日裏沈茂所做的,也的確挑不出什麼錯處來!

    “你還在這裏強詞奪理……”族長厚顏,還在指責。

    沈茂目光掠過他的臉色,冷笑了一聲,“我唯一做錯的就是沒有散盡萬貫家財,把錢全部送給你們!”

    他頓了一頓,冷著臉對著他們道:“你們還不走是嗎?”轉頭便吩咐道:“叫護院和婆子全部過來,一刻鐘內,要是還見到有沈氏宗族的人留在府內,全部用亂棒打出去!打出一個,老爺我重重有賞!”

    他的話一出,那些護院和婆子紛紛找來了趁手的東西,刷子,掃把,反正是能拿就拿,只等著一刻鐘過去,若是還有人留在裏面,就上去死揍!

    他們不僅是為了銀子,也覺得這些人實在是太過討厭!

    眼看今日再沒有回轉的餘地,其他族人灰溜溜的走了,大長老二長老也跟著走了,而就在沈平也要轉身走出去的時候,沈茂卻叫來了人,直接攔住了他,將他捆綁了,和小梅一起送進了衙門,沈茂特意吩咐木森到帳房支了一封厚厚的銀子,讓衙門的人好好‘招待’他們。

    接著又吩咐了李斯拿著銀子,趕緊去給隔離所的看守官送銀子,讓他好好的照顧雲卿,然後再請揚州所有有名望的大夫,看誰願意去看診,出診費一百兩起價,看好雲卿後,沈家還有重謝!

    沈家一事不到半日便在城中傳的沸沸揚揚,沈茂回來的消息也讓所有商家不由的一震,那些在這一個多月內動了手腳的,更是夾緊了尾巴,只想著怎樣才能不惹怒沈茂,而當聽到沈茂要自立宗祠時,便知道是一個好機會。

    於是接下來,沈家族長,大長老,二長老所開的店鋪,開始出現毀滅性的生意調零,每日裏的進賬幾乎為零,因為揚州的商人都知道,若是以後要和沈茂打好交道,那就絕不能再和沈氏的族長他們關係好了。

    在失去了沈茂銀錢支撐,和名望支撐的沈氏宗族,一日比一日的敗落,自此以後,漸漸沒落,而沈茂這一支分支,漸漸成了揚州沈氏的主要支幹。

    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當這事傳到了禦鳳檀耳中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天了,他剛從揚州周圍的其他城鎮巡迴回城,便聽到這麼一條消息,驚得幾乎臉色都變了,素日裏那輕佻肆意的模樣瞬間從他臉上消失,一把跳上了馬後,快馬加鞭的往城外的隔離所方向而去。

    雲卿,雲卿,怎麼會得了天花呢?!

    沈氏宗族的人實在是太可惡了,太可惡了!竟然給她下這種十人中會有八人喪生的病毒!

    他只覺得心裏有一隻長著利爪的獸,在他的臟腑裏翻騰,將他的心弄的七上八下,節奏全亂,他腦海裏都是易勁蒼所傳來的消息。

    雲卿被衙門的人拖去了隔離所!

    隔離所!

    禦鳳檀眼中只有這麼一個目標,手中的馬鞭一下緊接一下,風刮過他的耳邊,都不能刮掉他的牽掛。

    一看到郊外,那孤零零,黑乎乎的簡陋屋子,他連下馬的時間都不能等,就在馬兒疾馳之時,一個輕功踮腳飄落了下來,嚇得隔離所的看守差點沒驚倒。

    “兩日前被送來的沈家小姐在哪?”禦鳳檀兩手緊緊的握住看守的肩膀,著急的問道。

    被他急切的模樣所嚇到,看守指著左手邊的一處小屋子道:“在,在左手第三間屋子。”

    話音才落,便見一陣白色的風瞬間刮進了屋內,禦鳳檀一腳踢開了門,看到屋中的女子……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5:49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27 AM 編輯

正文 050 我心悅你

    金色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灑在少女的臉上,雲卿坐在向陽的小桌前,手裏拿著一盒東西,正在對著鏡子梳妝。

    只聽門口一聲大響,屋外白影如光的闖了進來,還未待她看清眼前之人時,身子就已經緊緊的被人抱住了。

    淡淡的檀香香味縈繞在鼻尖。

    雲卿在一瞬間的忪怔後,立即是反應過來了,這個香味,她並不陌生,是禦鳳檀,不過,他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是為了什麼?

    被緊緊的一抱之後,禦鳳檀又鬆開將雲卿身子推在他面前,視線死死的扣在她面上的紅點上,“你……你怎麼會得了天花的?”

    雲卿被他握住肩膀,那處傳來的大力讓她略微蹙眉,不自在的聳動了一下,想要將施力的手鬆開,可是禦鳳檀握得那樣的緊,好似生怕一鬆手,雲卿就會消失在面前一般。

    被人這樣控制了動作的感覺十分不好,雲卿不悅道:“世子,你的手捏痛我了。”

    禦鳳檀這才意識到無意識中他手使上了多大力氣,略微放鬆了些,卻沒有將手從纖細的肩膀上移開,狹長的鳳眸中帶著閃爍不明的光芒,“你的臉,有沒有請大夫來看過?”

    這張容色絕美的小臉上佈滿了紅色點點,看起來很是恐怖,禦鳳檀看著卻覺得心疼,他伸出手就要去撫雲卿的臉。

    雲卿被他禁錮的不能閃身,見他手過來,迅速的轉開臉,咬牙道:“世子殿下,天花是傳染的,你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我不怕,大不了我也得了!”禦鳳檀此時心疼的不行,就幾天沒有關注她,她就惹了一身天花回來了,這些該死的沈氏族人,你們給我等著!

    “世子殿下就不要和民女開這等玩笑了!”到底由於不能轉身,動作有了限制,禦鳳檀溫涼的指腹還是擦過了她的臉頰,禦鳳檀抬頭欲要開口,望著雲卿臉上劃出來的一道紅痕,狹眸中掠過一道暗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也有一點嫣紅落在上面!

    他微眯了眸子,咬牙將雙手從肩部改為扶住她的頭,“要得咱們就一起得!”

    他突然把臉對著雲卿的面上靠了過來,放大的俊顏猛然的侵襲,禦鳳檀將自己的臉狠狠的在雲卿的臉上貼著用力的摩擦,“我不怕傳染,要是傳染了,我就跟你一起住在這裏做個伴好了!”

    突然而來的舉動,將雲卿嚇了一跳,男子滑膩富有彈性的臉頰死死的和她的臉頰貼在一起,那溫熱的氣息從一個人的毛孔透出傳到她的毛孔之上,如此親密,讓她不由的一呆,心跳都有些亂了頻率,不知如何。她不知道禦鳳檀怎麼發瘋了做這個動作,直到他將臉在她左右兩邊貼了個夠,終於分離開,而現出兩邊變得通紅的臉頰時,雲卿才知道,他果然還是發現了。

    禦鳳檀的手指不由的收緊,望著雲卿那雙清透的眼,狹長的鳳眸中透出複雜的光芒,“你要如何說?”

    “我沒有什麼要說的。”雲卿垂眸,轉過身,望著小桌上水銀鏡子裏女子滿臉的殘粉,拿起一塊絲帕將臉上的殘餘擦拭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禦鳳檀的嗓音裏有著輕微的顫抖,他在聽到雲卿得了天花後,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甚至讓易勁蒼立即給汶老太爺傳信,讓他立即將能診治天花的方子傳過來,當他帶著火急火燎的心情來時,看到的是什麼?

    她的臉上,全部是用粉塗上去的‘疹子’印記,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根本就沒有中天花的病毒!

    透過鏡子,雲卿看到近處的是自己花掉的容顏,而在她的背後,是男人好看到讓人窒息的臉,卻同樣殘粉斑駁,那雙素日裏瀲灩流波的鳳眸,此時卻夾雜了複雜的情緒,仿若一條清澈的溪流,在半途撞到了一處莫名的物品,無法再徐徐流下,積成了一汪深潭。

    “沒有原因,我就是願意這麼做。你現在看到了真實的情況,若是要告訴其他人,就快點去吧。”雲卿似漫不經心的點了花水,擦著臉頰。

    這一句話,似乎將禦鳳檀給惹怒了,他一下子將鏡妝前的女子拉起來,“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是故意裝作中了天花,惹怒你父親,逼著他從宗族裏分出一支,對不對?!”

    雲卿望著面前男子帶著薄怒的面容,卻又像是心疼的表情,很確定的點頭,“世子果然聰明。”

    當初沈平帶著一群人和家中婆子推搡的時候她便覺得不對了,再到後來沈平突然態度轉好,要喝茶以示友好,她心中便存了芥蒂,雖然當時並不知道杯子上抹的是天花病毒,可她生了戒心,根本就沒有用手接觸杯子,而是用衣袖包住,倒在了袖口裏。

    事後她讓人將小梅關了起來,再一審問,便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又查出那在杯中的是混雜了天花病毒的粉末,心中便生了一計。

    當然,沈茂的出現是一個意外因素,本來她只打算徹底將族人關在沈府的門外,沈茂的出現,讓她將中了天花這個事堅持的扮了下去。

    她知道,要讓沈茂脫離宗族,之前發生的事還不夠,只有在眼前給他的衝擊還可以,而她這個女兒被官府拖走的一幕,絕對能讓愛女如命的沈茂重重的一擊。

    對於她的讚譽,禦鳳檀沒有半點欣喜,反而更加生氣,他指著隔離所周圍的物品和東西,“你這樣的確是可以達到目的,可是這隔離所住過的都是有傳染病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來這裏,也許真的會被傳染。”

    “這裏上上下下都消毒了,我住的地方是重點讓人打理過了的。”這些根本就永不著雲卿操心,沈茂早就將隔離所的所長和看守用銀子打點好了,她住在這裏,除了條件差點,沒有人伺候,並沒有什麼大的區別。

    望著雲卿臉上根本就不在意的表情,那一種雲淡風輕般的語調讓禦鳳檀深深的無力了,他該如何跟她說,她不在乎,不在意,可是他在乎,他在意。

    “你以後不要再如此費心機了,這裏雖然是消毒過,可始終是不安全的,你若是想脫離族宗,告訴我便是,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們答應。”

    他的聲音有些暗啞,在平日的慵懶磁性之中又夾雜了一種淡淡的愁緒,雲卿抬頭望著他,鳳眸裏浮起了一抹笑容,“世子殿下,你身份尊貴,想要做的事情,都可以憑藉著天生的尊貴而做到,而雲卿只是一介商女,一個民女罷了,我所要做的每件事情,都必須經過反復的想,反復的算計,也就是你所說的心機,才可以做到,若是讓我以後都不用心機,也許雲卿早就死在這裏了,今日也不能在這裏和你說話了。”

    重生以來,她所遭遇的事情,若不是她連消帶打的,如今她不知已經是什麼身份了,是被齊夫人陷害成淫婦?還是被黃氏下藥成為繼室?或者是被賊人賣去做了青樓妓子?再或者,中了天花如今就等著老天爺決定生死?

    她只知道,心機這種東西,這一輩子也許都會圍繞著她,永遠都不會散去。

    她的神色很冷,眼底黑的如同沉沉的暗夜,禦鳳檀聽著她的聲音,在柔軟的嗓音裏透著一股深藏的悲涼,他一直都覺得她很聰明,還有些女子的狡黠可愛,如今他才發現,在她的外表下,心內似乎藏了一個很深很深的秘密,她不願意告訴任何人,也不願意對人開放心扉。

    這個任何人,也包括了他。

    “我不是那個意思……”望著雲卿那挺直的腰背,冷靜倔強的表情,和那雙明明如同烈焰在燃燒卻偏偏帶著生人勿進氣息的雙眸,禦鳳檀只覺得喉嚨有些乾澀,說起話來遠沒有開始那樣利索,雲卿的心裏,究竟藏著什麼,她才十四歲,又有什麼深不可見光的東西藏在心底呢。

    “世子的意思如何並不重要,只是如同世子所言,隔離所裏都是傳染病人居住過的,還請世子早點出去,以免染上病毒,屆時連累雲卿!”她冷淡的抬起眼眸,輕輕的聲音將禦鳳檀的怒火徹底的點了起來,他一把將雲卿拉到了面前,狹眸裏的光芒幾乎要從他的眸中折射到雲卿的臉上。

    “沈雲卿,你究竟知道不知道我為何要來這裏,你不要告訴我,這麼久,你連一點兒我對你的心意都感覺不到!一點也感受不到!”

    痛憤的氣流從薄唇中吐出,刮過雲卿的肌膚,禦鳳檀的狹眸幾乎眯成了上飛的斜線,他的聲音帶著深藏壓抑的痛苦。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們這些皇孫貴胄,看上了的東西,就會拼盡全力的去得到,如今雲卿便是你看中的一樣物品,就像一個別致的花瓶,一塊新奇的雕塑,你費盡全力的想要得到,想要收藏起來!”

    禦鳳檀心頭湧上一股噴薄出來的惱意,他是想要得到她,想要將她收藏起來,可是他想要的收藏,和她所說的完全不同!

    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去反駁,怎樣去解釋,好似他所要表達的每一個意思,都會繞到她的這句話中。

    光線暗淡的屋內,靠著牆角的燭火,將整個屋子照的透亮,煙色朦朧,雲卿的容顏映出一層紅粉,晶瑩的似能反射剔透的光芒,嫣紅色的長裙裙擺繡著晶亮的月石,如同一顆顆星子在閃耀,襯得佳人越發奪目,美人如玉。

    可這個美人,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眼看禦鳳檀眉頭緊蹙,雲卿也知道剛才自己那一番話也是太過犀利了些,可是今日禦鳳檀沖門而進的舉動,若是她再不明白,也實在是矯情了些,經歷過上一世的短短一年的婚姻,她也知道男女情愛。

    禦鳳檀沖進來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狹眸中夾雜的擔憂和焦急並不作偽,可偏偏是這種不能作偽,讓她更要保持和他之間的距離。

    他三番五次的刻意接近,默默的出手相助,面對家世如此好,面容如此出色的男子,作為上一輩子也不過二十出頭的雲卿來說,沒有一絲的悸動,那絕對是謊話。

    但是,這種悸動不代表她衝動,她更清楚現實的一切。

    他是天子的侄子,他是瑾王的世子,他是京城裏風頭最盛的男子,所有美好的,尊貴的頭銜都集中在他頭上。

    天之驕子,要配的都是金枝玉葉,高門閨秀,而她和他之間的距離,不是一條鴻溝可以概括的。

    上輩子她嫁給了耿佑臣,他還只是一個侯爵,她便是在一片的嘲諷和輕視中渡過的,每一次出席宴會,面對的全部都是不屑的目光,而禦鳳檀的身份,比起侯爵來,高的不是一兩級。

    她只願這一生,能與家人平安靜好,與父母,祖母,弟弟一起好好的過完。

    他們不適合。

    既然不適合,那便早些斷了。

    再說……雲卿眨了下眼,上一世裏,禦鳳檀剩餘的時間,只有幾年了……

    不知怎麼,這個認知,讓雲卿的胸口如同被錘子捶打的胸腔裏一陣陣震動,似乎痛又似乎悶,她抬起頭來,卻望到那雙狹眸中,平日裏流光溢彩的眸子,此時透出一絲讓人心軟的黯淡,他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因為兩人過近的距離,帶起的風好似都能掠過汗毛。

    “雲卿,我喜歡你。”

    他的嗓音沙啞裏夾雜著隱藏的霸道,像是表白,又像是宣誓,眸子定定的望著雲卿,似乎要將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細節看的清楚明白。

    撲通。

    心臟突然一下亂了一個節拍,美好的俊顏就貼在眼前,雲卿覺得空氣裏都有一種壓迫感,她的呼吸變得阻滯。

    禦鳳檀在說什麼?

    仿若知道她心裏的問話,又或者這一刻,她心裏的所想都沒來得及掩藏在了心底,禦鳳檀慢慢的俯下身子,在她耳邊重複道:“雲卿,我心悅你。”

    假如她不清楚,不明白,那麼他就說清楚,說明白。

    呢喃般的輕語從耳邊鑽入了腦中,仿若一下子順著血管鑽進了心底,雲卿覺得身體傳來一瞬間的酥麻。

    她側頭,正好看到男子的大半個側臉,完美的弧度勾勒出他絕美的容顏,他的嘴角微微翹著,有著平日裏的風流肆意,眼底卻是一片認真。

    兩人便如此的對視著,待到那酥麻的感覺消失後,雲卿才眨了一下眼,仿若要將所有的一切都隔離在睫毛之外,“可是,我不喜歡你。”

    禦鳳檀先是一呆,接著一笑,“沒事,我不在乎。”

    沒事,我不在乎。

    這六個字,讓雲卿忽然想起,那一年,她在被人指責之時,遇見了出言相助的耿佑臣,那時候的她飽受人的譏笑,只有他輕聲言語,好似天神一般,她就被他溫柔的模樣所吸引。

    再後來,兩人時不時的巧遇,一顆芳心漸漸的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直到有一天,他說要對父母提親,要娶她做正妻,那時候她是怎樣的心情,雀躍的,歡喜的,也夾雜了不安和忐忑。

    她問他:“我只是一個商賈的女兒,你卻是侯爺,娶我,這樣好嗎?”那時候的她,也一樣擔心兩人地位的懸殊。

    他的臉上滿滿的溫柔和愛意,輕柔的拉起她的手,“沒事,我不在乎。”

    後來,又變成了什麼樣子呢……

    耿佑臣在娶她的同一天,也迎娶了韋凝紫,新婚之夜的他,留了半夜,就去了另外一個女人的床上,婚後三個月,他便又納了小妾,這些她以為早就忘記了的記憶,一下就湧了上來。

    最後,她由妻變妾,成為了笑柄之後,再用全家人的鮮血給耿佑臣的官途鋪上了道路。

    她和禦鳳檀也如此,相差的太遠,太遠,他如今的‘沒事,我不在乎’也許在以後的某一天就會同樣變成一根倒懸在梁上的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掉下來刺穿她的身子。

    同樣的錯誤,犯第一次,可以說是無知,可以說是不小心,若是再犯第二次,那便是愚蠢,即便下場慘重,也由不得人同情。

    沉默了許久後,雲卿才開口道:“以後世子不要再突然闖入我的房間,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

    禦鳳檀聞言身子一僵,垂眸望著她,她那雙鳳眸又好似有霧氣彌漫,看不透裏面的神色,“你……很討厭我?”

    討厭他?雲卿心內搖頭,她若是討厭他,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允許他接近自己了。

    見她並沒有點頭,禦鳳檀心下稍松,至少雲卿不是討厭他,那麼他還有機會的,“你早點‘好’,早些離開這裏,我……先走了。”以後還會來看你的。這句話,禦鳳檀並沒有說出來,這個時候,他不能再惹雲卿生氣了。

    見他就要離開,雲卿點點頭,準備目送他離開,誰知他轉身往外走了幾步,突然翻身,趁雲卿沒注意,飛快的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縱身,又如進來時一般挾風而去。

    “你別走!”雲卿瞪大了眼睛,高聲呼喚。

    禦鳳檀好不容易偷香了一下,豈會再停下來給雲卿再罵,連奔帶跑,愉悅的翻身上馬隨風而去。

    雲卿摸了摸臉頰那輕輕的觸感,只覺得臉頰發燙,站著發了一會呆,喃喃道:“這傻子,滿臉的紅色胭脂跑出去,喊都喊不住。”

    而禦鳳檀絲毫不記得自己臉上蹭得那些顏色,唇上留著細膩的觸感讓他疾馳到了揚州的落腳處,跳下馬便朝著宅內走去。

    易勁蒼看了一眼他,眼底閃過一抹驚奇,世子殿下不是去的隔離所嗎?怎麼滿臉脂粉的回來了,難道他其實是去的青樓?

    在隔離所住夠了十五天之後,在官府派來的三名大夫一齊診斷下確認雲卿的‘天花’奇跡般的好了,既然病已經好了,自然再沒有理由將她關在了隔離所,將所有使用的物品消毒了之後,她回到了沈府之中。

    沈茂回來,沈府裏又恢復了往日的景象,借著這次裝病事件,雲卿還除去了府中另外幾個深藏的‘探子’,不知怎麼,這一次她回來,總覺得所有都不一樣了。

    謝氏和沈茂早早就站在院子門前等待著,一看到雲卿,謝氏便淚眼盈盈,這些日子她為了給雲卿祈福,日日吃齋念佛,只求老天爺能讓雲卿好。

    此時一手拉著雲卿仔仔細細的看過了之後,見她無恙,又是激動又是開心,李嬤嬤更是雙手合十,望著天道:“老天爺還是有眼,大小姐好了,好了,多謝老天爺。”

    謝氏也點頭道:“過幾天,我們去還願,多謝菩薩保佑。”

    沈茂站在一旁,臉色也頗為激動,但究竟是男人,並沒有像謝氏那樣外露,可是眼底的神色還是流露出他心中巨大的喜悅。

    在謝氏這坐了一會後,雲卿又給老夫人去請安,自沈茂回來後,老夫人的病也一天天的好了起來,似乎大病之後,老夫人的性格也變得柔和了許多,如今手中拿著一串佛珠,性子平和了不少。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飯說話,仿若上一個月的事情都不存在過一般,既然過去了,就不要再提起了,沈氏宗族的人後來也曾尋上門幾次,可是都被擋在了門外,只等十五一到,沈茂就將自己這一支遷出,以後再選宗廟地址也不遲了。

    雲卿微笑著,微垂了眼,吃著謝氏夾的菜,無比的舒心。

    待到第二日,沈茂卻讓人將雲卿叫到了前院書房,雲卿到了書房的時候,推門進去,只見沈茂站在書桌前,看著一副大展宏圖的畫作,若有所思。

    “爹。”

    聽到女兒的聲音,沈茂轉過頭來,眼底都是疼愛,“你來了。”

    “嗯,爹叫女兒過來有什麼事?”雲卿坐到了椅子上,望著沈茂,見他神色凝重,臉色肅正,顯然是有正經事要說,而且,還是大事。



正文 051 幡然醒悟

    沈茂見雲卿臉上神色,便知她已做好心理準備,泰然轉身,走到另一處的椅子上坐好,方徐徐開口道:“李斯與我說了,這一個半月你掌家,掌得極好。”

    掌得極好。

    這句話是沈茂給予人的最高評價,他作為商業巨賈,自己本來又極具才能,能這樣讓他誇獎的人不多,更何況是對著自己的女兒,這便是真正不帶一點虛假的誇語了。

    她望著這次回來後,眼底明顯多了一些東西的沈茂,露出了和軟的笑容,“有爹教導,才有女兒的今日。”

    沈茂一頓,然後重重的點點頭,女兒若是男兒身,就更好了。

    書房內靜悄悄的,秋日的高陽照進來,明晃晃的將飛舞的灰塵都襯得肉眼可辯,一縷光芒俏皮的停在雲卿藍色的繡鞋珠子上,好似溫順的小動物,散發著暖意。

    “今日爹讓你來,是想和你商議事情,你已經知道‘瑤光緞’之事了。”沈茂抬頭,看著女兒越來越出眾的面容。

    “爹是要說參加今年皇商競選之事嗎?”和瑤光緞扯上關係,又是這個時間,雲卿隱約知道父親要說的是什麼事了。

    沈茂點頭,“你之前已經上報‘瑤光緞’參加皇商競選,此事和我想法一樣,如今緞料我已經安排人送到了官府那邊,也打點好了,我們沈家一直以來,都安居江南,沒有參加過皇家的任何競選,此次做出這樣的舉動,也是形勢所逼,柳府如今敗落,我們這一支從宗族分出來,會面對各種方面的問題,能選上皇商,自然能讓各方面有所顧忌。”

    雲卿垂著眼眸,父親如此和她交談,已是完全是在和她商議事情,在掌管沈家的一個半月,各路打秋風的親戚,要好處的官員,數不勝數,在沒有原本柳家的庇護下,的確要多許多的事情,自古民不與官鬥,商人也是民,也不能和官鬥,但若有了‘皇商’這個名頭掛上,也算是半官半商了。

    沈茂見她認真在聽,又接著道:“前兩日我得知了一個消息,今年明帝登基二十年整,自運河冰破天暖之後,便令四皇子代其南巡,本月月底將會抵達揚州,明帝甚為有興,禦駕將親臨揚州。”

    雲卿心中撲通一聲,果然,還是來了,這一年,四皇子代帝親自南巡,也是在這一年入住了沈家荔園,只是上一世明帝並沒有親自南巡,而這一世,卻有了,可是無論明帝在不在其中,其目的都是一樣的。那時沈家傾盡全力的供著最好最佳的一切給四皇子使用,並展現了遊龍十八柱給四皇子看,沈茂的本意是竭盡全力伺候好天之驕子,誰知最後竟然會惹來妒忌,將沈家覆滅。

    此時的沈茂心內是興奮的,他沒有注意到雲卿有些發白的臉色,笑著道:“其他的已經開始爭取這次陛下南巡招待的機會,還好我回來的不算遲,如今剛好還是剛報上去……”

    “爹,招待皇家的事太過危險,萬一出了什麼,我們全家豈不是全部要牽扯進去。”雲卿轉過頭來,飛快的說道。

    沈茂沒想到雲卿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本認為這事雲卿一定會贊同,此時聽到的卻是反對的聲音,不由將視線轉移到她的臉上,卻發現雲卿臉色帶著些虛弱的白,身子看起來也弱了,轉而想到之前女兒應付了那樣多的事務,定是心裏害怕了。

    再者,的確如同雲卿所言,皇家招待好了,那麼沈府一定是光榮之至,可若是一旦出了什麼意外,沈府整個府中所有的人都會受到牽連。

    但是做為一名成功的商人,也明白一句話,富貴險中求。

    “你說的沒錯,但是我們沈家是第一次參加皇商競選,比起其他參選的,並沒有經驗這方面的優勢,若是能成為陛下南巡的駐蹕之地,那麼今年的皇商競選,十有八九我們能上了。”

    理的確是這個理,雲卿從一開始就明白沈茂的打算,可是上一世的記憶實在是太深刻了,她永遠都記得當她知道沈府滅門時,身體裏每一寸血液都變得冰冷時的感受,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她抬起頭,鳳眸裏的光芒幽閃,聲音灼灼道:“爹,雖然我們沈府沒有這方面的優勢,可是論起江南織造來,又有誰不知道沈家的名聲,全國二十六個州府,江南的十二州,又有誰不知道沈家的名號,光憑這一點,我們根本就不需要再靠接聖駕再來爭取了,再者若是此次接了聖駕,必定會讓我們沈家在國中的名號廣為傳念,屆時,誰不知道沈家的富貴,誰不知道沈家的銀鑄祠堂,禍事起於貪念,到時候若是再來像族長他們這樣的人,比他們更有權勢,更加陰險的,我們沈家又如何抵擋?!”

    沈茂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不敢置信的望著雲卿,他實在沒想到只是單單接駕一事,就能讓女兒說出這樣的話,心頭湧出一股難以言明的滋味,卻又不能發作。

    因為這話,不無道理。

    雲卿見他已經猶豫,便再接再厲道:“爹,我們沈家在江南已有兩百年的歷史,與大雍開國時間相差無幾,即便是沒有森天大樹可以依靠,可憑著我們沈家的名號,也無人會隨意陷害,如今家中有兩個弟弟,若爹不放心,好好培育他們,他們參加科舉,走上仕途,一樣能庇護我們沈家。也許爹覺得女兒今日所言是有些危言聳聽,可你不知道,這一個月來,女兒看過的嘴臉太多,他們所為的種種皆是為了利益一字,這天下大多數的人,都是為利來為利往,沈家在他們的眼中,就是毫無保護能力的肉,一旦暴露出來,那便會遭遇惡狼的利齒。”

    她說著想起前世的事情,淚水不知不覺的滾落了下來,一滴又一滴的墜落在煙霞羅裙上,漸漸的成了一小灘,一小灘的水跡。

    沈茂忽然重重的歎了口氣,站起來走到雲卿的面前,低頭看著泣不成聲的女兒,將她摟在懷裏,撫摸著柔軟的髮髻,只覺得心裏一酸。

    “爹的卿卿,別哭了,別哭了,你真的是讓爹意想不到,如此年紀,就能想到這樣的地方去,這一個月來,你受的苦太多了,都是爹沒將你保護好。”

    沈茂滿臉的自責,若說寶貝,誰家的女兒有他的寶貝,他就這麼一個掌上明珠,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可是就是這樣捧在手心的女兒,卻懂事的讓他心疼。

    沒有經歷過大苦大難的人,是看不透這些東西的,便是他,也沒有想到那些地方去,只是想著能得了庇護,好好將沈家發揚光大。

    雲卿捏著帕子擦了擦眼淚,哭過這麼一遭,心裏似乎好了許多,又聽的沈茂在頭頂上說:“本來爹還準備將荔園再修整一番,添些東西進去,再去打點一番,讓知府和江南巡撫多推薦沈府,可今日你所言,也的確有理,沈府的名已經報了上去,我也不好再去將名號抽出來,以免被人構陷,說沈府不尊皇恩,若無打點,其他家的機會會更多一些。”

    雲卿心裏驚喜,未曾料到沈茂如此順利的就答應她的話,父親一直是膽大求富的,她還以為自己必定要花上一番心思狠勸才能讓他打消這個念頭。

    其實若是以前的沈茂,也許雲卿很難說服他,可是經歷了泥石流一事後再回來,沈茂已經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面對那些曾經攜手同遊,舉杯吆喝的人,他只覺得心酸。

    也是因為如此,他也知雲卿所說的世人熙熙,皆為利往這句話裏面飽含隱藏的危險。

    “雲卿。”沈茂忽然輕輕的喚上了一句,聲音裏都是疼愛。

    “嗯。”雲卿應了,抬頭望著他,可以看到沈茂已有幾根皺紋的眼角含著的笑意。

    “爹回來了,你不要再擔驚受怕了,好好上學,做個每日裏穿衣打扮,看書繡花的女孩就好了。”

    雲卿點頭,她希望有一日,也可以如此安然。

    在家休息了兩日,雲卿又重返了白鹿書院,停了快兩個月的課,再出現學堂裏,她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好似又再重生了一次,又坐在同樣的地方。

    這一堂是杜夫子的字畫課,她看到雲卿來了之後,特意安排課堂即興作畫。

    一個時辰過去了,各人交出了作品後,杜夫子特意挑了雲卿的出來,那是一副山水畫,水墨畫中山水實屬常用題材,可是雲卿畫得這幅山水,並不是一般女子會畫的青山秀水,而是畫的群山連綿,煙雲籠罩,唯獨一座獨峰鼎立在群上之角,孤獨的,又是獨一無二的。

    她挑眉看了一眼雲卿,畫反應了人心,特別是即興畫作,顯示出來的便是一個人心中所想,而雲卿這幅畫,似乎對未來很迷茫,卻又似很清晰的站在一個角度,看著別人迷茫。

    她隨手又抽了一副畫作出來,署名是韋凝紫,她畫得一副雨打芭蕉的雨夜圖,畫面清麗,算得上一副不錯的圖,這個學生她記得的,是雲卿的表姐,第一天上課便有意引導她對雲卿的印象糟糕,除卻品行這一項,她的畫技還是不錯的。

    “杜夫子,我們今年的考試時間安排在什麼時候呢?”一個學生忽然問道。

    “暫時不知,還等院長下通知,不過,也許和往年不同。”杜夫子將畫作收了之後,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宣佈下課。

    待她一出了門,安雪瑩立即拉著雲卿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在她身上瞧了好一會,才笑道:“雲卿,幸好你沒事。”

    在得知雲卿得了天花之後,她就在家中擔心不已,又被母親拘在家中不得出,好不容易聽到雲卿好了,還趕緊燒了香,謝謝菩薩。

    “表妹福大命大,當然會沒事。”韋凝紫淺笑盈盈的望著雲卿,眼底是深藏的嫉妒,她本以為雲卿這次得了天花,肯定會出事的,誰知道她還是安然無恙的回來了,暗恨雲卿的命實在是太硬了,連天花都收拾不了她,老天爺也實在偏心的過分了。

    雲卿略微的一笑,抬眼看了韋凝紫一眼,並沒有開口說話。

    自打上次謝姨媽上次給謝氏狠揍了一頓後,謝氏就吩咐了,若是謝姨媽再上門,直接讓門房將門關上,不必相見,可見那一次,已經讓謝氏對謝姨媽最後一點念想都這麼沒了。

    只是韋凝紫,謝氏還是沒什麼意見的,畢竟什麼壞事都是謝姨媽在前面沖,韋凝紫在後頭做個看客,這也是韋凝紫聰明的地方了,不到真正得意之時,她不會和人扯破臉,怎麼也留了一步後路好退。

    當初她忍了那麼多年,在雲卿死之前才說出來心中隱藏的妒忌,忍功可見一斑。

    上午的書畫課後,下午便是騎射課,待雲卿換了裝束到了騎射課場的時候,發現人少了幾個,其中章瀅便沒有到,還有另外兩個據說是請了病假,不來參加。

    雲卿先和幾個人說說話,然後在一棵樹上看到了坐在那裏曬太陽的楊雁蓉,聽到鞋底摩擦草地的聲音,楊雁蓉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又回歸原位。

    “好了?”

    “好了。”

    剛說沒兩句,上課的敲鐘聲就開始了,楊雁蓉爬了起來,和雲卿兩人走了過去,便聽到周圍傳來興奮的聲音。

    雲卿心底便有了不好的預感,抬頭一看,果然,妖孽來了。

    禦鳳檀從馬場門口走了進來,一身雪白的騎裝穿在他的身上,寬肩,瘦腰,窄跨,長腿,再配上那極為賞心悅目的五官,便成了一副畫兒,吸引了所有女學生的目光。

    “瑾王世子,是瑾王世子來了……”

    “是啊,我報這門騎射,便是聽說他會來代課,果然來了。”

    竊竊私語充斥在耳邊,無不帶著欣喜雀躍,慶倖她們今兒個沒有找個理由不來上騎射課。

    雲卿只覺得這個男子,不管走到哪,就跟移動夜明珠一般,走哪人就看到哪,無比的吸引目光。

    她環視了一下這十幾個學生,就是深藏不露的韋凝紫,眼底都有著隱約的激動光芒,唯一鎮定的大概就是她和楊雁蓉了。

    禦鳳檀微微一笑,“今天朱夫子病了,這騎射課就由我來代理。”

    只聽他磁性慵懶的嗓音在秋高氣爽的馬場上傳來,女學生就踴躍得不得了,小廝牽著她們平日裏聯繫的馬匹進來,其他大部分都是騎著小母馬,楊雁蓉則是一匹高大的棗紅色駿馬,她的騎術很好,不耐煩騎那些‘披著馬皮的驢’,這是楊雁蓉親口給下的定義。

    雲卿一直騎的是一匹全身棕色的馬兒,不是烈馬,卻也四肢剛強有力。

    每個人拉著自己的馬兒站在那裏,目光期待的望著禦鳳檀,“今天我們的內容便是學習如何在馬上進行騎射。”

    “啊……”

    他的話語聲一落,其他的學生就開始喊了出來,別說騎射了,就是射箭,她們也不見得有幾個能射的准的。

    “能不能換一個內容啊,騎射太難了!”有一個嬌滴滴的小姐捏著嗓子道,不知道是撒嬌還是說話。

    禦鳳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只教這個。”雖然是笑著的,可是一股無形的冷意從他眼底散發出來,竟讓人心中一寒,不管再多說。

    那些平日裏學了半日,連馬都上不去的,只好在一旁暗暗悔恨。

    楊雁蓉不放在心上,素來騎射課她都是自由慣了的,首先跳上了馬,從弓箭槽裏面就開始抬箭射靶,轉頭喚道:“雲卿,跟上。”

    “好。”雲卿雖然一個月沒上課,可是之前的騎射課都是楊雁蓉細心的教導的,此時她脆聲應道,一隻手抓著韁繩,左腳往馬蹬上一踩,腰肢一扭,整個人便如同一道虹光,動作流暢熟練的翻身坐到了馬上。

    禦鳳檀顯然被那流暢的動作震了一震,自上次答應她,不再突然闖進她屋子後,他已經有數天沒有見到她了,知曉她來上課之後,立即就讓朱夫子生病自己頂上。

    誰知這時候的雲卿,騎術竟然如此之好了,翻身上馬的動作流暢如水,身形漂亮得讓他眼前一亮。

    他眼底閃過一道詭異的神色,嘴角的笑也越發的愉悅,韋凝紫此時也翻身上了馬,她的騎術也算不錯,可到底不如雲卿好,翻了幾下,才勉強上了馬。

    轉頭準備去看禦鳳檀的神色,卻見他一雙漂亮的眸子只望著前方,臉上帶著愉悅的表情,心底是又嫉又妒。

    雲卿哪里管得了這身後的事,她翻身上馬,便跟著楊雁蓉往前奔去,風兒才耳邊刮過,一切的景色都變得急匆匆,這種感覺就好似飛在半空中一般。雲卿很喜歡這種瀟灑自如的感覺,每當騎在馬上,她就覺得生活不再是規矩,宅院,暗鬥這些東西,而是一片遼闊的天地,心也變得寬廣,眼界也變得更遼闊。

    楊雁蓉遠遠的射出一箭後,轉頭往後對著雲卿喊道:“射箭!”

    “好的!”雲卿拉著韁繩,讓馬兒跑得平緩一點,準備抽箭對準靶子。

    楊雁蓉卻隱隱覺得有點不對,雲卿騎的馬兒噴氣的頻率有些不對,眼神也有些奇怪,她剛要定睛再看。

    卻見雲卿那匹馬兒忽然拐了一個彎兒,往另外一個方向跑去,馬身好似還不正常的扭動了幾下,楊雁蓉這下可以確定,這馬兒肯定有毛病了。

    就在這時,遠處一匹白色的駿馬撒開四蹄的往著這邊本來,白色的馬鬃在急速中飛揚,禦鳳檀從馬場上追了過來。

    他的馬比楊雁蓉的要好,一下就奔到了雲卿的前方,將雙手一松,腿緊緊的夾在馬上,對著雲卿伸手道:“來,快點,到我這裏來。”

    雲卿緊緊的拉著韁繩,不知怎麼,這平日溫順的馬兒,今日似乎失去了理智,橫衝直撞,根本就不聽從她的指揮,眼看馬兒就要撞上圍欄,她心內一驚,轉頭看著與她並行的白色駿馬,將韁繩一拋,對著禦鳳檀伸出了雙手。

    飛馳之中,大手牢牢的接住了她,輕輕的這麼一帶,雲卿被感覺身子在半空中這麼一墜,就落在了禦鳳檀的身前,而之前她騎過的那匹棕色馬兒,跨過圍欄後,便將身子撞上了一棵樹,拼命的摩擦著。

    “那馬怎麼了?”雲卿蹙眉問道。

    “有蟲子飛到它身上了。”禦鳳檀望了一眼馬兒,唇角微微的一勾,掉轉馬頭,往馬場內跑去,“不用管那馬兒了,你騎射怎樣,射一箭給我看看!”

    而這邊楊雁蓉也驅馬到了禦鳳檀的身邊,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

    楊雁蓉看她也應該沒什麼,目光便狐疑的在禦鳳檀身上掃了幾眼,這瑾王世子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一點吧,好似知道馬兒會出事一般,竟然在她前面出手救了雲卿。

    被她這麼一打量,雲卿才發現,自己此時坐在的是禦鳳檀的身前,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腰間,拉住韁繩,就好似將她環在懷中一般,從背後傳來的熱量和時不時因為馬匹跑動,觸到的胸膛,都讓她渾身僵硬了起來。

    就在她想開口說話的時候,禦鳳檀卻拉住韁繩,對楊雁蓉道:“聽說你騎射不輸於男子,不如我們比比如何。”

    楊雁蓉早就聽過禦鳳檀騎射出眾,一時也來了好勝之心,點頭道:“那好,三箭為例,看誰射的快又准。”

    話音一落,楊雁蓉便拉著馬匹開始奔跑,雲卿吐了一口氣,似乎要將背後男子傳來的熱度都呼出來,“世子,你放我下去,我坐在這裏,你不好射箭。”

    禦鳳檀並不理會,掉轉馬頭,跟在楊雁蓉的身後跑去,“這時放你下去,我的速度就比她慢了,你總不能讓我這個代理夫子還不如學生射的好吧,那也太沒面子了。”

    聞言,雲卿翻了個白眼,若你真的要比,放我下去之後再比也是一樣的,知道這是禦鳳檀耍無賴,可是雲卿暫時還沒學到在馬疾馳之時,翻身落馬的好技術,只得筆直得坐在馬上,身子微微的前傾,避免和身後的某人接觸。

    禦鳳檀眉梢微挑,眼底的笑容濃的好似高陽,悄悄的將身子移了移,儘量的接近雲卿。

    他答應了不隨意闖入她的房間裏,可她一天到晚極少有時間與他碰面,這要讓雲卿對他加深印象,不用點手段是不行的啊,誰叫他的卿卿和別的女子不一樣呢,他可是用一切努力增加兩人見面的機會呢。

    楊雁蓉已經抽箭開始射靶,而禦鳳檀也從馬匹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支墨色的箭來,卻不急著射靶,而是笑著對雲卿道:“你能射的准嗎?”

    說到這個,雲卿有些沮喪的搖了搖頭,她如今才能在奔馳的馬上坐穩拉弓,要射中靶子,都勉勉強強,更別說射准紅心了。

    “其實很簡單的。”禦鳳檀的聲音從耳後傳來,在他固有的慵懶之中夾雜著溫柔,似乎沾染了魔力,讓雲卿不由自主的聽從他的指令。

    “你拿著弓,我教你。”

    雲卿接過他遞來的一彎黑色長弓,禦鳳檀從後方一手包住她執弓的左手,另外一隻手帶著她的右手,“在疾馳中射箭,首先你要避免眨眼,風吹到你眼睛裏,你不要閉眼,眼睛裏只有一樣東西,就是你的目標,而且移動靶和射死靶有著很大的區別……”

    隨著禦鳳檀的話語聲,他拉著雲卿的手對著箭靶射了出來,嗖的一聲,墨箭穩穩的射在了靶心。

    “中了!”雲卿緊盯著在靶心的墨箭,喊了一聲。

    到底是做了鎮西大將軍的人,騎射實在是沒話可說,這一箭一點也沒有偏差的,剛好在正中間。

    雖然看不到她的神色,禦鳳檀卻能想像她興奮的時候,那雙鳳眸眸光灼亮的樣子,從剛才他就看出來了,雲卿對騎射的喜歡遠遠超出了其他東西。

    “再射一箭試試。”禦鳳檀嘴角翹著,這種不被排斥的感覺真是令他很是歡喜,可惜雲卿也不過興奮一下,搖了搖頭,“你放我下去吧,已經教了我,還有其他學生要教呢。”

    雖然她不在意那些人再怎麼看,可始終總要避諱一些,禦鳳檀可是一個成熟的男子了,兩人騎在馬上方才還可以說是出手相救,若是太久,便有些刻意了。

    “不,這才射了一箭,還有另外兩箭呢。”禦鳳檀禦馬不快不慢的跑著,絲毫沒有準備讓馬停下的意思。

    馬兒在跑,她又不能跳下去。

    雲卿的轉頭瞪了他一眼,見他嘴角微翹,就越發的懊惱,怒瞪著禦鳳檀,“那你就快點射出去!”

    禦鳳檀得逞似的一笑,又拉出一根箭,塞在雲卿的手裏,雲卿望著箭,“你給我幹什麼?”

    “第一箭是你射的,那後面兩箭也得你射啊。”禦鳳檀狡黠的一笑,鳳眸裏有著孩童似的笑意,好不容易接近下雲卿,他才不要這麼輕易的就鬆開。

    他的聲音富有磁性,含著笑意的時候,就好像有著天生的魅力,讓人心神微晃,那若有若無的檀香宛若跟隨著她的鼻息,有一種淡雅的味道,讓她覺得神安氣詳,她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卻承認自己並不討厭兩人如今的狀態。

    只是有些東西還是有避諱的。

    “我射箭不好,若是幫你,你豈不是輸了?”雲卿蹙眉道。

    “噢,你不說我還不覺得呢。”禦鳳檀從善如流的又握住雲卿的手,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自然的清香,忍著想要抱住她的衝動,將精力都集中在弓上,“這樣,就不會輸了!”

    他的身子緊緊的貼著她的背,那種隔著輕薄布料傳來的熱度,讓雲卿越發的不自在,她狠狠的抽了抽手,卻發現自己的小手被他緊緊的包在手心裏,怎麼拉也拉不出來。

    “禦鳳檀!你快點讓我下去!”雲卿幾乎是咬著牙道。

    “乖,射了這兩箭我就放你下去!”禦鳳檀簡直是用哄小孩的語氣在和雲卿說話,那樣的溫柔,又那樣的無恥。

    雲卿只覺得牙癢癢,恨不得在面前那只大手上咬上一口,“你再不放我下去,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你只要對我不客氣,我就當著大家的面親你!反正上次我還沒親夠呢!”禦鳳檀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在雲卿耳邊輕輕的笑道。

    想起被他偷親臉頰的事,雲卿真是又無奈,又氣惱,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無賴的男子,她緊咬銀牙,一字一字的往外蹦,“你無恥。”

    “雲卿,我有牙齒的,還很白。”禦鳳檀咧唇一笑,絲毫沒有被罵的自覺。

    “你……”雲卿轉頭,唇角卻剛好擦過禦鳳檀半側的臉頰。

    “原來雲卿是想要親回來啊……”禦鳳檀只覺得柔軟的唇擦過他的臉頰,溫軟的感受,可比自己主動去偷香,還要來的刺激。

    一霎那,雲卿全臉都通紅,全身僵硬,這……

    “你個混蛋!”雲卿緊緊的咬著唇瓣,知道跟著這無恥的世子是怎麼也扯不清了,咬著牙克制著自己胸中的衝動。

    她想要一腳將禦鳳檀踢下馬去,最好摔死他算了!怎麼她越要推開他,他就越巴上來!

    此時的禦鳳檀已經知道什麼時候他可以再進一步,什麼時候又該收手,他可以感覺惹雲卿此時已經是真的生氣,遊走在爆發的邊緣,再惹的話,說不定下次雲卿真的見都不願意見他了。連忙從馬上跳了下來,張開手要接雲卿,“你下來吧。”

    雲卿怒瞪了他一眼,乾脆俐落的自己從另外一邊跳了下來,頭也不回,滿面怒意往場外走去。

    楊雁蓉此時已經射完三箭,禦馬過來,看著雲卿氣衝衝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後對著禦鳳檀道:“你還有兩箭呢!”

    禦鳳檀轉頭,從馬上抽出兩箭,隨手對著靶心一射,兩支箭一前一後,同時又落在了靶心,楊雁蓉眼底閃過一抹驚訝,滿臉佩服道:“難怪大哥說你箭術精絕。”

    “馬馬虎虎吧。”禦鳳檀心不在焉的說道,望著雲卿的背影,無奈的歎了口氣,什麼時候雲卿才能心裏有他呢?

    一見雲卿下馬,其他人本來都是嫉妒羨慕的眼神,可見雲卿臉色十分難看,好似薄冰籠罩,好像和世子之間也沒有什麼。

    剛才她們隔得遠,看不清雲卿和世子的互動,只知道雲卿的馬兒出了事,是世子去救了她的,雖覺得她幸運,倒也沒說什麼,全部都圍上去,要求禦鳳檀帶她們騎馬。

    禦鳳檀被一群學生圍著,望著她們眼底流露出來的愛慕眼神,就想到雲卿看到他時,那種避之不及的眸光,兩廂比較下來,覺得雲卿雖然對他冷淡,可態度卻真摯的多了,遠比這些人可愛。不由的眉頭皺緊,冷冷的開口道:“時間到了,下課。”

    “易勁蒼,你說,我是不是條件不好?”禦鳳檀側臥在榻上,青絲鋪得如同一匹綢緞,如玉的容顏上眉頭卻是緊蹙著。

    易勁蒼看著他在那沉思了快一個晚上,心裏早就存了疑慮,此時終於等到他開口,卻問出這麼個問題:“世子你的條件很好。”

    禦鳳檀轉了個身,朝天躺著,他也覺得自己條件挺不錯的,可是雲卿怎麼就不愛搭理他呢?

    她並不討厭他,對於他的接觸也不是很排斥,按理來說也是對他有好感的,嗯……應該說,最少也有一丁點的好感的,可是為什麼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瘟疫一樣呢。

    禦鳳檀又翻了個身,伸手摸了摸臉頰,好像過了這麼久,還有那種絲滑般的溫軟感覺,他的心便有些不受控制的跳了起來,想起雲卿那一下火紅的臉蛋,又覺得可愛到了極點,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

    “你說,為什麼她就是不喜歡我呢?”禦鳳檀抬起頭,緊緊的盯著易勁蒼,眼底滿滿都是求知欲。

    “誰?”易勁蒼顯然沒跟上這位世子爺的節奏,脫口問道。

    “嘖,沈家大小姐啊。”禦鳳檀撇了一下嘴,他還能說誰,這不是天天監視他嗎,怎麼也沒監視出什麼作用啊。

    易勁蒼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神色,抬頭問道:“世子,你是真心喜歡沈家大小姐嗎?”

    “廢話,不然你以為我喜歡誰!”禦鳳檀坐起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易勁蒼在心底道,京城都傳你跟方小侯爺有私情,六公主又對你窮追猛打,上段時間你還去了青樓,滿臉脂粉的回來,眼底卻都是喜滋滋的笑意,他怎麼知道啊。

    不過易勁蒼到底是大內第一密探,稍許一愣後,馬上答道:“世子,這女子婚嫁,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約,沈家大小姐婚前肯定是不能與人有私情的。”

    “嘖!”禦鳳檀斜睨了他一眼,狹眸裏透出了不屑的光芒,“我要娶她,也得她喜歡我,總不要娶個不喜歡的人回來吧,她現在看到我就避之不及,簡直當我是鬼一樣。”

    如此一來,易勁蒼總算知道自家的世子爺在愁什麼了,他沉思了一會,開口道:“世子想要娶沈家大小姐?”

    禦鳳檀非常肯定的點點頭,若是說他一定要娶人為妻,那個人他一定會選雲卿。

    “這是不可能的。”易勁蒼這次非常的肯定道。

    “什麼不可能!”禦鳳檀狹眸裏閃過一絲怒意,轉頭望著易勁蒼,臉色明顯的不悅。

    易勁蒼卻只是垂著頭,一字一句道:“也許屬下所說,世子不喜歡聽,可是這的確是現實,若是如你所說,沈家大小姐避你如鬼魅,那麼屬下不得不說一句,沈家大小姐的確是明事理的睿智女子。”

    聽易勁蒼誇獎雲卿,禦鳳檀的臉色稍好了些,繼續望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你是瑾王世子,她是商賈之女,兩人身份相差巨大。世子你要娶妻,不僅是你一個人娶妻,你娶的妻子,她也代表了王府和皇室的身份,即便你是真心要將沈家小姐娶為妻子,可是你覺得王爺會允許嗎?王妃,太妃她們會允許嗎?你是王妃王爺的兒子,太妃的孫子,也許你執拗的要娶沈家大小姐,你可以和王府對抗,他們不會對你下手。可是沈府小姐呢,她沒有任何的庇護,屆時其他人勸阻不了你,那便會從沈家大小姐這邊下手,後果如何,相信世子一定知道。”易勁蒼以前不懂為何禦鳳檀對沈家這位大小姐不同,今日聽他這麼一說,倒是覺得這位沈家大小姐,的確有可取之處。

    不是人人都在王爺世子這樣大的名利誘惑下,還能正確的認清楚自己的位置,看清楚這背後的關係,不被迷惑,光這一點,就讓他覺得很不錯了。

    禦鳳檀聞言也是一愣,在他心底,一直都知道兩人之間存在著這個問題,可能一直沒有將這個問題放在心上,他喜歡的,他便想要得到,這就是他的想法,誰若是反對也沒有用。

    可是他沒有考慮到雲卿的立場,她和他不一樣,她在乎家人遠勝過自己,也許他可以慢慢打動她的心,就算等到那一天,雲卿可以豁出來和他一起,可是沈府呢,若有人要反對,要從她這邊下手,那麼沈府就會成為她的弱點,雲卿是不會拋棄自己的家和他一起的。

    這一刻,禦鳳檀才覺得,他和雲卿的路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即便他打動了她,讓她如同他喜歡她一般喜歡他,她也不會捨棄一切的跟隨他。

    “世子,你還是莫要再去招惹沈家大小姐了。”易勁蒼勸道,面對世子這樣優秀的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萬一沈家大小姐真上了心,卻因為家世所阻不能在一起,豈不是傷了人家的心。

    禦鳳檀又躺在了塌上,緩緩的搖了搖頭,狹眸裏一片幽暗深沉,“不。”

    他喜歡的,絕不會放手,若是因為地位之間的差距,他一定有辦法讓這種差距減少到最小。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04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29 AM 編輯

正文 052 你殺人了

    這天,沈茂欣喜的走進屋中,手裏拿著一副卷軸,道:“雲卿,南巡陛下的駐蹕之地已經選好了,就在咱們府中的荔園。”

    不知怎的,聽到這個結果,雲卿毫不意外,有些事大概是避不過的,她淡淡的笑了笑:“那父親可要準備了,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沈茂拿著這卷軸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又覺得是榮幸,一方面又想起雲卿的話,只此時看雲卿面上表情卻不是很反感的模樣,自然臉上就顯得精神了許多,“是的,知府那邊會派宮裏先行的嬤嬤過來,將荔園中的一切按照宮中所用的改造一番,時間緊迫,府中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雲卿自是知道接駕不是輕鬆事,荔園裏的許多要在短短的時日裏都改的合乎規矩,必然是要加班加點的。

    沈茂興奮的走了兩圈,然後又抬頭道:“知府還說,這次巡查,是瑾王世子和四皇子兩人一致點了我們沈府,務必要將陛下招待好。”

    一致都點了沈府?

    雲卿聞言心中微動,禦鳳檀點沈府,她多少還能理解成他無賴無恥,反正沒事就要給她添點煩心事。可四皇子,他為什麼也點了沈府,沒有上下打點,那些官員是不會在他面前說沈府的好話的,難道上一世南巡來沈府,也是四皇子親點的嗎?

    不管雲卿怎麼想,這一世到底還是沒有避開接駕之事,而沈府被欽點為聖駕駐蹕之地一下就在揚州傳開了,人人都知道沈府會成為天子的停歇地,對沈府更是高看一等。

    “你說他們怎麼就有那運氣,這揚州這麼多豪商院子,偏偏就點了沈府的?”聽到這個消息,謝姨媽氣怒的抓著杯子就摔到了地上。

    韋凝紫看了她一眼,嫣紅的唇咬了一咬,道:“聽說這次除了陛下外,皇后,四皇子,七皇子都會來,沈府可是會好好露臉了。”

    謝姨媽轉頭望著她,“那豈不是給沈雲卿露面的機會?”年輕的皇子住在荔園,雖然有牆相隔,若是謝氏想要沈雲卿夜裏和哪個皇子勾搭上,那還不就勾搭上來了,到時候做了皇子的妾室,不是又比她身份高了一等。

    “那咱們也借住到沈府去,就不相信沒機會接近皇子。”謝姨媽厲聲道。

    韋凝紫歎了口氣,道:“娘,如今你連沈府的門都進不去,如何借住,再說,咱們有院子在這裏,又怎麼找理由去住?”

    謝姨媽抬頭望著這裝飾精美的屋子,咬牙狠了狠心道:“你等著,娘自有辦法,沈府想一個人攀權附貴,沒那麼容易!”

    傍晚一輛馬車從韋府中駛出,到了一處偏僻的小酒樓裏,停了下來,一個身穿海棠色錦緞襖裙的美婦從上走了下來,左右顧了一圈,邁進了酒樓中。

    昏暗的燭光,陳舊的桌椅,酒樓生意調零,掌櫃不知去向,只有兩個布衣漢子坐在椅子前喝著烈酒,樣貌普通中夾雜著非良民的眸光,看到美婦人便笑了起來,“韋夫人,咱們還真是有緣分啊。”

    那美婦人,正是謝姨媽,她望著兩個鬍子拉渣,一臉凶色的漢子,反倒沒露出什麼害怕的神色,以一種還帶著點熟悉的語氣道:“你們怎麼來揚州了?”

    其中一個漢子喝了杯酒,嗤笑道:“不到揚州來,怎麼碰得到你啊,只是沒想到,你還要來照顧我們的生意啊!”

    濃濃的酒味在小小的空間裏,加上周圍擺設的陳舊腐味,混雜成難聞的味道,謝姨媽皺著眉捂了鼻子,“既然以前都談過生意了,這次你們再幫我做件事。”

    “什麼事?不會你再要拼命去救誰吧?”那漢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次日夜晚,揚州城內突然發生了一起打劫案件,劫匪沖進韋府欲要打劫,幸得家丁拼死相護,不得進入,劫匪一氣之下,將韋府用火箭點油燒燃,揚長而去。秋高氣爽,韋府燃起了熊熊大火,待火被撲滅之時,韋府已經是焦黑一片,房檐榻方,草木焚毀,一片狼藉,不能住人。

    此事一出,老夫人便讓人將謝姨媽和韋凝紫兩人接了進來,說到底當初她們兩人在京城的時候救了她,如今出現這事情沈府於情於理都應該伸手幫一把。

    “唉,揚州這十年都沒這種禍事了,肯定是看著你們孤兒寡母的,想來下手吧。”老夫人自從沈茂出事後,手裏就多了一串佛珠,歎氣勸道。

    謝姨媽拿著帕子抹眼淚,可是眼底沒有絲毫的傷痛之意,只哽咽道:“府中重新修葺起碼也得三四個月,如今我們母女可是無處可去了。”

    老夫人抬頭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謝氏,見她不開口,便抬了眼皮,道:“剛遭了賊人,你們母女出去住也不安全,若是住客棧,指不定他們還會不甘心尋去。這幾個月你們就暫時住在沈府中吧,等韋府休憩好了再說。”

    謝姨媽受寵若驚般的抬起頭,“多謝老夫人,能住在您這自比外頭好得多了。”

    謝氏雖不喜謝姨媽,見她和韋凝紫遇見這等禍事,也不會做的太過,“你們就住在之前居住過的菊客院吧,我等會讓人去收拾一會。”

    韋凝紫抬起頭,感動道:“多謝姨母,若不是有你們,如今我們母女兩人還不知如何是好。”

    雲卿在一旁坐著,看著這母女兩人一番作態,心底就不舒爽,她心中冷笑一聲,這場火災也實在是來的太巧了點,沈家剛成為聖駕駐蹕之地,韋府就被盜賊打劫還火焚,她們就住到了沈府,這時間掐得也太好了些。

    雲卿抬起頭來,望著謝姨媽,淺笑道:“真是太可惜了,那個院子姨媽才住進去不久呢。”

    謝姨媽以為她在心疼那個院子的銀錢,也歎了口氣道:“姐姐送給我居住的院子,被那賊人就這樣燒毀了,真正是可惜姐姐這一片心意了。”

    她這麼一番話,自覺說的情深意重,心內雖然有一點心疼,到底覺得是沈府出的銀錢,自己出的裝修的也不少,可是相比買院子花的錢,就不顯得多了,沈家虧的是大頭,她的是小頭,反正到時候院子還是她的嘛。如此一來便舒服多了。

    雲卿似乎被嚇了一跳,有些不懂的道:“姨媽這話是客氣了,找院子的事的確是父親所為,到底只是損了一番心血,可姨媽就不好了,這一火燒再加休憩,又得費上不少功夫和銀錢了,如今你鋪子又沒有收益,可能支出會有些大。”

    謝姨媽吃驚的瞠目,道:“那院子不是你府中給我買的嗎?怎的又跟我鋪子扯上了關係?”

    雲卿笑眯眯的搖頭道:“姨媽想岔了,當日你托李管事幫找院子,因為姨媽未曾給銀錢,又將鋪子交給李管事管理,我料想是您手頭上的現銀不夠,猜測你的意思是用鋪子的租期來購買,就將所有鋪子和莊子抵押了五年出去。”

    謝姨媽臉上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目光中如帶了刀子,“你胡扯什麼,我何時有意讓你用鋪子的租期來購買院子了?!”

    雲卿臉上立刻露出驚訝的神色,呼道:“那姨媽的意思是不打算出銀錢,讓沈府給你購買院子嗎?不可能吧,姨媽怎會是這等人物,故意托人買東西,而不想給錢的小人呢!”

    謝姨媽此時宛若心頭肉被一刀刀的割了下來,她之所以能狠得下心燒了那院子,就是以為沈府出的錢,如今得知那院子燒毀的都是自家的銀子,心如刀絞,紅著眼望著雲卿:“你,你不是說那院子是沈府給買的嗎?”

    雲卿淡淡的看著她,唇畔勾起,她所想絕對沒錯,看謝姨媽此時要吃了她的模樣,那院子被燒之事,十有八九是她自己幹的,為的就是不錯過攀龍附鳳的這個機會,還真是燒別人家的錢眼都不眨,燒自家的就要死要活,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那院子是沈家幫忙買的,除了這個意思,當初我什麼也沒說。”雲卿露出一絲委屈的神色,十分不解道。

    韋凝紫在一旁已然明白,只怕當初沈雲卿就挖了這個坑等著她們跳下來了,即便不出現放火燒院子的事情,再不過多久,收不到年租的她們母女也會捉肘見襟,顯出窮困的模樣。此事只是將一切都提前罷了。

    老夫人和謝氏看著兩人對話,多少心裏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沒有雲卿想的深,只認為謝姨媽是打的好算盤,想要沈家給她家買院子。

    話說到這裏氣氛就和開始完全不同了,各人有各人的心事,韋凝紫見機站起來道:“那就勞煩姨母安排人將我們東西搬去。”

    到了菊客院後,謝姨媽想著五年的租期換來的院子,就一把火沒了,重新整修又要花費不少,心內肉疼,卻又不能將原因說出來,只能氣呼呼的進了屋子。

    韋凝紫望著她氣怒的樣子,勸道:“娘,算了,那院子已經燒了,你不要再氣怒,以免給她們看出什麼來,到時候引起她們懷疑也就不好了。”

    未料,謝姨媽卻是反手一個巴掌扇到了韋凝紫的面上。

    “你個沒用的,說的那麼輕巧,五年的租期啊,那是多少銀子,你去賺來看看,當初買院子的時候,你怎麼就沒看出來沈雲卿的陰毒呢?”她哪里坐得住,眉毛倒豎,美麗的面容變得獰狠。

    她打罵韋凝紫出氣,已經是一種習慣,從未想過,這種做法在韋凝紫的心中埋下了一顆什麼種子,在接下來的一件大事中,起了翻天覆地的作用。

    此時韋凝紫動了動臉頰,捂臉都沒捂了,也許是打得多了,她有些麻木,只垂著頭道:“那如今怎麼辦,房子也燒了,難道你還打算和沈府鬧翻了不成?”

    謝姨媽正在氣頭上,捏緊雙手,轉頭來看韋凝紫,突然發現女兒平日裏白皙嬌嫩的臉,此時看起來帶著幾分森冷的色澤,令她止不住的渾身打了顫,怒意生生消散了一大半。

    她哼了一聲,轉過頭道:“這個沈雲卿實在是太厲害了!竟然老早就設計好了這一步,現在我們虧的太大!”

    “她的確是厲害。”韋凝紫輕聲道,心下卻更覺得是謝姨媽愚蠢造成今日的後果,當初她幾次三番的說要去沈府收了鋪子租金,謝姨媽都推三阻四,想要多撈一筆,到現今這樣的情況,也只能怪自己太蠢。否則早發現了,還會落入這種局面嗎?

    謝姨媽只要一想到自己鋪子的銀錢,便咬牙切齒道:“此事我絕不饒過她,待她那天出門,讓人弄死了她算了,以免看了我生氣。”

    韋凝紫此時抬起頭來,望著謝姨媽掠過一道不屑的光芒,道:“娘,她此時出事,陛下還會住到沈家的荔園來嗎?若是陛下不來,那不是白燒了院子嗎?”

    謝姨媽這時才冷靜下來,方才自己的想法是衝動了,兩不得好,更是虧大了,“好在你反應快,提醒了娘,那就讓她的命留到陛下南巡走後吧。”

    雲卿到了歸雁閣,就托人去查那火燒韋府一事的真相,她心中隱約覺得,這劫匪無緣無故的出現,偏偏啥也沒搶,啥也沒做,光放了把火,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簡直就像專業縱火隊,有些詭異。

    過了幾日,便得到了消息,聽說有一幫劫匪是從北邊而來,以前專門在京城犯案,因為專門做那與人勾結打劫,做戲之事,本來在京城呆著一直都相安無事,不久前卻不小心得罪了一位京城權貴,不得不出了京城往南逃,估摸著這次到揚州城放火的就是這幫子劫匪。

    雲卿聽著卻起了心思,若是一般時候,這個劫匪她或許不會想那麼多,可是那日老夫人還說起在京城的時候,不巧遇見賊人,多虧謝姨媽奮不顧身的相救,她才得以脫身。

    這樣的巧遇,倒是十成十的像是這幫劫匪做的事情。

    如此想來,她便去了老夫人那裏。

    餘氏如今每日吃齋念佛,逗逗孫子,倒真是一副老人家平和祥靜的樣子,見雲卿來了,便轉身坐到了羅漢床上,喚了她進來。

    “雲卿見過祖母。”雲卿微微一笑,端莊的屈膝行禮。

    “起來吧,怎麼,今兒個學堂休息?”老夫人又讓雲卿坐了下來,含笑著問道。雖覺得這個孫女做事過於勇敢了些,簡直不把女兒家的名聲放在眼底,可到底當初的情況她也見識了,那點不滿放的輕了。

    “嗯。”雲卿對著端茶過來的碧菱點了點頭,然後才接著道:“我剛過來,便瞧見姨媽指揮人在搬東西呢。”

    都進來幾天了,還在搬東西,老夫人臉皮動了動,“她們這一住大概也得好幾個月,東西也得不少。”

    “是啊,不過姨媽她們此時搬進來也不錯,到時候聖駕到了,也可以一同瞻仰瞻仰龍顏呢。”雲卿笑著道,表情真誠。

    老夫人半垂了眼,轉動翠玉佛珠的手頓了一下,點頭道:“也是,怎麼說,她們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啊,我聽雪瑩說,這幫子劫匪是從北方下來的,不知怎麼,就剛好挑中了姨媽她們的住址,孫女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總覺得這些人好似是報復姨媽一般。”

    老夫人皺眉,“不會吧,那次的劫匪也沒這麼兇悍。”

    “那這批劫匪也太奇怪了,姨媽住的地方可是揚州富貴之人所居,就算劫匪要挑,也不會特意來城中做這樣的事情吧,這樣逃亡的時候也不方便啊。”雲卿慢慢的分析著。

    “你這麼說,倒也有道理,不過那批劫匪當初來打劫的時候,素玲也只幫著擋了一刀,那些劫匪就怕了似的走了……”

    老夫人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經雲卿這麼一說,她也覺得有地方怪異了,劫匪當初既然連人都敢砍,怎麼在沒搶到錢財後,就直接退了呢。

    再聯想到那日事情發生的前前後後,更覺得奇怪了。

    她去郊外,怎地劫匪一出來,就對著她呢,她坐的馬車可是京中貴胄姐妹的,一般的劫匪也要有幾分眼色,不是誰家的馬車都能去惹一惹的。

    雲卿將老夫人神色變化都收於了眼底,看來老夫人如今都有點生疑了。這事情果然古怪的緊,當初那場救命之恩,其中必定有隱情,若是府衙抓住了那劫匪,她必定要將此事也一同讓人審問出來,以免謝姨媽總拿著這點子舊情賴在沈府。

    待她走了沒多久,謝姨媽也登門到老夫人這裏,如今她每天都到老夫人這裏請安,因為知道府裏她唯一能巴結的也就是老夫人了。

    甫一進門,謝姨媽就發現老夫人臉色淡淡的,她如何說話,老夫人都不似前幾天那般提得起精神。

    “老夫人,您昨晚沒休息好嗎?怎麼看起來好似精神不大好的樣子?”

    老夫人抬起眼皮,吩咐道:“王嬤嬤,你們下去吧,我和謝姨媽在裏面就好了。”

    王嬤嬤,碧菱,碧萍應聲,和其他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屋中一下就剩下老夫人和謝姨媽兩個人,空氣都變得寂靜了起來。

    謝姨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算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將所有人都撤下去了?難道有什麼機密要事要與她商量?

    “你還記得京城郊外你捨身救我的那次嗎?”老夫人穿著福壽元字紋的棕色紵絲襖,面上神情淡淡的。

    謝姨媽看了半天,不知道為什麼老夫人會問這個,轉念一想,莫非是老夫人紀念恩情,準備給她什麼好處,便笑道:“那次情況那樣的驚險,歹徒突然出現在郊外,我一看老夫人就要受傷,連忙撲了過去,幸而那一刀砍得不深,在背上只是流了血,躺了一個月也就好了。”

    老夫人眼眸閃了閃,手一抖,握住的佛珠一次撥了兩顆,“京城的治安真是不好,竟在往來的路上還出現劫匪,還偏巧就給你碰到了。”

    這話隱隱透出不好的意味,謝姨媽有些不確定的開口道:“老夫人,這人有時候肯定有災有福的,我不是住在城中也好好的給劫匪來燒了房子嗎?”

    老夫人這幾個月修身養性是不假,可脾氣卻沒真正的修到家,此時語氣就不善了起來,“我聽說來燒你屋子的劫匪和京城劫我的那一批,可是一路的。”

    她這話是帶了試探的,可謝姨媽那是做賊心虛,未曾料到老夫人竟然突然發問,眼珠子左瞟右瞄的,否認道:“不是,怎麼可能……不可能的……”

    她這樣子落在老夫人眼底,心下豈有不明白的,面色就越發的不好看,“官府可傳了信來,說這批劫匪就是京城逃竄出來的那一批,你是不是惹了他們什麼啊?”

    “惹?”謝姨媽眼珠子一轉,又連連點頭,“是的,他們一定是記恨我,從京城來揚州燒我的院子!”

    老夫人斜睨著謝姨媽,臉上的皺褶因為微眯的眼而變得更深,“燒了你的院子,連一點東西都不搶去的嗎?”

    “他們搶了,怎麼沒搶!我的一箱子妝奩都被搶走了啊!”謝姨媽驚聲尖叫道,那群劫匪可不是什麼好人,明明說好收了錢不動東西的,到底還是搶走了她一箱子金銀首飾。

    謝姨媽此時只顧著打消老夫人的顧慮,忘記她這一箱子妝奩可是沒有給官府報備丟失的,原因就是她怕聲張出來讓那劫匪暴露她的意圖,此時卻成為了老夫人的證據!

    老夫人猛的站了起來,指著謝姨媽怒道:“好你個謝素玲,你是不是和那些劫匪勾結,在我面前演一出救命恩人的好戲,如今你又來這一出,讓人燒了本以為是我們沈家出錢給你買的屋子,就是想死皮賴臉的住進來勾引皇子!”

    謝姨媽一怔,她自覺一切都掩飾的很好,沒想到老夫人這個平日裏愚昧的人,竟然能說出她的意圖,整個人都驚惶了起來,“你胡說,我根本沒這個意思!”

    她話還沒說完,老夫人對著她就呸了一臉的口水,“你有沒有胡說你自己知道!枉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心善之人,還能捨身救人,如今看來,你就是蛇蠍心腸,竟然雇人來對我下手,上演一副好戲,還一路攛掇著我對付謝氏,看我不去告訴茂哥兒,讓他派官府裏抓了你去!”

    老夫人本就不笨,有些事一旦明瞭一個地方,其他的環節也會隨之掀開,此時她對謝姨媽就是滿心憤怒,從救命恩人,到蓄意謀害,這種變化一般人都是承受不起的,更何況本來就容易惹怒的老夫人。

    一聽要來官府的人將她捉去,謝姨媽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她看了一眼門外,生怕老夫人的聲音將外面的嬤嬤吸引進來,便撲了過去,捂住老夫人的嘴。

    “我沒有,我沒有!不要送我去官府!我又不是故意的!”

    誰知她越是如此,老夫人就越氣,左右搖晃意欲甩開她的手,還抬手去扳謝姨媽的手指,嘴裏依舊大喊道:“你竟然還想要殺了我,快來人啊……將這個謀殺的罪人拖到官府裏去……”

    老夫人的話斷斷續續的從謝姨媽的指縫裏透出來,謝姨媽被她的話嚇得只更加用力的顧著死死的蒙住她的口鼻。

    “你不要喊了,你個老婦,我沒那個意思!”

    老夫人被蒙住口鼻,吸入不了空氣,臉色開始漲紅,求生的本能讓她越發的掙紮厲害,手指緊緊的摳在她的手上。力量的搏鬥使兩人齊齊倒在羅漢榻上,厚厚的軟塌將跌倒的聲音吸走到了最小。

    “放……手……放……”

    “你不告官了我就放手!”

    謝姨媽看著老夫人張大眼睛瞪著她,就越發的害怕,壓在老夫人的身上一點兒都不肯鬆開手,夥結劫匪,故意謀害這個罪名她擔當不起。

    壓在身上的重量讓老夫人胸腔承受巨大的迫力,捂在嘴上的手兒讓空氣漸漸缺少,老夫人到底年紀大了,比力氣,比耐力都不如謝姨媽,最後奮力掙紮了幾下,終於停下了手。

    而謝姨媽感覺到掙紮的力道漸漸變小,看著老夫人停下的動作,滿意的陰笑起來,“這就好了,只要你不告我,我也不會捂住你的嘴的。”

    她放開手,撐起身子來,整理了一下衣襟,轉頭看老夫人還倒在羅漢床上不動,眼裏微帶疑慮,皺眉輕聲喊道:“老夫人?”

    羅漢床上的老夫人還是一動不動,謝姨媽又靠近了一點,看到她那閉上的眼睛,聲音裏帶著顫抖,喚道:“老夫人……”



正文 053 母女爭命

    她連續呼喚了許多聲,都發現老夫人不應她,腦中裏閃過一個最大的可能,抖抖索索的伸出食指放在老夫人的鼻下一探,結果嚇得差點驚叫了出來,連忙用雙手捂住了嘴。

    不可能,不可能,這個老婦怎麼就沒呼吸了,就這樣死了……

    這個老婦,連死都要賴在她的身上,她坐在地上好一會,突然站了起來,咬了咬牙,將老夫人拖了起來,使勁的往裏面的內房裏拖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老夫人拖到了床上,然後用被子將她全身遮蓋好了,這才站起來,望著帷帳裏面,好似在安睡的老夫人,深深的吐了一口氣,轉到水銀鏡前,將亂了髮髻整理好,松了的髮簪,重新梳理好後又站了一會,將不斷發抖的腿和手控制好,才轉身出去。

    出了院門,王嬤嬤她們還守在門口,見她出來,便要準備進去,謝姨媽冷靜道:“老夫人剛頭有點疼,睡下了,你們不要去打擾她。”

    王嬤嬤點點頭,老夫人這兩日精神的確有些差。

    而謝姨媽強忍著心中的害怕和恐懼,直直的往客居裏一走,到了菊客院,她沖到韋凝紫的住處,讓身邊的丫鬟退下。

    韋凝紫不知她這又是要做什麼,將手頭的針線往旁邊剛一放,謝姨媽便鎖好門後,朝著她沖了過來,抓著韋凝紫的雙手,開始劇烈的顫抖,“紫兒,娘……殺人了!”

    “什麼?!”縱使韋凝紫再鎮靜自若,也止不住的手兒發抖,要求謝姨媽將這驚悚的話語再重複一遍。

    “我殺人了,我把老夫人給殺了!”謝姨媽此時面上的肌肉因為過分的糾結,而有一種詭異的猙獰,看的韋凝紫也莫名有些心驚。

    她的手被謝姨媽捏的發疼,安慰謝姨媽,讓她鎮定下來,這才問道:“娘,你莫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謝姨媽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韋凝紫眉頭緊皺,心裏也發緊,這下可是闖了大禍了,竟然將老夫人殺了,“你確認沒有呼吸了嗎?”她有一絲希望。

    想起食指放在老夫人鼻下那種空蕩感,謝姨媽便覺得食指發涼,好似有一股陰氣在捂著老夫人口鼻的手掌裏徘徊,她越發的害怕,控制不住的哭起來。

    韋凝紫此時沒有心情管她,腦子裏不斷的想著該如何處理,她將謝姨媽剛才所說的每一個細節都在腦海裏回憶,道:“你出來的時候,她們發現老夫人死了沒?”

    “沒……沒有,我將她拖到床上,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有人發現。”謝姨媽哽咽道,在害怕的眼神之後,飛快的又露出了狠毒,“你說,我們有沒有辦法,讓人覺得是謝氏殺了她?”

    反正那個老婦死了,不如一起嫁禍給謝文鴛算了。

    韋凝紫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和驚駭的表情,搖了搖頭,“你有辦法引她去老夫人那嗎?”

    謝姨媽此時腦子裏面亂成了一團麻,哪里有什麼辦法,她只是想將禍事引開了罷了,韋凝紫星眸裏掠過薄光,一點都沒有她平日裏溫婉柔弱的樣子,非常確定道:“就算你現在引過去了,也不可能嫁禍到她身上了。”

    她雖然也亂,可是她不會認為,明明老夫人在睡覺,謝氏還會過去打擾。更何況謝氏若是要進去,身邊必然也會有其他人跟隨,而這件事情拉扯到了人命,肯定會鬧大,鬧大了之後,謝姨媽去過老夫人的房裏的事也會出來,依謝姨媽這種腦子,只怕很容易就會被人詐出來真話。

    她不覺得殺了老夫人有多麼可怕,可怕的地方是,謝姨媽這個蠢貨,竟然在榮松堂,在那麼多人都守在外面的時候,將老夫人殺了!

    這根本就是無法掩飾的事情,如今的沈家對她們母女兩人,防備的很,她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謝姨媽見她眼神閃爍,不發一語,哭喊著:“紫兒,你要趕緊給娘想想辦法啊,這要是給官府抓進去,你以後就連娘都沒有,以後還有誰會疼你,會照顧你啊……要不,要不,這樣……”

    謝姨媽突然沖過去,拉著韋凝紫的手,眸底綻放出光彩來,“娘想到一個絕妙的法子,你現在趕緊去趟榮松堂,然後假裝和老夫人鬧了起來,失手殺了她的……”

    “娘!你在說什麼!?”韋凝紫厲聲一喝,重重將謝姨媽的手甩開,眼神裏帶著不敢置信,杏眸怒睜。

    娘竟然讓她去榮松堂,假裝殺了老夫人,這是要讓她去頂這個罪嗎?她怎麼可以自私到了這種地步,自己殺了人就罷了,還要推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去頂罪。

    人人都說虎毒不食子,這世界上最偉大的就是母愛,可是她的娘親呢,動不動就對她打罵施加,對她完全不像是女兒,而像對一個丫鬟,這些她還可以忍受,怎麼說她也是生她養她的娘親。

    可是今天她說什麼?頂罪!

    讓自己去頂她的罪!

    韋凝紫沒有辦法相信這是自己親娘說出來的話!

    謝姨媽哪里管她什麼神色,又過去扯著她的手,哭求道:“紫兒,你聽娘說,你還沒正式及笄,按照大雍的律例,是能從輕審判的,到時候你進去之後,娘再讓人活動活動,將你放出來,你就沒事了……要是娘抓進去了,那就可沒活路了……”

    謝姨媽說著說著,身子就往下墜,伏在地上嗚嗚哭泣。

    她的手還拖著韋凝紫的衣擺,宛若一條毒蛇,在最後的掙紮裏,還要拉著她一起墜入地獄,韋凝紫渾身冒出一股寒氣,這股寒氣讓她眼裏還是漸漸彌漫了霧氣,化作一滴滴冰冷的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

    她沒有聽錯,沒有聽錯,她的娘親就是這麼說的!還細心的替她想好了一切,給她想好了藉口!

    韋凝紫的手緊緊捏成拳頭,低頭望著匍匐的謝姨媽,忍著寒冷刺骨的痛意,問道:“娘,你是說真的嗎?”

    謝姨媽以為她想通了,連連點頭,抱著她的腿道:“你相信娘,你是失手,又不是故意的,加上沒有及笄,一定不會判死刑,到時候娘再多走動走動,肯定能將你救出來的。”

    謝姨媽說的越來越善心,淚水越來越多,恨不得將全身的水都哭了出來,只要能打動韋凝紫就好,可是縱使她哭得如何傷心,很多東西都已經從根本上不一樣了。

    韋凝紫的淚水就在這一瞬間停住了,尖尖的小臉墜著淚水,明明是梨花帶雨的春色,忽然有一種冬日冰淩的尖銳,發白的唇瓣緩緩的張開,吐出一個字:“好。”

    她彎下腰來,將謝姨媽扶起來坐在椅子上,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頰,然後道:“娘現在這樣子走出去,給下面的丫鬟看到了,肯定覺得奇怪,到時候還會懷疑你的,我現在扶著你回房間。”

    謝姨媽聽了覺得有理,點點頭,擦掉淚跡後,由韋凝紫扶著到了自己的房中。

    進了房門後,謝姨媽便道:“紫兒,你趕緊過去吧,不然呆會她們發現老夫人已經沒了,你怎麼頂替也頂替不成了!”

    牙根緊緊的咬住,韋凝紫只覺得胸腔裏最後一抹希望都被眼前的婦人給打破。

    這就是自己的母親,殺了人以後,讓她頂罪!想出來絕妙的法子,便是讓她去坐牢!

    說什麼未曾及笄,不會判死刑,可是女子一旦被判了殺人罪,人生還有希望嗎?進了牢裏的女子,又有幾個可以安然無恙出來的?

    她真是把她當成傻子了。

    韋凝紫抬起頭,眼底都是濡慕的淚意,“娘,女兒這一去,就沒有辦法再回來了,可容女兒給你泡最後一杯茶吧。”

    望著她的淚眼,謝姨媽也閃過一絲的猶豫,再怎麼不喜歡韋凝紫,好歹也是她養育了十五年的女兒了,雖然平日裏不得她歡心,就算是養條狗,也會有點捨不得了。

    可是,相比之下,這點情意,遠遠不如被官府抓去斬首的恐懼來的多,怎麼說她也養了她十五年,總要起點作用吧。而此時,便是韋凝紫起作用的時刻了。一瞬間,那一點的溫情,就被自私的心給淹沒,謝姨媽心內著急,生怕王嬤嬤她們進去發現老夫人死了,便有些不耐煩道:“好了,你快去吧。”

    韋凝紫紅唇勾起,在白如雪的面上,好似兩筆鮮血勾畫而成,轉身往茶水間走去。

    僅僅一會兒,謝姨媽如坐針氈,喊道:“怎麼泡杯茶要這麼久?”

    而此時的榮松堂,王嬤嬤看午膳時間到了,便準備去喚老夫人起床,老人家的腸胃不好,一天三餐更要注意準時,她走到床前,先輕聲喚道:“老夫人,該起來了。”

    等了一會,見沒有反應,又加大了點聲音,“老夫人。”

    平日裏的老夫人睡覺極其易醒,有時候腳步聲重了一點,都會驚醒,所以她們在聽到謝姨媽說老夫人睡下時,才沒有進來,只是在門前查看了一翻。

    此時覺出點不對了,該不是老夫人病了吧,王嬤嬤拉開帷幔,看著老夫人的臉色似乎是有些蒼白,手放在額頭一放,卻是涼得冰手。

    “老夫人,你怎麼了?”王嬤嬤語氣也焦急了起來,她轉頭喚道:“快去請大夫過來,還有…把夫人和大小姐也一起請過來。”

    碧菱得了令,急忙的走了出去,碧萍在一旁看著老夫人的樣子,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那種白色裏面透著一股死灰,她飛快的伸手在老夫人鼻子下一探,收回手,再一探。

    “王嬤嬤,老夫人……她沒氣了!”

    碧萍往後退了兩步,滿目驚恐的說道,王嬤嬤心頭一顫,冷汗頓時浮上了額頭,她顫抖的將手也伸到老夫人的鼻子下,驚聲嚎了起來,“老夫人啊,老夫人啊……”

    雲卿正在屋中練字,流翠突然跑了進來,急促的腳步聲將書房裏寧靜的熏香打散。

    見雲卿微微皺起眉頭,流翠知道她碼字的時候不喜人打擾,可是此時她卻不得不進來,“小姐,榮松堂那邊來人請小姐進去,說是老夫人病危了!”

    病危?

    雲卿手沉沉的一頓,一個‘靜’字才寫了半邊,筆劃卻不再流利,她上午去看祖母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地才到中午就病危了,將筆往筆架上一放,雲卿立即繞過書桌,“走,去看看。”

    走到門口的時候,頓了一下,“將銀針帶上。”

    流翠點頭,飛快的進了書房,將雲卿的銀針抱在手中,跟在後頭急急的走去。

    到了榮松堂的時候,這裏已經變得忙碌了起來,謝氏已經先雲卿一步到了,臉色雪白的看著雲卿,“你祖母……”

    她說了幾個字就說不出了,雲卿快步的往內走去,流翠在前面撩開簾子,待到了床頭,雲卿再看老夫人的臉色,一把將她的手腕拿起來把了一下。

    假死狀態!因呼吸阻滯而導致的假死!

    她心內驚訝,面上卻是沉穩從容,轉頭問道:“大夫還有多久才回來?”

    碧萍點頭道:“碧菱出去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了。”

    從沈府出去,就算最快,也得要半個時辰才能請得到大夫,以前的齊大夫因為上次一事,已經和沈府鬧翻了,別的大夫就算來了,醫術再高明,時間差上一點,都會讓老夫人變得更加危險。

    若是再拖下去,老夫人就真的沒有救了。

    雖然不想將醫術暴露出來,可是此時祖母的性命就在面前,雲卿做不到漠視,她吩咐道:“將窗戶打開,無關的人都退出去,不要站在房間裏。”

    王嬤嬤和碧萍見她進來一系列的動作,先是吃了一驚,而後卻覺得那柔軟的嗓音裏含著的威嚴,竟讓他們不由自主的聽從,便如她所說,將其他的人都趕了出去。

    接著,雲卿又吩咐流翠將銀針拿出來,用燭火燒紅,在老夫人身上的幾個穴位精准的插入。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診斷病人,以前練習穴位入針,她都是在自己的身上練習,雲卿食指和拇指捏著銀針,慢慢的細撚,全身緊繃,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一開始她還有些緊張,可是慢慢的隨著施針的展開,她發現自己的精神似乎全部都打開了,都在施針上面,而腦子裏面關於各個穴位之間的關係也非常清楚的顯現出來,那種緊張感慢慢的被一種遊刃有餘的感覺所代替。

    這大概就是汶老太爺所說的,針灸學的再好,最終都要化為實踐,實踐一次,頂得上背書一年。

    人輕鬆了,下針就越發的流利,隨著又是一炷香時間流逝,屋子裏的人各個都屏息凝氣,生怕打擾雲卿施針,室內寂靜的可以聽到每一個人綿長壓抑的呼吸聲。

    謝氏站在一旁,擔憂的望著床上的老夫人,又慈愛的看著雲卿,只盼著能將老夫人救活。

    又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只聽床上忽然傳來兩聲微弱的咳嗽聲,王嬤嬤首先就撲了過去,喚道:“老夫人,老夫人,你醒了……”

    而老夫人此時並沒有舒醒,她只是剛剛緩過氣來,身體本能的咳嗽,緊接著又陷入了昏迷中。

    見此,雲卿知道老夫人是救回來了,心內不由的長呼了口氣,將銀針一根根的拔出來,流翠過來接住銀針,仔細的放回布包中。

    “老夫人怎麼會變成這樣的?”雲卿從床前站了起來,掃了一眼在室內的王嬤嬤和碧萍,“我走的時候,祖母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就會休克?”

    她的聲音並不大,卻夾雜著一股不容人忽視的威懾,便是連謝氏,都抬頭望著她。

    王嬤嬤心內對雲卿這股沉靜的氣勢很是欣賞,想了想後,開口道:“小姐走了沒多久之後,謝姨媽也過來給老夫人請安,當時老夫人將我們都摒退了下去,不許我們在一旁伺候著,奴婢們就退了出來,侯在門口,過了大概小半個時辰,謝姨媽就出來,告訴奴婢,說老夫人困倦了,她扶著老夫人去床上休息了,讓我們不要去打擾,奴婢便到門口看了兩次,見老夫人的確躺在床上,便沒有進去,待到中午的時候,再進來,便看到老夫人變成剛才那樣了。”

    “那你們可聽到什麼聲音嗎?”雲卿問道。

    “沒有,因為隔了一個大屏風和外室,奴婢們站在外頭,並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聲音,只是……”王嬤嬤頓了頓。

    “只是什麼?”

    “謝姨媽出來的時候,臉色似乎有些發白。”王嬤嬤也只發現了這麼一個異常的地方。

    “謝素玲,你竟然……要……悶死我……”一陣微弱的聲音從床頭傳來,雲卿立即轉頭去看,見老夫人禁閉著眼睛,手卻在半空中撲騰,口中斷斷續續道:“你……謀殺……謝素……你……”

    聞言,眾人臉色一白,雲卿更是往前一步,拉住老夫人撲騰的手,輕聲的問道:“祖母,我是雲卿,你剛才怎麼暈倒的?”

    老夫人神智還是不大清醒,也沒有睜開眼睛,倒是像做夢的人一般,聽到雲卿的問話,喃喃道:“是謝素玲,她要殺我,她要悶死我……趕走她……趕走她……”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05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0 AM 編輯

正文 054 姨媽中毒

    聞言眾人臉色大變,面面相覷,臉上都有詫異之色,甚至出現了驚恐的神色,整個屋子一時靜得可怕。

    聽老夫人昏迷中說的這話,意思是,是謝姨媽下手悶的老夫人?

    這是怎麼回事,誰都可以看得出,如今沈府裏的主子,不管是謝氏還是沈茂,還有雲卿,對於謝姨媽都不歡迎,當初也是老夫人開口說將她們母女接回來的,也只有老夫人還念著謝姨媽的救命之恩,可以說府中最維護謝姨媽的就是老夫人了,她怎麼會對自己唯一一個靠山下手呢,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愚蠢到了極點的。

    雲卿此時也覺得十分驚訝,但是她隱約猜到了謝姨媽這個衝動的舉動,也許跟她上午時候曾經來和老夫人問過關於京城劫匪之事有關,當時老夫人眼底隱隱有著慍怒的神色,按老夫人的性格,說不定會在得知真相之後和謝姨媽起了衝突。

    而謝姨媽的性格,是做得出這等子事情的。

    “王嬤嬤,大夫請來了。”碧菱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再看屋子裏的情況,好似比她出去的時候好多了。

    如今老夫人已經醒來了,大夫再來作用就不大了,但是到底老夫人還沒有醒過來,還是昏迷的,謝氏很是客氣的請了大夫進來,讓大夫給老夫人把脈。

    就在此時,突然外面跑來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聲音如泣如驚,喊道:“姨母,姨母,你快去看看我娘啊……”

    韋凝紫滿臉恐慌之色,跑進來時還撞在了門檻上,一把扯開門簾,身子直接往前摔到了地上,卻連爬都顧不得爬起來,往前挪了幾步,拉著她的裙角,抬起滿是淚水的臉,哭泣道:“姨母,我娘在吐血,臉色發青,好像中毒的樣子,你快去看看她吧……”

    謝氏聞言臉色一變,抿了抿唇,雖然不喜歡這個庶妹,可到底也是和自己有血緣的親人,而且怎麼說,她如今也是借住在沈府中,要是出了人命,那是頂頂重要的事情啊,沈府如今可是陛下南巡駐蹕之地,一個不好,可能就要觸動龍威的。

    再者,剛才她本來就是準備去找謝姨媽算賬的,以前做的事情雖然離譜了,可到底只是陷害,今日這事,卻是謀殺,這涉及了人命的事。一個能狠得下心對老夫人下手的人,她不能再顧念親情的將她留在家中,這樣的人實在是太恐怖了,也許有一天因為什麼事,會對雲卿下手,她不想自己的孩子發生類似於今天的事情。

    所以,她轉過身來,吩咐道:“王嬤嬤你在這裏守著老夫人,大夫,麻煩你跟我去看看另外一個人,雲卿,你也和我一起去菊客院。”

    王嬤嬤撲過來道:“夫人,我要去,我一定要跟你們一起去,去看看這個被狗吃了良心的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她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嬤嬤,此時老夫人出事,她心內最是氣憤,想著往日裏老夫人對謝姨媽那等的好,謝姨媽竟然還對老夫人下此毒手,真是讓人心內發寒。

    韋凝紫眼底閃爍著淚光,不解的問道:“怎麼,老夫人出了什麼事了嗎?”

    王嬤嬤聽她還要提問,不由目光裏射出兩道淩厲的光,撲上去就要大吼,雲卿見此,眉頭微皺,立即喊道:“王嬤嬤,大夫還在一旁候著,若有什麼事,待以後說再不遲,如今還有病人在那等候著,咱們還是先過去看看再說。”

    聽到這話,王嬤嬤才冷靜下來,望見站在一旁的大夫,面上微微發燙,今兒個這事她真的做的過了,大夫還在一旁,她就差點要說出謝姨媽動手欲悶死老夫人的事了,眼見聖駕南巡即將入駐沈府,要是傳出去這樣的事情,豈不是一切都會打水漂,之前所花費的心血,人力,物力也要全部白費?

    她抬頭望著雲卿,但見她面色淡淡的,眼裏卻有著謹慎的光芒,幸虧大小姐反應及時,不然不知道要給沈家惹來什麼樣的禍事,如此想著,對雲卿也報了感激的神色,轉過頭看著韋凝紫,眼底卻帶著厭惡的神色,皺眉道:“表小姐,你還是趕緊起來在前面帶路,不然的話,你娘出什麼事了礙著別人可就不好了。”

    韋凝紫眼中落著淚,難受的哽咽著,小丫鬟上去將她扶起,她這才站好,似沒看到王嬤嬤那厭惡的眼神和屋內奇怪的要求,點點頭道:“那就麻煩姨母和大夫快去看看我娘,我擔心她撐不住了,開始來的時候我見她臉色就發青了。”

    謝氏見此也不多說話,走在前面,雲卿則走在她的後方,大夫和王嬤嬤跟在後面,一行人腳步匆忙的朝著菊客院去了。

    一進菊客院,便看到謝氏的大丫鬟紅袖站在院子裏,渾身發顫,臉色發白,一看到韋凝紫就忙走了上去,“小姐,你快去看看夫人,她還在吐血啊。”

    韋凝紫聞言頓時更加心急,轉身對著大夫道:“大夫,麻煩你趕緊去看看我娘。”

    那大夫倒也敬業,在聽到紅袖所言之時,便點頭道好,背著藥箱跟著紅袖就往裏面走去。

    謝氏和雲卿一臉冷肅,跟著邁步進去,一進屋內,就聞到空氣中充滿了血腥味,夾雜著一種怪異的味道。

    此時的謝姨媽嘴角已經吐了一大灘血,丫鬟正跪在她的身邊,不斷擦拭著從她嘴角流出來的血水,她玉色的枕頭都被血水沁得發黑,整個人面色如紫蘇,隱隱透著一股黑氣。

    韋凝紫進了內室,淚水就開始掉下來,走到床前,大呼道:“娘,娘,你怎麼了?”

    而那邊大夫已經打開箱子,拿出枕墊,丫鬟將謝姨媽的手抬起,塞入枕墊,大夫才開始診脈,他望聞問切之後,臉色越發的凝重,透著一股相當不好的意思。

    “你們馬上去端冷水給她喝下,然後再催她吐出來,記得一定要是冷水,溫水熱水都不行,另外,讓人去熬綠豆水來。”大夫站起來,飛快的吩咐道。

    丫鬟們不明白大夫怎麼不開藥,而只是要灌水,一時不動,韋凝紫立即抬頭厲聲道:“還不趕緊按照大夫的要求去做!難道你們想看到夫人死了嗎?”

    如此喝斥後,丫鬟才趕緊按照大夫所說的去打冷水,煮綠豆水,房間裏腳步聲一直不停的穿梭。

    “沈夫人,我可否借一步說話?”這位大夫為人比較謹慎,他站起來,頗為有禮的說道。

    見他如此說話,謝氏料想事情不會簡單,可是在聽完大夫所說的話後,她的臉色頃刻間就難看了起來,因為大夫說:“沈夫人,這位夫人的症狀,面色發紫,神志不清,四肢發顫,口吐鮮血,正是喝了砒霜的徵兆!”

    “什麼?砒霜?”謝氏有些驚訝的開口,卻在說話的時候將聲音壓低了下來,保證除了大夫以外的人不能聽到,畢竟這結果實在是讓她覺得太意外了。

    “是的,這位夫人喝下的砒霜數量超量,引起內臟衰竭損壞,所以在下才讓人去打水讓她喝下催吐。”大夫也沒想到,好好的竟然會看到有人喝了砒霜,這些事情他以前接觸的少,一時心裏如同掀起了驚天波瀾一般。

    抬眸望著內室門前不停進出端著冷水進去,又端著嘔吐物出來的丫鬟,謝氏低聲道:“她還有沒有救?”

    “這得看催吐之後的情況了,若是催吐了之後狀況好的話,那就還有希望存活。”大夫並不敢打包票,只是盡責的說道。

    “那就煩請大夫再進去看看,儘量將裏面的人救下來。”本來是抱著將謝姨媽抓出來心理過來的謝氏,此時只覺得心亂如麻,謝姨媽怎麼會喝砒霜了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邊雲卿也看了謝姨媽的病狀,並且聽到了大夫處理的方子,心中對謝姨媽所中的是何東西已經有了定數,所以她不急不緩的站在那兒看著韋凝紫站在一旁焦急的模樣,腦海裏卻在深思。

    而王嬤嬤此時卻沉不住氣了,她本意是過來抓住謝姨媽這個賊人的,豈料過來卻看到謝姨媽吐血,剛才她站在那看到大夫鬼鬼祟祟的和謝氏說話,立即過來抓著大夫問道:“告訴我,她究竟怎麼了,是不是中毒了?”

    大夫被她一雙手抓住,只覺得胳膊生疼,又聽她問出的問題,皺著眉毛,卻依舊有禮道:“這位嬤嬤,這位夫人的事我已經告訴了沈夫人,若你要知道,可以問她便是。”

    這下,王嬤嬤才鬆開了手,邁著粗壯的步子,走到謝氏的身邊,先是行了個大禮,然後道:“夫人,你告訴奴婢,究竟謝姨媽她是怎麼了,她是不是中毒了?”

    謝氏掃了一眼內室,剛才謝姨媽的模樣誰看到都會猜到是中了毒,只是有些奇怪,怎麼會喝那麼多砒霜,究竟是她自己喝的,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想了想,謝氏叫了王嬤嬤和雲卿到了偏廳裏,才慎重的說道:“剛才大夫告訴我,她中的是砒霜的毒,現在大夫正在施救,能不能救回還說不定。”

    王嬤嬤臉色大驚,她開始只是看謝姨媽滿臉發紫,又口吐鮮血,上午的時候還是健健康康的一個人,下午就這樣了,只有中毒才會有這樣的症狀,她心內猜測的時候還是有點不肯定,如今謝氏肯定出來,她倒有些接受不了。

    相比之下,雲卿就鎮定多了,在聽到中毒之後,她臉上的表情基本也沒什麼變化,依舊是淡淡的,因為一開始她就猜測出來謝姨媽的症狀是為何了。

    此時她轉頭望向謝氏,口中帶著疑問,秀眉微微的輕蹙起來,“娘,謝姨媽中毒的事情,其中有古怪,王嬤嬤當初看到她離開榮松堂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這會子就中了毒了,此事必定不簡單。”

    王嬤嬤聞言立即點點頭,道:“是的,她怎麼會突然中毒,這必須要好好的審問在菊客院的丫鬟,不然老夫人的事就這樣過了嗎?”她心底還是記著老夫人的事,說話的時候眼底閃爍著怨恨的光芒。

    謝氏很理解她的想法,也覺得此事確實不一般,砒霜這種東西,屬於劇毒之物,不會隨便就出現在平常人家中,謝姨媽現在生死不明,也不能開口說話,唯一的辦法就是審問下面的丫鬟,看看究竟是為何。

    想到這裏,她就要出去將丫鬟集中起來,雲卿聽到她的話後,目光裏帶著一絲否定,搖頭道:“娘,不可。”

    王嬤嬤正準備轉身,聽到雲卿阻攔,反過頭便問道:“怎麼不可,此時要是不審問她們,如何解開砒霜之謎?”

    雲卿卻是微微一笑,迎向王嬤嬤的目光中有著笑意,“王嬤嬤請不要心急,雲卿並不是不審問她們,而是如今菊客院裏面人員眾多,手忙腳亂,若是將她們一起審問了,人多嘴雜的傳出去不好,若是要審問,那些小丫鬟知道的也不多,不如問兩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鬟會比較好,一來省了引起眾人的注意,二來問到的內容也更有用。”

    “的確是這樣,剛才是奴婢欠考慮了。”王嬤嬤點點頭,抬頭望著謝氏,到底這個家中如今掌家的還是謝氏,只見謝氏點頭,她便趕緊出去,將紅霞和紅袖兩個大丫鬟喚到偏廳裏來。

    紅袖和紅霞就是之前沈府給買的四個大丫鬟裏面的兩個,另外的兩個因為伺候的不順心,被謝姨媽貶去做了粗使丫鬟了。

    她們兩人一進來,便跪下來給謝氏和雲卿行禮,雖說她們兩人不是她們的正經主子,可顯然她們兩人還是知道謝姨媽和韋凝紫一直倚靠的人是誰。

    雲卿的目光首先落到了紅袖的身上,一開始進院門的時候,便是這個丫鬟在守著,據說當時是她推開門進去後,看到謝姨媽的狀況,通知其他人的。

    只見雲卿坐在花梨木的圈椅上,抬起手撫了撫裙上微微的皺褶痕跡,緩緩的抬起側臉道:“你叫紅袖是吧?”

    那喚作紅袖的丫鬟垂首道:“奴婢正是。”雖然她極力掩飾自己緊張的情緒,但是聲音裏的微微顫抖還是讓雲卿聽了出來。

    “你莫要緊張,我只是問你,你家夫人怎麼突然會變成這樣,你將你看到的整個過程告訴我就是。”

    雲卿輕言慢語的,話語不急不促,讓紅袖心裏微微一松,緊張的情緒稍許緩解了一點,又慶倖雲卿不似謝姨媽那樣喜歡拿著下人打罵責怪,她緩了緩害怕的情緒,才開口道:“事情是這樣的,中午用膳的時間到了,小姐說夫人在裏面怎麼還未起來,便讓奴婢進去將夫人喊醒,一起用午膳,奴婢聽了後,便推門進去,便進了內室,準備喊夫人,結果喊了幾聲後,見夫人沒有反應,便走到床頭去喊,結果就看見……看見夫人的嘴角在吐血,臉色也發青……奴婢嚇了一跳,大聲叫了起來,然後小姐和紅霞她們聽見了,就跑了進來,小姐一看夫人這樣,就急得上去大呼了幾聲,接著就跑了出去,說要去請大夫……”

    後面的事情,自然就是開始那幕,韋凝紫去找謝氏,讓她去尋大夫,結果找到了榮松堂去……

    聽完整個事情的過程,雲卿眉頭中掛著一絲凝重,嘴角也微微抿緊,眸中帶著一抹沉思,聽紅袖的話,她是進來後發現謝姨媽在床上中毒了的,且不說這個毒謝姨媽究竟是為什麼要喝下去,就是這樣多的砒霜,謝姨媽怎麼會有呢。

    “你們知道屋中有沒有砒霜的?”雲卿也不質問其他,一步步的將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問出來。

    紅袖眼底帶著回憶,抬頭注視著雲卿,輕聲道:“這個砒霜,是奴婢買的。”

    謝氏聽到此處,也經不住的開口問道:“什麼,你買這麼多砒霜幹什麼?”她的聲音裏帶上一抹厲色,這砒霜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買的,一個丫鬟買這麼多砒霜,難道是準備蓄意謀害嗎?

    紅袖連忙搖了搖頭,臉上帶著驚憂,解釋道:“不是,不是,沈夫人,這個砒霜是夫人讓奴婢買的……”

    “渾說!誰會沒事買這麼多砒霜放在家中!”王嬤嬤在一旁聽著,立即皺著眉喝斥道。

    “沒有,真的,真的,是夫人讓奴婢買來的,夫人兩個月前腿上生了一個大膿瘡,一直都沒有好,她後來請了大夫,大夫說已經生了腐肌,必須要將外面的腐爛的肌肉去掉才可以痊癒,他開的方子裏面,有一味藥便是砒霜,這砒霜便是當初夫人讓奴婢去買來,每次都是按照大夫的方子,加上一點砒霜在裏面的,這話,絕對沒有假,就是紅霞也是知道的。”紅袖顯然被王嬤嬤一吼,嚇了一大跳,飛快的將事情的原因始末說了出來,免得自己被懷疑惡意買了砒霜來毒害主子,這可是天大的罪名啊。

    紅霞在一旁跪著,肯定的說道:“的確如此,這個方子夫人每日晚上都要配了,敷在膿瘡上的,奴婢值夜的時候也是要配這個方子的。”

    眼見紅霞都開口說了,紅袖眼底含著淚水,望著雲卿和謝氏,希望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若是沈夫人和沈大小姐懷疑的話,你們可以去看看夫人的腿,還有開這個藥方的大夫,就直到奴婢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了。”

    王嬤嬤還要開口說什麼,雲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雖然不淩厲,也沒有皺眉,可是王嬤嬤只覺得那要喝斥出來的話就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眼底便帶了三分的委屈。

    雲卿淡淡的歎了口氣,“在書院的時候,夫子說過,砒霜雖然是大毒之物,可是同樣也是屬於醫藥的一種,用的恰當也可以為人體治病,紅袖所說的的確如此。”

    若不是大夫,一般人是不會知道砒霜還有這種效果的,這種大毒之物,不到萬不得已,一般大夫是不會開在方子中的,因為它的藥性實在是太烈了。

    想到謝姨媽之前在榮松堂對老夫人下了毒手,如今又吞了砒霜,這砒霜也是她自己讓人買回來的,謝氏有了另外一種想法——

    她稍許靠近雲卿,低聲道:“雲卿,你說謝姨媽是不是畏罪自殺的?”

    畏罪自殺?

    雲卿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襯著一雙褶褶生輝的鳳眸,宛若清晨沾露的玫瑰,豔麗不可言,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眸中帶著的卻是些微的諷刺和懷疑。

    謝姨媽會畏罪自殺?

    這個可能性實在是不高,像謝姨媽那樣自私自利的人,連真心對她的謝氏都可以謀害,這種連自己親姐姐都算計的的人,就算是殺了人,第一時間大概也不是自責什麼的,驚嚇也許是有,但是愧疚估計是不可能。但是這點驚嚇就會讓謝姨媽喝了砒霜自盡嗎,雲卿心裏不是十分贊同這種想法。

    但是僅憑個人的想法,也決定不了什麼。長翹的睫毛隨著她抬眼的動作輕輕的動了動,雲卿緩緩問道:“那今日,你們可發現你們夫人或者小姐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嗎?”

    “異常的地方,好似沒有……”紅袖想了一下,否認道。

    “你們再認真想想!”王嬤嬤訓斥道,她現在一點都不希望謝姨媽死了,也不想她就這麼畏罪自殺,謝姨媽想要殺死老夫人這件事是不能改變,不能饒恕的。

    就在這個時候,紅霞似乎想起了什麼,低眉深鎖之後,又欲言又止,她那模樣落在王嬤嬤眼中,自然是得不了好,立即就被點名道:“紅霞,你有什麼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在主子面前露出這樣的神色,像什麼話!”

    被王嬤嬤這麼一訓,紅霞抬頭看著雲卿,見她眉目溫婉,眼眸裏帶著期待的光芒,定定心後,才開口道:“夫人回來之後,是小姐陪她進去坐了一會,夫人還將奴婢們都遣了出來,然後奴婢見小姐出來的時候,神色有些古怪,好似……”



正文 055 成活死人

    “好似什麼?”平日裏沉得住氣的王嬤嬤,今日一而再的急促,惹得謝氏都看了她兩眼。

    紅霞一邊回憶一邊道:“她的眼睛有點紅紅的,像是哭過的樣子。不過,這也不算奇怪的事……小姐也經常哭。”謝姨媽脾氣不好的時候就會拿著小姐出氣,這在韋府中也並不是什麼大秘密,只是人人都裝作不知道罷了。

    可雲卿直覺這事情有點古怪,謝氏回來之後若是要畏罪自殺,那韋凝紫還進去做什麼,為什麼要遣走其他的奴婢,那一段時間她們母女又在裏面做什麼呢?

    想到這裏,雲卿轉過頭來,卻是對著謝氏道:“姨媽中毒一事,還是要通知表姐才是,她應該要知情。”

    她說的,謝氏也贊同,畢竟謝姨媽如今身邊沒有親人,只有韋凝紫這個女兒在身邊,她們有必要告訴她,於是謝氏吩咐道:“紅霞,你去將你們小姐請過來。”

    紅霞應了,出去了大概片刻鐘的時間,然後帶著韋凝紫走了進來,此時韋凝紫的雙眸紅腫,眼裏還含著一泡眼淚,給謝氏行禮的時候,聲音帶著哭後的沙啞,令人不由的生出憐意。

    “起來坐吧。”謝氏語氣淡淡的,沒有太多親熱的感情,她此時心情頗為複雜,面對韋凝紫也不會表現出太多憐惜來。

    韋凝紫捏著帕子擦了眼角的淚水,由紅霞扶著坐在雲卿對面的花梨木椅子上,這才道:“不知道姨媽喚我來為何事?可是我娘出了什麼事情了?”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語氣有些急切,目光一動不動的注視著謝氏,眸中有著期盼和擔憂。

    謝氏看了她一眼,緩緩道:“嗯,你娘是喝了砒霜,如今中毒,大夫正在救她!”

    “我娘喝了砒霜?!”韋凝紫渾身一顫,反復問道:“我娘怎麼會喝砒霜,是不是有人給她下的毒?”

    她轉過頭來,對著紅霞和紅袖,雙眼裏射出憤恨的目光,“是不是你們給我娘下的毒,是不是你們?”

    “不是,小姐,真的不是奴婢!”紅霞和紅袖被她的模樣嚇得連忙磕頭否認。

    “不可能!若不是有人下毒,我娘才不會喝砒霜呢,你們不要狡辯了,一定是你們!”韋凝紫氣得站了起來,指著紅霞和紅袖大罵道。

    王嬤嬤看著紅霞和紅袖嚇得渾身發抖的樣子,心裏不舒服的很,同樣作為奴婢,她有一種同位相憐的心裏,覺得韋凝紫此時就是仗勢逼人,哼了一聲後,道:“表小姐不要亂冤枉人,謝姨媽做了那樣的醜事,哪里還需要別人下毒啊,就她自個兒都應該吞毒謝罪了!就是毒死她都是該的!”

    “醜事?什麼醜事?”韋凝紫聽到她的話,飛快的轉過頭來,頭上的水晶流蘇釵因為動作太過猛烈,甩到臉頰旁,照的那雙盈盈水光的雙眸有著幾分剔透的寒意。

    “還有什麼醜事,謝姨媽將老婦人悶死了,她跑回來吞毒自殺,這不是正常的很嗎?”王嬤嬤憤憤的說道。

    韋凝紫臉色立即從白到青,帶上深深的驚恐,宛如電擊,全身抖如風中的枯葉,驚恐的抬起臉,睜大了眸子望著王嬤嬤,好似要從她臉上找出一點兒作假的痕跡來,她看了三四眼後,這才接受了現實,臉上帶著果然如此的神色,“難怪,難怪,她開始會和我說那樣奇怪的話……”

    見她神色如此,口中喃喃自語,雲卿觀察著她臉色,問道:“姨媽開始和你說了什麼話?”

    韋凝紫抬起淚雨朦朧的眼,看了一眼雲卿,嘴唇顫動了幾下,雙手絞著帕子,緩緩的說道:“上午的時候,娘突然到我房間裏,抓住我的手,就開始流淚,我問她什麼,她也不肯說,哭了一陣子後,我看她太傷心,就讓她去休息一下,到了她的房間內,她將所有下人都遣了出去,就跟我說了很多話,她說我就快要及笄了,以後就是大姑娘了,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學會當家作主,我當時聽了這話就覺得奇怪,可是想著也許是我爹的忌日快要到了,娘傷心罷了,也沒有注意……後來,我娘又說喜歡喝我泡的茶,讓我沖一杯給她喝,我便是泡了一杯給她,她接過去後,就說她累了,讓我出去,不要讓人來打擾她,我以為她是累了,要休息,便按照她所說的吩咐下人,直到用午膳的時候,才喊了紅袖去叫她起來……誰知道最後……”

    她一邊說,淚水如同夏雨一般滂泊而下,如同止不住一般,滿臉都是,漸漸的聲音都哽咽了起來,便是本來都怨憤的王嬤嬤都禁不住的對她心軟了起來。

    紅霞和紅袖更是跟著她哭了起來,只有雲卿沒有被她的淚水所打動,神色如常的望著她。

    若說從韋凝紫的臉色看出什麼來了,雲卿除了傷心和淚水,看不出其他的神色,而且韋凝紫這一段話的確沒有什麼地方有紕漏,和之前紅袖紅霞的話都可以連接上去。

    便是韋凝紫哭了的眼神,都可以理解為為父忌日的傷心,可是雲卿就有一種直覺,她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

    見韋凝紫哭的傷心,謝氏在旁邊看了,也要說上幾句話安慰,雲卿覺得光坐在這裏不行,於是站了起來,對著韋凝紫道:“表姐,能不能讓紅袖陪我在外面看一圈?”雖然紅袖是沈家出錢買的,可是賣身契都已經給了謝姨媽,就是謝姨媽的丫鬟了,她理所當然的要問韋凝紫這個主人的意思。

    韋凝紫半垂著眼,點點頭,“表妹儘管去看,我是真的不敢相信,我娘怎麼會做出那等子的事情,她和老夫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怎麼會如此,我不相信她會自殺,這肯定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此時她一句接一句,顯得有些語無倫次,顯然是傷心到了極點,拼命的搖頭否認,反復說著不相信謝姨媽會殺老夫人,不相信謝姨媽會自殺,說兇手一定另有其人。

    雲卿仔細的在她面上盯了半盞茶的時間,發現她哭得似乎都有些接不上氣來,那種傷痛到心裏的表情,完全不似作假。

    她收回目光,轉身喚紅袖一起走到外廳,“這裏是否有人動過?”

    紅袖紅著眼睛搖頭,“沒有,奴婢吩咐不許她們動這裏的東西,以免官府來查的時候,找不出什麼證據來了。”她當時的第一反應,也是謝姨媽被人謀害了,畢竟謝姨媽每日都是一副人家倒楣我逍遙的模樣,怎麼想也不是會自殺的人,更何況紅袖那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謝姨媽還做了悶死老夫人的事。

    雲卿環視了一下周圍,典型的客居主廳佈置,從門口進來,就是一副名品菊花四屏繡圖屏風,與菊客院的名字相襯,進門之後,便可看到一副泰山迎客松的水彩畫掛在當中,其下是兩把寬大的太師椅,左右兩旁各列了兩把黃梨木交椅,兩旁都放了高幾,上面擺放著應季的鮮花。

    她的視線落在了左邊一張桌子上,那上面擺放著一隻茶盞,走過去一看,發現裏邊還有剩餘的茶渣,雲卿拿起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左右看了一眼,對著紅袖道:“把你頭上的銀釵取下來給我用用。”

    紅袖雖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依舊拔了下來,雙手遞到了她的面前,雲卿接過後,將銀釵往茶水裏面一試,不到一瞬,銀色的釵子接觸到茶水的部分全部變成了黑色。

    紅袖見此,小聲的喊道:“這,這茶水有毒!”

    “是的,這茶水裏面的就是砒霜。”她今日頭上戴的是青玉簪子,所以只有用紅袖的銀釵來測試,砒霜與銀子的反應最劇烈,只要一接觸含有砒霜的東西,銀子瞬間會變成黑色,依照釵子變色的劇烈,這茶杯中的砒霜含量絕對不小。

    “那夫人就是喝了這杯茶才中毒的嗎?”紅袖看著那只盛著殘茶的茶杯,眼底說不出的驚懼,她只是一個丫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心裏害怕得不得了。

    雲卿點頭,將茶杯放在桌上,然後四處查看了起來,她微微低頭,在桌底發現了一張黃色的紙張,紅袖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張紙,彎腰將它拾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對著雲卿道:“沈小姐,這個,正是,奴婢買的那包砒霜的包裝紙,因為砒霜是劇毒物品,藥店特意用大紅色的紙包好區分開來的,不要讓人誤認,和其他藥材混雜在一起。”

    視線落在她手上的紅紙上,雲卿認出上面沾染的白色粉末,正是砒霜無疑。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謝姨媽讓韋凝紫泡了一杯茶後,自己去取了砒霜放在茶杯裏,順手將包裝紙丟在了地上,然後喝了下去,接著就自己走到床前睡下,默默的等著死神降臨。

    不管是丫鬟的說法,韋凝紫的說辭,還是現場的情況,都證明瞭謝姨媽是在以為自己悶死了老夫人之後,然後自己畏罪自殺的。

    雲卿望著那剩餘著黃褐色殘茶的瓷杯和紅色的包裝砒霜的藥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裏面,以至於謝氏和韋凝紫,王嬤嬤,紅霞從偏廳走出來的時候,她都沒有發現。

    當韋凝紫看到紅袖手中的紅紙時候,剛剛才止住的淚水,又有冒頭的趨勢,她身體發軟,紅霞幾乎是用了全力,才讓她沒有倒下去,“這……娘就是喝了這些砒霜嗎?”

    紅袖為難的看著韋凝紫,手中如同握了一塊熱炭,不知如何開口,雲卿更是什麼都不想說,一言不發的望著茶杯,紅袖沒有辦法,只好道:“也許是的,這個茶杯裏面就有砒霜。”

    她拿出那根銀釵放在眾人的面前,“你們看,銀釵一放入到茶水中,就變成了黑色。”

    “這茶是我泡的那杯,我泡的時候裏面沒有放砒霜啊,怎麼可能有砒霜……”韋凝紫捂著嘴,儘量哭的不大聲。

    謝氏歎了口氣,“她讓你泡茶,大概是還想再喝一杯女兒親手泡的茶吧。”謝氏從自己的角度分析,若是她知道自己要走了,估計最捨不得的也是女兒和兒子了,也最放心不下他們,謝姨媽那時對韋凝紫說的話,倒是真像臨死之人的交代之語。

    內廳的簾子掀了起來,小丫鬟引著大夫走了出來,韋凝紫望著大夫,急切的問道:“我娘怎樣了,大夫,我娘還有沒有救?”

    大夫抬眼望著她,只見她哭的體力不支,雙眼紅腫,神色焦急,暗道真是個好女孩子,只可惜……他遺憾道:“韋夫人喝下的砒霜數量太大,劑量足以毒死兩頭牛,幸而發現的尚早,雖然毒已經到達內臟,還未全部侵蝕,經過催吐之後,胃中剩餘的砒霜全部都出來了,可是這也只是讓她沒有性命之憂,尚有一口氣罷了,若要看狀況如何,大概三天之後,她若是醒來了,雖然身體虧損很大,也算是命大……”

    “那若是不醒呢……”韋凝紫似乎聽不得大夫長篇大論的,急忙追問道。

    “若是不醒,只怕這一輩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做個活死人了!”大夫滿臉遺憾的將不好的後果說出來,韋凝紫渾身一軟,直直的就暈厥了過去,倒在了紅霞的身上。

    菊客院裏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好在韋凝紫只是傷心過度,大夫施針後,一會就醒過來了。

    謝氏本來是來追究老夫人被謝姨媽悶殺一事的,誰知道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謝姨媽如今是中毒太深,人都未醒,所有事情都要等到三天之後才可以解開,而韋凝紫傷心到昏厥過去,她什麼都不知道,謝氏也不可能對她發難,她一個長輩去對晚輩說什麼做什麼,都顯得掉價掉身份。

    於是謝氏只好又說了幾句話,讓韋凝紫別太傷心,且等過這三日再說,就連王嬤嬤都不好出聲,只站在那裏望著謝姨媽。

    韋凝紫靠在床頭,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模樣,感激的望著謝氏,輕聲道:“姨母,我會好好守著娘的,一定要讓她醒來,若是老夫人那件事真的是娘做的……”

    她說著,就頓了頓,神色裏說不出的哀傷,複又抬起頭來,“她一定會醒過來的,我相信娘不會這麼做,她根本沒有理由這麼做啊……”

    謝氏不想和她爭辯此事,謝姨媽是韋凝紫的母親,韋凝紫幫著謝姨媽說話是可能的,不過始終臉色淡了些許,不置可否道:“等三天后,看你娘的情況再說吧。”

    韋凝紫聽得出謝氏對她都有些不悅了,垂眸道:“姨母和表妹肯定也累了,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我娘的。”

    謝氏一下午被連續兩件大事弄得的確是疲乏了,也沒說什麼客氣話,她還要回去看老夫人,於是讓紅霞和紅袖好生照看著,自己和雲卿從菊客院便走了出來。

    剛到菊客院的門口,便看到沈茂一身風塵急急忙忙的也朝著這方向走來,他今日本來是去縣城裏面看朋友的,剛一進城,便聽到李斯給他說這個事,連忙推了晚上的酒宴,急匆匆的回來了。

    一見謝氏和雲卿也在院子門前,口氣急促的問道:“母親怎樣了?”

    謝氏知道他心內擔心,連忙道:“已經無大礙了。”

    沈茂聽後並沒有松一口氣,腳步更是匆忙的往裏面而去,碧菱正端著一碗藥在喂老夫人,碧萍坐在床頭,抬起老夫人的頭睡在她的腿上,而老夫人的眼睛依然是閉著的,碧菱吹涼的藥汁喂在她口中,一大半都順著嘴角流淌了下來,碧菱不時的用帕子擦掉藥汁。

    見自己的母親如此狀況,沈茂心中焦慮邁上前去,問道:“老夫人如今怎樣了?”

    碧菱看見是他,答道:“大夫說問題不大,大概明天會醒過來。”

    “把藥給我。”沈茂從碧菱手中將藥汁接過去,臉色沉冷,一口一口的喂著老夫人。

    謝氏見如此,便讓碧萍和碧菱出去,自己坐在原先碧萍的位置,替老夫人擦著嘴角的藥汁,她此時心內七上八下,如同有鼓在裏面擂打,忐忑不安的觀察著沈茂的神色,卻見他一眼都不望向她,心內知道沈茂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自己的妹妹寄居在沈家,沈茂一直都未說過一句嫌話,好吃好喝的供養著,誰知謝素玲竟然對老夫人下手,要害死老夫人,這如何讓沈茂不生氣,老夫人可是他的娘啊。

    謝氏真心覺得自己理虧,滿肚子的話想要說,卻說不出來,只得莫莫的替老夫人擦拭嘴角,直到沈茂將一碗藥汁都喂完了,才試探般的開口道:“老爺,素玲她畏罪自殺,也許醒不過來了。”

    沈茂順手將藥碗放在一旁的小幾上,抬眸望著謝氏,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又夾雜著掩飾不住的怒意,“你不要再說她了!若是她命好能醒過來,我即刻就會將她送到官府裏去!”

    他從聽到此事的前因後果後,一口氣就堵在胸口裏不上不下,也知道謝氏自看到他後,神色就變得很緊張,一直在觀察著他,動作裏也帶著些微的討好,可是他怎麼說,謝素玲謀害的可是他的娘!竟然想要悶死老夫人!

    可是謝氏偏偏是謝素玲的姐姐!若是其他關係,他也許可以大發一通脾氣,發洩自己的不滿,可是此時謝氏小心翼翼的樣子,又讓他說不出話來,畢竟錯的不是謝氏,謝氏也不能預料到謝素玲會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舉動來!

    於是沈茂乾脆站起來,“你別想多了,我沒有怪你。”說完後,便走了出去,讓碧萍和碧菱伺候老夫人。

    謝氏看著他出去的背影,眼底有些泛酸,雖然沈茂說沒有怪她,可是始終心底還是存了些芥蒂,否則的話也不會避開她而走了。

    雲卿站在院子外面,看高掛的豔陽漸漸垂落,眼底映著那霞光四射,鳳眸裏一片紅的似血。

    次日,安知府也隨之來報,負責御前開路的官員也已經到達揚州,提前數天在聖駕到達之前,先到沈府觀察周邊的環境以及安全問題。

    沈茂絲毫不敢怠慢,跟著安知府後面,站在沈府面前迎接那官員,直到官員的馬車停下來之後,走下一名身穿四品文官官服的俊秀男子,他五官都生的相當的溫和,組合在臉上給人感覺更是老實溫厚,又不缺俊美,只見他一下車,便對著安知府拱手道:“勞煩安大人了。”

    “哪里,耿大人是為了陛下的安危而來,我是一定要前來陪同檢視的。”安知府也很官方的一笑,對著男子道,此次聖駕能南巡,在揚州休息,若是接待的好,對他的官途便是添上一項大大的益處,所以不管來人是誰,他都會來,更何況來人還是永毅侯府目前最有可能的下屆繼承人,耿佑臣。

    沈茂與耿佑臣曾經見過面,此時也絲毫不敢怠慢,深深的行禮道:“耿大人,請跟隨草民進府內,先休息一會。”

    耿佑臣點頭,“沈老爺也辛苦了。”

    “哪里,聖駕能駕臨沈府,簡直是沈家天大的榮幸,沈茂感恩戴德,哪里談的上辛苦。”客套話沈茂說起來是一點都不費勁,和官宦中人打交道太多,他深知哪些話要怎麼說才更得體。

    耿佑臣此次作為禦駕前行官員,必定是受到了陛下的青睞,他此刻代表的便是皇家,所以府中一應的伺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提供最好的東西給他。

    接下來的日子,沈茂帶著耿佑臣查看荔園裏面的一切所用和擺設,畢竟沈府是商戶,有些規矩不如官家制的全面,雖然安知府已經派人來查看監工改制,可是謹慎一些總是沒有錯的。

    就在沈府事情發生後的第三天,安知府也傳話來,那日半夜放火燒了韋府的賊人已經抓了起來,本來一時半會是抓不到的,這群賊人雖然手段不高明,藏匿的手法倒是不差。

    眼看聖駕就要到揚州,留下這麼一夥賊人在也不安全,瑾王世子得知後,派人協助,將那群賊人抓獲。

    在此時犯罪,等於是讓安知府心頭不順,於是在審查的過程中,衙役手段百出,賊人馬上就交代了在京城所作下的事情,其中便有謝姨媽和賊人溝通,假裝打劫老夫人,然後謝姨媽捨身去救的這一件事情,另外還有的便是謝姨媽這次和賊人勾結,假裝房舍被燒,借助在沈家的事情。

    當消息傳到沈府的時候,大夫也再次來診斷,這次結果是謝姨媽因為中毒損傷了內臟,深度昏迷,以後只能躺在床上,靠人照顧,做個‘活死人’了。

    兩條消息傳到沈家的時候,沈茂只覺得怒上心頭,直接沖到了菊客院,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謝姨媽只覺得刺眼之極,咬牙切齒了半天,終於將目光轉移到在一旁哭得眼睛腫得和桃子一般的韋凝紫身上。

    “娘,你醒醒啊,你不要丟下女兒一個人啊,女兒已經沒了父親,你要再這麼一直沉睡下去,那女兒豈不是以後沒人再管了!”她邊哭邊搖著謝姨媽,聲音已經嘶啞,人也仿佛瘦了一圈,好似隨時都能被秋風卷走一般。

    對於韋凝紫,沈茂一直說不上多喜歡,也算不得多討厭,可是如今謝姨媽做下如此的罪行,竟然在京城的時候就對老夫人動了心思,而後又一而再的算計沈府,人都說‘愛屋及烏’,其實當討厭一個人的時候,連帶著也會討厭上她身邊人的。

    對於謝氏,作為十餘年的結髮妻子,沈茂雖然不舒服,可過幾天也會釋然,可是看著韋凝紫,沈茂就會想起謝姨媽,想起謝姨媽所做的一切,他不想看到她,雖然他覺得這一切和韋凝紫沒關係,於是語氣就淡淡的道:“韋府我會儘快派人修復好的,你不要擔心房子的事情。”

    韋凝紫只聽心口上咯噔一聲,知道沈茂因為討厭謝姨媽連帶對她也不喜歡了,如今事情都發展到了這個地步,若是她不能留在沈家,回到沈府,守著謝姨媽這個活死人,她一生的前途,真正的就毀了。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

    謝姨媽之所以費勁心思的要住進沈府,就是想要找個機會讓她接近皇孫龍子,攀得一個富貴的機會,眼看機會就要到了,如果這個時候功虧一簣,豈不是前面的努力都要白費。

    她知道如今依著自己的身份,是做不了皇子妃之類的,可到底韋家在京中還是名門望族,身份上她也不算最差,怎麼也比雲卿要強,若是有機會得了皇子的親眼,即便是做不了皇子妃,側妃之類的也沒有關係,她相信以她的聰明,即便是個妾室,也能用心計一步步的爬上去。妾室又如何,只要她能生的下兒子,得到皇子的寵愛,就有可能升上側妃的位置,若是運氣再好一點,也許正妃的位置也不是那麼難的。

    送走沈茂,韋凝紫靜靜的坐在房內,籌謀計畫著,眼下,她就必須要爭取,爭取能留在沈府的機會,這是最基本的條件,也是目前她必須達到的條件。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0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2 AM 編輯

正文 056 懸樑自盡

    翌日,沈茂正陪同耿佑臣在前遠離安坐,忽然從後院來了一個婆子,在門口張望幾次,惹得身邊的小廝都止不住的問起來,“在這看什麼,究有什麼事情嗎?”

    那婆子望著沈茂,眼底都是期盼的光芒,只不過就是不說究竟發生了什麼,沈茂見耿佑臣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感覺不是好事情,剛要將婆子喊開,耿佑臣就開口道:“沈老爺,再過六日陛下的聖駕就到了,你這府中必需要保持安定平穩,切莫再像今日這莽莽撞撞的了。”

    沈茂知道他這話是說婆子若避開不說,就是有隱瞞何事的行為,惱怒眼前這婆子出現的不是時候,壓著怒意,問道:“究竟出了何事?”

    那婆子憋了好久,終於等沈茂問了出來,才慌慌張張的開口道:“老爺,是表小姐那出事了,你還是快點過去看看吧!”

    “什麼事,夫人過去不就行了!”沈茂聽到是韋凝紫的事,神情就顯得更加的冷淡,只怪這婆子太不識眼色,看著又眼生的很,不曉得是哪個院子裏的!

    “夫人已經趕過去了,是表小姐她……懸樑自盡了!”

    聞言,耿佑臣第一個放下茶杯,眼底露出一抹驚訝的神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而雲卿正坐在謝氏的院子裏,陪她聊天的時候,便聽到外面一陣喧鬧聲,緊接著一陣子,外頭就有個丫鬟過來報導:“夫人,大小姐,表小姐在菊客院自盡了!”

    謝氏本來帶笑的臉一下就被訝異的神色取代,抬眉道:“什麼?”

    “表小姐在菊客院裏懸樑自盡了,剛剛被人救了下來!”那丫鬟回道。

    雲卿聽到之後,倒是覺得有些怪異,韋凝紫這種人竟然會懸樑自盡,她好好的會去求死,她才不相信,韋凝紫這麼做一定是有什麼目的存在的。

    謝氏只覺得太陽穴都發疼,最近家中的事情一件比一件來的猛烈,每一件事情都是那樣的驚天動地,以至於她聽到韋凝紫要自盡的時候,倒沒了太多的驚異,更多的是覺得一種從心頭湧上來的煩躁。

    “走吧。我們去菊客院看看,她怎麼了。”

    謝氏語氣裏帶著一種煩意,這些時日,她和沈茂的關係也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隔閡,想到這一切的源頭就是謝素玲,她本是一百個不想去菊客院那地方的。

    可是家中在這個時候出現了有人自盡的事,她作為當家主母又不得不去。

    當她和雲卿走到菊客院的時候,卻發現沈茂竟然比她們還先到菊客院,而與他一起到來的,還有南巡開路的耿佑臣。

    本來耿佑臣是不好進內院來看這種事情的,可他如今有了個檢視沈府安全規制的頭銜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被吸引來,倒也說不得什麼。

    到了屋子裏,韋凝紫已經被人救了下來,躺在了床上,如花一般柔弱的面容如雪一般的白,一雙杏眸大大的睜著,裏面有著各種複雜的神情在裏面交匯,呆呆的望著門口,最終這種模樣,配合著她無一絲裝飾的順滑青絲,有一種孱弱到極點的脆弱美。

    她一望見沈茂和謝氏,便似受到什麼打擊,從床上撐起來,淚水嘩嘩的開始從雙眸中流出,她側趴著身子,露出面容的側面曲線完美,還有脖子纖弱的弧度也繃成了一條線,帶著哭聲喊道:“姨母,姨父,我真的沒有想到娘會做出那樣的事情,昨日得知那樣的消息後,我滿心的愧疚,後悔,只恨自己沒有早點發現這些事,想著老夫人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動,我就覺得娘犯的實在是大錯,可她如今也聽不到看不到了,這所有的過錯,就讓我承擔了吧,我給你們一個交待……”

    她哭的好不淒慘,耿佑臣卻從她露出的一點脖子那看到了紅色的勒痕,只覺得床上的少女再多說兩句就要斷氣了一般,心中憐香惜玉之情油然升起,當初韋凝紫就對他秋波頻送,那時鮮研美麗的少女,如今哭的如此慘痛,他覺得有必要開口說上兩句,便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要逼她一個無辜女子自盡?”

    雲卿心底冷笑,這韋凝紫真是會作態,她哪里是上吊自盡,分明就是知道耿佑臣在沈府入住,故意演出這麼一出戲來給人看的。

    沈茂聽到“逼一個無辜女子自盡”時,眼底明顯帶著不悅了,這耿佑臣真是仗著身份,也太把自己當作一回事。

    韋凝紫見此,轉過頭來對著耿佑臣,眼底的淚水一滴一滴的,如同珍珠墜落,神態楚楚可憐的讓男子心疼,“耿大人別怪姨父,這事都是我的錯,只怪我娘走錯一步,之後步步都是錯的,那時爹喪,族中人對我們多有逼迫,她想來投靠姨母,又擔心這麼多年未和姨母聯繫,可能是因此而犯下錯誤,可是我娘她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老夫人是長輩,她怎麼能對老夫人下手呢,所以她驚嚇之後,又自己吞了毒,但是她壞事畢竟是做了,我們母女兩人來揚州後,就多靠姨父姨母的照拂,姨父知道事情的真相後,也讓凝紫借住在府內,可凝紫心裏幾乎要被愧疚淹沒,唯有一死,才能對得起姨父姨母的一片心意……”

    雲卿聽著她將所有的事情說出來,倒是爽快利索的很,一點兒也不怕在耿佑臣心中留下什麼可怕的印象,她看著耿佑臣,只見他眸中都是憐惜的神色,果然還是和上輩子一樣啊,耿佑臣就喜歡這種柔弱的女人,只要韋凝紫一露出這般楚楚可憐的姿態,他就心疼心軟。

    雲卿突然有一種想法,既然這兩人,一個喜歡裝柔弱,一個喜歡柔弱的人倚靠他,要是這一世,還是將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又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她突然有些期待。

    不過此時她只是緩緩的開口道:“表姐,你知道聖駕六天后便要到達沈府了,這個時候你若是真的一死,只怕是對不起沈府的心意,反而會連累沈府吧。”

    在一片淒淒慘慘的氣氛中,雲卿平淡的沒有一絲感情的話,就顯得格外的清晰,一直被韋凝紫梨花帶雨姿態的耿佑臣此時也轉身往後側看去,由於雲卿和謝氏來的比他們遲,所以一直是站在後方,並沒有開口說話。

    此時的雲卿穿著藕荷色的雲錦褙子,下身是水藍色的八寶奔兔八輻湘裙,頭上戴著一隻白玉簪子,整個裝束素淨大方,臉上也未著脂粉,按理來說應該顯得素淡的人,卻偏偏濃得好似畫中最出色的一朵牡丹,那雲鬢下的一雙鳳眸,烏黑似潑墨,上挑的尾部將整張高貴端莊的面容,加上了精緻嫵媚,雪色肌膚凝結如玉,仿若一碰就會漾出水來,便是站在那不言不語,不笑不啼,就奪去了所有的風景。

    比起去年看到時,又要美上兩分了。

    便是偏愛柔弱美人的耿佑臣,也不得不說,眼前的這幅美景,實在是太過賞心悅目,不需要任何陪襯和點綴,這張臉就當的上國色天香。

    “沈小姐。”以前耿佑臣還覺得這樣的美人娶回家做正室是絕好,如今時隔一年再看,只覺得這種美帶著些驚心動魄,如此絕色,他娶回去倒是顯得可惜,若是介紹給四皇子殿下,倒是不錯的選擇,若是能在四皇子那受寵,他的官途必定會更上一層樓。

    看他那不斷閃爍的眸光,雲卿就知道他內心所想,這個熱衷於權利的男人,只怕又在打著某種主意。

    只是這輩子,耿佑臣再也別想將他的主意往她身上來打,上輩子的舊恨再加上這輩子的新仇,耿佑臣不一定有這個能力承受得住。

    眼看眾人的注意力一下都集中到了雲卿身上,韋凝紫虛弱的咳了兩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來,然後唱作俱佳的望著雲卿,氣短道:“表妹,我未曾想那麼多,只是滿心的愧疚,又沒有辦法報答,如今我連唯一的母親都躺在床上不醒,不是孤兒,形同孤兒,等搬出了沈府後,以後的路也不知道該如何走,不如就這麼去了,一了百了吧。”

    她傷痛欲絕的趴在床頭,青絲泄下來,如同瀑布一般,越發襯得身姿纖弱,耿佑臣往前走了一步,又覺得不妥的定住了腳步,轉頭望著沈茂道:“沈老爺,我不知曉你們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如今陛下就要入住荔園,沈府內的大小事務你一定要處理好,至於韋小姐,我看她心地純善,如今爹娘都不能再替她主事,怕也只有依賴你們沈府了。我先行之時,陛下曾問及沈府,我說過沈府是江南行善大家,陛下頗為滿意,你能得到這次的機會,以後沈家的生意必然能得到更多的恩寵。”

    沈茂心底其實很不高興,耿佑臣這一番話是連威脅帶安撫,管到了沈府裏的事情了,今日他這樣開口,就代表了韋凝紫以後必然是要住在沈府,沈府必須要供養著韋凝紫了。否則耿佑臣在陛下面前所說的行善大家,就是虛言,欺君是何罪,動輒可以連累全家,沈茂擔不起這個大罪。

    聽到耿佑臣此話,韋凝紫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得意,臉上卻是惶恐,哭的沙啞的嗓音帶著驚訝,抬起頭來搖頭道:“耿大人切莫如此說,姨父姨母對我已經是十分的好了,我豈能再連累他們……”

    悲痛的聲音,小心翼翼的眼神,期盼的神色掩藏在故作無謂的臉色之下,雲卿真心感歎,韋凝紫的演技真的到達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她若不是重生一世,完全看不出她半點作假的樣子,只會被她這一番真情所打動。

    她轉頭看謝氏,果然見她神色裏有著憐意,謝姨媽縱使有錯,但是謝姨媽所有犯下的事情裏,都沒有韋凝紫參與的影子,她一直是置身事外,做一個乖巧溫順的女兒,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謝姨媽對這個女兒,並不愛護。

    雲卿又轉頭看沈茂,意外的卻發現沈茂的神色裏卻沒有不忍和憐惜,他眼底的神色十分複雜,在望著韋凝紫的時候,有一種雲卿熟悉的光芒閃過,那是父親在談生意時,思考時所特有的神情,此時,還加上了一抹無奈和惱色。

    “姨侄女不要想太多了,你娘的事情與你無關,你便住在沈府就是,其他的無須擔心。”

    沈茂說出了這句話,終於讓韋凝紫臉上換上了誠惶誠恐的表情,“多謝姨父,多謝姨母,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報答兩位,把你們當成親生爹娘一樣。”

    好一個順著杆子向上爬,這意思是打算入住沈府不離開了。

    雲卿看著韋凝紫,並不開口,她知道爹為何會說出這樣話,聖駕就要到來,沈府如今所有的精力都要投入在接待聖駕之事上,韋凝紫若是一時還要做出什麼事,屆時衝撞了聖駕,沈府就完蛋了,更何況今日之事又引來了耿佑臣,他明顯偏幫韋凝紫,而如今他說的話,不管是不是明帝的意思,在外人看來,就代表著皇上的意思。

    可是雲卿不開口的原因卻和沈茂不同,韋凝紫一直都想入住沈府,她今日若是不成,以後還會想要用手段進來,既然總是要去防備她在外面使什麼手段,不如就成了她這樁心願,讓她入住進來,什麼陰謀詭計都在眼皮底下凡兒更安全。

    謝姨媽喝毒之事,雖然沒有任何的證據可以指向韋凝紫,但是雲卿相信,這件事與韋凝紫絕對逃不開關係,若是謝姨媽死了,也許雲卿會覺得自己猜錯了,可是謝姨媽卻偏偏沒有死,只是變成了活死人,躺在床上。

    如此一來,韋凝紫避免了謝姨媽醒來後,被沈家狀告殺人罪,成為殺人犯的女兒,又避免了謝姨媽中毒而亡,導致要守一年的孝而不能抓住此次面聖的機會。

    得到了入住沈府保證的韋凝紫此時披著外裳,由身邊的丫鬟紫薇扶著往謝姨媽躺著的另外一間屋子走去,到了門口時,韋凝紫吩咐道:“你們在門口守著,我進去看看夫人。”

    紫薇點頭,待韋凝紫進去後,將門關緊,站在門外。

    屋內,韋凝紫望著躺在床上形容憔悴,緊閉雙眸的謝姨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慢慢的走到床前,輕聲道:“娘,我可以住在沈家了,你這下開心了吧。”

    她的聲音極輕,臉色帶著開心,又似乎嘲諷的笑意,整個面容顯得格外的怪異。

    腦中卻回憶起那日發生的事情——

    “女兒,你放心,等你投案自首了,娘一定會盡力去救你出來的。”

    謝姨媽哄騙溫柔的話語仿若還在耳中回蕩,韋凝紫的心卻浮不起一點熱氣,盡力,而不是一定。

    兩個字,卻有著天壤之別。

    娘到了那個時候,還想哄她,哄她替她承擔了這殺人的罪名。

    她便是那時,將心底最後的一絲顧慮拋棄,從櫃中掏出砒霜,毫不猶豫的放了進去。

    她看著謝姨媽端起茶,吹了吹,一口全部喝了下去,看著她喉管一上一下,唇瓣動了動,始終沒有開口。

    韋凝紫靜靜的站在床頭,眼簾半掩,只有一絲幽光從杏眸裏透出來,將整個人照出了地獄一般的暗紅色澤。

    娘,你就好好的睡吧。

    人既然是你殺的,你就要好好的負責,妄想將責任往女兒身上推,你實在不是一個好娘親,而且沈家不是傻子,到時候一定會查出是你所為。殺死老夫人的罪,沈茂一定不會放過,一旦鬧到官府去,從此以後我永遠就要做一個殺人犯的女兒,背負著這個罪名,這一生也會過的十分艱難,再也不要想有個好姻緣了。

    既然如此,反正你都會被官府抓住,不如舍了你這個爛棋,保全我吧。

    韋凝紫默默的在心內說完這一段話,臉上卻不知不覺的滿是淚水,再多不好,始終都是她的娘。

    她擦了擦淚水,然後推門走了出去,坐在院子裏,看著院子旁大樹上的枯葉,風一吹,搖搖晃晃的轉上幾圈,從空中墜落下來,掉落在地上。

    時間飛快的過去,十月初三,揚州知府帶著一干本地官員,早早的便在大運河的港口前等著,而在前頭,分別站著瑾王世子禦鳳檀,耿佑臣在前面,兩旁的護衛隊早就將官道清靜,不許閒雜人等出現。

    直到日上中天,秋日的豔陽帶著乾燥的氣息隨著運河衝開的浪花劃出一道氣勢磅礡的水紋,聖駕所在的龍頭巨船駛進了揚州港口。

    沈茂站在揚州官員之中,看著烈日下,穿著明黃便服的天子踏著龍步下了梯子,旁邊人頭全部齊刷刷的跪了下去,高聲齊喊: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滿城百姓沿街膜拜之中,天子住進了荔園,在荔園最華麗的東來樓裏接見了趕來的揚州官員,聽著他們歌頌天子南巡此舉的高貴之處,直到夜晚,才一一散去。

    而皇后也在歇息之後,讓內侍傳出話來,明日在荔園偏西的東花園中,宴請揚州一干貴婦及千金,並且感懷江南美景,可惜此趟來揚州已是秋季轉冬,不能看到,便讓一干千金作上一副春日景圖,可繡,可畫,也好讓她好好一飽眼福,到時候若是有出彩的,皇后娘娘還會給與後賞。

    由於聖駕入駐之地,是在沈府,於是沈府內的小姐也接到了邀請。

    當雲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書院內習字,手中握著是大號的狼毫筆揮墨,聞言淡淡的一笑。

    因為聖駕親臨沈府,沈府的丫鬟婆子都被主子說了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顯得格外有些興奮,就是流翠眼底也些雀躍,歡喜道:“小姐,你一定要畫個最出色的,好好的在皇后面前出出風頭。”

    雲卿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我要出那風頭做什麼?”

    這麼一問,就把流翠問住了,不由的一愣,想了想才道:“皇后娘娘若是賞了小姐,小姐的身價自然就更高,就能找個更好的姑爺了!”

    雲卿將筆放在筆洗上,鳳眸裏閃過一抹墨色的光芒,“好姑爺和身價高沒有關係。”身價越高,也許就越危險,婚姻也越不能由自己做主。

    看雲卿的臉色有些嚴肅,流翠想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有些自責道:“是奴婢說錯了。”

    她原是想讓雲卿開心的,雲卿也知道她是一片好意,畢竟能得到皇后的親眼,在一般人看來都是一件極佳的事情。她斜睨了眸子,一臉正色的打趣道:“流翠,你就想著姑爺了,是不是自己想嫁人了啊!”

    “小姐,奴婢哪有!”流翠哪曾想雲卿話鋒一轉,竟然扯到了她身上,瞪了一眼雲卿,小臉變得通紅,找了個藉口就出去了,雲卿看著她的背影暗自微笑,轉頭望著窗外,院子裏的花兒已經換了季,清風中送來的都是桂花的香味。

    皇后要的東西,自然是不能耽誤,雲卿沉了沉眸,稍許深思了一會,便讓青蓮重新拿出一張畫紙,磨墨揮筆劃了起來,神情一片自然,沒有半毫為難和苦思冥想之態。

    而此時菊客院裏韋凝紫聽到這個消息後,心內則是激動不已,又覺得微微遺憾,早知道皇后這次也會來,她就應該要提前準備好的,可是如今只有一天不到的時間,繡品可以顯示高超的手藝,時間上卻來不及,作畫倒也可以顯示出才情,可……

    韋凝紫想到杜夫子對雲卿的評價,畫意,畫藝皆為上品,沈雲卿一定也會把握這次在御前出頭的機會,她若是沒有出彩的地方,很難讓皇后留意到她。她如今的身份,想要見到皇后這種身份至高的人的機會的確不多,若是這次能出彩,以後也許會多了很多益處,嫁給皇子的路也會走的更加順利。

    苦思冥想了許久之後,韋凝紫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這個辦法一定會讓皇后注意到她的,也肯定會讓她拔得頭籌,讓她在眾人面前贏得重賞。

    翌日,因宮宴設置在荔園,與沈府的距離非常之近,雲卿準備的並不匆忙,早晨起來之後,吃了三塊點心,就了一杯子茶,將肚子填飽後,她才讓人給她收拾裝束。

    流翠從櫃子裏拿出一套絳紅色的織金褙子,煙霞色的百褶裙,掛在手臂上,準備給雲卿換上。

    雲卿看了一眼那兩件衣裳,眉頭輕輕的蹙了起來,將頭上簪著的兩隻飛燕卷草赤金簪子取了下來,換成一對粉色水晶的蝶翅簪子,口中吩咐道:“織金褙子不用了,換成煙柳霧色的軟緞褙子。”

    “小姐,這是不是素淡了點,今兒個是去見皇后娘娘,換得鮮豔些好些。”自很早開始,流翠就發現,雲卿新制的衣裳顏色越來越素淨,便是裝扮也顯得簡單大方的為主。

    小姐今年十四歲,正是豆蔻梢頭的季節,這時候的少女都打扮的嬌俏豔麗,將所有倩美的顏色都往身上穿著,只有雲卿,是越來越淡,與其他人截然相反。

    不過流翠心頭也微有觸動,隨著年月的增長,小姐如今容色是越來越突出,身量高挑,腰身曼妙,肌膚白的好似牛乳,鼻樑高挺,嘴唇紅豔,那一對貴氣的鳳眼都開始未語先含媚,整個人無需要打扮,輕笑之間已然風華無限。

    這樣的容貌,簡直就像是戲臺上上形容那些絕色貴妃的樣子,雖然她不懂,可是也覺得太過漂亮不是好事。

    雲卿換好了簪子,淺笑道:“也不素淡,煙霞色的裙子偏紅色的,配上煙柳色的褙子,不會失禮。”

    上一世她在家中,因為鬱鬱,所以穿衣都是有著壓抑色彩的,偏愛深色的衣裳,又因鬱鬱不得志,眉眼裏總帶著深閨怨氣,即便那樣,容顏都是出色,這一世,沒有那些壓抑事務,她的眉眼就越發的濃麗,有時候自己偶爾看一眼鏡子,都覺得太過惹眼。

    這樣的容貌總不是太好的,不然當初和李斯去染坊的時候,他也不會建議雲卿戴上紗帽避免容貌被人窺視。所以雲卿慢慢的將衣服換成了相對淺素的色彩,儘量將光芒掩下。

    流翠也覺得她說的有理,從櫃子裏取了雲卿所說的那套衣物後,給她換上,然後稍施了點脂粉,便準備外出。

    荔園和沈府本有偏門連通,如今聖駕駐蹕,為安全著想,這道門已被侍衛守護,於是雲卿也要和其他人一般,從沈府的正門出去後,再繞到荔園的正門進入。

    剛出了歸雁閣,便看到韋凝紫含笑道:“真巧,我剛準備喊表妹與我一起的。”

    雲卿瞧著她今兒個的打扮,茜草紅的小襖,稍微深一色的裙子,打扮的倒也是中規中矩,倒是頭上的簪子很是出巧,金絲盤成的孔雀尾釵簪子流雲髻上,好似屏風一般,炫彩燦爛,從孔雀的口裏銜著一顆淺藍色的小鑽石,垂在了額頭,整個妝容便顯得雅致和莊重共存,臉上畫著的嬌羞妝容也清麗脫俗,活活一個雅致的美人,相信就是到了眾多小姐之中,也會脫穎而出的。

    “既然遇見了,那便一起吧。”雲卿知道她一直等的便是今日能好好的表現一番,打扮上必然是用心的。

    她也不想阻攔,既然韋凝紫處心積慮的都是要來的,那就讓她來,只是去了之後能不能如韋凝紫的願,那還是很難說的。

    荔園門前已經有許多的馬車,雲卿和韋凝紫到了之後,便有人引了進去,到了東花園的時候,已有許多夫人小姐坐在裏面,個個打扮的精緻巧豔。

    雲卿一進去,就看見安雪瑩在,便走過去和她打招呼,但見她今日也穿了一身水紅色的襖子,臉上施了脂粉,也顯得紅潤了許多。

    跟安夫人見過禮後,雲卿又往周圍看了一圈,這次的宴會是在東花園,東花園是荔園中第三大的花園,比不得南花園,但是勝在精緻,周圍有各種鮮花擺設成各種造型,雖然沒有夏日裏的百花爭豔,也是姹紫嫣紅,熱鬧繁麗,入目絲毫沒有秋日的蕭瑟之感,可見沈府為了禦駕親臨,在原有的基礎上,又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在其中。

    景色雖怡人,雲卿卻沒有其他人那般的欣賞景致。

    花園中間寬闊的地上鋪著地毯,地毯上有著富麗堂皇的花紋,而在地毯的最頂端,則是皇后的寶座,而在寶座的兩旁,還依次擺了四張紅木寬椅,位置比其他人稍微高出一點,上次所坐的人,也比起其他人的位置更加高貴。

    禦鳳檀坐在右邊的第一個位置上,一身白色的大袍,領口處用金銀雙線繡出返利精緻的纏枝花紋,被陽光一映,閃耀奪目,與他那似笑非笑的瀲灩眸光相互輝映,仿若一幅畫般,引人矚目,而他正勾唇笑著,望著對面的男子,口中在說著什麼。

    雲卿轉眸看去,只見他對面坐著的,是一個面生的男子,他有一雙與禦鳳檀有幾分相似的眸子,只不過禦鳳檀的更為細長,而他的那雙眼眸,卻少了一絲瀲灩光澤,多了一種銳利如鷹的光芒,加上如山峰一樣渾厚高挺的鼻樑,稍顯深色的嘴唇,配合著那一襲紫色繡四爪龍紋的華服,都無不在彰顯此人高貴尊顯的地位。



正文 057 國色無雙

    這個人,便是在雲卿睡夢中,偶然會出現一襲身影,卻面目朦朧的男子。

    皇后的兒子,明帝的四皇子,禦宸軒。

    上一世,她與四皇子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並非完全沒有印象,這個人,就是下令將她沈府滿門抄斬,所有財物充入國庫的新帝,他再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而這一次,她和他的第一次見面,卻是在沈府的荔園中。

    時間和空間反復交梭,雲卿似乎又想起那一日聽到韋凝紫在耳邊的輕語,分不清此情此景究竟所為何時。

    而坐在他下方的,便是一襲青色錦袍的耿佑臣,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眼中卻有著暗藏的諂媚,在看到進來之人時,便悄聲附過去,喚道:“殿下,方才進來的那位,便是本次聖駕駐蹕沈府的獨女。”

    聞言,禦宸軒自然的便轉了過去,一眼就看見在眾多紫紅銀藍之中,那一身中規中矩的雲卿身上。

    光是這麼一眼掃過去,禦宸軒的眼底便帶出一道奇異的光芒,那日他便服到揚州的時候,在沈家店鋪外看到的那個戴紗帽的女子,當時便聽到周圍的人喚她作沈家大小姐。

    只見女子今日一頭秀髮雲堆如雪,面容如雪似珠,即便在京城望見過各種顏色的美人,如今穿著素淡的衣物,卻依舊不減渾身風華的少女,卻是極為少見的,但見她進來之後,沒有如其他閨秀,對他及禦鳳檀投來各種嬌羞,嫵媚,欽慕的眼神,只是平靜之極的打量……

    耿佑臣仔細觀察著禦宸軒的眼眸,沒有錯過他那不顯山動水的眸底掠過那一抹極其細微的欣賞和驚豔,若不是他跟在四皇子身邊多年,也察覺不到這麼稍瞬即逝的瞬間。

    他抬眸望向雲卿,正覺得自己那日的想法的確是正確之時,對面卻有兩道極為淩厲的視線,讓他不得不收回目光,望向禦鳳檀。

    只見對面容光如雲的男子,一雙細長的鳳眸拉出的色澤仿若酒光浸潤,看不出其底下究竟深藏著什麼,卻莫名讓他心頭一冷,耿佑臣自問從未看透瑾王世子這個人,他在京中為質子,卻從未有質子的困窘,風流肆意,活得比皇子還要瀟灑,就在眾人以為他會成為一名紈絝子弟的時候,卻在西戎舉兵進犯之時,在被明帝派出迎戰之後,以眾人完全不可估計的智謀,取得這場艱難戰役的順利,讓世人對他再次改觀。

    在明帝對他心存芥蒂,心中忌憚的時候,又非常輕鬆的將兵權交給明帝,沒有絲毫的攬權跡象,掛著‘鎮西大將軍’的虛銜,手下無兵也沒有任何怨恨。

    他看不懂禦鳳檀,就如同他很難知道禦宸軒究竟在想什麼。

    禦鳳檀迎上耿佑臣的視線,浸潤著陽光,散發著淡淡的金華的手指舉出一道弧線,將美酒倒入朱紅的唇內,舌尖還回味般的在唇上一掃,那般的風姿,瓊光蘭芝都無法形容,然後便毫無顧忌的將目光轉到一直都未曾留意過他的雲卿身上,卻發現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四皇子的身上,似乎從開始進來之後,就沒有半瞬的轉移。

    他眉目稍沉,目光轉移到了禦宸軒的臉上,嘴角的笑容越發的明媚,心中萬般不是滋味。

    “四皇子,這江南女子萬般春色,可是惹得你都動了凡心啊。”禦鳳檀淡淡的一笑,似無意似調侃,將禦宸軒與雲卿相對的視線打斷,他若有若無的睨了一眼雲卿,眼底似乎另有所指。

    禦宸軒這才發現自己方才陷入了沉思之中,掩飾了眼底一霎那的詫異,隨意道:“江南景色的確與京城有著很大的區別。”他意味深長的說道,卻讓人產生一種感覺,不知道他說的是人,還是景,還是兩者皆有。

    “皇后駕到!”就在這時,只聽宮人拉長了嗓音,抑揚頓挫的喊道。

    眾人立即站了起來,齊齊恭敬的朝著聲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花園的入口藤蔓拱門處,一個盛裝婦人被一群宮人花團錦簇般的簇擁了過來。

    待走近了之後,眾人便齊齊行跪拜之禮,口中喚道:“參見皇后,皇后千歲千千歲。”

    皇后雍容的一笑,在宮女的服侍下,端莊的站在寶座之前,抬手道:“諸位起來吧。”

    這時,雲卿才提了裙角,站了起來,望著那端坐在寶座上的婦人,一身大紅色的展鳳華服,華麗的緞料在陽光下如同一汪血水般流淌,高高的髮髻上綴著九鳳髮尾,額間貼著紅色的花鈿,無不透露著皇家無上的威嚴。

    雖然年歲已快四十,皇后卻保養的十分得當,撲粉的肌膚在陽光下看起來也顯得白皙,只是眉眼高挑,帶上了皇宮內院女子特有的陰鬱和森寒之氣,便是秋日的高陽,也不能將這種陰鬱的氣息散去。

    這位皇后,可是後宮的一個傳奇,是宮中女子都想學習的典範。

    那眉眼裏的陰鬱,來的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雲卿心內的思緒稍許展開,皇后已經面帶微笑的端起桌上的玉杯,道:“本宮是第一次來揚州之地,雖只昨天一日,但也可以觀之一瑜而得知江南富庶,今日特邀各位一起,與本宮一起賞著秋日的美景,感萬歲盛世下的乾坤安定。”

    她這一番話說出來,下面的人自然是少不得要再說上客氣話,如此往來一趟,宴會就正式開始,各家小姐的畫作已經交了上去,皇后坐在上面,宮裏的嬤嬤一幅幅的將作品攤開在她的面前,任她一一過目。

    雲卿坐在下方,平靜的等待著結果,她畫的是一副海棠春睡圖,立意喜氣但是並不算是很突出,這也是她今日的目的,只求無過,並不求突出。

    豈料,皇后娘娘卻在眾多的作品之中,順手拿起了一幅畫,含笑道:“這幅圖手法細膩,色彩運用濃淡相宜,乍看幾乎以為是真正的海棠綻放在眼前,實乃佳作,不知道是哪位千金的作品?”

    旁邊的嬤嬤立即接過皇后所拿的圖,展現在眾人的面前,雲卿隨之望去,竟然是她那副海棠春睡圖。

    她心中立即有了不好的預感,對於書畫,她上一世就有相當的水準,而這幅圖,她特意只用了七分的力,雖然算的上不錯,但是她相信在其他千金傾力而出的畫中,她的不會顯得很突出。

    每幅畫上都有各家千金的署名,皇后是有事要找她,而且,十足是麻煩!

    可是此時畫作已經展現了出來,她卻不得不站起來,行禮道:“回皇后娘娘的話,此畫乃民女所作。”

    但見皇后抬眸,額前花鈿在金燦的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就連她的眼底也帶上了一抹刺目的冷芒,她望著站在前方的女子,看到她的容顏時,手指不禁的握緊,長長的赤金指套在椅上劃出一條淺白的劃痕。

    “看你畫上署名姓沈,莫非就是沈家英明在外的沈家小姐沈雲卿?”皇后雍容的一笑,滿臉的慈愛將話裏的鋒芒掩飾在下。

    雲卿暗暗一驚,皇后這話聽起來可不是好事,‘英明在外’這四個字若是形容男子,便是天大的殊榮,可若是說女子,那便是貶義了,她不知為何這位皇后初次見她,話語裏便帶著一股深藏的敵意,這股敵意讓她覺得很不舒爽。

    就在那些心思活轉的夫人都聽出話中深意,皇后暗諷雲卿不守女子規矩時,卻聽上面有人發出一聲輕笑,眾人便抬眸看去。

    但見瑾王世子靠在紅木椅上,微微一笑,如同春風吹拂在他的眉眼之間,微微舒展嘴唇,道:“皇后娘娘此言真是不錯,臣來揚州之時,也時時聞沈家小姐之名,若不是她一心護家,如今陛下的聖駕可就不能欣賞到江南最美的園林,荔園之美了。”

    雲卿本半垂著頭,聽到禦鳳檀的話後,微微抬起了眼,卻與那雙瀲灩的鳳眸在半空之中對上,微微一轉,便又移開。

    而皇后本來帶著責怪的話語,在禦鳳檀一番話下,便徹底轉了意味,反而像是要褒獎雲卿一番,這讓皇后側頭望了禦鳳檀一眼,眼底劃過一絲惱意,飛快的淹沒在雍容的眉眼之中。

    “原是如此,那真是讓本宮刮目相看了。”皇后仿若這時才知道雲卿英明在外的原因,滿臉的讚賞之色。

    只雲卿知道,既然聖駕要駐蹕沈家,那麼沈家的一切早就全部打探的清清楚楚了,皇后對沈家的事情必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一見自己就給了下馬威,但是很顯然,這位皇后娘娘不喜歡她,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接下來,皇后身邊的那位嬤嬤在睨了一眼雲卿之後,語氣深遠的開口道:“皇后娘娘,這位沈家大小姐不止英明在外,就連芳名也是江南無人不知的呢,還有文人寫詩歌頌過。”

    嬤嬤的話讓雲卿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這位嬤嬤她曾經聽說過,是皇后身邊得力的老嬤嬤,她姓米,皇后最為看重她,但凡她說的話,十有八九是皇后的意思,所以她一開口,雲卿全身就繃緊起來,等待著下話。

    果然皇后問道:“是何詩?”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米嬤嬤一字一句的念著,隨著她最後一個字落音,皇后的臉色便有些不悅了,重複道:“唯有牡丹真國色?此詩倒是寫得真好呢,本宮看沈小姐也當得上牡丹兩字啊。”

    在大雍,女子的閨名並不是什麼秘密,所以當皇后才說完這句話後,花園中的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唯有牡丹真國色,這句詩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牡丹兩字。

    因為當今皇后的閨名便是‘惟芳’,而‘惟芳’兩字代表的便是牡丹,若說雲卿是真國色,那皇后娘娘又是什麼?

    其實這本來只不過是文人隨口詠來的詩句,但是皇后如此問出來,雲卿便有了不知天高地厚,敢與鳳主相媲美的意思了。

    此時,雲卿若是一個回答得不好,便會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地,而這首詩,又的的確確是當日那些酸腐詩人用來讚美雲卿的美貌而寫,贊她豔如牡丹,貴不可言。

    安雪瑩手心緊緊捏住,替雲卿著急,小臉上寫滿了擔憂,她恨不得沖上去替雲卿說話,可是此時上前,只會給雲卿惹來麻煩,反而不利,心內卻在如何回答。

    而韋凝紫則帶著些微的擔憂望著雲卿,眼底卻是一種快意的爽利,當初她還為了這兩句詩詞嫉妒過雲卿,如今看來,沈雲卿則是活該,誰讓她生的這樣豔麗奪目。

    花園裏變得極其的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駐在雲卿的身上,等待著她如何去回答這句話。

    禦鳳檀握著玉杯的手指略微的收緊,狹長的眼眸深處閃過一抹極為不悅的血紅光芒,薄唇抿了一口水酒,望著下面那道煙柳色身影,一雙鳳眸中帶著冷靜淡然,絲毫都沒有被這種場面所嚇到。

    雲卿面上帶著微笑,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禮後,方抬起尖尖的下頜,鳳眸中波光流動,宛若陽光浸在其中,含笑道:“民女不敢當皇后娘娘讚譽。牡丹乃我大雍國花,富貴雍容,瑰麗無雙,但牡丹中也因品種區別而有著貴賤之分,”姚黃“、”魏紫“,花兒繁麗,品種珍貴,形如細雕,質若軟玉,自有一種高潔氣質,尊為‘牡丹之王’和‘牡丹之後’,這種牡丹乃最受世人喜愛和尊敬,卻也有一株難得,而後也有玉樓點翠,墨池臥青龍這種珍稀品種,在世人中偶有流傳,而除此之外,更有一種牡丹,它單瓣株小,盛放在野外,便是有牡丹之名,卻難負這般錦繡盛名,不過恰巧入了這一名中,遠遠不如那些名貴的花兒。這詩歌乃市井詩人所著,眼界狹小,必定未曾欣賞過那絕色的珍稀品貌,以為識得一株野生牡丹,便覽了國色,實在是大大不妥。”

    她的聲音很清透,清透中又帶著溫柔,仿若在做牡丹的介紹,可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隨著雲卿的話,皇后的臉色卻是好了許多,顯然沒有剛才那種怒意盈然的模樣。

    禦宸軒眸中有著兩道探究的視線,落在雲卿的面上,她眼眸宛若鳳翅華貴,墨染點翠,沉靜又從容,神態看起來平靜和恭順,可是剛才說的那一番話,卻是得體之極,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應付皇后的突然發難,不但沒有否認自己是牡丹,只是在品種中區分出來,將皇后比作那牡丹之後魏紫,自己比作野生牡丹,兩廂對比,沒有作踐自己,又捧了皇后,實在是難得。

    這個女子,極為聰慧。

    感受到他的視線,雲卿抬起眼睫與他對視,在這極短的一瞬間後,又收回視線繼續等待皇后娘娘的後話。

    禦宸軒放在椅上的手卻頓了頓,剛才那一瞬間,他分明看到,雲卿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瞬間由平靜轉為了另外一種難以形容的眸光,裏面夾雜著複雜難言的滋味,若是要找一個詞語來形容,那眸光仿若有著泠泠的寒意,壓制在古井深潭之中的,是恨意。

    “不愧是沈家之女,真正是好一張巧嘴,難怪沈家的生意可以做的如此之大。”皇后一笑,仿若剛才那種刻意為難沒有存在過一般。

    “沈家生意得之已存,都是在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庇佑下,國泰安康,才有此機會,民女再次叩謝。”雲卿又行了一禮。

    皇后嘴角含笑,似乎很滿意的樣子,吩咐她起來回到位置上,話題一轉,便又回到了眾位千金交上來的作品上,品評著交上來的畫作。

    也有那不懂事的交了繡作的,皇后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放在了一旁,因為短短一天的時間,根本就不可能準備出來拿得出手的繡作,必然是事先繡好,或者買來的現成之作,完全沒有必要觀看。

    就在這個時候,只見花園裏突然飛來一群彩色的蝴蝶,在半空中滑翔了一會之後,朝著皇后面前的作品上展翅而去,最終停到了一副書畫上,頓時那畫上便落了色彩斑斕的數十隻蝴蝶,翅膀閃動之間,如畫如歌。

    此時已經是秋日,蝴蝶稀少,便是沈家綠意盎然的花園,也不會有這麼多蝴蝶在院中起舞,而且更加怪異的是,這些蝴蝶仿佛受了召喚一般,它們竟然一致是朝著皇后娘娘面前的畫上飛去。

    “哇,怎麼有蝴蝶的,一下子來了好多蝴蝶啊!”

    “你看,蝴蝶都朝著皇后娘娘的面前飛去呢!”

    “是啊,不知道那副畫是誰家小姐做的,竟然能吸引蝴蝶,這畫工也太好了些吧!”

    夫人小姐們都開始交頭接耳的看著越來越多的蝴蝶飛了過來,將那一副畫占得滿滿的,眼底都露出了驚豔的光芒,能吸引蝴蝶的畫作,實在是太別樹一幟,今日肯定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厚賞了。

    看著那些小姐眼底嫉妒羨慕的光芒,韋凝紫臉上露出了一種暗藏的得意,她的唇不由自主的微微上勾,想像著等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後對她誇讚的模樣。

    好在她早知道皇后的名字是‘惟芳’,並沒有畫的牡丹,而是畫得一樹桃花粉霧如雲。

    雲卿目光在越來越多蝴蝶煽動的畫上停留,突然暗暗的一笑,眼底帶著莫名的光芒,韋凝紫啊,韋凝紫,我就知道,你這次一定會乖乖的撞上去的,希望等會,你能承受得住皇后的厚賞啊。

    而米嬤嬤的臉色也隨著蝴蝶的落下而變了顏色,禦鳳檀則是抿了唇,一臉趣味的看著那幅畫,甚至還伸長了脖子去看了看那幅畫,似乎是要去看看,究竟哪里吸引了這麼多蝴蝶了。

    “這麼多蝴蝶停在上頭,都看不見下面畫的是什麼了,皇后娘娘,你看的到嗎?”禦鳳檀非常遺憾的歎了口氣,雖然話語裏帶著一股子不甘心,可始終也沒有伸手驅趕那畫上的蝴蝶,任它們重重疊疊的停在上頭。

    而禦宸軒的眼眸也越來越深,一雙鷹眸在畫作上流連,只耿佑臣還在一旁感歎:“這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竟然如此別出心裁的吸引了蝴蝶的到來,實在是讓人刮目相看。”

    禦鳳檀看了一眼耿佑臣,嘴角帶笑的點頭:“是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竟然有這樣的心思,在秋天都將蝴蝶吸引過來了。”他眼眸掠過畫作下方的署名,轉頭向雲卿望去。

    方才皇后的一番為難並沒給她留下什麼陰影,她和其他千金都一樣端坐在座位上,唯一與她們不同的則是,那些小姐眼底還都是羨慕和嫉妒,甚至暗暗悔恨自己為什麼沒有這種功底,讓蝴蝶飛來停駐,而雲卿的眼底,更像是一種不懷好意的期待,她,仿佛知道這幅畫的主人是誰,卻是在等著看好戲,而不是等著看厚賞。

    他轉頭看了一眼韋凝紫,暗歎,她又要倒楣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07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15 AM 編輯

正文 058 怒斥白花

    韋凝紫聽見身邊人的議論,看著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幅畫所吸引,料想今日的頭籌都只會是自己,她很想往坐上的四皇子和瑾王世子看去,卻怕自己太過大膽的動作惹來皇后不開心,於是假裝目光淡然,並沒有任何急切的模樣。

    她是在沈府裏寄住的表小姐,位置自然是安排在雲卿的旁邊,此時她的模樣雲卿即便是不刻意都可以收入眼底,轉過頭更是看的清清楚楚,她微微的傾了身子,輕聲道:“表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這麼別出心裁相出那引蝶的法子,倒是高明的緊。”

    韋凝紫乍聽她說話,視線停在雲卿帶笑的唇角,只覺得心頭一緊,她和雲卿其實沒有起過太大的正面衝突,可她能感覺出來,這個表妹不喜歡她,素日也大多是她去主動找雲卿說話,今兒個雲卿卻開口說了一句這樣的話,難怪她不多想,可是細想一下,那畫放在上頭,雲卿又看不到,便放寬了心,以為雲卿只是要在眾人面前做出姐妹和睦的模樣,便也笑道:“是啊,的確是啊,這樣倒是引人注目了。”

    雲卿看了她一眼,淺笑道:“不過有時候,太過出風頭,其實也不是好事了。”

    韋凝紫沒想到她話鋒一轉,竟然又說了這個,眼底浮起一絲不悅,雲卿定然是嫉妒自己沒想到這樣的好法子,一想到雲卿在嫉妒她,心內就浮起一種莫大的滿足感。

    就在這個時候,皇后嘴角浮現了一個緩緩的笑容,那動作十分的緩慢,也十分的怪異,她望著面前的畫兒,道:“米嬤嬤,不知這吸引了眾多蝴蝶的畫,是誰家小姐所做?”

    米嬤嬤皺了一下眉頭,用手將那些蝴蝶一掃,把桌子上的畫提了起來,高高舉起,給眾人觀看,“皇后娘娘問這畫兒,是哪家小家所做?”

    在眾人四處看探之時,韋凝紫面帶微笑,站起來後對著皇后遙遙一拜,道:“回皇后娘娘的畫,拙畫是臣女所畫。”

    “噢,你自稱是臣女,請問是哪家的千金呢?”皇后含笑問道。

    她的問話實屬平常,可是韋凝紫的小臉卻有一點難堪在上面,剛才雲卿自稱是民女,因為沈茂是商人,而韋凝紫的父親是韋家望族的子弟,也在京中曾任職,可到底官職不大,鮮為人知,又已經去世,所以韋凝紫想了想,才答道:“臣女父親前年已喪。”

    “噢,原是如此,那你今日來參加宴會,是隨何人而來?”皇后似乎對韋凝紫頗為關愛,仔細的一個個的問著問題。

    眾人也覺得韋凝紫是得了皇后的青眼了,皇后如此尊貴的人,還仔仔細細的詢問著她的出身,只怕是有其他的意圖,一時都認真的聽著,只是謝姨媽當初不遺餘力的在揚州上流圈子裏交際,這裏的人還是都曉得韋府的。

    韋凝紫心中也是如是想,否則的話,皇后根本就不需要問她一個小小千金的家世,也許皇后是覺得她蕙質蘭心,對她起了指婚的心思,便越發的恭敬有禮,“臣女隨母寄居在姨父姨母家中,蒙皇后娘娘邀請沈府女眷參加,臣女也隨來參加。”

    “那你母親呢,今日可否有來?”皇后依舊笑著,臉上並沒有多大的變化,眾人坐在花園裏,遠遠看去,她的臉色在陽光下看得不甚清楚,只覺得模糊一團。

    話問到這裏,韋凝紫心頭已經不如開始那般的篤定了,皇后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根本就不說有關於那副畫的事情,如今更是問到了她的母親,難道已經知道了沈府裏的事情。

    她心頭一緊,一瞬間,心頭滾過了千般萬般的想法,最終想到,連雲卿沈茂都找不出證據的事情,皇后如何會得知,便穩下心神道:“家母重病,無法出席宴會,現正在府中養病。”

    她這句話剛一落,卻不想皇后娘娘的聲音忽然一轉,從剛才的平靜溫和,變成了淩厲之極,只見她眉頭一挑,極為嚴厲的開口道:“既然是家母重病,又寄居人下,身邊無人伺候,怎麼你來參加宴會,任母親一個人丟在一旁?!”

    一語出,眾人譁然,開始見皇后那般親切溫和的態度問話,都以為韋凝紫得了皇后的青眼,誰曾想局勢一下子就變化了過去,皇后突然出聲指責了韋凝紫。

    韋凝紫如同被一把冰刀戳進了心窩,一雙杏眸浮現出驚訝的表情,望著坐在上方的皇后,“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女是接到了懿旨,不敢有違,臣女的母親身邊已有丫鬟伺候,待宴會結束,臣女便會伺候在床前。”

    她這話的確說的沒錯,皇后的懿旨一下,不管有什麼緣由,來參加宴會總不算是個大錯。

    可明顯皇后並不覺得如此,她面色沉肅,眉頭卻是帶著威嚴斥道:“好一張巧嘴,即便是有本宮的懿旨,可你母親重病在床,你竟然打扮得如此豔麗,就不怕寒了你母親的心嗎?”

    皇后的再次發難,讓韋凝紫的臉一下就青了,即便她心思靈活,可到底是未曾及笄的少女,又是第一次親見皇后,那種天生的威儀就壓迫在她的心中,再被這麼厲聲喝斥,心頭嚇得幾乎如同有石頭在猛烈撞擊,不知如何開口回答,一時便沖口而出:“皇后娘娘是國母,國母有懿旨,臣女必定要遵從,若是穿的過於素淡,只怕會衝撞了皇后……”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皇后的臉色便越發的陰沉,雍容的聲音中夾雜了一絲破音:“你還在反駁本宮!今日除卻你之外,還有潁川侯的千金,因潁川侯夫人病重在床,她便來給本宮告罪,要在床頭伺候母親不能來參加宴會!”

    章瀅?

    雲卿這才想到,今日似乎進來之後沒有見到她的身影,原來如此,在揚州的貴胄中,潁川侯也是排得上名號的,章瀅必然會受到邀請。不過雲卿也未曾感到意外,畢竟章瀅的孝順還是有目共睹的。

    皇后似乎震怒之下,還未說完,繼續道:“再看你今日交上來的畫作,本宮讓畫春日繁花景色,你卻故意在那畫上灑上引蝶的香料,一個母親重病在床的人,竟然將心思放在這歪道上,本宮很難相信你平日裏是如何用心伺候母親的!”

    一連幾段話砸下來,方才插在胸口的那把冰刀仿若又被推進去幾寸,韋凝紫只覺得渾身發冷,但她也知道,皇后娘娘是發怒了,雖然這怒氣她覺得來的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她此時不能再狡辯,於是急急邁出桌前,跪了下來,誠惶誠恐道:“皇后娘娘教訓的是,臣女此次的確是想在皇后娘娘面前討得厚賞,臣女有罪,回去定當好好反省,更加用心的照顧母親!”

    好一個能進能退的韋凝紫!

    雲卿在心內暗暗叫一聲好,看著韋凝紫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面的姿態,眼底都是幸災樂禍的笑意,只是她這般認錯的姿態,也得看皇后買賬不買賬了!

    很顯然,今日對於韋凝紫來說,是一個不宜出門的日子!

    皇后娘娘看見她認罪,沒有半分松怒的樣子,反而冷笑道:“潁川侯夫人教女有道,章小姐自然是孝順,而你,只怕是父親早逝,母親臥病,反而不知孝悌仁義,以後你還是好好的反思,現在你年紀尚小,還能用不懂事糊弄過去,若是以後,莫地給人說不尊父母,不孝君親,壞了大雍朝的規矩!”

    此言一出,園中幾乎是鴉雀無聲,個個都噤若寒蟬。眼底卻有著各種各樣神色,之前羨慕韋凝紫能想到好方法吸引蝴蝶的那些嫉妒羨慕的眼神,此時就是幸災樂禍,歡喜不能收的模樣,看著韋凝紫那身茜草色的華麗衣裳和頭上的精緻飾物,心底都是痛快。

    這些帶著相當份量,責怪的話語,將早就之前言語化成的那把長長的冰刀終於徹徹底底的捅穿了韋凝紫的身軀,讓她從頭頂到四肢全部是冰駭一片,只覺得自己今天出奇的倒楣。

    她根本就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就算是母親重病,她在畫上用了些奇巧心思,這在宴會中都是可以允許的,小姐們爭奇鬥豔,誰不是手段百出,歷來都是只看結果,不看過程的,可是今日為何偏偏就她被訓斥了。

    她百思不得奇解,在被這麼訓斥一頓之後,也只能老老實實服帖在地上,大聲道:“謝謝皇后娘娘教訓。”

    雲卿看韋凝紫從剛才得意的模樣,一下子就變成了驚駭的小白花,端起面前的一杯茶,輕輕的抿了一口茶,唇角碰到茶杯的時候,泛起了一抹弧度,似在品茶,但更像是在譏諷某人。

    韋凝紫戰戰兢兢的起來,重新坐在座位上,卻比坐在針氈上還要難受,她雙手絞在一起,反復思量著今日她可否做錯了什麼。

    當然,就算她想再久,也不會想到這究竟是為什麼,當年若不是耿佑臣偶然和雲卿說起過一件事情,雲卿也不會知道。

    如今的皇后娘娘薛惟芳並不是當今明帝的原配,她本來只是明帝的側妃,在明帝登基之後,被封為了皇貴妃,而當初明帝的正妃,則是當初京城四大家族賈家的長女賈漪蘭,也是明帝的元后。

    明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先帝曾給他辦了一場選妃的宴會,當時薛惟芳和賈漪蘭都是京城有名的大家千金,琴棋書畫,德容言功俱是相差無幾,即便家世,都同樣顯赫,於是先帝為了將兩人分出側妃和正妃之位,便出了一道題,要求她們兩人在一個月內交出一副繡圖,屆時就看誰的女紅更出色,誰就立為正妃。

    一個月之後,當兩人將作品交上去的時候,先帝和太后都覺得功底各有出色之處,評價了好久,也無法選出更為出色的一副,但是正妃之位,只能有一人,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園中飛出了蝴蝶,舞著絢麗的翅膀,落在了其中一副畫上,先帝和太后連連稱奇,說繡花能引來蝴蝶,可見其逼真程度已經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於是大筆一揮,欽點了賈漪蘭為正妃,而薛惟芳做了側妃。

    當時的情景,與今日韋凝紫畫上駐蝶的情景,幾乎是一模一樣。正因為幾隻蝴蝶的差距,而導致了後來明帝登基時,所立皇后是賈漪蘭,這是薛惟芳心中最憎恨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如今韋凝紫竟然在她面前將事情重演,她怎麼能忍的下去,想來在皇后的眼底,韋凝紫就和元后一樣,讓她覺得討厭了吧。

    因為皇后討厭元后的事情,幾乎朝中上下皆知,所以這件選妃的事情,上一代的人也就閉口不談,再者元后已經逝世已久,人們也不會再去議論這些事情,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這件事。當然,也是因為皇后不喜歡別人說她這件事。

    在她看來,這是賈漪蘭歪門邪道取勝的,但是據雲卿聽到的,卻是另外一個,據說當時這位元后賈漪蘭豔冠京華,天生帶有異香,不用擦香抹粉,身上也會散發出同樣香味馥鬱的味道。雲卿心中猜測,那繡畫,也許是因為元后日日拿在手中,沾染上了體香,所以在那次宴會上,那種淡淡的香味,只吸引了兩三隻蝴蝶,不像韋凝紫,灑了香精之後,吸引過來的都是一群群的蝴蝶。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韋凝紫今日活活的撞上了皇后娘娘的刀口,不孝君親這頂大帽子從皇后口中說出來,只怕韋凝紫這輩子,都難以消化了。

    今日皇后娘娘當著眾人的面,將韋凝紫的家世是掏得乾乾淨淨,喪父,病母,寄居人下,這樣的條件,真是比起孤女,也只好上那麼一點點,甚至比孤女還要差,再加上皇后娘娘給與的這個評價,即便韋凝紫貌如梨花,想要進皇家的門,只怕是沒有可能了。

    不過……

    雲卿抬頭,望著坐上的耿佑臣,嘴角抿得更加明顯,耿佑臣不是最惜花嗎,不知道此刻的他心裏又是怎麼憐惜韋凝紫的呢?

    這個時候的耿佑臣確實和雲卿所想一般,他在心裏對正坐在座位上,一臉被狂風暴雨摧殘過模樣的韋凝紫充滿了憐惜,但是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疑慮,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韋凝紫究竟是為何惹怒了皇后娘娘,他坐的近,自然可以看到皇后眼底如同霜浸的神色,那是一種日月積累的憎恨。

    上一世裏,他也是在後來才知道這件事的,這一世,他還不曾知道。他覺得自己一定要調查清楚一點,看四皇子的眼神,這裏面定然有內情。

    而禦鳳檀從蝴蝶開始飛起的時候,目光就一直落在雲卿的臉上,小狐狸就是小狐狸,若不是他昨日沒事來沈府練練輕功,也不會知道,韋凝紫書畫的事情,完全是小狐狸一手操縱的。

    本來韋凝紫出去買香墨,讓所畫的桃花,散發出桃花的清香來,雲卿讓人跟隨在後面,讓墨色坊的老闆裝作無意間說起看到過有小姐將花粉撲在衣服上,引來蝴蝶留駐在衣裙上,好像被裙上的鮮花所引來的。韋凝紫本來就想在宴會上得到皇后的厚賞,聽到這段話之後,覺得引蝶的效果比散發香味的畫更好,於是就去買了香精參在墨中。

    其他人也許看不出雲卿不喜歡韋凝紫,至少她在人前是不會表現出來的,但是禦鳳檀卻是能感覺到,雲卿對這個表姐,有一種莫名的憎恨,如果韋凝紫倒楣,雲卿就會很開心。

    額……禦鳳檀狹眸裏流過一抹促狹的光,這就是所謂的幸災樂禍吧,哈哈……

    而禦宸軒則陷入了思忖之中,他望著皇后慍怒的眉宇,再看韋凝紫委屈的模樣,最後將視線轉移到雲卿的面上,望著那被茶水蒸得如夢如幻的豔麗容顏,總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在場的夫人小姐大多數不明白皇后為何發怒的原因,眉宇裏或多或少,都會夾雜點惶恐,害怕,疑慮,好奇等情緒,只有沈雲卿,雙眉舒展如清風拂過,雙眸裏幽亮如清泓,沒有一絲兒的思慮,甚至在皇后剛才喝斥韋凝紫的時候,都是淡淡的,靜靜的等待事情發展下去。

    究竟是她早就知道皇后會發怒,完全是意料中事?還是完全不懂這些,只是一個天真的富家小姐?

    按照之前應對那句“牡丹真國色”的表現,禦宸軒覺得,沈雲卿是第一種情況。

    她一個沒出過揚州的少女,又是商賈之女,又如何得知這等朝中舊事?

    韋凝紫的事只是一個插曲,不可能因為她的畫,這場宴會便散去了,皇后在須臾之後,又回復了之前雍容高貴的模樣,但是明顯沒了開始的興致,大概的翻了翻小姐們的畫作後,隨手挑了三幅出來,公式化的讚美畫工精細,立意精巧之後,讓身後的宮人捧了三個盤子,獎賞給那三位小姐之後,便又和米嬤嬤低聲交待了幾句。

    片刻之後,米嬤嬤也端了一個小盤子出來,上面放著一個紅木雕纏枝牡丹的盒子,開口喚道:“潁川侯側夫人可在場?”

    突然被點名潁川侯側夫人連忙站起來,行禮道:“臣妾在此。”

    米嬤嬤滿臉笑容,卻只覺得皮笑肉不笑,“今日潁川侯夫人和大小姐都未曾出席宴會,皇后娘娘念章大小姐孝心動人,特賞一對蝠壽延綿縷空綠清波鐲子。”

    潁川侯側夫人的笑容就有點僵硬,方才皇后訓斥韋凝紫的話還在耳邊,她今日打扮的可是比韋凝紫光鮮富貴許多了,正室在家中臥病,她帶著女兒來參加宴會,指不定皇后會想起來對著她也來一頓教訓,只低垂著頭,不敢抬起的連忙謝恩。

    所有人都知道,這看起來是賞章瀅,其實皇后還是沒有放過韋凝紫,在賞章瀅的同時,其實就是在貶低韋凝紫。這些夫人個個都是人精,本來對韋凝紫這種類似孤兒身份就帶了輕視,一想到她又惹怒了皇后,便覺得這種女子還是要避而遠之,以免被她連累上身了,至少皇后還在江南的時候,是要避開韋凝紫的。

    苦心打造的形象就被皇后幾句話打翻,韋凝紫恨得牙根緊咬,所有怨氣卻只能往肚子裏面吞。

    而此時,除了韋凝紫,還有一個人,和她的心境也十分相同。

    章洛坐在潁川侯側夫人的旁邊,臉色十分的難看,從皇后在責斥韋凝紫時提到章瀅時,她就不開心了,原本今天她交上去的作品得到了皇后娘娘的一對玉鐲的賞賜,她是十分開心的,將之前皇后表揚章瀅的話也忘記了,再怎麼說,到底是她拿了賞賜是不。

    可是未曾料到,皇后竟然在那之後,還特意的褒獎章瀅,賞賜她一份獨一無二的嘉賞,這讓盛裝打扮了好半天,費勁所有力氣才畫出一副奪目作品的章洛怎麼能受得了。

    她的雙眸裏射出陰毒的光芒,不敢望著皇后,卻想起這兩個月來,她和母親努力的想要章瀅在府中更失人心,用各種方法去激怒她,惹怒她,章瀅雖然初聽的時候會暴起,但是很快又會克制下去。

    章瀅是什麼性格,章洛最清楚了,見她性格變得冷靜多了,讓人打聽,才知道雲卿在那之前曾去過章瀅的房間裏,告訴她遇事要冷靜。

    現在章瀅又得了皇后的褒獎,就算要拿孝順兩字在章瀅身上做文章,難度也比以前大了。

    想到這一切,章洛不能將怨氣發給皇后,便滿臉陰沉的盯著對面座位上的雲卿,若不是她,章瀅也許早就被她和娘陷害得毫無名聲了,不會像今天這樣,還獲得皇后的誇讚。

    該獎賞的已經獎賞,正式用餐之前,有一個時辰是給各家小姐賞花遊園的,皇后在宣佈各自遊玩之後,便由宮人扶著走了,留下一園子的小姐夫人在東花園中。



正文 059 懲罰蠢貨

    章洛見人群都三三兩兩的各自去觀賞花圃,便喚了身邊的丫鬟過來,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後,那丫鬟點點頭,悄悄的離開人群之中。

    而安雪瑩,在皇后宣佈遊園賞花之後,從坐位上站起來,就直直的朝著雲卿走來,略顯蒼白的小臉滿是擔憂的神色,“雲卿。”

    雲卿將投向一旁的目光收了回來,望著安雪瑩笑道:“看你今兒個臉色還不錯,我們一起走走賞花去吧。”

    “嗯,自然是要去看看園子裏的花的,這江南的園林裏,也就荔園的花百看不厭,每年都會有新鮮的玩意兒看。”安雪瑩環視著周圍佈置的花景,由衷的讚美道。

    雲卿也看著周圍經過精心佈置的花圃,點頭微笑,這次只怕是荔園成立以來後最花心思佈置的一次了,為了迎接天子聖駕,什麼都得準備最好的才是。

    安雪瑩見她淡然笑之,又拉著她的手,慢慢的沿著花圃往前面走,嘴裏卻是在說剛才宴會上發生的事情,“不知皇后娘娘這次是怎麼了,先是對著你發難,接著又對韋凝紫喝斥,據說皇后不是端莊典雅的嗎,怎的我覺得有些不一樣……”

    她說著話,雲卿的一隻手已經捂上了她的嘴,輕輕的搖搖頭,低聲道:“雪瑩,隔牆有耳。”

    安雪瑩這才想到,如今的荔園聖駕駐蹕,園內可能有皇家的侍衛在裏面,她剛才說的話若是傳到了皇后的耳中,那可是大罪了,連忙眨了眨眼,表示她明白了。

    雲卿這才放開了手,讓流翠和安雪瑩的丫鬟大寒在四周查看了一周後,兩人找了一個寬闊的地方,這裏視野寬闊,周圍沒有任何遮蔽物,可以防止有人在周圍偷聽。

    安雪瑩看雲卿行事如此謹慎,想起自己剛才那樣的魯莽,要是給人聽見了,指不定除了她自己,還要連累雲卿,頓時覺得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抱歉道:“剛才是我太粗心了,差點連累你了。”

    她白著小臉,眼底都是滿滿的歉意,那模樣看的雲卿心底一暖,伸手將她披風的帶子緊了一緊,輕笑道:“若是平日裏說倒還好,只是今兒個不同了,所以還是多多注意得好,不管聽不聽得到,咱們都要避諱些。”

    安雪瑩點頭,看著雲卿一雙清幽幽的鳳眸裏透著的光芒和自己的完全不同,裏面就如同一口深泉,怎麼看都透著智慧的光芒,不禁又羨慕又擔心道:“剛才可真是差點嚇到我了,皇后突然問到那首詩,我聽到都不知道會怎麼回答的好,幸虧你反應快,想到了用品種來區分,當時我真的是怕得緊了!”

    安雪瑩說著,緊緊的握住雲卿的手,手指還微微的縮緊,想到當時的情景,她現在還有些緊張。她不敢想像,韋凝紫只是用了點心計,就被皇后斥責到那等地步,雲卿若是當時反應慢了一點,不能好好回答,皇后會不會給她安個犯上的罪名?

    感覺到安雪瑩手心裏的溫度,雲卿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含笑道:“無事的,你倒是擔心什麼,這會對你身體不好的。”

    說到自己的身體,安雪瑩眼底閃過一抹黯然,隨後還是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不知怎麼,我總感覺皇后娘娘對你和韋凝紫都有著敵意,雖然不是很確定,但是我感覺她是針對著你來問那種問題的,然後韋凝紫,我就不太清楚了。”皇后是第一次來揚州,而雲卿也沒有出過揚州,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安雪瑩凡事都往好的地方想,雖然察覺到了什麼,也不會像雲卿一樣往陰暗的地方去思考,此時的雲卿同樣也在想,方向卻不同。當時皇后看到她的時候,言語也是有著輕微的不喜,但是只是一瞬,只要雲卿回答了那句話後,皇后也沒有過多的為難,不像對韋凝紫那樣咬著不鬆口,也許皇后那時只是一瞬間的情緒罷了。

    或者,雲卿做一個大膽的猜測,她沒有出過揚州,也沒有見過皇后,皇后也沒有看過她,那麼有沒有可能,是雲卿她長得像皇后曾經認識的人呢。

    這個可能,也許有,也許只是她多想了,畢竟那首詩惹怒了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據她所知,皇后不是個大方的人。

    “應該是那首詩吧,讓人聽到,總是會多想的,其他的,應該沒有了。”雲卿望著安雪瑩,目光裏都是安撫的神色,頓了一頓,她低頭看著安雪瑩白嫩的手,勸道:“在花園裏才站這麼一會,你的手就冰涼了,還是莫要在這裏吹風的好,咱們到亭子裏面去坐坐,休息一會。”

    “也好,那便一起去吧。”安雪瑩點頭贊成,便和雲卿兩人轉身往著另外一條斜徑裏穿去,一邊聊著天,看著一片桂花花瓣垂落在安雪瑩的髮髻之上,雲卿淡笑著轉頭踮腳道:“看看,這花都知道往美人的頭上墜。”

    她邊說,就要去取那頑皮墜落的花瓣,卻在後面發現一道奇怪鬼祟的身影,看那身影的衣裳好似是章洛帶來的侍女。想著今日宴會上,當章洛聽到章瀅得到嘉賞之後,那種嫉妒的神色,最後變成了一種恨意落在了她的身上,那樣的眼神,裏面有著不懷好意。

    雲卿想到章洛那日在府中辦宴會時,曾想下手陷害章瀅,是她出手幫忙,其後又告訴章瀅要學會冷靜對應發生的事情,保不准章洛就移情別恨,將這一腔的憤怒發洩到她的身上來。

    她要去看看她在搞什麼鬼,現在明帝他們都在荔園之中,萬一出了什麼事,沈家可是要倒楣的。

    心思百轉不過一瞬,雲卿心裏有了決定,面上卻只是將那桂花拿了下來,放在安雪瑩的手心,“我看這桂花倒是香的很,拿荷包裝起來,裱著做書簽很不錯呢。”

    安雪瑩點頭,“你這想法倒是真好,一打開書,裏頭就傳來桂花的香味,真正應了書香一詞,那咱們就多掃些收起來,到時我讓小寒曬乾了,多制幾個。”

    “好的。”雲卿低頭,忽然低低的叫了一聲,安雪瑩問道,“怎麼了?”

    雲卿一手撫著腰間的細帶,微微蹙眉道:“我今日出來系了一個瓔珞,怎麼這會沒看見了?”

    安雪瑩一聽雲卿掉了東西,也有些著急,今日來去的人多,若是讓外人拾了去,拿來做文章,那可是怎麼也說不清楚了,便連忙道:“那咱們趕緊返回去找找,還好發現的早,這邊來的人應該不多的。”

    流翠聽到雲卿說系著的瓔珞掉了,眼底閃過一抹驚訝,她今日明明沒有給小姐系這個,正要開口,就看雲卿側頭的時候對著她眨了一下眼,頓時明白她肯定有別的原因才這麼說,也配合道:“那小姐,我們趕緊過去找吧。”

    安雪瑩提步就要往回路走,雲卿拉著她道:“你本來就手發涼了才躲開剛才那風口處,如今若是倒回去,要是把你吹病了那可怎麼是好,你還是莫要去了,我和流翠一起去尋,你到前方的倚綠亭等著我便是。”

    荔園裏樹木繁多,空氣濕涼,在加上偶爾一股秋風吹來,的確是有些料峭,安雪瑩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她去說不定還讓雲卿擔心,分心,反而不能讓她儘快的找到東西,於是點點頭,和大寒往倚綠閣去了。

    待她的身影走遠一些,雲卿便帶著流翠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流翠心底疑惑,問道:“小姐是看到什麼了嗎?”

    雲卿側目看了她一眼,給了她一記讚賞的目光,如今流翠和她心意越來越想通了,這樣以後做事也會十分方便,不用她說,流翠也能隨機應變,她往著一處綠樹修剪成的長廊走去,一面說道:“方才我看到潁川侯府的章小姐的丫鬟鬼鬼祟祟的走過去,我們過去看看。”

    流翠知道這個章洛和小姐也是不對盤的,想起今日明帝都在園中,要是鬧出什麼來,影響實在不好,她都能想到這點,小姐肯定也想到了,故意不給安小姐知道是怕她擔心,才謊稱瓔珞掉了,名正言順的返回來,也免得讓惹人注意。流翠在心底佩服雲卿將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慮得清楚,只覺得小姐真是太睿智,暗暗在心內鼓勵自己,要加油跟上小姐的步伐。

    綠樹長廊才走了一半,雲卿聽到從長廊的另一邊傳來兩個女子的對話聲,因為是樹木做的牆,雖然茂密繁盛,看起來密實,但是隔音效果並不如牆壁,聲音從綠葉縫隙裏透出來,清晰的傳到雲卿的耳中。

    “怎麼去了那麼久,我讓你弄來的東西弄來了嗎?”這個聲音是章洛的,帶著急切和催促。

    “弄來了,幸好奴婢家裏是學了這個的,用那引蛇藥在牆頭,半柱香的時間就來了兩條,都裝在這個荷包裏呢!”聽她說話的方式,就知道這個聲音是章洛身邊的丫鬟了。

    因為被綠葉阻止了視線,看不到章洛的表情,但是可以從裏面傳出來的聲音猜出情景是怎樣。

    章洛此時正帶著興奮的笑容,看著那丫鬟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大荷包來,她皺著眉問道:“快點把蛇拿出來給我看看,你拿個荷包出來做什麼?”

    那丫鬟獻寶似的指著荷包道:“小姐,那兩條蛇都在這個荷包裏頭呢!”

    “這麼小,頂不頂用啊!”章洛聽到兩條蛇都裝在荷包裏面,不禁有些不悅,兩條小小的蛇算什麼東西,她要的是能嚇人的東西。

    “小姐,奴婢用的引蛇藥,特意吸引得小得,若是太大了,目標大,奴婢也沒辦法藏啊,到時候塞到了那沈小姐的座椅下,這麼小的蛇才方便啊!”

    那丫鬟小聲的說話,卻將章洛逗得笑了起來,伸出食指在她頭上戳了一下,罵道:“你個鬼精靈的,不錯,這事辦的好,等會趁著人不注意你就偷偷的把蛇藏到沈雲卿座位底下,等下用餐的時候,她驚叫了起來,看皇后不將她罵死才怪,讓她大大的丟臉,讓她無事去幫著我那傻大姐,害我都不好對付她了!”

    她滿臉得意的笑,想著等會開筵席的時候,雲卿會丟臉的事情,便覺得無比的快意。

    “你把那蛇拿出來給我看看,怎麼看你這荷包都沒動一下,只怕不是死了吧?”

    那丫鬟聽了,打開荷包,安慰道:“小姐,你放心好了,荷包沒動是因為這荷包裏灑了雄黃粉,蛇當然是不會動了,只要放出這個袋子,過一會它們就會靈活的爬來爬去了!”

    她一面說,還將荷包口打開,放在章洛的眼前讓她看,章洛又有些不放心,又有些忐忑的往裏面隨便的掃了一眼,果然見到裏面有兩條紅黑相間的小蛇卷在一起,便點頭道:“好,你趕緊收好這蛇,我們現在就先過去放蛇吧……”

    章洛的話音還沒有斷,就見一團煙柳色的影子從一頭移了過來,對著她就是一個打耳光扇了下去。

    靜謐的花園中,即便是來的人不少,可荔園的占地面積實在太大,人員分散,仍舊是沒有什麼雜音,這一巴掌就顯得格外的清脆,在綠樹長廊這塊回蕩著。

    章洛頓時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張開眼望著眼前站著的女子。

    剛才突然出現的那一團煙柳色的影子正是雲卿,她在綠樹長廊後聽到章洛的一段對話後,便從長廊的一個出口挪了過來,由於她腳步輕,又是在章洛和那丫鬟的盲區,所以她們兩人並沒有看到雲卿過來,直到被打了之後,才發現面前多了兩個人。

    章洛雖然是庶女,但其母是側夫人,在潁川侯府又是被嬌寵的,除了以前章瀅發脾氣曾扇過她耳光後,雲卿還是第一個打她的人,她如何能忍得,大聲喊道:“沈雲卿,你憑什麼打我?!”

    她的話音還沒落,雲卿又是揚手對著章洛反手又一個巴掌,這一次扇在了她的另一邊臉上,惹得章洛兩眼發紅,兩頰生疼,半晌說不出話來,而旁邊那個丫鬟看到自家小姐被打,連忙沖了過來,護在前面,怒視道:“你們欺人太甚,怎麼無緣無故的就動手,就算今日是在沈家的花園舉辦宴會,可也容不得你一個商賈女子打堂堂侯爺府的小姐!”

    雲卿看著她冷冷一笑,目光落在她的荷包上,手臂突然抬起,那丫鬟以為雲卿又準備打她,剛要阻攔,卻只覺得腰上一輕,雲卿伸手竟然不是打她,而是拿走了她的荷包。

    “快點把荷包還給我!”丫鬟大喊著往前撲,流翠雙手用力一推,將她推開,站在雲卿面前,狠狠的瞪著那個丫鬟,“你還想對我家小姐對手嗎?”

    “她拿了我的東西,我當然要拿回來!”丫鬟大聲喊道,又往前撲,流翠直接將她攔下,兩個人一人要往前,一個不准她前進,扭在了一塊。

    而章洛此時也緩過神來,兩隻手捧著她已經泛紅的臉頰,眼眸裏都是陰冷的寒意,吼道:“沈雲卿,你竟然敢打我!”

    “打你怎麼了?打你是為了你好,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雲卿嘴角含笑,看起來說不出的輕柔溫婉,可是話裏的意思卻透著一股威儀,讓章洛不由的反問道:“沈雲卿,你休要胡言亂語,什麼打我是為我好,你憑什麼說這樣的話!”

    雲卿一手抓著那荷包,在空中晃蕩兩下,才笑得很詭異的說道:“這蛇是你吩咐丫鬟抓來的,準備藏在我椅子底下的吧,對不對?”

    章洛本以為雲卿會說出什麼來,誰知道只是問她這個,不屑道:“是又怎樣,難道你還準備拿著這個荷包去告狀,誰能證明我是準備這麼做的,你去告狀也只能證明這蛇是我丫鬟抓的,關我什麼事,其他的,我什麼都沒幹過!”

    看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很有把握的樣子,雲卿笑了笑,無奈道:“蠢貨就是蠢貨!”

    “你還罵!”章洛被雲卿一再諷刺,高聲尖叫了一句,又因為太大聲音,拉動臉上的肌肉,讓剛才被雲卿打過的臉頰,又痛了起來,臉上的肌肉都有點變形。

    “我當然要罵,你以為抓著這兩條蛇放在我的椅子下,能讓我受驚,在御前失儀是吧,你這麼想是沒錯的,可惜這麼想,也只能證明你更蠢!今天來用餐的是誰,是陛下和皇后,今天用餐的地方是哪?是荔園裏最華美的大廳,那裏是漢白玉鋪就的地板,地板冰涼,光可鑒人,那樣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有蛇的出現!?到時候我御前失儀事小,可是追究起來,這蛇是誰放的,相信以陛下身邊侍衛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出是你……”

    章洛聽著雲卿說話,臉上的神色漸漸由憤恨變得呆愣,卻又不甘的打斷雲卿的話,“就算查到是我又如何,大不了打我幾十板子,你也得不了好!”

    雲卿嘲諷的看著她,仿若在看著一頭呆豬,她輕柔的抬起手臂,伸出食指在章洛的面前搖了搖,“你又錯了!有陛下和皇后在用餐的地方,你竟然敢放蛇進去,誰知道你是不是蓄意想要謀殺陛下和皇后娘娘,到時候龍顏大怒,你和潁川侯府那就不是打幾十大板那麼輕的了,你再蠢,也知道謀殺帝皇這罪名,是怎麼判刑的吧?”

    章洛臉色終於變得一片雪白,眼神變得驚嚇的望著雲卿,仿佛已經看到了雲卿所說的,謀殺帝皇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刑罰,全家抄斬,流放,賣做奴婢,官妓,每一條都是苦不堪言,她的身子開始微微擺動,強撐道:“你不要嚇我,不可能有這麼誇張的……”

    “你不信,那就拿著蛇去放吧!”雲卿微笑的將荷包往章洛面前一遞,樣子大方自然的很。

    可是章洛哪里敢接,她心裏面已經覺得雲卿所說的十分有理,這蛇放在雲卿的座位下,萬一一個不好,咬到其他人呢,若是不咬到其他人,那就如雲卿所說,惹怒了陛下和皇后,到時候她肯定只有死路一條。

    之前皇后怒斥韋凝紫的景象還在章洛的腦海裏盤旋,此時只要一回憶,將這份威儀加上十倍百倍,章洛便渾身顫慄的喊道:“你拿走那蛇,我不害你了!不害你了!”

    “你不害我了?”雲卿似乎要確認這答案的準確性,又問了一句。

    章洛此時哪里還有膽子,連忙搖頭道:“我不害了,不害了。”

    她一說完,就發現雲卿的唇角弧度加大,瑰麗的容顏上,那笑容顯得有些古怪,又有點不經意的邪惡,“你不害我了,可我知道你要害我,心裏不舒服怎麼辦?”

    “你還想做什麼!”章洛哪知道雲卿會說這話,立即咬牙問道。

    “不做什麼,就是把這蛇還給你罷了,畢竟是你丫鬟抓的,總不能我拿著吧!”雲卿淺淺一笑,方才那種古怪的表情一下子就沒了,溫婉的不能再溫婉。

    章洛雖被她這表情嚇得心裏發虛,還是伸出手來,“你給我吧,我讓人去丟了!”

    “好!”雲卿一聲應下,往前走了幾步,卻是非常快的將那荷包打開,在章洛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將兩條小蛇抓出來,直接從章洛的衣襟口子中丟了進去。

    冰涼滑溜的感覺從領口一下墜了下去,章洛在一瞬間的呆愣之後,意識到鑽進自己領口的東西是什麼,發出了一串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時回音無限,驚起了幾隻在周圍歇息的翠鳥,撲騰翅膀飛上了空中,配合她發出‘啾啾啾啾啾’的叫聲。

    荔園雖大,可這種石破驚天的聲音發出來後,還是立即吸引了周圍賞花的夫人小姐們,她們速速的往這邊走來,畢竟好花時常有,熱鬧可不是每天都有發生的。

    而雲卿在倒完蛇了之後,就過去勸架,兩隻手拉著那丫鬟,順手將荷包又塞在她的腰間,然後喊道:“別打了,快去看看你家小姐,那蛇好像都鑽進了她的衣服裏了。”

    被雲卿抓住手後,不方便施展,被流翠捶了好幾下的丫鬟,本來滿心不甘,在聽到雲卿的話後,哪里還顧得上這裏,立即一跳,掙紮著往章洛那邊跑去,口中大喊道:“小姐,蛇在哪在哪?”

    那兩條蛇又細又短,大概只有一個成年男子手臂長,卻只有女子的食指細,鑽進衣服裏面,一下鑽到這裏,一下鑽到那裏,章洛本來就害怕蛇,開始丫鬟裝在荷包裏的時候,她都只敢偷偷的看上一眼,此時知道兩條蛇在自己的衣服裏面,三魂都掉了兩魂,整個臉色發青,站在原地不斷的跳著,大喊:“快點……快點,快把它們給我抓出來啊!”

    眼下正是深秋,小姐們的衣物穿的並不少,章洛又無法容忍的不斷在跳動,那丫鬟哪里能抓得到蛇,急的頭上直冒汗,“小姐,你別動,別動,那蛇到底在哪啊……”

    “你快點抓出來啊,啊……它咬我了……”章洛又是一嗓子叫了出來,再也忍受不住將衣襟開始扯開,只求能趕緊將那兩條蛇抓出來,什麼禮義廉恥,男女大防在此刻的她眼底,完全沒有性命重要了。

    雲卿看著眼前這雞飛狗跳的一幕,微微笑著,吩咐流翠道:“把頭髮和衣裳趕緊整理一下,馬上就會有人過來了。”

    流翠立即點頭,忙將歪了的釵環,全部重新戴好,將衣角上的褶皺儘量的撫平。

    當再三聽到尖叫聲的夫人小姐們趕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潁川侯府的小姐章洛,光天化日之下,正不斷的拉扯著自己的衣服,那雪白的肌膚和湖綠色的肚兜全部都展現在了人前。

    和這些夫人小姐一起來的還有一竿子園內的侍衛,看到面前這般淩亂大膽的跳腳女子後,他們微微一愣後,便臉色都沒有變化的沖了進去,問道:“怎麼回事?”

    在這些經過嚴密訓練的侍衛的眼底,他們負責的是陛下,皇后和皇子的安全,如今見有女子狀若瘋狂,他們必然將避諱放在後頭,首要先保證這個女子會不會威脅到陛下,皇后和皇子他們。

    章洛和那丫鬟忙的不可開交,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雲卿便好心的解釋道:“方才我站在這邊,看到那個丫鬟拿著荷包在玩,裏面好像裝了什麼東西,結果那東西不知怎麼就掉了,最後掉到了章小姐的身下就不見了,接下來,她們就變成了這樣。”

    雲卿很無辜的解釋著,而那侍衛中有人對蛇內行,一聞空氣中的腥味和雄黃味道,立即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正準備拉著章洛下去,潁川侯側夫人也趕來了,她一看眾人面前還在不斷扯著衣裳的女兒,只覺得一股鮮血沖上了腦中,讓她不禁後退了一步,差點摔倒,得丫鬟扶起來之後,又趕緊沖進去,喊道:“洛兒,洛兒,你怎麼了?”

    她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給衣不蔽體的章洛遮住,誰知章洛被那兩條蛇嚇得神經都要癲狂了,哪里肯披那披風,只大聲喊道:“娘,娘,我身上有蛇……”

    侍衛在一旁皺了皺眉,準備沖過去,潁川侯側夫人立即眉頭移動,攔在前面道:“你們要做什麼?”

    經過這一事,洛兒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了肌膚,清白已經是毀了,若是再讓這侍衛碰上一下,那真是不完蛋了,所以她要攔在前面。

    誰知道那侍衛眉頭緊皺,滿臉面無表情的看了攔在前面的潁川侯側夫人道:“麻煩您讓開,她在園中如此大喊大叫,萬一衝撞了陛下和皇后,皇子罪過就大了,在下只是讓她安靜下來。貴府小姐身上有蛇,她顯然是已經到了驚懼成瘋的地步了,如今她是不會聽你的話的。”

    聽到侍衛這麼說,潁川侯側夫人轉頭看了一眼章洛,見她眸中都是驚嚇過度的神色,根本就不聽旁邊人的話,若再這麼下去,只會吸引越來越多的人來圍觀,到時候這事真的是傳的不堪,無奈的點頭,讓開位置,讓那侍衛過去。

    侍衛也算是懂禮之人,他並沒有用手直接接觸章洛的肌膚,而是用身上佩刀的刀柄對著章洛的後頸就是一下,章洛立即眼睛一翻,就昏了過去,側夫人立即上前接住女兒,用披風將章洛外露的肌膚遮住,命人來抬著她下去。

    雲卿看著周圍眼底透露著興奮色彩的夫人和小姐們,笑的越發的和善。

    潁川侯側夫人越想壓抑這件事,這件事就會傳的更快,更何況今日來的都是揚州有頭有臉的人,潁川侯側夫人,也沒有這個能力,能將所有人的嘴巴都控制住。

    在晚宴還沒開始之前,章洛當眾脫衣,大喊大叫,有失儀態的事情就已經傳遍了所有人的耳中,沒有人在乎章洛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她們更喜歡的是有人的醜聞。

    這一點,雲卿早在上一世就深深的嘗過這個滋味了,那時候她被齊家人設計失貞,從來沒有人願意聽她的解釋,這世上的人心,大多是涼薄的。

    待周圍的人群散去,雲卿讓流翠去馬車上取一個瓔珞墜子來,免得等會安雪瑩看到了又要問,若是沒瞧見她找回來瓔珞墜子,雪瑩肯定又要擔心被那不相干的人撿去了。

    流翠聽到後,卻沒有立即走,而是道:“小姐,奴婢沒在身邊,你可別亂走,小心點。”在自家的園子裏還有人要使壞,流翠不得不擔憂的提醒,生怕雲卿出一點事。

    看著她眼底的擔憂,雲卿笑著點點頭,“我會的,你趕緊去吧。”

    聽到這話,流翠才趕緊加快腳步,往外面走去,而雲卿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便轉身朝著一條小道走去,那裏有一個供人歇息的椅子,她就坐在那等流翠過來。

    就在她往前走了大概一小會的時候,突然從一處茂密的樹叢後,橫空出現了一隻手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08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4 AM 編輯

正文 060 狹路相逢

    就在她往前走了大概一小會的時候,突然從一處茂密的樹叢後,橫空出現了一隻手來攔在前頭,修長有力的手指和紫色繡龍紋的袖口,如同一道禁止符攔截在雲卿的前方。

    雲卿止步,那手便緩緩的收回去,氣勢理所當然,又帶著無比的尊貴。

    日光下,男子的頭微微揚起,身上繡著暗金寶相花紋的紫金錦袍找出冰冷而尊貴的色澤,陽光從他的上方照過來,將他的五官模糊得有些分不清,只映出那臉上的線條,猶如刀削斧鑿,處處透著渾然天成的男子氣息,散發著雄性的特有魅力。

    不得不說,禦姓皇家子弟的基因都是極好的,之前見過的禦鳳檀是難得見到,數一數二的美男子,而禦宸軒則剛氣十足,也是俊美非凡,渾身氣度超人。

    可惜再好也無用,雲卿清楚的記得,上一次是誰一道聖旨下來,明明是弄錯了顏料這等可大可小的事情,卻被弄成了叛國欲要謀反的罪名,將整個沈家都抄斬。沈家上下幾百條人命,就隨著幾個墨筆大字,一張明黃錦緞,全部送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說不清楚,上一世的事情,究竟是韋凝紫耿佑臣錯的多,還是這位四皇子錯的更多,但是她卻知道,這個人,現在是她惹不得的。

    雲卿襝衽行禮,態度恭敬的垂首道:“民女見過四皇子。”

    這一句之後,卻沒有得到應該有的回答,而是換來兩道關注的視線。

    禦宸軒看著在自己面前兩尺之遠的少女,她垂首斂睫,態度恭敬溫婉,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烏黑如鴉翅的雲鬢,還有上面那兩隻顫巍巍的粉晶釵子,好似少女嬌嫩的年華,卻有著冰冷的溫度。

    若不是剛才恰巧在這裏看到她對付章洛的一幕,誰能想到,她竟然敢將蛇就這麼直接倒入人家的衣襟中去,那美豔的容顏上,有的都是涼薄,冷漠的神色,還有一點對這世上的嘲諷,雖然極淡,但是那一點點的光芒,還是入了他的眼中。

    一個未曾及笄的少女,卻有著那樣不相符的神色,人前人後的她,究竟有多少種不同的樣子,他突然覺得有點意思。

    等了一會,見禦宸軒還未開口說要她起身,雲卿自顧自的站起來,依舊是那樣恭敬的抬頭道:“江南風景怡人,四皇子慢慢欣賞,民女還要去尋人。”

    禦宸軒本來想看看她保持半蹲的姿勢能多久,未曾想到她自己就直接站了起來,還將他半天不曾開口的原因歸於景色太過迷人,驚訝之中帶著點異樣的眸色,素來平緩的唇角微微一揚,“江南風景的確是精緻巧妙,但總歸是小氣又匠氣過重了些,倒是方才我遊園的時候,看到一幕精彩的以蛇教女,比起這風景,更令人值得回味。”

    原來如此,看來禦宸軒很早就站在這裏了,禦家的皇子都有習武的習慣,即便他站在後頭,雲卿也難以發現他的身影,更何況那時她的注意力都在章洛身上,更加不會注意到後方有人了。

    想到這裏,她突然抬起頭來,嘴角微翹,含笑道:“四皇子方才看到精彩的戲了,不知是哪個戲班子排演的,能入得了四皇子的青眼,可見那戲實在是精彩至極。”

    她的聲音輕輕的,態度是溫婉的,一雙鳳眸盈盈好似將春水都漾在其中,流淌出楊柳春發的脆嫩純澈,可是禦宸軒能感覺到,就在這春水蕩漾的一雙華麗的眸子裏,卻映著淡淡的冰霜之氣,和深藏在底的厭惡之感。

    她說的動人,但是內心,卻很不想和他說話。

    不知怎的,禦宸軒忽然有一種這樣的感覺,他的視線在她的臉上梭巡,卻難以承認自己剛才那一瞬的感覺。

    眼前的少女明明是那樣的柔和。

    但他又想起章洛被她扇了兩個耳光後,還略帶感激望著她的眼神,又覺得那一瞬的感覺不會錯。

    “沈小姐這是要否認剛才你將蛇塞入章小姐衣襟裏的一幕嗎?”

    他微沉了眸子,唇角的弧度也緩緩的放平,略深的唇抿成了繃緊的直線,讓本來就五官深肅的他看起來更加多了幾分威儀,若是尋常人看到,只覺得一股壓力來,即便是朝中的老臣,也會有三分膽顫,可是面前的女子不過輕輕一笑,“四皇子說的是戲裏的內容嗎?我覺得也許不是那沈小姐將蛇塞入章小姐衣襟裏,只怕是章小姐自己貪玩,不小心將蛇塞入了衣襟之中,沈小姐不過是在一旁看見了而已。”

    這可真正是睜眼說瞎話,禦宸軒突然一笑,“事實就在眼前,怎麼否認也沒有用,有人在旁邊看到了一切發生的起因,你如何猜想都沒有用。”

    雲卿淡淡的一笑,霎那豔麗的容顏如同春風掠過,繁花盛放,綻放出令人覺得絢麗的光芒,她抬手將鬢角掉落的一絲散發捋至耳邊,然後抬起眼來,長長的睫翅扇動出狡猾的光芒,“四皇子怎麼說,我怎麼猜都無濟於事,戲怎麼演的,就會怎麼下去,最重要的是章小姐自己會怎麼覺得,不是嗎?”

    就這麼淡淡的一個表情,明明是那麼不經意,卻有一種不自知的魅惑在其中,四皇子突然覺得這個雲淡風輕,又豔麗如霞,偏又狡黠聰慧的女子,是他來江南後,遇見的第一抹意外。

    他不喜歡有東西超出掌控之外,卻在發現超出掌控之外的東西後,又莫名的覺得吸引。

    這一種心情,很複雜,也很異樣。

    所以歷來冷漠的四皇子,今日的倒分外起了興致的和雲卿討論‘戲劇’的問題來了。

    “如此說來,你能肯定章小姐的說法了?”

    如墨點染的眸子一瞬不動的望著禦宸軒,雲卿心裏突然有些想笑,於是她的眼底就出現一種似笑非笑的神色。

    四皇子這是試探她玩?還是無事閑得慌呢?

    “既然那戲中的沈小姐敢將蛇丟入章小姐的衣襟內,當然就是篤定了章小姐不敢亂說,禦駕親臨,荔園裏早就從接到通知的那一天起,每日撒蟲蛇藥在園中,早就沒有蛇會往荔園跑了,那兩條蛇怎麼出現的,出現的目的又是什麼,如果讓人知道了一切的事實,又代表了什麼?不管是陛下,還是章小姐的父親,在聽到事實之後,都只會怪責章小姐,而且除了章小姐,又有誰能證明那蛇是沈小姐塞進去的,而不是她的丫鬟放進去的?所以這戲結局就是章小姐自己玩蛇自毀而已。”

    雲卿已經跟章洛說得清清楚楚,若是章洛說她丟的蛇,那裝蛇的荷包又是在哪,怎麼引過來的,這些問題都會牽扯到章洛本來要做的事情上來。

    所以她不怕,章洛不說,那麼這事最多就是她身邊的丫鬟頂包了,如果說了,潁川侯會怎麼對待一個差點害了侯府,又丟了名聲的女兒呢,章洛若是想不通這點,潁川侯側夫人,還是想得通的。

    所以她篤定章洛不會說出事情的真相,既然她想得到,四皇子也不可能想不到。

    這個男人,上一世成功登基的帝王,他的能力,不至於這麼低下。

    在看到她臉上那種處之淡然的笑容,禦宸軒就知道,她的答案是肯定的。

    這個女子,真的是很聰睿,禦宸軒的眸中投射出一抹欣賞,不過這抹欣賞夾雜在他銳利的眼神中,便顯得很複雜,甚至是一種讓人覺得很不舒服的東西。

    “你好像很討厭和我說話?”禦宸軒看著她的表情,這種淡漠絕對不是假裝出來的,完全是把他當作路人甲乙丙丁的眼神,敷衍便罷,一句都不想多說。

    他的眼神漸漸的帶上了一抹陰沉,四皇子的身份,讓被眾星捧月慣的他,心頭也有著一絲不悅。

    他怎麼能被一個商賈之女忽略?

    眸光裏透露出來的資訊被雲卿收掠,她恭謹的再次垂首道:“民女不敢,皇子天顏威儀,民女被震懾而已。”

    雲卿淡淡的看著他,目光神態都沒半點變化,那眼神悠遠,似看著他,又似看著時光以後的未來,透視著過去,未來的一切。

    上一世的她,根本就沒有和這個未來的帝王如此交談過,她那時對他只有敬畏,那是一種本能的對皇家威嚴的敬畏,但是這種敬畏,並沒有給她帶來平靜祥和,換來的只是一夢京城。

    這一世,她只想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用淡然自然的態度來面對一切,禦宸軒是皇子也罷,怎樣也罷,這一世很多東西都改變了,沒有遊龍十八柱,也沒有了那些精心安排的巧匠建築,荔園只是平常的荔園,也許,之後還會有許多東西會改變的。

    又是同樣的漫不經心,卻又挑不出錯誤的回答。禦宸軒鷹眸壓抑著一股暗流,抿直了唇角,陰冷著嗓音道:“我看你倒是真敢!”

    兩人站立的位置左邊,便有一條人工開鑿出來的小溪,豔陽照下時候,溪面粼粼波光一片,和周圍的翠綠輝映,清爽中又多了幾分雅致。

    一陣秋風刮過,掠過雲卿沒有遮掩的脖子,她微覺得一陣涼意,便抬手掩了一下,隨後抬眸對上那精銳的雙眸,淡淡一笑,“四皇子身份尊貴,與民女乃天地之別,民女得見龍子天顏,內心惶恐之,若是四皇子非要將惶恐認為是討厭,民女也無法解釋了。”

    真是軟硬都不吃,禦宸軒眸中一股股怒火在暗流中洶湧而滾,欲要再說,遙見一道白中夾雜著淺紫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就到了路徑上,一道奢靡慵懶的聲音就在路中傳來,“四皇子,皇上找你有事要去商量啊!”

    風從園中刮過,那一道涼風中突然夾雜了靡靡的花香,秋風桂香裏還有一道極為清淡怡人的味道,隨著那人白色的闊袖隨意傳來,那一雙瀲灩藏光的狹眸透出的光芒像是一場美夢,煙光如幻,悄悄然的接近著。

    來人正是禦鳳檀,但見他唇角笑容奪過菊花翠金,身姿懶洋洋又帶著一種天成的風流自若,走到了禦宸軒的身邊,然後道:“這不是沈小姐嗎?怎麼這麼巧,你也在這裏?”

    眼看他高調出現,又裝作驚訝且意外的模樣,雲卿心頭便有一絲怪異,這禦鳳檀來的偏偏如此之巧,正是禦宸軒要為難她的時候,就這樣出現。

    禦宸軒的問話被打斷,自然臉色說不出多好,看到禦鳳檀的時候,倒也沒了剛才那一抹沉色,轉頭道:“父皇喚我去何事?”

    “我不知道。”禦鳳檀很理所當然的聳了聳肩,那樣孩子氣的動作在他做來卻有一種不拘小節的味道,很是養眼。

    他說話的時候,眸光微斜,卻是在雲卿的身上打量了一圈,但見她毫無損傷,神色平常,心中才更加安定了些,只是想起在他出現之前,禦宸軒已經和雲卿說了不少話了,便有些不是滋味。

    此言一出,禦宸軒眸中閃過一絲惱意,卻知禦鳳檀素來如此,而且明帝若是真傳他過去,也不一定會說出是何事情,便深深的看了一眼雲卿,轉身便朝著明帝入駐的方向走去。

    而他一走,雲卿便覺得心頭微微一松,縱使她再從容,禦宸軒所代表的身份在那裏,他一言,便是龍子張口,貴不可言,她雖然能應對,但終究因為權利和身份上的區別而有些辛苦。

    要知,耗費心神,有時候比耗費體力,更折磨人的神經和極限。

    “瑾王世子怎未曾和四皇子一起呢。”走了一個,面前還有一個,不過對著禦鳳檀,可能因為兩人相識的時間長了,她沒有那種壓迫的感覺。

    “等你先走。”禦鳳檀依舊是淺笑著,那抹笑容仿若在紅唇上停駐的蝴蝶,為那容顏增添著瑰麗。

    聞言,雲卿微微一愣,隨後一笑,便要後退,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姐,小姐。”

    流翠手上拿著剛取來的瓔珞墜子,從雲卿後面走了上來,乍一看到站在雲卿面前的禦鳳檀時,眼裏閃過一抹驚豔,待禦鳳檀抬頭望著她一笑,便覺得煙火綻放,那骨子裏透出來的奢靡豔麗,再一次晃花了她的眼,頓時讓她兩頰緋紅,輕聲道:“夫子,你怎麼在這?”

    夫子?

    雲卿先是一愣,接著就轉身過來,對著流翠道:“還不給瑾王世子行禮?”

    認識歸認識,若註定是兩路人,禮節皆不可廢,日後若有人想做文章,也不能從這等小事說起,雲卿便是如此做,她身邊的人自然也不會失禮。

    在一瞬的呆怔之後,流翠忽然明白了,那個和她們在河邊嬉戲的男子,當初她就心存了疑惑,一個夫子能穿得起那樣上好的衣料,擁有絕色的容顏,還有那不可複製的氣質,果真到了今日,證明瞭她所懷疑的,是正確的。

    她立即襝衽行禮道:“奴婢見過瑾王世子。”

    有了流翠的加入,方才那一瞬間的氣氛就完全被打破,仿若又輕鬆了起來,禦鳳檀淡笑,“起來吧,宴會快開始了,你們要準備了吧。”

    雲卿望了他一眼,眼底微閃,見他真的沒有其他的舉動,才行了一禮後,隨即由流翠扶著,轉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而禦鳳檀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後,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四皇子好似對雲卿特別的感興趣,這是為什麼?

    雲卿的確是生的美貌無比,吸引四皇子的眼光也是正常的,但是這絕對不是四皇子與雲卿交談的原因。

    京中美人無數,若說閱美無數的四皇子緊緊因為美貌就對雲卿格外不同,不止別人覺得好笑,就是他禦鳳檀也覺得太好笑了。

    特別是四皇子看雲卿的眼神,總覺得含了一層熟識的感覺,這感覺,讓他覺得很煩躁。

    他轉過身,方才那一瞬間的冷意在轉身之後,便化作了一臉的肆意笑容,施施然的朝著明帝駐蹕的方向走去。

    雲卿和流翠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流翠將拿來的瓔珞墜子麻利的系在雲卿的腰間,還想張口說話,問問禦鳳檀的事情,便遙見安雪瑩的身影朝著這邊過來,識相的將嘴巴閉緊,不再多話。

    她出來的時間太久了,雪瑩果然開始擔心過來了,雲卿朝著流翠一笑,眼底的神色清楚在告訴流翠,不要將剛才遇見了禦鳳檀的事情說出來。

    流翠了然的點點頭,站到了雲卿的身上。

    “你怎麼來了?”雲卿迎了上去,拉了拉安雪瑩的披風,語氣裏有著淡淡的責怪。

    安雪瑩臉上帶著一抹擔憂,在看到她腰間的瓔珞墜子時,微蹙的眉頭才散了開來,卻還是道:“我在那等了你好久,見你沒過來,以為你還沒尋到墜子,便想幫忙找找。”

    “是呢,我們小姐在那坐不住,老想著要出來看看。”大寒笑著跟雲卿說道。

    雲卿含笑點頭,俏皮道:“這不是找到了嗎,讓你不要擔心的,小心風大。”

    “怎能不擔心,剛才我過來,聽到有人在說,章洛被蛇鑽進了衣服裏,在園子裏拉扯衣物,我記得你也是朝著這邊走的,嚇得我趕緊朝著這邊來了。”安雪瑩摸了摸心口,深深吸了口氣,才慢慢說道:“好在你沒事。”

    “嗯,宴會就要開始了,既然你過來了,咱們就一起過去吧。”雲卿不想說太多讓她擔心,若是給安雪瑩知道是她把蛇扔進去的,只怕禁不住要多吸兩口冷氣。

    “好的,也該過去了,可莫要遲到了。”安雪瑩點頭,和雲卿並肩朝著舉辦宴席的大廳裏走去,“今日本是個好日子,章洛也確實倒楣了些,竟然遇見了蛇,這下她可麻煩了。”

    她幽幽的歎了口氣,雲卿轉頭側目望了她一眼,“你不要想她了,荔園怎麼可能莫名的有蛇,說不定是她想帶來玩的呢,只不過沒操縱好,反而落到自己身上了。”

    安雪瑩聽到這話,覺得有些奇怪,好好的千金小姐,誰沒事愛玩蛇的,可荔園是聖駕駐蹕的地方,肯定早做好了設施,也不會出現蛇,更別說蛇會突然鑽進了衣服裏,看來還是章洛的運氣太不好了。

    筵席上還是如同在東花園的時候一般,眾人在宮人們的引領下依次落座,沒有人交頭接耳,也許是在韋凝紫被訓斥之後,人人都顯得謹慎多了,只是靜靜的喝著茶水,等待著後宮之主的皇后到來。

    雲卿掃視了一圈,便發現章洛和潁川侯側夫人沒有在宴席上去了,過了一會,待皇后來時,便聽到宮人來報,說潁川侯側夫人和章小姐身體突然抱恙,提前退下。

    皇后聞言,並沒有多大的驚奇,不過緩緩一笑,點頭應下。剛才在荔園發生的事情,在座的小姐夫人都知道了,連侍衛都知道了,那麼皇后肯定也知道了,所以她不會有任何的奇怪,都發生那樣的醜事了,能還坐在筵席上,那才是讓人奇怪的事情。

    而此時的潁川侯側夫人抱著坐在馬車上,包的嚴嚴實實的章洛,臉色急切,口中擔憂的問著:“洛兒,告訴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身上怎麼會有蛇?”

    章洛身上的蛇已經被抓了下來,身上也被蛇咬了兩口,好在那小蛇沒有毒,所以沒有性命之憂,只是章洛被嚇得現在神色還是有些呆呆的,那種陰寒冰冷的細長身軀從她的肌膚上滑過的感覺好像還殘留在上面。

    她愣愣的看著天花板,發著呆,口中喊道:“娘,我身上有蛇,有蛇!”

    章洛驚恐的表情落在潁川侯側夫人的眸中,讓她心如刀割,將章洛抱緊,安撫道:“洛兒,沒有了,沒有了,那蛇已經抓出去砍死了!你現在身上沒有蛇了!”

    熟悉的,母親的聲音在耳邊反復的說著,章洛才微微的安下心來,抬起頭來看著潁川侯側夫人,眼淚又流了出來,“娘,我好怕,那蛇好可怕……”

    她的身軀微微顫抖著,心裏上所受的衝擊可想而知,而潁川侯側夫人一面拍著她的背,一面問道:“洛兒,你告訴娘,荔園裏好端端的怎麼會有蛇呢?”

    聽到她這麼問,章洛沖口而出,準備說是雲卿放到她身上的,可是她說出來後,娘肯定又要問,為什麼雲卿要放蛇到她身上,那蛇又從哪來的,她可以撒謊,可以一旦撒謊讓娘恨上沈雲卿,那沈雲卿會不會把今天的事情捅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呢,到時候她就不單單是在眾人面前丟臉,還加上意圖謀害陛下的罪名,若是給父親知道的話,豈不是要打死她。父親雖然寵愛她,那也是她比章瀅乖巧懂事,若是這一點優勢沒有了,那她也沒有什麼突出的優點了。

    加上潁川侯府已經襲了三代了,當初因功封爵的時候,便是世襲三代,之後逐級遞減。到了這一代,便要往下遞減,變成潁川伯了。若是再出現這種事情,以後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侯府若是衰敗,那就算章瀅她娘死了,娘到時候升了正室夫人又有什麼用呢。

    想到這裏,章洛暗暗咬牙,沈雲卿的事,可以下次再報復,可是這次她絕對不能說出來,想了想,章洛便道:“是小藍,她抓了兩條蛇帶在身上玩,到了荔園的時候,那兩條蛇逃了出來,便鑽到了我的身上……嚇死我了……”

    章洛今日身邊帶的那個丫鬟就是小藍,因為她有一次抓住一條游進章洛院子裏的蛇立了大功,又會討章洛開心,素日裏很得寵,不過潁川侯側夫人一直都不喜歡她,總覺得會抓蛇的丫鬟留在身邊太邪門,可是耐不住章洛喜歡,一直央求留在身邊。

    這次犯這麼打錯,潁川侯側夫人當然要抓住機會,回府之後就讓人杖斃了那個小藍。

    事情如同雲卿所預料的一般,最後潁川侯府將那個抓蛇的丫鬟處死了頂事,章洛並沒有將雲卿的事情說出來,但是章洛的心裏肯定會更加憎恨雲卿,章洛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再加上一點,也相差無幾。不過最近這段時間,雲卿是不需要擔心,在脫衣醜事傳的正沸沸揚揚的時候,潁川侯是不會允許章洛再出來丟人現眼的了。

    坐在歸雁閣裏,雲卿一手執著醫書,靠在鋪墊上紫色葡萄紋的錦緞美人榻上,心思卻在想著另外一件事情。

    明帝這次在江南駐蹕的時候計畫是六天,如今已經過了三天了,第一天是在荔園內辦了筵席,明帝和皇后分別接待各級官員和他們的家屬,第二天,便是明帝接見各級官員,仔細考察他們的政務,那麼今天,便是明帝要到四處走走看看,看一看江南周邊百姓的生活狀況,以及揚州的繁華程度。

    這是一個面子工程,安知府早就在得知明帝要下揚州時,將街道修整,小販的攤位排整齊了,更每日都有專門的人清潔街道,力求做到揚州乾淨而有秩序,百姓文明而有禮貌的效果。

    這一天的內容,和沈府沒有關係,和雲卿也沒有關係,過完今天,明天就是第四天,接著第五天,第六天就是收拾東西,離開沈府了。

    想到這一世陛下南巡能如此安穩的渡過,雲卿面上的表情就柔和了許多,抬眸從窗外望著秋天乾爽的天空,和寥寥的幾絲白雲,眼底帶著對以後生活的種種期盼。

    她想起上輩子沒有出現的雙胞胎弟弟,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他們,除去血緣關係的親近之外,在雲卿心底還有一種深層的喜悅,這是上輩子沒有出現的生命,這一世卻出現了,對於她來說,比起那些死去的姨娘,更有意義。

    到了謝氏的院子裏,讓人通報了之後,雲卿便徑直的走了進去,小丫鬟掀開門簾後,雲卿便看到謝氏坐在鋪著厚厚錦緞的羅漢床上,正專心致志繡著一雙小小的虎頭鞋。

    謝氏微垂著頭,梳著居家的髮髻,插著簡單的兩隻玉釵,柔和的面容散發著淡淡的光芒,雙眸裏偷出來的母愛光芒,讓人覺得無比的神聖。

    雲卿笑著走過去,坐在謝氏的身旁,問道:“娘,你這在繡什麼?”

    謝氏抬頭看著雲卿,手上不停道:“在給你弟弟做虎頭鞋呢。”

    虎頭鞋是孩子鞋的一種,因為虎是吉祥物,小孩子穿了虎頭鞋,寓意能長得虎頭虎腦,而且虎頭圖案可以驅鬼辟邪,但是虎頭鞋的做工複雜,僅僅是虎頭上就需要刺繡、撥花、打籽等多種針法。

    謝氏懷孕的時候因身子不大好,雲卿不讓她做,所以她如今才做。

    雲卿兩手抓著謝氏的胳膊,撒嬌道:“娘,我小時候你可沒給我繡虎頭鞋呢!”

    謝氏被她抓著手,有些無奈的將針放下,抬頭看著滿臉吃味的雲卿,好笑道:“多大的姑娘了,還吃弟弟的醋,娘可不會給你繡虎頭鞋。”

    雲卿聽了,假裝不高興的翹了翹嘴巴,“就知道娘有了弟弟不疼我了。”

    李嬤嬤在一旁也聽著笑,“小姐,你是女孩兒,小時候都是穿的貓頭鞋,還在肚子裏頭的時候,夫人就開始做你穿的小衣服了,那時候老爺說讓她別做,小心熬壞了眼睛,她都不肯,說要讓你生下來,穿到的都是做母親親手做的小衣裳,小鞋子呢。”

    雲卿本就是假裝的,一聽到李嬤嬤的話,就靠著謝氏蹭道:“我就知道娘對我最好了。”

    “你個鬼傢夥,真是越大越嬌了,怎麼這個時候來我這了,是要看弟弟了吧,我讓人去叫乳娘抱她們過來了。”謝氏笑著將手中的東西放到一旁,琥珀拿了針線筐將那半成型的鞋子小心的收了起來。

    過了一會,墨哥兒和軒哥兒兩個就分別被各自的奶娘抱了進來,一個個都長得白白胖胖,一看到雲卿就嘿嘿的傻笑,烏溜溜的眼珠子在肥嘟嘟的圓臉上顯得格外的明亮,穿著大紅的衣裳,像個胖福娃娃。

    雲卿看了就覺得可愛,伸手在左邊墨哥兒的小包子臉上掐了掐,又在軒哥兒的鼻子上捏了捏,心頭軟的不行。

    “娘,弟弟怎麼還不會說話呢?”她可等著聽他們叫姐姐。

    乳娘們一聽到這話就笑了,“大小姐,小孩子最少也得一歲才會開口呢,現在才幾個月大,你也莫要太急了些。”

    雲卿輕輕的一笑,她這不是著急嗎?看兩小傢夥只能啊啊嘴巴的感覺,不如能交流得可愛啊。

    望著女兒逗逗這個,逗逗那個,謝氏眼底也是一片慈愛,兒女雙全,是她最驕傲的幸福。

    屋內氣氛極好,李嬤嬤和翡翠,還有乳娘也時不時說話逗趣,時不時可以聽到傳來的笑聲,雲卿坐了好一會,看墨哥兒和軒哥兒要睡覺了,才轉身準備回歸雁閣。

    豈料還沒轉身,便看到謝氏院子一個叫做朱砂的丫鬟,從外面走了進來,行禮後開口道:“夫人,木總管求見。”

    木總管就是木森,他是沈府的大管家,和李斯一個管內,一個管外,也是沈茂的左膀右臂。

    此時他來求見,必然是有要事或者沈茂有重要要傳達,謝氏自是讓人讓她進來,李嬤嬤將其他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讓乳娘帶著兩位少爺下去。

    木總管進來後,先是給謝氏和雲卿行禮,謝氏笑道:“木總管起來吧。”

    木總管這才站直了身子,神色裏有著一點莊重,道:“剛才四皇子要參觀沈府,老爺帶了他在府內轉了一圈。”

    謝氏一聽,也不覺得奇怪,既然已經入住在荔園,皇子要來沈府看看,還算是正常的,她以為是有什麼要準備回避的,便問道:“老爺是有話要交代嗎?”

    木總管搖搖頭,眸中的精光帶著閃爍,沉重的答道:“不是,是老爺讓人告訴您,四皇子剛才發現了沈府內的祠堂,是銀磚砌成了。”他說著話,眼神卻是落在雲卿的身上。

    很顯然,這句話,是沈茂要他來通知雲卿的,但是由於雲卿在謝氏院子,他便一起通知了。

    聽到這個消息,謝氏的面容只是稍微的變化,而雲卿心中卻如重石墜落,一下壓上千斤,這一世,這一幕,還是來了!



正文 061 棋高一招

    在聽到木總管傳來的消息後,雲卿坐在榻上,兩眼裏都是一片黑沉沉的深色。

    謝氏雖不如雲卿知曉上世所發生的事情,可是也明白‘財不露白’一說,沈家不是高調炫富的人家,祠堂由銀磚所鑄而成一事,除了家中主子和主子信任得過的人知曉外,其他人是一概不知的。

    此時露在四皇子面前,也不知道究竟會惹來什麼禍事。

    而雲卿心內則是一波又一波的悶潮湧來,將她的心浸在裏頭,說不出那種感覺究竟是如何,總之不好受。

    但不好受是一回事,事情已經發生,不好受並不能解決一切。

    她微穩了心神,才開口問道:“木總管,看到的人有哪些?”

    木總管道:“不多,因為祠堂重地,當時只有老爺,我,四皇子,以及瑾王世子在,其他人都在外面。”

    “嗯。”雲卿點頭,表示瞭解了,“你先回去吧,告訴父親我知道了。”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木總管一出去,謝氏便眉頭微皺的問道:“雲卿,你看這事有沒有關係,露在皇家人的面前,會不會有樹大招風的嫌疑?”

    雲卿淡淡的一笑,母親倒是也有這個直覺,上一世這個祠堂肯定是給家裏惹來了麻煩的,但是她不能這麼告訴她,若是這麼和娘說,只會讓娘多擔心,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什麼好處,既然如此,不如不擔心。

    她搖了搖頭,非常肯定道:“咱們沈家世代都是豪商,商人俗氣,喜歡以金銀炫富,這銀磚祠堂我們沈府卻一直未曾大肆宣揚,也就代表了我們是想低調行事的,這是祖先所鑄的東西,並不代表如今的沈家做法,再者,皇家事務金貼銀造的不計其數,他們又怎麼會為了這個而對沈家做出什麼,畢竟沈家並無犯法之事。”

    她這番話說下來,緩解了謝氏的擔憂,但心底還是隱隱有著不安,她看著女兒沉穩的面容,有話還是吞了下去,既然女兒認為沒事,她何苦一定要增加她的憂心,故而謝氏也就沒有再開口多說。

    母女兩人都相互為對方著想,心中卻都被這一件事濺起了漣漪。

    只是謝氏濺起的點點水花,而雲卿心中翻滾的卻是滔天巨浪罷了。

    心情不定,雲卿怕在謝氏這呆得久了,反而露出什麼來,便告辭回到歸雁閣裏,直至進入到書房那幽靜的空間中,方才強自鎮定的心還是砰砰的跳了起來,仿若在冰海火舌裏起伏,眉間都是心焦。

    流翠望著她的神色,雖然平靜,可她能感覺到,小姐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有些散亂,遠沒有平日裏那般平靜,她張口閉口了幾次,終於道:“小姐,你莫要擔心了,老爺會處理好的。”

    怎麼不擔心?

    前世所發生的還歷歷在目,雖然時隔一年,可那種揪心撕肺的痛,她如今回想起來,還是同樣無法忘懷,腦中閃現的便是那抄家,問斬,不斷反復出現的字眼讓她對流翠的話恍若未聞。

    她必須要擔心,還要操心。

    老天讓她重生一次,不是讓她眼睜睜看著一切重演的,她的優勢就是在於,比別人知道事情的走向會如何,而她的辦法,就是將事情原來的走向改變,扭轉,將自身和沈家的結局一點點的改過來。

    如今的她,自然不能直接正面與四皇子對抗,這簡直就是雞蛋碰石頭,自不量力。

    她不傻,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腦海裏反復將千絲萬縷理齊,從書桌最下方的一個小盒子裏拿出一本薄冊子,這是她每次想起前世一些事情時,便記錄下來,以防在常年累月中,將一些細小卻關鍵的事情遺漏。

    上次韋凝紫畫上灑香精的事,也是她翻閱這本回憶冊中才記起來的。

    這本冊子她也不擔心別人看到,因為裏面的內容只有她才能看得懂,若是其他人拿起來一翻,只會覺得是一本少女的隨筆詩歌之類的。

    她翻閱了一遍後,將薄冊子放在一旁,雞蛋碰石頭,是自不量力,但若是能讓石頭去和錘子撞,那麼雞蛋是不是就能暫時的保全自己了呢?

    想到這裏,雲卿腦中一道思緒飛快的掠過,片刻之後,她立即站起來道:“流翠,磨墨!”

    傍晚之時,夕陽慢慢鑽進薄薄雲層,剎那間,染紅了西邊的天空。

    禦鳳檀半靠在一處殘荷池塘的水亭之上,獨自欣賞著豔陽日落,卻燦爛更勝白日的景觀,忽聽的後方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唇角微微一勾,繼續享受涼風拂面的溫柔。

    “請問是不是瑾王世子?”

    聞聲,禦鳳檀才側目回看,見身後站著一個布衣的少年,大概十七歲左右,眉粗臉方,看裝扮,是沈府中的下人,手中還拎著一個食盒。

    他挑眉道:“有事嗎?”

    “奴才是沈家的下人六子,大小姐感激今日瑾王世子在園中出口相幫之恩,特做了一碟栗子糕,讓奴才送來給瑾王世子嘗嘗。”來人便是流翠的表哥,如今他和流翠一樣,成為了雲卿在府中的好幫手,一些女子不便出面或者出去做的事情,便讓他幫忙。

    今日便是傍晚的時候,流翠突然提著個食盒來找他,讓他無比要將這個食盒送給瑾王世子,流翠強調了兩個務必,六子一點都不敢怠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機會,跟著沈府打掃的下人一起進來,侍衛的檢查非常嚴格,好在他本來就是沈府的下人,倒也混過來了。

    禦鳳檀微微一怔,沈府大小姐,不就是雲卿,他立即站起了身子,飄然轉身,狹眸緊緊的看著六子,今天在園中發生的事,他很確定沒有其他的人看見,禦宸軒是絕對不會讓人用送點心的辦法來試探他的,那這個點心,就只有可能是雲卿親自喊人送來的。

    他眉頭微不可見的一皺,目光在食盒上一掠,含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你們大小姐真是客氣,來,給我,我嘗嘗看。”

    六子連忙向前一步,將食盒揭開,端出一小碟栗子糕,介紹道:“這個可十分美味,世子爺要細細品嘗。”

    六子的手指拿著碟子,狀似無意的指著其中的一塊,禦鳳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著將那塊栗子糕拿起來,將身子移到一個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視覺死角,才掰開栗子糕取出其中的一張紙片,巴掌大的紙片是上好的素筏,上面還散發著栗子糕的清香,一手極為秀巧卻規矩得根本看不出任何特徵的小隸含蓄的紙片上層疊。

    真不愧是雲卿,做事十分謹慎,傳遞紙片的方式隱蔽,便是連字條上的字,都故意寫的毫無特徵,開頭,結尾,都不署名,即便被人發現,也不能拿來做文章。

    禦鳳檀快速的掃過一眼,狹眸裏一下閃過了精銳的光芒,瞬間又掩了下去,將紙張揉在掌心,抬頭又是肆意的一笑,將另外幾塊栗子糕都取了出來,道:“好了,這栗子糕滋味不錯,你們小姐的心意,我知道了。”

    ‘心意’兩個字,他咬的尤為的清晰,六子是個識趣的,自然知道,裝好碟子,拿好食盒,又隨著開始來的路走了回去。

    禦鳳檀笑得狹眸彎起,將栗子糕外面的紙剝開,把香噴噴的栗子糕放在口中,頓時覺得美味沁到了心中,又轉到水亭裏,半靠在原處。

    嗯,這可是雲卿第一次給他送東西吃呢,雖然很捨不得一次吃完,可是不吃完又會壞掉,禦鳳檀邊想邊將另外的兩個放入口中。

    剛才那封信也是雲卿寫給他的第一封啊,雖然上面沾染了油蹟,氣味也十分特別,可是這種時候,雲卿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他不是嗎?

    想到雲卿在寫這封信時,提筆凝眉的模樣,那秀美微蹙如月,鳳眸輕凝如玫,每寫下的一個字,都是想著他而寫的,這種感覺,真是令他更加開心。

    禦鳳檀在細細品嘗過那三塊栗子糕後,意猶未盡的抿了抿唇舌,然後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吃人的嘴軟啊,下面剛去辦事了。

    次日,雲卿去尋父親,得來消息,沈茂被陛下傳去,與君王同宴。

    按理來說,沈茂只是商賈,是不能與君王同宴的,可是明帝君心同悅,讓人請了他來,沈茂連忙換了一身得體的衣裳,跟著來請的宮人入了宴席。

    帝王在上,臣列兩排,沈茂被賜在了左邊一排的最後一個位置,他並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只要抬頭一看,便可見到,能在席的都是揚州數得上名號的官員,他能在席,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

    待他行禮坐在位置上之後,下方便繼續開始了之前打斷的話題。

    揚州布政使起立出列稟奏道:“回陛下的話,昨日揚州上屬州縣有傳訊到微臣手中,利州乾旱引起的蝗災開始大面積的往南而來,自去年以來,江南一帶雨水甚少,沿河地區暫且未顯出稻田乾旱的情況,但是山區一帶,有農戶出現稻穀減產,無產的情況,蝗災過後,更是顆粒難收。”

    此話一出,不少官員附議,說北方已經鬧了嚴重的蝗災,若是百姓因為蝗災無穀可食,民心必然會大亂。

    種種聲音不斷的從坐下傳來,明帝高坐在上,聽著下面傳來的混亂之聲,終於在聲音達到最亂之時開了他的尊口,“情況朕已經瞭解,各位愛卿可有好的解決方法?”

    明帝一句話出,立即有官員道:“為今之計,控制蝗災乃解決根本方法的問題,可是首先,必須先要安撫各地百姓,朝廷應該撥款賑糧,先讓百姓免于饑餓之苦,以免人心亂,而引發出各種各樣的狀況。”

    “是啊,蝗災引發嚴重的經濟損失以致因糧食短缺而發生饑荒,但相比之下,饑荒事小,百姓以食為天,若是長期不能填飽肚皮,會導致民心渙散,愚民一旦如此,北方糧食大量卻少,南方需調撥大量糧食救援。”

    ……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基本的話題就是,如今朝廷必須要撥款調糧,安撫民心,否則的話,將會引起暴動,也會讓天威受損。

    明帝滿臉肅色,皺緊眉頭,將頭略偏,往下下方一人,問道:“耿愛卿,你看此事如何?”

    耿佑臣如今升做了戶部侍郎一官,這撥款調糧的問題,他最可以發表意見,大雍朝國庫裏的存糧和金銀數目,他最清楚。

    聽到明帝點他的名字,耿佑臣出列躬身回道:“回陛下的話,北方蝗災持續有一年之久,您在今年下過三次聖旨,吩咐戶部撥款調糧,救助北方。而北方顆粒無收,賦稅自然沒有,還要賑災救民,如今國庫已到儲存值最低限度。前線戰火不斷,小戰不停,西戎雖退兵,仍野心不改,若要再撥款調糧,一旦西戎再次猛烈發兵,我軍便有軍餉軍姿供應不暇的危險,微臣斗膽,請陛下三思再次救災一事。”

    此番話等於明白的告訴明帝,國庫沒多少銀子,咱們不能再去救百姓了,再救的話,到時候打仗就沒錢沒糧食了,這可是很危險的事情。

    明帝聞言,面色無波,眼眸卻微微一凝,手臂搭在紫檀鑲寶石的高座上,右手食指和拇指相互搓動,那一下下越搓越費力,似乎在考慮耿佑臣所說的話。

    半晌之後,他抬起頭,眼眸似有意無意的從沈茂所在的位置上掠過,帶著一抹淺淺的,但是卻極為銳利的光芒,恍若方才才想起來一般,道:“沈商也在這裏,朕和諸位愛卿討論事務一下太過入神了。”

    沈茂自進來後,便眼珠定定的望著前方,既不去窺視龍顏,也不看其他的官員,今日這一趟來的本來就蹊蹺,他心裏有些忐忑,如今明帝既然點了他的名,自然是一臉恭敬的走出來,跪在地上答道:“陛下日理萬機,即便出遊也如此繁忙,草民一介商賈,豈能耽誤陛下的大事。”

    明帝似乎心情不錯,嘴角有著笑,只是眉頭還有剛才政事所留下的愁容,“你不必如此自謙,雖然商人不如官員在朝堂之事上幫助輔佐朕,但是這大雍的繁榮昌盛,也離不開你們商人的幫助,有了你們,才有南北貨物貿易的通順,才能讓銀錢流通,讓百姓生活便利,享受更好的生活,你們比朕更好啊,所賺的銀錢,不必為前線戰事而煩擾啊!”

    沈茂跪在冰涼的地板上,膝蓋固然發涼,可是明帝話中的意思,更讓他發涼。

    自進來後,他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如此場合,為何邀了他來,待他坐下來後,明帝又肆無忌憚的在他一個草民面前討論起政事要事,隨著談話的內容展開,他心裏漸漸有了朦朧的頭緒,而此刻,在明帝帶著說笑一般的輕鬆語調裏,他聽出裏面最深層的意思。

    明帝缺錢!

    國庫的錢太少了,不能救助北方蝗災,那麼你們這些商人,有錢又沒地方花,朕給你們找個地方花花!

    作為沈家的當家之人,沈茂腦海中明瞭了上面那位九五之尊的想法,不管心裏怎麼想,他都必須自覺自動自發的,毫不猶豫的磕頭道:“草民雖身家微薄,但願以微薄之力,替陛下解憂!”

    明帝聞言,面上一愣,眸中卻露出欣賞的表情,這個沈茂能將生意做這麼大,果然是個明白人,口中卻一點也不客氣道:“好,既然你有這份心思,那麼朕也希望你們能為國出力,也算是為祖上增光榮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明帝的心情自然是好了起來,再發表了幾句慷慨之言後,便拿起筷子,開始與眾用膳,待用完膳後,眾臣和沈茂皆散去,明帝回到他在荔園所入住的閣院中所開闢出來的書房之中,望著隨後跟進來的禦鳳檀道:“鳳檀,這主意你出的不錯。”

    明帝顯然是心情很好,眉宇舒展,略顯蒼老的面容上帶著些許愉悅的表情,禦鳳檀笑道:“這也多虧了四皇子,若不是他不小心發現了這等子秘密,臣也想不到這等好辦法。”

    說到四皇子,明帝的目光微微一移,落到了站在禦鳳檀身旁的禦宸軒身上,面上露出一絲贊許,眼底的光芒卻看不透徹這位九五之尊的帝王,究竟在想些什麼。

    “老四也不錯,在沈府逛一逛竟然意外發現這等事情了。朕來揚州之時,曾聽說過,這次駐蹕之處的沈家也算是富甲江南了,倒是未曾想到,他府中祠堂竟然是銀磚所砌,真是富貴滔天啊。”

    他的話聲輕飄飄的,似感歎,似讚揚,卻又帶著一種身為帝王,卻要為了國事煩擾,而沈家一介商人,竟然如此富足的一種不悅。

    禦鳳檀敏感的感覺到明帝這一絲情緒,心中有不好的念頭,若是讓帝王太過惦記一家的財富,那一家遲早都要倒楣的,於是似乎很漫不經心道:“沈家在揚州的確算的上不錯,但若說起富甲不富甲這話,陛下可應該去西北錢莊的李家走一走,見過那裏,對沈家也就沒啥興趣了。”

    他說話的樣子隨意,明帝已經習慣,再者九歲禦鳳檀就進京,也算是在明帝膝下長大,對於他,若不涉及皇權利益之事,也比別人放的松些,看到他說起沈家那不屑的樣子,有幾分興趣的問道:“怎的,沈家還入不了你的眼了?”

    聞言,那雙流光瀲灩的狹眸裏射過一道精光,明帝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試探的機會,這隨意的一句問話,裏面包藏的內容卻是極為不簡單。

    不管是說入得了眼,還是入不了眼,這天下都是明帝的,他再尊貴,也只是瑾王世子。

    禦鳳檀斜眼一勾,朱紅的唇弧度宛若秋天一抹海棠掉落在上,開出極為豔麗的色彩,聲音慵懶中帶著笑意,道:“世間景物都是用來欣賞的,大概是在天越呆久了,臣對江南這種太過精細的東西,總覺得看不習慣,沒有京城的那種恢弘大氣,雕琢之氣太濃,倒是那西北錢莊也在北方,建築更加宏偉,也更符合臣的審美,所以看的也順眼多了。”

    明帝雙眉微微一揚,像是贊同禦鳳檀的話,心內卻想到這幾天下面暗探的回報,禦鳳檀的確是對江南景致興趣不大,也不怎麼出門遊玩,可能是去年曾來過揚州,看過了,也覺得不新鮮了,便有幾分乏味的意思。禦鳳檀性格這等散漫不經意,他非常喜歡,九弟瑾王鎮守平州,雖離當初先帝時,鎮定四王之亂已有數十年,可是瑾王在軍中的威望仍在,再來一個出類拔萃的又太過認真的世子,他的確不放心。

    如此,心內一寬,他倒也能聽進禦鳳檀的話了,這兩日看到的荔園景色的確如禦鳳檀所說,精緻是精緻,可顯得小家子氣了。

    再者,若不是他南巡,也不曾聽到沈家的名稱,想來沈家也算不得富名天下,他也不會過多的和一個商賈多計較,這一次,沈家要是拿出賑災的銀子,家底也得少上一半,身為帝王,民心還是要守的,沈府既然已經接了聖駕,便不好再拿來做刀充盈國庫了,免得中口悠悠,為小失大。

    帝王一個念頭千百轉,沈家也已經在刀口滾了幾個圈,最終從刀下逃脫,暫時逃過了危險。

    “這事既然是你說起的,那便由你主導吧,老四與你一起,兩人一起將這賑災之銀收上,屆時入繳國庫以作賑災之用。”明帝雙眸中泛出攝人的精光,在禦宸軒身上微微做了一瞬間的停留。

    禦宸軒接觸到那道熟悉的眼芒時,牙根緊咬,低頭接下指令,隨著禦鳳檀兩人退出了書房。

    待走到了一條九曲長廊之時,禦宸軒忽然開口道:“你何時將沈府祠堂之事告訴父皇的?”昨日只有他們兩人見到沈家祠堂的事情,剛才父皇又說多虧了禦鳳檀,想都不用想便知此事是誰告訴明帝的了。

    “昨天夜裏,我在書房看到陛下正和臣子商議北方賑災一事,個個為銀錢苦惱,不就想起我們遊園看到沈家的銀磚了,反正沒用,不如挪來給百姓用,豈不是更好。”禦鳳檀很是隨意的一笑,根本就不將這事放在心上。

    禦宸軒卻眼眸微微一沉,目光裏含著黯色的光,他昨日發現沈家的銀磚,心中便有了其他想法,這樣一筆大的銀兩,也許在以後的時候,能為他的皇途起到莫大的重要,這件事他並不打算告訴明帝,也順便可以在沈家這裏討得一個人情。

    當時看到的人除了沈家的人外,只有他和禦鳳檀,而禦鳳檀一直都不理這些事情的,所以他並未擔心這事會被明帝知道。

    他沉著面,嗓音裏含著微微的陰冷,面上卻是帶著一種淡笑問道:“你不是不問這些政事的嗎?怎麼突然一下關心起民生來了?”

    禦鳳檀微挑著眉梢,雙目微眯的望著禦宸軒,搖頭道:“我這不是恰巧聽到了,然後想起來就提了這麼一句啊,沈家那麼多的銀磚放在那呆著也是呆著,不如讓它們發揮一下功效也是好的。再說了,好歹我也是瑾王世子,看到陛下有難題,幫他提議解決也是應該的。”

    禦鳳檀說的十分輕鬆,卻讓禦宸軒的心口只覺得一股怒意,禦鳳檀這是暗指他根本就不打算將宗祠的事情告訴明帝,是有意隱瞞。畢竟北方蝗災南移之事,前幾天就已經有報傳來了,他作為皇子,也早知道這件事。

    “你解決了這個問題,父王一定會好好的獎賞你的。”禦宸軒作為四皇子,也不是那等隨意就會露餡的人,雖然是有別的心思,但面容鎮定,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冷漠的表情,只是那如刀刻一般的雙眸卻是射出銳利的光芒,直直的望著禦鳳檀的雙眸。

    “獎賞無所謂了,我昨天可是有跟陛下說的,這宗祠是你先發現的,我不過就是去提了下,要獎賞,當然也是要先獎賞你的。”禦鳳檀的笑容是那樣的隨意,嘴角的弧度也上揚的十分完美,即便是和禦宸軒兩人你一句,我一言的暗裏交鋒,他的面容始終都宛若美玉般鎮定,流麗中帶著隨意,狹眸裏透出來的光芒漫不經心,與禦宸軒冷峻的模樣,形成了一明一陰的對比。

    雖然他說的漫不經心,可是禦宸軒的臉色卻是一黑,禦鳳檀去和陛下說宗祠裏有銀磚是他先發現的,但是卻是禦鳳檀是先去告訴明帝,可以讓江南富商集資解決北方蝗災賑災款的這個方法。

    這不等於在變相告訴明帝,他沒有想將宗祠的事情告訴明帝的意思嗎?

    自己的父皇,禦宸軒還是十分清楚的,帝王本來就多疑,而明帝在經過了當初兄弟鬩牆之事後,便更加多疑,如今朝中為立他,還是立元后所出的五皇子為太子,正爭得熱火朝天,若是在這時讓明帝起了疑心,必然是更加麻煩。

    通常皇子變相聚財的下一步,就是謀反,他不想被明帝有此懷疑。難怪開始在書房的時候,他看到父皇的眼眸裏露出的光芒,覺得那樣的熟悉,那是父皇在懷疑一個人時,才會不經意泄出的眸光。

    想到這裏,禦宸軒的眉目間冷意更甚,身上那股天成的寒意更是急速下降,如冰似鐵的眸子緊緊的盯著禦鳳檀,恨不得化成刀鋒,將他劃開。

    “殿下,皇后娘娘請你過去一同用膳。”有宮人從遠處走來,對著四皇子行禮道。

    禦鳳檀仿若沒有看到禦宸軒的臉色,也沒有感受到那陣陣寒意,微微一笑道:“不說我還不覺得,如今一看,也的確是用膳的時候了,四皇子,我就先走了。”

    說罷,揚了揚手,誇大的白色寬袖在空中漾起一道水一般流暢的曲線,紫色的雲紋簡圖在水中漂出華麗的色彩。

    禦宸軒望著那道背影,此刻卻沒有去想禦鳳檀稟報此事的心思,而是要好好想一想,怎麼才能扭轉這次宗祠事件在父皇心中造成的疑慮。打消父皇的疑慮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這必然又要耗費一番心思才能做到。

    想到這裏,禦宸軒不禁的咬了咬牙根,本來以為沈府之事,是為他添了一筆隱形財富的,誰知卻因為禦鳳檀多管閒事而讓他陷入了一個危機之中,實在是太令人惱怒了。

    禦宸軒冷哼了一聲,劃袖轉身朝著皇后入住的閣院而去。

    禦鳳檀慢悠悠的穿梭在漸漸涼寒的夜深小徑之中,聽到後面禦宸軒那傳來已經細小的哼聲,咧嘴一笑。

    卿卿啊,你這次又要怎麼謝我呢?

    當得知沈茂回來後,雲卿便吩咐流翠換上衣裳後,到了前院的書房裏去見他。

    沈茂正坐在書桌的大椅上,抬頭見是雲卿,拉出一抹笑容道:“雲卿來了。”

    “嗯,女兒聽說,陛下今日喚你一起用餐了,便好奇的想來問問父親,和陛下用餐的感受如何?”雲卿坐下,書房的小廝將茶水和點心端上來放在一旁。

    沈茂聞言,抬手一揮,小廝立即都退了下去,將門帶好關上,偌大的書房裏,除了高大的書櫃,木桌外,只餘父女兩人在其中,相互對視。

    最後沈茂歎了口氣,眉心皺緊的開口道:“你啊,明明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才來爹這兒的吧。”

    對著自己的父親,有時候不必太過委婉了,反而顯得生份,雲卿點頭,擔憂的問道:“昨日父親讓木總管來告訴女兒四皇子發現了銀磚宗祠的事情,今日陛下就請你一起用餐,要讓女兒不想到其他都難。”

    看到女兒如此聰慧,已經習慣了的沈茂並不感覺意外,只是又歎了口氣,頓了頓,用手撫了撫前額,才開口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一一述來。

    雲卿凝神傾聽,半垂著的鳳眸裏露出的不是沈茂那般的擔憂,反而有一點如釋負重的感覺。

    知道沈府宗祠的秘密被四皇子發現,而當時禦鳳檀也在場。雲卿便寫信請求禦鳳檀,將這件事透露給明帝,這筆財富若是能讓明帝發現,在帝王知道範圍內的財富,四皇子便不能隨意處置了。

    如果明帝不想要這批銀磚,那麼在明帝知道沈府有銀磚的前提下,四皇子一旦打這批銀磚的主意,那麼便有圖謀不軌的嫌疑;若是明帝也想要這批銀磚,至少他取走之後,會有相應的獎賞,不管這獎賞是一塊匾牌,還是其他什麼,對於沈家來,能得到明帝的賞賜,那便等同於花錢買一塊護身符,還是天底下最尊貴那個人給的,效果可想而知。

    不管怎麼做,都比四皇子知道了之後,等到他登基了,再用另外的法子,讓沈家不得不因為財富而遭受抄家滅門之痛要好的多。

    雲卿想出這個辦法,是一心護住沈府,沒有想到這件事到了禦鳳檀手中這麼一轉,竟然讓禦宸軒在明帝心中留下了一根刺,兩廂得利。

    沈茂將事情說完後,又道:“陛下都那般的暗示了,我再假裝只怕會惹來其他的禍事,當時也就一併應承了。”那麼多的銀兩,說沒有一點兒心疼的感覺,只怕誰都不相信,只是錢財和性命,家人相比,也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雲卿聽他說完後,才抬起頭來,道:“父親如此做,是正確的,既然當時陛下請你過去,那心中自是有了定奪,所區別的不過是你若主動,他就落得個順水人情接下來,若是你不主動,他也會有別的辦法讓我們沈家不得不應承下來,到時事情做了,反而得不到帝王的一句好,更是虧大了。”

    沈茂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贊道:“不愧是我的女兒,和為父想到一塊去了,正是因為如此,所一我才應了下來,只是這北方賑災一事,所需銀兩要準備多少,怎麼準備,還是需要細細斟酌的,也是一番愁事啊。”

    賑災所需的銀兩,並不是一個小數目,最少都是數十萬兩以上,而這次北方災情嚴重,肯定不止這個數字,所以沈茂很是為難。

    雲卿緩緩一笑,看著沈茂的愁容,啟唇道:“其實父親不必多想,今日戶部侍郎不是說過,今年陛下已經撥了三批賑災銀兩下去了,你們按照陛下撥款的數量,適當的減少一些便是。”

    “不錯,就是這樣。若是多了,會給陛下留下一介商人比國庫還要富裕的印象,必定會成為陛下心中一根刺,遲早惹下禍事;若是太少,也會讓陛下覺得沒有誠意,所以按照以往的少上一成,便是最好。”沈茂不禁撫手呼道,“那既然如此,我便去讓李斯調動各州市的帳房,將所有流動的銀兩全部調出來,看能不能準備到那個數字!”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09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4 AM 編輯

正文 062 就刺激你

    “萬萬不可!”雲卿聽到父親的話,立即呼了一聲,惹得沈茂將目光轉到了面上帶著不贊同的雲卿,問道:“怎的不可?”

    “爹,今日陛下喚你去宴席並不是碰巧而為,而是因為昨日四皇子和瑾王世子游沈府之時,發現了沈家內的祠堂是由銀磚砌成,正是因為這一點,陛下才會覺得,沈府有富甲江南之財,在國庫漸空而北方需賑災之時,想到了調用富商的銀子。”雲卿慢慢的將事情分析出來。

    “可是我的確是願意出銀子啊,就算讓沈府的家業傾盡一半,如今陛下既然起了這個念頭,我就必須要做到,時間不多,我往各州市調銀子如何不可?”沈茂擰眉道。

    雲卿望著沈茂的神情,父親其實是知道自己想說什麼的,不過是在情感上,難以接受,不過不管父親能不能接受,她都必須要將這話說出來,即便是讓父親不喜,“爹,如你所說,將我們沈家的家業傾盡一半去補足這次的賑災款,這樣想,其實是沒有錯誤的,只要能完成陛下吩咐的任務便可以了,可你難道沒有想過嗎?我們沈府並不是富到天下聞名,就是因為做事不算高調,一直都只在揚州為商,不拼富鬥富,但是若是在陛下發現沈府祠堂銀磚一塊都沒有動用的情況下,我們沈府依舊湊出了這一次賑災的鉅款,他會怎麼想,又會怎麼看?”

    見沈茂在細聽,雲卿頓了一下,讓他冷靜下來思考一會兒,又繼續道:“他會覺得,我們沈家原來是這麼富有的,因為我們的祠堂還在那裏,一塊銀磚也沒有動過就湊出來這麼一大筆的賑災款,容女兒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哪個君王能容忍一個小小的商賈竟然比自己一個九五之尊還要富有,他會惦記著沈家的銀磚祠堂,這一次不能用了,下一次必然還會有其他的名目來,這將會成為一個沈家隨時招來災難的東西,只看何時會讓我們沈家全府傾翻!”

    最後一句話,雲卿的語氣陡然加重,在室內形成了低低的顫音,語間的分量也頓時增加了數倍。

    沈茂坐在書桌後,沒有答話,眼皮半垂,像是看著書桌上的某點,在兀自出神。

    女兒說的這些,其實他不是沒有想到,若是連這一點他都看不透,也枉費活了這麼多年,在商場滾拼了這麼多年。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一回事。

    沈家的銀磚祠堂,是那個曾曾曾曾祖父砌成的,那時,是沈家的起步之時,也是沈府最輝煌的時候,日進鬥金完全可以用來形容沈府的盛況,而那祖父生性隨意,想起一個主意是一個主意,說用銀壓府,吉利,便讓人鑄了銀磚,砌了一間屋子,當初屋子不是祠堂,是後來將祖宗牌位移到家中,那銀屋住不合適,倒是適合擺放牌位,於是將銀屋加以修葺後就做祠堂所用。也算是將最金貴的屋子用來供奉祖先,算是孝順了。

    經過修葺和世代的傳延,那屋子漸漸的也被綠色的植被和蔥鬱的樹木所遮掩,加上祠堂極少會有人接近,除了沈家自己人,其他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也漸漸逝去了。

    只是這次四皇子看到那綠葉覆蓋的祠堂,便來了性質,也進去一看,就那麼恰好的發現了一塊露出來的銀色小塊,然後便知道祠堂的真相了。

    “這是咱們家祖宗傳下來的,如何到了我這一輩,就守不住,就要拆了呢!”沈茂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音裏有著不甘,不願。

    雲卿因為經過了以前的那一世,很多東西已經看開了,可是,父親不同,那銀磚屋子在他心中其實就是祖宗所代代相傳的家傳之寶一般,有誰能將家傳之寶隨意相送的呢。

    但是,糾結歸糾結,死物無論如何也沒有一家人來的重要,更何況府裏還有另外上百條人命。

    她念頭一轉,又道:“父親,祖宗也未曾傳話出來,那銀磚屋子就不能拆,當初祖先不也是砌著好玩的,如今為了後代,想必祖先也不會怪罪!”

    見父親一直不語,雲卿也知道他內心的糾結,但這事沒有什麼好糾結的,雲卿必須要勸慰父親,她突然加大音量道:“爹,你也許不覺得,但女兒說一句話,你也許覺得難聽,也許覺得女兒大逆不道,但是這話,卻一定要說,沈府這一次如果全副出了銀兩,會傾盡半邊家財,若是陛下下次,下下次,再來,沈府拿不出來之後怎麼辦,你還要死守著那祠堂,就這樣看著沈府以欺君之罪,就這樣家破人亡,樹倒枝垮嗎!”

    沈茂聞言,鳳眸一瞪,手撐著扶手就站起來,往桌上狠狠的一拍,“你胡說什麼!”他胸口起伏不定,臉色極為難看,顯然是在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是人有時候理智和感情就是這樣相互抵抗,讓人難以抉擇。

    而雲卿這一番話,那樣直接毫不留情的說出最壞的結果,讓沈茂心內各種複雜的情感糾結在一起,亂做一團。

    眼看沈茂的臉色雖然難看,但是眼底的情緒卻是已經在動搖,雲卿咬了咬牙,站起身來,走到書桌側邊,對著沈茂跪了下來,“爹,不管你覺得女兒膽大包天,不懂規矩,大逆不道或者怎麼也好,女兒今日也要將這話說出來,當今陛下並不是一個格外寬宏的人,在得知我們沈府有銀磚祠堂後的第二日,便宣了你去宴席,他的意圖,他的做法,相信爹在近距離看過的一定更有體會,我們沈府雖然在揚州算的上是有名望的一府,但是在陛下眼底,不過是萬千螻蟻中的一隻,他任何一句話都能讓我們俯首,只能聽他所言,如他所願,如是我們真要逆他而行,結果只會是以一片樹葉的力量,去震動巍峨的高山,到時候沈府是繁華猶在,還是枯骨不存,所有結果由不得我們後悔。爹其實心底都明白,都知道,女兒所說的,在你心底深處早就已經想到。祖宗留下的東西雖然重要,可若是人不在,命難保,最後這一切,還不是歸於一場空,落入那眈眈人之手?”

    望著那張與自己有著三分相似的面容,那雙含著熱淚好似萬點燦光在內翻湧卻一直未曾墜落的眸子,沈茂停了一會兒,彎下腰將雲卿扶起來,歎道:“雲卿,你讓爹怎麼說的好,你真是……太不讓爹操心了!”

    太不讓爹操心了?

    這是什麼感歎?

    雲卿忽然一下就笑了一聲,抬頭望著沈茂,但見他神色上那片壓抑的黑雲散去了不少,知道他下面肯定還有話要說,果然沈茂拉著雲卿的手,又接著道:“爹的確是想過,也如你所說,總覺得對不起祖宗,想著會有僥倖的情況發生,可是那日在宴會上,陛下幾乎是客套話都沒有和爹說過,顯然在他心底,和我們這種商賈,也不需要有太多的彎曲虛語,他是君,我是民,只要他想,我便要做。若不是你這麼說,爹不會如此清晰的看透那日陛下的做法。既然如此,那便將祠堂拆了吧,那銀磚拆下來,就不需要再到各州市調集了,由揚州這邊帳房再出一些,也差不多湊足了數字。”

    聽到這話,雲卿那一點笑就越發的大,卻是又說了一句,“爹,不可。”

    沈茂這次卻皺著眉,掐了一下她的臉頰,“你又否了爹的話,是喊‘不可’喊上癮了吧,這次又是如何?”

    隨著他的話,雲卿將沈茂的手,用雙手捧了起來,屋中鑲金雕貔貅的青銅爐中散發著淡淡的清神香,彌漫在整個屋中,她看著沈茂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爹,咱們將整個揚州富商,全部召集起來,發動賑災一事。”

    沈茂被她所言弄的一怔,抬頭望進那雙沈家人特有的雙眸裏,目光裏帶著微微不解,“為何?”

    “還是剛才所說的道理,爹,你看咱們家祠堂是銀磚所鑄這件事,明帝在宴會上並沒有點明,這就代表他並不想要人知道,咱們沈府所捐的賑災款,是拆了自家祠堂才得來的,就算他是帝皇,也要顧忌百姓所言,所以他只是說希望商人能為國捐款。那麼咱們沈府不能大肆張揚的拆了祠堂將銀磚挪用,這一切必須要一個合適的理由,將祠堂拆了。”

    雲卿搖了搖沈茂的手,沈茂捏了捏女兒柔嫩的手心,道:“你的意思是,不能讓人家知道咱們這銀子是拆了祠堂來的,那麼沈府如果一下子挪用這麼多銀子,肯定會在各店鋪裏顯現出來的,到時候顯現不出來,便會有人懷疑,如果一旦知道是拆祠堂所得,那麼陛下可能就要擔負用人家祠堂銀子的負面傳言,所以咱們家的祠堂偷偷的拆,另外一方面,用陛下籌集賑災款的名義,聯合其他揚州富商一起,這樣咱家就算店鋪的銀兩不動,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看到父親飛快的就能分析出來,雲卿笑道:“是的,女兒就是這個意思。”

    “若是咱們用籌集賑災款的名義去,陛下會不會不悅?”沈茂只是對這一點有些擔心。

    雲卿狡黠的一笑,豎起一根蔥白的食指搖了搖,俏皮的笑道:“爹,若是揚州富商聯合的話,這筆銀兩的數目,就算比之前撥出去的賑災款,多那麼一些,也是可以的哦。”

    “你個鬼丫頭!”沈茂又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寵溺的說道,心念卻是在不停的轉動。雲卿說的對,看明帝的意思,國庫裏存銀是不夠了,若他單個人出,拼盡全力也不敢超過之前國庫撥出的數量,可若是眾多富商一起,每個人出的數量不大,可湊在一起,數量一定要超出,這個超出一些,也不會引來陛下的覬覦,畢竟是眾多人的力量。

    人,是越多越好,不管出多少,也算是一份力量,但是每個人出的分量必須要在能出數量的一半以下,這樣一來是為了防止下一次明帝還用這種名義再來要錢,那麼也不會太過於窘迫,二來,則是防止明帝認為富商太富有,而心有不平。

    沈茂覺得雲卿說的非常好,想了想,“那就這樣,之前咱們分支出去的宗廟的地方已經選好,這次就說在建宗廟的同時,將祠堂也翻修一番,如此一來,藉口也有了,還可以借著運石搬磚的車子,將銀磚運出去,又不會引起人的懷疑。”

    他邊說邊點頭,覺得心頭陡然輕了不少,“若你不是爹的女兒,爹可真不敢相信,你是個十四歲的女孩啊!”

    雲卿嘻嘻一笑,“就是因為是爹的女兒,才格外的聰明啊!”

    沈茂看她得意的樣子,寵溺又好笑的搖搖頭,又與雲卿商量了一下關於籌集賑災款細節上的問題,打算好好整理一下,明日再去見明帝一次,將這個想法正式在君王面前提出。

    雲卿也不再打擾他,心中帶著十分的慶倖,幸好自己有一個明理的父親,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父親,若不然換上一個一意孤行的人,她的想法便很難讓人接受了。

    次日,沈茂請求見明帝,在進去一個時辰之後,滿臉喜氣的出來,雲卿得知,沈茂所提出的由江南富商一起為賑災之事捐款得到了明帝的贊同。接著,沈茂便出門,讓人發帖,將江南有名望的富商一同請到了揚州最好的醉仙樓中,將此事和明帝的意思表達出來。

    不管是礙於明帝的旨意,還是想要真正的捐款,總之他們都覺得此事可行,並在有能力有名望的富商裏將此事傳播了開來。

    明帝下揚州第五日的安排,是與揚州府萬民一起登船賞燈。

    大概是沈茂提出的賑災一案讓聖顏大悅,那日明帝龍口一開,讓沈府女眷也一同登樓賞燈。

    雲卿聽到這個消息後,微微一笑,卻是抬起頭問道:“你去通知表小姐,今晚陛下和皇后邀請沈府女眷登樓賞燈。”

    流翠先是一愣,這表小姐自上次參加皇后宴席回來後,就一直在菊客院,據說是非常用心的伺候著謝姨媽,若是雲卿不說,她想都沒想到韋凝紫這個人。

    雖然雲卿一直都沒明說過不喜歡韋凝紫,可是流翠是貼身伺候的,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再加上之前雲卿幾次三番讓她私下準備的一些,那都是對付這個表小姐的,也曉得韋凝紫肯定不是個好東西。

    站在一旁假裝收拾東西,實則一直在留意雲卿和流翠說什麼的雪蘭,故意轉過頭來,驚奇道:“小姐,這可是好事,可以和陛下一起賞燈,那真是天大的榮耀啊!”

    說話間,那眼神裏閃爍的點點光芒帶著野心,非常期盼自己也能得到這樣的機會。

    雲卿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道:“流翠,你和雪蘭一起過去通知吧,早點去,也好讓表姐早點準備。”

    雪蘭聽到了,自然是高興的跟著流翠出去,她雖然升為了二等丫環,時間長了也發現有些不對了,雲卿的事情大多數都是交代青蓮和問兒做,小部分交給她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換誰都可以的事務,這種事情做了也在主子面前討不了好,做差了反而會倒楣,而且流翠對她則是十分的不喜歡,不管怎麼巴結,流翠始終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她三番兩次的想使壞,發現流翠謹慎小心,而且院子裏的人對流翠也是信服的,一時半會很難做出什麼讓流翠徹底倒下的事情。

    說不定還會把自己牽扯進去,對於雲卿這個小姐,她總有些畏懼,覺得那一雙鳳眸好似陽光一般,能將人心底的所有陰影都照了出來。

    到了菊客院,流翠對著外頭的紫薇道:“請問表小姐在嗎?”

    “在的。”紫薇見是雲卿身邊的大丫鬟,自然是不敢怠慢,進去通報了之後,掀開簾子讓流翠進去了。

    韋凝紫穿著一身月白的衣裙,面色看起來有點憔悴,瞧見流翠後,便笑道:“怎的讓你過來了,可是表妹有什麼急事?”

    流翠一想起她之前和謝姨媽兩人做的那些事情,心內是不喜的,但是表面功夫,流翠一樣是會做,便笑著福了福身子道:“我家大小姐看表小姐這幾日都未曾出過院子,讓奴婢來看看,順便讓奴婢通知表小姐,明日陛下和皇后邀請沈府女眷在臨江樓賞燈,請表小姐準備一下。”

    韋凝紫一聽流翠說的話,眼底的神色就變了幾變,連那抹笑容都顯得有幾分淺淡中帶著恨意了。她想起前兩日去參加宴會之時,被皇后娘娘重言重語說的那些話,一句句都是指責她不孝順,不懂禮,甚至是‘不孝君親’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

    為了這個,那天她連用膳都未曾,辭了禮後便回到菊客院,接連著兩天都呆在院子裏,伺候著成為‘活死人’的謝姨媽。

    因為皇后的話,她若是再不做出這樣的姿態,以後那頂帽子就會永遠罩在她的頭上,無論是哪家人都不敢要一個不孝的失親女子。

    她只有努力的表現著,證明自己沒有不孝,並不是那樣的女子,可是她始終就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她絕對也想不到,賣香墨的老闆所說的話,都是雲卿授意的,而雲卿,則是上一世不甘而終的一縷亡魂。

    今日這燈宴,她當然想參加,可是一聽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邀請的,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她的心頭,整個人如墜冰窖。

    她不能去,若是去了,再給皇后看到她出現在那種熱鬧非凡的場合,再馬上一句不孝不悌,她這一生真的是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她不想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一生,以她的才貌,當然是要嫁給一個有權有勢的男子,所以即便心裏再想去,她也必須生生忍著,只有忍著。

    而雲卿今日讓流翠來通知她,就算是未卜先知,等著看她的笑話也好,她都不能去參加,想到這裏,韋凝紫緊緊的捏著手中的帕子,掩飾住心中的不甘,笑中帶著一點歉意道:“明日的賞燈宴只怕是不能去了,我娘抱恙在床,我得隨身伺候著。”

    她說的輕飄飄的,說的話不真誠,裏面的遺憾倒是真實,讓雪蘭看到都覺得可惜了起來。

    大小姐讓流翠來通知人家參加宴會,是明知道謝姨媽不能起床,故意的吧,看看表小姐,是多麼的可憐,便道:“謝姨媽身體抱恙,身邊也有紅袖紅霞伺候,你就去一個晚上,應該無大礙吧。”

    其實雪蘭心裏並不是真正的為韋凝紫著想,她是羨慕韋凝紫有這個機會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接觸,卻偏偏為了病人不能去,真心覺得可惜。如是她能去就好……

    流翠一聽雪蘭說的話,頓時不悅了起來,主子說話,她這個丫鬟怎麼就插嘴,話語裏還帶著那種期盼的語氣,於是斥道:“去不去是表小姐決定,表小姐是主子,用的著你這個奴婢去說嗎?”

    雪蘭被她這麼一訓斥,癟了癟嘴,眼底卻都是不甘,我這個奴婢怎麼了,你流翠就算再得小姐的歡心,不也是個奴婢,憑什麼在這對我喝斥的!

    兩人一來一去的時候,韋凝紫卻在打量這個眼生的,叫做雪蘭的丫鬟。

    在歸雁閣的時候,她曾經見過這個丫鬟幾眼,面容算的上俏麗動人,嘴巴也靈活,好似是雲卿的二等丫環,但是她卻對她印象不深。

    仔細回想了一下,韋凝紫發現,雲卿對這個丫鬟似乎並不怎麼在意,也極少讓她在屋中停留,看來是不太受寵和出眾的。

    而這個丫鬟雖然垂下頭,看起來很乖巧的樣子,可是方才眼底卻有著一絲不甘,顯然是對流翠不滿的。

    她不甘心現在的地位。

    韋凝紫暗道,眼底掠過一道精光,若是利用的好,以後這丫鬟,倒可以替她做些事情。

    不過,那都是以後了,如今她心底還是有一口悶氣,想著這賞燈宴她不能去參加,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流翠雖然斥了雪蘭一句,可是視線卻一直在觀察韋凝紫,將她眼底細微的情緒都觀察了進去,這位表小姐的掩飾功夫的確是不錯,但是流翠一直跟在雲卿身邊,雲卿自重生後,就非常擅長掩藏情緒,她所暴露出來的,大都是希望別人看到的樣子,所以流翠觀察人的眼力也訓練了一些出來,知道這位表小姐其實心內是極為憤怒的,便有心要給雲卿出氣,又加了一句,“表小姐,陛下南巡畢竟十年難得一次,這次賞燈宴也是揚州難得一見的豪華,到場的都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你再考慮下,要不要參加,奴婢好給小姐回話,屆時也好安排馬車。”

    韋凝紫好不容易克制下去的情緒又湧了上來,袖中的手緊握,想著這次說不定又讓沈雲卿出了風頭,心裏十分不願,好一會兒才忍住各種嫉妒的心裏,笑的不太自然道:“不用了,我要在家照顧娘,就幫我告訴表妹,這次賞燈宴我不參加了,希望她能玩的開心。”

    流翠看到她咬緊的腮幫子,低眉順眼的點頭,“那奴婢就回去告訴大小姐了。”說罷,帶著雪蘭就轉身而去。

    待流翠出了歸雁閣,韋凝紫兩手緊緊的握住,用力的拉扯著絲帕,忍著,忍著,若是能忍過去,以後嫁到高門,還怕沒機會參加宴會嗎?

    可是想到這一次不能去,她就難以控制,最終雙手用力,將自己手心摳出了血紅的印子,一方上等的絲帕,也摳得變了形狀。

    她實在是不甘心啊!

    到了歸雁閣,流翠將方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雲卿低頭笑了起來,她就知道韋凝紫是不會去的,精於心計的韋凝紫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再去觸皇后的黴頭,她就是故意派流翠去刺激刺激她,讓前兩日的疤痕在韋凝紫又再放大一次。

    她就是喜歡看韋凝紫吃癟的樣子,這樣她才會覺得心裏好過一點,這些天她為沈家的事擔驚受怕也能平衡一些。

    “雪蘭有沒有說什麼?”雲卿笑過了之後,眼眸裏帶著明睿的光芒,望著流翠問道。

    “她啊,在表小姐說不去參加宴會的時候,讓表小姐不要這樣做,讓紅袖紅霞伺候謝姨媽就是,一晚上又沒什麼關係。”流翠想起雪蘭,臉色就不好。

    聞言,雲卿挑了挑眉,果然是雪蘭啊,真是和韋凝紫的思維很像,韋凝紫若不是被皇后訓斥了,也是一定會去參加這個賞燈宴的,只不過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她考慮的更為全面罷了。

    看來這一世,雪蘭的心,還是很大啊。

    翌日。

    天子賞燈,自然也得等到夜晚,於是白日裏,便可以看到揚州城中,街頭巷尾有衙役和各色人員在揚州綠河旁拉線掛燈,清理環境,肅清人群,將這一城的街道都弄的七彩斑斕,不單樹上,屋簷下,橋上掛滿了彩燈,便是河岸兩邊,也將彩燈掛上,總之是一片七彩,只待金陽一落,彩燈便射出各色光芒。待到落日西斜,雲卿和謝氏便打扮得當後,往臨江樓而去。

    臨江樓,顧名思義,是鄰著綠江而砌的樓,也是揚州賞夜景最佳之處,在兩天前,就已經被侍衛徹底清樓,如今已經被侍衛重重包圍了起來。

    因為是賞燈的日子,又是天子與民同樂,所以從傍晚開始,街道兩旁,特別是從臨江樓這一塊開始,密密麻麻的人群擠在由侍衛組成的安全線之外,大大小小的人頭,都等著能瞧一瞧天子的龍顏。

    雲卿和謝氏收拾打扮得當後,便坐著馬車到了臨江樓附近的地方,自有宮中侍衛引導她們將馬車停到劃好的地方,然後再有人引導她們到臨江樓去。

    到了那裏,已經有不少人先到了,謝氏和雲卿隨著其餘受邀的夫人小姐一同上了臨江樓的二樓,雖然聖上說是一起賞燈,但是不可能全部人真的都是和明帝坐在一起的。

    臨江樓一樓,二樓是各級官員和家眷所坐的地方,而三樓才是明帝賞燈之地,三樓是臨江樓視野最好的地方,在三樓,才可以將整個燈會的美景全部收於眼底。

    位置都是早就已經安排好了的,雲卿坐的位置靠後靠偏,她進來之後,便看到安雪瑩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上,卻因為隔了兩重座位,不能說話,只微笑點頭,算是互相打過招呼了。

    待轉頭的時候,雲卿還看到今日楊夫人也在,也默默的行了個禮。不過楊雁蓉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參加這種場合,所以雲卿環視了一周,也沒有發現她,她已經習慣了楊雁蓉的這種作風。

    眼看時間差不多,雲卿坐了下來,想道,不知道潁川侯府這次的女眷還有沒有人出來,潁川侯側夫人能不能頂住眾人的眼光,還出席這樣的宴會呢。

    不過這種思想也是一瞬即過,隨即她就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一切來了。

    在雲卿前面還有三重人,所以從她這個角度朝前望去,也瞧不到多少燈光了,只能看看那些掛在高樓上。

    夜風寂寥,幕布漆黑,那些散發著或紅,或藍,或翠,或金光芒的彩燈,在天幕上,仿若一顆顆巨大無比的星子,不知疲倦的散發著光芒。

    雖不是極佳的景色,若是放平靜心看,倒也能入得了眼,只是……

    雲卿看了一下周圍,那些雲鬢高堆,衣帶沾粉的夫人小姐,只覺得混合著各種茉莉,玫瑰,桂花,芙蓉的香味撲鼻而來,空氣都是濃重的香味,讓她微微覺得有些不適。

    鼻尖的刺激讓雲卿覺得那開始還不錯的燈光也變得有些刺目了起來,不知眩暈了幾許,突然一名宮人從三樓走了下來,對著眾人行了一個標準的禮後,問道:“請問誰是沈家小姐,皇后娘娘有請上三樓一同賞燈!”



正文 063 誰算計誰

    突然一名宮人從三樓走了下來,對著眾人行了一個標準的禮後,問道:“請問誰是沈家小姐,皇后娘娘有請上三樓一同賞燈!”

    在賞燈這等安靜的時候,一句話聲傳進來,周圍的夫人小姐頓時將視線都落到了樓中的一點,目光裏有著羨慕,驚訝,或者嫉妒的光芒。

    雲卿無視於這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她不明白,皇后怎麼在今日的賞燈宴上又要見她,想起那日對她的刁難,她心中總覺得有些不能安心,料想這上去必定又有些什麼會發生。

    但是皇后的傳召,她是不能不去的,於是雲卿整理下衣帶,站起來大方的對著那宮女道:“我便是。”

    宮女看她神態間並沒有因為皇后單單點她之名,而露出驕傲的神色,也沒有因為眾人矚目而變得有所慌亂,心中對雲卿就多了一絲好感,臉上的笑容在標準化中多了一抹自然,“煩請沈小姐跟隨奴婢上來。”

    “好的。”雲卿一笑,隨之跟在宮女的後方上樓。

    臨江樓專為享樂而造,便是樓梯也造得極為舒適,可容數人並排,卻並不陡峭,走起來人腿部也覺得舒適,雲卿與帶路的宮女保持著三尺的距離,垂頭便看到宮女粉紅色的宮裙都是上好的緞料造成。

    穿過一條走廊,到了一處寬大的室內,一道六幅富貴榮華百花引蝶的巨大屏風擺在正廳前,透過半透明的煙紗,可以看到兩道明黃色的身影正並排而坐。

    宮女走上前去,行禮道:“陛下,皇后,沈家小姐已經帶到了。”

    八珍獸角的縷空銅爐裏疊煙渺渺,一室光亮在各色燈光下變得迷離,明帝轉頭看去,但見一位身材高挑,眉眼華麗的少女站在左側低頭垂目,嫋嫋煙光之中只能看到那白皙光潔的額頭和格外長翹的睫毛。

    雲卿在宮女說完話後,便畢恭畢敬的跪下行禮道:“民女沈雲卿見過陛下,皇后,四皇子。”

    自雲卿走上來之後,這裏便變得格外的安靜,所以明帝的聲音也顯得格外的清晰,他眉頭微動,眼眸微動,眼尾的紋路卻縮了一縮,目光在雲卿身上沒有移開,“起來吧。”

    雲卿始終是半垂著頭,樣子無比的恭謹,沒有一絲的逾矩之處,“謝陛下。”

    皇后穿著一襲明黃繡龍鳳同飛的撒尾宮裝,眉間畫了鳳紋,本來就高貴端莊的面容由此散發出一種隆重的雍容,在燈光閃耀之下,面目照的有些斑駁離奇。

    雖眼未抬,在進來的那一霎那,雲卿卻是將所有的佈局都收於了眼底。

    明帝身邊坐著一個眉眼如刀的男子,紫色的皇子服上四爪龍正飛雲直上,一雙龍眼灼灼生輝,宛若將它穿著在身上的男子一般,透著野心和霸道,唇鋒如刀,正面無表情的看著雲卿。

    “你便是沈家的女兒,可曾及笄?”明帝的眸光在雲卿身上落了一個圈後,最終又變得幽深,不知是外面的燈光,還是怎的,雲卿總覺得,明帝方才的眼眸裏,似乎有過別的色彩在跳躍。

    “回陛下的話,民女今年十四,未曾及笄。”她恭敬的回答,而明帝在問了這個問題之後,哦過一聲之後,並未再問。

    而皇后則笑著望著明帝,一雙淩厲的眸子端詳著明帝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陛下,你還記得沈商說聯合揚州商人一起為北方賑災捐銀的主意,是他的女兒提出來的嗎?”

    她似乎隨意的這麼一說,明帝也仿若隨意的這麼一想,忽而轉頭又看著低眉順眼的雲卿,笑道:“你不說,朕還差點不記得了,這主意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雲卿依舊是半垂著頭,聲音清朗沒有任何畏懼道:“民女父親回家後,便將此事說與家人聽,民女雖幼,但聽了此事之後,覺得這種為國出力的事情,必然多一人便多一份力,沈家的能力始終有限,便將此等想法與父親一提,本只是小女兒隨口一說,隨料父親由此想到聯合揚州商人一策,只能說是撞巧,只是父親高興,竟在陛下面前提及民女,實在愧不敢當。”

    一席話說出來,硬是將明帝的目光停駐在了雲卿身上,方才的問題實則存滿了危險,沈茂說這主意是女兒提出是出於一片愛女之心,但上位者的想法千奇百怪,任何事情兜轉幾下,能分析出後面藏著的幾層甚至幾十層的意思。

    大雍一直是女主內,男主外,沈茂若萬事都聽從自家女兒的想法,說法,那麼必然對父親商名有損,且一個女子若是在外事上太過聰慧,說不定會引得一些人內心反感。

    所以雲卿的回答,將一切都解釋為不經意和湊巧,主要功勞還是歸於沈茂,順便將揚州一干商人的德行都讚美為國之榮昌,他們都關心之至,實乃巧妙。

    明帝未曾想到一個未曾及笄的商人之女說話竟然能如此委婉圓滑,又有條不紊,目光裏多了兩分興趣,轉頭對著皇后道:“到底是大商,也不是那一般的商人之輩。”

    這話聽著是讚美,實則骨子裏還是看不起商人的,雲卿嘴角微微彎了彎,眼底閃過一抹嘲諷。

    倒是皇后聽了這話後,笑著道:“陛下這可是不知道了吧,沈商的正室,正是名儒謝書盛家的嫡長女。”

    “噢,原來如此,難怪朕瞧著鐘靈毓秀,原是謝大名儒外孫,這也算是家學淵源了。”明帝身子微微移動,看著雲卿,眉眼裏帶著兩分驚訝。

    謝書盛文采斐然,博覽群書,曾為先帝帝師,先帝邀請在朝中為官,幾次三番都被他拒絕,當時作為皇子的明帝也是知道其名聲的。

    “可不是。”皇后說完,轉頭對著雲卿道:“來,站到本宮的面前來,給本宮看看。”

    雲卿聞言,順著抬頭,目光平靜內斂,身姿挺直,又不失溫婉恭順,邁步到皇后身邊之時,舉止十分恰當,竟沒有一點不妥不處,這一點真正是讓人驚奇了,那些站在兩旁的宮人,還有皇后身邊的米嬤嬤都覺得這才是大家小姐的風範。

    皇后似第一次見到雲卿一般,細細的,著意打量著雲卿,邊笑邊誇道:“真是生的極好,這眉,這眼,仿若是畫出來的仙子一般,隨意的一看,便覺得渾身氣質高貴。”

    她說話時,拉著雲卿的手,頭卻是對著明帝誇讚著,皇后這般殷親的狀態,讓雲卿微微不適,礙於身份不好抽出自己被握的手,抬眸卻剛好與明帝那雙深邃的眸子對上。

    繼承了禦家天子的良好血統,明帝身形高大,即便是風華正盛的年紀已去,面上五官也分明說著這曾經是一位地道的美男子,只不過這種俊美,在數十年的帝王生涯裏,已經被一種九五之尊,至高無上的威嚴所取代,看到他第一眼時,便會被那渾身散發的天子氣勢所吸引注眼光。

    雲卿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位皇帝,卻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中露出一種有些怪異的神色,雖然轉瞬即逝,可因為雲卿離得他極近,又恰恰是兩人眼光對上那一霎那出現的,所以她很肯定,自己沒有看錯。

    而明帝卻在那一瞬目光之後,又成了幽深海洋的眸光中泛出淡淡的深藍,望著少女看著自己的目光,心內微微驚奇,她竟然毫不畏懼,甚至還帶著一種打量似的態度在看著他,這在他登上帝位多年以後,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能如此平靜。

    那雙幽幽的鳳眸的確如皇后所說,隨意的一看,便覺得貴氣瑩然,很難將她與印象中俗氣的金銀商人之女聯繫在一起。倒是像記憶裏模糊的那個人。

    皇后唇角含笑,打量的目光卻絲毫沒有鬆懈,不過她打量的物件,卻一直是明帝,在看到明帝望了一眼後,便收回目光,淩厲的眸光才微微一收,從頭上取了一隻小金釵插在雲卿的髮髻,笑道:“就是穿得稍微素淨了一些,加了這只釵,好看多了。”

    這就是給雲卿的賞賜了,她彎腰行禮,“多謝皇后娘娘的賞賜,只這只金釵太過貴重,民女身份平凡,不能接受。”

    聞言,皇后目光在金釵上過了一下,才仿若想起來道:“本宮看到你歡喜,這釵只怕你小姑娘用了不好,換一個吧。”

    說著,將手指上的琥珀戒指取了下來,順手就套到了雲卿的食指上。

    琥珀戒指有些寬大,雲卿微彎了手指,才防止它掉下來,一邊伸手取了頭上的簪子,呈了上去,米嬤嬤在一旁接住金釵,又看了雲卿一眼。

    雲卿嘴角帶笑,心內卻是疑雲重重,她不相信皇后不知道剛才那只鳳頭金釵必須要有品級的女子才能戴的,就這麼插在她的頭上,若不是她反應及時,皇后可以說是一時未曾注意,可民女卻不能當作不知道,受了這不該受的賞賜,一不小心,只怕後面又要出什麼事。

    她和皇后明明是在揚州才見面,為何從一開始,皇后就有意無意的試探她,或者是找著各種理由來對付她?

    心頭雖疑惑,恩還是要謝,得了琥珀戒指,雲卿再次對著皇后謝恩。

    這一番閒談下來,外面開始有鐘聲傳來,接下來便是要放煙火的時間了,雲卿便想要告退。明帝卻漫不經心道:“既然上來了,就賜座,與朕和皇后,一同欣賞這煙花。”

    這可是天大的賞賜了,雲卿心頭一緊,對這種賞賜是覺得來的太猛了一點,而皇后,則在微笑之中望著雲卿的眼神裏,有過一絲的陰霾,轉而就吩咐道:“來,坐到本宮的身旁。”

    旁邊的宮女立即抬了一張紅木的椅放在皇后身旁,雲卿輕輕的坐下,心裏卻始終搞不懂,這究竟來的哪一出,她怎麼一下就得了這天下最高兩位的青眼了呢?

    雲卿的思考方式,是將一切的問題,都將最壞,最陰暗的地方去思考,在經歷了上一世的事情後,她不可能再春光明媚,天真無暇的看待一切了。

    就在這時,外面來了一道身影,慵懶的聲音帶著笑意,且又帶著一種悠然自若,從門前傳來,“終於趕上了。”

    明帝轉身往後一看,面上也帶著笑意道:“你去哪了,怎麼才來?”

    “回陛下的話,臣剛去酒樓喝酒了,這裏人多,看燈也看不痛快,不如那人少之處,雖風景不是最好,但看得也自由。”禦鳳檀淺淺一笑,流麗若花,自他進來後,便有宮人去加椅子,放在了四皇子的身邊,從宮人熟練的動作可以看出,禦鳳檀必然經常和明帝一起,位置也必然一直在擺放在皇子身邊的。

    禦宸軒一直冷著臉坐在一旁,此時看到禦鳳檀,才道:“那你現在又如何來了?”

    禦鳳檀抬手從桌上端起一杯茶,抬手指著外頭,“看煙花,那還是得在臨江樓看,我得來沾沾陛下和皇后的光啊。”

    “說來說去,你是哪兒好欣賞你就往哪走。”皇后淺笑著說了一句,禦鳳檀點頭,卻往雲卿那便看去,“這還有一位小姐。”

    早在禦鳳檀聲音飄來之時,雲卿便站了起來,此時也行禮道:“民女見過瑾王世子。”

    禦鳳檀擺擺手,柔軟的流雲錦製成的大袍隨之流動,恰如天空一朵無拘束的雲被采了下來織成,含笑道:“既然要看煙花,來這看自然是最好的了。”

    話語雖平淡如常,可一雙狹眸裏卻閃過興味的光芒,在明帝,皇后和四皇子的臉上掠過,好端端的,喚了雲卿來,難道是為了那件事?

    最後,眸光落在雲卿身上,見她一身月白色的長裙,裙擺有著明藍色的薔薇紋,薔薇上用珠片點綴,仿若立於一片海藍花洋之中,素淨中又有著不經意的嬌美,但見她眸中沒有為難等負面之神色,便想,剛才發生的事情,並未對她造成困擾,心下放心,便施施然的往宮人抬來的椅上坐去。

    晚風吹來,滿室浮香中,又多了幾許味道,混合在他周身的檀香裏,還有一股淡淡的酒味,說明瞭他剛才的確是喝了酒。

    禦宸軒自禦鳳檀進來之後,便在他身上落了視線,自祠堂銀磚事件後,這個散漫肆意的堂弟,第一次讓他覺得有些危險。

    一直以來,禦鳳檀和各個皇子相交都甚好,並沒有偏向誰的舉動和言語,有一種‘人生得意須盡歡’的態度。

    一來他性格隨意,二來他背後所代表的瑾王勢力,加之明帝對他也算是和氣,所以四皇子一直都願意和他交好。

    直到這一次事情的發生,他讓人仔細的查過,在那日,禦鳳檀曾和沈府的一個管事見面,但是據說也只是吃了點心,什麼也未做。

    他找不到任何證據說明禦鳳檀和沈府有某種聯繫,可沒有證據,並不代表沒有。

    畢竟禦鳳檀說出銀磚一事,雖然看起來散漫,對他的打擊卻是不小的,要讓一個多疑的帝王不懷疑,這二十年來,他下的功夫當然是深之又深,否則明帝南巡,也不會特意點了他一同。

    而方才,他看禦鳳檀和沈雲卿之間,也似只是相識之交,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多想了?還是只是碰巧?

    雲卿對各種視線雖然視而不見,但是感覺卻敏銳,自走進來後,便發現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深深的探究和強烈的主導欲,這種視線,讓人格外不舒服。

    她不禁的想起去年她去接祖母的時候,曾經在半路的時候,遇見過一駕馬車,當時車內的人也是有著這樣銳利的眼神。

    難道當初那個馬車裏面的人就是四皇子?四皇子不是說第一次到揚州來嗎?那馬車裏的究竟是不是他?若真的是四皇子,那他瞞著所有人來揚州的目的又是什麼?

    如此想著,雲卿仿若窺視到了一個秘密的一角,卻因為資訊實在太少,無法分析下去,只能先放在心底,有時間再將這個問題拿出來思忖。

    此時外面的第一隻煙火已經沖上了天,一朵牡丹在半空中開放,緋紅的色澤,仿若有一隻神來之手,在天幕上作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煙火吸引走了。

    皇后和明帝靠近了些,含笑讚譽著這煙火,“陛下,你看那煙花真瑰麗,有七種色澤呢。”

    整個夜空被接踵而來的煙花照得通亮,夜空裏開遍了火樹銀花,絢爛無比,人們都抬著頭,大聲的喊著,贊著。

    雲卿坐在,覺得這氣氛古怪,不由的偷偷長呼了口氣,望著窗外望去,臨江樓的位置不僅僅是適合賞燈,賞煙花,便是欣賞江上風景,也是十分合適的。

    此時江面也是光芒粼粼的,那些煙花印在江面,變得有些扭曲,圖案也完全走形。

    天上,江面,完全是兩個世界。

    雲卿想到身旁坐著的人,就像這世上的人,心裏和表面,往往也都是兩個世界。

    想到這裏,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江面,沿著江水將煙花,燈光的倒影都一一觀察一番,人群擠在江邊,也倒影出模糊的影子,分不清面目。

    忽然,她餘光瞥到了一處人群歡鬧的人群中邊角上,有一個格外平靜的人影,若是平日裏,雲卿也許就不會放在心上,繼續看那倒映世界,可是今日,人人的情緒都是如此高漲的時候,那個顯得太過平靜的身影,一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待到定睛一看,隔著長長的夜空,依稀看得出那是一個穿著平常百姓服裝的男子,身形短小卻寬闊,一張寬闊的臉,看不到五官,如此平凡的一個人,他的手中卻拿著一個絕對不平凡的東西。

    他的目光朝著臨江樓而來,手臂抬起,一樣黑漆漆的東西架在了左手手臂之上。

    那是——

    弩!

    雲卿腦中蹦出這個字後,緊跟著下一個詞語便是‘刺殺’!在這樣的夜晚,拿著一個弩,不是要刺殺是要做什麼!

    她目光落在那弩上架好的弓箭上,心內計算著箭所射的目標,眸內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嘴唇動了動,沒有開口,而下方那人將弩一架好,就動作迅速的鬆開扣弦。

    黑色的小箭伴隨著破空的銳響,淹沒在煙火爆炸聲中,最大最亮的那一隻煙火在這一刻升了起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黑色的箭在被煙火照得通亮的夜中,也顯得那樣不起眼!

    待到臨江樓前時,兩邊的侍衛已經來不及,身形飛躍,卻比不得破風疾馳箭鋒的速度!

    就在這時,雲卿猛然的站了起來,往著前方撲了過去,口中大喊道:“陛下,小心!”

    嗤的一聲,箭頭刺破肉體發出極小的一聲,黑色小箭穿透了雲卿的左肩,鮮血順著傷口流出。

    一切只是發生在一瞬間,在煙花綻放的最為絢麗的時候,所有人被眼前的色彩迷了光,再回頭,眼神裏還帶著忪怔,卻同樣知道,他們要倒楣了!

    驚恐的,倉惶的,緊張的聲音開始響起!到處傳來吼聲,呼聲,一聲聲傳到了倒下的雲卿耳中——

    “護駕!快點護駕!”

    “有刺客!快去抓刺客!”

    “保護陛下和皇后……”

    紛亂的腳步聲踏在地上,一旁的宮人和侍衛立即站在前方,組成了一道肉牆,阻止還有其他的箭再射過來。

    一道白色的身影從人群裏如風一般卷過,接下了那具月白色的纖薄身影,“你怎樣了?”

    這個聲音,迷離慵懶中帶著焦急,又仿若含恨一般,兩隻手緊緊的掐著她的肩膀,雲卿只覺得好聽,卻又覺得很痛,想開口讓他稍微放鬆點抓,卻又開不了口,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腦子裏一下也變得很沉重……

    “快傳禦醫!”明帝望著那個肩帶染血的女子,眼眸微眯,隨即肅聲喊道,立即有宮人通知禦醫馬上到來。

    四皇子轉頭看著倒在禦鳳檀懷中的少女,她的眼眸半睜,眼眸瞳光卻如琉璃一般清透,頭微微朝著他這個方向,連帶那眼眸,都像是看著他。

    他心底忽然覺得一涼,仿若有秘密被她窺視。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7-6 12:23 AM 編輯

正文 064 明帝發怒

    夜空已然無煙花綻放,一下子又跌入了沉沉的色澤之中,那一盞盞掛在半空中的花燈,仿若一隻只眼睛,遙望著各方湧動的眾人。

    面帶殺氣的侍衛已經沖下了臨江樓,撥開陣陣驚慌的人群,朝著刺客所在的方向跑去,方才那一瞬歡呼的氛圍已經全然散去,只有一陣陣慌亂的叫聲,侍衛們重靴落地,和趕人的喝斥聲。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刺客射出一箭後,直接拔出匕首,割喉自盡,待侍衛們沖過去的時候,只有一具屍首。

    而這邊明帝所站角度,可以看到那刺客自刎的一幕,頓時心中勃然大怒,轉頭便看到雲卿倒在地上,更是怒火沖天,怒道:“禦醫呢,怎麼還沒有到?”

    禦醫並沒有安置在臨江樓,而是在旁邊另一個小樓中,在明帝說出第一句話時,侍衛就趕緊去請了,只是明帝心中被這刺客弄得格外心情不好,所以催促的厲害。

    而皇后在聽到明帝的一聲怒吼後,眼內頓生陰霾,帶著赤金指套的指甲深深的握在手心,雙眸微眯,竟好似恨不得將雲卿再用箭射上幾次才甘心。站在她身邊的米嬤嬤看到她的樣子,連忙低聲喚了幾聲皇后,皇后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那一瞬的失態,連忙掩飾了起來,不過眼底的神色依舊是不虞。

    而此時禦鳳檀正抱著雲卿,慣來笑意風流的臉上表情十分的難看,他低著頭,看著雲卿蒼白的臉,朱紅的唇抿得緊緊的。

    而雲卿意識在半醒半沉之間,身子也因此變得綿軟無力,臉色從之前的嫣紅粉色變得蒼白,此時漸漸的又浮上了一層淡淡的青色,眼神越發的朦朧。

    禦鳳檀盯著箭頭刺進去的地方,那裏本來殷紅的鮮血在中箭之後,立即變成了紫黑色的血液,流出來的時候,還發出一陣陣強烈刺激的味道。

    這種情況,很明顯是箭頭上被抹了毒,而雲卿此時的變化,必然是因為毒氣侵襲而上造成的。

    狹眸微眯,射出兩道冰冷的光芒,手中卻是又將力量放輕了些,抬起頭來望著臨江樓三樓的大廳入口之處不斷張望。

    四皇子站在一旁,眼看著禦鳳檀眉宇裏的點點焦急和冷色,濃黑的眉宇也緊皺了起來,再將目光移到雲卿臉上,但見她半邊肩膀已經被血染成了黑色,本來容光鮮豔的臉容此時更是一片灰色,臉貼在禦鳳檀的袍子上,那白色的袍子襯得她臉色越發的白,不知怎麼,禦宸軒心頭就有些不悅,開口道:“鳳檀,你將她放下來,等會禦醫就要來了。”

    聽到自己兒子的話,皇后側頭看了他一眼,這個素來冷漠寡淡的兒子今日會說出這樣帶著點關心的話,他是在擔心禦鳳檀抱著這名商人之女毀了清譽,還是害怕商人之女被人毀了清譽?兩者雖然目的一樣,可是關心的物件卻完全不同。

    倒是禦鳳檀聽到後,抬起一雙狹長的眼眸看了一眼四皇子,眼光下有暗流掠過,“她中了毒,若是隨便移動的話,會讓毒氣加快蔓延。”

    禦鳳檀輕輕的一句話飄出來後,依舊抱著雲卿,借著燈光看去,見她開始半睜的雙眸已經開始緊閉,眸中洩露出一絲著急。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咚咚的腳步聲,短須灰眉,身體的禦醫被侍衛抓著抬了上來,一被放下就要朝著明帝行禮,卻被振聲阻止,“免了,你趕緊給沈小姐去看傷!”

    禦醫本來以為傷的是明帝,畢竟那些侍衛速度火急,只拉著他往臨江樓跑,到了之後,才發現明帝和皇后,甚至四皇子都站在那好好的,心內疑慮,聽到明帝的指令後,頭才轉到他們視線集中的一處,看到一個素衣少女躺在瑾王世子的懷中,臉色灰青,連忙掛著藥箱就過去了。

    宮人立即過來將帕子放在雲卿的手上,她們都是經過訓練的,自是明白閨譽的重要,而禦醫先是搭上兩指把脈之後,再去看那箭傷,眉頭就皺起來,慢悠悠道:“沈小姐這是中毒了。”

    “誰都看得出中毒了!是中了什麼毒,能不能救!”明帝的喝斥聲將禦醫嚇了一跳,思忖了一下,才戰戰兢兢的說道:“這箭是狼毒箭,上面所用的毒是狼毒草的汁液,微臣恰好懂得這狼毒草的毒性怎麼解!”

    “那就快點開藥方,配藥!”這一次換做是禦鳳檀一聲喊出,滿身的冷意將禦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了,抖抖索索的站起來,連忙用紙和筆開下藥方給侍衛後,又從藥箱中一個綠色的瓶子裏拿出一顆藥丸讓宮人趕緊喂雲卿吃下。

    禦醫開藥之後,卻看到明帝為了這位沈小姐喝斥他,又見瑾王世子對這沈小姐有什麼關係,不禁有些奇怪,這位沈小姐默默無聞,這次卻一下讓兩位大人物看中,究竟是如何了得。

    方才他因一心診治,也未曾打量那少女,此時看去,只看到少女灰白的臉,雖然面色頹廢,但五官卻是生的極好,只是隱約覺得有幾分眼熟,有著幾分發怔。

    “箭傷還沒治!”禦鳳檀轉頭一看,但見那禦醫眼底隱隱有生疑之色,站在一旁好似呆愣一般,口氣更加不好了。

    明帝也是怒瞪了他一眼,這隨行禦醫都是挑經驗豐富的禦醫隨行,此次跟來的這位是副醫正,西禦醫,平日裏還好,怎麼應付突發的事情就變得呆滯了。

    西禦醫這時才醒悟了過來,為自己剛才的失禮而後悔,竟然記起往事而忘記了治理箭傷,面待郝色,連忙道:“請將沈小姐帶到隔壁的屋子,留下兩名宮女與微臣一起上藥。”

    禦鳳檀聞言立即抱起已經接近昏迷的雲卿,大步望著隔壁的屋子走去,西禦醫提著藥箱,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待將雲卿放到床上之後,禦鳳檀則再看了她一眼,轉身道:“請西禦醫儘量注意些,莫要留疤。”

    西禦醫聞言點頭,暗道瑾王世子果然是風流無雙,連這點小事都替沈家小姐想到了,笑道:“世子請放心,老夫必然會細心處理傷口的。”

    禦鳳檀這才放下心來,走出去後,順手將門關上。

    西禦醫看他出了門口,轉身吩咐宮女將雲卿肩頭的衣物剪開,但見肩頭一片血淋淋,黑色小箭還插在上面。

    少女眼眸半睜,雪白的額頭上冒出了層層的細汗,可見那箭穿在肩膀上,必然是極疼的,但是他從上來到現在,都未曾見少女有哼過一聲,不由暗暗的驚奇。

    只是這箭取出來的時候,必然是有一下巨痛的,他看著這花朵似的少女,心頭有些不忍的開口道:“沈小姐,等下老夫要將箭拔出來,你且忍著。”

    雲卿迷迷糊糊的其實根本分不清旁邊的人是誰,又是在做什麼,她只聽到有人說“箭”,“拔出”什麼的,好似在詢問她的意見,別點了點頭。

    這動作極為微弱,卻讓西禦醫心下定了,看來剛才吃下的藥丸還是有作用的,於是便將手消毒,取了一個夾子,一鼓作氣的將那黑色小箭拔了出來。

    一股黑中混著紅色的血液隨著箭一起噴出,早在一旁準備好的宮女將手中沾了藥粉的白紗立即掩了上去,隨後,西禦醫對傷口進行消毒,包紮,這一過程時間並不短,大概用了有半個時辰左右的樣子,才將一切都處理好。

    而那一身沾血的衣物已經不能再穿,宮女拿了備用的衣裙給雲卿換上,西禦醫雖然是大夫,到底是男子,此時也需要避嫌,於是開門走了出去。

    一出門,便看到瑾王世子斜靠著牆壁,兩手相互抱在胸前,兩眼看著前方,聽到門響之後,才回過頭來,看到他後,問道:“傷口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只要將肩頭的傷養好便可了,其他的無大礙。”西禦醫答道。

    “嗯,辛苦了。”禦鳳檀聞言,狹眸裏似乎有一種巨石壓在心頭,好不容易卸下的感覺,全身的氣息隨之放鬆,輕笑謝道。

    “哪里,老夫職責罷了。”西禦醫轉頭往門內看了一眼,又轉回道:“倒是這沈小姐,便是老夫拔箭時,她都未曾哼一聲,這般堅韌的女子,倒是少見。”

    堅韌?

    禦鳳檀似笑非笑的往門內看了一眼,若是西禦醫你知道她今日做了什麼,只怕用的就不是這個詞語了。

    待宮女幫雲卿換好衣物,便去回了明帝,明帝聽到後,讓禦鳳檀護送雲卿回府修養。

    此時,謝氏在樓下才得知了女兒受傷的消息,便想要去三樓,可是侍衛站在那裏如同銅牆一般,哪里容得了她沖過去,她在那站了好一會,終於看到有宮人將雲卿抬著走下來,連忙過去,但見上去之時還是活蹦亂跳的女兒,此時變得奄奄一息,眼睛禁閉,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樣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難過。

    “沈夫人莫要擔心,陛下已經吩咐禦醫看過,毒已經控制住了,不會有生命危險。”

    謝氏聞言,抬起頭便看到禦鳳檀站在一旁出言安慰,含淚點頭,“她是受了什麼傷?”到現在,她還不知道女兒究竟是怎麼受得傷,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雲卿怎麼就中毒了呢?

    禦鳳檀看她滿臉的擔憂,眸光從雲卿身上掠過,想到雲卿一直以家人為重,如今看謝氏眼底慈愛又疼惜的目光,也覺得可以理解雲卿的想法和做法,他微微一笑,嗓音輕柔的好似要將謝氏的焦急都抹平道:“有刺客箭射陛下,沈小姐捨身替陛下擋住了箭,被射中了左肩,箭上抹了狼毒,所幸已經禦醫解開了,為保沈小姐安全,陛下讓我護送沈小姐回沈府。”

    謝氏含淚點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顧著點頭,跟在雲卿的身邊,握著她冰涼的手,心疼不已。

    “方才禦醫已經包紮好了,妥善處理了傷口,沈夫人請放心好了。”禦鳳檀陪著謝氏往前走,耐心的安撫著她。

    沈茂在一樓也聽到了女兒受傷的消息,待看到女兒被抬了下來,立即沖上前去,將她抱著上了自家的馬車。

    禦鳳檀一路隨行,直到將雲卿送到了府門口,看著沈茂,謝氏,雲卿進了門後,才轉身離去。

    西禦醫開的藥效果還是很好,到了第三日的時候,雲卿就醒來了,眼神清明,思維也沒有什麼損害。

    因為賞燈遇刺一事,本來第六日便要離開揚州的明帝,留了下來,而雲卿一醒來,西禦醫便過來把脈,肯定的說只要將所開的藥全部吃完,便不會有事了。

    所以每日謝氏都是親自端了藥來給雲卿喝,就連沈茂,都時不時要跑來監督雲卿喝藥,生怕為此留下什麼後遺症。

    此時的歸雁閣內,雲卿躺在床上正拿著一本醫書在看,謝氏和沈茂便走了進來,身後的翡翠手中端著一碗藥汁。

    她立即長歎了一聲,“爹,娘,你們要不要比時鐘還來的准啊,這藥就算你們不送,我也會喝的啊!”

    看著她小臉皺起,沈茂背著手走到床前坐下,看了眼那本醫書後道:“你在養病,還看書做什麼,好好躺著休息才是正理。”

    “爹,我已經是不能下床了,要是還每天一動不動的躺著,連書都不能看,豈不是要悶死啊。”雲卿皺著鼻子,不滿道。

    謝氏端著藥過來,一勺一勺的吹著,看著女兒依舊還是蒼白的臉蛋,皺著眉頭道:“你現在是知道躺著難受了,當初你那麼勇敢的……去撲箭,就沒想到這一天嗎?”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到底雲卿當初是為了明帝擋箭的,草民為天子擋箭,那是福分,是應該大無畏的,可是在謝氏這個做娘的可不這麼看,女兒就是她的心頭肉,這一箭雖是射到女兒身上,可就同射到她的身上一樣的痛。

    雲卿眸子從沈茂臉上移動到謝氏的臉上,輕聲道:“女兒想也沒想就撲上去了,那裏會想那麼多。”

    她半垂著眼眸,好似在認錯一般,謝氏就不忍心了,“我的傻女兒,就是心地太善良了,這救命的事情連想都不用想的就上去。”

    善良?雲卿聽著謝氏的話,微微一怔,隨後又笑了一下,也算是吧,至少人不害她,她不犯人。

    謝氏望著雲卿還包紮著的左肩,想起那日換繃帶時看到血肉模糊的樣子,淚水又湧了上來,沈茂連忙拍拍她的肩膀,“好了,雲卿這不是沒事嗎,你也別老擔心了,老是哭,讓女兒看到還以為她好不了了呢。”

    “你渾說什麼呢,禦醫都說女兒沒事了!”謝氏聽沈茂的話,抬起眼來一下瞪了沈茂一眼,沈茂頓時苦笑不已,這怎麼又是他渾說了。

    雲卿看著母親父親感情頗好的樣子,心裏覺得暖暖的,讓流翠將藥端來,喂給她喝。

    她如今左肩受傷,雖無大礙,可左手是不能活動的,所以只能由流翠一口口的喂給她喝,不過每喝一口,她都要皺著眉,對著謝氏撒嬌道:“娘,好苦好苦!”

    “乖,喝完了,娘給你準備了桂花糕,甜甜的,馬上就不會苦了。”謝氏心疼的安慰著女兒。

    雲卿嗯嗯的點頭,依舊苦巴巴的喝了那藥後,謝氏就拿了塊桂花糕塞到她口中,她頓時就笑了起來,“娘做的桂花糕永遠最好吃。”

    一家三口又調笑了一番,李嬤嬤便從外頭帶來了一個人進來,雲卿抬頭一看,認出那便是皇后身邊跟著的米嬤嬤,唇邊的笑容便淡了些許,依舊是笑意盈盈的道:“米嬤嬤來了,快請坐。”

    沈茂和謝氏也是以禮相待,非常的客氣,這幾天下來,他們都知道這位米嬤嬤是皇后身邊的紅人,宰相門前六品官,何況是皇后身邊的呢,自然不敢怠慢。

    那米嬤嬤也是有些氣度的,雖然有些架子,但並不會讓人過分討厭,帶著得體又規矩的笑容看著沈茂道:“沈小姐受傷後,陛下和皇后就一直關心,皇后娘娘特讓老奴送了兩盒百花蓮香膏過來給沈小姐。”

    聽言,沈茂和謝氏連忙言謝,雲卿讓流翠將百花蓮香膏接了過來,滿臉恭敬和受寵若驚,道:“多謝皇后關愛,雲卿心內感激。”

    米嬤嬤見她雖躺在床上,儀容也得當,微微點頭,又接著道:“這藥是御用的傷藥,待沈小姐箭傷脫了痂後,每次早晚各抹一次,塗上一個月後,便可以消除疤痕,皇后娘娘特意問了西禦醫,按照沈小姐疤痕的大小,這兩盒足足夠用了。”

    雲卿望著流翠手中巴掌大小的琺瑯雕花藍色圓盒,眼底恰當的露出驚喜的神色,便要起身道謝,連著坐了兩次,都因身子未曾恢復力氣而無法移動而失力之後,米嬤嬤才開口道:“沈小姐重傷未愈,便不要移動,小心傷口開裂,加重傷口病情。”

    雲卿微微一笑,對著米嬤嬤再次道:“民女不能起身感謝,請皇后恕罪,請米嬤嬤轉告皇后,民女感激不盡之情。”

    米嬤嬤點頭,轉頭望著一旁的謝氏和沈茂,“老奴此次來沈府,是皇后有話還想問問沈小姐。”

    這便是讓沈茂和謝氏避開了,雖然謝氏不知還有什麼問題需要問雲卿,但總不能強行留在這裏,於是和沈茂兩人退了下去。

    雲卿又將屋中其他的丫鬟都遣了下去,獨獨留下流翠在身旁伺候著,見米嬤嬤依舊有些不悅的樣子,微笑道:“我身子不便,這個丫鬟是從小伺候的,她留著搭把手。”

    米嬤嬤看了一眼流翠,輕輕的‘嗯’了一聲,卻是有著驕矜在裏頭,似乎是不想和雲卿計較一般。

    雲卿看著米嬤嬤一直站著,而她躺在榻上,總要抬頭望著米嬤嬤,脖子也累得慌,便笑道:“米嬤嬤,你請坐下說話。”

    客氣一點總是比較受人喜歡的,米嬤嬤這次也沒推辭,她在宮中是有頭臉的嬤嬤,自問能在一個商人之女面前坐下來,便坐了下來,一雙在宮中久經磨練,帶著精厲的雙眸盯著雲卿看了許久,米嬤嬤的眼皮雖然下垂,一雙眼睛卻並不因此而顯得小,微微突出的樣子,認真起來有著幾分可怕,她身後跟著兩個宮女,看衣著,也是皇后身邊得力的大宮女。

    雲卿微微笑著,不慌不忙,同樣溫和看著米嬤嬤,等待著她的問話。

    這麼打量了半晌,米嬤嬤暗道這個沈小姐真不簡單,單是這氣度便不像是個普通女子,這才開口道:“沈小姐,賞燈宴上,你為陛下擋下一箭之事,陛下和皇后很是震動,可刺客卻在行刺之後立即自殺了,如今侍衛找不到痕跡,便想那日你是如何擋下那箭的,中間可有什麼線索,可以說出來提供給侍衛尋刺客線索所用的?”

    聞言,雲卿輕點了下頭,帶著回憶一般,緩緩開口:“那日我蒙陛下聖眷,能在三樓觀煙火,坐在了皇后娘娘的身旁,正巧我往樓下人群去看之時,便看到了有一人正舉弩要射,那人穿著十分普通,和周圍的人無異,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舉起了弩,將箭射了出來,於是我來不及呼喊,只有奮身撲過來阻擋。”

    米嬤嬤聽著她的話,眼眸始終平靜,卻暗藏深思,立即反問道:“那日煙火盛會,所有人都是看著天空的,你如何就往樓下去看了呢?”

    就知道米嬤嬤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她也早做好了準備迎接皇家的這等質問,畢竟那日樓上有那麼多侍衛,都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弩弓射來,而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能最先發現並阻擋了弓箭,雖然當時沒有人會想到這點,事後肯定會有人想到的。

    雖然今日來的是米嬤嬤,看起來是皇后派人來的,但是這問題裏,肯定包含了明帝的意思,這個多疑的帝王,心中雖然覺得她擋箭不錯,但是更懷疑這個刺客究竟是誰派來的。

    畢竟刺客在行刺之後,就自刎結束生命,無法查到後面的指使者是誰,那麼人人都有嫌疑,而雲卿能以身擋箭,自然也是懷疑的物件之一。

    救了皇帝的命,這可是大大的一功啊。

    雲卿低頭一笑,再抬起頭來,面上便帶著少女特有的純真和懊惱,仿若為當時所做的事情後悔一般,“因為我在看江水裏面煙花的倒影,覺得很有意思,所以才發現了那個異常的人。”

    米嬤嬤一直都在觀察著雲卿臉上的表情,不錯漏一絲一毫細微之處,她如此回答倒是可信,而且也附和少女的天性,喜歡追尋浪漫的不同的事務,可她並不會就此甘休,接著道:“你就這麼撲過去,也沒有猶豫過嗎,畢竟那箭不長眼,很可能射到的不是肩膀,而是心口?”

    雲卿懵懂的搖搖頭,笑道:“當時沒有想過那麼多,只知道箭往陛下那射過去,我就撲身向前去擋,若是說有想什麼,那便是陛下不要在揚州出事,否則雲卿也逃不了指責……”

    兩人一問一答,米嬤嬤始終都沒有發現雲卿的回答中有什麼漏洞,最後又將話題轉到受傷之事,吩咐雲卿一定要好好養傷,然後才轉身回到荔園。

    為接聖駕重新裝修的一番的院子裏擺放著價值高昂的紫檀木桌椅,上面鋪著柔軟又華貴的桌布,紅色的長毛地毯上花紋富麗,顯示著院子裏主人的高貴身份。

    “你去問她,她當真是這樣回答的?”明帝坐在皇后的院中,身上穿著是玄色的便服,腰間系著金龍玉帶,面色肅威。

    “是的。”米嬤嬤恭敬的回答,“老奴不敢隱瞞陛下。”

    “她是什麼意思,竟然說希望陛下不要在揚州出事,這是說陛下在其他地方有事就沒有關係了嗎?”皇后坐在明帝並列的位置上,一手拍在紫檀大椅的扶手上,滿臉不悅道。

    聞言,明帝卻是轉頭看著皇后含怒的臉,眉間微微一皺,肅聲道:“朕倒不像皇后所想,這沈雲卿倒是個實誠的孩子,不像某些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心中九曲十八彎,連朕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

    聽著這若有所指的話,皇后眸光飛快的望著坐在底下的四皇子,兩人眼底飛快的交換過一道精光,皇后更是暗暗生惱,心中越發的討厭雲卿,口中控制不住道:“陛下,她說出那等話來,明明就是不將你的安危當作一回事,如何又是實誠了!”

    跟在明帝身後的內侍魏寧卻在心中歎了一聲,這幾日他發現皇后的情緒一直都有種不太受控制的感覺,今日這話出來,他便肯定了自己的說法。

    十餘年夫妻,皇后竟然這次沒看出明帝多疑的心思來,沈小姐一個未及笄的女孩子,能奮身擋箭已經極為不錯,若是米嬤嬤去問話,她說出什麼精忠愛國,一心要護明帝,明帝反而倒覺得假了,如今她說是不想明帝在揚州出事,因為明帝入駐的地方是荔園,一旦明帝受傷,要牽扯起來,也許沈府也會被安上一個護主不力的罪名。人性都是自私的,特別是一個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的少女,有這樣的想法才是真正正確的。

    果然,聽到皇后的話來,明帝臉色便有些冷,遇刺之後,他心情便不好,此時聽皇后說出那等話來,更是不喜,冷哼一聲後道:“朕的安危還不需要一個平民少女來擔憂!那麼一大群侍衛竟然沒有一個注意到異常的,還不如一個少女!”

    說完,龍眸在四皇子面上一轉,將手中的茶盅往桌上狠狠的一頓,甩袖走出了皇后入住的院子。

    眼看那抹龍影消失,皇后咬牙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罵道:“小賤人!竟然害我們的計畫全盤失敗!”

    四皇子看著皇后暴怒的面容,又往院外看了一眼,沉著臉,讓身邊的人都退了下去,守在門口,這才道:“好在刺客馬上就自刎了,父皇也查不出什麼來。”

    “查不出?沒看到你父皇剛才那模樣嗎?明明就是怪到你身上來了。”皇后咬牙道,手掌狠狠的一拍桌子,手腕上的玻璃種玉鐲碎裂成了幾斷,在桌上跳了幾下。

    四皇子望著那碎裂的玉鐲斷口上鋒利的邊緣,鷹眸裏也透著陰霾森冷的目光,“沈雲卿那樣一呼,所有人都會認為箭是射向父皇的,我離父皇又相當近,根本看不出什麼區別,父皇已經開始懷疑我了。”

    禦鳳檀將銀磚一事告訴明帝后,明帝心中對他就存了疑問,他知道自己父親的性格,若是刻意去解釋,反而會麻煩,於是在賞燈宴上,打算自演自導上演一出刺殺戲。

    本來那個刺客就是他安排的死士,在煙火綻放的時候用弩弓刺殺的對象不是明帝,而是他,他的目的便是要讓明帝懷疑這個刺客是五皇子派來的,因為四皇子一死,對五皇子最是有利,有這樣的大事發生,那麼之前他做的銀磚一事,比起這件事來,簡直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可是事情偏偏就出了意外,被沈雲卿那一聲大呼,所有人都以為那箭是要射向明帝的。

    雖然刺客已經自刎了,明帝查不到什麼,卻偏偏起到了相反的作用,明帝看到肩上的毒,是狼毒,這種狼毒,乃是西北之地的一種毒,五皇子的外祖薛家便是西北所出,當初這箭若是射到他身上,那麼第一個被懷疑的,一定是五皇子。

    可是偏偏這箭被認為是射向明帝,那麼其中的一切就變得複雜了起來,依照明帝多疑的性子,他不會相信四皇子若是真要謀害他,射向他的箭會特意抹上如此明顯的證明,那麼如果五皇子被懷疑,得益的就是四皇子。

    所以,剛才明帝才會對著皇后那樣暴怒,因為明帝已經在心中一而再的懷疑四皇子是不是想要奪他的皇位了?



正文 065 死都不怕

    “你看,如今到底怎麼辦,你父皇明顯將這件事放在心底了,而且侍衛又是由你統領的,他心底肯定更有想法,我們要不要找出一個替罪羊,將此事撇清?!”皇后抓著桌上的布,心內亂成一團。

    四皇子右手緊緊的握著桌上的描金荷花茶盞,左右挪動著,抿著唇,露出一絲微帶森寒的笑,“不可。如今父皇雖懷疑,但是他也會想,是不是其他人故意造出這樣的假像,讓他對我起疑。若是此時再有什麼動作,反而會引起他的注意,一個不小心露出什麼蛛絲馬跡,真正會將矛頭指向我們,到時候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皇后對兒子分析表示贊同,的確是這個理,“那我們便什麼都不做吧,再過幾日就要返北了,到了京城一切就好了。”

    四皇子目光閃動,沉吟不語,外面傳來宮人的聲音,米嬤嬤與皇后對望了一眼,便快步的走了出去,過了一會,轉了回來,先睨了下皇后的臉色,才開口道:“陛下去沈家看那位沈小姐去了。”

    聞言,皇后奮力的一拉軟絨福字珊瑚桌布,其上放置的銅胎畫琺瑯螺蝠花插頓失平衡,翻到下來,裏面插著的幾株海棠便一併掉到了地上,花瓣散落的一地。

    “區區一個商人之女!陛下竟然親自去看她?!”

    她重複的問了一遍,米嬤嬤低頭垂首應道:“回皇后娘娘的話,是的。”

    眼看皇后的臉色變得鐵青,眉目裏有著暴戾湧動,雙眸中的神色不復雍容,被一層層濃濃的烏雲覆蓋,沖的站了起來,“不行,我要和陛下一起去!”

    “母后!”四皇子冷聲喚道,眉目裏帶著極為控制的低氣壓,“你剛才已經去父皇面前失言了!”

    皇后怒極,轉眸望著兒子的時候,眼底的暴怒都在翻滾,直到遇見那一雙冰冷的鷹眸,神情中的暴怒才漸漸散去,“你父皇竟然去看沈雲卿,你就沒覺得異常嗎?”

    她的面容已經趨於平靜,可是聲音還是透著一種不甘心,直直的望著自己的兒子。

    “沒有異常,正因為一個商人之女救了父皇,他都能親自去探望,更顯父皇博愛臣民之心。”四皇子淡淡的垂眸,冷冷的說道。

    米嬤嬤扶著皇后坐下,旁邊的宮女收拾摔破的花瓶碎片和殘花花枝,皇后俯首低睨了一眼,抬起頭來又看著四皇子,眉心微皺道:“你父皇到底是為了博愛臣民之心,還是忘不了那個女人,誰知道?”

    四皇子聞言眉頭緊皺成川字,深深的溝壑顯示著他對皇后此言的嚴重不滿,望著座位上實際年齡已有四十,卻保養的像是三十歲的華衣美婦,那雙眸中透露出來的不甘和嫉妒,他心頭微沉。

    “母后,雖然這裏都是咱們的人,你還是謹慎言語些好,若是這話落到父皇耳中,只怕會無風也起浪。”

    淡淡的一句話撩下,惹得皇后一怔,抬眸看著自己的兒子,口中的話語卻更是不甘,“怎麼,你覺得我說錯了嗎?你看看沈家那個……”

    “母后!”四皇子突然一聲低吼,隨之站了起來,“你沒覺得自從到了揚州,你就有些失控嗎?!若是你再表現的明顯一點,相信很快所有人就會知道你是多麼的不甘心了!”

    說完,他邁著步子,一手負在身後,走在門前,將門推開,徑直的走了出去。

    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著四皇子的背影想要張口喊,卻最終沒有喚出來,轉頭望著米嬤嬤道:“嬤嬤,難道真的是我多想了嗎?你說陛下怎麼會去看那商人之女?還不是因為這麼多年還掛念著那個女人?”

    米嬤嬤望著皇后失落又帶著隱隱期翼的眼神,心頭也說不出的滋味,“四皇子剛才不是說了嗎?陛下是為了做給天下臣民看的,畢竟那沈小姐為她擋了箭。”

    皇后盯著米嬤嬤看了好一陣子,緩緩的移開了目光,“米嬤嬤,連你也騙我了嗎?”

    “老奴不敢,這話是老奴的真心話,陛下在臨江樓看到她之後,並沒有露出什麼神色,這次去沈家探望,也是因為本來聖駕入駐在沈府荔園,其女兒又為救陛下而受了傷,娘娘是知道陛下的,愛聖名,這等做法以前不也有過。”米嬤嬤一下跪了下來,望著皇后字字誠心的說道,“老奴在薛家就是跟著娘娘的,自不會欺騙娘娘,若說這個沈家小姐,不過就是個商人之女,就算陛下有這個心,如此出身進宮也不可能有高位,娘娘何苦憂心,傷了自己鳳體。”

    米嬤嬤是皇后的乳娘,最知道皇后的心思,自打她第一次看到這個沈小姐,就知道肯定會被皇后娘娘盯上了,所以她一番話說起來,也是有了之前的心裏準備,說的相當流暢,且又符合了皇后的心意。

    就算沈雲卿被陛下看重,憑著那出身,進宮後死撐了能封到一個貴人,小小的貴人,又如何和皇后相比。

    如此一番勸解,皇后也松下來一些,沒有再執著於這一點上,又轉而問起其他的事情。

    明帝出了皇后院子,起初並不是打算去看雲卿的,他正在氣頭上,陰著一張臉往回路走,恰巧在穿過一個花圃時,遇上了從另外一條道上走過來的禦鳳檀。

    “臣見過陛下。”禦鳳檀微微躬身,行禮道。

    看著禦鳳檀一身輕鬆,慢悠悠的朝著荔園外走的樣子,明帝隨口問道:“你又要去哪逛?”

    禦鳳檀微微一笑,“臣正想去看看沈家小姐傷勢如何。”

    明帝目光微轉,在禦鳳檀面上打了一個圈,“看完之後,跟朕也來說說沈小姐的情況。”

    “好的。”禦鳳檀微笑應道。

    此時的雲卿正曬著一天之中最好的陽光,搬著美人榻,蓋著錦被,外頭問兒匆忙的跑來,“小姐,瑾王世子奉陛下之命來探望你的來了。”

    禦鳳檀來了?

    雲卿精神並不是太好,這幾日又一直呆在屋內,好不容易等來一個爽朗的秋日出來見見陽光,心內並不想被人打擾,可是禦鳳檀用的奉陛下之命來探望她的,等會回去肯定還要給明帝報備,於是讓丫鬟扶著她回到屋子裏,再讓禦鳳檀進來。

    所以,禦鳳檀進來的時候,雲卿是半躺在廳內的羅漢床上,烏髮也簡單的束起,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左肩包著厚厚的紗布,所以微微拱起一塊。

    “請世子恕罪,雲卿受傷無法行禮。”

    禦鳳檀微笑,“無妨。你且靠在那吧。反正這傷,你都能控制到的。”

    說到‘控制’兩個字,禦鳳檀的語氣格外的上揚,輕飄飄的往雲卿那飛去,讓她轉過頭來,卻是對著流翠道:“讓其他人出去。”

    流翠將其他人都指使出去幹活,然後讓青蓮守在門口,將簾子放下,這才走了進來,站在了小廳和正廳的接口處,方便看到外面和裏面的情況。

    “你想說什麼?”沒有其他人在,雲卿的臉色便顯得有點冷漠,鳳眸望著禦鳳檀,問道。

    “只想讚美沈小姐你勇氣十足,以身攔箭,毫不猶豫啊!”禦鳳檀嘴角微勾,狹眸裏卻是含著笑,卻又有著微微的冷意。

    他不慌不忙的說著話,可雲卿看他的神色,卻能看出來他肯定知道了什麼,那一晚發生的事情,禦鳳檀都看到了。

    “我沒有辦法。”雲卿微垂了眸子,輕輕的一句,像是歎息一般的說出來。

    “不,你有辦法,只是你覺得這種辦法更好,更有用罷了。”禦鳳檀在笑,可是他的唇是笑的,連眉梢眼底都有著笑意在彌漫,整個人卻是散發著寒意,如同一顆盛放在冰天雪地的豔麗花朵,卻偏偏冷的讓人不敢靠近。

    “是,我是早發現了那個刺客,也可以早一點開口提醒陛下,但是那個時候開口,危險並沒有降臨到面前來,陛下也許會獎賞我,但是這種獎賞微不足道,而我替陛下擋了這一箭,意義完全不同了,這等於是救了天子一命,這樣的功勞,與之前提醒的功勞相比,後者要明顯的多,也要好的多。”雲卿微眯著眼,看著秋陽從屋外射進屋內,光線明明暗暗之中,有無數灰塵在飛揚,那麼微不足道的大一群在光芒中掙紮。

    禦鳳檀狹眸微眯,裏面那笑意漸漸的褪去,一雙幽黑的眼眸裏透露出的瀲灩光澤,宛若春光盛放在眉宇之間,輕笑了一聲後,春光斂去,冬寒浮上,道:“你沒想過那箭也許會射死你嗎?”

    “有。”但是比起擋了這一箭的效果來說,那算不了什麼,而且雖然她箭術並沒有達到數一數二的程度,可根據射箭的弧線,避開心口要害,還是能做到的。

    “那你連死都不怕,奮身去救明帝,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禦鳳檀問道。

    她不知道禦鳳檀明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卻為何不直接告訴陛下,而要到她這裏,來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不禁抬起頭來,雙眸中帶著疑惑的光,“你想要說什麼?”

    “想知道你的目的。”禦鳳檀慵懶的嗓音裏含著一絲冷意,顯然他的心情有些不好,望向雲卿的眼眸也漸漸的含著不虞。

    雲卿望著那雙熟悉的狹眸,突然想起那日他附在耳邊說著‘我心悅你’時,那種帶著正經,又含著一點點戲謔的音調,再看此時的他,雖然狹眸光澤顯耀,卻隱藏不了底下那一抹的擔憂和憂慮。

    若是禦鳳檀當初沒有將那句話說出來,雲卿也許可以裝不知道,但是他既然已經說了,那麼再看他的時候,那眼底藏著的情緒,便一覽無遺,她抿了抿唇,不想說出自己的所想。

    她是重生而來的人,明瞭上一世所發生的事情,她想讓明帝記得自己的恩情,如此一來,對沈府也許就會多些眷顧和照顧,便是到時候還是如同上一世一樣,四皇子做了新帝,也能因為她曾經救過明帝的性命,而有所顧忌。

    可是這樣的話,怎麼跟禦鳳檀說,說了以後,他又如何明白這一切,這是不能開口的秘密。

    看著雲卿那忽而閃爍,忽而黯淡的目光,那白玉一般的面容下隱藏著的憂慮,他輕輕的歎了口氣,知道雲卿是不打算將目的與他說的。

    這麼久他不說百分之百瞭解她,至少知道她不想說的話,別人再逼迫也是沒有用的。

    他今日來的目的,便是當初他也看到了那個刺客了,因為賞燈宴上,其他人那時都是在賞煙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賞得是坐在一旁的那個少女。

    她的一舉一動,眼眸的一個轉彎,他都落於眼底,所以當時雲卿發現那個刺客的時候,他也看到了,但是他和雲卿不同的是,他知道刺客的弩是要射向四皇子的。

    雖然只有一點細微的角度區別,但是在馬上騎射帶兵的他,能夠精確的分出來,而當時他沒有出聲的原因,是看出雲卿知道那是刺客了,他想將這次立功的機會給雲卿,誰知她竟然又轉過頭來,一聲不吭的繼續看煙花。

    直到刺客射出弓箭之後,他才明白,她要做什麼……

    他被她的想法所震驚了,所以反應才遲了一瞬,而這一瞬,是雲卿必須需要的,所以那時候,他接著她的時候,手指無法控制內心裏那一種狂怒的情緒,將她抓得緊緊的,不知是因為怒火太旺,還是生怕她中毒無治……

    直到今日來問她,她雖然沒有對他隱瞞,很痛快的承認了當時的做法,可目的呢,讓明帝承了這份恩情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我以為你讓人給我遞紙條,是因為信任我的。”慵懶奢靡的男音中夾雜了一點小小的失落,他以為在雲卿讓他給明帝說出銀磚祠堂的那一刻,說明他在雲卿的心底,也佔據了一點點的角落。

    屋裏的氣氛有點悶,流翠站在一旁,為自己聽到的消息而震驚,她確實到今天才知道,這一箭是小姐在早就知道的情況下撲過去的,心內為雲卿這種膽大的做法又是心驚,又是擔憂,卻也有著一種淡淡的欣喜,小姐連這種話都不避開她說了,這證明真的是完完全全把她當成了心腹了。

    “那份人情,我會還給你的。”雲卿沉默了半晌,手指在被上的錦繡花紋上劃了五十四下,才抬起頭道。

    禦鳳檀的眸子隨著她的這句話黯淡了下去,她還是這樣的將人隔絕在千里之外,就算是他……

    “我想保住沈家,保護父母和弟弟,還有祖母,以及其他沈家人。”頓了一瞬後,雲卿接著道,她的聲音清淡的宛若一陣悄無聲息的夜風從空曠的山谷中穿過,稍微不留意就會消失或忽略。

    但是禦鳳檀卻將這一縷夜風掬住,方才黯淡了一瞬的眸子似黑夜裏冉冉亮起的燈,綻放出無比閃亮的光澤,聲音裏甚至有著微微的激動,“這就是你的目的?”

    雲卿不懂他為何會如此激動,這是她方才考慮再三,如今沈府的靠山並沒有一個靠譜的,日後若是還有意外發生的時候,有些問題錢不能解決,便只有靠權,就像這次銀磚事件,若不是有禦鳳檀在明帝面前說的上話,也許以後的問題便會變得很棘手。

    所以,如果能和禦鳳檀處理好關係,那麼起碼沈府如果有困難的時候,在朝中還有一個人能幫忙起到作用。

    當時雲卿不是打算一味的利用他,她知曉上一世裏禦鳳檀去世的原因,在那件事發生之前,她可以提前去避免同樣的狀況發生,這樣,是不是也算的上還了禦鳳檀的人情呢?

    這也是她為何開始不肯說,後來又將目的說出來的原因。

    然禦鳳檀的心中卻為了這一點微小的進步而歡喜,雲卿做事的目的,總算是願意與他說明瞭,這代表著他和其他人區分的界限也出來了,不管她心中有沒有他,此時他和她的關係,和其他人總歸不是不一般的。

    他相信,進步一小步,將來就會進步一大步,遲早有一天,雲卿會掉在他懷裏的。

    不過,禦鳳檀有著一個疑問,雲卿怎麼會擔憂沈家的安危,難道那個東西,真的是在沈家?



正文 066 明帝封賞

   御鳳檀心中存著疑慮,一路上思索著關于玉片的事情,由于明帝在揚州南巡,他一直都未曾到沈茂那將玉片都拿出來查看,找時間還是要看看,那東西究竟在不在沈家了。

    「陛下,瑾王世子求見。」外面的宮人進來傳話,明帝正坐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桌前翻看著奏折,聞言,頭也不抬,道︰「宣。」

    屋中的器具一應俱是上好,二十四扇的紫檀雕刻圍屏,中間用上好的玉石,雕刻著樓台山水畫,樹干樹葉紋理清晰,人物表情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上等物品。

    御鳳檀繞過圍屏,向前給明帝行禮,面前擺放著一個四足獸首銅鼎,從獸口處吐出裊裊的白煙,整個屋中漫布著淡淡的龍涎香味。

    「沈小姐如今身體如何?」明帝拿著一本奏折看了一眼,順手放到一邊,又拿起另外一本,認真的看了起來,仿佛漫不經心的問道。

    御鳳檀卻知道,明帝雖然看似無心的問話,若真的不在意,他是不會將時間浪費在這上面的,更何況開始還與他說了,探望雲卿回來後,要與他回報,「臣剛才去沈家看了,沈小姐依然是在榻上躺著不能移動,不過氣色看的還是比那日要好些,臉上沒有青氣,就是面色還有些蒼白。」

    「嗯。」明帝從喉嚨中發出一聲震動,才將手頭的奏折丟到一邊,眉頭微皺,「這些廢物,一個刺客都查不出來!要讓他們保護朕,朕早就死了!」

    聽起來明帝的心情似乎十分不好,魏寧也覺得有些緊張,這話說下去,瑾王世子並不太好接下,怎麼說都會牽扯到皇子身上去,他望了御鳳檀一眼,他還是那波瀾不驚的樣子,淺淺一笑,「陛下福大命大,侍衛們沒看到的地方,上天也會安排另外一個人舍身擋箭的。」

    「你這小子!」明帝輕笑了一聲,眉頭依舊是皺起來的樣子,「這沈小姐舍身替朕擋了毒箭,一個小姑娘能做到這點,實在也是難得。朕得給她點獎賞,鳳檀,你對現在的小姑娘比較了解,說朕賞她些什麼好?」

    明帝深邃的眼眸抬起,望著御鳳檀,在等他的意見,其實賞東西,禮部都是有人操辦的,只要明帝一句話就可以了,如今明帝親自過問,顯然還是很將雲卿此舉放在心上。

    御鳳檀在心內挑眉,這小狐狸真的是好算計,若當初她真的是提前提醒了,其效果遠遠沒有在生死一霎那替明帝擋箭來的震撼。

    他抬頭裝作環視一下周圍的擺設,狹眸里透出一絲調侃的光芒,「陛下,你問臣要賞什麼,臣也想不出沈小姐究竟喜歡什麼,不過若是換做臣自己來說的話,當然是希望陛下賞一點臣沒有但又能實用的東西吧。」

    御鳳檀笑得明媚,眼角微飛,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感覺,明帝也被那笑容晃了晃,隨著他開始那個動作在書房四周也看了那麼幾眼。

    沈家富貴,若是金銀寶石什麼,只怕這沈家的獨女,還真是不缺,這一切,從荔園里的擺設也看得出,除卻不能逾制的東西以外,沈家真的說是富麗堂皇。

    若是說沒有又實用的東西,明帝想了想,沈家一個商戶,可能最想要的就是官位爵位了吧。

    這種東西,就是商戶所缺少的,他抬頭看著御鳳檀,「你是讓朕給他家封賞嗎?」

    「臣不敢,臣只是說臣想要的東西,若要封賞,當然是封比較缺的東西,陛下要給沈家封賞,可不能說是臣的意思。」御鳳檀眯眼笑道,表情上一本正經的否認。

    「其實你說的也沒錯,沈小姐這賞不能隨便。」明帝點頭道。

    「臣覺得陛下也不用先封賞,其父沈茂籌款的事情暫時還未定下來,到時候等北方賑災款籌集上來,再一起賞也不遲。」御鳳檀似很無所謂的提議,明帝正被刺客的事煩心,也覺得到時候沈茂賑災款上來,定要再次封賞,不如一起,不然的話,沈府連續兩次得了獎賞,一來麻煩,二來也顯得聖恩太過隆顯。

    但是明帝沒有想到,在沈茂捐上賑災款後,沈家的獎勵堆疊在一起,顯得功勞過大,而讓他不得不給沈家封了一個天大的賞賜。

    此乃後話,此時的明帝腦中想的還是刺客一事,牽涉到他自己性命的事情,他不得不放心上,特別是這次刺客事件,刺客箭上的毒還和五皇子牽扯上了關系。

    這多余的五日本來就是因為突發的刺客事件才留下來的,其實明帝內心一直都不放心,早就想要返回京城,以免留得太長時間,夜長夢多,再遇見刺客。

    于是次日,荔園便開始大規模的宮人收拾東西,兩日之後,明帝一行又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揚州,因為北方賑災款一事還未全數弄好,明帝特地留下了四皇子和御鳳檀在揚州繼續督促以及監督此事。

    當明帝的儀駕出了荔園之後,雲卿宛若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只知道這一世除了這刺客以外,並沒有出其他的岔子,心里放松了許多。

    當日的下午,安知府和夫人,帶著安初陽以及安雪瑩便登門來道謝。

    安知府自有沈茂在前院招待著,而安夫人和安雪瑩則在謝氏那說了一陣子話,便要來看雲卿,自聽到安雪瑩來了之後,雲卿便一直在等著她進來。

    「雲卿。」隨著一聲柔和的嗓音,安雪瑩踏了進來,身上披著瓖毛的月香色披風,穿著荷色的薄襖子,眉眼里擔憂和開心並存,立即往雲卿坐的地方走過來。

    「瑩兒,怎麼這麼沒規矩。」安夫人在後面輕喊了一句,卻也知道雲卿和安雪瑩素來關系要好,不過是說出來,莫失禮罷了。

    謝氏笑道︰「安小姐能來就好了,雲卿一直都說在家很悶呢。」

    「雲卿,身子可感覺好些了?」安雪瑩站到雲卿的床頭,目光落在她明顯有些僵硬的左肩上,皺著眉頭問道。

    「好多了。」雲卿伸出右手將她拉著坐下來,笑眯眯道。

    「好了嗎?怎麼看起來還是不能動的樣子?」安雪瑩順勢坐到了床邊,輕輕的拉了拉她的左手,感覺她的左手沒有力氣。

    「這已經好多了,前幾日,那可是一動不能動呢,一動就疼。」雲卿想起受傷前幾日那痛楚,臉不由的皺起來。她能擋箭,可不代表她不會痛啊,就是現在,要是一個翻身沒注意,壓到左手,一樣痛苦的很。

    安雪瑩看著她那皺巴巴的臉,嘆了口氣,目光停留在雲卿的左肩上,想到箭曾經從那麼遠的地方射到雲卿單薄的肩膀上,渾身就覺得恐怖,「我當時聽到的時候都嚇壞了,你當時就那麼勇敢的撲上去了,看到箭就不害怕嗎?萬一射到別的地方,那可怎麼辦才好?」

    聞言,不知怎地,雲卿忽然想到了御鳳檀也問過她同樣的一句話,他當時是和雪瑩一樣的焦急,一樣的為她擔憂……

    腦海里想著想著,就出現那人一雙瀲灩的狹眸,透著肆無忌憚的光芒……

    不!打住!

    雲卿在心中喝道,她怎麼無緣無故想到御鳳檀去了,雪瑩是她最好的朋友,御鳳檀不過是生命的一個過客,最多算個合作伙伴罷了,不可相提並論。

    「當時也沒想那麼多,撲上去就擋住了。」眼看安雪瑩的臉色不怎麼好,一雙水眸望著自己滿是責怪,雲卿便越發笑的諂媚,「你別這麼看我啦,要是真被刺客射到了陛下,那我也會很麻煩的。」

    聽她這麼說,安雪瑩眸中的責怪,又被疼惜和感激所覆蓋,在來之前,她已經聽安夫人說了,這次陛下南巡,本來對爹的官途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若是接駕有功,那麼爹年前申請調任京城的旨令也會更加順利,誰知在賞燈宴上竟然會出現意外。

    那刺客混在人群之中對明帝行刺,當時所有的侍衛都沒反應過來,若不是雲卿擋了,這一箭必然是扎扎實實射到明帝身上,到時候莫說是什麼調任京城,只怕連腦袋保不保得住都是各大問題。

    所以安知府才會帶著全家登門感謝,畢竟雲卿這一箭,確確實實的為安家擋掉一個天大的麻煩。

    「唉,也是,但雲卿你這一箭,真的等于救了我父親一命,我聽母親說了此事的關系後,一面又擔心你的傷勢,一面又慶幸你擋了箭。」安雪瑩說著眼底就帶著愧疚,小心的問道︰「雲卿,我這麼想,是不是太自私了?」

    雲卿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不安咬著下唇的樣子,笑道︰「這不是自私,你擔憂我,是因為我是你朋友,而你擔憂安知府,是因為他是你父親。」

    人很多時候都會面對這種情緒,一面是友情,一面是親情,選擇一方,都會導致另一方的慘況,所以會變得非常矛盾。雲卿不認為安雪瑩若是一味的想雲卿不要去擋箭就好這種情況就是好的,這樣的話,安知府作為安雪瑩的父親,那會很傷心的,正常情況下,一個連父母都不孝順的人,對其他的人能有多好多真心?

    所以她不責怪安雪瑩,何況這還只是在心內的想法,她有何必去計較,她所做的這件事,本來也不是為了安知府去做的,而是為了她自己,幫助了安知府,也只是附帶效果而已。

    「雲卿,你真好。」安雪瑩感動的拉著雲卿的手,微微有些激動,「對了,父親說,你救了陛下的性命,一定會有賞賜的。」

    「有的話,當然是最好了。」這個就不需要矯情了,雲卿最希望的就是有獎賞,最好是實在點的,金銀珠寶她可是沒有什麼興趣了。

    「你放心好了,肯定會有的,父親說了,救命之恩,天子必須要報,畢竟天下萬萬雙眼楮在看著,若是不獎賞你,那以後誰還會這樣奮不顧身的去救天子呢,而且,父親說,他會盡量給沈家爭取高一些的獎勵。」安雪瑩眼底閃著光芒,看樣子似乎比雲卿還要興奮。

    雲卿知道她一直對這些朝政之事不感興趣,如今能說這麼多,肯定不會是安知府去告訴她的,而是她自己去詢問的。

    安知府的嫡親哥哥就是寧國公,若是能聯合一些官員將此事的褒獎弄的大一點,對雲卿的確是有好處的,雲卿點頭道︰「嗯,那我就等著了。」

    「你這傷口會不會留疤,我給你帶了五盒白玉膏來,對消疤痕最有效了。」安雪瑩說著,大寒就從隨身帶著的荷包里拿出五個大拇指大小的長白瓶子,「我們小姐自第一天聽到消息後,就到處去尋消疤的東西,說沈小姐花一樣的漂亮,千萬別存了瑕疵,這白玉膏是一個鄉下的大夫,說祖傳的方子,口碑還是很有效的。」

    流翠連忙接了,遞給雲卿,雲卿拿在手中,揭開聞了一下,一股清香的藥味沖鼻而入,她點頭道︰「挺好聞的。」

    「嗯,我聽說皇後也拿了消疤的藥給你,若是她的用完了,就繼續用這個吧。」

    「她的是她的,你的是你的,我都可以用。」雲卿笑道,將藥遞給流翠,「和西御醫開的藥放在一起吧。」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因為雲卿的傷勢未好,安夫人坐了一會,便喚了安雪瑩回去,謝氏送她們出去。

    雲卿身子並未好全,人也有些疲憊了,正打算眯一下,誰知外頭丫鬟傳話,說表小姐來了,流翠正伺候著雲卿要睡一下,聽到這個頓時惱了,正要回絕,韋凝紫已經掀簾進來了。

    「這些天一直都想來看看表妹的,今兒個見安夫人她們都來了,料想表妹精神好些了,現在看到,果然比開始好多了。」韋凝紫進來後,流翠就狠狠的盯著她看,看的韋凝紫都有些不爽了。

    她這話別人不知道,歸雁閣里的丫鬟還是聽得出里頭的意思,雲卿自病後,韋凝紫就一直要過來表達關心,每次雲卿都告訴下面的人,就說自己精神不好,不想見她,今日是剛巧安夫人剛出去,若是說雲卿精神不好不見人,倒是不好,所以丫鬟才進來通報一聲。

    誰料,通報還沒得到結果,韋凝紫就自發的進來了。

    「嗯,是好多了。」雲卿不得不坐起,流翠拿了個福字牡丹大靠枕放在她的背後,小心的防止踫到她的肩膀。

    看著雲卿動作有些僵硬,韋凝紫有些可惜,當初這一箭怎麼就沒射死她,就算沒射死,換個地方也好,射到那左肩上,衣服遮住了又看不到,臉上卻擔憂的道︰「這刺客真是大膽,幸虧射到的是表妹的左肩,要是射到臉上,脖子上,那可怎麼辦才好。」

    雲卿聽著她虛情假意的話,連笑容都不想給她一個,眼內帶著嘲諷道︰「那是,我就是這麼幸運,偏偏就射到了肩膀,而且皇後還賜了藥,以後疤也不用留。」

    韋凝紫一聽不僅傷沒事,連疤都不會留一個,心內是有些失望,不過口中繼續道︰「剛聽說到這事的時候,我可是怕了好久,也只有表妹有這個膽子,一點都不畏懼的往前沖,又有這個運氣,陛下必定是給了你封賞的吧?」

    其實她早就打聽了,陛下到走之前,都沒有給雲卿賞賜,就是一句以後會賞賜的話都沒有說,這般大的犧牲,什麼都沒換回來,她不相信雲卿心中沒有氣。

    當初雲卿舍身去替明帝擋箭,不就是為了換個賞賜嗎?她初初知道這事的時候,還羨慕嫉妒了半天,恨自己沒有這個機會,若是有,她肯定也會撲上去的,一箭而已,就能換到明帝的恩情,這樣的買賣沈雲卿會算,她也會算。

    然而,當聽到明帝走後,都沒有給雲卿賞賜,她又高興起來,也許明帝因為刺客一事,還遷怒沈家了,連著雲卿也沒得了好。

    沈雲卿,真是活該,挨了箭,又沒得到任何好處。

    聽到韋凝紫那話語里帶著點幸災樂禍的語調,雲卿睨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道︰「是啊,所以我如今又沒有賞賜,又中了箭,心情和情緒都不太好,頭痛的緊,表姐請自便吧。」

    說完,流翠就十分配合的將大靠枕取了出來,扶著雲卿躺下,還極其正經的將被子蓋好,放幔帳下來。

    韋凝紫被她這種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弄的不上不下,臉色頓時又掛不住,暗暗懊惱,眼見那重重紫色流蘇幔帳在眼前垂了下來,自己再坐也沒有意思,繃著臉站起來,走了出去。

    待她走出院子外,流翠正要喚小丫鬟將屋內的茶杯收走,幔帳忽然動了一下,接著雲卿的聲音就從里面傳了出來,「流翠,去問下,剛才是誰把韋凝紫放進來的?」

    韋凝紫在沒有等到她開口就可以直接進了屋子,外面一定有人放她進來,她不需要院子里有心在外的人,特別是在身邊伺候的人。

    除了安知府來了之外,秦氏和韋沉淵也上門來探望雲卿的傷,來的時候喜氣洋洋的,原來明帝延長在揚州駐蹕的時間之後,抽了一天的時間去白鹿書院看看這些未來的國之棟梁們,經院長推薦,見了書院成績數一數二的幾人。

    而韋沉淵在與明帝見面之後,問過幾句話後,又被明帝單獨喚了進去,聊了大概有小半個時辰之久,出來之後,明帝就與鄺院長說,讓韋沉淵明年到京城國子監就學。一句話將鄺院長惹得喜上眉梢,半月不下,並說韋沉淵前去天越的路費,以及學費全部由白鹿書院承擔。

    因為明帝能開口說出這句話,這就代表了,只要韋沉淵能參加殿試,進入前二十名面聖,那麼他很有可能不是狀元,也會是探花,或者榜眼了。

    鄺院長雖然舍不得這個人才,可是在學識的進步上來說,國子監才是對韋沉淵最好的。天越國子監規模宏大,校內建築除射圃、倉庫、療養所、儲藏室外,還有教室、藏書樓、學生宿舍、食堂,無論是藏書量,還是師資力量,都是全大雍頭號學院,他不能因為想韋沉淵從白鹿書院考上狀元,就耽誤年輕人的前程。

    所以,韋沉淵在年後便要上京。雲卿得知這個消息,雖然知道上一世的韋沉淵是多麼的優秀,可是如今聽來,還是覺得有些震撼,韋沉淵今年十八了,若不是家庭情況不好,其實以他的學識的確早就可以參加殿試了,大雍最早的還有十二歲的狀元郎呢。

    他這次能被陛下看中,也是憑著真本事,一個人的才華,是很難被其他東西掩住光芒的。

    她在心里也替韋沉淵開心,礙于身子不便,不能親自去祝賀,讓人包了兩塊硯台,又送了一對青窯燒出來的上好竹節步步高升的筆筒給韋沉淵。

    而沈茂和揚州的富商,也不停的在為北方賑災款的事情走動,畢竟賑災不是個拖延的活,一個月內肯定是要準備好一切,將款項運往北方,所以一直都很忙碌。

    就這樣,雲卿的傷又將養了半個月的樣子,傷口已經全部結上了厚厚的痂,雖然還沒有好,只要不用力的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再者寫字什麼的都是以右手為主,也不用擔心。

    在家中呆了差不多快一個月的時間,已經是十一月的下旬了,外面的天氣變得寒冷,北方時不時卷起落葉,飄起又落下。

    揚州的天氣偏暖,此時還沒有下雪,但是雲卿的屋子四壁的夾牆里已經擺上了炭盆子,她身子還弱,受不得一點風寒。

    此時她正坐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被,望著外頭的天,道︰「今兒個天氣還算不錯,我出去走走吧。」

    流翠拿了一個厚披風給她披上,瞧了外頭一眼,點頭道︰「是不錯,難得見到有陽光照下來,那些小丫鬟都搬著小凳子,在院子里曬太陽呢。」

    將手中的醫書放下來,雲卿掀開被子,站了起來,流翠趕緊將披風拉好,生怕她受一點冷氣,染上風寒。

    「小姐要走走也可以,咱們去香海園看看,那里如今還有花在開著呢。」流翠也覺得雲卿整日里躺床上對身子不好,建議道。

    「那哪算走走啊,我是說去街上看看。」雲卿好笑的望著流翠,要是在府中走,她犯的著這麼煞有介事的說嘛。

    「小姐,你這肩膀還沒好透呢,出去萬一踫到傷口怎麼辦?」流翠擔憂道,就是怕雲卿再受傷,自聽雲卿說她是故意去撞上箭時,她就對自家小姐的做法十分的不放心了。

    「你都說了是肩膀,哪有人沒事來踫我肩膀的,給我換衣服吧。」雲卿淡淡的說著,可流翠能從她眼底看出她是做好決定了的,再多說也沒辦法改變她的主意。

    待換上掐金挖雲紅色小靴,罩了一件大紅色羽毛緞的斗篷,全身捂得半點風都吹不進去之後,流翠才跟著雲卿出了門,往謝氏院子里走去。

    到了謝氏的院子,雲卿軟磨了一會,耍賴撒嬌都出來,終于讓謝氏同意她出去走走,但是不準下馬車,只圍著街上轉兩圈便要回來。

    雲卿當然答應了,帶著流翠和青蓮,出了垂花門,坐上馬車朝著街上去。

    天氣寒冷,行人並不太多,偶爾可看到商鋪面前有三兩個顧客在買東西,因為今天天氣不錯,倒也沒顯得太冷清。

    雲卿這次出來,除了散散心之外,還有便是想買幾本書回去看看,這段時間,在家里,除了醫書外的大部分書,她都快看完了,想買些新的。

    于是流翠便讓車夫將車聽到了無涯書局的門口,給雲卿戴好事先準備好的紗帽,才扶著她下了車。

    大雍女子雖然講究居內,但並沒有一味的不許女兒家在閨閣之中,紗帽此物,也不一定需要戴上,雲卿一般也是不戴的,但是因為救駕一事成為了揚州的大名人,為了不惹來麻煩,她還是戴了比較好。

    待進了書局,里面人也不多,排排的書架整齊排列,書的類型區分開來,雲卿按照上面的標識,走到自己需要的歷史類的書籍前,當看到一本《六國天下野史志》的時候,眼楮一亮。

    秦天大陸曾經六分天下,是開國乾帝統一天下,才有如今鼎盛的大雍,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關于以前六國的書很少,有的也都是正史,雲卿一直都想看看野史上是怎麼記載的,今日一看到便想去拿,誰知她還未伸手去取,書架的另外一旁,忽然出現一只手,一下就將那本書抽了出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7-6 12:25 AM 編輯

正文 067 馬車危情

    眼見好不容易尋到的書在眼前被人抽走,雲卿轉過書架,抬頭道︰「你好,這書能讓給我嗎?」

    雖然書是她看見的,但是是別人先抽走的,她不會覺得這是人家霸佔了自己的東西,但是總可以請求相讓的。

    那人聽到耳邊傳來的脆軟少女的聲音,頓住腳步,轉過半身回頭,眉宇間卻是微微一動,「你要看這書?」

    冰冰涼涼的嗓音在秋日里沒有夏日里那般的突兀,雲卿稍微仰頭看去,但見那人輪廓分明,面如重山,濃眉深眼,那不動卻渾身都帶著寒意的氣質,不由笑道︰「原來是安公子。」

    「沈小姐?」安初陽望著那雪白色的紗帽下若隱若現的五官,紗帽隨著呼吸輕輕擺動,宛若一股清風在身邊掠過,身量比之上次見到後又要拔高了一些,窈窕的起伏也更加畢露,掩藏在斗篷下,越發引人入勝,他心頭一動,略微將目光移到書架的位置,問道︰「你傷好了嗎?」

    上次他和安知府兩人在前院未進內院,也未曾和雲卿見過一面,回去後倒是聽安雪瑩說了雲卿的情況,知道她臥在床上,不能移動。

    他的聲音依舊是淡而冷的,聽起來像是很冷淡,很不願意與人交談,雲卿知道他和四皇子那種冷絕對是有區別的,他是面冷心善,而那個,不提也罷。

    「好多了,不然今天也不會出來走走的。」雲卿還特意動了動左肩,這話告訴了安初陽,相信安雪瑩很快也會知道,免得她整日里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

    「嗯,好了便好。」安初陽目光在她左手處看了一番,才將手頭的《六國天下野史志》拿了起來,抖了一下,「你也愛看這種書?」

    「對啊,這種野史類的很少,我一直都想看的,好不容易今日在無涯書局看到了,沒想到,你也喜歡看?」雲卿的目光在他手中的書上轉了一圈,然後離開,雖然只是一小會,可是安初陽可以感受到她目光停在他手上時,那種迫切,熱切的想要看看這本書的心情。

    他是有些意外的,很少有少女喜歡這種類型的書,像雪瑩都是買些詩詞話本在家翻閱,此類型的書基本是不會去看。

    雲卿見安初陽沉默了下來,以為他不願意,畢竟這書不好找,料想安初陽定然也是喜歡的,不免有些失望,轉念一想,若是這書他看了以後,自己再借來,也是一樣的。

    「你看完以後,再借我看,也是可以的。」

    「你若要……」

    一前一後,兩人同時開口,安初陽聽到雲卿的話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便閃過一道光,頓住了要繼續說的話。

    由于兩人同時開口,雲卿沒有聽清楚安初陽說的那幾個字,便仰頭問道︰「你要說什麼?」

    安初陽目光落到手中的書上,再抬頭望著面紗下的少女,眼里泛起一縷奇異的光亮,「你若真喜歡,我看完以後再拿給你看。」

    雲卿微微一笑,笑容在輕紗下透出來,帶著真摯,「原來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嗯。」安初陽從喉管里應了一聲,有點模糊,好似有些不確定的樣子。

    「哼!」不知怎麼,雲卿耳邊傳來一聲男子的輕哼,好似生氣了一般,那聲音不屑里帶著點任性,有些熟悉,好似曾經聽過。

    她不由的轉頭四處看了一圈,卻沒有見到任何的人影,暗道自己也許是病的太久了耳里也出了幻聽,收回視線,「我再繼續看看其他的書。」

    既然出來,就不能空手而歸,雖然一本被人搶了先,可還有其他的書等著她去挑。

    雲卿在歷史類的轉了一圈後,發現其他的不大吸引她,畢竟自家的藏書也不算少,便轉到了醫書類的書架上來了,這一類書多是多,大多是基礎的東西,雲卿掃了一眼,中下層的書都沒換過,便抬頭看上層的,其中一本淡黃色書封的,上回在書局好似沒看過,便抬手準備去拿。

    「你的傷還未好全,我來吧。」

    流翠本來要阻止雲卿抬手的動作,誰知一只大手從旁邊伸出,已經將那本淡黃書封的醫書拿了下來,遞到了雲卿的面前。

    「謝謝了。」雲卿接過書,表情卻有些發愣,安初陽怎麼還沒走,一直呆在她不遠的地方呢。

    「沒什麼,你手不方便,我幫忙下也是應該的。」安初陽絲毫沒有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麼不妥當,只不過是順手幫妹妹的朋友拿下書,當然,他心中在書局巧遇雲卿後,便有些不想走的念頭。

    手中握著淡黃書封的醫書,雲卿感覺有點怪怪的,便轉頭喚了流翠,拿著醫書去櫃台結賬。

    安初陽也一起跟在身後,將手中的《六國天下野史志》放在雲卿醫書的旁邊,冷聲道︰「一起結賬。」

    「不用了,安公子。」雲卿一邊道,流翠在身後飛快的掏出一個銀錠放在櫃台,書局老板收下後,將書包起遞給丫鬟打扮的流翠。

    安初陽看著雲卿再一次拒絕他的東西,臉色不由的難看了起來,上一次他送鐲子給她,她也拒絕了,這一次,他送書給她,她還是堅持自己付賬。

    難道就像父親說的那樣,男子無功名,女子就不能安心下嫁?

    一雙如冰石一樣透徹,又蘊含著涼意的雙眸微微一頓,掏出一錠銀子飛快的放在櫃台上,拿了書就跟在雲卿的身後走來。

    他腿長步子大,幾步就邁到了雲卿的身旁,那種冷漠的表情還是那般巍然不動,只眼眸里多了幾分堅定的幽光,「我會去奪取功名的。」

    說罷,古銅色的臉頰仿若多了一抹暗紅,不管雲卿什麼反應,立即轉身又邁著大步走了。

    「額,小姐,安公子是什麼意思啊?」流翠看著那黑色的背影就這麼越走越遠,十分茫然的問道。

    奪取功名?

    雲卿同樣有些發愣,安初陽和她關系雖然算的上熟悉,兩人也因當初劫匪一事,雲卿自己覺得算的上是朋友吧,但是今天這話,不像是朋友之間說的吧。

    如果她想的深遠一點的話,這好似是男子向小情人的保證……

    難道安初陽對她?上次要求娶她,不是因為她陷入了困境麼……

    「大概是要努力向上了吧。」雲卿皺了皺眉,這層窗戶紙沒有捅破,她自己就別去捅了,安初陽今年才十七,未來日子還長著呢,她可沒想到這一世能和安初陽扯上關系,安知府可就這麼一個嫡子,雖然上次在院子里見到他們父子吵架,可到底安知府還是很疼愛這個兒子的,若是知道兒子一心要娶自己這個商人之女,心里肯定會不舒服吧。

    她還想跟雪瑩做一世的好姐妹呢,別因為這事而讓安知府和安夫人心底生了芥蒂了。

    腦中一邊想著安初陽突然的發言和後續的結果,雲卿扶著流翠,從書局門口走了出來,往停放馬車的地方走去。

    趕馬的車夫窩在一個屋檐下避風,見到雲卿和流翠出來,趕緊抽出手來,大步走到馬車旁邊,從車駕下取了一個小板凳放在馬車旁,雲卿扶著流翠的手,踩著板凳上了馬車,撩開厚厚的車簾,人一進去,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剛一抬頭,身子便被人一點,頓時失力倒了下來,倒在一個溫暖卻帶著濕意的懷里。

    而流翠跟隨著進來後,也遭遇也同樣的步驟,掀簾,抬頭,震驚,點穴,倒下,唯一不同的是,流翠直接倒在了墊子上。

    雲卿被點穴,不能動,不能喊,瞪著一雙鳳眸緊緊的盯著眼前的人。

    光線黯淡的馬車內,只有蒙著細紗的窗口透入的光線,將周圍的一切照亮,男子銀色的面具在這種稍顯昏暗之地,便顯得格外明亮,好似一大片燭燈反射出華美的光,最終從銀色的面具流到那唯一露出來的雙眸之中。銀光從外流入,繁花從內蔓延,當兩者撞上,便是那春日里掠過的風,在翠綠的枝頭經過,帶起一片片粉桃白梨,絢爛綻放,霎那間萬紫千紅。

    雲卿在這一片旖旎的春色里,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還是那人眸中泛起的邪魅笑意。

    該死的,又是這個銀面男!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銀面男雙臂將她收在懷中,眼神晶亮,仿若能看出她的心思,低沉壓抑的嗓音歡快的打著招呼。

    見你個頭!見到你就沒好事!

    「別抱怨啊,能見面說明有緣分嘛!」銀面男絲毫沒有覺得被怒視有多麼的可怕,輕松的調笑道。

    聽著他說話的語調,雲卿覺得不能還口的味道實在是不好,收了一下眉頭,將目光轉到銀面男的喉嚨下,示意他,讓他解開她的穴道,讓她說話。

    「你看我做什麼,還看到頸部了,難道你對我有什麼企圖?」銀面男眼里好像露出一絲害怕的神色。

    企圖個鬼!讓我開口說話!

    雲卿努力的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憤怒,終于讓銀面男懂得她的意思,「你要開口說話?」

    點頭。

    「那要是我解開穴道,你要大喊怎麼辦?」銀面男很不放心的問道。

    外面的馬夫在看到雲卿和流翠進去之後,就揚著馬鞭將馬車往回趕了,厚厚的車簾隔音效果實在是好,一點也聽不到里面的聲音。

    雲卿眼珠子往外面一動,又在自己和男子身上繞了一圈,然後就不再轉動了,繼續怒瞪著他。

    「你是說,若是外面的人發現你和我在一起,你的閨譽就沒了,所以你不會喊,對不對?」銀面男很有興趣的將不能動的雲卿摟著,手指繞著她一絲垂落的秀發,卷得很投入,手指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個動作太過親密,只覺得這秀發滑的如同絲綢一般,若是能從頭摸到尾,一定感覺更好。

    廢話!

    你武功那麼高強,我也打不過你啊!雲卿此時關注不了他的小動作,即便知道也是沒有辦法的,只想翻個白眼,表示自己的鄙視,這還有流翠在呢,她不可能隨便以身犯險,若是引人發現了,她和流翠兩個人的清譽都沒辦法洗脫了。

    「你怎麼不回答我呢?」銀面男很無恥的說道。

    雲卿只想著要是手能動就好了,一下子將這個白痴打到地球另外一邊去,她動都不能動,怎麼回答?

    誰知,銀面男又繼續道︰「你不回答,就是默認了。」

    說著手指快如閃電的在她身上一點,頓時一種放松的感覺傳來,雲卿終于可以開口說話,隨手就是一動,對著銀面男胸下狠狠一撞。

    「唔。」一聲悶哼,銀面男眼眸里泛出一霎那的痛意,身體也隨之反射性的往內縮去。

    雲卿拉開和他的距離後,才發現,他身上所穿的黑色夜行服,左肋下方處有一種濡濕的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浸潤了,還有一點粘膩。腦中一轉,想起鼻尖始終有的一點血腥味,以及剛才被踫觸到那一塊時,他的反應,雲卿皺眉道︰「你受傷了?」

    「嗯,一點小傷。」銀面男聲音好似很輕松,雲卿甚至能想到他說話的時候,嘴唇應該是微微上翹的,臉色卻應該不太好。

    「我學過醫術,可以幫你看下。」若是輕傷,就不會如今還在流血了,這傷絕對不小,雲卿目光停駐到他左肋下的一塊。

    「沈小姐對我真好,竟然要幫我看傷。」銀面男一笑,眼眸于海深處透出一點淡淡的冷,說著便往馬車里躺了下來。

    沈家的馬車都是以寬大,舒適,華麗為主,即便是銀面男一個男人,加上在一旁被點暈了的流翠,坐著的雲卿,還是顯得不逼厄。

    「那你就看看吧。」銀面男躺下,很自然的對著雲卿道,語氣里說不出的淡然和笑意,讓人覺得他和雲卿不是兩次三番突然遇見的對手,而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雲卿抬頭看著他,只看到銀色的面具下方沒有罩住的一點瑩白的頸部肌膚,光是看過去,便覺得細膩柔嫩,這人,絕對不是普通亡命天涯的匪徒,她半垂了眼眸,掀開馬車下蓋,從底下拿出一個藥箱,在學醫後,她便在馬車內都備了一個這樣的藥箱,里面放著常用的醫用藥物和銀針。

    她用手捏了一下那潤濕的衣服,然後將他的衣擺從下方抽出,一點點的拉上去,她的眼眸里凝結的是一塊黑色的印跡,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

    銀面男眼眸往前,半垂著望著雲卿的動作,眼底的神色卻是半明半黯,笑意在光芒里漸漸隱去,任她將自己的衣服拉到最上面將他的手也包在了里面。

    掀開外衣,里衣里便顯得了一片血色,雲卿拿出剪刀,將凝結了血和傷口黏在一起的里衣剪開,露出了里面一道手掌長的傷口,傷口半凝結,還有一半繼續在冒著鮮血,從皮膚上滴下來,落到里衣的另外一面,一片鮮紅。

    幽深的鳳眸微眯,這傷,真算不得小傷,看傷口血液凝結的狀況,血已經流了一小會了,可方才進來,到現在,她都沒看出銀面男有受這樣重傷的痕跡。

    她的目光里帶著憐憫,抬頭去望那個悠然鎮定的男子,疼惜的問道︰「你難道不疼嗎?」

    她的側面極美,鵝蛋形的面容在微微側過來的時候,曲線流暢,好似一塊美玉被雕琢成最完美的弧度,然後再在上面精工細敲,從眉間升起的鼻梁,泛起一點光,拉到深深的人中,然後墜到飽滿的唇,好似一朵櫻花落在上面,最終留在美玉上,成為其中的一筆,雙眸里水光瑩然,透露著深深的憐意,和清透的波光,將一張面容襯得驚心動魄。

    銀面人的眼底反射的銀光露出一絲驚艷,心頭更是撲通的一跳,為那種霎那間綻放的美麗而有些心馳神搖,無法移開眸光般的,輕笑道︰「沈小姐手中的鐲子真漂亮,是誰送的呢?」

    一霎那,雲卿的眼便由剛才的迷離誘惑變成了清冷無意,菱唇微動,將放在左手鐲上的手移了開來。

    他早就看穿她了。

    方才她透露出那一點憐意,便是利用人受傷的時候,心靈上最渴望有人呵護漏洞,才故意說出那般的話和疼意,只等銀面男有一點的不妨,她便按下御鳳檀所送鐲子里的銀針,讓銀面男麻醉後,再找個地方將他丟出去。

    誰知,她還沒動,就讓人看穿了。

    這個人,真的是太不簡單了。

    既然這一次動手讓他發現,下面再要動手,就會變得更難了,沒想到他的警戒性這麼高。

    雲卿低著頭,取出藥箱里的銀針,在幾個止血的大穴上施針,還好這刀傷看起來恐怖,沒有傷到內里的髒腑,否則的話,就難以施救了。

    銀面男欣賞著雲卿表情的變化,略挑了挑面具下那雙遠如山黛的眉毛,暗里發笑,小狐狸肯定特別有挫敗感,連美人計都用出來了,竟然沒將自己迷倒。

    不過,小狐狸真的挺厲害的,今日若闖入馬車的是其他男人,多半是會倒在小狐狸的迷人美貌和手中的銀針下的。

    他之所以能夠提早發現,也是稍微佔了點便宜,要知道,手鐲可是他送給小狐狸的,遇見危險的時候,小狐狸當然會想到這個手鐲,所以當雲卿手一動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

    另外一個原因呢,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是也不得不說,他的另外一個身份,那樣的迷人,俊美,對小狐狸那樣的好,小狐狸都沒對他露過什麼溫柔,憐惜的表情,怎麼會對他這個戴著面具,三番兩次出來搗亂的人有好感呢,這很明顯是狐狸的詭計嘛。所以他在欣賞風景的同時,也沒有放下警戒心,這才免于被麻醉的危險啊!

    不過,銀面男轉頭繼續問道︰「怎麼,你不告訴我這鐲子是誰送的,那我就自己猜猜?」

    雲卿一心施針,止血,不想理那個明明受傷了,明明在被人用針戳的,卻看不出半點的痛苦難受的男人,她只想早點將他的傷弄好,然後讓這大爺找個地方出去了,不要留在她的馬車內給她找麻煩。

    想到這里,雲卿撩開簾子看了下外頭,從街上出來已經走了一段時間了,別還沒弄完就到了沈府了,再一看,再過三條街就到沈府了,這點時間肯定搞不定,還好她想得快,立即朝著外頭吩咐道︰「老海,往美人胭脂鋪去,我要去買點東西。」

    車夫老海聽了她的吩咐,有些疑惑,怎麼小姐不早點說呢,這又得打倒一小半路程啊,不過他只是這麼一想,畢竟小姐夫人有時候會突然想起來,吩咐去另外一個地方的時候也蠻多的。

    車輪在地上摩擦了一圈,車夫掉轉了馬兒的方向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雲卿眼見周圍的景色變了,才放下車簾,看了下暈倒在一旁的流翠,順手拿了個枕頭給她墊在頭下,並沒打算讓銀面男將她過早弄醒來。流翠還是莫要這麼早醒來的好,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險,她說過這輩子要讓流翠過上如意生活的。

    做完這一切,雲卿又繼續從箱子里選了藥粉出來,接著忙活,不管從車廂那頭一雙瀲灩眼眸灼亮的望著她,只將藥粉細細的,均勻的灑在傷口上。

    傷口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但還是還是有這麼深,凹下的刀口填上白色的藥粉,看起來很觸目驚心。

    她睨了一眼銀面下的那人,看不出表情,眼神還是淡淡的。

    被華麗麗無視的某人有點不甘心了,「我猜,你那鐲子是你情人送給你的吧!」

    話一說完,某人緊接著又低聲的「唔」了一聲,皺眉低呼道︰「喂,你干嘛按我的傷口,難道你學醫就是為了欺負病人的嗎?」

    雲卿斜睨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繼續在他的傷口上按了一下,滿意的看銀面男又悶哼了一聲,才道︰「你再亂說話,我就直接將銀針插到你內臟里面去!」

    什麼情人不情人的,這人真的是,雖然這鐲子是人送的,但是是御鳳檀強迫她戴上的,如今取又取不下來,她心內夠氣的了,銀面男還說是情人,她怎麼不去摁他的傷口,打不過也可以出出氣,見面三次,至少她知道,現在的狀況,銀面男是不會對她動手的!

    「什麼亂說嘛,問你,你又不說,我是覺得這鐲子很精致,想來送你的那個人肯定是很有心啊,一般人誰會做這種鐲子給女子防身!」

    銀面男盯著雲卿的表情,臉不紅心不跳的對自己進行大肆的誇贊,沒辦法,若是要當著雲卿的面,用另外一個身份充分表達自己的愛慕和心意,他多少還是有點負擔的,這樣戴著面具,他想怎麼誇自己就怎麼誇!只要能讓雲卿明白他的心意。

    「不是情人,你不要亂說!」雲卿抿著菱唇,玉白的面容上表情淡淡的,手指在傷口上總是不經意的摁上,滿意的聽到那人又悶哼了幾聲,心里才痛快了許多。

    讓你管那麼多!

    「你還說不是,不是你干嘛按我的傷口報仇啊!」銀面男口中低低的喊著,不依不饒道。

    「這是對你多管閑事的懲罰!」雲卿瞪了他一眼,「你小聲點,不要讓別人聽到了,給我惹麻煩!」

    眼眸一掀,銀面男忍著傷口傳來的痛,看著少女回頭一瞪的樣子,去了平日的冷漠,多了難見的嬌俏,鼻尖微微皺起,翻了個小白眼的樣子,真是集嬌美和風情于一身啊,他覺得胸膛里的那一顆不受控制的跳動,暗暗得意,小狐狸都沒發現,和他相處的氣氛自然多了吧。

    嗯,繼續努力,銀面男打算再努力為自己打廣告。

    「不是多管閑事,我就覺得那鐲子挺好看的,難道你不喜歡這鐲子嗎?可浪費人家的一份心意了。」銀面男略微動了動,大概是被雲卿按得真疼了。

    「你怎麼對這鐲子這麼上心?」雲卿狐疑的盯著他,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在說這個鐲子的事情,莫非,他知道這個鐲子是御鳳檀送的?

    鳳眸里浮起的戒備沒有漏過某個看似無心,實則細心打量雲卿神色的男子眼里,暗道,遭了,她起疑心了,可別看穿他的身份了啊,于是兩眼綻放出光芒,掃了一下她全身,「沒辦法,你全身上下的東西就這個鐲子最吸引我啊,畢竟它剛才差點要了我的命,能不關注它麼?不過我看你也挺上心的啊,不然天天戴著干嘛?」

    「取不下來。」雲卿也沒注意自己的語氣漸漸的放松,沒有開始那般的戒備,將擦了污血的棉花換了一塊又埋頭動作了起來。

    除了她打不過銀面男以外,此時的銀面男在她眼底,也是一個做實驗的病人,這種處理傷口實踐的機會,她可是踫不到多少的。

    「取不下來,那證明這個人很看中你啊,看你剛才的樣子,里面的東西一定很好用,再看一個鐲子能起到這麼大的作用,肯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的,款式又高檔,他可真是個細心的人啊!」銀面男努力的自誇著。

    雲卿低頭,視線落在左腕的鐲子上,想起御鳳檀那日的神情,他那堅定的眉眼,和瀲灩的眼波,心內仿若有秋絮飄過,一種陌生的,異樣的情緒,從心內騰了上來。

    一般人不會送這種鐲子給女子的,他對她是真的用心了,可,他們不適合,就像日和月,不屬于一個世界的人,縱然會在黃昏日落之時,有短暫的相遇,最終還是會各上各的軌道,分隔千里。

    瑾王世子也許覺得得不到的就是最好,他現在是貪新鮮,所以願意花心思去哄她。

    她已經是再世為人了,不應再為這些看起來美好的東西而失了心神,她必須要守好自己的心,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雲卿的思緒隨著眸中的神色反映在男子的眸中,他看著她眼底慢慢的帶上了一層旖旎,然後變成了漩渦不斷旋轉,接著色彩一層層的剝離,又剩下那一抹無波的鏡湖。

    「這種鐲子,朋友之間也會送的。」雲卿將傷口附近的污物用布輕輕的擦拭,輕聲道,不知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解釋給銀面男的。

    躺著的男子眉目微微一閃,里面掠過的光芒帶著微微的冷,嗓音卻依舊調侃,「誰送?是剛才那個什麼安公子嗎?」雖然雲卿沒說明,可他覺得,那個人一定是安初陽。

    雲卿抬頭,看那人目光清透,似乎在等著她的答案,眼神很認真,也有著一種隱藏的佔有欲。

    「不關你事。」她低下頭,側首從藥箱中掏出一卷白色的繃帶,用右手在他身下繞著,銀面男配合的挺起腰身,擦干污跡後,顯得格外白淨卻又肌肉分明的身子抬起來,雲卿因為左手不能用力,不得不俯下身用右手去接從下面繞過來的繃帶,一下子兩人的距離就拉的十分之近。

    男子精瘦的腰挺了起來,因為用力,腹部的肌肉一塊塊的顯露出來,在她面前大約半指的距離。

    她本來還不覺得什麼,只銀面男被那呼吸撩過腰間,輕笑的呼了聲,「好癢,你別對著我腰呼吸。」

    頓時,雲卿的臉就這麼紅了,好像白茫茫的雪地里突然綻放了密密麻麻,數不勝數的梅花,紅雲漫天,將雪色遮蓋。

    眼前躺著的不再是一個有傷口,需要處理的軀干,而是一副成熟男性的身體,雲卿不由的動了動身子,手指有些僵硬的繼續繞著。

    目光卻不能再像開始那樣沒有顧忌了,這具軀體很完美,肌理分明,雖瘦不干,細膩的肌膚擦過手指時,宛若絲綢摩擦,散發著淡淡的溫熱……

    她的速度越來越快,而那邊有人卻喊了一句,求饒道︰「你別用力了,勒死我了。」

    雲卿再低頭一看,不知不覺中她使上了力氣,傷口都要勒出血來了,連忙放松了一點,而銀面男也微微松了口氣,方才那香熱的呼吸撩過他的腰間,熱氣直通腰部,直往下腹竄去,眼看某一部分要不受控制的抬頭了,還好雲卿用力的一勒,傷口傳來的痛感讓他什麼旖旎想法都沒了。

    真好啊,沒在雲卿面前丟臉。不過,還真疼啊!

    傷口打好了結,雲卿將藥粉,銀針一干東西收好放回藥箱內,銀面男自己坐起來,將衣服拉好,以一個極其舒服的姿勢靠在馬廂內的大靠枕上,看著少女側身,那披下來的發,從背後紛紛往肩頭劃去,一根根,一束束的垂落,他想起之前抱著她卷起她幼軟的烏發時,那種舒服的手感,嘴角不自覺的往上翹。

    「對了,是不是那安公子也送過手鐲給你啊?」

    雲卿擰眉,將藥箱放入馬車隔廂後,坐到另外一邊,冷淡道︰「說了不關你事。」

    「你是小姑娘,不知道這安公子啊,用借書來做借口,其實心懷不軌。」銀面男仿佛歷經天下萬事,以十分滄桑的口氣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書局遇見他了?」雲卿警惕的望著他,這人不會是故意跟蹤她吧。

    「我從書局屋頂上翻過來的,正巧看到了。」銀面男的語氣稍稍有些不悅,「那個安初陽,明明本來打算把書給你的,誰知道聽到你說要借他的書,他就打了壞主意改口了!哼!」

    聽到這聲哼,雲卿想起自己當時聽到的那一句,很明顯低沉暗啞聲音的主人就是眼前莫名其妙有點不爽的銀面男。

    「借書也是心懷不軌?」雲卿微微蹙起眉間,側眸望向他。

    「你看借書,一借一還,他便可以借機見你兩次,還不著痕跡的讓你認為他是一個博學的人,一個大方的人,一個體貼的人……」銀面男正教導自己看中的小狐狸,以免被人拐走了都不知道,雖然吧,他覺得不大可能,但是也要以防萬一嘛。

    就在這個時候,馬車滾動的軸輪停了下來,外面有陣陣的喧嘩聲,雲卿問道︰「老海,怎麼了?」

    老海立即在外頭接話道︰「小姐,這里有官府的人,設了路障,正在搜查每輛過往的馬車!」



正文 068 車廂鬥智

     老海立即在外頭接話道︰「小姐,這里有官府的人,設了路障,正在搜查每輛過往的馬車!」

    雲卿掀開車簾往外面看去,往美人胭脂鋪的方向正是通向揚州府的南門,此時已經設了路障,官兵打扮的人正在那一輛輛的查著過往的馬車。

    看那些官兵認真仔細的樣子,不管裏面是不是女眷,都要掀開查看一番,顯然要找的那個人是個重犯。

    “你給我惹麻煩了。”雲卿放下車簾,回頭看依舊躺在車中悠然自得的銀面男,語氣裏蘊著淡淡的冷意。

    銀面男也掀開靠近他那邊的車簾往另外一面看去,眯眼往外面瞧了一會,“他還真好意思,竟然封城來找我。”

    銀面男似自言自語一般,雲卿卻有聽出了其中的內容,看來這些官兵還真的是為了他而來的,這個人究竟做了什麼?

    在她沉思打量之際,銀面男轉頭對著她道:“讓馬車調頭,朝著另外一條路的去,只要不往那邊走,就沒事了。”

    雲卿一想,的確也只有如此了,還好老海性子謹慎,在離設置路障的地方一百米的地方就停了下來,也有回轉的餘地,於是連忙道:“老海,往左邊的巷子穿過去吧。”

    老海一直在等著雲卿的吩咐,他也不想和那些官兵打交道,自家小姐就給那些粗魯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掀開車簾,實在不好看,便坐上馬車,準備揚鞭。

    就在這時,銀面男突然喊道:“不好了,已經被人看到我們的馬車了,要是突然轉頭反而容易暴露了!”

    雲卿挪到那邊窗口一看,的確有三兩個騎馬的官兵朝著這邊看來,看那樣子和手勢,似乎是在打量她的馬車,在考慮要不要過來檢查了。

    她立刻轉過來道:“再不走,他們就會過來檢查了。”

    “他們要過來了。”銀面男鬆手放下車簾,雙眼裏有著森森的寒意,雲卿知道這股寒意不是對著自己,而是對著外面那群人的。

    “老海,別走了,就停在路邊吧!”雲卿做出了判斷,現在走的話,的確是讓那些人更加起疑,不如就停在旁邊,大方自然一點。

    雲卿飛快的環視了一下馬車內的擺設,寬大的馬車中間只有一張茶几,兩旁是軟塌,四周都被錦緞圍住,熏爐裏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角落處的小櫃上擺著幾本書,根本沒有哪里有藏身之處。

    “你趕緊出去吧!”雲卿轉眸望著銀面男,雙眸裏露出一閃而過的殺意,若是在自己的馬車裏查出來有刺客了,那麼她也討不好,反而會倒楣。

    銀面男看著她的眼眸,嘴角浮起了一絲苦笑,除了沈家人,大概其他人在她眼底都沒有區別,不過此時也不是悲春傷秋之際,他搖頭道:“走不了了,從裏面竄出一個人,他們豈會看不到!”

    雲卿心中急切,腦子裏卻沒有半毫紛亂,她看了一眼倒在一旁,似睡得香甜的流翠,趕緊道:“你快點把她的穴道解開。”

    本來銀面男覺得解開丫鬟的穴道,指不定會惹來什麼危險,但是望著雲卿的眼眸,那裏面的冷漠和堅定,他沒有再說話,時間不多,不可能再像剛才那樣你一句我一句的了。

    手指在流翠身上點了幾處,她立即迷茫的醒來,首先張開眼睛,立即坐起來,查看雲卿是否還在身邊,在看到雲卿之後,剛要開口,卻又看到了那個將自己弄暈的銀面男還在,本來想開口問話,可是覺得車廂內的氣氛有些不對,生生止住了,只望著雲卿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外面有官兵要來搜查他。”

    “現在怎麼辦?”流翠醒來後,並未有什麼事,很快的就坐到雲卿的身邊,輕聲的問道。看雲卿安然無恙她便不多話了,眼前要處理的則是,若是讓官兵在馬車內搜出銀面男,那小姐的閨譽就要完蛋了。

    “我躲到馬車車底去吧!”銀面男看馬蹄聲已經響了,很顯然已經向這邊馬蹄聲開始動了,那些人朝著已經朝著這邊來了。

    “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雲卿看了一下簡陋的馬車車廂,手指在茶几上摸了摸,只盼著等下不要那麼倒楣才好。

    她聞著車廂裏的淡淡血腥味,雖然一路上已經散去一些,此時若是掀開車簾,還是能聞得到,立即吩咐道:“流翠,將熏爐裏的香,換成百花沉水木。”

    若是讓人聞到了血腥味,那就怎麼也會讓人起疑心的,這一點必須要去掉。

    “好的。”流翠雖然剛起來,中間發生的事情不大清楚,可跟著雲卿這些年,她養成了服從的習慣,且從內心信任雲卿,此時見她面容鎮定,不慌不忙,還能指揮她換香,更是信服。

    外面的馬蹄聲逐漸的近了,馬上就聽到一個男聲傳來,“車內是沈府何人?”

    沈家的馬車在四角掛的是魚形的緞料墜子,所以但凡是有點見識的,都能看出來,此輛馬車是沈府中的。

    老海見是官府中人,便配合的回答道:“是府中小姐,請問官爺有何事?”

    那男聲中氣十足道:“四皇子遇刺,如今官府正奉命捉拿刺客,為防止刺客藏在馬車中逃往城外,還請沈小姐配合官府的搜查。”

    老海靠近馬車,將此話轉達給雲卿,並問道:“小姐,是否讓他們檢查?”

    “既然是官府要搜拿刺客,我們沈府一定會配合的。”隨著一陣動聽悅耳的少女說話聲傳出來,馬車車簾被掀開了來,雲卿將手一撩,微微探出半張臉。

    三匹高頭大馬正站在馬車前面,一列士兵將整個馬車包圍在了中間。最前面的是一名身著紫色皇子服的男子,濃眉鷹眼,五官深邃且剛硬,正是四皇子禦宸軒。

    方才禦宸軒就站在路障那看著一輛輛的馬車檢查,通過,在他轉頭看向這邊的時候,發現一輛馬車停到了不遠處,其實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馬車停車最正常不過了,但是他發現這輛馬車,是沈府的馬車。

    一想到父皇入駐沈府後,一連兩次對他產生不滿,他心中便看沈府越發的不順眼,秉著每一輛馬車都不放過的精神,他帶著兩個副兵過來,要搜查這輛馬車。

    誰知,這裏面坐的正是沈府的小姐,沈雲卿,一時眼眉更深,表情更沉。

    雲卿將他看到自己後,嘴角微微下沉的一幕看在眼底,面容上依舊帶著微笑著抬頭看著馬上的男子,“民女見過四皇子。”

    禦宸軒沒有說話,倒是他身邊的一個副兵道:“怎麼你一個小姐掀簾,丫鬟呢?”大家閨秀下馬車或者與外界對話的時候,大都會由丫鬟傳話的,雲卿這舉動的確有些不妥。

    “官爺說的是,只是真不巧,我這丫鬟身體不大好,發暈正躺在裏頭。”雲卿回道。

    “發暈?這麼巧,一個丫鬟比你一個小姐還嬌貴些,請沈小姐配合的將車廂打開,讓我搜查一番。”副兵顯然對雲卿這番話起了疑心,語氣強硬了起來。

    “搜查沒問題。”雲卿說著,掀開簾子站了出來,老海趕緊將小凳子拿出來,她踏著凳子走了下來,“請不要去動我的丫鬟,她不太舒服。”

    “哼!”那副兵從馬上跳了下來,一把掀開簾子,闊大的馬車內廂展現到了幾人的面前。

    禦宸軒雙眸如鷹隼一般,掃過小幾,書櫃,四壁,最後目光停在睡在馬車內,蓋著被子,將頭蒙住的人身上,眼裏閃過一道利光。

    “四皇子,沒有發現刺客的影子。”那副兵看了一圈,回答道。

    “把那個人的被子掀開,讓她的臉露出來給我看看。”禦宸軒手一指那被子,副兵就要衝過去,雲卿幾步向前,站在馬車車廂旁邊道:“這恐怕不大好,她雖然是個丫鬟,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掀被子對她的清譽有損。”

    “只是掀個被子罷了,她埋在被子裏,你也看不到她的臉,萬一你的丫鬟其實已經被刺客換掉了,那豈不是讓人從本皇子的眼皮下漏過。”禦宸軒面色沉冷的開口,一雙鷹眼望著雲卿,似乎要透過她去看裏面的一切,裏面帶著無限的怒氣。

    老海看著心裏都暗暗發冷,轉眸看自家小姐,依舊是溫柔帶笑,沒有半毫害怕的樣子,若是別的小姐,也許都會有嚇哭的呢。

    “民女依然覺得不妥,她雖然是個丫鬟,可躺在裏面,衣冠不整見外男,給別人知道了怎麼辦?”雲卿抬頭望著高騎在馬上的男子,冷冷的冬風從臉頰刮過,顯得她分外的肌膚瑩白,好似隨時能有水從裏面流出,那一雙鳳眸在灰濛濛的天際之下,亮若星辰,仿若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禦宸軒看著這個少女,一個丫鬟而已,值得她這麼照顧她的感受嗎?在他的心中,是無法體會雲卿和流翠的那種相惜的感情,再好的丫鬟,也只是個丫鬟,主人讓你死,就得死,他是皇子,一個刺殺他的刺客比起丫鬟來又算的了什麼。

    可偏偏看到馬前的少女那雙透著固執和堅強的雙眸,他便想到那日她奮不顧身的擋箭的樣子,他看不懂這個人,怎麼可以一點都不顧忌的去替另外一個人擋箭,據他所看到的,所瞭解的她明明是睿智的,冷靜的。

    “沒有人會知道。”禦宸軒收回目光,冷冷的開口。

    雲卿卻是一愣,他這話的意思是,不會讓其他人知道掀開了流翠被子的事情,看來這個四皇子真的是為了做事,手段多啊,連這樣的話都可以答應她。

    有了四皇子的承諾,再阻止便顯得太過了,雲卿點點頭,“我去喊她,你們不要上去。”說完,便拉著斗篷,上了馬車,到了車上,輕聲的喊道:“流翠,流翠,起來。”

    連喊了幾聲,昏迷的丫鬟終於抬起頭來,咕噥一聲,“小姐,到府裏了嗎?”

    一張圓圓的臉蛋落入了眾人的眼中,雖然頭髮有些散亂,裝束有點淩亂,可是任誰都看得出,這是一位小姑娘,而不是男子。

    “四皇子,的確是個女的。”副兵回報道。

    禦宸軒盯著流翠的面容看了一會,他也知道這個丫鬟,沈雲卿出席宴會,每次都是帶著的這個,很顯然是她的貼身丫鬟,他將目光轉到雲卿的臉上,她正將丫鬟扶著睡下,然後走下馬車道:“四皇子可確定了?刺客並不在我的車中。”

    “走吧。”禦宸軒眼眸冰冷的往馬車一掃,一聲令下,準備帶著副兵返回到路障那。

    雲卿站在原地,心內長呼了一口氣,正準備轉身上車,豈料,身後又傳來那冰冷的聲音,“等等!”

    發現什麼了嗎?

    雲卿心中一緊,面色自若的轉過身來,嘴角帶著笑意,卻有幾分淡淡的冷意,“四皇子還有何事?”

    “本皇子剛想起來,剛才只搜了車廂,車底還沒有搜過!”四皇子一手拉著韁繩,掉轉了馬頭又繼續朝著兩邊的副兵道:“去,仔細檢查馬車車底!”

    他話雖然是對著副兵,眼眸卻緊緊的盯著雲卿,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一點點端倪出來。

    剛才他便覺得有些怪,怎麼偏偏那丫鬟就生病了,生病了怎麼還會陪著小姐出門,沈雲卿似乎將他們的注意力全部引到了馬車車廂內的人上面。

    人在經歷過一次搜查失敗後,便會以為要的東西真的沒在這裏,便是他,都差點被這種心理蒙蔽,還好他發現的快!

    但是,在雲卿的臉上,他始終沒有發現任何其他的神色,那張牡丹一般美麗的容顏上,始終只有一抹淡淡的笑容,和一雙平靜如深淵的眸子。

    雲卿的手掩在斗篷之下,暗暗的收緊,看著前世這個登基的皇子,眸中透著冷意,果然是在爭鬥中登上帝位的人,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她捏了捏手心,儘量使自己鎮定的和他對視,不管她有多堅強,這麼與一位皇子對峙上,還是需要莫大的勇氣和心力的。

    副兵派人在馬車車廂下仔細的查看了一番,然後回報道:“四皇子,車廂下未曾發現刺客的蹤跡。”

    聞言,禦宸軒微微擰眉,轉頭問道:“可曾仔細看過?”

    “回四皇子,微臣仔細的檢查過,確實無人。”副兵是自己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的,畢竟是刺殺皇子的刺客,若輕易放過,他也得不了什麼好。

    禦宸軒看著那個平靜鎮定的過分的女子,他有一種感覺,刺客就藏在她的馬車裏,可馬車只有那麼多的空間,車廂裏也沒有,車廂底下也沒有,車廂上他一眼便可以看到,更是沒有。

    難道是他的錯覺?

    這一次,四皇子連‘走吧’兩個字都沒有說,冷冷的看了一眼雲卿,拉著馬,轉頭便走了,他在前頭一走,兩個副兵也立即上馬,一隊士兵跟在後頭走了。

    而雲卿則等到他們走離到遠處,才上了馬車,一把將門簾拉下,她心內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坐到墊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小姐,奴婢剛才要嚇死了。”車簾一放下來,流翠便從被子裏鑽了出來,一張小圓臉嚇得蒼白,聲音還有點顫抖,顯然是嚇得不輕。

    “沒事,沒搜到就好了。”雲卿將茶杯放下,掀開簾子往外面看了看,只見那些人已經走遠了,且沒有返回的跡象,才長呼了一聲,握緊的雙手才松了開來,卻覺得手心裏有著疼,拿起來一看,原來掌心被自己緊張握緊都壓出幾道指甲印來了,可見剛才自己有多麼的緊張。

    這個禦宸軒真的是一個厲害的人,自己方才故意讓流翠裝病,就是要將這些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車廂裏去的,畢竟一個突然病倒的丫鬟,藏在被子裏,又不肯露出臉,怎麼看都有點可疑,再加上她看似冠冕堂皇卻恰到好處的阻攔,任誰都會覺得欲蓋彌彰。

    一般人也許就會在看到被子底下的人是流翠,而覺得刺客不在馬車上了,可偏偏四皇子他不,他竟然還能想到馬車車廂底下沒有搜過,這說明他是一個心計很深的人,看事情,只怕和她差不多,一切都朝陰暗的地方去想。

    好在銀面男在提議過後,又覺得馬車車廂是一個極為容易被注意到的地方,不能藏身,換了一個地方,否則的話,今天就要被人抓個現成了。

    只是那銀面男竟然能想到那麼巧妙的地方,倒真是個有意思的人,不過給她惹來這麼大的麻煩,嚇得她這麼冷的天,背後都出了層薄汗,這人還真不討喜。

    想起剛才禦宸軒看她的眼神,裏面似乎含著怒意,面對這種眼神,雲卿心內有著疑慮,這一世,她似乎未曾惹過四皇子,為什麼要對她有那樣的怒意,自己何時得罪過他。這一世她為了不再重蹈覆轍,已經儘量避免和他起衝突了。

    不過,也許她不知道為何,銀面男去刺殺四皇子,對四皇子的一切應該有所瞭解,也許他知道?

    於是雲卿冷聲輕喊道:“你出來吧!”



正文 069 得封郡君

    隨著這一聲呼喚,車廂內的小幾開始抖動,然後紅色的桌布迅速的一翻,露出底下,四肢落在馬車車廂放置物品小格,全身縮成一團的銀面男。

    “還好他走了,要不然這個姿勢得把我累死了。”銀面男長呼了一口氣,流翠利索的將木板撿起來,然後將拼接式的茶几腳拿出來,重新扣好,又還原到了原樣。

    多虧了雲卿家中馬車的小幾是活動樣式的,可拆可卸,銀面男當初手一撞這個小幾,發現有些松垮,便想到躲到這裏,有了雲卿前面的轉移注意力,沒有誰會注意到這張不起眼的小茶几了。

    “你要是不累死,就只有被抓走了!”雲卿睨了他一眼,他倒是很悠然自得的落在馬車的另外一邊,揉揉背,動動手,沒有半點想走的意思。

    “你膽子還真大,竟然去刺殺皇子。”雲卿冷嘲了一聲,銀面也隨之嗤笑道:“我對他沒興趣,誰要刺殺他。”

    聞言,雲卿抬眸望著他,眼底劃過一抹懷疑。

    不是刺殺?

    那為什麼四皇子要下令全城搜查他,還用刺殺皇子的罪名?

    她眨了一下眼,長睫下的眼眸睿智而明亮,也許是他們皇族之間的醃臢事情,她還是莫要知道的好,不過她還是記得自己有問題要問銀面男的。

    “剛才四皇子看我的時候,眼神裏有著怒意,你可知我,或者是沈家,有什麼得罪過他的事情嗎?”

    “有。”銀面男舒服的靠著箱內的軟墊,暗道沈府的馬車實在是舒服,眼裏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望著眼前的少女。

    僅憑四皇子的眼神,就能看出他的心思,眼前少女的觀察力,或者說政治敏感度,還是很高的。

    “什麼事?”雲卿不想和銀面男再多打機鋒,若不是為了弄清楚這件事,她很想立即就將銀面丟下馬車,以免再惹麻煩。

    當聽完銀面男說著那日的箭其實是四皇子安排射向他自己的,接下來的話,銀面男不說她也明白了。

    本來是給五皇子吃的暗虧,結果因為她的一個心思,而反噬到四皇子自己身上,如果拋開權勢現實,單憑心理來說,雲卿一定是很爽的。能讓四皇子不爽的事,她都會開心。

    可是如今重生一世,在兩人力量如此懸殊的狀況下,她還是想要儘量避免前世的一切再次發生在自己身上,若說剛開始的時候有著報仇的心裏,可現在她覺得能一家安康就好。

    但是,很顯然,四皇子即便是沒有看到遊龍十八柱,知道沈家的銀磚祠堂沒了,對沈家還是產生了仇恨,難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避免的?難道沈家天生就和四皇子犯沖?

    銀面男看著她一時呆怔的臉色,再看她口中喃喃的話語,雖然聽不清什麼,但是最後一句他還是聽到了,眸子劃過一道暗流,飛快的閃過後,歸於一汪平靜之中,他看馬車已經遠離了搜查的這一塊,於是掀起馬車簾子,掀起布簾,留下一句,“沈家從來就沒從皇家事務中逃出過。”

    接著布簾一動,銀面男的飛快的竄了出去,他已經將這個資訊傳給雲卿了,就看她自己懂不懂,今日他將四皇子和沈府對立的原因透露了一丁點出去,相信以雲卿的聰慧,會猜到一點端倪,終會知道,她若是想護著沈家,首先必須要有權勢。

    回到沈府之後,雲卿去謝氏那一趟,便聽到說今日沈府書房裏進了賊人,開始進了兩個還都不知道,後來又進了一個飛賊,好似兩批賊完全是不認識的,不對路的,特別是後面那個,若不是一身賊服,倒像是抓賊的,於是兩批人打了起來,雙方都受傷後,才撤離了現場。

    而書房內的東西點了之後,並沒有少什麼東西,不管是貴重的還是不貴重的都沒有人動過。

    雲卿安慰了謝氏一番,便回了歸雁閣,腦中一直都在想著謝氏所說的話。

    沈府今日進了賊,來的有兩批,之前進了兩個,後面又來了一個。

    她在書局的時候,銀面人從書局的屋頂飛過,而書局的後面是河,只有左面可以踏著屋簷飛過,那一個方向,好似正是沈府所在的方向。

    四皇子緊接著就圍城抓刺客,銀面人說他根本就沒有行刺四皇子。

    她相信銀面人根本就不需要對她說謊,那種時候,說謊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他真的沒有行刺。

    所以,銀面人是真的沒有行刺,那四皇子為何還要全城圍捕呢。

    很顯然,後面一個進沈府的飛賊就是蒙面人,而開始進來沈府書房翻東西——是四皇子的人!

    只有這樣,四皇子才會下令全城圍捕!

    若不是她今日剛好在馬車上遇見了銀面男,又恰好聽到他的話,知道了府中進了賊人的消息,根本就無法將這些事串通在一起。

    而那個銀面男今日進她馬車裏的行為,說是隨意,更像是一種刻意的安排,是打算告訴她什麼。

    雲卿細細的思忖著,越想心內越發覺得駭然——你們沈家從來就沒從皇家事務中逃脫過。

    這是在暗示什麼呢,沈家一直都偏居江南,幾代都不曾和皇家有聯繫了,怎麼會這樣呢。可是若真的沒聯繫,那又怎麼解釋四皇子會派人來翻沈家的書房,還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目的。

    那麼四皇子來沈府中究竟要找什麼東西?

    這讓她不得不想起和銀面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正是在柳府,當時他也好似在找什麼東西,柳府也是被人翻得亂七八糟的,那個時候,四皇子和銀面男的人,也是在柳府找什麼東西。但是他們如今又到沈府來尋,很顯然,那東西不在柳府,或者說不完全在柳府。

    柳府,沈府。

    雲卿拿著毛筆,坐在書桌前,牆壁被夾牆裏的火盆烤得暖和,屋子裏的氣溫舒服的很,她用筆在柳府和沈府之間畫了好幾條,最後寫出一行字。

    柳老夫人是外祖父的妹妹,娘是外祖父的女兒。

    外祖父,這,好像就是沈府和柳府之間唯一一條可以想通的線索了。

    雲卿隱隱覺得,就像銀面男所說的那樣,她藏在心底,一直覺得有個不太明白的地方,此時變得明白了。

    她一直覺得單單是因為財力而讓沈家被四皇子覬覦而抄家,始終不太讓人信服,畢竟那時候她還是耿佑臣的夫人,只要沈茂和謝氏一去,其實這批財產大多數還是能不動聲色的轉到皇家去的。

    四皇子的做法,過於厲狠了一些,但是她由於上輩子在出嫁前,活動的區域太小,獲得的資訊十分有限,所以一直只困惑而不能完全解開此惑。

    此時看來,只怕是四皇子要尋的那個東西,就在沈府!

    而那個東西,才是導致沈府滅門的主要原因!

    手中握著的筆一下掉到了白色的宣紙上,上等狼毫嘭的在紙上印出一朵墨色飛濺的花,轟然倒下,雲卿只覺得從心臟有一股冰涼的血液,咚咚,咚咚的開始往四肢蔓延,帶著一股股的冷意,蔓延到了四肢,最後到了她的腦中。

    她為這個新發現而歡喜。

    她為這個新發現而悲傷。

    歡喜她終於在重生的第二年,弄清楚上輩子沈家被滅門的真實原因。

    悲哀她發現自己不斷在努力的這兩年,始終沒有讓沈家真正避過被滅門的原因。

    她腦中仿佛一寸寸被冰凍,卻在冰凍中變得更加的冷靜,更加的鎮定,許多事情在面前交織成一張大網,她眯著眼,尋找著可用的資訊。

    那個東西,究竟是一樣什麼樣的東西,四皇子為什麼迫不及待的找到它。

    它的存在,對於四皇子一定很緊要。

    什麼對四皇子最重要?

    皇位。

    什麼東西影響皇位的傳承?

    聖旨?兵權?神器?還有什麼……

    她必須要搞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這才讓她有辦法與四皇子的對峙中,找出一點點勝利的可能性。

    接下來的日子,雲卿有意無意的試探謝氏,外祖父曾經任過先帝的帝師,是狀元郎,是否和皇室中誰有過什麼關係,有沒有特殊的狀態什麼的,謝氏一概都是搖頭,表示未曾有過。

    而問沈茂,沈茂和謝氏更是一樣,雲卿又不敢透露太多,畢竟她這些都只是猜測,而且若是一旦走漏了風聲,四皇子知道她發現了這件事,只怕滅門慘案要提前了。

    就這樣探探尋尋中,沈茂和揚州商人的銀兩全部湊齊,經四皇子和瑾王世子驗過後,領淩帝的旨意,購買北方所缺的糧食,全部運往災區。

    而在賑災款捐上去沒多久,一道聖旨也從北方快馬加鞭的送了過來,由人捧到了沈府。

    沈茂知道後,立即從外面急急的趕了回來,來不及沐浴熏香,帶著謝氏,雲卿,讓人通知韋凝紫前來,乳娘抱著墨哥兒,軒哥兒,打開沈府的大門,恭敬的在門前迎接。

    送旨的內侍一到門前,就被人扶了下來,然後喝了一口遞上來的茶水,尖著嗓子喊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揚州府沈茂其心向聖,德言可表……封為撫安伯,享二等爵俸祿,其女沈氏雲卿蕙質蘭心,忠心為君……封為韻寧郡君,其母封三品淑人,擇日進京……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一段話念了下來,整個沈府的人都震驚了,他們想到過會被明帝嘉獎,會被明帝賞賜,可是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會被封爵,而雲卿直接被封為了郡君,陛下還賜字‘韻寧’,要知道,沒有賜字的和賜字之間的可是有天大區別的。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在給沈府這個封號的時候,朝堂上還發生了好大的爭議,支持皇后那邊的大臣都說一個商人之女,怎麼可以一下就被封為郡君,這可是三品的封號,一般是親王的孫女才可以封為郡君,最多獎賞點東西就可以了。就在此封號上有激烈爭鬥的時候,方小侯爺受某人之托,非常不經意的說了句:“難道陛下的性命還不敵一個三品郡君的封號?”

    此言一出,百官閉嘴,再不言語,而有見風使舵者,在看到沈茂聯合揚州富商解決北方賑災狀況後,更是說沈家一家都是忠君之民,此言得眾擁護,於是龍口一張,在沈家的封賞上,再加了沈茂的二等伯封賞。而謝氏的三品淑人,則是在雲卿被封郡君之時,便加了上去的。

    一時之間,不管是沉穩如沈茂也好,還是激動如謝氏,還是驚疑如雲卿,心中觸動都大,就連雲卿都未曾想到,再生一世沈府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這份榮耀簡直是天大一般的砸下來。

    好在他們都是在內心震撼,表面上還是鎮定的,沈茂首先起來領旨,重金謝了前來送旨意的內侍和隨從,並好好的招待她們。

    沈府上下一片都是喜洋洋的,連下人都是一片喜色,紛紛慶倖自己運氣好,一下從商人的奴婢升為了伯府的奴婢,雖然都是奴婢,那說出去完全不同。

    雲卿看了一眼韋凝紫,但見她臉色蒼白,眼神裏都有些失色,看起來幾乎是經不住打擊的樣子。

    看來自己被封為韻寧郡君的事情一定讓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商人之女的韋凝紫難受得要命了,難為她在收到這麼大的打擊後,還能站在那裏。

    “表姐,怎麼還不進去,外面風大,看樣子又要下雪了,小心受涼呢。”雲卿笑著對韋凝紫打了個招呼。

    韋凝紫其實並沒有雲卿看起來那麼好,她全身在微微顫抖,手指緊緊的掐在手心,恨不得能將雲卿捏在手心裏掐破。

    她緊緊的咬著牙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雙水一樣的眸子裏終於克制不住的對著雲卿露出了一絲狠毒的目光,望著面前穿著白色狐皮斗篷的少女,恨不得一下子抓爛她的臉。

    她轉身望著雲卿,咬牙道:“小心站的越高,就摔得越慘!”

    終於裝不下去了吧,雲卿微微一笑,“能站的高一點,總比越來越孤苦的好。”

    “沈雲卿,你不要太得意了!”韋凝紫的忍功終於破裂了開來,露出了她隱藏的那張充滿了嫉妒恨的扭曲的面容。

    “我得意不得意,表姐是管不著了,你還是莫要站在風口吹病了,若是這個時候病了,姨媽就沒有人照顧,一不小心,表姐說不定就成了克父克母之人了,在‘不孝君親’後又加上這麼一條,那可就真的完蛋了。”雲卿調皮的一笑,膚色照在薄薄的雪地裏,像是冰霜凝成,眉眼裏卻帶著一股煞氣,說完以後,便帶著流翠轉頭往沈府內走去。

    韋凝紫看著前方嫋娜華麗的身影,眼底迸出仇恨的光芒來,那些一直壓抑在她內心深處嫉妒和瘋狂,終於洶湧而出。

    她一直在沈府做著小心,就是想要有一天完美的將沈雲卿拉下馬來,然後取而代之,這個沈家小姐的地位。

    誰知道,沈雲卿是過的越來越順,就是在外面拋頭露面,也並沒有為她的名聲抹上什麼黑,反而是她,只是參加了皇后一個宴會,就被安上了不孝的罪名,被整個揚州的上層社會都取笑。

    越是如此想著,那條名為嫉妒的蛇就越是纏繞著她,一寸寸吞噬著她本來就狠毒的心靈。看來沒有辦法了,沈府實在是不接受她,那麼就讓整個沈府都為了沈雲卿的得意去陪葬吧。

    沈茂將內侍和隨從招待得妥妥當當,又親自送到了揚州最好的旅館天字房後,才高高興興的回來。

    內侍在傳了聖旨後,又告訴他,今年皇商供應已經敲定了沈家,由於地方上會有文書來,陛下並沒有寫到聖旨上。

    沈家的皇商是憑著實力拿來的,若是寫到聖旨上,反而顯得沈家是靠著其他東西贏來的,沈茂對著北方深深的行了個大禮,謝謝陛下體恤。

    大雍朝的規矩,所有皇商受詔一律遷居京城天越,大雍的皇商並不多,且選的皆是有實力的商戶,一般來說,皇商都是掌握著全國每行每業大部分經濟命脈的商人,如此做法,一來是顯得聖意照顧,二來便是為了好控制。

    加上被選為皇商一事下來,沈府算的上是四喜臨門,前來祝賀的客人一波又一波,想著年後就要搬離揚州,而過年前後事務會非常繁忙,如此招待也實在忙不過來,沈府在三日後,舉行一個慶祝宴會。

    自將采青許配給莊子上一個管事了之後,雲卿身邊就只有流翠一個大丫鬟,她住的院子大,裏頭的事情也多,除了流翠,就只有青蓮,問兒,雪蘭三個二等丫鬟,所以雖然是二等丫環,她們三個還是很得臉的。

    “小姐,昨晚我半夜起來上廁所,又看到雪蘭偷偷摸摸的在院子裏轉,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問兒對著雲卿彙報道。

    雲卿沉眸,十二月的夜晚,天冷地寒,人一站出去就恨不得能縮回來,雪蘭那性子是能偷懶就偷懶,怎麼會半夜出去在院子裏瞎轉。

    “你先看看,若是今晚再看到她轉,就看她究竟在做什麼!”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1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40 AM 編輯

正文 070 步步為贏

    就在當天晚上,問兒根據雲卿的吩咐,半夜緊盯,結果和另外一個值夜的媽媽捉住了鬼鬼祟祟的在院子裏轉悠的雪蘭。

    雲卿看著跪在面前,手腳被捆在一起的雪蘭,冷笑了一聲,拉了拉披著的大氅袖子,不言不語的喝著茶。

    本來抱著禁閉嘴巴,什麼都不說的雪蘭,看到雲卿一聲不吭,好像只打算欣賞她被捆的樣子,並不打算質問她,但是沉默也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她開口道:“小姐,你半夜讓人抓奴婢來,是為了什麼事?”

    雲卿見她終於開口說話,卻是反咬一口,說是自己抓她來,抬手將茶盞輕輕放下,流翠素來討厭她,擰眉道:“你半夜鬼鬼祟祟在那幹什麼?”

    雪蘭見到是流翠問她,本來這些時日就積累著對流翠的不滿爆發了出來,橫眉道:“什麼鬼鬼祟祟的,不要說的那麼難聽,我只是半夜睡不著,到院子裏走走而已。”

    “半夜睡不著?你犯的著到院子裏面挖坑嗎?”流翠見她死咬著不打算說,頓時反駁道。

    雪蘭聞言,卻不看流翠,只轉頭望著雲卿,看著她面色淡淡,一雙鳳眸卻是幽幽的如同燭火一般,心內覺得小姐的樣子不怒自威,隱隱有些害怕,強辯道:“我挖什麼坑了……”

    青蓮從外面進來,手上拿了一個東西,遞到雲卿面前,只看了一眼,雲卿的臉色便隱隱含著慍怒。

    ‘啪’的一聲,一個小布人丟到了雪蘭的面前,那布人身上貼著‘禦席明’兩個字,身上紮滿了長針。

    邊上流翠一看,深深的抽了一口氣,幾乎是驚愕的捂著嘴,“這是陛下的名字!”她跟在雲卿的身邊,學習過認字,而問兒和青蓮,兩個人在聽到流翠的話,更是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看著地上的小布人滿臉驚駭。

    這種小布人,在有人怨恨他人的時候,會在上面貼上那人的生辰八字,刺上銀針,埋在地下,以作詛咒之用,而雪蘭埋得這個,在上面寫著明帝兩字,雖然沒有生辰八字,一樣是死罪啊。

    明帝最為討厭厭魘術,曾經宮中有妃子利用厭魘術術爭寵,被發現後,立即被打入冷宮,其家人也全部落獄。

    而這個小布人埋在雲卿的院子裏,若是一旦被人發現,竟然敢詛咒聖上,雖然別人會覺得不合理,但是厭魘術就是厭魘術,不管怎麼說,一定會將整個沈家打入穀底,之前一切的努力和封賞將會隨之東流,甚至會惹來滅門之禍,要知道,那個妃子利用厭魘術,並不是針對明帝就落得全家入獄。而沈家這個,那不是滿門抄斬?

    “這個東西,是從你剛才挖的坑裏面埋出來的,你不能否認了吧。”雲卿忍著內心裏的強烈憤怒,望著雪蘭的兩隻眼睛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燒透。

    雪蘭望著雲卿,又看著那小布人,臉色寫滿了震驚,“不,我埋的不是這個,不是這個……”顯然,再孤陋寡聞的她,也知道這個小布人是什麼東西,會惹來什麼罪!

    “你埋的就是這個,不過表小姐告訴你,這裏面裝的不過是讓我不舒服的東西,你根本就不知道這上面寫的是陛下的名字。”雲卿的聲音越發的溫柔,可是落在雪蘭的耳中,宛若魔鬼一般,她看著那燦若星辰的一雙眼眸,臉色煞白,方才明白,自己這些日子,一直以為偷偷摸摸,不惹人注意的行為,早就收在了小姐的眼底。

    看著雪蘭變化的神色,雲卿肯定雪蘭也不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什麼,雪蘭是貪心,是有向上爬的欲望,可上輩子雲卿也記得,雪蘭的膽子並不大,她沒有韋凝紫那種為了利益,一切都可以犧牲的狠毒心腸。

    當年厭魘術的事情鬧的很大,就是民間也沸沸揚揚的,所以人人都知道這個東西的可怕,一旦被官府知道有誰家用這個,立即就可以以殺人罪逮捕起來。

    雪蘭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她若是埋下詛咒明帝的小布人,那麼整個沈府也會被牽連,作為沈府的奴婢的她,自然也得不到好下場。

    此時她再顧不得其他,後背有冷汗從背上流出,她埋下這個,是等同於要毀掉整個沈府,小姐雖然脾氣溫和,可是對於不忠的人,一定是嚴懲的。

    “小姐,饒了奴婢吧,表小姐告訴奴婢,說這個只是讓你頭疼發燒,不能參加慶賀宴會的,奴婢不知道這個竟然是厭魘術!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磕頭聲撞在青石地板上,發出嘭嘭的聲音,雪蘭是用力的磕頭,不一會滿額頭都是鮮血和青腫的痕跡,她仍然不知疼痛一般,猛烈的磕著……

    看著她的樣子,雲卿眼眸裏沒有一絲的動容,上一世被雪蘭背叛,重生以後,她並沒有將所有的怨恨都積累到雪蘭身上,在她發現避無可避的時候,她還想著,也許這一世,會不一樣,只要雪蘭不再動懷心思,她並不介意,留著她在身邊,在院子裏。

    可是人心這個東西,真的太難把握了。

    她也相信,雪蘭是被韋凝紫利用了,可是若是雪蘭一開始就沒有異心,如何會被利用,就算是埋的讓她頭疼腦熱的小布人,那也同樣的是背主了,雪蘭就不曾想過,這個小布人萬一是詛咒她死的呢?!

    鮮血從額頭留下,流過雪蘭在沈家越養越姣好的面容。

    在場的流翠,問兒,青蓮,卻沒有一個人覺得她可憐,她們的想法都是一樣的,一個可以幫著外人埋厭魘術在自家小姐院子裏的丫鬟,實在是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她一說完,青蓮立即帶著問兒,出去挖小布人,而雲卿盯著雪蘭看了好一陣子,才開口道:“好了,你別磕了。”

    雪蘭抬起鮮血淋漓的面容,眼眸裏卻露出驚喜的神色,“小姐,你原諒奴婢了嗎?”

    雲卿淡淡的一笑,“你犯下這麼大的錯,我若是隨便原諒你,你也不可能相信,如今我要讓你將功贖罪。”

    雪蘭本以為一定會被懲罰,不是打死,也會被發賣,卻沒有想到會聽到有一線生機,立即如雞啄米一樣點頭,道:“小姐你儘管吩咐,奴婢一定好好的將功贖罪!”

    “嗯,你額頭上的傷怎樣,這一出去就給人看出來磕頭弄的,可不大好。”雲卿望著她額頭磕破的傷痕,輕聲道。

    雪蘭知道雲卿這是不想人家知道今晚的事,雖然捨不得將臉弄破,但比起死來,毀容算不的什麼,低頭道:“小姐放心好了,絕對沒有人會知道的。”

    “那就好。”雲卿深知雪蘭骨子裏這種奴性,她要是依附於誰,就會使勁一切的法子去巴結誰,此時韋凝紫陷害於她,在她心底,已經不相信韋凝紫了,而可以供她投靠的人,只有雲卿了,所以她不擔心雪蘭會傻到自覺墳墓,“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跟表小姐說,小布人已經都埋好了。”

    “好的。”雪蘭連忙應道。

    ……

    待雪蘭走了以後,流翠才低聲道:“小姐,你怎麼放那個禍害走了,她那樣的人留在身邊,可不能省心的。”她記得小姐不是那種心慈手軟的人,在她腦海裏,可記得小姐拔劍對著沈氏族長的那種狠厲,怎麼會對一個叛主的人手下留情。

    雲卿站起來朝著內室走去,聲音從前方傳來,到了流翠的耳中,有一種飄渺的感覺,好似在重重煙霧之下,帶著森森的寒意滋滋的冒出,“我若是現在就將她處置了,豈不是惹了韋凝紫疑心?”

    流翠這才想起,是啊,雪蘭埋小布人的事,肯定要和表小姐說的,若是雪蘭一下子不見了,不管是用的什麼藉口,表小姐那細心的人肯定會覺察出不對的,到時候小姐的安排就不好實行了。

    “可是想想真的不甘心,揪著這麼大的錯,不可以將表小姐抓去官府關起來。”流翠咕噥道。

    雲卿坐在床沿邊上,微笑道:“拿著這個去揪她,豈不是把事情鬧大了,雪蘭雖然是幫她埋的小布人,可雪蘭究竟是我的丫鬟,到時候事情鬧了起來,讓人知道沈府有厭魘術,你說別人會怎麼覺得?”

    “表小姐肯定不會承認,說小姐要栽贓她,然後她就扮可憐哭,說什麼沈府容不下她,到時候這個小布人給別人看到,就真正坐實了沈府的罪名了。”流翠不甘心的將這一句話說出來,圓圓的臉上儘是不甘。

    雲卿聞言淺笑,她還一直覺得沒機會狠狠的拔掉這顆寄居在沈府毒瘤,如今她送上來的機會,她當然不會浪費。

    次日,雲卿見到雪蘭,果然見到她臉上從額頭到臉頰,都有一條蹭出來的疤痕,聽流翠說,雪蘭對人說,是她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摔到地上,蹭傷的。

    三日後的宴會,沈府門庭若市,車馬停的整個一條街都是滿的,前來賀喜的賓客不少,除了生意上往來的朋友,也多了一些地方的官宦。

    雖然撫安伯只是一個爵位,沒有實質性的權利,可到底是陛下賜予的,而且雲卿那個韻寧郡君可是實打實的證明著陛下對沈家的重視,不管心裏願意不願意,面子情還是要做到的。

    沈茂和謝氏招呼著各方的客人,聽著各種恭賀,老夫人調養了許久之後,也由碧萍和碧菱扶著,坐在廳上,看著沈府的一切,旁邊有婦人湊趣的和她說著話,她笑眯眯的點頭,很是開心。

    雲卿一身也打扮的很莊重,她穿著偏襟水紅撒虞美人花亮緞水長褙子,粉紫鑲邊上繡著玉蘭花,流雲髻上簪著一隻赤金蝴蝶簪,一頭垂下一顆珍珠到頰邊,顯得皮膚若水,鳳眸清若秋水,莊重中又不失少女的青春。

    雲卿一面和周圍的人說著話,如今那些沒有品級的夫人小姐看到她都是要見禮的,她和緩的帶著笑容,一一回了禮,儀態大方,禮儀標準,甚至根本就看不出,這個郡君之位是剛剛得封的,仿若與生俱來,高雅端莊,惹得一時間許多的夫人看著她,滿口的讚譽,不斷的交口讚歎,沈家這個女兒可謂是絕色。

    雲卿餘光望著韋凝紫還沒出現,眼底的光芒越發的耀眼,直至宴會馬上要開始了,她才從門前姍姍來遲。

    一襲水藍色的百褶裙,裙擺有著連綿不斷的銀絲百合花,清秀純潔的百合映在藍藍的湖水裏,她梳著簡單的單螺髻,上面簪了一朵淡藍色的絨花,顯得那張柔弱嬌美的臉,更有一種楚楚可憐的風範。

    一進來,眾夫人就從頭到尾的打量她,顯然是還記得上次皇后說她母親在病,她還濃妝豔抹出席,此次見她穿著素淡,雖沒開口說什麼,但是面容上都顯不出什麼熱情來了。

    韋凝紫自一走出來,就看到眾人望著雲卿的眼神,是充滿了驚訝和讚歎,還有豔羨,充斥在耳邊的都是對雲卿的讚美聲,而自己一走出來後,雖然眼神也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可是裏面的內容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憐憫,厭惡,鄙視,各種各樣的視線交雜在她的身上,讓她有一種深深的屈辱感。她將這種屈辱感化作惡毒的詛咒,沈雲卿,今日,就是你和沈家榮耀的開始,也是你們破滅的開始!

    雖然心內對韋凝紫不怎麼在意,她如今寄居在沈家,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其他人還是和韋凝紫虛應著。

    一個夫人問道:“你母親如今怎樣了?”

    韋凝紫面帶憂愁道:“還算好,只是她身子一直不好,我很擔心。”

    夫人感歎道:“真是可憐,好好的怎麼就只能躺在床上了,留下你伺候她。”

    韋凝紫捏著帕子,眼角盈淚,“若是娘能好,讓我做什麼都行。”

    “你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韋凝紫又擦了幾次眼淚後,和人說了幾句後,便看到一個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大聲道:“死人了,死人了……”

    她的聲音突然又突兀的插了進來,讓所有人都轉頭望向她,謝氏更是急忙道:“你在亂說什麼!來人,還不把她拖下去!”

    那丫鬟口中大喊,“真的……真的死人……”

    謝氏惱怒這丫鬟在宴會上出現,立即讓人堵上她的嘴,韋凝紫卻搶先一步攔在前面,滿臉關切之色道:“姨母,這丫鬟有話要說,你就讓她說完罷!”

    “胡說!今日宴會上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把人拖下去!”謝氏望著韋凝紫,語中含著淩厲之色,她對這個姨侄女的感情,已經在謝姨媽不斷的鬧事之中,慢慢的消耗了,如今府中丫鬟大喊大叫,這個姨侄女不幫忙掩飾,還在這胡言亂語,她心頭說不出的失望和惱怒!

    “姨母,你不要動怒,我只是擔心罷了,畢竟今日來的客人多,萬一這丫鬟看到的是哪個客人呢?”韋凝紫滿臉的擔憂,頓時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立即查看身旁的家人還在不在。

    有好幾位夫人想起自家的女兒剛才說要出去賞梅,不由的擔憂起來,望著謝氏道:“沈夫人,要不讓丫鬟說完吧。”

    面對眾人的壓力,謝氏只得點頭,“你們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

    “還是讓丫鬟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吧。”韋凝紫又插嘴道。

    顯然謝氏的話遠遠沒有家人的安危來的重要,幾位夫人急切看著謝氏,謝氏沒有辦法,不得已的轉頭,吩咐婆子將那丫鬟放開。

    “說,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死人啊,荷花池裏面有一具死人!”丫鬟渾身發抖,顯然被看到的景象給嚇呆了,謝氏看她的樣子,並不像是說謊,心裏也開始擔憂了起來。

    “快,帶我們過去看看!”幾位夫人聽到荷花池裏有屍體,更是擔憂自家的女兒,這天寒地凍的,一不小心滑進池子裏不是沒有,自家女兒可不會游水啊!

    一群人就這樣簇擁著往荷花池裏面趕去,有擔心擔憂的夫人,有純屬看熱鬧的,總之個個都是十分著急的往前走。

    韋凝紫最為積極的走在前面帶路,生怕大家走錯了地方。

    而雲卿走在後面看著她急切的背影,暗裏冷笑,安雪瑩和雲卿並排走著,一面道:“雲卿,你表姐好似生怕你家中不夠熱鬧一樣。”

    “可不是,看她那樣,就知道和章洛一個德行,惟恐天下不亂。”一直沒有露面的章瀅今日也隨著潁川侯來沈家道賀,她走在雲卿的側後方,想著韋凝紫方才的舉動,冷冷不齒。

    雲卿微笑,“先去看看再說吧。”

    沈家的池塘不少,稱作荷花池的只有一個,便是按照荷葉的形狀和脈絡砌的一個池塘,池塘裏面種滿了荷花,許多夫人都知道那個地方。

    此時冬日,殘荷已經拔去,池塘裏只有冰冷的湖水泛著冷光,而其上飄著一具女屍,臉朝下的浮在幽幽的湖水之上,說不出的森寒冷意。

    有一個夫人看著那女屍穿著淺綠色的比甲,已經忍不住的叫了起來,“我家鹿兒今天就是穿的綠色衣裳……”

    謝氏聽言,渾身發冷,若是在宴會上死了哪家的小姐,沈家真是說都說不清楚了,旁邊有三個會水的婆子立即遊了下去,合力將人撈了起來。

    待把人放下來之後,將面轉向天的時候,死白的面容上有一道大面積的蹭傷,雲卿微微凝眸,韋凝紫真的夠狠。

    只聽一個丫鬟驚聲道:“這……這不是雪蘭嗎?”

    韋凝紫站在屍體面前,雙眼盈淚,捂著嘴駭得往後退了一步,“雪蘭,她,她不是表妹你的丫鬟嗎?怎麼會死在湖裏呢?”

    一句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雲卿的身上,雲卿視線先在雪蘭已經沒了生息的面容上望了一眼,目光波瀾不起抬頭看著韋凝紫,她那結合了擔憂,害怕,失望的眼神,讓雲卿感歎這種精湛的演技,點頭道:“是的,雪蘭的確是我的丫鬟。”

    “那她怎麼會死在湖中的?”韋凝紫為雪蘭的死很悲傷,看著雲卿含淚問道。

    “我也不知道,昨晚她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在湖中了,表姐你知道嗎?”雲卿看著韋凝紫,眸光如同幽冷的湖面,帶著泠泠的光華流轉。

    “我怎麼會知道。”韋凝紫連忙否認道,“我不過是擔憂怎麼府中會無緣無故死了一個丫鬟而已。”

    謝氏看到雪蘭後,眉頭便皺了起來,好好的宴會上,竟然死了一個丫鬟,還是女兒院子裏的丫鬟,要是給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說!

    一個婆子忽然注意到雪蘭的手,喊道:“你們看,她手中抓了一個東西!”

    立刻有人上去扳開雪蘭冰冷的手,只見她手中握的是一方白色的絲帕,是上好的絹絲做成。

    韋凝紫看到那方白色絲帕,眉頭飛快的蹙了一下,臉色略微有些不自然,這個帕子是什麼時候被雪蘭抓去的,她記得那時候雪蘭的手上並沒有東西啊。

    再仔細的一看,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絲帕,上面沒有任何的圖案和標誌,不由的放下心來。

    “這絲帕材質很好,可不是丫鬟能用的起的。”安夫人站在一旁,看著那絲帕的材料,蹙眉說了一句,當知府夫人久了,也有一點分析案情的能力,此時她這麼說,其他夫人也附和著說這種絹絲細膩柔軟,她們都很少有。

    韋凝紫故作驚疑的看了一眼,然後道:“表妹,我記得這絲帕,你可好像有兩條一樣的吧。”

    雲卿點點頭,非常痛快的承認道:“是的,這帕子我的確有兩條。”

    韋凝紫似乎很是驚訝,然後又露出不忍的樣子,“雪蘭怎麼會抓著你的帕子呢,她是你的丫鬟,又抓著你的帕子,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

    她的話點到為止,自有那好熱鬧的人多嘴,“難道這丫鬟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

    “可是為什麼要推下去,難道是因為發現了什麼秘密?”韋凝紫看了雲卿一眼,故作疑慮道:“表妹,這丫鬟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不小心推她下去的?”

    好,終於開始釣她上當了。

    雲卿微微一笑,“不是,表姐大概是以及之心度他人之腹了。”

    她話中的諷刺很濃,可韋凝紫並不氣怒,她只要想到等下會發生的場景,根本就不在乎如今這點諷刺,臉上露出一點生氣的神色,“我也不相信是表妹下的手,可是今日這麼多人在這裏,這丫鬟手中還拿著表妹的帕子,雖然丫鬟賣身做了奴婢,生死由主人來定,可是傳出去,對表妹你的名聲總是不好的,如今你已經是朝廷封賜的郡君了,更不能讓那些流言蜚語損害你的名聲。”

    “噢,表姐如此為我著想,那我應該怎麼做,才能不被這些流言蜚語損耗我的名聲呢?”雲卿面容很平靜,眉宇裏有一絲掩飾不了的焦慮。

    韋凝紫看她上鉤,立即大義凜然的思忖了一會,“如今眾多夫人在這裏,若是這丫鬟是表妹命人推的,那肯定院子裏有痕跡,讓人去搜一趟,若沒發現什麼便可以洗清表妹你的嫌疑了,說不定只是這個丫鬟看你的帕子好看,然後拎出來不小心滑進去也說不定。”

    謝氏一聽說要搜雲卿的院子,當即開口道:“怎麼可以隨便搜查屋子?”

    韋凝紫早有準備,轉頭淡淡道:“姨母這是怎麼了,不過搜查下屋子就可以證明表妹的清白,你為何不敢了?”

    這話其實已經有不恭敬的成分在其中了,謝氏看著韋凝紫目光裏的倡狂,氣的渾身發抖,她要是說不準,就是承認是雲卿下手將這個丫鬟推入湖中的,可是讓人隨便搜女兒的屋子,這本來就是一種侮辱。

    “要搜就搜,不過,我想說,既然要搜,那就一起搜,這種帕子,只要有這種白色絹絲的,我們府中哪個院子裏的丫鬟做不出來啊,而雪蘭落入水中,也不一定是因為我的原因,要知道,也許她是因為知道了其他人的秘密,而被人推入水中,也說不定。”雲卿面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望著韋凝紫,“表姐的院子也要一起搜。”

    望著那深不可見底的雙眸,韋凝紫忽然覺得渾身冰涼,她仿佛覺得,今天又走到了一個陷阱裏,她今日的一切,都是經過精密的安排,先是引雪蘭出來,將她推在湖中淹死,然後將雪蘭的死往雲卿的身上引,依此在眾人面前尋到理由去搜雲卿的院子……如此安排,步步為營的設計,沈雲卿又如何得知。

    她忍住這種通身的寒意,暗道一定是自己以前在她手中吃過敗仗,留下了陰影,她肯定不知道,等一下等待沈府的將是什麼滔天大禍!

    於是韋凝紫面上越發和氣的笑道:“既然表妹這麼說了,那就讓人一起搜吧。”這個時候她一旦拒絕,那麼就會落入自己的那句‘不讓搜就是有鬼’的陷阱中去。

    “那就你派兩個丫鬟,我派兩個丫鬟,去各自的院子裏搜吧!”雲卿提議道,韋凝紫也覺得這種公平,再加上謝氏派了李嬤嬤和琥珀一起跟著她們做見證。

    眼看這宴會是弄不成了,但天氣寒冷,總不能讓人都圍在荷花池邊,謝氏忍住心中的不安和憤怒,招呼著夫人小姐們往宴會廳中走去。

    而方才不見了的三位小姐,原來是走到偏僻的湖邊去看梅花去了,剛回到宴會廳,還在奇怪怎麼沒看到眾人在了。

    此時也沒人有交談的心情了,好好一場慶賀宴會,變成了這樣,人人都是坐在位置上,偶爾壓低了聲音說上幾句話。

    韋凝紫似乎胸有成竹,坦蕩的坐在雲卿對面的一個席面上,等會兒好欣賞雲卿的表情,而雲卿根本就不正眼看她。

    她的左邊和右邊坐著安雪瑩和章瀅,三個人正在說著話呢,安雪瑩不安道:“雲卿,她們該不會搜出什麼東西來吧?”

    安雪瑩一直被保護的很好,相比之下,之前被保護的更好,而這一年來被打擊磨練的更多的章瀅就更會觀察顏色了,她看雲卿坐在位置上,氣定神閑,眼眸裏更是一絲波瀾都未起,笑道:“安雪瑩,你就別多想了,保證搜不出來的。”

    其他的人不說話,她們三人也不好再多說,只好等待著,但是很奇怪,竟然沒有一個人想著要走,不知道她們心內是抱著怎樣的想法,總之沒有一個人辭行,和主人一起等待著結果出來。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韋凝紫身邊的紫霞,紫薇,雲卿身邊的青蓮,問兒,謝氏身邊的琥珀,由李嬤嬤帶著走到了大廳裏面來。

    眾人都發現,李嬤嬤的手上提著一個袋子,袋子垂落下來,裏面應該裝了一些東西。

    韋凝紫眼底帶著笑意,望著李嬤嬤殷切的站了起來,“李嬤嬤,你們搜到了什麼東西嗎?”

    李嬤嬤盯著韋凝紫,眼神裏射出來的目光,恨不得化成天雷,將她活活霹死在這裏,“有,當然有搜到東西。”

    韋凝紫沒有看著李嬤嬤,目光一直停在那個袋子裏面,李嬤嬤的目光此時在她的眼底,那都是因為發現了髒東西後的憤怒。

    謝氏看著那個袋子,面色微冷,問道:“在哪搜到的,裏面是什麼東西?”

    李嬤嬤收回盯著韋凝紫的目光,恭敬的回道:“回夫人,大小姐的院子裏搜查過了,沒有任何奇怪的東西,倒是在菊客院的時候,從樹上掉下了一包東西。”



正文 71 白花決裂

    菊客院,就是韋凝紫所住的地方,一聽到說在她院子的樹上掉下什麼東西來,她立即站了起來,皺眉道:“樹上掉了什麼東西?”

    李嬤嬤看了一眼她,難為的望著謝氏,將手裏的袋子反過來,把裏面的東西全部倒在地上,一堆五顏六色的絹絲布料一起都掉在了地上,看起來只是碎布一樣的。

    韋凝紫看著那堆布料,吊起的心放了下來,雖然不知道這布料是怎麼出現在樹上的,可不是什麼其他東西就好,松了一口氣,道:“就是一些布料而已,也都是些裁剪過的,估計是做衣裳剩下來的,說不定是哪個丫鬟看到喜歡,偷偷的藏起來的呢。”她視線越過李嬤嬤,望著站在李嬤嬤身後的紫霞和紫薇問道:“就只搜出這些嗎?其他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嗎?”

    她讓雪蘭埋的那些小布人,位置早就計畫好了的,紫霞和紫薇都得了她的吩咐,只要進雲卿的院子裏,就直奔過去搜查,怎麼看她們兩人手中都是空空的?

    “沒有,兩個院子裏都找了,並沒有其他的東西。”紫霞也暗裏奇怪,小姐說東西在那裏的,她去找了,卻偏偏找不到。

    韋凝紫的俏臉一下子就被一層陰霾所覆蓋,緊緊的盯著紫霞,嚇得紫霞低著頭,不敢再對上她的視線。

    “既然沒搜到什麼,那也就算了吧。”眼看著沒搜出點什麼讓人興奮的東西來,看客也少了心情,提議道。

    李嬤嬤這時卻開口道:“這布料有問題。”

    老夫人坐在上位,李嬤嬤正站在她的身邊,由於連續兩次身體大受傷害,她如今已經用上了拐杖,看到那堆布料,用拐杖撥弄一下。

    布料翻轉過來,露出若隱若現的字和符號,眾人眼底立即射出好奇的光。

    “這是什麼?”老夫人用拐杖撥出一根布條,上面用大紅色的線繡出了奇形怪狀的符。

    李嬤嬤也用手撥開其他的布條,翻轉過來後,可以看到,一部分白色,藍色,黃色,紅色的布條上面都用大紅色的線繡著同樣古怪的符號,還有一些弄到了一半。

    眾人都從座位上站起來,去看那布條上究竟是什麼東西,有夫人眼底隱隱露出了駭人的神色。

    謝氏皺眉:“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是梵文所寫的符文。”其中一位一心向佛的老太太開口道,聲音裏卻充滿了恐懼。

    “是何符文?”老夫人和那老太太也是認識的,看她神色,立即追問道。

    “這……”那老太太非常猶豫該不該說出符文上面的內容,而韋凝紫的臉色已經漸漸變得奇怪,她院子裏何時出現了這種東西?

    “老太太,你有話就直說!”雲卿勸道。

    那老太太先是阿彌陀佛了一聲,然後道:“這是經文上記錄的一種符咒,用絲線繡在布料上,掛在樹上,可為家中病者延年益壽,可使病者康復。”

    老夫人看著地上的那一片經文,驚訝道:“那這還是為人祈福的東西了?”說是這麼說,可看那老太太的神色,若真是什麼十分好的東西,那就不是如此神色了。

    雲卿忽然走到那布條面前,將布條撿了起來,看了一遍後,“老太太,這上面的絲線好像不是大紅色的,而是用血染紅的?”

    她一說話,眾人臉色立即就變了,難怪剛才就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看那絲線的紅色也不太自然,以為是放在樹上風吹雨曬的結果,原來是用血染的。

    “我若是沒記錯的話,以前曾經在一本經文上看過,邪惡的魔鬼在自身受到傷害的時候,會用血寫成經文,將自己的災難轉移到別人身上,或者是將別人的壽命轉移到自己的身上,難道這個就是?”

    老太太點頭道:“是的,這種便是邪惡的經文,也叫做‘借壽經’,用血寫好後,掛在樹上,便可以將身邊人的壽命和運氣借去給自身,以擋去災難和黴運。”

    雲卿被嚇的將手中的布料一丟,看著布料上的經文道:“這,這上面的名字……”

    老太太也是一臉惶恐,雙手合十道:“這上面用梵文繡著郡君,爵爺,老夫人的名字,也就是說,繡經文的人希望將厄運轉到這些人身上,並奪取他們的壽命!”

    韋凝紫聽了這麼多,終於發現事情不對了,她立即站起來,對著李嬤嬤道:“你從哪弄來這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給我住口!”謝氏橫眉喝道,“韋凝紫,這東西是從你院子裏找到的,你繡這種東西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繡這些東西,我為什麼要繡這些東西?!”韋凝紫望著謝氏,矢口否認道。

    “這東西若不是你繡的,那怎麼會出現在你的院子裏呢?”謝氏怒道。

    “若是有人要陷害我呢?”韋凝紫轉頭看這雲卿,但見她嘴角那一絲幾不可查的笑容,含著十足的冷意和嘲笑。

    “陷害你?菊客院平時除了你的丫鬟,並沒有人去過,再說,誰會用這種東西來陷害你,還好巧不巧的這布料上有著沈家這麼多人的名字,就是沒有謝姨媽和你的。”李嬤嬤在一旁回道。

    韋凝紫想起,自從謝姨媽變成活死人之後,她為了避免其他人發現端倪,幾乎是不出院子,謝氏她們也因為對謝姨媽死心,並不來探望,平日裏院子裏都是她自家的丫鬟,若是說有誰能自由出入她的院子,那就是雪蘭了。

    “在我院子也不一定是我的東西,也許是丫鬟掛在那裏的呢!”韋凝紫將東西推到丫鬟身上,她並沒有見過這些東西,也不知道怎麼會出現到她的院子裏。

    “丫鬟的東西?”李嬤嬤冷笑一聲,從地上將那布料拾起來,“這種絹絲本來產量就少,上次夫人給大小姐送了五匹,同樣給你也送了五匹,這樣的絲料,極為難見,便是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因為是沈家自己生產的,專供銷售海外。你是說,你將五個色的絹絲全部給了丫鬟?然後丫鬟又將這種絹絲全部剪掉,用來繡經文,怎麼說也不太合理吧?”

    那些夫人個個眼睛毒辣,一看就知道這絹絲是好東西,就算是她們也不會捨得賞給丫鬟的,更何況韋凝紫現在一個孤女,那也太闊氣了點,這太不附和邏輯了。

    “李嬤嬤,那你是少見多怪了,這布匹雖然珍貴,可丫鬟是我的得力助手,幾匹布料算不得什麼,就算送給她們又有什麼關係。誰知道她們會拿去做什麼?”韋凝紫一笑,滿嘴的諷刺。

    李嬤嬤突然狡詐的一笑,老眼裏精光四射,“不過老奴覺得很奇怪,剛才表小姐你還說東西已經賞給丫鬟了,可老奴發現那五匹緞子還在這裏啊!”

    說完,琥珀立即從後面搬來五匹絹絲,放在眾人面前。

    一看那五匹絹絲,韋凝紫就暗道不好,她剛才一時慌了神,只想著撇清自己,掉入了陷阱裏了。這繡經文的絹絲,只怕不是這五匹極品的絹絲。

    “請表小姐說說,你既然說這絹絲是打賞給丫鬟了,怎麼還在你櫃子裏呢!”李嬤嬤客氣的問道。

    “我一時記不得了。”韋凝紫咬著牙,繼續堅持道。

    “如果記不得了,那表小姐可以說記不得就是,為什麼一定要說是丫鬟用這五匹絹絲繡的,這前後不是很矛盾嗎?還是表小姐自己繡的,不想承認,就想賴到丫鬟身上去!”李嬤嬤聲調突然拔高,嚇了眾人一跳。

    “我認都不認識這個梵文,怎麼會繡這種東西,這東西繡了又有何用!”韋凝紫陷入了百口莫辯的局面,她雖然聰明,但是從未想到今日會立於敗局,一時想不到好辦法為自己開脫。

    而且她只是孤立的一個人,這旁邊的人,都是沈家的人,或者沈家的客人,她第一次感覺到,以前她覺得沒有謝氏,自己一個人會更好,如今覺得,有一個人幫著自己說話,就不會這麼孤立無援了。

    雲卿目光落到那堆符文上,淡淡道:“這東西本來也沒人知道的,你的院子裏沒有人去,便是繡了也不知道,若不是今日你提議搜搜院子,幫雪蘭找出兇手,李嬤嬤她們也不會搜出有這樣東西。當初去搜的時候,也有你院子裏的丫鬟,若是有人作假,她們肯定會說出來,如今連她們都點頭了,就證明的確是從你院子裏的樹上搜出來的,眾目睽睽之下,相信誰也沒那個本事耍手段,你若是真覺得自己是冤枉的,那就要拿出證據來。”

    韋凝紫聽著雲卿的一段話,表面上好像是為她說話,實則將一切她要指證的可能性都堵死了。

    搜查不是別人說的,是她自己說的。

    搜查的人選是她自己的人。

    除非她能拿出證據來,不然這東西,就沒辦法否認了。

    “這種經文如何惡毒,我如何能用,我和娘來揚州之後,都是靠著沈府來渡過的,怎麼能做這種忘恩負義之人。”韋凝紫眼中含淚,可憐的望著眾人,一時之間,又讓人覺得楚楚可憐。

    若是沈家倒了,那她不是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這麼做,也是不明智的吧。

    “咦,我記得開始的時候,韋小姐還說過,為了她娘的健康,她什麼都可以做呢。”章瀅在一旁望著韋凝紫,驚疑的提起。

    “是呢,開始的時候,她就是這麼說的。”

    “對啊,我也記得,那時候還覺得她孝順,原來是這個,寄居在人家家中,竟然可以用這種符,這不是將所有的黴運都轉給別人嗎?”

    “對啊,難怪沈老爺之前遇泥石流啊,老夫人身體一直硬朗的,結果就中風了……”

    你一言我一語,這些夫人立即就將效果說了出來,韋凝紫為了她娘,那就是拿沈家人的命她都會肯。

    韋凝紫沒有想到剛才自己一句表示孝順的話,會被章瀅拿出來做筏子,搖頭道:“沒有,我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的,這種東西明明就不是我的!”

    雲卿笑得無比溫和看著她,忽然拿起絹絲揚了一下,流翠忽然大聲的喊道:“這個絹絲,看起來好像和雪蘭手上的那塊絹絲一樣,質地都是一模一樣的,難道雪蘭最後抓著絹絲,就是要提醒我們……”

    眾人的注意力又一下到了那絹絲上,的確,這絹絲就和雪蘭手中的絹絲一樣,人之將死,那麼最後一刻,抓住的都是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

    那塊絹絲表達的便是她看到了什麼秘密!她看到了韋凝紫偷偷繡經文的秘密,所以被韋凝紫推入了河中。

    “好惡毒的心腸啊,殺了丫鬟,竟然還想栽贓嫁禍給韻寧郡君……”

    “是啊,開始我還真以為是韻寧郡君下的手呢……原來那個丫鬟手中的絲帕是這個意思……”

    “你胡說八道什麼!”聽著身邊碎碎的議論聲,韋凝紫怒瞪著流翠,大聲喝道。

    雲卿看著韋凝紫,笑容裏帶著涼意,“流翠說的只是她的想法,你怎麼能說她胡說八道呢,還有,流翠可是我的丫鬟,雖然我只是陛下封的一個郡君,可到底打狗也得看主人是不!”

    言外之意就是,我的丫鬟,容不得你來教訓!

    韋凝紫一怔,立即反應過來了,她這自認為完美的佈局,早就被雲卿識穿了,雪蘭手中那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手絹是雲卿塞進去的,就等著她提議搜院子的時候,將她一步步推到如今這個境地。

    老夫人聽著老太太說那符文上,寫的不僅有沈茂的名字,還有雙胞胎孫子的名字,簡直是暴跳如雷,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看著那個身如楊柳的少女,眼底都是怒意,“韋凝紫,我沈家對你不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韋凝紫嘴巴甜,會說話,一直都將老夫人哄的開開心心的,老夫人對她也算不錯,可沒想到,她竟然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

    謝氏更是氣怒,韋凝紫用這種惡毒的經文來對自己的家人施咒,她呵斥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就算你父親先亡,母親臥床,你也不可以做出這種事情,在沈家,誰又曾虧待你了,什麼東西又沒有少過你,你怎麼可以怨恨詛咒到這種地步!雲卿有的,我都會給你也準備一份,即便你母親三番兩次的陷害於我,我都沒有遷怒於你,你怎麼做得出如此惡毒,喪盡天良的行為!”

    “就是,當初她們母女來揚州,都是沈家接濟著呢。”

    “嗯,一個寡婦住到人家家裏,就應該要感恩了,還詛咒別人……”

    “就是,爹死,娘病,就這樣的人,還不知道感恩,難怪皇后說她不孝……”

    “你不知道有些人,就是這樣的,吃別人,住別人的,還巴不得人家全家死呢!”

    “人與人就是不同,你看韻寧郡君,那氣質,才貌,和她完全不一樣!”

    ……

    韋凝紫看著謝氏柔順的眉眼裏暗藏著的失望,聽著她說雲卿有的,也給她準備一份,只覺得謝氏滿臉都是趾高氣昂,都是同情她。

    旁邊那些聲音就如同一道道魔音傳入她的腦中,這些日子,被人看不起,被人冷眼相待,被人漠視的一切都在她眼前過目。

    論樣貌,沈雲卿美若牡丹,豔冠揚州,她也是嬌俏美麗,柔婉動人。

    論才情,沈雲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也是歌舞琴畫,個個拔萃。

    她到底那樣比不過她了,她每一樣都不比她差!

    唯一差的就是這個身份!因為她是一個孤女,所以這些人狗眼看人低!

    她的表情一下變得惡毒了起來,大聲朝著謝氏吼道:“你憑什麼說我,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嗎?你還不是一個隻會搶姐妹男人的賤貨!”

    “你說什麼!”雲卿聽到韋凝紫罵謝氏,一個步子沖上去,橫眉豎眼,“你再罵一遍試試!”

    謝氏被雲卿攔在身後,聽到韋凝紫的話,滿臉不解道:“什麼搶姐妹男人?你給我說清楚!”

    本來今日客人這麼多,她實在是不想鬧大了,可是這是她被人安上一個搶姐妹男人的名字,若是不說清楚,從明天起,不止她謝氏會被人說淫蕩不堪,就是沈茂也無法抬起頭來,更別提雲卿還未出嫁,有這麼一個名聲的娘會有什麼影響!

    所以謝氏毫不猶豫的就在眾人面前質問起來!

    “謝文鴛,你別以為裝的一副端莊賢慧的樣子,你就真的是一個賢良淑德的女人了!這麼多年,你做的事情以為沒有人知道嗎?”韋凝紫知道今日符咒一事出了,自己必定和沈家是徹底鬧翻,那麼既然鬧翻,她就要讓沈家也別想得了好,她要揭露這一家人偽善的嘴臉,看他們以後還怎麼裝!

    “你說!我謝文鴛自認行得正,坐得端,既然你說我曾經做了什麼事情,你就說出來,讓大家聽聽!”謝氏從雲卿身後站了出來,這個時候,她不需要躲在女兒的身後,她自認自己有這個能力對付。

    韋凝紫看她的模樣,冷笑了一聲,“謝文鴛,你既然不怕丟臉,那我也就說出來了!十四年前,沈家老太爺到外祖家提親的時候,是不是提的是我娘?”

    “是的。”

    “那為何最後是你嫁了過來,而我娘沒有嫁過來?!”韋凝紫說完這一句,轉身對著眾多夫人道:“眾位夫人,小姐,你們可能不知道,當初沈老太爺去我家提親的時候,提的本來是我娘,但是就是謝文鴛,她仗著是嫡姐的身份,看中了沈老爺之後,硬生生的由自己替嫁了過去!”

    一下子,後院大廳就如同爆炸了一般,那些夫人個個表情都變得十分微妙且奇怪,但是這裏面,卻沒有對謝氏的鄙夷,而是每個人都用著可憐的眼光看著韋凝紫,就如同看著這世上最可憐悲哀的螞蟻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從門口走進來,對著韋凝紫就是一個巴掌扇了下去,厚重的巴掌將韋凝紫扇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沈茂滿臉鐵青,緊緊的盯著韋凝紫,看著她的面容,只覺得噁心,討厭,憎恨,和謝素玲一樣的嬌美,一樣的柔弱,看上去的時候第一眼,總是讓人忍不住去憐惜,可是那眸子去如同毒蛇一般,無論怎樣,也無法讓那顆惡毒的心靈便好,便熱。

    “你打我做什麼?剛才我說的都是事情的真相!”

    “真相?所謂的真相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了!”老夫人由碧菱和碧萍扶著走到眾人面前,語氣顫抖的說道:“當初老太爺向謝家提親,的確是提的你娘,因為我們沈家只是一個商人,而謝老太爺是一代名儒,老太爺不敢奢望嫡女,只想娶個庶女便好了。”

    “但是當老太爺去謝家將提親一事說了之後,本來謝老太爺答應了的,只等定下日子,便準備成親。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你娘竟然勾搭了韋家的公子,也就是你爹。”

    “韋家的公子當初是與謝家訂了娃娃親的,以韋家書香世家的門第,與謝家是門當戶對,定然是定的嫡女,而你娘,嫌棄我沈家是個商戶,連夜就勾搭了寄居在謝家的韋家公子,兩人有了首尾後,謝老太爺沒有辦法,為了兩家的面子,只能將你娘那個庶女嫁到了韋家,而謝老太爺又是重諾之人,不肯毀了和沈家的婚約,便把自己的嫡女嫁到了我沈家,也就是如今我的兒媳,謝文鴛!”

    也正是這個原因,謝素玲嫁到韋家去就被人看輕,再加上行事小氣自私,得罪更多的人,更讓人不喜,所以在韋公子去世之後,有人逼迫時,沒有一個韋家人願意伸出援手。

    韋凝紫捂著臉頰,滿臉驚駭,眼眸血紅,不可置信的搖頭,“不是,娘不是這麼跟我說的,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謝素玲那個人自私自利,她說的話只對她自己有利,你信了她的才是錯的!”沈茂對韋凝紫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冷語道。

    韋凝紫狀若發呆,那她這兩年,都是被娘欺騙了,她不相信,不相信,她抬起頭來,指著謝氏道:“你被這個女人迷惑了,當初要嫁給你的明明是我娘!明明我才應該是你的女兒!”

    “我打你是要告訴你,你和你娘一樣,惡毒自私,不知好歹!除了有一顆善妒的心靈,你們什麼都沒有!你和雲卿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我也不可能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沈茂早就看穿謝姨媽和韋凝紫的嘴臉,只不過礙於謝氏,也有感于老丈人的恩情,謝素玲好歹也是他的女兒,才客氣一點,剛才發生的事,他已經在趕來後院的路上聽了,再也沒有一絲感情在心中了。

    “我哪里不能和她相提並論,我哪點比她差了!”韋凝紫從地上站了起來,咬牙怒視著雲卿,手指恨不得立即上去,將雲卿掐碎。

    雲卿方才也是第一次聽到父母當年的事情,難怪當時謝姨媽去勾引爹的時候,娘都是十分沉穩鎮定的模樣,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嫌棄,自然是在心內記恨,再者父親對謝姨媽本來就沒感情,只會越發的看了生厭。

    不過,謝姨媽自己編的那個劇本,倒是挺可憐惹人愛啊。

    雲卿微微一笑,眼底難掩嘲諷,“韋凝紫,你今日當眾辱駡我娘,背地裏詛咒我祖母,父母,弟弟,我不管你比我好,還是比我差,我只想說,你可知你做的是什麼事情?”

    “不就是和你們沈家徹底斷絕關係,你們這樣的親戚,不要也罷!”已經將那一層掩蓋撕破,韋凝紫根本就不在乎的冷笑起來,全然沒了她平日那副柔弱的模樣。

    “你即便還想賴在沈家,只怕也沒有人敢要你住了!”雲卿唇邊溢出絲絲冷笑,看著韋凝紫,鳳眸如霧繚繞,仿若高山間那經久不散的雲霧,看不透其中的高低深淺。

    “我也不會再住這裏!”韋凝紫轉身便要往外頭走。

    想一走了事?沒那麼簡單。

    雲卿輕輕的動了一下下頜,立即有婆子擋在門口。

    “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嗎?還攔著我做什麼?”韋凝紫怒道。

    “安夫人,我想問問,有人當眾侮辱三品誥命夫人,三品郡君,二等伯爵,並且暗地用符咒陷害,並打死別人府中丫鬟,這一切,按照大雍律例,理應怎麼處罰?”雲卿並不理會她,轉頭望著安夫人,語氣淡淡的,一雙鳳眸都是深井寒淵一般,仿若有無數冰淩在其中翻滾,隨時會噴湧而出,將人凍暈。

    安夫人看著剛才這一局鬧劇,從頭到尾都是沉默的,此時被雲卿點名,開口道:“按照大雍律例,有官名,或者封號在身之人,可以提交官府處理,若是此人白身,可交予官府處理,亦可自行施刑,重打八十大板。”

    韋凝紫終於全身發寒,開始顫抖,“沈雲卿,你要做什麼!”

    雲卿聲音鏗鏘有力,眼神冰冷,語氣裏卻含著無盡的堅定和冷酷之意,“韋凝紫,方才你已經說了,與我沈家斷絕關係,從現在開始,你見到我,一定要行禮,還有,我要做的,只是按照律例而為!來人啊將韋凝紫抓起來,拉到院子裏面重大八十大板……”

    立即有婆子跑上去,拉著韋凝紫往外面走去,而韋凝紫大聲嘶吼:“沈雲卿,你這個賤人,你竟然敢對我用刑!”

    雲卿淡淡道:“以前你在府中做錯事,仗著不是沈家人,所有沒有人能管得了你,如今我們沒有親戚關係,只有尊卑,我又為何不能對你用刑呢!”

    韋凝紫張口還要大喊,婆子從腰上扯出一塊抹布,那混合著油味,汗味各種腐臭味道的帕子塞到韋凝紫口中,沖鼻的氣味差點將她熏暈,直到架到了凳上,還沒有醒過來。

    眾人看到這裏,心中也知道韋凝紫這是自作自受,本來符咒詛咒沈家一家人這一件事,便可以讓她陷入困境了,她竟然還要去說謝氏,當年這事,其實揚州上流社會的人都知道,不然謝家的嫡女怎麼會嫁到沈家來,而一個庶女卻嫁到了京城的韋家,這很明顯其中是有貓膩的,而且是庶妹先嫁。

    名門望族裏,沒有特殊情況,是絕對不會妹妹比姐姐先嫁的,這些事情,她們明白的很。

    只可惜這個韋凝紫,平日裏看聰明得不得的人,就被這麼個娘矇騙了。難怪會對沈家人這麼恨,原來是嫉恨別人,看來之前那符咒的事情是真的了。

    沈家人對她那麼好,她還做出這樣的事情,真的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啊,還好今天揪出來了,若是再住下去,還不知會不會害的沈家家破人亡呢。

    有人唏噓,有人感歎,也有人覺得看了一場好熱鬧,回去後又有八卦的題材了,總之到了這裏,人漸漸的散去。

    沈茂還要去前院招待客人,而謝氏也要去送送客人,儘量減少這件事帶來的負面影響,所以也隨著人流走了。

    老夫人畢竟年紀大了,折騰了這麼一番,說了那麼多話,又氣又累,忙讓人扶著回榮松院休息去了。

    而雲卿則帶著流翠,往行刑的小院子裏去,遠遠的便聽到木棍拍下來的聲音,接著便是一聲慘叫聲。

    韋凝紫,被打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感覺很好呢?

    雲卿站在小院的門口,看著被婆子捆在凳子上,兩塊船槳一樣厚重的木板,正大而有節奏的拍在她的屁股和腿上,啪啪的聲音帶起肉的顫動,鮮血開始從冬日穿的厚厚的衣物下滲出來。

    一旁監視行刑的婆子立即上來道:“大小姐,這場面太血腥了,你還是別看了,以免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八十大板下來,人不死也要去半條命,血肯定是要流不少的。

    雲卿擺擺手,流翠道:“沒事,你一邊去吧,小姐沒那麼脆弱。”

    雲卿走了過去,站在韋凝紫的面前,看著木板在血色浸染的裙子上拍著一下下有節奏的音律,淡淡的笑了。

    “沈雲卿,你個毒女!”韋凝紫頭髮散亂,兩眼血紅,臉色疼的發白,還用盡全力咒駡雲卿。

    “比起你來,其實我還不敢擔起‘毒女’兩個字呢,我的好表姐!”雲卿半蹲下來,雙手撐著膝蓋,眸中帶著幽深的光芒,上一世,韋凝紫也是站在這個角度,看著她的臉的,那時候,她的心情肯定也和自己一樣的愉快吧,看著她被打的血肉橫飛,鮮血直流。

    可是,那時候,自己沒有做過一件壞事啊,而韋凝紫呢……

    韋凝紫被木板打得面色蒼白,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可是望著雲卿,她莫名就來了一股動力,大罵道:“賤人,你不要得意……”

    賤人?

    那時候,韋凝紫讓人杖斃自己的時候,也是罵她是賤人,如今換做是韋凝紫被打,還是罵她賤人,真是沒一點新鮮勁。

    雲卿站了起來,端莊溫雅的一笑,吩咐道:“辱駡郡君,按照律例,掌嘴二十,立即執行。”

    婆子立即捋起袖子,沖上前去,一邊一個巴掌的開始扇了起來。

    雲卿儀態萬方的走出院子,仿若沒有聽到身後行刑的聲音,吩咐道:“流翠,吩咐下去,立即讓菊客院的人收拾東西,在打完板子之前,全部打包丟出去,從此以後,謝素玲和韋凝紫,永遠不許進入沈家大門!”

    她一點也不會憐憫韋凝紫,不為上一世,單單就是她埋下的那四個小布人,如果不是自己早早發現了的話,今天在宴會上被搜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沈家用魘術詛咒明帝,所等待的結果,就只有滿門抄斬的結果了。

    雲卿到了院子,卻聽到丫鬟說,潁川侯府的大小姐一直在等她。

    章瀅還沒回去,有什麼事嗎?

    進了屋後,雲卿將斗篷脫了下來遞給青蓮,走到羅漢床前,道:“你怎麼沒回去?”

    “不急了,倒是你,年後就去京城了,以後就難得見面了,我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出來。”章瀅感歎道。

    雲卿知道是她母親的病越來越重,說不定那天就要油盡燈枯,到時候章瀅只能在家守孝,不能出門。

    十五歲的章瀅,面容越發的美豔,五官更加精緻,穿著一襲淡水色的長裙,散發出屬於女子的獨特韻味,臉頰也比之前瘦削了許多,更顯得臉如瓜子,容色鮮豔,只是眉間始終帶著一點愁色。

    問兒將暖爐裏添了炭,遞給雲卿,她雙手抱著暖爐取暖,一邊問道:“怎麼今日宴會你會出來的?”

    章瀅朱唇彎了彎,側眸看去,不知道是在笑,還是有著諷刺,“章洛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回去就被禁足了,那個女人想著討好父親,能提前將章洛放出來,但是被那個新來的搞的手忙腳亂,在父親面前犯了兩次大錯了,她再不敢亂動了。”

    “你舅母還挺厲害的。”雲卿笑了一下,這半年,章瀅偶爾也給她下帖子,兩人的關係比以前好多了,算的上是朋友。

    她們說的這件事,便是章瀅下半年及笄禮上,孟氏的弟弟,章瀅的舅舅和舅媽從京城過來,得知潁川侯側夫人的事情後,舅媽大為生氣,立即送了一個美貌的‘揚州瘦馬’給潁川侯。

    潁川侯側夫人襲氏雖然柔美,但到底是生過兩個孩子了,這個‘揚州瘦馬’,是孟舅媽根據潁川侯的喜好,特意選的柔情似水,又嬌媚可人,工於心計,懂得詩詞書畫,溫柔體貼,身段嬌軟,床上又懂得逢迎,年紀才十五歲,樣樣件件都比襲氏強,潁川侯享受了一晚,立即就將這瘦馬抬為了姨娘,原本一個月在襲氏那歇息二十天的,如今變成了七八天。

    剛好,襲氏參加皇后宴會,章洛又發生那樣丟臉的事情,襲氏是眼見自己的寵愛被新納的小妾分走大半,女兒又出了這等醜事,潁川侯越發的不喜,如今潁川侯府的章老太君正張羅著找新媳婦,經常有貴婦帶著女兒去走動。

    親娘還沒死,就開始找人替代她的位置,任誰看到心裏都不會高興的。

    “遠水救不了近火,不知道以後會變怎樣,不過,我母親身體是一如不一日了,雖然我不想承認,也只能面對,只希望,到時候娶個厲害的,狠狠的整治那個女人!”章瀅狠狠的說道。

    從她的話語裏,可以聽出對襲氏有多怨恨,雲卿笑道:“太厲害的繼母,只怕你也受不了。”

    繼母進門,要是生下孩子,男孩還好,章瀅母親並沒有生下兒子,嫡子一位是沒人能搶的,若是生了女兒,碰到個心氣窄的,受不了嫡長女的名稱被人占了的,這種人不多,可也不是沒有。

    “你以為我喜歡繼母啊,就算是個不厲害的,我也不喜歡,可是我娘現在這樣,又對付不了那個女人,那個‘揚州瘦馬’雖然好,可到底是個妓子,身份上還是差了一截,等那個女人回過神來,又對付我了,你不知道,我上半年的時候,每天睡覺都睡不好,她送過來的東西,我根本就不敢吃,更別提為了不讓父親討厭我,我在他面前做出一副什麼都忍讓的樣子……”

    章瀅說著說著,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哽咽道:“可我只有這麼做才可以,要是爹再不喜歡我,家裏的下人就更沒人看得起我了,娘躺在床上,會更傷心的,她一傷心,病就更難好,所以我只有千方百計的去做出溫婉乖順的樣子,和章洛表面上做一副好姐妹的模樣……”

    章瀅拿著帕子擦著淚水,雲卿默默的聽著她說,章瀅以前是什麼樣子,現在又是什麼樣子,可能在外人中,她是最清楚的,人生在世,很多事情由不得人自己控制的。

    說了好一陣子,章瀅才止住了眼淚,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很少哭的,不知怎麼,在你面前就有些忍不住……”

    “哭出來就好了,不過你的眼睛,可得注意下。”雲卿提示道,隨手拿了一面小圓鏡給她看。

    “哎呀,要是回去給她們看到了,肯定背後又要說我。”章瀅拿著帕子按了按眼下,想要將哭腫的地方按下去。

    “行了,我教你吧,把這個茶葉倒出來,用帕子包著……”雲卿輕聲教道。

    ……

    傍晚之時,沈家的偏門打開了來,先是幾個丫鬟低著頭走了出來,然後接連從裏面丟了十幾個包袱到地上之後,一個全身染血的人,連同一個擔架,也被從裏面扔了出來,丟出了沈府的界限。

    薄雪鋪就地面上,一雙黑色靴子突然停在了韋凝紫紫黑交錯的面容之前。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40 AM 編輯

正文 072 碼頭情敵

    沈府每年過年的時候,本來就格外的熱鬧,莊子上要送年貨,要報賬,各店鋪的掌櫃要來將一年的經營情況彙報,今年更是忙碌,除了要忙這些以前年節的事情,還多了許多人情來往,以及要遷府入京的事情。

    雖然聽起來還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可以準備,但是去京城要買宅子,自然顯得時間就有些不足,沈茂忙的可能過年的時候也不會在家中,隨著客船就去了京中,家中的事情,生意上的交給雲卿處理,其他的就由謝氏處理。

    待到過年的時候,沈茂在大年夜的傍晚終於從京城趕了回來,和家人過了一個痛痛快快的年,然後整理東西,沈家宅院是祖傳的,雖然人不在這裏,自然還是不會賣的,請了新立祠堂裏的沈氏人,打理照看,另外將李斯留在了揚州。

    雖然府宅搬去了京城,但是沈家的染坊,繡房,桑園這些是搬不走的,必須得有人在這裏幫忙照看。

    沈家雖然人口不算多,但是東西卻不少,整理出來也有五條船那麼多,其中還不包括那些舊了的,放在老宅不打算搬動的。

    而府中的丫鬟,婆子們也有活動的,她們是沈家的家生子,自然是沈家去哪,她們也跟隨去哪,也有一些不願意跟隨著去的。

    此時謝氏坐在榻上,抱著暖爐,她下頭跪著三個婆子和四五個丫鬟,個個頭垂的低低的,其中一個有點臉面的婆子壯著膽子道:“夫人,如今老爺和夫人升了伯爵,小姐得封了郡君,又做了皇商,沈府遷往京城,這是天大的喜事,老奴本該隨著夫人去京城的,可無奈年事已高,一路顛簸,只怕給夫人惹了麻煩,倒還不便,想留在揚州替沈府守宅子了。”

    謝氏面無表情的聽著,柔白的面上因為房裏暖烘烘的,浮起了紅紅的色澤,看著跪在下頭的那些人。

    李嬤嬤一聽就皺了眉,“什麼守宅子,看宅子的人早就定好了,我看你們是不願意去京城才是的吧。”

    婆子一聽她說,強笑道:“哪里,老奴說的是真心的。”她的確是不想去京城了,自己的兒子,媳婦都在揚州,她去那麼遠做什麼,雖然京城好,可也沒家人在身邊好啊。

    李嬤嬤看婆子那老油條的樣子,還要開口訓斥,謝氏抬了一下眼,制止了她的話,看著另外幾個,問道:“你們也是不想去京城吧?”

    “夫人,奴婢的哥哥姐姐都在揚州,奴婢不想離開這裏。”小丫鬟說話沒有婆子那麼拐彎抹角,直接就說出心裏的想法。

    另外幾個婆子和丫鬟也回答了,意思都差不多,就是不想離開這片土地。

    謝氏歎了一口氣,“你們的心意我理解,自我嫁來揚州,也有十數年了,離開這裏我也捨不得,你們心中不舍也是正常的。你們去找木管事,按照規矩辦吧。”

    那幾個婆子和丫鬟聽了後,大喜不已,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口水和淚水的,沒想到謝氏這麼快就答應了,果然是好主母,連忙謝恩。

    待這些人退了下去,謝氏對著李嬤嬤道:“你吩咐下去,若是有想留在揚州的,就按照府中的規矩,放了他們出去吧。”

    李嬤嬤有些不明白道:“夫人,她們聽到去京城就不去了,這心也太飄了些。”

    謝氏一笑,“嬤嬤,不是每個人都會像你對我這般的,人都是為自己打算的,去京城雖然是好,可是到底是背井離鄉,他們不願意也正常,再者,既然他們的心都不在這裏了,若是強留了下來,反倒顯得我們沈府不近人情,反正每年都要放一批人出去的,留著這些心不在的人,還不如放了,以免因為此事懷恨,倒給府裏添了麻煩。”

    李嬤嬤點頭稱是,轉頭出去處理此事,正巧看到秋姨娘過來。

    “李嬤嬤,又要去忙了?”秋姨娘也是二十五的年紀了,倒還是顏色鮮豔,並沒有蒼老的跡象,當初幾個姨娘裏,只有她還在府中,幸好當日她站對了位置,沒有參與那些人勾心鬥角之中,否則今日還不知道在那等著人祭拜。

    這幾個月,府中事務太多,謝氏也分出一部分讓她幫忙處理,她到底做過正室娘子的,處理事務也很乾淨俐落,又不爭風吃醋,搞那些小動作,李嬤嬤對她也客氣了幾分,“是的,姨娘過來找夫人的嗎?”

    “還是李嬤嬤眼利,夫人如今可有空?”秋姨娘巧笑著問道。

    李嬤嬤看她身後帶著一個穿著鵝黃色小襖的低著頭的少女,眼底閃過一道利光,點頭道:“夫人在裏邊。”

    秋姨娘笑道:“這是我娘家的妹妹,想求夫人在府中謀個差事呢。”

    李嬤嬤又看了兩眼,見沒什麼異常,這才道:“你進去吧。”

    秋姨娘又謝過了一次,才帶著那少女走了進去,打簾的小丫鬟掀開簾子,秋姨娘走了進步,便看到謝氏正在那捧著茶,看打包包裝的冊子,點裏頭的東西,聽到腳步聲,謝氏轉過頭,問道:“怎麼過來了?”

    “昨日聽夫人說頭還疼著,今日來看看好些了沒?”秋姨娘站在那笑著,謝氏看到她身後跟著進來的少女,打量了兩眼,開口道:“我沒事了,你坐吧。”

    秋姨娘哪里會坐,她拉著那少女往前走了一步,口氣親昵道:“夫人,這是婢妾的妹妹,昨日家中母親帶了她過來,說是讓我在府中給她找個差事,也好看看伯爵府裏的光彩,婢妾說這事婢妾做不了主,得夫人說了算。可母親一番盛情,將妹妹留下就走了,婢妾也沒辦法拒絕,再加上婢妾就只有這麼一個妹妹,希望她能多長點見識,所以就帶來給夫人看看,能不能留在府中,學點東西。”

    這秋姨娘的確是極為會說話,一番話下來,情有了,理有了,她自己的想法也表達出來了,還充分的尊重了謝氏這個主母。

    如今府中就秋姨娘一個妾室,謝氏心裏也不是多膈應她,畢竟府中若一個姨娘都沒有,全部都出了事,外面的人看來,還指不定說她手段厲害,不能容夫君身邊有人,再者秋姨娘人也還算不錯。

    所以她看也給面子的看了一下那少女,大概十八九歲的年紀,和秋姨娘眉目間有三分的相似,垂著頭,不怎麼敢看人的樣子,看起來還行。

    “她許了人家沒?”

    大雍女子十五歲及笄後,便開始尋親訂親,一般十八歲之前嫁出去,十八歲之後的,就要被成為老姑娘了,而眼前這個少女,很明顯還是梳著少女頭,所以,謝氏有此一問。

    “之前許了一個,可是男方家裏去年出了事,這門親事也就沒了。”秋姨娘回答道。

    沒許親就沒什麼麻煩了,謝氏點頭道:“既然是你妹妹,那就放在你院子裏吧,你也該添個貼身丫頭了。”

    秋姨娘的院子一直都只有楓兒一個二等丫鬟,此時再添一個也是合理的,而且妹妹放在自己身邊,她也可以照看著,不讓人欺負了,秋姨娘大喜,拉著那少女連忙謝恩。

    待一進了她的院子裏,本來滿臉笑容的秋姨娘便被那少女一下甩出去老遠,剛才那低頭善眉的樣子也被另外一種語氣所取代,“秋紋,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娘讓你帶著我去京城,找門好親事,你就拉著我做丫鬟,還做你的丫鬟,我要去告訴娘!”

    看著少女滿臉的不耐,秋姨娘拉著她拽進房裏,才道:“秋水,你想無緣無故的留在沈府,是不可能的,沈家怎麼可能帶著你去京城呢?”

    “怎麼不可以,我是你妹妹,帶著我去有什麼了不得!”秋水嘟著嘴,從桌上的盤子裏拿了一塊糕點吃了。

    秋紋看著自己妹妹吃東西的樣子,滿心無奈,娘以為自己到沈府做姨娘,就是天大的主子了,昨兒個帶著妹妹上門,說要去京城找個富貴人家嫁了,若說以前她不知道,如今她還不知道,她在沈府雖然是個姨娘,可夫人是主子,老爺是主子,小姐也是主子,她說的好聽也算的上半個主子,其實什麼都不是,自從韋凝紫和謝姨媽的事情後,沈府是一概不允許親戚借住,借居,那些上門打秋風的全部安排到外面的旅館裏去。

    因為再怕來個那樣的人,不是爬床,就是下毒,陷害。

    可是這樣的話,她也不可能跟還沒出嫁的妹妹說,不過自家妹妹倒也不蠢,至少剛才在謝氏那的時候沒有蠢頭蠢腦的發作出來,眼下跟著自己這個姐姐,才沒一點顧忌,到底沒給自己丟臉。

    她勸道:“因為你是外人,沈府不比咱們家,以前是商戶規矩就不比平常高門的少多少,如今升了伯爵,規矩更多,外人是不可以借住在沈府的。”

    “什麼外人,你是沈家的姨娘,我是你妹妹,是沈府的親戚!”秋水鼓著眼睛望著秋姨娘,邊吃東西邊道:“你是故意的,你看娘對我比對你好!我要去告訴娘!”

    秋姨娘看她的樣子,本來心底就有點煩,這麼久她肚子一直沒動靜,她心情就不大好,此時又有秋水到她身邊煩她,一點都不體諒她,加上這些天她也很忙,便甩手道:“你去告,你去告吧,大不了娘罵我一頓怎麼樣,我當初還沒被她罵夠嗎?等罵完了,她也好帶著你走,免得你留在沈家做丫鬟了!”

    這是說的當年她給沈府做姨娘的時候,被娘戳著罵了好久,後來看到她嫁給沈家,能給家裏帶來實惠,倒是再沒罵過了,現在聽到沈茂升了撫安侯,自然更加不敢罵了,昨兒個還一個勁誇她眼光長遠,二嫁都能嫁到伯爵家!

    對於娘她不想說什麼了,妹妹她倒是真心想借著沈家的名頭,找門好點的親事的。

    一聽姐姐就要把自己趕回去,剛來兩天就吃了好多在外頭沒吃過東西的秋水又不幹了,眼珠子咕嚕嚕的轉動,使勁搖頭道:“我才不去,你就是想把我趕出去,我才沒那麼笨!這裏有好吃的,好穿的,我不走,不走!”

    秋姨娘一看她小孩子樣,又好笑了起來,“你呀!不走就呆在這,姐姐還會對你不好嗎!”

    時間如流水一般匆匆而過,轉眼就到二月初,南方的運河冰水開始融化,沈茂也租了大船,將家當都搬了上去,之前秦氏和韋沉淵也是開春要去京城的,沒想到沈家以外得了封爵,便沾光乘坐沈府的船一起上京。

    秦氏覺得太過麻煩沈府,而謝氏十分歡喜,她喜歡秦氏的舉止得宜,又會聊天,一路上可以和秦氏做伴,免得這一路太過悶。

    老夫人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休息,偶爾也出來走走,不敢到甲板上,怕風吹入了寒,就是雲卿,也極少出來,因為越往北走,天氣就越來越冷。

    直到一個難得的太陽天,而船停到了曲陽碼頭進行補給的時候,雲卿才到甲板上來透透氣。

    “你也在甲板上。”韋沉淵身著天青色素面普棉夾襖,頭上梳著學子髻,身子如竹清朗,相貌俊秀間,帶著一絲儒雅在其中,正對著雲卿說話。

    “是啊,在船底悶了好些天了,上來換換空氣。”雲卿笑道,“聽說陛下今年開了恩科,你三月下旬,就要參加廷試篩選了。”

    韋沉淵雙手撐在船欄上,面朝著運河的對岸,點頭道:“嗯,要面對來自全國各地的高手了。”

    他的話語裏並沒有多少的擔心,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那種自信不由的從音色中流出,讓他整個清秀的眉目,帶上了一層耀目的色彩。

    “你那些生意的事,小牛現在已經全部能接手了,他人還是很實誠的,不過那麼多田地,你打算一直放在那不做點其他的事情嗎?”韋沉淵顯然對應試不太緊張,轉而將話題拉到雲卿的事上來了。

    “放那裏也可以,這倒不急。”雲卿笑了笑,“你娘的身子越來越好了,我娘都暈船,她反倒一點事沒有。”

    “是的,這倒是奇怪了,也許人的體質不一樣吧,我坐船也沒有頭暈,像了我娘吧。”韋沉淵一笑,滿臉的打趣,“你暈不暈呢?”

    “多少有一點,不過坐船和坐馬車還是有點像的,坐久了倒也習慣了。”雲卿眺望著遠方,“也不知道去京城後是什麼樣子?”

    “去了才知道,路總得走,多用心就好了,我覺得你一定沒問題。”韋沉淵眼裏波光粼粼,笑容真誠且帶著鼓勵,雲卿望著他的眉眼,想著上一世自己和他之間,不過是點頭的交情,誰知道這一世,兩人之間的關係完全變了。

    “有你這麼鼓勵,我倒是多了幾分信心了。”雲卿也真誠的一笑,倒覺得韋沉淵這囑咐,有點像哥哥安慰妹妹。

    那邊有水手開始喊,船上的人要注意,準備開船了,兩人才各自回到自己的臥房內。

    越是北上,天氣就越冷,到了二月,竟然還在飄大雪,雲卿縮在屋裏,抱著鎏銀百花掐絲琺瑯暖爐,披著大氅,是半點都不肯出去,腳下還放著小烘爐,恨不得將整個人都放在火邊上烤著。

    每日裏就是看看書,做做畫,靠著這些打發時間,虧得她也是賴得住的,所以倒沒覺得有多悶,不過心內覺得北方實在是太冷了點。

    流翠推開門,從外頭進來,口中直呼:“這風都要把人割成凍肉了,奴婢的臉都麻了。”

    她的鼻頭凍的通紅,將手中提的食盒放在桌上,雲卿看她的手都紅了,立即喊道:“流翠,快來暖暖手,別凍了。”

    流翠點頭,將手放到暖爐上暖了幾下,才站過去,將食盒打開,端了一碗熱乎乎的湯給雲卿,“這是夫人讓人燉的,喝了最是暖身子了,小姐,你趕緊喝了吧。”

    雲卿伸出手來接過,放在桌上,一口口的喝了,抬頭看流翠,“你也盛一碗喝了吧,天越比揚州可冷多了,別著涼。”

    流翠搖頭道:“奴婢喝了兩碗薑湯上來的,身體裏面熱辣辣的,就是外頭被風一吹,冷的緊了。”

    雲卿聞言,也不多說,垂頭剛舀了一勺湯,忽然外面響起一聲震天般的巨響,整個船身都好似搖晃了起來,那湯也一下倒在了桌子上,流翠趕緊拿了布出來擦乾淨。

    誰知,那聲音又接著轟隆隆的大響了起來,雲卿都給唬的心跳加快,捂著耳朵道:“這是怎麼了?”

    接著就聽到外頭青蓮跑進來,“小姐,前頭河面都結了,船隊這在用炸藥炸冰塊呢!”

    雲卿這才想起,北方的天氣冷,河面上的冰還未融化,加上這幾日又在飄著大雪,冰層只有厚,沒有薄的,船隻前進便艱難了。

    上京的船不止雲卿她們這幾艘,還有往京城述職的,見友的,運商的,多的是,他們的日子不能耽誤,便只有靠人工去河底埋炸彈,將冰面炸開,清理出足夠船隻前行的船道。

    就這樣到了三月初三的時候,船到了天越運河港口,各種大船排列成長龍,雲卿乘坐的大船在中間的位置,慢慢的等著前邊的大船下了人,然後靠近港口。

    馬頭距離天越還有一段距離,下船之後,還需要乘坐馬車沿著官道才能真正到達京城,所以碼頭上停了很多來接人或者送人的馬車和軟轎,送人的,接人的,接貨的一起,碼頭上顯得很擁擠。

    流翠和青蓮走在雲卿的身邊,防止其他人碰到她,問兒在後邊打了把傘,以免雪落在雲卿頭上著了涼,謝氏也在另外一條船板上走了下來,翡翠和琥珀攙扶著她一路走了下來。

    沈茂陪著老夫人,讓木管家帶著雲卿和謝氏去自家的轎夫那邊去,丫鬟婆子格擋著那些可能會過來的人。

    雲卿朝著岸上走去,卻抬頭往四處去看了一眼,當初禦鳳檀說她今年一定會來京城,他一定會到港口來接她的。

    雖然知道他能提早知道封賞的事情很正常,可是他說的那句一定會到港口來接她的話,本來她沒放在心上,可到了港口,不知道怎麼就想起那人鳳眸粼粼的樣子,鬼使神差般的巡了一眼。

    卻沒想到真正看到了那個白色的身影,雖然離的有一些距離,但是那人穿著白色軟羅的寬袖大袍,腰間束著碧色玉帶,坐在一匹棗紅色的大馬上,身姿十分挺拔。

    雖然細雪濛濛之中,看不太清楚面容,一雙眼卻是在風雪中顯得格外的瀲灩燦爛,好似雪片到了他的身周,都化為了氣體,蒸發了去,只剩他那一片雪白,明媚了整個碼頭。

    莫名的雲卿就覺得心頭一跳,嘴角抑不住的有點笑意。

    誰知,這笑意還沒從心內延伸到嘴角,就聽到後面有聲音在喊:“小姐,你看,果然瑾王世子來接你了……”



正文 073 新的敵人

    雲卿目光微微一頓,這個少女容貌極為秀麗,一身打扮也在眾人之中,顯得格外的突出,只見她烏黑的秀髮堆疊成蝴蝶髻,上面插著數只雕成海棠的紅玉金簪,再用指甲大小的絨花在髮髻邊上圍了半圈,一直延伸到額前,瑩白的耳上戴著一對赤金的蝴蝶耳環,一雙眼眸盈盈如水,此時透著無限的情意,更顯得如同出水芙蓉一般,千嬌百媚。

    這個人她認識,曾經在揚州有過一面之緣,安雪瑩的堂姐,安玉瑩。

    一年多未見,安玉瑩身形長高了不少,面貌也越發的精緻,前世在京城揚名的才貌雙全之態,已經完全顯示了出來。

    雲卿見她注意力一直都在禦鳳檀那邊,眼眸裏綻放的情意,幾乎要將其他人忽略掉,嘴角若有若無的勾了勾。

    是她誤會了,她還真以為禦鳳檀是來接她的,原來人家是佳人有約,自己剛才那一點微小的期盼,似乎就這麼破滅了。

    好在還未付出什麼,剛邁出這麼一小步,就能看到前面的深淵,她還可以收回腳來的。

    雲卿完全沒有意識到,她這一瞬間產生的小小失落究竟是什麼原因,她只是覺得,原來這是個誤會,既然誤會解開了那就好了,當初她就沒有抱有希望,如今即便是看到了什麼,也不會有失望的落差出現。

    碼頭上人頭洶湧,突然一戶人家的東西好似是沒有拿好,提著箱子的小廝一下子扭了腳,整個人往流翠身上撲過來。

    流翠反應疾快,看他要過來,會碰到自己,必然會推到雲卿,說不定會讓雲卿滑倒,她立即抬腿,對著那小廝一攔,那小廝的身勢被這麼一攔,的確緩和了不少,可是手中的箱子卻沒能停住,繼續往前滑,一下子就碰到了雲卿的腳上。

    “嘶……”腳上傳來的痛感讓雲卿不由的彎下了腰,青蓮將箱子拖開,連忙蹲下來查看雲卿的腳,“小姐,你怎樣了?”

    大庭廣眾之下,雲卿不能脫鞋子,只由青蓮在被壓到的部分按了幾下緩和下疼痛。

    那個小廝連忙跑過來,看雲卿一身富貴的打扮,猜到肯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連忙道歉道:“小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岸邊有雪結了冰,我沒走好,踩到上面就滑了一下,對不起,對不起!”

    流翠見雲卿所穿的熊皮靴子前砸出一個癟癟的印子,又看雲卿抬著腳,腳尖都不敢著地,肯定是疼得緊了,皺起眉斥道:“大家都看到這裏有冰了,你怎麼也不注意點呢,砸到我家小姐的腳!”

    小廝連忙點頭,小臉上似乎都是嚇的要哭了一般,雲卿看他才七八歲的樣子,提著那麼大的箱子,差點摔倒,又看到箱子撞到她,就急的要哭了,半彎著腰,喚道:“流翠,我沒事了,也不是很疼,這碼頭人多,他不小心也是可能的,別說他了。”

    流翠看那小廝臉上吹的紅紅的,已經流了淚,氣鼓鼓道:“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把那箱子提走吧,我家小姐心好,不怪你了,那箱子那麼重,你一個人提不起就讓人幫忙嘛。”

    小廝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放過了,他平日要是碰到自家小姐的衣角,都會被踢上兩腳,這是誰家的小姐,實在是太好了,連忙作揖道:“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小廝提著箱子快步往前走,一個披著紅色大氅的公子站在前頭望著他,“你可去的真久?”

    “公子,你這箱子太重了,我提了好久才走過來。”小廝笑盈盈道。

    “你是提了好久,還是在路上偷懶啊?”

    “公子不相信我,就是因為你這箱子太重了,我還差點摔倒,把箱子砸到了一位小姐的腳上呢。”小廝連忙辯解道。

    “噢,那小姐被你砸了,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你了?”公子顯然是不相信他的說法,這京中的小姐個個都是嬌生慣養的,被這麼大的箱子砸到腳,起碼要鬧上一陣子才行,他剛才可沒看到哪里有騷亂發生。

    “說起來我也覺得奇怪,那小姐被箱子砸到腳後,明明痛的都彎腰了,她家的丫鬟都罵我了,她反而說沒關係,一句話都沒說我呢。”小廝很得意今天碰了個好小姐,小臉上也露出得意的神情。

    “真的嗎?你倒是給我看看那小姐在哪啊?”公子認為他是在撒謊,他在京中可沒看到幾個這麼大方的小姐。

    小廝聽到公子說他撒謊,立即轉過頭,指著那邊說道:“是一個長得非常好看,披著白色斗篷的小姐……”

    那小廝舉目一看,方才站的那裏已經沒有人了,接著他的頭上就挨了一下,“讓你提東西,你去玩就好了,還對本公子撒謊……”

    “公子,我沒撒謊,真的真的!”那小廝摸著頭,面上發急,心內暗道,那小姐腳受傷了,還跑這麼快,真是奇怪了……

    ……

    流翠看著小廝走了,轉過身道:“小姐,你還能走路不?”

    “可以走,你扶著我就好了。”雲卿動了動腳趾,雖然還痛,但是走路問題應該不大。這裏人多,她不想再呆在此處,說不定又有人擠來擠去的,碰到磕到什麼。

    青蓮站起來,將雲卿的斗篷戴好,流翠在一旁攙扶著雲卿往前面走,看著前方的謝氏和老夫人,更加小心翼翼的隔絕開其他人,帶著雲卿跟了上去。

    雲卿伸手拉了下斗篷,透過兔毛斗篷的毛邊餘光瞟到左方碼頭處,禦鳳檀已經被人包圍住了,其中一個背對著雲卿的纖瘦背影,看那淡紫色的披風,就知道是安玉瑩了。

    不知道禦鳳檀說了舉什麼,安玉瑩似乎嬌羞的低下了頭,兩人之間的氣氛十分的美好,站在一起,也顯得十分的合襯,俊男美女,蒼白的雪地裏深情相對,真是一副美景。

    甯國公的嫡女配瑾王世子,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雲卿收回目光,眼眸微不可見的沉了沉,她一瞬間的變化,一直在注意她表情的流翠也注意到了,順著剛才她的角度往別處看去,也看到那個被群芳簇擁著的瑾王世子。

    誒,瑾王世子不是說過要來接小姐的嗎,怎麼去接另外一個女的去了,真是的,實在是太過分了,難怪小姐剛才表情有點不好,換做是她,她也不高興啊。

    哼!

    流翠在心內道,幸好小姐沒信你的鬼話,不然可要傷心了。

    碼頭左邊。

    禦鳳檀站在棗紅色的大馬旁邊,眼眸不停的在人群裏搜尋,根據他收到的消息,沈府的船隻應該是今天到的,怎麼還沒看到雲卿呢,難道她所乘坐的船隻延遲了,還是路上有什麼事發生了耽擱時間了?

    安玉瑩清麗無雙的眸子望著禦鳳檀,視線在他燦如春光的面容上流淌過去,仿若含著千言萬語,又無從說起。

    過年後,她便去走親,回來之前,曾讓人通知瑾王世子,她會在今日坐船抵達天越運河港口,本來只是一個試探的,沒想到下船之後,真的看到了禦鳳檀在碼頭上。

    這麼多年,她喜歡他,一直得不到他半點回應,她一直以為,他對她一點意思也沒有,沒想到,他其實心裏也是有她的。

    安玉瑩低頭,又抬起頭,等著禦鳳檀開口說什麼,卻一直沒聽到他說話,只得自己開口道:“我沒想到,你今天會到碼頭來。”

    她嬌羞的一低頭,臉上帶著少女的矜持和情意,那如百合一般的面容一下子添上了光彩,顯得更加的美麗動人。

    只可惜禦鳳檀的心思一直在其他地方,沒有注意到她這極為動人的一面,聞言,好似才知道她在這裏,這才收回視線,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安玉瑩,笑道:“嗯,我也沒想到,你今天也坐船到了碼頭。”

    安玉瑩一聽這話,眼眸微微一凝,這話聽起來,好似有些奇怪,她之前讓人跟他說了的,他還說沒想到,是要做巧遇的樣子嗎?怕其他人看到對她有誤會?

    安玉瑩心內覺得有些奇怪,便開口再道:“我也沒想到你真的會來這裏接我……”

    “誒,你說什麼?”禦鳳檀的心思根本就沒有在安玉瑩這裏,他挺直了腰背,一直在四處查看有沒有和雲卿身形類似的女子,這凍人的天氣,女子大都披著披風,穿著斗篷,要認出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又生怕一錯眼,就會錯過雲卿,將碼頭上和雲卿差不多年紀的人影都看了一遍。

    這個太胖了……我家卿卿身材可曼妙了,不是她!

    這個太矮了……還不到我肩膀,卿卿可到我下巴了,不是她!

    這個頭髮太不柔順了,我家卿卿髮如青絲,不是她!

    ……

    禦鳳檀看了一圈,才想到,也許卿卿早就出去了,他剛才沒看到呢,於是將目光轉到出口處,就在出口轉彎的地方,看到一襲白色的身影正嫋嫋而過,她的臉面都被斗篷蓋住,雖然看不太清楚,可是他的心卻莫名的跳了一跳。

    應該就是那一個了!

    安玉瑩察覺到禦鳳檀心不在焉,發現他一直都是抬著頭,眼眸有目地的在人群裏查看著,那樣子,十足十的是在尋人。

    難道他今日來,不是來接自己的?

    安玉瑩心內一緊,強笑道:“瑾王世子,你是不是在找人,若是可以,告訴玉瑩你在找誰,我可以讓人幫你找找?”

    禦鳳檀轉頭一笑,紅唇咧開一抹弧度,拒絕道:“不用了,我找到了。”然後跳上馬背,兩腿一夾,禦馬朝著碼頭出口而去。

    “咦,瑾王世子不是來接小姐的嗎?他怎麼又走了?”安玉瑩身邊的丫鬟青羅看到禦鳳檀走了,再看自家小姐的神色,試探的開口道。

    她的話音一落,安玉瑩便轉頭瞪了她一眼,剛才含情脈脈的眼眸裏,寒光閃爍,看的青羅膽顫心驚,一縮肩膀後,垂下頭來,再不敢開口。

    安玉瑩看著禦鳳檀騎在馬上的頎長身影,挺拔又急切的朝著前方一個少女的背影奔去!

    她剛才看的清清楚楚,禦鳳檀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不僅是笑了,那一對狹長的鳳眸裏帶著笑意,是期盼了很久的人出現在眼前,才會有的眸光。

    她望著那消失在拐彎處的背影,沉眸思考。

    雖然剛才她看的不夠清楚,但是那很明顯是個女子的背影,而且根據禦鳳檀來碼頭的情況,顯然也是今年才從船上下來,到達天越。

    她雖然想知道那個女子是誰,但是也不用心急,每日進出天越港口的人,在港口管理處都會有登記,船隻都會記錄下來,船上有什麼人來。

    看那少女斗篷的品質,很明顯家中非富即貴。

    這京中的大家閨秀,她不認識的少,方才那背影又有些陌生,可能是新進才來天越的官宦人家千金。

    她相信,不用多長時間,就可以查的出來的。

    而雲卿出了碼頭,看到外面有一排的馬車正在候著,馬車的前面兩角,用朱紅色的木牌子掛了一個‘沈’字,因為時間來的匆忙,沈家的馬車需要重新購買,現在乘坐的這些馬車,顯然都是租來的。

    沈茂先將老夫人扶上馬車坐好,然後再過來,給謝氏和雲卿安排了一輛馬車,當知道雲卿的腳被箱子壓了之後,又另外給她獨自安排了一輛,然後給秋姨娘指了一輛馬車後,自己才上了最前面的一輛,吩咐車夫可以朝著‘撫安伯’府去了。

    禦鳳檀騎著駿馬,好不容易從碼頭那些七拐八彎的路上追來,看到前面那些馬車上掛的牌子,不禁的想給自己捶一下。

    明明知道雲卿他們家遷來京中,肯定要到這裏來坐馬車走的,自己偏偏為了早一點看到雲卿,結果差點沒接到她,自己那時押送賑災款上京的時候,就說到時候一定來接雲卿的。

    剛才若不是反應快,錯過了接雲卿,指不定雲卿就以為他是個信不過的男子了呢。

    禦鳳檀一邊懊惱,一邊驅馬追了上去,喊道:“這可是沈家老爺的馬車?”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3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40 AM 編輯

正文 074 涼薄之地

    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沈茂凝耳聽去,見那聲音有些耳熟,沈茂能作為沈家的家主,自然有他的出眾之處,其中一項,對於打過交道的重要客戶以及相貌聲音他能迅速的記下,下次準確的說出別人的名字。所以,當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他立即吩咐車夫將車行下,掀開簾子,邁步下來,拱手道:“怎生如此巧,瑾王世子也在運河碼頭?”

    禦鳳檀見馬車停了下來,視線就在幾輛馬車上查看,沈茂後面自然是老夫人的馬車,老夫人後頭的應該就是沈夫人,雲卿有可能是和沈夫人一起坐一個車廂,不過……禦鳳檀發現,在後面還有兩輛馬車,據他所知,沈府如今只有一個姨娘了,那麼雲卿並沒有和沈夫人一個車廂了。

    想到這裏,禦鳳檀從馬上跳下來,拱手還禮道:“撫安伯今日到達碼頭,我是特意來接你們的。”

    一聽禦鳳檀是特意來接自己的,沈茂心內暗暗一驚,隨即道:“可是陛下吩咐你來的?”否則的話,自己和禦鳳檀的交情還沒深到如此地步,若硬要拉扯一點,只有欠下的那份恩情。

    禦鳳檀望著沈茂臉上的慎重,知曉自己這一舉動定然是讓沈茂覺得過了一些,但他心中早有了對策,如今卿卿還未對他交心,若是茂然讓沈茂知道他對卿卿的心思,他倒是無所謂,只怕卿卿會不高興,到時候又換了他不高興了,於是,禦鳳檀微笑道:“倒不是陛下吩咐我來的,只是上回和撫安伯所說的關於玉片的事情,我相趁這次搬府之際,來拿我要拿的東西罷了。”

    聞言,沈茂恍然大悟,自從禦鳳檀手下出手救了他,提出要沈家全部玉片的要求之後,他就暗地裏準備,這次搬府的時候,他趁著府中東西全部打包裝箱之餘,已經全部裝到了一起,只待禦鳳檀要的時候,他就能拿出來給他,“你要的東西都已經用箱子裝好,隨後也會運到府中,世子你便隨我們一起,到府中去取,你看如何?”

    禦鳳檀正巴不得有機會去和雲卿一同走呢,還要解除雲卿誤認為他沒去接船的事,聽到沈茂的話,眉頭都飛揚了起來,“如此便好。”

    雲卿坐在車中,正脫了鞋襪,看腳上被砸傷的地方,借著車窗射進來的光,可以看到白如純玉的腳上,大拇指已經紅腫了起來。

    “奴婢知道就會這樣,那箱子掉在地上發出那樣大的聲音,光是聽著就很沉,小姐,你還說沒事!你看看,這哪叫沒事啊?”流翠蹙著眉尖,拿了隨身準備的小被子將雲卿裸露的腳包起來,防止腳受凍著涼,一邊拿了小瓷瓶將藥倒出來,敷在大拇指上。

    “沒事,他也不是故意的,塗點藥過兩日就好了。”雲卿微笑著安撫流翠,人都說越大越沉穩,流翠反而是越發的厲害了起來,她暗地搖了搖頭,這轉變大概是父親被泥石流沖到河中,自己一個人打理家內,家外的時候開始的,流翠也變得很厲害,叉著腰敢跟那些刁蠻的媽媽說話。

    “要不是小姐你開口,奴婢非得抓那小廝教訓兩句才行,太不小心了。”流翠抹了藥膏在雲卿的腳上,一股舒服的涼意從腳上傳來,雲卿的臉色卻微微一沉,“流翠。”

    本來垂頭的流翠聽到雲卿的聲音後,抬起頭來,小姐剛才喚她的聲音裏面含著一股寒冷的威嚴,她有些不太明白,正迎上雲卿一雙肅正的鳳眸,裏面黑幽幽的透露著對她的不贊同。

    “小姐,奴婢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流翠有些緊張的問道,雖然和雲卿的關係甚好,但是內心裏,她對於雲卿這個小姐是很敬畏的,一看她神色,便知道自己剛才肯定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

    望著流翠小心翼翼的樣子,雲卿眸中掠過一道不忍的光芒,但是今日這樣的情形,她必須要說,也必須要讓流翠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剛才看到那個小廝不小心將箱子滑到我的腳上,便想著去抓他教訓兩句,你可知道,這裏不是揚州,是天越,是大雍的京城,這裏聚集了無數的高官貴族,大雍最有權勢的人大部分集聚的地方。你看他只是一個小廝,便想著要去說他兩句,誠然你是為了我好,也是為了他好,讓他小心點,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小廝的主人看到你訓他,會怎麼想?!”

    雲卿話說到這裏,便沒有繼續再說下去,而是將視線停在流翠的臉上,等著她的回答。教人東西的時候,若是一下把什麼都說出來,聽話的人只聽著,聽沒聽進去,聽沒聽懂,那都很難清楚明白,只有這樣說一半,然後讓人自己思考,說出下一半,這樣,她自己動了腦子,印象也更深刻,也能更好的發現這個人究竟有沒有聽懂你所說的話。

    流翠想了一下,今日的確是自己魯莽了,便道:“小姐,奴婢明白你的意思,這小廝的主人看到奴婢訓他,就會覺得是小姐讓奴婢訓的,流翠在外面代表了小姐,那小廝在外面也代表了他的主子,他主子會覺得沒有顏面,也許就會和小姐吵起來。”

    聽著流翠的話,雲卿點頭,流翠是個極聰明的,只是年歲還小,見識不夠多,雖然跟在她身邊,到底還是十五歲的少女,她不介意教人,只怕教不會。

    “你說的沒錯,你是我的貼身奴婢,若是有人無端罵你,我也會覺得不好受,雖然此次事情是那小廝先做的不對,但人家不是故意的,咱們也不用太過計較了,並不是說所有主人都會覺得沒有顏面,也有真正的君子不會介意,但是,只是這世界上,君子可以得罪,因為君子坦蕩蕩,而小人才真正可怕,而是小人還是君子,他們不會寫在臉上告訴別人。我們沈家剛升了撫安伯,來到京城,雖然有爵位在身,但是根基太淺,京中貴胄比比皆是,我們應該儘量避免無緣無故的得罪人,免得惹禍上身。”

    雲卿一字一句的說著,流翠認真聽著,將這些話記在心中,暗地裏佩服,這個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小姐,怎麼就懂得那麼多東西,“謝謝小姐教奴婢這些,奴婢以後都會注意的,儘量不和人起爭執。”

    雲卿笑道:“但是你也要記住,那種故意挑釁,上跳下蹦的人,也不可以忍,忍久了,人家就以為咱們怕了。”

    一旦忍得久了,忍得多了,被當成了縮頭烏龜,說不定會讓人時不時的來踩兩腳,這個道理,她太明白了,上一世,她被貶為妾時,為了救父母,一切都忍,結果換來的只是那些踩搞捧低的人更加兇猛的踐踏。

    所以人不能自賤,不必太爭強好勝,也不能太過忍讓。

    “嗯,奴婢記住了。”流翠用帕子抹了手,待藥吸收進去後,再給雲卿穿襪子,突然,馬車就停了下來,“怎麼好好的,馬車停了?”

    流翠掀開窗簾往外看了下,只看到一點點馬腿,具體什麼情況也搞不清楚。

    “好像是有人攔著老爺說話。”流翠放下窗簾,給雲卿報著情況。

    有人攔著爹說話?雲卿往外頭瞥了一眼,他們才剛來京中,沒有太熟識的人,來的究竟是誰?

    還未等她的疑慮過了一圈,馬車又開始咕嚕嚕的往前走,伴隨著車輪滾滾的,還有馬兒踏步的聲音接近。

    “雲卿。”

    聽到外頭那熟悉的慵懶奢靡的音調,流翠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掀開車窗,被雲卿用眼神止住了,才悻悻的放下手來,也是,剛才瑾王世子還和那不知道哪來的小姐說說笑笑的,這會子又來找自己小姐,他是準備左右逢源啊,接完一個,又來接小姐!

    雲卿聽著那聲音,腦海裏就浮現剛才在碼頭出現的那幕,青黛一般的眉毛微微蹙了起來,心裏頭只覺得這聲音說不出的討厭,就和那人一張臉一樣的討厭,都到了京城了,這麼多小姐什麼的,他幹嘛還要來纏著自己。

    禦鳳檀禦馬跟在雲卿的馬車旁邊,喊了一聲後,沒有見到任何的動靜,以為自己的聲音太小了,又喊了一聲,“雲卿。”

    這一聲可將車夫都吸引過來,反頭看了他一眼,暗道這俊美的男子,在這喊什麼,雲卿是這家小姐的閨名嗎?

    禦鳳檀此時若還認為車內人沒聽到,那就是真傻了,怎麼離了三個月不見,雲卿對他又冷漠起來了,不是應該有一點進展了嗎?至少不應該這麼冷漠啊。

    於是他將馬拉得更靠近馬車一點,又喚道:“雲卿!”

    這一次的音量,比前兩次,又要大上一點點。

    流翠聽到那又是一聲,側頭看了一下坐在車座上的雲卿,見她臉色如常,眼底卻帶著些許的冷意,看來還是不想理瑾王世子了,她也只得裝聾作啞,看來這次瑾王世子真的是讓小姐生氣了。

    誰知道,外面那人得不到回應,也絲毫的不氣餒,又用稍微再大一點的音量喚道:“雲卿!”

    流翠再看一眼小姐,小姐依舊是淡定如水,不過眼底的冷意好似轉成了怒火!

    只聽外頭一聲接一聲,一聲比一聲高的“雲卿”到了第八句的時候,流翠終於忍不住了,小聲道:“小姐,再不理瑾王世子的話,只怕他的聲音會將夫人吸引過來了。”

    雲卿暗暗咬牙,她何嘗不知道禦鳳檀那傢夥,故意這樣一句接一句的喊,就是要考驗她的承受能力,隨著馬車的行走,越來越接近天越城,若是被他這麼一路喊過去,到最後,不出一天,她沈雲卿的名字保管會成為上至老嫗,下至兒童都能知曉,還別提等下將娘吸引過來,又要怪她怎麼不理人。

    這該死的腹黑妖孽!花心妖孽!

    雲卿眼眸終於動了動,開口道:“告訴他,我在休息。”

    流翠看雲卿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齒間蹦出來,顯然是對外面那個某人極度不喜,挑了挑眉,挑起一點車簾,往外道:“請問瑾王世子有何事,我們小姐正在休息。”

    經過不懈努力,終於讓那密不透風的馬車車廂露出一絲縫隙的,他心內一喜,張口就要喊雲卿,再一看,原來是雲卿的貼身丫鬟流翠,便有點失望,再聽雲卿在休息,很是懷疑,餘光卻從掀開的縫隙裏往裏看,卻看到裏面有一雙柔荑交錯在一起動了一動,眼內閃過一道精光,只怕雲卿不是在休息,而是不想理他吧。

    他什麼時候又得罪小狐狸了,又讓她不高興了啊。

    禦鳳檀淺淺一笑,稍微壓低了身子,對著流翠道:“流翠,告訴我,你家小姐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他的臉靠的很近,滿頭青絲半垂,掩在側臉的時候,就像是一張畫皮美男圖,霎那之間讓人神魂顛倒,流翠也被他迷得一暈,但理智尚存,想著雲卿剛才生氣的樣子,小小聲的說了句,“剛才在碼頭,小姐看到你了。”

    “流翠,你在說什麼!”雲卿聽到流翠說的話,鳳眸裏頓時射出兩道淩厲的光芒,喊道,流翠立即將窗簾放下,隔絕了與外頭的一切,道:“小姐,奴婢剛才是看你在碼頭的時候看到瑾王世子接另外一個小姐,沒有如約的來接你,你生氣了。瑾王世子剛才問奴婢,奴婢不想你繼續生氣,便說出來了,讓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多麼的花心,小姐也看到了,讓他不要再來惹你。若是你不喜歡,以後奴婢再也不說了。”

    雲卿開始是有些氣怒,但是聽流翠說完這通話後,眉頭卻蹙的更深了一點,她剛才在生氣?她看到禦鳳檀在碼頭的時候,心裏的確是有些不高興,這明明只是對人有些小失望而已,因為他承諾了的事情沒有做到。

    可是這種失望,竟然被流翠發現了,她是不是今天有些失常了。

    她一直都是將情緒控制好,只展露出想讓人察覺到的情緒,而這次,她因為這麼一點失落,而表現出來,讓人感覺在生氣。

    她是不是對禦鳳檀開始報予了期望,當心裏有了期望,產生落差時,自然而然的就會流露出一些情緒來。

    “算了,以後不要再理這種事了。”雲卿淡淡的開口,思緒卻有些飄遠,如芙蓉的面上帶出了一些遠山雲霧般的迷茫之色。

    什麼時候,她對禦鳳檀有了期盼了呢?

    車外,禦鳳檀的表情卻和雲卿完全相反,如墨的眉毛掛著點點歡喜的氣息,整個人顯得更加挺拔。

    剛才流翠說她看到自己在碼頭了,也就是代表雲卿知道他履行當初的話,來接她了,那麼雖然雲卿也許不會高興,但是肯定是不會生氣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雲卿肯定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當時他到碼頭的時候,曾經有一段時間,安玉瑩圍在了他的身邊,按照沈家馬車行走的時間,雲卿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間下的船,她肯定是看到自己和安玉瑩在一起,以為自己是去接安玉瑩的。

    畢竟當初他在揚州的時候,安玉瑩曾隨著甯國公府的老太君一起去揚州,還和雲卿玩了‘覆射’的遊戲,明眼人都看得出安玉瑩喜歡他。

    那麼雲卿定是以為自己是去接安玉瑩,然後才順便來看下她,所以她才會生氣。

    雲卿看到他和別的女子接近了,然後生氣,是不是代表了,其實雲卿心裏,也是有點在乎他的呢?

    想到這裏,禦鳳檀覺得非常有必要和雲卿早點將這個誤會解釋清楚,自己和那個安玉瑩可沒什麼,於是他雀躍的靠近馬車,也不管裏頭還有流翠在,俯下身子靠著馬車道:“雲卿,今天我在碼頭就是去接你的,那個安玉瑩,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今天也會坐船到京城,她看到我之後,就圍了上來,我哪里知曉她會這樣,我心裏只想著早點看到你,當發現你在碼頭出口的地方,我就直接追了過來,好不容易才追上馬車的。”

    雲卿坐在裏面,閉目養神,為自己剛才所想的那種心情在分析和思考,以後要怎樣將情緒掩飾的更加完美,忽然聽到車窗旁邊那人急切的一番解釋。

    雖然讓自己不要去聽,那討厭的聲音還是往耳朵裏面鑽去。

    這人什麼意思,貼著車窗拼命的說話,也不怕人家看了,傳出什麼閒話來,她不想一入天越城,就傳出什麼不好的傳聞。

    “好了,瑾王世子你來碼頭接沈家,雲卿心內感激,如今馬上就要進入天越城內,瑾王世子不用再擔心了。”雲卿的聲音隔著簾子傳過來,溫軟的聲音是客氣的冷漠和疏離,讓禦鳳檀略微覺得委屈。

    他明明是來接雲卿的,她卻說是來接沈家,把兩個人的關係依舊分的清清楚楚,看來雲卿還是沒理他的解釋,不過,這也證明雲卿是個好女子,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外貌或者權勢,就輕易的交心,比起一些輕浮的女子,簡直是好太多了。

    想到這裏,禦鳳檀面上露出一抹笑容,且坐直了身子,抬頭看著前頭如龍一樣的馬車,正在慢慢的通過城門士兵的檢查,狹眸裏流出一抹淡淡的瀲灩波光。

    通過城門士兵檢查後,就進入天越城裏,裏面認識他的人比比皆是,若是他一路都這麼貼著馬車說話,讓人看到,以京城裏複雜交錯的關係來說,絕對會給沈家或多或少惹來一些麻煩。

    如今沈家還只剛進入京城,他打算暗地裏幫襯,明面上也不能給沈府添加麻煩。雖然他以後是肯定會和沈府扯上關係的,可是如今,還是站在暗處比較好。

    想到這裏,禦鳳檀拉了拉韁繩,沉著嗓子道:“我先走一步了。”說完,也不待雲卿做出什麼回復,兩腿一夾馬腹,拉著駿馬朝著城門走去。

    聽到那馬蹄有節奏的聲音越來越遠,雲卿微微垂首,不知心底怎麼有點低落,明明是自己讓他走的,他也按照自己所說走了,可心裏那點空蕩蕩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呢。

    馬車速度極快的往前移動,馬上就輪到了沈家的馬車,將文書遞給守城士兵檢查後,士兵立即讓馬車通過,迅速的開始檢查下一家的文書。

    當耳邊靜謐的聲音漸漸被人聲取代,雲卿知道,天越城到了。

    而這個時候藥膏已經被肌膚所吸收,流翠給雲卿穿好襪子,將靴子套上,然後坐在一旁,好奇的將門簾掀開一條縫隙往外看。

    “哇,小姐,街上的雪好厚啊!”流翠發出輕輕的感歎聲,這實在是不能怪她,揚州四季溫度相差不大,就算是過年臘月之時,也只是偶有小雪,如今看到天越城裏那一堆堆厚厚的雪,難免發出感歎。

    雲卿淡淡一笑,當初她嫁到天越城來的時候,是春天,那時候看過去,只覺得天越的春天遠遠沒有揚州的美,揚州的那種江南水鄉精緻華麗最適合她那時候小女兒的心境,後來,她才知道,天越的冬天,也比揚州要冷的多,冷的不僅僅是酷寒的天氣,還有那人心涼薄,陰森寒徹的人際關係。

    這一世,她卻是在這個最為嚴寒的季節,踏入了這巍峨的帝都,以一種全新的身份,和全新的心態,來迎接接下來將要對付的一切,她卻沒有了那種心悸的感覺,有的只是一顆迎接所有困難的心。

    就在馬車咕嚕嚕的穿過了厚厚的城牆,真正進入了天越的主街道時,外頭卻傳來了一聲:“這是撫安伯府上的車駕嗎?”



正文 075 一人一個娃

    沈茂吩咐車夫停下車,這一次站在外面的換了一個人,是穿著藍色便服的耿佑臣,他從馬車上跳下來,對著沈茂道:“得知撫安伯和韻甯郡君今日進城,四皇子讓在下來看看,一路可安好?”

    沒想到自家來到天越,還未曾到府,就有兩人前來,禦鳳檀也就罷了,這四皇子派人前來,就顯得格外的隆重了,若是說四皇子對沈家有什麼特別照顧的地方倒說不過去,只怕是揣摩著聖上的意思,做給聖上看的。

    不管如何,沈茂雖然是做了撫安伯,四皇子的面子是要給的,客氣道:“多謝四皇子關心,一路無礙,微臣和妻女皆無事。”

    耿佑臣一笑,目光在後面幾輛馬車上看了一周,隨即問道:“是否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勞煩四皇子和耿大人費心了,這等微末之事就不勞煩了,府中一切都已準備好。”沈茂回道。

    “無妨,既然四皇子殿下說讓在下來看看,那自是要送到府上去的,到時候也好確定韻寧郡君無恙,回去好稟報殿下。”耿佑臣話裏話外都是透著溫和,但是聽起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他每一句話都離不開四皇子,沈茂若是再拒絕就是不給四皇子面子,而且沈茂敏感的發現,耿佑臣每句話裏,都提到了雲卿,似乎四皇子的重點是在看雲卿是否已經安然到了。

    他心內微微不悅,這大庭廣眾之下,屢次詢問雲卿的狀況,怎麼想都不是件好事情,心內便不大想要耿佑臣跟隨而去。

    再者,雖然沈茂剛來京城,但是事先對京城的狀況還是有所準備的,瞭解了一些必要知道的東西,如今四皇子在京中風頭鼎盛,比起元后所出的五皇子,似乎還要受百官擁戴一些,他今日剛入城,就和四皇子的人拉在一起,在別人的眼底,也許就會默認他為四皇子一派的。

    沈茂並不想插一進這種皇子爭紛裏面,他並不想在儲位鬥爭中扶持誰去爭那一襲之地,沈家雖然沒有遮天的權勢,可是憑藉背後的商業店鋪,能為政治獻金,這必然是帝王所忌諱的。

    但是如果如此拒絕,那必然會得罪四皇子,進京第一天,就得罪這麼一尊大佛,不是個好兆頭。

    這京城果然是個行寸步,都需要謹慎的地方啊,沈茂在心內想著如何處理此事,忽然一人從遠處騎馬過來,對著耿佑臣道:“耿大人,沒想到你也在這裏啊。”

    耿佑臣轉頭便看到那個穿著白袍,披著銀白色大氅的男子從馬上跳了下來,神情慵懶而愜意,渾身掩飾不住的貴氣從舉手投足之間蔓延開來,他心內不由的有些妒忌,有些東西,真的是別人學不來的。

    但是妒忌是妒忌,他只能規矩的行禮道:“微臣奉四皇子令,今日撫安伯全家第一日到京,來送他們到府中。”

    禦鳳檀一聽,嘴角微微一勾,點頭道:“我也是打算在前面帶帶路,既然耿大人也要,那便一起吧。”

    “這……”耿佑臣一下語塞,他素來知道禦鳳檀行事沒太多規矩,突然說要一起去也沒什麼好辯駁的,但是殿下今日讓他來送撫安伯家,顯然是有意拉攏,並向京中表示,撫安伯一府是傾向四皇子殿下的,同時也做給陛下看,對陛下的救命恩人韻甯郡君,四皇子看重且照顧,若是給禦鳳檀這麼加進來,主要的目的,便達不到了。

    禦鳳檀精睿的眸子當然沒有錯過他眼中的神色,面容上微微一笑,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挑釁,“怎麼,耿大人好像不怎麼想和我一起走,難道你有什麼目的,要一個人接撫安伯才可以做到嗎?”

    耿佑臣未曾料到禦鳳檀會過來,更沒有料到他竟然就這麼直接了當的將四皇子殿下存了的想法點了出來,雖然沒有完全直接的點名,但是他們雙方肯定是知道這裏面包含了的含意。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瞭了,若是擺到了明面上,絕不是好事。

    耿佑臣心知不能和禦鳳檀這麼說下去,面上溫和的笑容微微一頓之後,立即大方的一笑,道:“瑾王世子開玩笑,微臣哪里是不想和你一起走,只是覺得瑾王世子也來接撫安伯,有些意外而已。”

    看著耿佑臣飛快的將話圓了過去,禦鳳檀拉了拉雪白的大氅邊緣,將風霜隔絕在外,悠閒的笑道:“連四皇子殿下都派你來了,我肯定也要來參合一下,不然明帝面前,善待功臣的好名頭都給你們瓜分了去,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禦鳳檀說完之後,看著耿佑臣臉色又變了變,狹眸裏的笑意如同被冬風吹襲過一般,轉頭望著沈茂,頓時撤去了那股冷意,“撫安伯,想來,你不介意,我和耿大人一起送貴府的家眷一同到府中吧。”

    自禦鳳檀出來後,沈茂便心內一喜,此時再聽到他說和耿佑臣一起送到府中去,更是高興,如此一來,他就不用被劃入哪一個陣營,或者得罪四皇子了,有耿佑臣和禦鳳檀一起送去,別人只會認為沈家聖眷正濃,對於沈家會更高看一籌,于沈府來說,等於來京城的第一層保護傘已經打開了,他哪里會說介意,連連稱謝。

    雲卿在後面看著這一場交鋒,慢慢的放下窗簾,一雙深沉幽黑的眸子慢慢的合上,似在思考什麼。

    天越城很大,四條東西南北正大街可以並排容得下十輛馬車並行,入目皆是雄偉大氣的建築,與揚州的小橋流水完全不同,穿過了東大街,過了四牌樓,再穿過兩條街,就到了城南區,其中一座朱瓦青牆,四扇紅漆獸首大門的宅子上黑底紅字,上書“撫安伯府”四個龍虯鳳舞的大字,正是明帝揮筆所賜。

    領頭的馬車停了下來,後面跟隨的車夫也隨之停車,沈茂率先下車,去扶老夫人,而謝氏和兩個乳娘抱著墨哥兒,軒哥兒也下了馬車,雲卿由流翠攙扶著下來,秋姨娘也走下馬車,後面幾輛馬車裏的大丫鬟們也走下來,站到各自的主人身後。

    “世子,耿大人,我已經到了府中,謝謝兩位一路相送。”沈茂正微笑著道謝。

    “撫安伯不必客氣,你是有功之臣,京中誰人不知,只看這府中的匾牌便知道,京城裏能得陛下親題的府中牌匾實在是屈指可數。”耿佑臣的目光轉了一圈,停在了門前的那塊牌匾上。

    沈茂對著匾牌恭敬道:“是,所以在下自然會更加忠君忠國。”

    耿佑臣聽到這句話,目光微微一頓,看向沈茂的視線裏有著探究,不知道沈茂這話究竟是在跟他擺明態度,還是表面上的應酬話而已。

    後面的運貨馬車開始在下東西,沈茂看了一眼,隨即道:“本來應該請兩位進去一坐,只是如今府中傢俱物什還未完全整理好,未免貽笑大方,還是下次再相請兩位。”

    耿佑臣今日目的沒有達成,哪里願意如此就離開,起碼也要進去坐上一會,但是如果禦鳳檀也在這裏,他便很難達成此願,轉頭正要找個理由將禦鳳檀從沈府調移開,誰知,身邊根本就沒有人在。

    不由的四處巡看,卻看到禦鳳檀正和剛剛走過來的謝氏站在一起,正在逗著乳娘手中的小嬰兒,而另一個乳娘手中也抱著另外一個雙生兒,身邊走著的卻是雲卿。

    耿佑臣只覺得眼前一亮,今日雲卿穿著水藍色的百褶裙,外頭披著水合色的斗篷,大半張臉都掩在斗篷下,只露出半邊容貌,卻依舊能看出姣好的美貌,在單調的冰天雪地中宛若一筆彩墨,忍不住被吸引過去。

    他心內微微一動,當初便覺得沈家小姐極為出色,只是礙於她的家世低了些,如今既然封了韻寧郡君,其父又是一品撫安伯,雖然家世是薄弱了些,有豐厚的家財彌補了,倒也沒有缺憾了。

    頓時心中就打起了別的主意,只不過他眼底神色的變化,全部被禦鳳檀收在眼底,心底便彌漫上一股殺氣,耿佑臣竟然在打雲卿的主意。

    不過,禦鳳檀首先將目光轉到雲卿身上,看她有沒有注意到耿佑臣。

    卻見雲卿根本就沒有往這個方向看來,她正看著乳娘懷中的弟弟,臉上的表情溫和又柔軟,好似一團雲朵一般,讓他心頭發顫。

    他忍不住有些嫉妒,那兩個小肉團子,怎麼就比他還受歡迎呢?雲卿對他們可比對他好太多了。

    不過兩個小的沒事,眼前還有一個大的在這裏礙眼呢,禦鳳檀見雲卿壓根沒有注意耿佑臣,心底又有底氣,抬起眼來,一雙細長的鳳眸裏透著隱約的光芒,道:“耿大人,撫安伯府中還有諸多行禮未收拾,只怕今日不合適招待咱們,那你就下次再來吧。”

    耿佑臣本來想要開口將禦鳳檀趕走的,誰知禦鳳檀開口比他還要快,直接就讓他不要再來,不禁有些氣悶,今日這事若辦不好,到了四皇子那,他真的是無法交代,於是將目光從雲卿身上收回,暫時收了其他的打算,開口道:“怎麼就讓微臣下次來,世子難道不走嗎?”

    禦鳳檀又逗了逗墨哥兒,聽到耿佑臣的話,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眼底帶著一抹懷疑的色彩,“你沒看到我在逗小孩嗎?我挺喜歡這孩子的,陪他玩會再說。”

    這算什麼理由?

    耿佑臣那溫和的面上笑容也有些掛不住了,明明是他先來的,偏偏禦鳳檀就能趕著他走,自己找逗小孩的理由留下來,他自從做了戶部侍郎,位列正三品官位後,也有了自己的脾氣,眼底透出幾分不愉快來。

    但畢竟禦鳳檀是瑾王世子,身份比他高上許多,他還不敢硬碰硬,只能採取迂回戰術。

    “世子你逗小孩這麼開心,微臣也想看看。”耿佑臣說著就往前靠了幾步,也學著禦鳳檀要去逗那墨哥兒。

    禦鳳檀的目光在耿佑臣的臉上一停,忽然笑道:“耿大人好像是不喜歡小孩子的吧,我還記得王大人家的小公子要你抱一下的時候,你就說了不善和小孩打交道,怎麼今日對撫安侯家的小孩,就這麼感興趣了呢?”

    言外之意,便是耿佑臣有什麼目的,才故意裝作喜歡小孩子,也學他留在這裏。

    這話說出來,沈茂的目光就停到了耿佑臣的身上,知道這個時候需要自己表態,於是眼底帶上了猜疑,“耿大人若是真心想到府上做客,待府中清理整齊後,必當邀請。”

    耿佑臣聽著這話,自然知道自己今日之事被禦鳳檀這麼一說,顯得太過露骨了,拉攏這種事情,都是要做的恰到好處且顯得自然,若是讓人感覺太刻意,必然是落了下層。

    知道今日這一事的確是沒了辦法,耿佑臣知道四皇子對沈府看重,切不可操之過急,只是怎麼也心有不甘,面上的笑容僵硬,眼底卻有著隱隱的怒火望著禦鳳檀,對著沈茂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不留了。”

    沈茂也拱手道:“辛苦耿大人,他日一定相邀到府上一坐。”

    待耿佑臣走了以後,沈茂對著禦鳳檀道:“今日多謝世子出口相救之恩。”

    禦鳳檀修長的手指逗弄著墨哥兒,被墨哥兒一把抓住,緊握在手中,被那軟綿綿的小手握住,禦鳳檀的笑容便也帶上了溫軟的氣息,“撫安伯說什麼,我只不過是路過,去揚州之時曾入住沈府,就與耿大人一起送送,如今看到小公子可愛,便想陪他玩玩。”

    禦鳳檀一面說,眼眸在看墨哥兒的同時,也在觀察雲卿的神色,但見她略抬了下眸子,從乳娘那將軒哥兒接過去抱在手裏,嘟著紅唇逗軒哥兒,頓時心生羨慕,恨不得自己能化成軒哥兒,讓雲卿抱著,用紅唇逗一逗他也好……

    沈茂看了看禦鳳檀,又看了看自家的女兒,淺笑不語,轉身去陪著老夫人進到府裏去。

    而禦鳳檀看雲卿抱著軒哥兒,似乎很好玩的樣子,也忍不住的想要抱抱墨哥兒,便轉頭對著謝氏道:“沈夫人,我可不可以抱抱墨哥兒?”

    謝氏與禦鳳檀只見過兩三面,但是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倒是極好,又知道他的身份尊貴,便道:“小孩子調皮,只怕世子不習慣抱,而且抱孩子極其費力。”

    “哪里,我看沈小姐都抱得極好,我這麼大的男人抱起來應該更為簡單吧。”禦鳳檀邊說便看著雲卿,看她沒有出言反對,便從奶娘手中接下墨哥兒。

    當那快一歲的嬰兒到了手中的時候,禦鳳檀感覺胸腹這一段熱熱的,然後軟軟的,再看著繈褓裏面的小傢夥似乎很開心被他抱著,小臉上都是歡樂,禦鳳檀將墨哥兒往雲卿那邊遞了一點,笑道:“雲卿,你看,你看,他在對我笑呢,他很喜歡他抱著我呢……”

    他獻寶似的將繈褓對著雲卿,雲卿看著他滿臉的歡喜,那樣子眉梢是飛起的,狹眸裏的光是耀眼的,只是笑容卻帶著幾分幼稚,一時也忍不住的笑起來,只怕這世子殿下,也是第一次抱小孩吧。

    想起剛才禦鳳檀說耿佑臣不喜歡小孩,雲卿便想到,上一世她並沒有和耿佑臣有孩子,也未曾聽耿佑臣提過想要孩子,只怕在耿佑臣的眼裏,那時候建功立業才是最重要的,子嗣什麼他不急,也是,他不需要急,等到位高權重後,想要多少女人給他生孩子都可以了。

    她微微側眸,再看禦鳳檀,他咧唇而笑,牙齒在雪地裏依舊很白亮,從那對好看的眼眸裏可以看出他是真心喜歡孩子的。

    她不禁的想到,若上一世能遇見他,是不是她的命運就不會走到那樣的悲慘局面了呢?

    “他喜歡你才會對你笑的。”雲卿看了一眼墨哥兒,自禦鳳檀抱了他之後,就笑個不停,幼嫩的聲音好似楊柳發芽,笑得人都覺得心軟了。

    禦鳳檀聽到雲卿對他說話,抬起頭來,狹眸彎起來像是一彎月亮,臉色都是喜色,他沒想到,雲卿還真的會答他的話,剛才在馬車上雲卿明明是生他的氣的。

    他忍不住就想靠近點,可惜這是在外頭,旁邊還有這麼多人看著,讓他都不能接近雲卿,要是可以做個小孩子就好了,就算一天到晚粘著雲卿,也不怕人說什麼對雲卿閨譽不好的話來了。

    於是瑾王世子殿下一臉豔羨的看著雲卿手中的軒哥兒……

    似乎不滿意姐姐的注意力在墨哥兒身上,軒哥兒伸出戴著小手套的手,拍了拍雲卿的衣襟,這小動作立即吸引雲卿了雲卿的注意力。

    她掂了掂手中的軒哥兒,看著他白胖的小臉,忍不住的在他臉上香上一個。

    邊上的丫鬟婆子看著禦鳳檀的舉動也覺得有幾分好笑,一個大男人抱小孩,抱了之後還那麼開心的,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而謝氏也隱隱點頭,其他人沒有注意,她倒是注意到了,瑾王世子剛才喊的時候,可是直接叫的雲卿名字,可見兩人之間有點熟悉。但這個時候的她也沒多想,據她所知,當初瑾王世子還在白鹿書院當了一段時間的騎射夫子,雲卿當初也報了騎射課程,兩人之間也是在那個時候熟悉的吧。

    倒是流翠在一旁看著這幅情景,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啊,這瑾王世子手上抱一個,小姐手上抱一個,瑾王世子還去對小姐獻寶樣的笑,怎麼看,都有點像小夫妻帶孩子啊……

    不,不,不,流翠使勁的甩了一下頭,這一定是她想多了,瑾王世子是不錯,可是小姐還是沒出閣的,她怎麼想到那裏去了。

    外頭風大,小孩子不能久吹,謝氏讓人進到府內,隨後的家丁和下人們將外面的東西都魚貫抬進來,早在上京之前,沈茂就派人先送了部分東西過來,所以這一次帶來的,都是貼身的,經常會需要用到東西,而大件的早已經送來擺置好了。

    禦鳳檀進來後,便將墨哥兒還給了乳娘,他是外男,一般情況是不隨意進入內院的,於是便由沈茂招待。

    進了屋內,沈茂便請禦鳳檀坐下,吩咐下人泡了杯熱茶上來,又待他們抬了數十個大箱子進來後,便讓他們先退下,待會再來整理。

    將房門關好之後,沈茂便道:“世子,這些大箱子中,其中三大箱,皆是裝著這次我們沈府遷家時整理出來的玉片,請隨我過來相看。”

    之所以禦鳳檀會找藉口留下來,便是開始見面之時,曾說過那玉片他已經整理好了。

    兩人走到了書房裏的小偏房裏,剛才下人將所有箱子都抬到了這裏,沈茂走上前,根據自己所做的標記,將其中幾個箱子的鎖扣全部解開,打開箱蓋。

    頓時,偏房裏一片玉色泠泠,華光清亮的玉片在箱中被一小格一小格的分開,紅玉,翠玉,白玉,黃玉,玻璃種,油青種,什麼樣的都有。

    禦鳳檀解下披風,順手掛到一側的櫃子上,拉起衣擺,蹲下來在箱子裏將那些玉片掃了一眼,然後取下第一層的,再掃了一片,偶爾拿起其中的一片,對著燈光照上一會,然後放下來。

    如此反復的將五大箱的玉全部都看了一遍,方站了起來,面上的神色不說嚴肅,卻稍稍有一點的失望。

    沈茂自問若禦鳳檀是玉片的收集愛好者,那麼家中這些玉片中,不少是絕種老坑裏出來的玻璃種玉片,絕對夠得上頂級的收藏價值,但是據他觀察,禦鳳檀剛才所拿起的玉片,並不一定是最好的,而是看起來上面有一點暗暗的紋路。

    他似乎不是在找好玉,而是在找一樣東西,也許是對他有特殊意義的東西。

    沈茂行南走北,也見過不少奇特的收藏人,有些喜歡收藏人的頭髮,有些喜歡收藏怪石,難道世子喜歡的是有著什麼特別圖案的玉片?

    “這五箱,便是你們府上所有的玉片了嗎?”禦鳳檀看著那些品質上乘的玉片,眼底微微有著失望,這些玉片雖然好,但是他要找的那個不在這裏面。

    “是的,既然答應了世子,我一定會做到,不會有所隱藏。”沈茂聲音裏底氣十足,一聽便知道沒有說半點假話,且商人最是誠信,答應了的事情,是不會反悔的。

    禦鳳檀自然能明白這一點,只是這東西,柳家也找遍了沒有,其他可能會有的地方都翻了個遍,根據父親所說,很大可能是交給了謝書盛,顯然四皇子也將視線移到了沈家,派人來沈家搜查,現在還刻意拉攏,很顯然沈家是最有可能擁有那個東西的地方了。

    只是,按照那句父親給的提示,這東西應該是藏在玉片裏的,難道自己理解錯了?還是說東西不在沈家?

    “行了,如今我們也兩清了。”禦鳳檀想到這裏,打算再調查一下,也許這其中有些地方自己沒有注意到。

    他說的兩清,自然是說與沈茂的救命之情,當初救沈茂本來沒有什麼目的,單純是因為他是雲卿的父親,不過禦鳳檀覺得如此來找玉片,會更加省事一點,不用偷偷的到沈府來找,早點弄清楚事情,阻止皇后和四皇子他們給沈府添亂,才說要報答恩情的,如今自然是要兩清,以後沈茂可會是他的岳父大人,他救岳父那是天經地義的。

    “那這五箱玉片是否要讓人送去府上?”當初說好了是要所有玉片的,此時雖然東西不如意,但是說好的事情還是不能隨便改。

    禦鳳檀看沈茂一眼,笑了,“你這裏面沒有我要收集的那種,不用了。”

    他很隨意的擺擺手,表示這些玉片都不是他要的,不放在眼底,雖然和沈茂心裏原來猜到的內容差不多,可是不知怎麼,沈茂覺得,這批玉片應該不是那麼簡單。

    不過,人家不說的事情,他不會不討喜的去問,暗地裏去查查還是可以的。

    接下來,禦鳳檀在新的撫安伯府走了幾圈,又吃了一頓晚飯,然後告辭出了沈府。

    夜晚天冷,要用的東西,丫鬟已經手腳伶俐的收拾好,床上墊上了厚厚的羊毛墊,上面是保暖的蠶絲被,床邊有著暖爐哄著,上面已經放了暖被銅爐,屋子裏四壁也已經燒了炭火,屋外和屋內完全是兩種氣候。

    秋姨娘從謝氏那請安回來,一進內屋,脫去了披風,便看到秋水靠在床頭,被子胡亂的扯在身上,手裏端著一個紅漆梅花六格食盒,正在那磕著瓜子,瓜子皮扔的被上,地上到處都是。

    “秋水,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吃東西要坐著吃,不要躺在床上吃,你看你吐得地上都是,被子上也是,到處都瓜子殼,像什麼樣子!”秋姨娘看到屋裏狼藉一片,她才去謝氏那不到一個時辰,屋子裏就變成這個樣子,脫口而出罵道。

    秋水似乎一直在想著事情,秋姨娘進來也沒有看到,直到聽到罵聲,才回過神來,一把掀開被子,隨便將腳插到鞋子裏,就一拐一拐跑了過來,小臉上滿是興奮的問道:“姐姐,今天門口看到的那兩個男的是什麼人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3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9 AM 編輯

正文 076 做白日夢

    秋水似乎一直在想著事,她進來也沒有看到,直到聽到罵聲,才回過神來,一把掀開被子,隨便將腳插到鞋子裏,就一拐一拐跑了過來,小臉上滿是興奮的問道:“姐姐,今天門口看到的那兩個男的是什麼人啊?”

    “你怎麼又把地上搞得這麼髒,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吃完的東西,殘渣丟到竹簍裏面去,你看看這被子上都沾了糖漬!”秋姨娘走過去,看著剛剛換上的藍色蠶絲被上點點的印跡,頗有些心痛道。

    “一床被子而已,有什麼,大不了換一床嘛!”秋水掃了一眼那被子,一點都不放心上,嘴巴嘟起來,十分不滿秋姨娘說她。

    “你以為隨便能換嗎?府中的一切東西都是按規矩分配的!你真是要氣死我啊!”秋姨娘皺著眉,望著秋水的眼底隱隱有著怒火。

    她才懶得管你規矩不規矩呢,秋兒拿著食盒蹦到蹦到秋姨娘的身邊,抓著她的手臂,使勁的搖著,“姐姐,你快點告訴我,那兩個男的是什麼人啊?”

    秋姨娘看她對自己所說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眉頭輕蹙了起來,對著身後的楓兒道:“你把地上收拾一下。”

    楓兒看著滿地的瓜子殼,還有那床上的零食殘渣,眸中流露出不滿的去收拾了,本來這些收拾東西的活是有小丫鬟做的,可秋姨娘為了怕人家知道自己妹妹是這幅亂七八糟,邋裏邋遢的模樣,每次都是關起門來讓她收拾,最可怕的是,不管秋姨娘怎麼說,這個秋水依舊是這麼做,根本就不管你三七二十一。

    她瞟了秋水一眼,但見她頭上梳著垂髻,用藍色的絲綢挽了一條銀河花紋,上面插著赤金鑲綠松石的簪子,帶了一對銀杏墜子,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秋姨娘讓人照著沈家丫鬟的穿著,用了上好的料子和棉花做的襖子。

    雖然說什麼這個秋水是給秋姨娘添的丫鬟,實際上就是個小姐。秋姨娘根本不讓她做半點事情,反而讓自己也伺候秋水,一下工作多了兩倍,而且這個秋水特別的不講究,真是累得她每天手酸腰疼的,哪里有做貼身丫鬟做成她這樣的。

    楓兒心裏帶著不滿的腹誹著,卻只能去拿打掃的工具,來清掃地上的瓜子殼和零食殘渣。

    秋姨娘坐在床上,一手拿著被子,反口問道:“你剛才說的,什麼男的?”

    “就是今天在府門前看到的那兩個啊,一個穿著白色袍子,長得像畫上的公子的,還有一個穿著藍色的衣服,長得很溫和英俊的,難道姐姐你沒有看到嗎?”

    “看到了又如何?”聽到妹妹的形容,秋姨娘側過頭望著她,疑惑的問道。

    “姐姐,娘不是說讓你給我說個人家嗎?我看那兩個很不錯啊,樣貌都很出眾,還比姐夫要年輕的多呢,我看他們和姐夫說話,姐夫也很客氣的樣子,一定也是朝廷的官員吧,他們是幾品官啊?”秋水滿臉欽羨的問著,眼睛亮閃閃的等待著秋姨娘的答案。

    秋姨娘掃了一眼秋水的樣子,將手中的被子往床上一推,忽然笑了起來,半抬著眼問道:“秋水,你是看上他們了?”

    被姐姐這麼直接的問出來,秋水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一下臉,扭了扭身子,腦海裏浮現出今天看到的兩個男子的形象,她以為秋姨娘是在問她的看法,低著頭,小聲道:“姐姐,我覺得那個穿白色袍子的公子特別特別的好看,記得學堂裏的夫子說過,叫做‘眉目如畫’,若是兩個公子比起來,我比較喜歡他。”

    秋姨娘看著自家妹妹的樣子,臉上的笑容便有些怪異,“你覺得那個白袍公子好?”

    “嗯。”秋水點點頭。

    “那你猜猜他是幾品官?”秋姨娘也不打算直接說出來,這個妹妹被娘養得無法無天的,來到京城後也不知道深淺,她還是提醒一下她比較好。

    秋水想了想,“看他衣服的料子好像比姐夫的不會差,大概有四品吧,娘說知府的官也就是三品,他那麼年輕,最好做個四品的,已經很出眾了吧。”

    其實秋水能這麼說,還是有點頭腦的,至少看得出瑾王世子的身份不凡,不過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大官,秋姨娘噗哧一笑,用手一戳秋水的腦門,道:“也就虧你這沒有見識的說的出來,四品?四品的官在他的面前什麼都不是,只怕看到他的機會都不多!”

    秋水驚訝道:“不是吧,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他是王爺的兒子,已經被封為世子,等他爹一過世,他就是王爺!什麼四品,三品的,他是皇親國戚,天子貴胄,他看到陛下都可以叫叔叔的,明白了嗎?”

    秋水目瞪口呆,“那,那我不是不能嫁給他了?”

    “嫁?”秋姨娘諷刺的看了秋水一眼,“只有正妻那才說是嫁,你想做王妃,就算是天塌下來,那也是不可能的!”

    秋水剛剛萌動的一顆少女心就被這麼打擊,不甘心道:“那不做王妃,做個妾室呢?!”

    真正是少女芳心,還說出這樣的話來,“做妾?你要去做王府的妾還得看看身份,一般的官員想將女兒送進去做妾人家還不要,你以為王爺的妾是你想做就做的!要麼就是有家世,要麼就是有美貌,你看看你,有哪樣?”

    “我長得難道不好看嗎?”秋水被姐姐質疑沒有美貌,相當的憤怒,立即反駁道。

    秋姨娘打量了一下她,然後抬起下巴對著外頭指了一下,“姐姐遠的不說,你說,你和大小姐比,你如何?”

    秋水一下啞然,她是以丫鬟的身份留在秋姨娘的身邊,看到雲卿的時間少,但是搬遷的時候,看到過兩次,若是說和秋姨娘比,她可以說自己好看,她本來確實五官秀美,又比秋姨娘生的更精緻一點,可是和大小姐比起來,她簡直沒半點勝算。

    “我就不相信這世上的女的都長得和大小姐一樣的,那別人還怎麼活啊!”秋水不服氣的反駁道,“我就沒看到過幾個有那麼好看的。”

    “那是你看的少,像大小姐這麼漂亮的的確不多,但是光是比你漂亮的,太多了。”不說別的,光是沈茂的姨娘,之前的水姨娘,蘇眉那都是上等的美人,秋姨娘自認光看外表,她是比不過這兩個姨娘通房的。

    “好了好了,那另外一個呢,那個難道又是個王爺啊?!”秋水一腔愛心還沒跳動就被秋姨娘打擊的要死,換個目標來彌補下自己的自尊心。

    “那個不是王爺。”秋姨娘挪了一下位置,突然覺得屁股下有東西膈應,用手一摸,摸出一個梅子核來,臉色一下就青了。

    不用想,這個梅子核一定是秋水剛才躺在這吃零食弄上去的,她已經和秋水說過無數遍了,不要躺在床上吃東西,不要隨便吐瓜子核,把床上弄的亂七八糟,可怎麼說也說不了。

    心頭怒火又起,秋姨娘剛想抬手將梅子核丟到秋水的身上,剛好迎上秋水一雙期盼的雙眸,“他不是王爺,那我是不是有機會了?”雖然比起那個什麼世子這個外表是差了那麼幾等,可是也是挺好看的,看起來也很老實溫和,她不介意退而求次,稍微降低那麼一點要求的。

    既然妹妹這麼想嫁到高門去,雖然秋姨娘心內是不想妹妹去做姨娘,但是如果能利用高門規矩多這一點,改掉妹妹這些壞習慣,她倒是願意先說說謊,等她改掉這些壞習慣,再給她說別的人家。

    想到這裏,秋姨娘表情放柔和了些許,故掉胃口道:“機會倒是有的,不過他如今也是三品官員,出身也是侯門世家,你人還是可以,就是習慣,只怕難得人喜歡。”

    秋水終於聽到有希望了,又聽到那個藍衣公子是三品官員,更是傾心不已,一心想著若是有機會嫁給他,以後就風光了,就算回到揚州,給鎮上的姐妹們看到,那都一等一的威風啊。於是連忙問道:“姐姐你趕緊告訴我,哪里不得人喜歡的,我都改,我都願意改。”

    秋姨娘見她上勾,直想著將她這些不講究的習慣改了,日後她求著謝氏給說個小官的人家,嫁過去也不要太丟面子,被夫家嫌棄,便道:“以後你要每日沐浴,洗臉漱口之後才可以吃早餐,吃飯之後同樣也要記得漱口……”

    換做以前,秋水是不會聽秋姨娘說這些的,一旦秋姨娘一說,她就裝頭疼,大吵大鬧,跑到外面的屋子裏去,今日端坐在凳子上,聽的比誰都認真,秋姨娘不禁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妹妹只要改掉這些壞習慣,憑著外表,自己再用私房添些嫁妝給她,以後做個小官夫人,應該沒問題的。

    楓兒將地上的一切打掃乾淨,看著在床前說話的兩姐妹,心內諷刺道,就算是個三品官,也不會娶你做正妻的,你算個什麼東西,姨娘的妹妹又不是什麼正經的夫人,還叫老爺姐夫,啊呸!

    這只是沈家入住後的一個小插曲,當沈家全部安置好以後,韋沉淵和秦氏也在國子監內暫居了下來,在給雲卿做生意的時候,韋沉淵用自己教書得來的銀子,也投入了一部分,雖然說不是太多,但是也足夠他們用了,房子的事情他不予考慮,若是廷試能得了名次,朝廷有專門用於給外地的官員居住的屋子,到時候他可以申請入住,若是沒有的話,他也可以住在國子監內,繼續奮力讀書。

    時間如北風刮過,雲卿抱著暖爐看書,抬起頭看了一眼牆上的大鐘,轉頭問道:“流翠,明天是三月二十三了吧。”

    “是的,小姐,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流翠想了一會,回答道。

    “明日便是科舉了,韋公子要參加這一屆的科舉考試的。”雲卿笑道。

    流翠一拍腦袋,“是啊,奴婢差點都忘了,韋公子這一進去可就得三天啊,這恩科加的時間還是凍人的很,三月下旬了依舊冷颼颼的,韋公子也和咱們一樣,剛從南方來,也不知道他熬不熬得住,萬一病倒在裏面可就劃不來了。”

    “你說的沒錯。”雲卿點點頭,她開始也想到這點了,“這樣好,你去庫裏讓人挑兩隻百年老參,外加一副羊毛手套,就用娘的名義,送給韋公子,讓他保暖,提神,考試時精神百倍。”

    流翠知道自家小姐和韋公子關係很好,點頭就往外面讓人準備。

    三月二十三日,科舉開考。

    似乎是為了配合這一日隆重且嚴肅的日子,風似乎更加冷冽了,一大早,保和殿前被站滿了從各地來的考生,每個人的臉上神情都各不相同,有裝作若無其事其實手腳發抖的,有面無表情實則內心惶惶者,也有滿臉驕傲只待考取功名者……

    不管怎樣,最後大門一開,皆徐徐而入,坐在了分開的位置內,開始進行為時三天的考試。

    三天后,京城內所有的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放榜的名字上,其中一個名字,在放榜後的一個時辰後,在整個京城家喻戶曉。

    “韋公子,恭喜恭喜,你是第一名啊!”韋沉淵進了沈府,一路都聽到有下人跟他道喜,因為他和沈家的關係不淺,下人們也都認識他,不禁上來恭賀道。

    韋沉淵一路笑著過去,到謝氏如今居住的院子裏。

    謝氏一看到他,便笑道:“怎麼這麼早便來了,我還說要去給你娘賀喜呢。”

    “沈夫人和我娘真是心有靈犀,她一早便來讓我給您道謝來了。”韋沉淵輕笑道,“她說若不是有夫人你送的人參和手套,我肯定考得不會這樣好。”

    謝氏早就聽雲卿說了這事,心中讚歎女兒萬事考慮得周到,“這還是得憑你自己,你有真才實學,這人參和手套才能發揮到真正的作用。”

    韋沉淵自然還是要謙虛一番,又說了幾句後,因為他才考了第一名,肯定還會有別的事情要做,謝氏也不多留,便讓人送了她出去,雲卿也隨著一起走了出來。

    “謝謝你。”韋沉淵微微一笑,看著雲卿道。

    “謝我什麼?”雲卿挑挑眉。

    韋沉淵搖頭道:“我是說手套和人參,這樣細心的事一定是你做的。”而且當他說謝謝的時候,謝氏當時瞟了雲卿一眼,他才確定了這個事實。

    雲卿這才反應過來,不禁歎道:“又被你給發現了,這麼聰明,看來到時候殿試你也是輕巧得勝了。”

    “哈,那就借你吉言了。”韋沉淵考了三天后,得了這樣一個最好的成績,顯然心情也很好,和雲卿有說有笑的。

    雲卿記得上輩子韋沉淵放榜的時候,也是第一名,但是後來參加殿試的時候,卻是得了個探花,狀元另有其人。

    上輩子她是沒有想過,這輩子再回想一下,作為如今筆試的第一名,又得到了明帝親口肯定的韋沉淵,肯定受到了各方各面的人關注,當初他肯定拒絕了來自一些方面的拉攏,讓本來是狀元名次的他,只得了個探花,這其中肯定還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在其中。

    不過這一世,有一些改變了,至少秦氏還活著。

    想到這裏,雲卿道:“你如今風頭正盛,肯定有許多人想拉攏你,必要的時候,可以與你娘說說,讓她聽聽看這些事情,看有何意見。”

    這話初聽起來沒什麼問題,稍微細想卻有些不對,韋沉淵俊眉稍稍一沉,他知道自己如今肯定會有很多人盯著,但是這和他娘有什麼關係?

    他看著眼前的少女,明亮的雙眸如同星辰一般閃爍,裏面的光芒正如每次她和他說生意上的時候那樣的篤定,又帶著神秘。

    每次她的眼眸裏露出這般的申請,她所說的賺錢方法,在一段時間之後,看起來匪夷所思的想法,都會應了她的所言。

    如今他又看到她眼底露出了這樣的神色,莫名就覺得可以相信,也知道她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有原因的,於是點頭道:“我會讓娘幫我看看的。”

    韋沉淵出了撫安伯府後,便朝著國子監住處而去,走到路上一家酒肆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個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正文 077 藏著秘密

    “請問是住在國子監的韋公子嗎?”那人身穿普通的服侍,看不出是什麼身份,只是舉止有度,顯然不會是一般的百姓。

    韋沉淵點頭道:“正是在下,請問閣下是?”

    “我家公子在酒樓裏,想要見一見公子。”那人相當有禮的開口,口氣裏卻沒有太多的客氣,很顯然他家的‘公子’身份很是尊貴,平日裏見人大概也不需要很客氣。

    既然人家沒有表明身份,韋沉淵心中猜度到了,卻拱手道:“在下還有事,你家‘公子’的盛情就替我謝謝了。”

    說罷,撩袍就要走,那人見此卻沒有生氣,微微一笑,往前一步,攔住他的腳步,“韋公子看看這個,再說去,還是不去吧。”

    一塊金黃色的長方形權杖赫然出現在那人的手掌之中,韋沉淵眼眸微閃,頓下腳步,“那就請你在前方帶路。”

    那人見他說出這樣的話,臉上也沒有什麼變化,低頭便接了韋沉淵上了酒樓的二樓包廂。

    包廂裝飾雅致,關上門來就是一個完全隔離的世界,外頭的聲音傳不進來,裏面的聲音自然也傳不出去。

    裏面赫然坐了一個人,深紫色的華服,刀般深刻的五官,一雙眼眸裏帶著略帶侵襲的目光,而旁邊坐著的則是藍色圓領長袍的長相溫和的男子。

    “在下見過四皇子,耿大人。”韋沉淵見到兩人,拱手道。

    “坐吧。”四皇子開口道,方才的一切他都從窗戶上看到了,韋沉淵看到權杖之後就上來了,證明是個識時務的人。

    “謝四皇子。”韋沉淵依言坐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卻不再開口說其他的。

    耿佑臣笑著開口道:“今日走到哪處,都可聽到韋公子的名字,看來韋公子再過幾日,必然將成為我朝又一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啊!”

    韋沉淵淡淡道:“耿大人所言甚早,殿試未過,在下又豈敢稱‘狀元’。”

    四皇子隨意的看了韋沉淵一眼,見他神色悠然,並未因為與他同席,而顯得有不自然的緊張,甚至面對耿佑臣的時候,說話流暢,心裏便對韋沉淵多了一份滿意,才華再好,不如會做人,微微啟唇道:“韋公子不必自謙,當初在揚州時,父皇對你便另眼相看,那日見到你的答卷後,更是誇讚不已,贊你見解獨到,想來殿試上,只要不出問題,狀元的頭銜對你是舉手可到。”

    聞言,韋沉淵心內微沉,四皇子說話看似隨意,卻很明白的說出了‘只要不出問題’,若是出了問題,狀元的頭銜是不是他很難說了。

    四皇子眼眸停在他的面上,打量著他的神色,和聰明人說話,不需要說的太明白,他相信韋沉淵心中自然是有定數的。

    如今明帝有意培養一批新的青年臣子參入朝廷之事,本次開恩科意在早點發現天下的才子,將朝廷中臣子老齡化的趨勢改變。

    所以韋沉淵作為明帝兩次誇讚者,必然會受到重用,提早拉攏這樣一個會得到父皇重用的人,對於將來他的皇位之途,百利而無一害。

    “多謝四皇子美言。”韋沉淵並不多說,淡淡的應著,話裏話外聽不出他心內的想法。

    耿佑臣見四皇子微皺了眉頭,便開口替四皇子將話稍微再說的明白一點,他舉起桌上的茶杯,笑道:“相信韋公子馬上就會成為我朝的官員,到時候就請韋公子與在下一起,和四皇子一道,為陛下做事。”

    韋沉淵清雋的面容帶著一抹笑,心內暗地皺眉,他一直都在打太極,便是知道四皇子前來的意圖,但他並不想加入皇子之間派系的爭鬥,他是想入朝為官,可是只是想做官而已,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他一手端起茶杯,眼底卻沒有什麼笑意,客氣道:“能否入朝為官,都得任陛下安排,若是有幸入朝,在下必當為大雍,為皇上效力。”

    聽完這段話,耿佑臣轉頭看了一眼四皇子,韋沉淵的話裏,很明顯只說了國與君,絲毫沒有說及四皇子,擺明瞭他不打算接受四皇子的拉攏,這等不識好歹之人,只怕會惹怒四皇子。

    豈料,四皇子微眯了一下眼眸,臉色卻沒有多大變化,只不過可以感受到他的面上有著不悅的氣息透露出來。

    韋沉淵的話沒有漏洞,不管是誰,科舉考試,進入仕途,所說的便是為國之強壯盡力,為君之勞苦而分憂,沒有任何一句話要說,官員是為皇子效力的,如果誰這麼說,那就等同於謀逆。

    眼看這談話是沒有多大的效果,韋沉淵微微一笑,站起來對著四皇子和耿佑臣告辭道:“在下有事,先請告辭。”

    待韋沉淵退出包廂後,耿佑臣臉上露出憤憤之色,道:“四皇子,這個韋沉淵不知道是不是沒聽懂,還是不識好歹?!”

    “連這等話都聽不懂的人,父皇會賞識他嗎?”四皇子眼底陰鷙,冷聲道。

    “那他也太不識好歹了,一個書生,無依無靠的,以為單憑才學,就可以在朝中闖出來嗎?”耿佑臣道。

    四皇子睨了耿佑臣一眼,嘴角微沉,“他的確是個人才,只可惜不能為我所用。”

    “那要不要微臣……”耿佑臣做了個‘斬’的手勢。

    “不需要,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只靠才學,怎麼闖得出,這世上有才能的人多了去了,只要狀元能為我們所用就可以。而狀元,不一定會是他。”四皇子說完,將桌上的茶杯端起來喝了一口,眼底光芒鋒利。

    韋沉淵出了酒樓,臉上輕鬆的神情漸漸被凝重所取代,四皇子對他的相邀,被他拒絕了,他雖還未進朝,但是對朝中大事一直都有留意,四皇子在皇子中的地位是獨一無二的,而自身才華也很突出,今次他謝絕了四皇子的拉攏,也許殿試上他會遭遇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回去之後,便進了宿舍,秦氏正在屋中煮茶,見他回來神色凝重,問道:“怎麼了,是沈府遇到什麼事了嗎?”

    他之前出門的時候是說去沈府,秦氏自然以為是他是從沈府回來遇到什麼事了。

    韋沉淵本來不想和秦氏說這些事情,腦中想起出來時,雲卿曾說過的話,便坐了下來,雙手握著秦氏遞來的茶,欲言又止。

    知子莫若母,韋沉淵又是秦氏一手拉扯大的,自然看的出他神色間的猶豫,溫和的問道:“有什麼事,直接跟娘說。”

    韋沉淵思慮了一下,還是將方才在路上遇到四皇子拉攏的事情對秦氏說了,最後道:“四皇子有心拉攏人,那麼肯定不止我一人,若是其他的舉人為了飛黃騰達,也許會答應他。”

    那麼有可能,在四皇子的影響力下,殿試上除了陛下,還有另外大臣一同參與,他們若是說上幾句話,情況就會有所不同了。

    “那你後悔嗎?”秦氏看著兒子,雙眸裏帶著淡然的光彩,問道。

    “不後悔,若是為官便要參與到這些派系鬥爭裏去,那就違背了我的初衷。”韋沉淵臉上有著堅定的神情,“可是兒子心裏不好過,娘含辛茹苦供我讀書,兒子說過要考狀元來報答娘,若是因為此事,不能達成願望,心中會很愧疚。”

    秦氏看著兒子,低頭沉吟了一會,做狀元郎,不僅是兒子的願望,也是她的願望,只有這樣,兒子的身世,在揭開的時候,才更有站在人前的資本和力量。

    “你等等,娘拿一樣東西給你。”

    四月初三,春風似乎一夜之間刮遍了整個天越城,枯枝吐新翠,枝頭聞鳥鳴,天空碧藍的好似一汪海水浮在半空,絲絲暖和的陽光撒在琉璃瓦上,閃耀的光芒令巍峨的宮城越發的富麗堂皇,威嚴華貴。

    韋沉淵一早起來,並未等宮中的馬車,而是隨著人流一起到城門前等待著,如此一來,即便是有人想在馬車上動手腳,或者拖延時間讓他遲到不能參加殿試,都達不到目的了。

    直到宮門開,其他的考生一起到來,他方隨著進入宮中,參加最後一輪的比試。

    金鑾殿上,進來的十名考生,皆是筆試時,最為出色的前十名,他們站在這裏,望著高坐在龍椅上的明帝,等待著今天的考題。

    在下方,左右兩方,各坐了兩人,個個都是身著大官朝服,很明顯也是今日的副考官。

    當題目展現到眾人面前的時候,眾人眼底皆是一亮。

    “為君難?還是為臣難?”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看起來非常簡單,卻是很不好回答的問題。

    若是說為君難,主考官便是皇帝陛下,那麼這麼說,顯得有諂媚的嫌疑,而且會沒有新意,要想回答的巧妙,那必須說的非常好,若是說為臣難,那麼天下如此多的臣子,竟然比帝王還要辛苦,說出去,難免就會有不敬陛下的嫌疑。

    這是一個左右為難的問題,十名考生立即蹙眉深思,想著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又怎麼回答得陛下滿意,能一舉奪得聖心。

    殿試的規矩,是由比試最後一名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以此類推,一直到第一名,依此顯示公平公正。

    第十名考生上前之後,卻是取了一個中庸的辦法,各有各的難處。

    明帝坐在上面,聽著他的闡述,面色沒有任何變化,不過眼中顯然對這個考生所答,沒有太大的興趣。

    他出這道題的目的,不是想聽這種兩邊都不得罪的論點和回答。

    考生一個個說完,大部分人都是選的說為君難,偶有兩人選了為臣難的論點,明帝一直都平和的聽著下方考生的論點,間或偶爾點頭,並不發表意見。

    最後輪到了韋沉淵,但見他拱手行禮後,聲音清清如竹,開口道:“回皇上,學生認為——為君難,為君之臣更不易。”

    他的論題一出來,明帝的身子便直了些許,而底下的四個大臣,也將注意力移到了他的身上。

    這是個聰明的考生,雖然選擇了為臣難的論點,但是論題說出來,卻極為巧妙,他們低頭一看這個考生的名字,揚州韋沉淵。

    “君者,獨一無二也,乃天下之主,掌天下之權,有主宰眾人的能力,皆能控制天下興衰,百姓安寧,乃國之支柱也……”

    一旁一個兩撇鬍子的官員,忽然出聲道:“你這是說的什麼,不是說為臣難嗎?怎麼全部都是在說為君之難處?”

    論題和論點都對不上,還做什麼文章。

    “待他說完,你再說!”明帝側頭對著那出言打斷的臣子道了一句,眼底淩厲的光芒顯然對於這打斷學子闡述論點的人有所不滿。

    “是的,然,君者,至上者,一言能定生死,其下有百臣,臣多而各斯其責,其責而代表君令,此令便如千斤之石,時時提醒所為,上有君監,下有民願……”韋沉淵侃侃而談,言辭清亮,條理清晰,論點從一二三,細分到其下,韋沉淵與這位皇帝之前見過一面,知道這位陛下出這道論題所為是如何,如今朝中老臣太多,支脈複雜,相互之間牽扯甚多,他相信陛下是想要讓臣子知道,身為臣子要做的是什麼,責任是什麼。

    “臣子應該做的事情是什麼?”明帝聽到韋沉淵的話,面上帶著笑容問道,他知道韋沉淵應該知道他所想的是什麼。

    “忠君,愛民,輔助陛下,開創大雍盛世,此乃臣子之責任。”韋沉淵答道。

    “若是做不到這點的呢?”

    “不為一個合格的臣子!”

    明帝淡淡一笑,韋沉淵這句話的意思便是“不配為臣”,這麼多考生裏面,只有韋沉淵知道他出這道題的意思,‘不配為臣’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可是裏面彎彎繞繞,簡直是動一髮而牽系全身。

    韋沉淵的話一說完,就得到殿上一個大臣的諷刺,“是不是合格的臣子,是陛下說了算,你一個區區的學生,倡狂之極,何敢如此下定論!”

    說此話的,正是薛國公,他是皇后的父親,是有爵位有官位的大將軍,手中握了朝中將近一半的軍權,不管是文臣武將,還是清流勳爵中,都有一定的影響力。

    但見他一開口,明帝的眼底便劃過一道微細的光芒,卻沒有開口說話。

    韋沉淵清雋的面容上露出一絲極為淺淡的笑容,轉而拱手對薛國公道:“正如國公所言,學生所了不算,所以這只是考試,陛下問,學生回答,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能評論。”

    言外之意就是你薛國公也不可以對他妄加評論,陛下可什麼話都沒說呢。

    薛國公被他這軟釘子弄的臉色一變,他看的出陛下對這個韋沉淵的確是特別上心,可是四皇子也和他說了,這個人拉攏不了,如今一看,果然是個油鹽不進的人,便微咳了兩聲。

    他旁邊坐著的是張閣老,張閣老的兒子娶了薛國公的次女,兩家是姻親,張閣老在朝中乃文臣敬仰,雖然不受薛國公的威脅,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不過是開口說兩句,他樂意做這點事,他睜開已經垂下老皮的眼睛,捋了一下花白的鬍子,看著那個站在前列,一身如竹的年輕人,開口道:“話雖如此,但方才你也有說,臣乃輔助陛下之人,有提議,自然對陛下提出……”

    韋沉淵一聽他開口,身子微微一側,一塊碧玉的玉佩在腰間搖了搖,碧玉光澤溫潤,如同一汪碧水在天青色的衣裳下,將張閣老的老眼晃的一花,他正捋著花白鬍子的手一頓,緊緊一瞬,快到連薛國公都沒有發覺他的變化,接著道:“然,臣子的意見終只是意見,最終取決於陛下。”

    張閣老是清流之首,他的話代表了清流一派的意見,薛國公本來是要他說韋沉淵不尊君王,如此一來,兩位副考都如此說了,陛下在點人的時候,一定會考慮一下。

    沒想到張閣老最後一句話話鋒卻是一轉,竟然生生輕描淡寫的把這個問題帶過去了,兩隻精明細小的眼緊緊的盯著張閣老,想要示意他開口,卻不料張閣老絲毫不反頭,眼皮半搭,似乎在出神想著什麼東西。

    這老東西,關鍵時刻掉鏈子,真是氣死他了,薛國公發現張閣老是靠不住了,自己剛準備再說。

    明帝卻已經站起來了,揮手道:“今日殿試完畢,你們都回去吧。”

    眾人散去,韋沉淵邁著步子,走在皇宮的漢白玉地板上,心中疑惑甚重,剛才在殿中的時候,張閣老明明是在薛國公咳了一聲之後,準備出言打擊自己的,可是為何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卻忽然一拐彎,成為一句說不說都無關緊要的話。

    他低頭看著自己腰間的玉佩,當時娘就是拿出這塊玉佩來,說讓他佩戴在腰間,難道張閣老的突然轉變,是因為這塊玉佩?

    娘一個普通的農婦,怎麼和張閣老又扯上關係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4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9 AM 編輯

正文 078 秦氏的秘密

    韋沉淵帶著疑慮出了皇上,他淡笑點頭,心內卻沒有多大的撥動,這塊玉佩一定有著秘密,他要去問娘,玉佩代表了什麼?

    娘對他一直隱藏了什麼?

    一乘小轎從皇宮內出來,停在他的身邊,張閣老從中走下來,看著道:“韋公子,請留步。”

    韋沉淵駐足,等他走過來,拱手道:“請問張閣老找學生可是為了玉佩一事而來?”

    到底是年輕人啊,單刀直入的,一點都不委婉,不過,是個聰明的年輕人,方才自己在殿上一霎那的轉變都沒有逃脫過他的眼睛。

    張閣老呵呵一笑,摸著花白的鬍子,眯著老眼道:“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不拐彎了,韋公子身上這玉佩可是你自己的物品?”

    “這玉佩是家母所給,張閣老難道認識這玉佩,或者是說,認識家母?”韋沉淵心記憶體著疑問,自然不會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母親既然能讓他把玉佩戴出來,自然也是做好了被人看到的準備,這塊玉佩今日的效果,已經展現了出來,他相信,張閣老和母親之間,一定有著什麼聯繫。

    “你母親姓什麼?”張閣老鶴皮遍佈的老臉,在聽到韋沉淵說出這個玉佩是母親所給的時候,微微透露出一點激動的神情,語氣也稍微急促了一點。

    這些變化,沒有逃過韋沉淵的眼睛,他微微沉吟了一會,問道:“母親姓秦。”

    “秦?秦!果然是姓秦。”張閣老重複了一遍,語氣裏的激動更加外露,眼皮抬起,露出稍微渾濁卻依舊清明的雙眼,“你能帶我去見見你母親嗎?”

    望著眼前老人急切的神情,韋沉淵雖有疑惑,卻還是點了點頭。

    國子監舍房。

    秦氏坐在屋中,時不時的站起來,走到門口看著遠處國子監的大門,雙手交握在一起,等待著兒子歸來,今日兒子參加殿試,也不知道發揮得如何,考的如何,更重要的是,那塊玉佩,有沒有起到作用?

    直到時近傍晚之時,有兩個身影走了過來,其中一個身影如竹,清瘦俊朗,正是韋沉淵,而其中一個,秦氏看到那人的面容時,手指緊緊的一捏,面上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轉身朝著屋內走去,走到一半又止住了腳步,摸了摸髮髻,才停了下來。

    “娘,我回來了。”韋沉淵先是喊了一聲,然後對著張閣老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張閣老點頭,邁步而入,抬頭便看到屋內站著一個穿著深藍色粗布長襖,深棕色裙子的婦人,因為天色將黑,屋內點了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婦人的臉色顯得黃黃的,上面有風雨打擊的痕跡,眼角,嘴角都有著深深的皺紋。

    可是那眉眼,卻讓人感覺非常熟悉,他往前一步,嘴唇微微顫抖,喚道:“可兒。”

    相比之下,秦氏倒顯得鎮定多了,她雙手拉了一下衣擺,面上浮出了一抹笑容,“張伯伯。”

    韋沉淵只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但見秦氏一聲“張伯伯”,沒能讓張閣老露出一絲笑容,反而面上露出了更為滄桑的神色,似被人狠狠的打擊了一番,半晌說不出話來。

    “張閣老,您請坐。”韋沉淵知道兩人之間肯定有隱情,這隱情還不一般,所以先請張閣老坐下來後,另外自己走到內屋去倒茶,給兩人之間感情一個緩衝和交談的空間。

    韋沉淵此等舉動,秦氏和張閣老兩人自然是看得出來是故意的,但是也確實為兩人減少了一些尷尬,若是當著韋沉淵的面,有些話他們不一定說的出來。

    油燈跳了幾跳,張閣老坐在長凳上,抬頭看著秦氏,“你也坐吧。”

    “嗯。”秦氏應了一聲,坐下來,頭半垂著,想了一下,問道:“張伯伯這些年過的可好?”

    再次聽她開口喊自己‘張伯伯’,張閣老的手放在膝蓋上動了幾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你這些年去了哪里,我怎麼都找不到你了?”

    “在一處僻靜的小地方。”秦氏淡淡的回答道。

    “那你沒想過,要回來找我嗎?”張閣老看著秦氏放在桌上交錯的粗糙的手,心頭微微顫抖,眼眸裏有水潤的光澤在滑動。

    “我是罪臣之女,怎能去見你呢,要是連累了你那是怎麼辦?!”秦氏感受到張閣老看她的視線,望著那短扁的指甲,上面還有黃色的印痕,手指頭隱約有著開裂的痕跡,一雙紮紮實實的農婦才有的手,眼底流露出一抹譏笑,一抹悲哀。

    “你還在怪我嗎?當年爹沒有辦法,那個時候我如果開口求情,必然會將陛下的怒火引到張家來的,我不可以那麼做。”張閣老的語氣裏也有著無限的惆悵,望著秦氏解釋著。

    “沒,我沒怪你,真的。”秦氏非常肯定的抬起頭來說著。

    可是張閣老聽著她的話,心裏卻是另外一番感受,抖著長著花白鬍鬚的嘴唇道:“可兒,那時候你也知道當時的情況,秦家貪汙了那麼大的款項,陛下雷霆之怒,你讓我如何阻擋,朝廷裏只要有人求情,就被陛下當作是同犯處理了,我試過了一次,被陛下趕了出來,若是再去,張家那麼多人都會被連累的!”

    “張伯伯,我真的沒怪過你。”秦氏望著張閣老急切的樣子,看著老人雙眸裏流露出來的激動神情,她臉上的神色沒有一絲怨恨。

    “可你,叫我——張伯伯。”張閣老語氣拖的長長的,說最後三個字的時候,讓人很難相信,這是朝中翰林院裏的首輔大人張閣老說的話,裏面帶著請求,帶著委屈,還帶著失望。

    秦氏搖了搖頭,“就像你說的,當年的事情我知道,若不是你去求情,也許秦家的下場更慘,我不會僅僅是安個罪臣之女,做了官奴,這點我很清楚很明白,只是當初為了不連累張家,沒有將我的身份說出來,如今便不要再說了,以免有人拿了這個事情來做文章。”

    沒想到秦氏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叫自己張伯伯,張閣老的眼底蓄滿了淚花,哽咽道:“這些年你娘……一直在找你,臨去前,還心心念念都是你的消息,我們都以為再也找不到你了……”

    聽到張閣老這句話,秦氏的眼底漸漸的也起了霧氣,她眨了眨眼睛,鼻頭發酸道:“張伯母,什麼時候去世的?”

    “五年前,她囑咐我,一定要找到你,這些年尋找不到,我以為沒有希望了,誰知道今日在殿試上,我看到那塊玉佩,那是你小時候過繼到秦家的時候,你娘特意去求人做的,我就在想,這玉佩出現了,肯定能有你的消息了,果然,果然,還是找到你了……”張閣老說著十分的激動,伸出手去握秦氏的手,又有些猶疑。

    秦氏看到他的動作,望著他那一張蒼老的面容,這些年的分離,她心裏不是沒有想過家人的,她主動的去握住張閣老的手,安慰道:“如今我不是回來了嗎,你可以告訴張伯母,我回來了。”

    雙手被女兒粗糙的手包握著,張閣老閉上眼,不讓淚水流出,重重點了點頭。

    韋沉淵端著茶,背靠著在門口,他本來想端茶進去的,但聽著他們兩人的交談,覺得此時進去反而不是好事,誰知一聽,便聽到兩人交談的內容裏面似乎有著奇怪的關係,不由的站住聽著。而秦氏和張閣老的關係,他在腦中已經有了大概的雛形:

    秦氏的親生父母應該是張閣老和去世的張老夫人,當年因為某個原因,張閣老將自己的女兒過繼給了朝中的好友秦大人,誰知道過了數年之後,秦家涉及了貪汙罪,數量大,惹了明帝的憤怒,明帝將秦家男子全部殺了,女子做全部充作官奴。

    當年雙方都是知道這個事情的,包括秦氏也是知道,這就證明兩家的關係非常好,否則張閣老不會將自己的女兒過繼過去,也不會將這種事情告訴秦氏。

    外室裏,張閣老的心情已經平復了一些,剛才認女的那種氣氛裏走出來,自然就會要問到另外一人,“這韋沉淵,是你的兒子?”

    “嗯,親兒子。”秦氏點頭,強調了這個兒子是自己親生的。

    “你嫁人了?嫁給了誰?”張閣老腦中已經飛快的在分析,秦可是官奴,大家族是肯定不會娶這樣出身的妻子,京城裏的韋家不用想了,也許是其他的分支說不定,如果是嫁人了,怎麼隻身帶著韋沉淵住在國子監……

    “沒。”秦氏輕輕搖頭。

    “你沒嫁人?那他?”張閣老微露驚訝之色,那這個孩子,是偷偷出聲的,是外室?可他看秦氏的外表,這絕對不是被男人在外面做外室養的樣子。

    他看著秦氏閉口不說的樣子,外表老而腦子並不糊塗的張閣老心中在想著韋沉淵的樣子,腦中突然蹦出來一個想法,睜大老眼道:“他是不是……”

    秦氏看著張閣老的樣子,明白他已經想到了是誰,猛然搖頭,急忙道:“張伯伯,你不要說出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韋沉淵在門後聽的緊張,後面的話談及了自己的身世,就在張閣老要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秦氏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張閣老剎然止住,望著秦氏臉上的擔憂和緊張,心頭仿若被石頭碾過。

    若不是當年……

    當年他還沒有到如今顯赫的地位,還只是一名進士,在翰林院裏為官,那時秦大人也和他是同僚,兩人是一個地方的考生,愛好相同,志趣也類似,兩家關係相當好,夫人之間經常走動,巧就巧在連懷孕都是一起。

    就在一日,兩家夫人一起上街的時候,有一匹馬突然受驚,朝著兩人奔來,秦夫人捨身擋在張老夫人的前面,被馬蹄一下踏在了肚子上,當場就流產,之後,被診斷出來,以後再也不能懷孕,秦大人和秦夫人伉儷情深,不願意納妾,為了報答這份恩情,張老夫人說自己肚子裏的第一個孩子生出來後,就過繼到秦大人的名下,而這個孩子,正是秦可。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秦大人不知怎麼,就捲入到了一起官銀貪汙案裏,數量之大引起新帝的震怒,當時所有的證據都指著秦大人,當即秦家就被抄家,若有求情者,罪同秦家,一時朝中上下,無人敢再發言,而秦可是張家的孩子,但是已經過繼到了秦家,不能避免。

    也就是這樣,才導致了明明是內閣首輔家的嫡長女,卻落得如今生活潦倒的地步。

    張閣老一時心內感想萬千,又看著韋沉淵的眉目,隱約想起一個人,看秦氏的表情,知道他的猜想十有八九是正確的。

    雖然現在秦氏不讓說,有些人一時沒有想到,但是總有一天,會讓人想起來,韋沉淵的真實身份的。

    想到這裏,張閣老也沒有強求,如今韋沉淵還沒有得到功名,但是依照今日陛下對他的滿意,前三甲絕對不成問題,到時候,他再將身份亮出來,比起如今,倒真正要好得多了。

    不過,張閣老眼底還是微有疑惑,“他為何姓韋?”

    “中間出了點事情,我到了偏僻之地,又找了個人家,嫁了,他就隨了那個男人的姓。”秦氏輕聲道,一邊抬頭望了一眼裏面,這房子的隔音效果並不是很好,韋沉淵在裏頭,只怕已經將事情聽了大半,如此也好,如今也差不多是讓他知道的時候了。

    走之前,張閣老又問兩人願意幫出去不,秦氏謝絕了他的好意,張閣老也不多催什麼,韋沉淵見此,才從裏頭出來,一路送著張閣老出了國子監的大門,返回到了屋內。

    “娘,該將我身世的秘密告訴我了吧。”韋沉淵的面容在油燈照耀下,顯得格外的堅毅,少年的骨骼已經開始成熟,肩膀變得寬闊,便是清瘦也有著男人般的挺立。

    “也該讓你知道了……”秦氏取下頭上的銀簪,挑了挑油燈燈芯,在跳躍的火光裏,慢慢的講述了起來……

    次日。

    放皇榜。

    鴻臚寺的官員站在殿上,旁邊的黃案上香爐渺渺,伴隨著悠揚拉長的聲音,開始宣讀聖旨:

    “嘉盛二十年,本朝第七次策試,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共有六十二人,第一甲第一名,揚州人氏,韋沉淵,為新科狀元,授從六品翰林院修撰一職……”

    喜訊很快傳到了雲卿的耳裏,她頗覺意外,又覺得是在意料之中,同時她也得知了當時在殿上的情況,想必秦氏一定起了巨大的作用。

    韋沉淵這一世成為了新科狀元,相信他這一世的路,一定走的比上一世還要廣闊,也會更加艱辛。

    但是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雲卿的心情很好,韋沉淵能得到如今的成績,她打心眼的高興,而且看著氣候也比起來之前要好得多了,她便起了心思,要去街上走走。

    之前因為天氣太冷,一直都縮在家中沒有出門,隨著天越城天氣變暖,雲卿心內知道,京中貴婦小姐們喜歡的各種宴會,邀請也會隨之而來。

    以前居住在揚州,一切的打扮習慣都是隨著揚州而來,如今既然已經來了京城,入鄉隨俗,還是要多關注關注京城的流行趨勢,以免走出去之後,顯得和人群格格不入,這並不符合她穩重謹慎的性格。

    謝氏聽到她的話,當然很高興,女兒家打扮自己,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此時,秋姨娘也正在謝氏的屋中,秋水站在她的旁邊,當聽到雲卿要出門買首飾衣服的時候,悄悄的用手指戳秋姨娘的背。

    秋姨娘動了動肩膀,知道這個妹妹是想要出去了,來了京城這麼久,她一直都要出去,但是女子不是說出門就出去的,何況她還是個姨娘,遠不如謝氏和雲卿自由。

    但是秋水不一樣,她愛新鮮,當初在馬車內就悄悄的打量了天越城的雄偉的闊大,一直都想到街上走走遊玩一番,此次聽到雲卿要出門,又是要買東西時,自然就來了興趣。

    秋姨娘自己其實也想出來,畢竟她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是愛美的,誰都喜歡漂亮東西,而且她也想去街上看看,一輩子還沒出過揚州的,如今到了京城,也想開開眼界。

    所以當秋水戳她的時候,秋姨娘並沒有什麼不愉快,跟謝氏提了自己也想跟著雲卿一路出去看看,買點東西。

    謝氏知道秋水是秋姨娘的妹妹,也聽下人說秋姨娘對這個妹妹疼愛的緊,她素來對親情看重,看到秋姨娘疼愛妹妹,也是高興的,便同意讓秋姨娘和雲卿一同出門。

    雲卿倒也無所謂,秋姨娘這個人識趣懂事,一同出去逛逛也沒什麼不可以的,於是三人便一起上了馬車。

    而這一次出去,卻遇到了不想遇見的人,發生了不想發生的事情。



正文 079 惹事生非

    秋姨娘上了馬車,待雲卿坐下後,才坐下,而秋水隨著她出來,自然而然的坐在她的身邊。

    從馬車開始行走之後,秋水的眼睛就一個勁的往外面瞟,很想掀開車簾看外面的景色,但是礙於雲卿坐在一旁,她幾番想動,都被秋姨娘按住了動作。

    秋姨娘在雲卿手中吃過一次虧後,就知道這個大小姐不是一般的閨中女子,凡是心中都有定論,為人也不苛刻,但是規矩就是規矩,秋水現在只是一個丫鬟,若是擅自掀開車簾,那就是逾越了。

    當秋水再一次被秋姨娘把手打下來,雲卿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她的身上,但見秋水雖然年齡已經十八了,可是行事卻是毫無章法,這個倒還好解釋,畢竟她從小在鎮裏長大,對於大家規矩知道的少,但是性格卻是很糟糕,單剛才在車上觀察一會,雲卿就看到她被秋姨娘打了六次手,卻依舊不肯收回來,還鼓著眼睛瞪著秋姨娘,目光裏儘是不甘,既倔強,也不聽人勸告,而且還不尊重秋姨娘這個姐姐。

    秋姨娘感受到雲卿打量的目光裏有著微微不悅,也察覺到秋水的確有些麻煩,一把拉著秋水低聲斥道:“你不要再亂動了,若是再亂動,就不要出來,乖乖呆在府中算了。”

    說完之後,轉頭對著雲卿道:“大小姐,秋水見識少,對京中的一切都好奇,請你莫要見怪。”

    聽到秋姨娘這麼客氣的對雲卿說話,秋水才轉頭看著端坐在馬車車廂正位上的雲卿,她一直以來都只看過這位大小姐,知道她生的容姿絕麗外,還經常聽到府中的人誇讚她心腸純善,待人溫和,今天近距離看,倒也符合眾人的形容,但見她白皙如玉的臉上帶著平和的笑容,一雙鳳眸灼目卻又不會過於盛氣淩人,哪里像姐姐說的那樣,輕易不要去惹,否則很危險。

    “大小姐,秋水想看看外面的街市,你讓奴婢掀開窗子看看,可以嗎?”秋水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既然秋姨娘不幫她說,那她就自己開口說了。

    聽到這句話,雲卿嘴角的笑容沒有變化,只是眼底的光芒卻稍稍的冷了幾分,秋姨娘方才和她說話,她還沒有回答,這秋水就搶先說了,一個姨娘的奴婢也可以這麼直接的提要求的?

    秋姨娘慣會看臉色,雲卿的變化只有一點,她卻是感覺到了,連忙拉著秋水道:“你當這裏是鎮上嗎?這裏是天越,是大雍的京城,大小姐沒有說話,你一個奴婢有什麼資格搶先說話,快點跟大小姐道歉!”

    秋水被秋姨娘一頓喝斥,心裏不服,自己好端端的偏偏要做什麼奴婢,說話的時候都不能說‘我’,還要自稱‘奴婢’,這讓她,怎麼能忍受。

    可是秋姨娘也說了,她只有在沈府,借著撫安伯的勢,才有可能嫁給那個藍袍公子,以後做官太太的話,規矩也是要學的。

    想到這裏,她心裏雖然不甘不願,口中還是對著雲卿道:“大小姐原諒奴婢不懂事。”

    秋姨娘那一番話的意思,雲卿自然是知道,為了讓她不責怪秋水,秋姨娘搶在前頭罵了秋水,如此一來自己便不好再說,其實秋姨娘大可不必如此緊張,她不會為這點事就動怒責罰的,不過也可以從這裏看得出來,秋姨娘很緊張自己的這個妹妹。

    只是這個妹妹嘛,雲卿帶著柔和笑意的眼中劃過一絲冷意,就不怎麼把姐姐放在心裏了,否則的話,明知道自己是撫安伯府大小姐的情況下,秋水還這麼冒冒失失的,這不是給秋姨娘惹麻煩嗎?

    但是,秋姨娘自己也是個通透人,她都不管,雲卿不想去多說這些,帶著笑意看著秋姨娘道:“莫說她好奇,我也是好奇想看看的,不過京中我們才來,做事需多小心,馬車上說來說去,到底都是府中的人,不必太過擔憂。”

    雖然雲卿只是這麼輕輕的說上一句,話中沒有一絲的煙火氣息,但不知道怎麼,秋姨娘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在車廂內蔓延開來,那雙含笑的鳳眸裏讓人不知不覺讓人喘不過氣來,她聽的出語氣裏的暗示,府中人看到,始終都是在府內丟人,若是出去了,丟得就是撫安伯府的臉了,旋即垂頭道:“多謝大小姐指點,婢妾一定會注意,不讓撫安伯府在外失儀。”

    雲卿抬眸望了一眼臉上帶著疑惑,沒有聽懂話中意思的秋水,笑容便冷了冷,秋姨娘不會,但是這個秋水就難說了,然,若有秋姨娘在一旁看著,倒也無妨。

    馬車漸漸進入了鬧市區,車輪滾動的速度漸漸放緩,到了一處之後,外面的車夫出聲道:“大小姐,東大街到了。”

    和所有城市一般,每個城市都有區域的劃分,每個區域裏面將商品的種類以及等級都劃分出來了,其中也包括了各級人經常所逛地方的級別。

    天越城的東大街專門做珠寶,綢緞,海貨以及各類名貴物品的生意,所以來這一條街的人,都是沖這些東西而來,而買得起這些東西的人,非富即貴,所以這條街上,來的大多都是天越有錢有權的人。

    要想瞭解天越城如今流行什麼,此條街上的東西便代表了一切。

    流翠在聽到車夫的聲音之後,便先出了馬車,攙扶了雲卿下車,而秋水在馬車挺穩之後,也跟著下來,看到流翠扶著雲卿,也學著樣子,扶了一下秋姨娘,接著就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

    此時的秋水只覺得自己處在一個從沒有見過的地方,四周都是裝修豪華的店面,高闊的店門,氣勢十足的匾牌,金鑲玉嵌,到處都是一片富貴的景象。

    單單一條街的商鋪店面便顯示出了這條街的豪門,裏面的東西就更不用說了。

    相比于秋水的各種驚愕,雲卿平靜了許多,她本身出於就是富貴榮華之家,見過的東西大多是富麗堂皇的,便是在揚州,去的也是一等一的店面,更何況,前世她已經來過天越,對於這些,便是連新鮮感也沒有了。

    秋姨娘也被周圍的一切所吸引,但是在沈家做了多年的姨娘,她的眼界和心態比起秋水來,自然是要好上許多,她只是稍微多看了幾眼,雖然眼底看得出震撼,沒有過分的表露在面上,顯得端莊多了。

    雲卿笑了笑,看著馬車下來最近的一家便是一家叫做“玲瓏齋”的服裝店,便由流翠扶著走了進去。

    沈家雖然產布料,但是卻不做成衣生意,雲卿到了店中,便看到一排排的櫃檯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服裝,男子和女子的分開懸掛,用紗幕隔開,方便客人觀看,又可以避嫌,倒是真的不錯。

    而店中的掌櫃看到門口進來一位女客,眼睛首先就在客人的服侍和妝容上打量,他們做生意做久了,自然是懂得從衣看人,但見進來的這位小姐,衣服的布料是上等的蠶絲,繡工一流,再看容貌,眸中便是一怔,心內一震,暗道在京中多年,也未看到如此絕麗的小姐,只不過倒是眼生的很,似乎以前沒見過。

    “小姐,請問是要給自己買衣服,還是給家人挑呢?”掌櫃一邊打量,口中也是不停歇的微微躬身,開始說起話來。

    “我先看看,若有喜歡的,再叫你過來拿。”雲卿緩緩一笑,開口時,聲音清脆,吐字清晰之餘,還有著南方女子特有的軟糯,態度又平和,讓掌櫃心裏更是舒坦,連聲道:“那小姐你慢慢看,看的合適的隨時喊我便是。”

    掌櫃招待了雲卿後,站在一旁看著秋姨娘和秋水,這兩位是跟著前面的小姐進來的,看穿著打扮,一個只怕是府中的姨娘,而另外一個,若說是小姐,又少了端莊高貴的氣質,若說是丫鬟,那行事說話又不像,頭上的裝飾也不像個丫鬟能戴得起的,一時將注意力都落到了秋水身上,在分析著她的身份。

    而秋水進來之後,看到那一件件的衣服,滿心的歡喜,直拉著秋姨娘道:“你看,這件粉紅的很漂亮……呀,這一件的荷葉邊也很別致,還有這件,這件……”

    秋姨娘和她不同,看這些衣服的衣料皆是上品,上面不僅用了金絲銀絲這樣的貴重材料,還有點綴了珍珠,珠片,玳瑁等珠寶,價格肯定不凡。

    這一次出來採買,不是府中的慣例,而是需要自己掏錢的,秋姨娘這些年存是存了一些私房錢,可到底不能和雲卿這大小姐來比,看秋水拿的那些衣服,一件比一件好。

    “秋水,你看中哪一件了?”因為在外頭,旁邊有掌櫃和夥計,秋姨娘站在秋水的旁邊,悄聲的問道。

    秋水視線都不從那漂亮的衣裳上移開,摸摸這件,又摸摸那件,又指著另外一件道:“我喜歡這三條。”

    秋姨娘一看那三件衣服,便知道自己要是三件都買了,到時候秋水嫁人的時候,就沒太多銀錢給她添妝了,便笑著道:“你選出最喜歡的那一件,姐姐給你買了。”

    一聽只可以選一條,秋水的嘴巴就嘟了起來,目光在那幾件衣服上流連,覺得哪一件都是最好的,都沒辦法割捨,於是皺著鼻子道:“你就三件都買了啊,到時候我去見耿公子,肯定要有幾套衣服換的,總不能一天到晚的穿一件啊。”

    秋姨娘見她不聽勸,周邊的夥計見她們竊竊私語,又望了過來,壓低了聲音道:“你先買一件,這流行的春款還沒有全部上來,到時候姐姐再給你買。”

    這麼一說,秋水倒是想了想,覺得有理,先買一條,下次和姐姐出來再買,又可以多逛一會的街,進了沈府她才知道,大戶人家是不可以隨便出來的,留著下次再找機會出來走走也好。不過她還是好喜歡另外兩件呢。

    她舉著衣服,悻悻的放到原位上去,眼神在衣服上流連一會,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一轉身,卻發現那掌櫃在看自己,心內是又惱又喜,惱的是這男人目光落在她身上,一點也不遮掩,喜的是自己進來後,那掌櫃對大小姐都沒看幾眼,卻一直看自己,這是不是證明自己其實比大小姐還要有魅力多了呢?

    於是她斜眼看了掌櫃一眼,看他人也老了,肚子也凸起來了,便哼了一聲,這樣的人也想肖想她,不屑的開口道:“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啊。”

    掌櫃本來還在想,她到底是丫鬟還是小姐,哪家又有這樣不知禮的小姐時,被她突然一說,先是一愕,然後就笑了起來,目光裏含著譏諷,京中的小姐他見過的不少,比之好看的不說一千,也有三百,單單生的秀氣點,就這樣狂妄的,他還真見得不多。

    不過他是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比這更讓人不舒服的事他也經歷過,自然面上還是很客氣對著秋水道:“我並沒有冒犯的意思,小姐若是介意,我可以道歉。”

    秋水沒有看出掌櫃眼底的諷刺,只看他客氣,便不由有些趁勢逼人,向前一步道:“誒,你這麼看我一個未出閣的閨女,是不是很禮貌啊,若是可以,那便可以治你個偷窺罪的,但是看你這麼老實的份上,就原諒你了,你賠一條裙子給我,就再不追究了。”

    她還在記掛著剛才的裙子,那兩件雖然不買,但是如果能訛來不花錢的話,那是最好。想到這裏,秋水不由為自己的反應而喝彩,抬著下巴,等著掌櫃說話。

    掌櫃聽到秋水的話,眼底便含著不屑和輕視,本來自己看她也不過是打量幾眼,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意思在裏面,她強詞奪理,自己也退了一步,卻沒有見過這種人,借此來提這等要求。

    ‘玲瓏齋’能在京城開鋪做生意,自然不單單是靠和氣的,掌櫃也不再客氣,面色帶著諷刺,拒絕道:“這樣的要求,小姐還是莫要再想了,從沒聽說過,看兩眼就要治個偷窺罪的。”

    秋姨娘剛將秋水選的裙子遞給夥計要包起來,一聽到秋水的話,心內一緊,立即走過來拉著秋水,“你胡說什麼!”

    “我哪里胡說了,他剛才在偷看我,我要他賠條裙子有什麼?!”秋水被秋姨娘拉著,口中還不停的對著掌櫃說,“你知道我們是哪個府上的人嗎?我們是撫安伯府的,你趕緊賠了裙子給我,我就不告你了!”

    流翠和雲卿在第二排正挑著衣裳,聽到爭吵的時候,便轉過來了,待到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雲卿的眼底已經隱隱含著雪意。

    流翠對著秋水喝道:“在吵什麼?!”

    就在此時,玲瓏軒的內間裏走出來一個容貌嬌豔的女子,穿著一襲水紅色裙子,頭上梳著追雲髻,簪著一溜的琉璃珍珠花,在髻上排出一道璀璨的光芒,一雙柔眸中帶著笑意,掃過眾人之後,目光停在了雲卿身上,蓮步款款的朝著雲卿走過來。

    “好久不見了,沈小姐。”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5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9 AM 編輯

正文 080 不許喜歡他

    “好久不見了,沈小姐。”

    雲卿順著聲音看去,便看到那女子,也微微一笑道:“的確很久不見了。”

    沒想到‘玲瓏齋’背後的東家是甯國公,不過也正常,這些世家誰人不是看不起商人,其實家家戶戶都開著鋪子經營著,撥著算盤算收入呢,‘玲瓏齋’如此,這街上只怕大半的鋪子也都是這些世家貴胄開的。

    安玉瑩望著眼前的少女,她穿著一襲雪狐鑲邊霧紫色短襖配淺白長裙,一道瓔珞滿嵌的項圈垂在胸前,卻不顯奢華,只覺得明輝熠熠,更襯得少女清麗如塵,絕色天成。

    女人看到女人總會喜歡對比一番,首先便是拿著容貌做比較,安玉瑩比較下來,便發現容貌上,自己不能與眼前的女子去比較,但凡一比,便會顯得自己處處都落於下風,於是轉而將注意力移開,落到身份上,又發現自己是甯國公的嫡女,而沈雲卿也是撫安伯家的嫡女,相比較下來,也不顯得遜色,加上雲卿已經得封韻寧郡君,身份之間便沒有什麼區別了,到最後,在心中只能從家底上才贏得一番氣勢,但,終究羨慕化為了嫉妒。

    雖然比較了幾點,但在心中不過是一念之轉,面上仍看不出安玉瑩有何變化,美眸依舊帶笑,轉頭卻是問向那掌櫃,“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我在內室裏聽到外面哄鬧,究竟是為何?”

    雲卿自她出來後,便覺得有一股不好的念頭在心頭環繞,方才安玉瑩很顯然是一直在內室的,之前秋水在吵鬧的時候,她沒有現身,直到秋水說出了撫安伯府這句話之後,她才恍若剛聞的走出來,又絲毫不避諱的讓掌櫃對她行禮,很顯然便是故意讓雲卿知道,這家店背後的主人就是甯國公府,那麼接下來,肯定不會是打招呼這麼簡單,而是會圍著這件事進行一番說辭。

    方才的事的確很丟臉了,若是再讓掌櫃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一說,便更加人盡皆知,秋水丟臉可以,但是撫安伯府不可以。

    所以當安玉瑩一問出口的時候,雲卿唇角便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面上帶著微微的歉意,清淺開口道:“方才是我府中的婢女不知輕重,鬧出了笑話,未曾想能在店中巧遇安小姐,又巧是安小姐府中的店鋪,相信安小姐大人有大量,不會和一個婢子計較。”

    雲卿說完,便對著秋姨娘望了一眼,那一眼看起來十分的平靜,眼底卻有著不容忽視的冷意,讓秋姨娘心頭一緊,隨即拉著秋水往前,“還不給安小姐道歉。”

    秋水被秋姨娘拉著向前,嘴裏卻不服,瞪著那個掌櫃,嚷嚷道:“姐姐,為什麼要道歉,那個人剛才他偷看我,就是他自己也承認了啊。”

    秋姨娘在背後一推,低聲道:“你還不道歉,以後都不給你買衣服了。”

    聽到這句威脅,秋水的眼睛在旁邊漂亮的衣服上一過,哪里捨得以後都不買了,只是道歉而已,又不會掉塊肉,於是嘟著嘴道:“安小姐,對不起了,剛才是我說錯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我了。”

    安玉瑩的確是特意尋了機會出來,意在給雲卿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道撫安伯府在京城眾多高官貴族中算不得什麼,豈料她態度如此之好,一句話說完,就已經知道自己的想法,讓府中的下人立即道歉,如此一來,若是自己再追究,倒顯得自己過分了,這個沈雲卿真正是不簡單,以前就慣會做人,如今越發的得心應手了。

    不過當聽到秋水的話之後,安玉瑩眸中閃過一抹笑意,百密總有一疏,縱使沈雲卿如何謹慎,此時也露出尾巴了,她看了一眼秋水,不解的問道:“怎麼方才沈小姐你說是家中的婢子,但是這位姑娘卻叫姨娘姐姐,這可是你府上的親戚?”

    若是親戚丟臉,自然和丫鬟丟臉不一樣,一個是主,一個是奴,一個可以代表一個府上的形象,而另外一個則只是一個奴才,算不得什麼。

    旁邊的夥計和幾個進來的小姐,也被兩人的對話給吸引過來,在旁邊竊竊私語,眼底露出了諷刺和譏笑。

    秋姨娘狠狠的掐了一下秋水,恨不得用手將她的嘴巴縫住,這個妹妹真是只會惹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也知道,若是被人這麼詬病,撫安伯府接下來肯定會在京城傳出個笑話來,眼眸頗為擔憂的看著雲卿。

    誰知雲卿只是緩緩的一笑,一雙鳳眸如同寶石閃耀著褶褶光輝,聲音裏帶著不解和疑惑的反問道:“安小姐此語雲卿就不明白了,這女子的確是府中的婢子,但也是姨娘的妹妹,在府中做事而已,只是安小姐說是親戚一語,倒是令雲卿自覺慚愧了,原來在甯國公府,姨娘的親戚,也都是安小姐的親戚嗎?”

    雲卿滿臉的不解和笑容,似認真在等待安玉瑩的答案,心中卻暗暗發笑。

    安玉瑩面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雙眸裏的柔美頓時被陰寒的目光所取代,姨娘當然不能算作府中的親戚,剛才她只想著讓雲卿丟臉出醜,卻沒想到把自己繞了進去,眼看旁邊兩個小姐用帕子掩嘴,不用想也是在笑話自己,她眼中就帶著薄怒。

    只不過多年的世家教育,還是沒讓她失控,面色卻笑的不是那麼自然,知道自己方才是丟臉了,便想扳回一局。

    於是帶著不太自然的笑容,“姨娘哪里算的了什麼親戚,只不過剛才聽她叫姐姐,一時口快說錯了,你千萬莫要見怪。”

    還是有幾分應變能力的,不會冒冒然的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控,雲卿見她示好,也不想鬧得太僵,畢竟安玉瑩和安雪瑩還是堂姐妹,便回了笑容道:“我就知道是這樣,安小姐莫放在心上,不過一時口誤而已。”

    安玉瑩點了下頭,只想把剛才那幕揭過去,看了一眼雲卿,又看著外面的天氣,關心的開口道:“你剛從南方來,這邊的嚴冬和酷暑不是那般的好過的,只怕還不是很習慣天越城的氣候,造成身體不適。”

    “的確有些不慣,不過一年也只分四季,在哪都不過是春夏秋冬,是大雍的國土,區別不大,我很快便可以適應的。”雲卿輕輕點頭,裝作沒有聽出她話語中對在天越城生活的優越感,說實話,她覺得揚州府的氣候比天越要好得多,溫差不大,四季適宜。

    聽出雲卿語氣裏的淡雅,輕描淡寫的就將她那種優越感去除,點出到哪都一樣,哪里都是大雍,都是天子的國土,安玉瑩眸中便露出一分不甘,無論怎麼說話,雲卿都是滴水不露,她抬眸看了一下遠方,眼中掠過一道驚異的光芒,連忙收回目光後,拉著雲卿靠向自己這邊,親切道:“今日天氣和暖,是近日裏來最好的天氣了,所以我猜,你還是第一次出門,到天越逛街吧,我對這邊熟悉,不如我陪你吧。”

    雲卿望著她親切的笑容,面上也露出同樣的弧度,“好啊,那就麻煩安小姐你了。”

    安玉瑩得了話後,便手攜雲卿,往外面走去,‘玲瓏齋’為了凸顯氣勢,修葺的時候,離地有一定的高度,於是進出的時候,有五層的樓梯。

    就在下到第二級階梯的時候,忽然安玉瑩口中驚呼了一聲,將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過來,在眾人皆以為是她出事的時候,只看到雲卿的身形一動,竟然從梯上直接栽了下來,眼看就要撲到在了地上。

    流翠一看,心中大緊,走在後面便要跳下去在下面墊著,誰料一道白色的身影過來,堪堪接住了雲卿倒下的身勢。

    鼻中傳來熟悉的檀香味,雲卿苦笑一下,難怪安玉瑩突然會在店門前弄出這樣的招數,只怕是看到這個人了,想要毀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兩臂被兩隻大掌緊緊的扶住,雲卿抬起頭來,迎上的便是一張端麗絕秀的面容,狹長華美的雙眸斜飛上鬢,光彩耀耀的如同兩顆墨石綻放著光芒,心神好似要被吸進去一般。

    雲卿想要自己站起來,誰知一動,腳踝處傳來一陣刺痛,不禁的低呼了一聲。

    流翠三步就蹦了下來,直接跑到雲卿的身邊,見她擰眉低呼,關切的問道:“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到腳了?”

    雲卿搖了搖頭,搭了手在流翠的肩上,流翠立即明白意思,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被瑾王世子扶著,雖然事出有因,久了終究對小姐的閨譽有損,於是自己攙扶著雲卿,而秋姨娘在看到雲卿跌倒之後,也放開秋水,急忙的跑了過來,和流翠一起扶著雲卿。

    而秋水則站在原地,看著禦鳳檀兩眼直發呆,心裏感歎,這世上怎麼能有長得這麼好看的人啊,近看還好看……

    相比眾人擔憂的神色,安玉瑩的面色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方才她看到禦鳳檀從東大街的另一頭走過來,明明是打算自己假裝被雲卿推到,也可以給禦鳳檀看雲卿是如何的陰毒,在大庭廣眾面前推到她,再拿剛才秋水的事來說道一番,相信能在禦鳳檀心中對雲卿留下粗俗,仗勢欺人的印象。

    豈料,事情不如她所計畫的進行,這,如何變成了雲卿摔下樓梯的了,安玉瑩不曾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雲卿早就已經洞悉她的想法了。

    從一開始,安玉瑩根本就不是來話家常的,而是來挑釁的。

    雲卿是不想惹麻煩,可有些麻煩不是她不想惹就不會上來的,既然如此,那就好好面對。

    當初在碼頭的時候,她看到安玉瑩和禦鳳檀站在一處,想來後面禦鳳檀為了追她,半途中跑了,安玉瑩一定是會查為何的,而那天有誰下船,又有誰家的馬車進城,沈家和禦鳳檀都沒遮掩,有心查一定查得到。

    上一世安玉瑩便對禦鳳檀是芳心暗許,這輩子對禦鳳檀的心也沒例外,所以今次見面就來找雲卿的麻煩,雲卿心中早有定數,所以在她張開呼叫的時候,雲卿就順勢倒了下去,不過那時,因為安玉瑩的遮攔,她是不知道禦鳳檀正朝著這邊過來。

    掌櫃見有人在店門前摔到,忙讓人搬了椅子出來,給雲卿坐下。

    而禦鳳檀則緊盯著雲卿明顯吃痛失力的右腳看去,絕麗的面容上有著一層寒意在迅速的蔓延,慵懶迷離的嗓音帶著冷意,問道:“你的腳怎麼了,怎麼好好的會從上面掉下來?”

    雲卿搖搖頭,並不想將禦鳳檀拉到與安玉瑩之間的事來,可站在後面的秋水卻不會這麼看,她聽到禦鳳檀的聲音,只覺得聲音好聽,悅耳,自發的當作是在詢問自己,不由自主的張開口回道:“怎麼會好端端的掉下去,還不是有人害的。”

    安玉瑩心內正在擔憂被禦鳳檀發現自己的作為,一聽秋水的話,下意識的反駁道:“誰害的?你是在說我嗎?”

    禦鳳檀見安玉瑩臉色雖鎮定,眸中明顯心虛的樣子,心底已經有了定論,再看雲卿的額頭已經疼出了汗珠,心生不愉,看著安玉瑩的反應,面帶淺笑,眼眸卻有著冷意,“並沒有人說是安小姐推的,何必那麼緊張呢?”

    秋水雙眸緊緊盯著禦鳳檀,連忙往前幾步,站到了秋姨娘的身邊,本來對安玉瑩剛才要她道歉的事,她心內就不滿,此時更是看到禦鳳檀在說安玉瑩的樣子,非常自然的把自己和禦鳳檀劃為統一戰線,指責道:“還說不是你,剛才我看你把手放在大小姐的腰上,然後你叫了一聲,結果大小姐就直接倒了下去,這不是你,還能是誰啊?”

    剛才她一直站在後面,看到其中的一切,只是秋水並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會代表了什麼,在簡單的她看來,只認為是安玉瑩推了雲卿,害的她倒下去的。

    而旁邊的秋姨娘,禦鳳檀,還有另外幾位小姐和漸漸圍上來的人,卻是知道,這哪里是什麼推沈小姐,如果安玉瑩一開始就要推雲卿,她當然不會先自己叫上一聲,只怕是安小姐打算自己倒下去,陷害沈小姐的,誰知道陷害不成,反而太過用力,失手將沈小姐推了下去。

    真正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不僅被人揭穿了真面目,還害的人家好好一個小姐,扭傷了腳。

    不過那些人也只站在一旁看熱鬧,這兩家人,他們從方才的對話中也知道,一個是甯國公府,一個是最近救了陛下,新晉為撫安伯的沈府,哪一方都不是輕易能得罪的,只是心中對這個新來的撫安伯小姐,有了定論,是一個極有風範的人,知道自己被推下之後,也沒有發怒,大失體統。

    而禦鳳檀聽到秋水的話後,狹眸微微一眯,瀲灩的雙眸裏透出一絲銳芒望了安玉瑩一眼,心中對她說不出的厭惡,這等喜歡玩手段陷害別人的女人,他最討厭了,但此時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禦鳳檀收回目光,轉頭對著流翠和秋姨娘吩咐道:“扶著你們小姐,跟我去前面的醫館。”

    安玉瑩心內一驚,知道今日的事情在禦鳳檀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眼底一點柔和的光芒頓時被憤恨所代替,當日去碼頭時,禦鳳檀也是接沈雲卿的,絲毫不記得她也是那日乘船回到天越。如今明明她沒有推沈雲卿,還是幫著沈雲卿說話,他的心底是不是有著沈雲卿了。

    感受到側面傳來兩道強烈得不容人忽視的眼芒,雲卿自然知道是誰投射過來的,又是因為什麼投來的,抬頭望著眼前這個藍顏禍水,真是到哪哪都不省事,不過這也怪不得他,憑著他的身份,不論去哪里也免不了這些事情。

    而流翠在聽到禦鳳檀的話後,第一時間望向雲卿,在她心中,雲卿才是她的主子,雖然禦鳳檀開口了,但是她要等雲卿回答,才確定去不去前面的醫館。

    雲卿剛才緊急情況下,為了不讓安玉瑩設計,才出此下策,但是她不如此,一旦掉下來的人是安玉瑩,所有人都會說是她記恨剛才在店中自家丫鬟道歉的事而下的手,那麼撫安伯府在京城所傳出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店中狂妄自大,還出手陷害,這對以後她的計畫和發展絕對是不利的,所以她兵行險招,但也知道禦鳳檀的出手相援,徹徹底底的讓安玉瑩恨上了自己。

    重生以來,她屢次和禦鳳檀牽扯到了一起,有些東西,雖然她無心,可是也避免不了,既然避免不了,那就勇敢面對,如今她也不在乎,那些人若要出招,就儘管來吧,這些麻煩都處理不了的話,以後她如何面對大的風浪。

    腳踝處傳來的疼痛,雲卿知道是關節微微錯位了,不算什麼大的毛病,也可以回府處理,但是若是給謝氏知道,難保她又要擔心一番,於是雲卿對著流翠點頭道:“就隨世子一同去前面的醫館吧。”

    聞言,禦鳳檀眸中閃過一抹驚喜,這是第一次雲卿在大庭廣眾面前,沒有刻意的將他趕開在千里之外,而是與其他人一樣,自然的應了他所說的提議,想到這裏,面上的笑容便越發的燦爛,在前面帶著路扶了過去。

    進了醫館後,雲卿發現,這裏的醫館竟然也有女大夫,想來是禦鳳檀特意挑選的,腳對於女子來說,是隱秘的部位,就算是大夫,也不能輕易看的,一時心中對他的細心微微有了觸動。

    女大夫讓雲卿進了內室,然後脫下鞋襪,看了一番後,和雲卿判斷的一樣,是關節稍微錯位,將關節正回原位後,又擦了一點藥油便舒服了許多,穿好鞋襪後,只需要扶著流翠,腳遠沒有方才那麼痛了。

    安玉瑩已經在眾人面前兩次丟了臉,這次既然雖然她不承認是自己推了人,但是雲卿是跌倒在自家的鋪子面前,加上禦鳳檀也在這裏,便跟上來陪著雲卿到醫館。

    此時,看到雲卿進了內室,她走到禦鳳檀的身邊,柔美的面容上帶著小心翼翼,開口道:“方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不過是不小心才推到沈小姐的。”

    禦鳳檀一身鑲狐毛的白色大氅,暗銀色的花紋在陽光下散發著冰冷的光芒,他微垂了眸子,聲音清淡道:“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裏清楚便可,無需對我解釋。

    ”世子,真的不是我,我沒有推她。“安玉瑩急忙的解釋道。

    禦鳳檀紅唇微微一勾,端華的容顏上宛若一瞬間綻放出春光,卻帶著春風料峭的寒意,“你不是要推她,你是想要自己跌倒,好讓人認為是她推到你。”

    被喜歡的人這麼直接的說出藏在內心的陰森,安玉瑩面上一陣青,一陣白,臉上如同火燒一般,只覺得顏面都丟了個精光,但是她萬萬不能承認這個罪名,若是如此,那就真是做了小人,面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低聲呢喃道:“我真的沒有。”

    “你有沒有大家心裏也清楚,若是你真有心解釋,不如對沈小姐解釋還來的實在。”禦鳳檀斜睨了她一眼,往前幾步站到藥鋪前,低頭看各種藥物的功效。

    他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任何起伏,卻比怒意還要讓安玉瑩傷心,她轉頭看著被人攙扶的雲卿,剛才對著禦鳳檀的柔情一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眸有不甘。

    要對雲卿解釋,就是要道歉,可是對著雲卿道歉,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明明剛才會摔倒是自己,如今被禦鳳檀斥責和看不起的人應該是沈雲卿才對。

    這個沈雲卿心計深重,竟然故意摔倒,讓眾人將所有矛頭指向自己。

    安玉瑩抬頭望著禦鳳檀的側面,只覺得那俊美的容顏上都是冷意,終於咬了咬牙,停下來對著雲卿道:“對不起,方才我也是不小心推到你的。”

    聽著她雖然盡力表示誠意,言語深處依舊透露出不甘不願的聲音,再看看禦鳳檀望過來的關切的眼眸,雲卿並沒有表示太過熱絡,點了下頭,淡淡道:“希望安小姐以後不要再這麼不小心了。”她的確是不喜歡這些詭計,不希望每時每刻總要應付這些,但是這話在別人耳中,就扭曲成了另外一個意思。

    沒有聽到想像中的客氣話,安玉瑩眸中怒意躍上,看著雲卿淡雅的面容,手指緊緊握成拳,沈雲卿這是仗著禦鳳檀的關心而對她示威,根本就不將她放在眼底是吧,不然的話,一個商人之女,就算升了撫安伯,哪有這麼大的膽子,以前在揚州的時候,還不是對她示好。

    安玉瑩完全沒想到,那時候的雲卿,只不過是不想惹麻煩,而不是像她所想的,對她示好。

    越是如此想,安玉瑩胸口的妒意越發的明顯,頭上的琉璃珍珠墜似乎隨著她拼命隱忍的怒意,而微微顫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扭曲,將原本柔美的面容變得有幾分猙獰怪異。

    禦鳳檀似乎沒看到她的樣子,眉頭微微皺了皺,走過去望了一眼雲卿的腳,見她站立的姿勢比之前好了許多,面容上也沒有疼痛的樣子,知道好了許多,心中才放下擔心,轉頭問女大夫道:“腳傷礙事不礙事,會不會影響到什麼?”

    女大夫被他的容貌晃得臉頰生紅,略微羞澀道:“骨頭已經正位,只要回去休息幾日,近段日子不要再次傷到,以免留下後遺症。”

    聽到女大夫如此說,禦鳳檀才放下心來,出了醫館後,便對著雲卿道:“剛才醫生說你要多休息,你不要走,在這裏歇著。”

    流翠也擔心雲卿的腳,雖然外表看起來沒事,但是剛才雲卿走路明顯吃力,恐怕不是一時能好的,便抬頭擔憂道:“可是府上的馬車還在前面。”

    秋姨娘一聽,便道:“婢妾去將車夫叫過來吧。”她和雲卿出來,如今雲卿腳受傷,只怕謝氏和老爺心裏都不會高興的。

    禦鳳檀看了下那在一旁站著老動來動去的秋水,搖頭道:“還是我去吧,你們府上的馬車停在哪里?”

     “在玲瓏齋前面一百米的地方。”流翠飛快的回答了,雲卿蹙了蹙眉頭,這禦鳳檀一個世子去幫她叫馬車,實在是不妥,可是她準備開口的時候,禦鳳檀已經轉身往前面走去,此時再叫,就顯得過分的矯情了,乾脆就坐在醫館前備用的椅子上休息,等著馬車過來再說。

    安玉瑩聽著禦鳳檀對雲卿如此體貼溫柔,安玉瑩內心裏早就如同海潮洶湧了,直至禦鳳檀走遠了,她才轉頭,看著坐在椅子上,閑然自得的雲卿,那一身恬淡的氣質,根本就看不出剛才發生了一場鬥爭。

    再看她的雙眸,也沒有一直盯著禦鳳檀,只是隨意的坐在這裏,雙眸望著裙子的紋路,一番大家閨秀的端莊,找不出半點可以挑剔的地方。

    她想起自己剛才幾番失態,比之雲卿的樣子的確是有所失態,深呼吸幾口氣後,調整了情緒,才緩緩的開口道:“你覺得瑾王世子如何?”

    雲卿一直望著裙子的視線終於收回,抬頭看著站在身邊的麗妝女子,平淡且溫柔的嗓音,察覺不出其中任何情緒的道:“很好。”

     “很好?怎麼好?”安玉瑩雙眸中漸漸露出逼人的氣勢,便連語氣都有些逼人。

    “若是他還不好,京中的公子們中那就沒人能說好了,是不是呢?”雲卿望著安玉瑩,微微一笑,雙眸在陽光下如同金光在跳躍,活潑而明媚,絲毫看不出其中有著怎樣的陰霾。

    這樣的回答很籠統,聽不出什麼東西,安玉瑩不甘心這樣的回答,她不能去逼問禦鳳檀,那麼就只有問雲卿的想法,“那你喜歡他嗎?”

    安玉瑩本來就是站著的,此時她問話的時候,更是往前跨了一步,離雲卿只有三步的距離遠,身體以及語言上都有著壓迫的氣勢。

    這樣的氣勢,讓雲卿很反感。

    這個問題,也讓雲卿很不喜歡。

    她淡淡的笑著,並不答話,大家閨秀問出這樣的問題,已經很為失禮,喜歡和不喜歡,不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的話題,一旦說出來,反而有私下勾搭的嫌疑。

     “怎麼,你為什麼不回答?”安玉瑩被雲卿那淡淡的笑容弄的心中越發的不安,趕緊追問道。

    “安小姐,你問得出這種問題,但是我卻不想答,不管是,還是不是,這都與你無關。”雲卿微微皺起眉頭,望著安玉瑩的表情,覺得安玉瑩今天有些失控了,至少在她印象裏,安玉瑩都是符合大家閨秀的模樣,至少表面上是。

    但她不知道,禦鳳檀雖然總是嘴角噙笑,對每個人看起來都是帶著笑意,卻是第一次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這讓安玉瑩有著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雖然雲卿的態度都表明了對禦鳳檀並沒有特別的意思,可是安玉瑩心底的不安越發的放大,臉色發白,就連聲音因為急切而變得有些嘶啞,雙眸如火,緊緊的盯著雲卿道:“那你發誓,說你永遠都不會喜歡禦鳳檀!”



正文 081 蝕骨毒意

    “安小姐,你若是喜歡他,便去跟他說,我既不是他母親,也不是他未婚妻,你對著我咄咄逼人,證明不了什麼,也不能決定什麼!何必在這做無用功!”

    雲卿嘴角噙笑,幽黑的眼眸如同兩丸水銀,裏面帶著淡淡的冰霧以及冷冷的嘲笑,當年安玉瑩苦追禦鳳檀數年,一直沒有追到,她在心中對安玉瑩是有同情的,可若是安玉瑩是因喜歡禦鳳檀說出這樣的話,那麼她真的是半點都不會同情她了。

    她的態度越是淡然,就顯得安玉瑩越發的著急,不由又上前一步,而流翠已經站上前,防止安玉瑩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

    “你為什麼一直都不敢說,是不是你想要嫁給她?”

    安玉瑩不管不顧的問出來,已經顧不得左右兩邊的人與事,甚至連馬車車輪滾動接近的聲音都沒有聽到,直到耳邊上傳來的聲音,才令她醒過來。

    “安小姐對別人的婚事這麼感興趣,難道是準備改行做媒婆了嗎?”

    男子站在身後,臉上帶著笑,陽光從他的身後照過來,明與暗的交錯讓他的笑容顯得有些陰森森的,安玉瑩莫名覺得有一股冷意從背後升起,臉上的憤怒和逼迫卻漸漸的被一種被最不想聽到的人聽到自己所說的內容而出現的驚慌失措,難過難堪。

    禦鳳檀說自己去做媒婆,這是諷刺她多管閒事,嘴多三八嗎?

    雲卿看著安玉瑩臉上的神情,再看禦鳳檀笑的詭異的模樣,做媒婆,將甯國公府的小姐比作媒婆這等下等職業,對於安玉瑩來說,那是極大的侮辱,更何況是自己喜歡的男子說出來的。

    安玉瑩睜大眸子看著禦鳳檀,似乎不曾相信那話是禦鳳檀說出來的,禦鳳檀卻微眯了眼一笑,狹長的眸子流光溢彩,仿佛證明那話的確是他所說,沒有半點虛假,接著轉頭對雲卿道:“馬車已經到了,你上車吧。”

    撫安伯府的馬車已經到了醫館門前,流翠便同秋姨娘一起扶著雲卿上馬車,秋姨娘待雲卿入內了之後,然後準備喊秋水,轉頭一看,卻發現四面已經沒了秋水的影子,頓時大驚。

    秋姨娘在就近的店內都看了一圈,沒有瞧見秋水,又看雲卿坐在馬車上,流翠已經掀開車簾看了過來,只好硬著頭皮,上前道:“大小姐,秋水沒看到了。”

    雲卿聞言蹙了蹙眉,方才被安玉瑩步步緊逼著問問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兩人之間的對話上,秋水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偷偷溜走的,想起之前她在‘玲瓏齋’的舉動,雲卿就微覺頭疼,“先找到她再說吧,就這麼一會時間,她也出不了東大街。”

    秋姨娘心內著急,天越城連她也不熟悉,萬一秋水不小心遇到什麼壞人,那可就慘了,可是若是讓雲卿在這裏等著和她一起找,更不方便,於是折中道:“大小姐,你腿上有傷,先回府中歇息,婢妾在這裏找秋水,找到之後喊馬車送回去。”

    “你一個姨娘在外面走,若是讓人看到了也不方便,我還是在這裏等你。”雲卿否定秋姨娘的說法,畢竟秋姨娘對天越也不熟悉,若說找人,自己就不熟悉如何能儘快找到人呢。

    “我剛好有空,就和她一起。”禦鳳檀聽雲卿還要在這裏等待,不贊同的開口道。

    “讓世子陪府中姨娘去尋人,只怕是不大好吧。”雲卿這一次倒不是想要撇清她和禦鳳檀之間的關係,而是兩者關係相差巨大,的確不太妥當。

    “無妨,這點沈小姐可以放心,沈小姐的腳受傷,還是早日回府中休息比較好。”禦鳳檀帶著笑容,語氣裏卻有著不容忽視的霸道,好似雲卿若不再走,他就要上車將她拖著回府了一般。

    透過掀開的車簾,可以看到他說話的表情,帶著笑容,很是閑然舒適,而安玉瑩似乎還未從剛才被禦鳳檀毒舌打擊中回過神來,獨自站在一旁愣愣出神,當接到雲卿投過來的目光時,眼底又換上了忌恨的光芒。

    不過這種眼神對於雲卿來說,等同於沒有,若是眼神能殺人的話,這世上早就沒活人了,她淡淡一笑,“那便有勞世子了。”

    隨即流翠放下車簾,吩咐車夫將車往府中駕回,而安玉瑩望著那走遠的車駕,眼底光芒閃爍不停。

    “世子,如今要往哪里去尋秋水?”秋姨娘心內擔憂妹妹的安全,又不曾想到能和身份如此尊貴的人一同去尋妹妹,心內惶恐,擔憂皆有。

    而安玉瑩此時聽到禦鳳檀要和秋姨娘去尋人,眼眸如刀一般射向秋姨娘,帶著趾高氣昂的態度打量著她,一個姨娘而已,竟然要世子陪著她去找一個丫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轉頭對著禦鳳檀,聲音柔軟又貼心,“你們兩人去尋只怕是不夠,要不我派店中的夥計去幫她找,你到店中坐一會?”

    禦鳳檀頭都未轉向她,擺擺手道:“還是不勞煩安小姐了,我答應別人的事,就要做到。秋姨娘,秋水是女子,她應該會往首飾和衣飾店比較多的地方去,你和我朝著那個方向去吧。”

    後一句是對著秋姨娘說的,秋姨娘聽著他的分析,連連點頭,暗歎禦鳳檀到底是頭腦靈活,比起她左顧右看,不知道從何找起,要好的多了,而且依照秋水的性子,去那些地方的可能性也是比較高的。

    方才雲卿和安玉瑩之間的硝煙,秋姨娘都是看在眼底的,她看了一眼安玉瑩今日因為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而失去血色的臉,心裏隱隱有著痛快,怎麼說大小姐平日對她還是不錯的,比起這剛見面就要妹妹道歉的小姐,她當然願意看安玉瑩受挫。

    看著兩人越走越遠的背影,安玉瑩氣的緊緊咬住嘴唇,方才秋姨娘眼底的嘲笑,她看的清清楚楚,沈雲卿,沈雲卿,我和你沒完。

    馬車裏,雲卿閉著眼睛養神,流翠拿了一片茉莉香片,放在鏤空雕花三角小熏爐中,挑了挑碎末,重新蓋好,一股淡淡的香味隨著香片的燃燒充滿了整個車廂。

    駛出東大街之後,一輛馬車與她擦身而過,朝著另一個方向駛去,最後到了國子監的門前,馬車停了下來,首先從車上下來一個穿深藍直裰的溫和英俊男子,接下來,再是穿著紫色常服,眉目冷峻的男子,他們下來之後,便朝著國子監內宿舍的地方走去。

    如今國子監內已經開學,有學生在路上行走,看到兩人時,多有行禮者,好奇的望著這兩人走到內裏一處屋子中,恍然明白,他們是來幹什麼的了。

    “咚咚”

    外頭傳來了敲門聲,韋沉淵正在和母親收拾冬日裏的行裝,起身打開門之後,望著門口的人,眼底飛快的閃過一道眸光,面色卻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道:“四皇子,耿大人。”

    四皇子如鷹的利眸掃了一眼屋中的情景,面色如肅,並不開口,而耿佑臣看屋中打包的東西,卻是淺淺一笑,態度十分溫和親近,“韋狀元這是準備搬家嗎?”

    韋沉淵見他如此問,心中對兩人此次到來的目的已經隱約有了影子,“國子監目前學生已經入學,在下居住在其中,已是不太方便,今日正與家母整理東西。”

    耿佑臣挑了挑眉,顯得很意外,仿若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一般,“那韋狀元要搬去何處,據我所知,你在京城並未購屋,豈不是很不方便?”

    韋沉淵一笑,“哪里,耿大人操心了,竟連這等事情都清楚,只不過前幾日在下申請住在京中官舍之中,料想過兩日便會有文書下來。”

    大雍為官員著想,有上京無屋舍居住的官員,皆可以到禮部申請入住,然後便可以搬進去了,因為一般官員居住在裏面的時間不會太長,這屋舍也不會很豪華,只是一個簡單的小院子,供人吃喝住倒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耿佑臣聽了後,誇張的抬起手搖了搖,“韋狀元怎地住那裏,如今天氣雖好,但是那地是天越低窪之地,春日回潮嚴重,如此一來,對你和韋夫人都是不大好的。在下剛好有一個三進的小院子,在那空閒著,反正也沒有人居住,韋狀元不如先住在我那,到時候有了房子,再住出來也不遲。”

    韋沉淵聽他說完,然後抬頭看著一直站在前側,一語不發的四皇子,耿佑臣今日再次陪著四皇子過來,這一番說辭表面上聽只是借住個房子,其實還是帶著與上次一樣的意思,四皇子想要拉攏他。

    他不卑不亢的轉頭,與耿佑臣期盼的眸子對上,緩緩開口道:“雖然官舍濕氣重,可春日很快會過去,那官舍缺點只一點,優點卻很多,所處位置安靜,住的也安心,不用擔心繁雜之音。耿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沒想到再次被拒絕,而且話語裏韋沉淵已經再次表明態度,官舍雖然不好,但是不用被拉近這些爭鬥之中,他住的很安心。

    耿佑臣欲再開口,一直觀察著韋沉淵的四皇子,此時卻開口道:“官舍的缺點甚多,如今看不出,待住進去之後,只怕會讓你寢食難安,屆時再後悔,只怕也無搬出的可能!”

    他一雙如鷹隼般淩厲的雙目冰冷的望著韋沉淵,嗓音裏帶著駭人的冷意,話語雖是暗示,其中的意圖簡直是帶著威脅的意味在裏面,在明白意思的韋沉淵聽來,這幾乎是等於在預示他以後的下場。

    韋沉淵抬起一雙黑且透澈的雙眸,裏麵包羅萬千,好似他在殿試時滔滔不絕,不見半點怯弱時的那種成竹在胸,自信的眼神,又好似什麼都沒帶,只有一顆赤子之心,聲音似竹,風過彎而不折,“四皇子對官舍如此有體驗,想必是在其中住過的,如此一來,微臣更要進去居住一番,才能體會到四皇子所體會到的缺點。”

    四皇子聞言看了韋沉淵一眼,深紅的嘴唇緊緊抿住,淩厲的雙眸中有著怒意,卻很好的被掩飾在下方,隨即轉身朝著後方走去。

    一時之間,耿佑臣都被瞬間散發出來的怒冷而心頭一緊,隨即望著韋沉淵,只覺得這個寒門書生實在是太不識抬舉,恨聲道:“韋狀元,莫要以為以一人之力,可以阻擋海潮洶湧。”

    韋沉淵看著耿佑臣似乎誠心誠意的勸阻,眸內帶著一種奇異的期盼的光芒,“這世上,沒有誰可以憑著一人之力阻攔海潮,在下也不曾癡心妄想過。”

    他看著耿佑臣,那種光芒讓耿佑臣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卻不知眼前這個窮困的青年人如何有這種氣勢,見他不識好歹,已不想再勸,冷哼道:“那你好自為之吧。”說完,連忙轉身,大步追向前頭的四皇子。

    “這個韋沉淵,太過狂傲,簡直不知所謂。”耿佑臣呼了口氣,追上四皇子闊步向前的腳步。

    四皇子一手背在身後,腳步大且決斷,像及了他的性格,果斷且決絕,他冷聲道:“他不是狂傲,只不過是不為我所用。”

    想到方才韋沉淵的氣度和應對,以及對人心的揣摩,不得不承認,父皇為何會點了他做狀元,這等才華出現在一個寒門書生身上,換上有一點愛才心思的人都會愛惜的,而且韋沉淵的文章他也看過,的確是十分有想法,怪不得父皇對著太傅說,韋沉淵以後必當大用。

    然,他兩次相邀,此人都表示拒絕,這讓高高在上的四皇子如何能忍得,既然不能為他所用,那麼也不能為其他人所用。

    耿佑臣跟在後面,也在揣摩四皇子的所想,見他濃眉皺起,面色無異,心知他心情肯定不好,想起前幾日得到的消息,“四皇子,這個韋沉淵,我覺得他有問題。”

    “什麼問題?”

    “當初薛國公在殿試上,還提醒張閣老幫忙說話,可到後面,張閣老卻是輕描淡寫的帶過,如此才讓陛下毫無芥蒂的將韋沉淵點為了狀元。”耿佑臣稍微向前一點,聲音降低道:“而且,據臣所知,在殿試之後,張閣老還來過國子監,看望韋沉淵。”

    前面一條,四皇子倒是知道,至於後面這個,他稍稍轉頭道:“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耿佑臣立即誠惶誠恐道:“微臣以為張閣老去看望韋沉淵,是幫忙拉攏的。”

    “拉攏?哼!”四皇子聽後,冷哼道。

    “張閣老家和薛國公兩家不是聯姻嗎?”耿佑臣微有不解的問道。

    四皇子斜睨了他一眼,淩厲的眸中迸出兩道精銳的光芒,“張閣老能在朝堂久混不倒,你以為是姻親關係?他的兒子娶了小姑姑是不假,可他二兒子娶的又是誰,還不是老五那邊的人,他根本就沒打算參與這黨派之爭,不過是老油條了,知道那邊都得罪不了,哪邊都會想拉攏他,索性兩邊都娶了,哪邊都不得罪!”

    耿佑臣被四皇子厲聲指責,只恨自己一直都沒覺察到這一點,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一不留心,就會遺漏。

    四皇子說完,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你說的沒錯,按張閣老如今所處的位置,他根本就不需要拉攏誰,他來見韋沉淵,一定有什麼原因,你好好的給我查一查,究竟是為什麼!”

    耿佑臣連忙應聲,自上次從揚州回來,四皇子在明帝的面前就受到幾次若有若無的輕視,而五皇子則被明帝派了幾個任務去做,若照這種情形下去,只怕對四皇子立儲無益。

    說到底,五皇子都是元后所出,真正的嫡子,有他在上面,四皇子雖然皇后之子,卻日日都有一種威脅感,且這些年來,明帝立儲的態度越來越模糊,看不出心中究竟更中意哪一位皇子些,而且下面的皇子又逐年長大,慢慢的也是一種威脅。

    這對於對帝位勢在必得的皇后和四皇子來說,是一種日夜集迫的心裏壓力,他想拉攏一切能在明帝前受到重視的人,所以對韋沉淵才如此上心。

    東大街上,一雙眼眸從窗子的縫隙中,將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全部收在了眼底,嘴角浮起詭異的笑容。

    秋水在眾人爭吵的時候,心內覺得無聊,又看到對面一家賣海貨的店裏,掛著一個由貝殼做成的項鏈,非常漂亮,於是偷偷的走過去,看了一會,又覺得另外一家的首飾好看,又走過去,在店鋪裏穿梭來去。

    最後走到一家賣小玩意的店內,看中了一個木雕的手鐲,而且看了下價格,也不算很貴,自己身上剛好有姐姐給的銀子,剛要掏錢買,誰知道一隻手搶在她的前頭,指著木雕的手鐲道:“這個好看,掌櫃,給我包起來,我買了。”

    秋水不服氣的抬頭,卻看見一個長相秀麗的少女,梳著雙環髻,正對著掌櫃笑。

    “這個手鐲是我先看中的,得給我買先。”秋水先開口道。

    那少女抬眼看了她,卻沒有生氣,只是睜大眼睛問道:“姑娘原來先看中這個手鐲的嗎?”

    “是啊,我都準備買了,你搶在我前頭。”秋水撇了撇嘴。

    “原是姑娘看中的,那我倒不好要了,而且看這木鐲的工藝,正襯姑娘瑩白的膚色,我倒不敢買了呢。”那少女嘴巴伶俐又甜,雙眸笑起來的水瑩瑩的,只是稍許深沉一些的人,都能看得出她的雙眸中,閃著不懷好意的光芒。

    可惜秋水完全看不出來,其實這少女手腳比她快,她說話就有強詞奪理的意味,如今人家讓給她,又誇她皮膚好,她頓時就喜笑顏開,覺得少女親近多了,“不要這麼說,其實你也很好看啦。”

    “哪里啊,我一看到姑娘你就覺得投緣,姑娘是出來逛街的吧。”那少女仿佛也和秋水很投緣,立即靠近一點,拉近兩人的距離。

    秋水來京城之後,看到的人就是沈府中的,哪里會有這般親切和她交談的人,也立即和人熱絡了起來,“嗯,是的,你也是的吧,要不咱們一起啊。”

    兩人很快就熟絡了起來,在店鋪裏走著,那少女一個勁的吹捧秋水,句句都讓秋水聽的渾身舒暢,越發的願意和她逛街,逛了一會之後,少女便說累了,要進茶樓喝杯茶。

    秋水一路上不停的說,喉嚨也有些渴,便隨著她一起進來,那少女坐下之後,喝了一口茶,笑道:“看你對京城不熟,恐怕也不知道這茶樓最有名的是什麼吧?”

    “不知道,你給我說說。”秋水抱著茶杯大飲了一口,粗魯的動作惹得那少女隱隱皺眉,很快就換上了一張笑臉,打趣道:“我就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這裏最有名的是茶糕,每個人來這裏,都會要吃上一盒的呢。”

    秋水聽到有好吃的,頓時口水出來,立即點上一盒,吃了以後,果然覺得口齒生香,讚歎道:“真的不錯,沒想到茶糕也能這麼好吃。”

    “既然你喜歡吃,為了感謝你今日陪我逛街,我就買一盒送給你回家,也可以給你親人吃的。”少女微笑著說道。

    秋水看那茶糕,其實自己已經吃飽了,不過還是笑眯眯點頭道:“也好,我還可以帶回去給姐姐吃。”

    少女聽到她說姐姐,眸中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笑著起身走到櫃檯前,回來的時候拎了一盒茶糕遞給秋水,便說自己還有事,先行離開了。

    秋姨娘與禦鳳檀走了大半條街後,終於看到前面有一個和秋水背影相似的女子,上前一看,確定了那女子,就是秋水。

    禦鳳檀望著秋水和秋姨娘說話,眼角微微一動,瞟見牆角一處陰影,有人一直跟蹤著他們,他目光盯著那人,飛快道:“既然找到了,那你們就回去吧,我先走了!”

    話音剛落,人就走了,秋姨娘不知他怎麼一下就急急忙忙,但人家陪著找人,已經是十分客氣了,她也不能說什麼,倒是秋水看到禦鳳檀,十分可惜道:“誒,誒,怎麼就走了?”

    “你剛才跑去哪了?害我一通好找?!”秋姨娘擔驚受怕了半日,看到秋水卻一臉傻傻的笑容,一點都沒有擅自離走的自覺。

    秋水笑了幾聲,面上露出很歡喜的表情,“剛才看你們在那說話,覺得無聊就跑出去玩玩了,我還認識了一個朋友呢!”

    “朋友?什麼朋友?”秋姨娘看妹妹沒有受到什麼損傷,這才放心,聽到她說朋友,眼底帶著疑惑問道。

    “不知道,一個姑娘,她也在逛街,又和我看中一個東西,人也不錯,我們就聊了起來。”秋水到了天越之後,就只認識秋姨娘一個人,因為她身份的尷尬,和其他丫鬟也玩不熟,而秋姨娘到底是姐姐,兩人歲數相差也大,還是有些寂寞的,好不容易碰上一個人同她一起,自然興奮。

    但是秋姨娘眼底有些不相信,“你那朋友呢,人去哪了?”

    “她走了啊,她說她也是丫鬟,偷偷出來玩的,剛才我們才分開。”秋水大概是逛累了,也不像開頭那樣到處亂看,跟著秋姨娘朝著大街入口處走去。

    “那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秋姨娘到底謹慎,一句句問著,可秋水卻不耐煩了,甩手道:“我不知道啊,就看到個東西,站在店門口聊了幾句,逛了幾家店,難道你要我把人家家裏祖宗十八代都問出來嗎?”

    秋姨娘看她發脾氣的樣子,倒是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屬於頭腦比較簡單的那種,應該不會對自己撒謊,只怕真正是萍水相逢的,緊追了幾步,聲音軟和道:“好了,姐姐不是擔心你,才多問了幾句,你又不耐煩了。”

    秋水撇了撇嘴,看了秋姨娘一眼,將手中的一個小盒子遞給她道:“好了,知道你關心我,這是剛才我逛街買的,給你吃。”

    “這是什麼?”秋姨娘接過她遞來的小盒子,盒子很精美,提起來聞得到隱隱的糕點香味。

    “我到茶樓喝茶,吃到這個茶點很好吃,就買一盒帶給你,你吃吃看,好吃不?”以後還要多靠姐姐的,剛才惹了姐姐生氣,還是討好一下再說。

    秋姨娘看妹妹逛街,吃到好吃的還記得自己,心裏也覺得沒白疼她,拿起一塊,放在口中品著,轉頭對著秋水道:“不錯,的確很好吃。”

    “當然了,我帶回來的嘛。”秋水一笑,靠著秋姨娘前行。

    遠處一間茶樓的小窗慢慢的關上,剛才在東大街和秋水巧遇的那個少女,此時正站在一個女子的身後,為她倒了一杯茶,含笑道:“小姐,奴婢就說她是個傻的,簡直沒有任何戒心,馬上就接下了那盒茶餅。”

    被稱作小姐的女子背影窈窕且纖細,長長的青絲一半挽在頭上成墮馬髻,柔美的面容上,雙眸波光盈盈,卻如毒蛇的汁液浸潤而成,蝕骨毒意如同骨內滋生,輕輕的發出一個音調:“嗯。”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9 AM 編輯

正文 082 強勢之吻

    秋姨娘將秋水找回來之後,帶著秋水去雲卿那道歉,雲卿不過淡淡一笑,擺了擺手,很是自然大度,讓秋姨娘一顆高懸的心放了下來。

    流翠待那兩姐妹的身影出去了之後,才開口道:“小姐,那秋水太不懂規矩,你就這麼放過她,以後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事來。”

    雲卿坐在榻上,緩緩的說道:“她惹不出什麼大事來。”

    她的聲音悠長且緩慢,眼底含著淡淡的諷刺,不知道是對著誰,而流翠卻明白雲卿的意思,抿著嘴笑道:“小姐如今是越來越讓奴婢摸不透了,只不過就秋水那樣子,還真鬧不出什麼大的風雨來。”

    秋姨娘這幾日總覺得胃口不大好,想著大概是換季的原因,也不甚在意,讓楓兒去廚房做了點白米粥過來,吃了一口之後,胃裏一陣翻騰,竟然吐了出來,楓兒在一旁拿了帕子給她擦嘴,欲言又止的望了秋姨娘幾次。

    “怎麼,有什麼事就說吧。”將帕子遞給楓兒,秋姨娘皺著眉頭,開口道。

    “姨娘,你上一次小日子,是什麼時候來的?”

    楓兒的問題讓秋姨娘動作一下就頓住了,腦中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的小日子應該前幾日就要來了,可是到今天都沒有來,加上她最近食欲不振,剛吃了點東西都想吐……

    這,這,秋姨娘眼底露出驚喜的光芒,側頭望著楓兒,楓兒也是一臉高興道:“姨娘,你小日子已經推遲了好幾日了,要奴婢看,你只怕是有了。”

    一隻手搭上肚子,秋姨娘唇角不自覺的微微上翹,她期盼了這麼久,終於期盼來了孩子了。

    楓兒也是一臉的喜色,拿著帕子就想往外走,“姨娘,奴婢去告訴老爺。”

    “慢著。”秋姨娘雖然滿心歡喜,但是她還是喊住了楓兒,望著滿臉不解的楓兒,她微蹙秀眉道:“眼下還不知道是真有了,萬一只是推遲了幾日,倒讓人笑話了,這樣,你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受了風寒,去外面請個大夫回來,待確認了,再說。”

    楓兒一聽,也的確是這個理,點點頭就往外面疾步走去。

    而秋姨娘則坐在桌前,眉眼間都帶著歡喜的神色,若是自己真有個孩子,那就好了,雖然府中沒有別的姨娘,老爺夫人對她也不錯,但是沒有自己的孩子,每次看到謝氏逗弄墨哥兒,軒哥兒的時候,她心裏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一直在旁邊躺著的秋水睜大眼睛看著秋姨娘摸著肚子一個人在那微笑,挑挑眉道:“姐姐,你有孩子了?”

    “現在還不知道,得等大夫看過才能確認。”秋姨娘微笑著望著妹妹,而秋水則一把坐起來,看著秋姨娘的肚子道:“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還不趕緊有孩子,以後就難有了。”

    一句話,將秋姨娘氣得要死,“我今年也就二十五,什麼這麼大的年紀了,娘生你的時候,比我年紀還大呢。”

    秋水撇撇嘴,“那娘也早生過你了,不像你,都嫁第二個了,還遲遲不懷孕,娘說啊,你要是不懷孕,以後就只有老死在後院的份了。來了這麼久,我差點還以為你不能生呢!”

    聽著妹妹的話,秋姨娘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的,乾脆懶得理她,等著大夫來確認,以免將自己氣死了。

    過了大概小半個時辰,楓兒便請了大夫來,那大夫眯眼把脈了之後,臉帶喜色,“恭喜夫人啊,你這不是風寒,是喜脈啊。”

    “大夫,你可確定是真的是喜脈?”秋姨娘面帶笑容,重複問道。

    “老夫行醫多年,喜脈豈能摸不出來,夫人這肯定是喜脈!”大夫斬釘截鐵的說道。

    秋姨娘得到確認之後,讓楓兒給大夫打賞,送了大夫回來之後,楓兒便對著秋姨娘恭喜道:“姨娘,這下你終於可以放心了,真的是喜脈呢。”

    “嗯。”秋姨娘此時眉宇間都是歡喜的神色,自己肚子裏也有一個小生命了。

    “那奴婢去告訴老爺和夫人嗎?”楓兒想早一點去報喜,肯定會得到厚厚的賞賜的。

    秋姨娘本來想點頭,最後搖了搖頭,微笑道:“不用了,到時候老爺來這裏,我再告訴他也不遲。”

    楓兒略有些失望,但這打賞遲早都會有的,也點頭道:“也不錯,到時候給老爺一個驚喜,老爺肯定會喜歡的。”

    秋水橫了一下秋姨娘的肚子,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姐夫喜歡不喜歡太難說了啦,他兒子也有兩個了,女兒也有一個那麼大的,姐姐你肚子裏的那個生下來,姐夫會有多喜歡啊,又不是獨一無二的,有嫡子嫡女在前頭,你這個小的,又是庶出的,肯定得不到多少歡喜的啦。”

    秋水的話在這一室歡喜的氣氛裏,如同一枚冰凍炸彈,讓人在歡喜之下的擔憂,迅速的浮上了水面。

    秋姨娘心頭一緊,摸在腹部的手微微加緊,眉宇間歡喜的氣息漸漸減弱,喝斥道:“秋水,你胡說什麼!”

    雖然是喝斥,可是聽得出秋姨娘聲音裏對這個事實的承認,剛才她被懷孕的喜悅沖昏了頭,現在想來,的確啊,自己的這個孩子,既不是嫡出,也不是長子,長女,就算出來,又能得到多少的寵愛呢。

    “胡說,我哪里胡說了嘛,這種高門大戶,不是最講究嫡庶有別了嗎?要是你早點生下這個孩子還差不多,現在生下來,就算是個男孩,前面都有兩個了,你說,他能分多少喜愛,能得多少家產!”秋水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反駁道。

    秋姨娘皺起眉頭,秋水以前對這些都不怎麼懂的,怎麼今天說話說的這麼順溜,還嫡庶有別,這些東西怎麼弄的清楚的,而且字字句句都如同針一樣戳中她的心,讓她黯然神傷,是啊,這個孩子,若是能早一兩年來就好了,如今來,也沒有墨哥兒,軒哥兒金貴了。

    楓兒看氣氛一下子就變了,心裏對秋水十分討厭,這哪里像是姨娘的妹妹,簡直是姨娘的敵人嘛,什麼都打擊姨娘,便出言安慰道:“姨娘,老爺很喜歡小孩子的,夫人也對你很好,而且夫人人又好,你所生的孩子,肯定夫人也會對他一樣好,你不要擔心。”

    她本意是安慰秋姨娘,可卻起了反效果,秋姨娘的心頭彌漫出一股淡淡的憂傷,“是啊,以後他出來,只能叫我姨娘,夫人才是他母親。”

    楓兒未曾料到自己一句話反而讓秋姨娘更加傷感,自知這個時候不能再說,人家說懷孕心思多,還真多啊,秋姨娘剛懷孕就這麼感懷了,連忙端了茶壺,說要去添茶。

    秋水則看了一眼秋姨娘靠在椅子上,淡淡出神的樣子,想了想,站到了秋姨娘的身邊,“姐姐。”

    秋姨娘眨了下眼,她現在心情很低落,比起不知道懷孕的時候,心理還要難受,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孩子,在沒出生之前,就比別人差上一大截了。

    見秋姨娘不理自己,秋水一屁股坐在她的扶手上,又喊道:“姐姐,我知道剛才的話,你聽了心情不好,可是我也沒說錯什麼啊,本來事實就是這樣嘛,若是你想改變這個事實,那就只有讓你肚子裏的弟弟沒有哥哥了。”

    讓你肚子裏的弟弟沒有哥哥。

    這句話乍聽起來很彆扭,但是秋姨娘一聽卻明白了,她先是坐起來看了一下外面,然後瞪著秋水道:“你不要亂說話,小心給人聽到,立即給你丟出去!”

    秋水抿了抿唇,不甘心的撇了撇嘴,白眼道:“不說就不說了,我要出去走走了。”

    “你又出去做什麼?”這兩日秋水經常要找藉口出府,秋姨娘不禁的問道。

    “去街上玩下,整天在府裏,悶死了!”秋水不耐煩道。

    秋姨娘看了一下她,反正就是在府外頭走走看看,問題不大,便也沒說什麼,找了個理由,讓秋水出去,而自己,則在屋內沉思起來。

    秋水剛才說的那句話,很大膽,很冒險,但是誘惑力真的很強……

    因為腳扭到了,雲卿這幾日都呆在院子裏沒有出門,除了去謝氏和老夫人那請安外,連外院都沒有去過,因為皇宮裏下了帖子,將在宮中舉辦狀元宴,而撫安伯府,受到了本次宴會的邀請。

    來送帖子的是四皇子,沈茂立即出來相迎,身後的隨從將一張請帖給了沈茂之後,目光卻在他身後掃了兩圈。

    就在沈茂猜測他究竟在看什麼之後,四皇子緩緩的開口,冰冷的語調裏帶著淡淡的不滿,“韻寧郡君呢?”

    “小女前兩日不小心扭傷了腳,正在閣中歇息,不知四皇子有何事?”沈茂聽到四皇子問雲卿,想了想,還是將雲卿的緣由說出來。

    聽到雲卿扭到了腳,四皇子素來巍然不動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眼眸裏劃過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從喉嚨裏發出一個單音調,“韻寧郡君也有邀請貼,既然她不方便,便讓撫安伯你轉交給她吧。”

    身後的侍衛又將另外一張帖子交給了沈茂,沈茂雙手接過後,再次道謝,兩人並沒有太多話說,四皇子也是個素來冷佞的人,送了帖子後,便轉身走了。

    出了府門,上了門口的馬車,四皇子坐在馬車上,閉起眼眸,卻想起沈茂說的話,沈雲卿前兩日不小心扭傷了腳。

    雖然他今日來沈府送帖子,是為了和沈府拉近關係,但是更多的,是想要看一看這位沈家小姐,那次她被箭射中之後,看他的那一眼,總讓他覺得眼眸裏包含了千言萬語,最後都化作了那濃黑的一筆。

    他記得那日,高閣樓臺,天空裏燦爛的煙花瞬間綻放,浸在她雙眸裏,好似所有色彩都融化在其中,他的心頭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受,像是被看穿,又像是恨……

    他凝神靜思了一會,睜開幽亮的雙眸,開口道:“陳甲,去拿兩盒雪玉膏,送到沈府給韻寧郡君。”

    跟在外面,四皇子的貼身侍衛陳甲心中一愣,方才他跟在四皇子身邊聽到韻寧郡君的腳扭到了,送雪玉膏是不是太浪費了一點,不過轉而想到四皇子一直對沈府格外注意,陳甲冷聲應道:“是。”

    一個時辰後,雲卿拿著四皇子差人送來的雪玉膏,望著手上那半個掌心大小的藥瓶,琢磨著這位皇子的想法。

    根據她的推測,沈府裏有四皇子他們要的東西,但是這個東西,很難找到,或許連他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否則當日便不會讓人來翻尋了,而且是一樣極為隱秘,且不能光明正大尋找的東西。

    那麼四皇子如今送藥膏來,是打算用懷柔政策,走她的曲線路線,找到那樣東西嗎?

    她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容,目光裏帶著淡淡的諷刺,可惜啊,連她都不知道,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麼,又在哪里,若是走這路線,還真讓四皇子虧了兩瓶上好的雪玉膏,這可是好東西。

    就在這時,卻聽到窗外一陣聲音飄來,“什麼好東西,竟然讓我們韻寧郡君看的這麼滿臉帶笑呢?”

    雲卿聞聲立即順著聲音所來的方向看去,但見左側的窗臺上坐著一個人,一身白衣如雪,明明斯文清華的色澤,卻因為寬大的衣袖,和鬆散的衣領,生生穿出了風流和慵懶,高大的身材將窗口襯得狹窄了許多,一張逆著日光的容顏可說是華秀絕倫,唇角帶著一抹笑容,狹眸裏光芒莫辯的睨著雲卿。

    好了,禦鳳檀又來了。

    大概是有前幾次的闖入,雲卿心中已經有了抵抗力,見到突然出現的禦鳳檀,眼底也只有一瞬間的驚訝,轉瞬菱唇便帶上了一抹柔和的笑意,“世子真是喜歡另辟徑路啊。”

    她暗諷禦鳳檀好好的門不走,偏偏要從窗子那來,禦鳳檀坐在窄小的窗臺上,姿態仍然閒適,眉梢裏帶著三分倨傲,似乎對雲卿方才的話很是滿意,“偶爾不走尋常路,才可以看到沈小姐獨自出神發呆的樣子。”

    聽這話,就知道,禦鳳檀剛才只怕在窗外呆了好一會了。

    她淡淡的一笑,語氣裏微帶調侃道:“世子可是欣賞夠了?”

    這樣的語調讓禦鳳檀的心情明顯好了些許,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雪玉膏上,長腿一跨,從窗臺上跳了下來,直接走到雲卿面前,將那兩盒雪玉膏拿了過來。

    “這是四皇子送的吧。”禦鳳檀微微一笑,語氣似乎很和潤,又有些冰冷含在其中。

    雲卿也沒想要瞞他什麼,而且她有一種直覺,禦鳳檀出現在這裏,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也許他早就知道四皇子送了藥膏過來,才特意過來的,“他送帖子過來的時候,從父親口中得知我扭傷了,差人送過來的。”

    “雪玉膏,他倒是挺捨得的嘛,這樣的好東西,也送給你。”禦鳳檀淺淺彎唇,狹眸裏的光澤一瞬間的冷意,頓了一頓,抬頭望著雲卿,笑道:“你猜,我想把這雪玉膏,怎麼處理了?”

    從一開始,雲卿就聽出禦鳳檀語氣裏的淡淡不虞,雖然禦鳳檀總是淺笑,可是他並不是什麼循規守矩的人,也是一個霸道的人,目光從雪玉膏上挪到那雙華豔的眸子上,雲卿抿唇道:“要丟,就丟遠一點吧。”

    她竟然看出自己想將這兩盒雪玉膏毀掉的心情,禦鳳檀本來是這麼想的,可是被雲卿猜到,他又覺得不大好玩,低頭看了看,唇角咧開,伸出筆直修長的食指搖了搖道:“不,你猜錯了,若是丟了,那就浪費了,這雪玉膏對扭傷可是最有效果了。”

    明明方才她還感受到禦鳳檀對藥膏的不喜歡,接下來禦鳳檀的舉動更讓雲卿瞠目結舌,他直接撩袍坐在榻邊,將雲卿的右腳拉到他的雙腿上。

    “世子,你要做什麼?”

    “幫你擦藥!”禦鳳檀輕輕的笑道,手指飛快的將雲卿的布襪拉下,露出一隻瑩白小巧的玉腳,小而纖細,好似玉雕琢而成一般,只是,禦鳳檀的眼眸微微一深,看到腳踝上那尚未完全消去的淤青,目光裏彌漫上了冷意。

    雲卿腳上的襪子被脫,一股冷意便對著她襲來,她下意識的將腳一縮,卻被一直溫暖的大手一把握住,溫熱的氣息接觸到腳底的肌膚,本能的讓雲卿放鬆了一點。

    “不要亂動,否則,我等會脫的可不一定就是襪子了。”禦鳳檀淺淺的笑語在屋內顯得很好聽,聲音微微帶著慵懶,又有著磁性,從雲卿所在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他散落在頰邊的幾絲長髮,淩亂中帶著迷惑人心的邪魅,還有狹眸中細碎綿長的笑意,明璀耀人。

    她似乎被蠱惑了一般,任他將藥膏放在手中揉開,然後力道均勻適中的在腳踝處推拿。

    空氣中漸漸浮上了藥膏裏的青草香味,腳踝處一下下的被按摩,熱力和藥力好似從腳部的肌膚,蔓延到了四肢,雲卿目光微微帶著迷茫的神色。

    她的腳被他握在手中,其實心內應該是很生氣的,可是不知怎麼,看著他認真,又仔細為自己推拿的樣子,莫名的就有一種溫暖的感覺,腳踝處的溫度好似也傳到了心中,心頭有什麼東西,如同被推開的藥膏,一點點的融化。

    “他送的藥膏,原本我是不想給你用的,轉念一想,丟了吧,也浪費,雪玉膏是皇后特製的,除了四皇子,只怕其他人也沒有,對這種扭傷效果最好。”禦鳳檀手上的動作很輕柔,口中的語氣更讓人心跳失去頻率。

    雲卿聽他這麼一說,微微一驚,原以為雪玉膏很珍貴,沒想到還是皇后專用的,所以只有四皇子這個親生兒子,皇后才會給他,挑眉道:“那我豈不是要很感謝四皇子了?”

    禦鳳檀卻是抬頭望著她,語氣微冷,“若不是為了讓你的傷儘快好,我才懶得用他的藥膏,你要是感謝他,我就把藥膏擦掉,然後再去買一瓶,重新給你塗我帶來的!”

    男子的臉上帶著迷蒙的色彩,薄唇微微揚起,兩頰因為笑而顯得有著鼓,看起來像是在賭氣,而他的確也是有著賭氣的成分。

    他定定的看著雲卿,似乎在等她的回答,只要她說謝謝四皇子,他就準備撩起衣袍,將剛才塗上的藥膏擦掉。

    他的眼神戲謔裏又帶著認真,讓雲卿心頭微顫,不知不覺有些心軟,這個男子看起來明明很隨意,為什麼有的時候,又這麼霸道和孩子氣呢。

    她微微歎了一聲,像是哄孩子一般,“應該感謝你,因為你沒有丟掉四皇子的藥膏,又替我塗了藥膏,對不對?”

    “這才對,我這麼勞心勞力,總算讓卿卿你記住我的功勞了。”禦鳳檀塗好藥膏,幫雲卿將襪子穿上後,依舊將她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

    雲卿假裝沒有聽到他那親密的稱呼,試著抽回右腿,卻被他一拉,反而將兩人的距離拉的更近,身子由於力量關係而向前傾倒,差點撞上禦鳳檀的手臂,而禦鳳檀則乾脆長臂一伸,竟然將雲卿身子也提帶到了他的腿上。

    這一下,兩人的距離是避無可避的親近了,她的臀坐在他勁瘦的腿上,隔著衣料依舊能感覺出來腿上肌肉的力量,雲卿的身子不由的繃緊,轉頭想要讓禦鳳檀放自己下去,誰知,卻正好對上他那張無限放大的俊顏,那雙琉璃燦燦的眸子正好對上她微慍的眸子,一時到了喉嚨就要說出的話,卡在了那裏,不上不下,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滯,不由的想要逃開這讓人心頭發慌的距離。

    禦鳳檀望著離自己只有一寸距離的麗顏,聞著咫尺之間散發出來的馨香,看著那雙瞪大的,裏面帶著茫然,帶著無措,帶著驚訝,還有星星點點他看不明白的水潤雙眸,整個人仿若被一種隱形的魔力所吸引。視線往下移動,從絕麗的鳳眸,到秀挺的鼻樑,最後停到了微微張開的水潤紅唇上,只覺得這一刻心跳都失去了往日的頻率,飛快的在胸腔裏蹦跳,高喊:“親她啊……親她啊……”

    於是禦鳳檀雙手一動,將雲卿抱在懷裏,對著那曾在無數個夜晚裏,讓他魂牽夢繞的菱唇吻了下去……



正文 083 狀元宴

    雲卿突然被他摟住,但見他眼眸裏透露出的來的暗沉情韻,還有壓下來的臉龐,她呼吸都幾乎停滯,反射性的抬起手,擋在了自己和他之間。

    禦鳳檀的唇一下壓上了一處馨香的肌膚,卻沒有想像中的柔軟和甜蜜,他睜大雙眸,看著眼前如青蔥般的五根手指,嘩的一下拉開了距離。

    怎麼親到的是手啊?

    不應該是那粉粉嫩嫩,誘人至極的唇才對啊?

    他眨了眨眼,問著雲卿,而雲卿也同樣眨了眨眼,望著男子面上的失望和沮喪,還有微微嘟起,好似在控訴她這種行為是極端不人道的唇,面上不知不覺帶上一抹狡黠的笑意。

    望到面前少女嘴角的笑,禦鳳檀嘴角斜勾,抬起手來,一把抓住雲卿的手,溫柔的再次在上面印下一吻,抬起來的狹眸裏光芒瀲灩,“原來雲卿喜歡我親你的手啊!”

    嘴角的笑一下固住,看著男子手中握住的自己的手,離他紅色的唇只有一寸不到的距離,他的呼吸散落在手背,仿若每一個毛孔都浸潤了淡淡的檀香味,雲卿的臉一下就紅了,從臉頰到額頭,再到耳背以後,都是濃豔的紅色,將牡丹一般的容顏染上了晚霞一般的色彩,她試著抽了抽手,卻抽不回,有覺得渾身無力,好似手心都被男子手中的熱度燙的發軟,只有開口反駁道:“誰喜歡你親手了!”

    禦鳳檀欣賞著眼前這一幕的美景,淡淡的日光撒進來,不強不弱的渲染了一室明媚,他稍稍握緊了手中的雪白的柔荑,嘴角似笑非笑,但語氣明顯促狹道:“還說沒有,剛才可是你自己將手送到我唇邊的哦。”

    禦鳳檀說著,不顧雲卿的困窘,還故意再次握起另外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唇邊,喟歎般道:“卿卿這般主動,我不能拒絕這般盛情了。”

    啪的一聲,紅唇這一次印在了雲卿的手心。

    極輕,極柔的印上一個吻,然後將她的手平攤,從五指慢慢的抓成一個拳,推送到雲卿的面前,“好好收著。”

    比羽毛還要輕,比烈火還要燙,比水還要柔。

    雲卿只覺得手心裏的感觸變得十分奇怪,微微發愣,看著眼前的男子,一雙狹長絕麗的沉黑眸子裏春意蕩漾,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顏上無匹認真,宛如無雙明珠散發淡淡光彩,光影從他肩上躍過,將那雙眸子深處照的深情又誘惑。

    雲卿只覺臉更燙了,便是心都有些不同於往日的頻率。

    兩人就這般對視著,她坐在他的腿上,她的另一隻手愣愣的蓋在被他印了一吻的手上,好似握著一顆誠摯跳躍的心,不敢鬆開。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流翠在外頭好似聽到有什麼動靜,幾分擔心的喚道:“小姐,你還好吧。”

    隨著話語聲,這瞬間寧靜到曖昧的氣氛霎那崩裂。

    雲卿雙腳立即跳在地上,從禦鳳檀的腿上掙脫,然後往後退了三步,站定在離男子一尺距離的地方,再沉穩的開口道:“沒事,不要打擾我。”

    流翠聽了一會,的確沒什麼奇怪的動靜,這才走開。

    而禦鳳檀則是長臂一伸,嚇得雲卿往後又是一退,禦鳳檀見她恍若被獵人追趕小兔子一般的反應,低聲的笑了起來,“別慌,地上涼,我給你拿鞋子。”

    雲卿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跳下來的時候,腳上只著了一雙布襪,不說不覺得,此時方覺得有涼意從腳底板上傳來,立即接過禦鳳檀遞來的一雙繡鞋,背對著禦鳳檀,套了進去。

    禦鳳檀看著背著自己穿鞋的少女,嘴角帶著一抹難以掩飾的笑意,剛才雲卿對他的動作並不像以前那般的抗拒了,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之間又走近了一點。

    這般一點點的侵入雲卿的生活,一點點的讓她習慣他的存在,最後將她變成自己的,他一個人的。

    雲卿將腳套進鞋中,不知道身後的男此時在想什麼,不過想來也不會想什麼好東西就是了,可是不得不承認,剛才她的心神都被禦鳳檀帶著走到了另外一個地方,想到自己方才的舉動,就覺得有點不敢再面對他。

    “鞋子還沒穿好嗎?我還有其他事要跟你說哦!”禦鳳檀看出面前少女的窘態,自己剛才那一番舉動也差不多讓她覺得害羞了,為了不讓氣氛變得這麼僵持,他還是要扯些其他的話題,讓雲卿放鬆,不然的話,下次見面可真的會尷尬了。

    “你有什麼事?”軟糯的嗓音裏有著一點戒備,似乎在想禦鳳檀是不是又有其他的詭計,但是聽他的聲音卻是有著一抹正經在裏面,雲卿終於轉過身來,看到禦鳳檀半靠在她的美人榻上,一手支著下巴,手肘支在纏枝紫蓮的軟靠上,長髮如瀑布流下來,方才因為兩人接觸,而讓他的衣領有些敞開,露出一點白皙的胸膛,與暗金衣領純白大袍相互映襯,那種純到無盡便是妖的感覺,就在這一霎那綻放出來了,雲卿只在心中罵道,妖精,黃小妹果然沒說錯,這就是妖精。

    禦鳳檀此時心情很好,似乎看穿了雲卿心中所想,又不說穿,唇角含笑道:“從昨日起,外面就有流言傳出,你知道嗎?”

    說到這件事,雲卿的思緒收了回來,輕聲點頭道:“是關於韋沉淵狀元之名是靠作弊而來的這個流言嗎?”

    “看來你對韋沉淵的事情很關心嘛。”禦鳳檀稍稍坐起了身子,狹長的眸子流露出委屈,還帶著一絲哀怨。

    雲卿轉開頭,對他撒嬌視而不見,坐到另外一張椅子上,“你今天來,是有什麼關於這個流言的消息要告訴我吧。”

    禦鳳檀點頭,言語裏都是讚賞,“不過呢,我首先還是要來看你的腳傷,其次才是來說這個消息的。”他還是首先說出事情的優先順序,然後接著道:“你知道這個流言是從哪傳出來的嗎?”

    “四皇子。”雲卿這一次連疑問的語氣都沒有,之前韋沉淵來和她提過,四皇子想拉他入陣營,不過他沒有答應,事情隔了一段時間,突然傳出這樣的消息,十有八九就是四皇子扯出來的。

    對於她能猜到這點,禦鳳檀並不奇怪,早前他就發現,韋沉淵和雲卿之間關係很好,依照雲卿的聰慧,豈能不知道四皇子曾想拉攏韋沉淵的事,“沒辦法,誰讓當初主考官是五皇子的人呢,韋沉淵是他的門生,自然和他走的近些,四皇子為人剛戾,一個不服從他的寒門學子,他當然不喜歡。”

    說完,他輕輕一笑,聲音慵懶,宛若玉器裹在棉花裏,華貴中帶著一股懶洋洋,狹眸一轉,瀲灩的眸光落到了桌上一處,停了下來。

    雲卿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到桌上的那張狀元宴,頓時明白了禦鳳檀的意思,於是嘴角輕勾,食指和拇指撚起那張帖子,舉起道:“先傳流言,然後再到狀元宴上來將此事說出來,一旦成功了,韋沉淵這一世再也不要想踏入官場了。”

    雲卿頓了頓,轉過頭看著榻上的男子,眼底流露出一絲淺淺的光澤,“不過,我想,四皇子一定是拿了什麼把柄,否則不敢如此有自信。”在明帝面前狀告狀元,當然不是憑著一言兩語就可以做到的,如果沒有真正的證據,又如何能告倒呢,四皇子不是魯莽之人,不會行這樣冒險的事情。

    “那是當然。”禦鳳檀看著雲卿帶著自信的雙眸,極為贊同的說出兩個字,然後坐了起來,走到雲卿的身邊,手指落到那張帖子上,輕敲了一下,視線落在雲卿的面容上,深邃幽遠,“韋沉淵是個人才,明帝很欣賞他,也打算重用他,但是,古語有雲:木秀于林,風必催之。他如今就是那林中的秀木,以後會面對無數的困難,而這個狀元宴上,他將會遇到第一個困難,若是這個也不能好好處理,那他要麼就卷著鋪蓋回去,要麼就不要再想做純臣,朝廷,遠比想像中的險惡。”

    禦鳳檀很少如此認真的說出一段話,而話語裏隱隱包含著一股嚴厲,這樣的嚴厲聽起來似乎是對韋沉淵的輕視,實則是對韋沉淵包含著欣賞。

    雲卿知道禦鳳檀很少插入朝政之事,但是很顯然,這位世子爺並不是不懂,而是不插手,否則也不會一出手便讓陛下封得個鎮西大將軍,只怕他私下裏,也接受過各種拉攏吧,而至今從未聽到他偏攏哪個陣營。

    今日所說的話,也應該是要轉告韋沉淵的。

    就在雲卿在想著禦鳳檀難得見到的認真一面時,忽然禦鳳檀彎下腰來,語氣一變,輕飄飄又十分認真道:“我知道你關心他,所以才提醒他的,你讓他早點做好準備,想一想,到時候怎麼到殿上去應付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要到時候出了事,又讓你跟著擔憂。”

    這人簡直三句都不離甜言蜜語,雲卿不由的瞪了他略微傾下來的身子,“知道了,你說話我聽的到,不要靠這麼近。”

    “近,哪里近,這樣才算近。”禦鳳檀狹眸稍彎,溫柔裏夾雜著調戲,往雲卿的方向又前進了一寸,逼得雲卿就往後一退,就在雲卿覺得他要再前傾一寸的時候,他忽然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低頭看了一眼她半垂的右腳,“注意腳傷,不要弄傷自己了。”

    說完,便站起了身子,如同一陣清風,從窗口掠了出去。

    而雲卿緊張的心臟才在這一刻放鬆了下來,就連空氣也覺得如今的比較流暢,沒有那股讓人心肺緊張的淡淡檀香味,收回方才後退撐著的手臂,看著掌心,卻想起剛才被他印在這的一吻,頓時覺得渾身發燙,好似那人柔軟朱紅的唇還印在上面一般,拿出帕子就要去擦。

    粉藍的帕子舉起來,對著手心卻有些落不下去,仿若總想起那人說的,“好好收著”,又覺得自己實在太過認真,一個虛無的吻而已,什麼收著不收著,微微抓緊手心,暗自笑了笑。

    不過手心的吻印是小事,而狀元宴上將要發生的事,才是大事,若是像禦鳳檀所說的那樣,四皇子掌握了證據,才能有把握在狀元宴上將韋沉淵打入深淵,那麼這個證據,便是此次的關鍵。

    想到這裏,雲卿站了起來,喚了流翠進來,“備車,我們去韋公子住的地方。”

    到了官舍中的一處院子裏,馬車停了下來,此時韋沉淵剛從朝中回來,聽到雲卿來了,官服也沒來得及換,便出現在了門前。

    進了屋後,雲卿也不說他話,直接將話題轉到了關於流言的事項上,“最近關於你的流言,想來你是清楚的吧。”

    “是,聽過了不少。”韋沉淵端了兩杯水,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給雲卿。

    雲卿接過水,抬頭看著韋沉淵,但見他眉間淡淡,並沒有一絲憂愁,似乎在知道外面流言滿天飛也絲毫不在意,這種不在意,是取決於內心的一種自信,看來他對事情定然有了一定的瞭解。

    “這次流言必然不是無端而傳的,狀元宴上,大概就會有人將這事提出,屆時對你將會有重大的影響。”

    聽完雲卿的話,韋沉淵抬起頭來,清雋的容顏上帶著一抹清淺的笑意,雙眸望著雲卿帶著些許擔憂的目光,這個少女,從在鄉下相遇之後,一直對他和母親照顧有加,到了今日,也同樣是真心為了他的事而擔憂的,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心裏很坦然,覺得她是可以信任的。

    於是他的笑便越發的溫和,“他們傳出這個流言,也就是等著這一天了,狀元宴上,王公貴族皆在,一旦這罪名成立了,那以後,我的仕途也就到此為止了。”

    韋沉淵的聲音很平和,這樣的平和讓雲卿瞭解到他知道這件事的起因,微微沉吟了一下,道:“你知道,他們手中的證據是什麼?”

    韋沉淵點了點頭,兩道不濃不淡的眉毛微微的拱起,像是自然而然帶上的嘲笑,在眉宇間蕩漾開來,手指在杯口上抹了一下,抬頭道:“你且不要擔心,這事我已經知道如何處理,不會這麼輕易就給人打倒的。”

    他的聲音很清,很脆,映著兩隻幽黑的眼,給人一種很安定的感覺,然而眼眸深處,閃耀著的是謀略的光芒,睿智燦爛。

    雲卿想起上一世裏的他,短短幾年,就坐上了正二品官員的位置,這在整個大雍,絕對是獨一無二的,而這一世,這個少年也用同樣的成績證明瞭他的才學,雲卿知道,有些東西,他不方便現在就說出來,或者準確一點說,韋沉淵似乎還想給她個驚喜。

    她便也不再強求,這是屬於她和韋沉淵之間的那種默契,兩人之間似友似親,卻比任何一種都要來的親密,就像韋沉淵從不跨越的去問她為何能一再篤定,就像是預言一般去說出某些事情,他們相互尊重。

    她唇角含笑,看著韋沉淵信任的點頭,“那就等狀元宴時,看你如何漂亮還擊了。”

    “一定。”韋沉淵舉起茶杯,好像敬酒一般,與雲卿這麼一對,然後喝下,雙眸裏銳光默默的流淌。

    到了狀元宴這一日,雲卿隨著沈茂,打扮一番後,便去到了宮中,這是她第一次到宮中,京城的千金小姐並不熟識,進來之後,但見到處都是珠光寶氣,裝扮的華麗的夫人千金們。

    貴族的圈子雖然大,但是每日裏消息傳遞都是極快的,她們都知道今日受邀的會有哪些人,每日裏的話題都在轉變,而今日便是在悄聲談論一人。

    “今日宴會,那個韻寧郡君也會來吧,怎麼還沒看到她的人影呢?”一個夫人好奇的往門口望去,想要看看,口中的人怎麼不進來。

    旁邊的夫人們聽了,眼底也露出幾分好奇的神色,撫安伯自來京之後,也很少在貴婦間走動,她們沒有看過,在心中暗自揣測。

    威武將軍夫人卻是捂著嘴笑,口中帶著濃濃的嘲諷道:“能有什麼好看的,一個商人之女而已,滿身的銅臭味,還能如何,等會進來後,也不知道會不會丟人現眼了!”

    禮部尚書的夫人卻是輕輕一笑,“也不是如此說,到底她救了陛下,封了韻寧郡君,如今也是三品的封號了,她父親又為北方賑災出錢出力,也得了個撫安伯,也是伯爵之女了。”

    “封了韻寧郡君又如何,還不是商人之後,難道有了個封號就真的是貴族千金了嗎?也不知道等會進來,看到這裏金碧輝煌的,會不會想動了念頭,將這金子銀子全偷了,搬到家裏去!”威武將軍夫人嗤笑了一聲,語氣裏充滿了對韻寧郡君的不屑,這種極端的情緒引來其他夫人側目,畢竟心內再怎麼瞧不起商戶,她們還是不會在這樣的場合,如此直接明顯的表露出來的。

    何況撫安伯府如今正受聖眷,如此刻薄的話傳到上頭那位耳中,也不太好吧。難道韻甯郡君和威武將軍夫人之前有過過節?可是並沒有聽說過威武將軍夫人,和那位韻寧郡君見過面啊。

    禮部尚書夫人驚異的看了她一眼,不過淡淡的一笑後,將目光轉到其他的地方,恰好望見門庭前一個宮人正引導著個面生的少女進來,提聲道:“那位千金,好似是第一次看到。”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7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9 AM 編輯

正文 084 手下敗將

    順著她所說的方向,其他夫人也都看了去,只見宮人身後,少女雙手交錯在胸前,面上表情淡淡的,羊脂玉一般柔玉晶瑩的面容上,一對鳳眸燦燦生輝,點綴著整張嫵媚豔麗的容顏,卻不顯得輕浮,反而生出一股端莊的貴氣,行步之間如同蓮花盛開,步履嫋嫋,而身形蔓蔓,腰間織錦的香荷色宮絛上系著的壓裙玉佩順著順滑的裙擺壓下,紋絲不動。

    單從一個步姿來看,便是如畫如蓮,端端的貴族千金的優雅從容,待行到面前的時候,那宮人微弓了身子,恭敬道:“韻寧郡君,請。”

    此時,所有人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原來這位就是剛才她們在議論的少女,她們看著少女對著宮人淺笑回禮,然後走向座位,一時心內的驚訝都溢於了言表。

    郡君是皇帝親封的封號,所以在場的夫人,沒有品級,或品級低於三品的皆要起身行禮,雲卿笑著回禮,不管是回同級禮,還是給人行禮,動作恰到好處,不多一分,也不少上一分,便連笑容都如沐春風一般,讓人覺得舒服愜意。

    世人看人,首先看衣著,而這些世家的夫人們,她們不僅看衣著,還看氣質,一個人氣質的好與壞,便決定了在她們心目中的印象,若是衣著再美,而人粗俗不堪,在她們心中,只會落得個泥人穿金的評價而已。然此時,顯然雲卿在她們心中這兩樣都打到了滿分。

    “真是不看不知道啊,若不是知道她是商人之女,說什麼我都不相信呢。”

    “是啊,那禮儀動作,真正是優美,像是打小就學起來的。”

    “這個我倒是聽說了,沈家先祖,以前也是個貴族,聽人說,沈家的規矩比起官家也小不得多少。”

    “嘖嘖,難怪,難怪了,還生的這樣的好樣貌……”

    安玉瑩坐在一側,聽到那些夫人對雲卿的評價,目光裏帶上一絲恨色,這個沈雲卿,出來便奪得眾人的讚歎,靠著外表就騙了這麼多人,真是讓人不氣恨,就連禦鳳檀都被她這點表像給騙了,以為她真是什麼好東西。

    甯國公夫人坐在女兒的旁邊,也看到了雲卿,那少女進來,便如同一朵牡丹綻放在眾人之間,雖然花蕾半開,可那容光依舊能吸引人,最讓人覺得難得的是,她明明豔麗到奪目,氣質卻偏偏溫和婉約,但那兩隻鳳眸,卻是清淺如水,淡而無溫,這樣維和的三種感覺奇異的融合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的魅力又上了一層。

    的確是個吸引人的女子,女兒說的話,倒沒有假,雖然做母親的偏愛自己兒女,但是內心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韻寧郡君比起自家女兒來,分毫不差,只是看起來,眉目間稍許有些熟悉,她心中微異,倒是沒多想。

    她轉頭望著安玉瑩,正好看到她憤恨的雙眸,方才審視的目光便變得柔和,“玉瑩,你不必如此,記得娘跟你說的嗎,她和你沒得比的。”

    聽到母親的聲音,安玉瑩這才收回目光,看著一臉慈愛的母親,緊緊皺了眉頭,語氣裏含著怨恨道:“你看她多會裝,一來就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不過一個商人之女,也裝成這千金小姐的模樣。”

    甯國公夫人皺了皺眉頭,不贊同的望著女兒,平日裏秀麗溫和的女兒,肯定不知道,自己此時臉上的表情雖然沒有過分的表露內心的情緒,但是雙眸中,卻洩露了所有憤恨,她語氣加重了一些,“她會裝,那就是你不會了,所以你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去害她,反而讓自己在瑾王世子面前丟了臉。”

    甯國公夫人是恨女兒太過魯莽,那種小招數何苦要用出來,到底是少女心,一遇到禦鳳檀的事,就變得格外心急了。

    被母親用這種略微帶刺的語氣一說,安玉瑩略微收斂了一些,可是望著在人群中,被矚目的雲卿,心內仍舊很不舒服。

    但是她的不舒服,影響不了任何人,那些夫人還是願意和雲卿說上兩句,不為那聖眷,也可以看看這位新晉得封的韻寧郡君人品談吐如何,心中好有個初步的印象。

    一時有夫人想起之前威武將軍夫人所說的話,都想起她之前說雲卿的那些話語,可謂是字字陰毒,損壞形象,如今事實擺在面前,可笑她嘴碎,又慶倖自己沒有跟著一通嚼嘴。

    就這樣的氣派,走出去,誰會知道之前是個商人之女,就算說是公主,只怕也沒有人會懷疑,何況還生的那樣的天姿國色,真是讓人沒得挑剔了。

    那夫人側頭看她,見她還在座上,故意道:“怎麼還不過來行禮呢?”

    威武將軍夫人乍一看到雲卿,也有些驚訝,本來以為看到的會是一個披金戴銀,綾羅綢緞掛滿全身,或者是個畏畏縮縮,被宮殿氣勢震懾住的少女,誰料竟是這般得體大方,知道方才那番言論,肯定讓這些夫人小姐在心頭暗地發笑了,可是自己雖然是將軍夫人,可到底不如郡君之封位,只是她怎麼肯就這麼站起來,便抬頭望著雲卿。

    雲卿從那片夫人的反應中,便可以看出,這位小眼刻薄的夫人,方才一定是在這兒說了她什麼,所以在她進來之後,這些夫人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之後,又都將目光聽到這位夫人身上。

    此時這位夫人望著她,是想要她表示無需多禮,就這樣不讓她行禮嗎?可惜,她並沒有興趣做一個聖母,於是臉頰帶著笑容,同樣以非常溫和的笑容望著威武將軍夫人。

    威武將軍夫人看著眾人的目光都停到了自己和雲卿的身上,知道這禮,是不得不行了,滿臉不情願的站了起來,走過去行了一個禮。

    因為不情不願,這禮自然行的也就非常講究,禮部尚書夫人對她剛才那番言論十分不喜,此時便淡淡的笑了,“夫人這禮儀,似乎也不怎麼到位嘛。”

    這話剛好映襯了之前她說雲卿不懂禮儀,四處亂看,還想偷金銀的話,這些夫人豈會聽不懂的,個個都捂著嘴,偷偷的斜覷著威武將軍夫人,暗暗發笑。

    雲卿神情一點變化都沒有,似乎不知道這些夫人在笑什麼,這讓站在不遠處望著這邊的四皇子犀銳的雙眸中帶著一絲考量的意味,沈雲卿,可不是個簡單的女子,早在揚州時,他就知道,她的性格裏有著堅毅和拼搏,膽大心細,在父親下落不明的時候,一手頂起整個沈家的擔子,按理來說應該是個潑辣爽朗的女子,可是此時看去,只覺得一舉一動,皆稱溫婉和秀,根本就看不出她曾經做過那樣雷厲風行的事情。

    就在這時,斜裏卻出現了一個少女,在威武將軍夫人臉色難堪的時候,嫋嫋婷婷的走到了眾人面前。

    她的秀髮如雲雪堆積,上插著一支綠松石點翠簪子,墜下三條長短不一的琉璃水滴,嬌美的面容上帶著堪稱完美的笑容,一身水藍的長裙上罩著一件天藍的短襖,俏麗中有著清新,也是千嬌百媚的美人。

    只見她走過來後,便先行到威武將軍夫人身邊,聲音柔和的喚道:“義母。”

    眼看又是一個眼生的少女,眾人當下凝目看去,只見威武將軍夫人將那少女的手肘輕輕握住,臉上露出驕傲的神情,眼睛卻是望著雲卿,語氣裏充滿了自通道:“忘了跟各位介紹一下了,這是我和夫君收的義女,凝紫,跟各位夫人打下招呼。”

    韋凝紫盈盈玉立的走上前,一一與各位夫人行禮,那些夫人裏倒是有些見過她的,不由的問道:“你不是韋家的女兒,韋凝紫……”

    說到一般,好似一愣,然後轉頭看著威武將軍夫人,張著口睜大眼睛道:“你家夫君,也是姓韋,難道?”

    威武將軍夫人微微一笑,細小的眼睛因為笑容顯得更加小,幾乎只剩下一條線那麼大,“是啊,各位還不知道,我家夫君便是凝紫父親的哥哥……”

    威武將軍夫人在同各位夫人介紹,而韋凝紫則行完禮,走到站在一旁,並沒有像其他人圍著威武將軍夫人的雲卿。

    從一出來,她就看到雲卿了,不管有多少人,她都很容易看到雲卿,不光是雲卿本身的奪目,還有的便是她對雲卿存在那種濃厚的恨意,能讓她在一群人中認出她來。

    韋凝紫走到雲卿的面前,微微抬起下巴,笑容完美,“韻寧郡君,是不是很意外我還沒死?”

    自她出來,雲卿一雙清透睿智的雙眸中神色便沒有一分的改變,依舊是那樣笑意盈然,看著走向自己的韋凝紫,她輕笑了一聲,笑聲像是雪玉撞上冰面,清脆又悅耳,落在韋凝紫的耳中,卻分明聽出那笑聲中所包含的輕視。

    韋凝紫微覺惱怒,但想雲卿此時笑而不語,當即是心中有些慌亂,用笑來掩飾心內的想法,不由的又道:“怎麼,你難道不意外?還是已經意外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望著面前如花容顏上一雙帶著嫉妒光芒的眸子,雲卿的笑容漸漸的淡了,換上來的是一種濃濃的嘲諷,就連眸中都是不屑和輕視。

    “韋凝紫,我需要意外什麼?是意外剛剛因為軍功被封為威武將軍的,當初因為一時之氣沖去軍營當兵的叔叔,把你從揚州帶到京城,收為了義女?還是意外你讓人故意接近秋水,然後給秋姨娘下假孕藥,想引起我家中內亂?或者是說,意外你今天會在狀元宴上出現?”

    雲卿的語調輕飄飄的,音色並不大,卻讓韋凝紫的雙眸越睜越大,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叔叔的事情,京城的人知道的也不多,當初父親曾和她提過,以前有一個兄弟,但是因為在家中和父母不和,一怒之氣便離家出走,這些年都沒有消息,結果在今年,卻意外傳來,他在軍中立下軍功,斬下敵人元帥的頭顱,被升為了威武將軍。

    因為當初鬧的太凶,祖父不許任何人提及這位叔叔,所有京中的人知道的少,便是回來,也只以為是個韋姓的人罷了。

    這一切,雲卿竟然全部知道,因為過分的震驚,韋凝紫說出來的話有些打結,“你,你如何知道?”

    雲卿斜覷了她一眼,那一眼仿若在看一個永遠的手下敗將,那種輕視深入骨髓,“因為你自以為聰明,想要挑起我們沈家的內亂。”

    “你,秋水是你故意安排的?”韋凝紫本來也是極為有心計的人,思慮一番,自己被救之後,因為一身傷痛,一直都在家中靜養,便是京中都無人知道她回來了,唯一暴露自己的機會,就是秋水那一個環節。

    她睜大眼眸,看著雲卿,看著她唇角的笑意,明明那般的柔和,卻讓她渾身發冷,從骨子裏發出一種寒意,“原來你早就知道我到了京城。”

    雲卿默默的看著她笑,看著她在自以為得勝後,那種萬般失措的樣子,韋凝紫說的話是對的,但是只對了一半。

    當日韋凝紫丟出了沈府大門,其後她得知韋凝紫被人救走了,而且在揚州消失了,她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出手,但是她卻知道,韋凝紫對沈家一定恨之入骨,因為恨,所以會尋找一切機會來害沈家。

    而隨著沈家搬遷到京城,雲卿在心內分析過,韋凝紫若是被人救了,那麼最可能就是被京城的人救,大部分可能在京城。

    而現今沈府裏的人都被大洗牌,留下來的都是比較信得過的下人,對於韋凝紫的事情都心有餘悸,韋凝紫想要找到能利用的人難以找到,而秋水的出現,正是給韋凝紫了這個機會。

    “你接近秋水,想從秋姨娘開始,挑起我沈家內亂,你自以為自己聰明無雙,一切所為都無人知道,可你卻沒有想過,為什麼我會在沈家出現你這麼大背叛者後,還讓秋水那樣的人住進沈家,因為我想知道,你究竟隱藏在哪!”

    “而你,也不負我所期盼,在看到秋水這麼一個大的漏洞時,就開始下手了,會在沈家一到京城就迫不及待的攻內部的人,不會是別人,只會是你,你,韋凝紫,在你認為自己還隱蔽的時候,其實我已經全都知道了,我不需要意外,一點都不需要。”

    雲卿搖著頭,語氣從容,像是在看戲,最後說出一番總結的話語,對戲子的演技做著評論。

    韋凝紫頓時臉色煞白,她以為自己在暗,以為自己才是在背後操縱一切的人,卻不知道,原來這只是一個引君入甕的局,不知不覺她自己已經暴露在了明處。

    她抬頭看著對面天姿絕色的雲卿,心頭又憤恨,又有一種不甘,難道她總是鬥不過沈雲卿嗎?她不相信。

    韋凝紫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將剛才被打擊得幾乎崩潰的心再次重建了起來,雖面色慘白,卻仍然展現出一番自信得意的神采來,像是要像雲卿證明她沒有輸。

    “便是這樣又如何,如今我是威武將軍的義女,叔叔很疼愛我,比起你來,我也不差,你是不是很後悔,當日將我送官府去還了事些?”

    “送你去官府?不,留著多看看你的戲,似乎更有樂趣。”雲卿隨意的一笑,若不是當初家中剛升了撫安伯,為了避免傳出一升官就苛待親戚的話來,她早就送官府了,不過如今看來,當時送去,只怕這個什麼威武將軍叔叔,也會將她救出來的,還不若打個八十大板來的痛快。

    禦鳳檀靠在花園一邊的亭子上,手中撚著一朵新開的桃花,放在鼻下輕輕一聞,香是香,可是沒有卿卿身上的香味好聞啊。

    他唇角微微一勾,狹長的眸子裏流光溢彩,透出一絲深藏的驕傲,方才韋凝紫和雲卿的對話,他一個字都沒漏的聽到了耳中,輕歎了口氣,韋凝紫,就你這樣,怎麼和卿卿鬥呢。

    當初他陪著秋姨娘去找秋水的時候發現有人跟在身後,當他抓到那個人的時候,發現卻是卿卿府上的一個車夫管事,詢問下才知道,原來是大小姐一直讓他跟緊秋水的,那時候,他就知道,小狐狸早就在下棋了。

    禦鳳檀將桃花又放在鼻子下聞聞,什麼時候卿卿才可以把對這些人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他身上來啊,他拿著花,順手一拋,轉身看到隔著亭子不遠處,四皇子正負手站在亭中,鷹隼般銳利的雙眸裏帶著亮光,刀刻的五官凝肅,望著一個方向。

    而那個方向,正是雲卿和韋凝紫站的方向。

    有宮人來請,狀元宴開始的時間已經到了,雲卿不理會韋凝紫的臉色究竟有多精彩,在宮人的引導下,朝著大殿走去。

    大殿宏偉壯觀,可容得下數百人在其中,此時殿中鋪著厚厚的大紅鑲金邊的地毯,梁上掛著各色的彩綢,十二根圓形柱子上雕著龍騰虎躍,青鳥飛雲圖案,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一入大殿,便覺得一股暖氣迎面而來,驅散了春寒的潮冷之氣。

    大殿的正中央擺放著皇帝坐的龍椅,旁邊兩張略小一些的紅色椅子,分別坐的是西太后,和皇后,下首的妃嬪按照各自的妃位,排列下去。

    從君位上來,便是臣子的座位,因為這是為狀元特意而設的宴會,所以有一張椅子,擺放在稍微離聖座稍近的地方,顯得對狀元的格外看重。

    接著便是左右兩邊各自按照官員和夫人的品階坐下,各家小姐便和母親一起入座,謝氏並沒有來參加宮中宴會,所以她是按照自身的品級,坐在了中間的位置,而韋凝紫和威武將軍夫人則坐在靠下的地方。

    自和雲卿說過話之後,韋凝紫的臉色便有些發白,雖然極力掩飾,還是顯得有點心不在焉,而雲卿則對她毫無興趣,左右兩邊的夫人小姐,都在和她說話。

    而安玉瑩的目光則停留在對面的禦鳳檀身上,但見他舉杯喝酒,神情仿若遊離在宴會之外,依舊是一副慵懶的模樣,半垂著狹眸,修長的手指握著酒杯,如同一副美麗的濃彩墨畫,偶爾流溢出來的光彩,不經意間讓人心潮澎湃。

    四皇子則坐在上首的位置,表情冷峻,看著下方所有人,一語不發,渾身的冰冷氣息,便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散發著生人莫近的氣息,只是偶爾抬起的眼眸,在眾人身上劃過,獨獨在耿佑臣身上的時候,停的稍微久一些。

    耿佑臣與四皇子對視一瞬,微不可查的點了點下頜,然後移開目光,這一切都沒有逃過雲卿的雙眸,將這兩人暗中進行的交流收於眼底。

    她微微一笑,狀似無意的目光,耿佑臣卻注意到了,可以說,從雲卿進來之後,他就一直在注意對面這位絕色的郡君了,暗歎不管何時看到她,都只覺得明豔不可方物,見過這麼多女子,始終覺得沈雲卿是最經得起打量的,初看便是眉目華豔,再看便覺慧秀難言,然而一轉身,又可見她雙眸如雲如霧,作為男人,這樣的女人,始終值得娶回來,便是不愛,收藏在家,作為妻妾中的一員,也值得驕傲。

    他看的入神,卻覺得側面有兩道冰冷的視線,宛如刀劍一般透著涼意,不由的收回目光,轉頭順著視線的方向看去,卻只看到瑾王世子勾起的紅唇。

    隨著各種珍饈美味流水般端了上來,狀元宴開始了,明帝坐在上首,接過宮人遞來的一杯美酒,望著韋沉淵,說著祝賀的詞語。

    而韋沉淵則立即站起來,同樣舉起面前桌上的酒杯,對明帝謝恩。

    明帝喝了一口酒後,微笑道:“愛卿才學過人,得到狀元之位,日後大雍江山的繁榮昌盛,和卿等離不開關係啊。”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帝王,誇讚韋沉淵的時候,連帶將台下所有臣子都帶了進去。

    薛國公,張閣老,各部尚書都立即站起來,對著明帝表示自己的忠心,口中說著各種場面話。

    雲卿看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各人的心思都隱藏在皮囊之下,表面上看起來和睦而寧靜,但是在這種和睦和寧靜之下,大部分的心中都在想,這場狀元宴和那近日裏傳出來的流言,會在今日的宴會上造成什麼樣的效果。

    就在這片熱鬧喧囂的氛圍之中,突然一人的聲音突兀而出,將所有聲音都隱了下去。

    但見耿佑臣撩袍往前一邁,對著明帝道:“陛下,關於韋沉淵考試成績真實程度,臣有事稟報。”

    在狀元宴上,本來是慶祝的時候,突然來上這麼一段,自然而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耿佑臣的身上,這個年輕的戶部侍郎,也是明帝比較喜愛的臣子之一,此時他這麼做,定然是有事情要稟報。

    然,明帝的面上卻沒有什麼驚異的神色,幽深的眼眸裏露出一絲精銳的光芒,很顯然,這幾日京中所傳出的關於韋沉淵狀元之位是有虛假成分在內的消息,這位皇帝已經有所耳聞。

    此時,他也只是望著耿佑臣,面色顯得很威嚴,“耿愛卿,你可知自己所說的是什麼?”

    大殿裏,明帝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深沉遼闊,多年帝王生涯使其話語裏有一種無形的威懾在其中,更何況韋沉淵的狀元是陛下欽點,懷疑韋沉淵的成績,自然有懷疑陛下眼光之嫌疑。

    耿佑臣頂住這樣的壓力,在眾人矚目的目光之中,走出席列,站到中央空地上來,微微垂頭道:“陛下,今日既是狀元宴,是為了狀元慶祝,微臣若不是知道所言,必然不會冒然開口,誠韋沉淵狀元乃陛下欽點,但其鄉試,會試的成績令人懷疑,特別是會試。”

    耿佑臣說到這裏,特地停頓了下來,明帝眼眸微眯,正色道:“韋沉淵狀元之名已經公佈天下,為何當日他來殿試之前,你不早早稟明,而到此時才說出來?”

    顯然,明帝對耿佑臣在狀元宴上將此事說出,並不是多喜歡,語氣裏有著不愉快,但是既然這件事情已經被傳得沸沸揚揚,不管是韋沉淵成績有虛假好,還是有人故意中傷,都必須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否則日後韋沉淵必然一直面對這個被人質疑的眼光,這對於他一個寒門學子來說,是萬般不利的。

    耿佑臣顯然也聽出了明帝的意思,但是他這次是有了證據才趕如此說,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就這樣站出來的,於是他態度更為恭敬,聲音裏卻飽含了厲色,“臣也是剛得知這件事情的始末,自知在此說出的確有衝動之嫌疑,但是科舉乃我朝選取人才的重要途徑,每一個學子都是寒窗苦讀,經過一層層篩選才得已有這麼一天,正因為如此,每一個人都是公平對待,容不得其中有人舞弊得到名次,這對其他學子不公平。”

    他一番話說下來,是站在普天下眾多學子的角度,如此一來,倒讓在座其他的官員心內也有了幾分重視,看向韋沉淵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懷疑。

    “那你且把證據拿出來,給朕看看。”明帝不慌不忙的開口,即便他欣賞韋沉淵,可舞弊這種做法,他也是不贊同的。

    耿佑臣抬起頭,然後轉身,卻不是如大家所料的對著韋沉淵,而是對準了坐在上首,鬍鬚發白,兩頰乾瘦的張閣老。

    “陛下,容臣問張閣老幾個問題可否?”

    “若是與此次作弊事件有關的,你且問吧。”明帝看耿佑臣將目光轉到了張閣老身上,心內也有幾分驚奇,這事怎與張閣老扯上了關係。

    得到了陛下的首肯,耿佑臣開始提問,“張閣老,在下請問,二十年前,你與當時的任職任工部侍郎的秦大人曾經是同窗好友,對不對?”

    張閣老兩眼微微耷拉,看起來似乎沒有精神,聲音卻很響亮的答道:“耿大人,陛下方才說的話,你可是聽清楚了,你所問的事情,必須和此次作弊事件有關,十八年前的事,和今日的有關嗎?”

    明帝也望著耿佑臣,張閣老是朝中重臣,隨便責問,會失了臣心,明帝自然不喜如此,耿佑臣卻是非常肯定道:“既然陛下開口說了此話,微臣所問的問題,那便一定是與此事有關。”

    聽他話語擲地有聲,張閣老微微掀開眼皮看著耿佑臣平日溫厚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厲色,嘴角微微一勾,“既然如此,耿大人,你就問吧,我知道的,自然會答。當初,我和秦卿自然是認識的,也是同窗好友。”

    耿佑臣見他回答,便又繼續問下去:

    “那你夫人當日和秦夫人關係甚好,是嗎?”

    “為了救你夫人,秦夫人不僅流產,而是失了再孕的機會,你便將自己的長女過繼給他是嗎?”

    ……

    他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問下來,張閣老都點頭,而關於這些,有許多朝臣並不知情,年輕的只是聽過當年巨銀失蹤案,並不曉得其中的始末,而年老的,卻是知道這些,只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不知道耿佑臣為何拿出來問,當初這件案子,連累了不少人,難道還要牽扯出來嗎?一時對耿佑臣這般咄咄逼人,心內不喜。

    而明帝在坐上,卻是聽出了其中的端倪了,拇指和食指撚著,目光裏透出來幾分認真。

    耿佑臣最後一個問題拋出來,“那你長女,是不是就是韋沉淵的母親,也就是你曾經過繼給秦大人的那個女兒,如今的罪臣之女,秦氏。”

    張閣老腦中想起那日見到女兒,那一臉風霜,滿手粗糙的樣子,便是心中早有準備,此時女兒的罪臣身份再次在這麼多人面前亮出來,本來不知道的人也知道,會用什麼樣的眼光和心態看女兒了,如此一想,對著耿佑臣便多了幾分厭惡,花白的眉毛皺起,語氣也稍微有些怒意,“耿大人既然調查清楚了,那便一起說完,何苦在這殿上顯露你的口才,陛下要的是事實,而不是絢麗的言語來顯示什麼。”

    張閣老在朝中數十年,先帝在時,雖沒有如此顯赫的位置,也是臣子之一,他是扶君之臣,所以在明帝上位之後,他便得了信任,官職一路恒通,為人圓滑且平穩,不會為小事動怒,如今這樣的話說出來,可見是有些不喜了。

    耿佑臣在朝中數年,當然也知道這點,不過他要問的話,已經都問出來了,於是對著張閣老行禮道:“張閣老,在下問話,實為查清事實,若有冒犯,請不要怪罪在下。”

    張閣老微微一笑,笑意無限,“我怎麼會怪罪你,耿大人年輕有為,如今又來查狀元作弊之案,這一切會有陛下定奪,我只不過是配合而已。”

    不軟不硬的話,但是很顯然,張閣老並不是沒生氣,只不過為人深沉,不表露出來而已,他清楚的知道,單單耿佑臣一個人,是沒有這種膽量和膽子,將他拉扯進來的。

    他的背後還有一個人,而他們要扳倒的也不僅僅是韋沉淵,還有一個人。

    明帝面色略沉,問道:“那這和韋沉淵作弊又有何關係?”

    耿佑臣立刻道:“陛下,韋沉淵參加的會試,其考官是都察院右副都禦史,而都察院右副都禦史,正是張閣老嫡長女女婿(秦氏沒有入張家族譜,並不算嫡長女),按照我朝律法,有直系親人在其中參加考試,其親必須要避嫌,不參任主考,閱卷任何一職位,而這一次,張閣老在知道其女為秦氏,其外孫參加會試之時,卻沒有令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避嫌,這等作為,已經讓韋沉淵的成績,不可作真!”

    但見他的話音一落,都察院右副都禦史曹昌盛已經陡然的坐了起來,滿臉震怒之色,對著耿佑臣道:“耿佑臣,本官任主考一職,對得起天地良心,關於韋狀元乃張閣老外孫之事,本官並不知曉,即便是知曉,本官也不會任何徇私枉法的行為!你胡言亂語,指證本官,究竟是為的什麼,只怕還是為了你自己一番官途!”

    眼看朝堂上一片幾人對峙,禦鳳檀心中卻將這一幕看的清晰卻透徹。

    四皇子這一次指證韋沉淵會試成績有虛假成分,拉下韋沉淵是一個目的,但是主要的目的,還是針對都察院左都禦史這個職位而去的。

    現任的左都禦史年歲已大,已經向陛下遞上了告老還鄉的摺子,他走後,這個位置必然要有人上接,而在朝中,曹昌盛無論是業績,還是家聲上,都乃第一人選,便是左都禦史推薦的人名上,也有他的名字。

    都察院主掌監察、彈劾及建議,對百官起監察作用,可以彈劾任何人,其所言,也會受到陛下的重視,所以對於這個職位,很多人在意。

    四皇子當然也在意,曹昌盛這個人,為官公證,又勤儉,本來也是一個寒門書生,靠著本事,硬是走到了如今這一步,他軟硬不吃,從不偏私,在明帝面前也是有點分量的人。

    但是今日這個罪名一旦定了下來,作為一個監察機構的主管官員,自身若是存在了舞弊這等汙點,那麼可以非常肯定,左都禦史這個位置,一定與曹昌盛無緣了。

    雲卿這幾個月不出門,除了躲避天越寒冷的冬日外,便是將朝廷中這些錯綜關係的複雜,整理清楚,這些東西對於她來說,是新鮮的,就是上世,她也沒有太接觸過,但是靠著幾個月的整理和鑽研,加之重生以來,她一直為了防止四皇子再對沈家下手,而一直對此方面下苦,心此時腦中也想到了這一點,不得不對朝中這些人的心思而感到佩服。

    耿佑臣在被曹昌盛指著鼻子怒駡後,面色陰晴不定,這心思誰都知道,可是沒有人會在這裏這麼直接的說出來,也只有曹昌盛敢在明帝面前如此直言,他壓下一口難堪之意,看到四皇子眼底露出危險的冷芒,知道今日這事,無論怎樣,必然是要行進下去的,於是提高聲音道:“曹大人,你又何苦如此急怒,在下只是在陛下面前將事情說出來,究竟是怎樣,都要以陛下定奪!”

    曹昌盛聞言後,轉身對著明帝道:“陛下,方才臣在聖駕面前失態了,但是臣是一時激憤,若不是耿大人今日在殿上說出韋狀元和張閣老的關係,微臣絕不知道,原還有如此一層。”

    而此時,張閣老也撐著桌子站了出來,道:“韋狀元母親,的確是臣之女兒,不過過繼已久,多年失去聯繫,是韋狀元殿試之後,老臣才知道她的身份,一切與曹右副都禦史無關。”

    “如何無關。”耿佑臣側頭對著張閣老,語氣逼人道:“如今事情已發,張閣老便要將所有事情都攬在自身,既然身份早能驗證,那麼張閣老不定早就知道秦氏的身份,不過隱而不發,不過是因為親生女兒如今窮困潦倒,你不能伸手相幫,便給外孫謀上一個好的前程,如此一來,比起金銀,更為可靠。”

    他的這一番說辭,也得了不少人點頭,雖然人人都知道曹昌盛為人如何,但是在親情面前,很多事情都是不定性的,就像耿佑臣所說,為了受苦的女兒,張閣老也會讓人如此去做。

    這本來就是一個很難定奪的事情,因為韋沉淵的確有才,否則也不會在殿試上得了陛下的青眼,但是同樣的,會元與其後的幾名相差並不會太大,若是閱卷或者主考的人有私心,那就不同了。

    這是可意會,就算言明也沒有用的事實。

    官員們都在心中想,今日怕是很難扳回這一局了,曹大人和韋狀元兩人以後的名聲必然是會受到陰影,這等陰影對他們的仕途將會有很大的影響。

    明帝看著下方站著的三位大臣,微微沉吟,似是對這件事細細思考。

    皇后見此,姿態高貴,緩緩開口道:“陛下,若真是與張閣老有關係,那曹大人的確是要避嫌的,會試成績也要重新再計較了。”

    會試成績要重新計較,那麼韋沉淵連殿試的成績也要一起計較了,不等同於間接承認了韋沉淵舞弊,在眾人眼底,曹昌盛也是有了包庇的嫌疑。

    明帝看了一眼皇后帶笑的面容,深沉的一眼看著皇后心頭微微發慌,面上的笑容強自撐著。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殿上一直在喝酒出神的瑾王世子,抬起那雙瀲灩華麗的細長鳳眸,對著殿上眾人微微一笑,驚疑道:“怎麼就聽你們在說,韋狀元怎麼一聲不出,難道是被這逼人的氣勢給嚇呆了嗎?”

    他的聲音華靡中帶著醉人的味道,在殿上嚴肅的氣氛裏,一下子將眾人的神經弄的一馳,而眾人被剛才一番激烈的問話而差點忘記,坐在下首一方,那個穿著從六品朝服的當事人,韋沉淵。

    雲卿望著禦鳳檀,他剛才的話看似是嘲笑韋沉淵膽子小,不敢開口,其實是在說耿佑臣咄咄逼人,仗著官品,將一個新入官途的年輕人逼得沒有半分開口的機會。

    果然,明帝也注意到了一直沒開口的韋沉淵,或者準確的來說,他一直都知道韋沉淵坐在那裏,只不過故意將他當成透明的,是考驗還是其他意思,帝心深似海,不可猜也。

    “韋沉淵,你可有話要說?”

    明帝開口詢問,一直坐著看著場中人圍繞著他做話題的清雋男子,終於站了起來,在眾人的矚目和注視下,平穩又淡定的站到了中央。

    所有人才看清楚,這個方才低調到讓他們都忽略的狀元,眉似遠山,眼如明星,豐神俊朗,那一身的氣質清雋如竹,似一縷竹枝立在場中,翠綠又清貴。

    而接下來,韋沉淵只說了一句話,僅僅一句話,便讓耿佑臣血色盡失,全盤皆輸。



正文 085 你嫉妒吧

    “對於耿大人方才所說的一切,除去當初母親和張閣老認親的時間外,都是事實。”

    非常讓人意外的,韋沉淵並沒有爭辯,更沒有痛訴,只是很平靜的說出這麼一句話,就連明帝都覺得有些意外,他認為這個年青人坐在那一語不發,是等著最後猛烈的一擊,誰知竟是這麼一句話,微傾了身子道:“你沒有其他要說的嗎?”

    韋沉淵回了一禮,臉上帶著清淺的笑容,“不,陛下,這件事微臣無論說什麼,都會牽扯不清,因為認親的時間,沒有誰可以證明,而批閱試卷時,雖然同樣有其他考官,但曹大人的確是主考,主要是由他來定奪,這種事情,不是臣說沒有,或者有,就可以解釋的清楚。”

    的確是這樣,因為這種問題,是拿不出證據來解釋的,也正因為如此,耿佑臣才敢在這大殿之中將此事提了出來,他望著耿佑臣,心底微微得意。

    而就在這個時候,韋沉淵回頭望了他一眼,墨黑的眸子裏噙著一抹笑意,轉而對著陛下道:“但是,微臣卻知道,為何耿大人今日會在殿上,提出這個問題。”

    這位狀元說話突然轉折,令所有人都在暗自猜度,這個年輕人是要說什麼,難道他是打算說出曹大人和左都禦史這個位置之間的關係嗎?在這個時候說這種,有什麼用,就算大家心裏都明白,說出來對於他的成績也沒有作用,何況這種事情是不能放在明面上來說的。

    官場都有他的潛規則,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可以做,都有自己一套路子,若是韋沉淵公然的說出這個,那麼證明這個年輕人不適合在詭譎莫辯的官場中生存了。

    一時之間,眾人心中流淌過數個念頭,而四皇子看看韋沉淵,想到當初這個被雲卿支助的寒門書生,如今站在這大殿之上,成為了新狀元郎,被他用來扳倒曹昌盛的棋子,一雙冷睿的雙眸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看雲卿,正巧望見雲卿素手執茶,微微一抿,姿態優雅,鳳眸裏有著的是淡定和從容,正認真的看著韋沉淵。

    不知怎麼,他心裏就生出一種念頭,今日這事也許會有意外發生。

    果然,明帝聽到韋沉淵的話後,立即接上道:“那你對朕說說,究竟是為何?”

    韋沉淵低頭應是,然後抬起頭,環視了眾人一圈,幽黑的雙眸裏有著一股光芒在暗閃,對著明帝振聲道:“微臣母親為待罪之身,貶為官奴,到官家任婢女,因懷子而避於鄉下,據母親言,在下的生身之父,正是永毅侯耿浩!”

    他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明明已經落下,然眾人依舊覺得回音嫋嫋而不絕,一時都睜大眸子望著韋沉淵,其間一個老婦人竟然失態的從座上站了起來,面色驚詫,語氣激動道:“你母親可是銀環?”

    這位老婦人,正是永毅侯府上的李老太君,是老永毅侯的妻子,一品誥命夫人,此時都不顧儀態的站了起來,更是讓眾人覺得驚訝,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李老太君和韋沉淵的身上,燃燒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永毅侯府自從老永毅侯死後,李老太君膝下無子,便將庶長子耿浩記在了名下,承了爵位,然後庶長子耿浩沒多久之後,便得了病死去,其妻也隨後死去,膝下無子,一時爵位落空,陛下感念當初老永毅侯的功勞,並沒有收回爵位,而是一直懸而不決。(具體請看前面,有仔細介紹的,這裏就不在累贅復述。)

    在眾多的庶子裏面,耿佑臣是其中最出類拔萃的,已有風聲傳出,李老太君準備遞摺子,將爵位傳給這位最為年幼的庶子。

    然後眼下來看,事情似乎突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轉,所有人都記得當初耿浩只有一個嫡妻,並沒有妻妾的,如何韋沉淵卻說是耿浩之子,而李老太君,如此失態的問話,裏面必有隱情。

    顯然明帝和大家的想法也一樣,並沒有出言阻止,但是皇后卻有些按捺不住了,她知道,韋沉淵別的都不用說,單單只要將他是永毅侯耿浩兒子的身份一亮,今日耿佑臣所說的一切,全部都會由科舉舞弊一事變成為了爵位之爭,而為了爵位之爭,直指狀元罪名,絕對會讓明帝生怒。

    她眼裏帶著微微的急切,面上還是很端容的開口道:“韋狀元,今日是說科舉舞弊一案,你在殿上說出這所謂的身世,是想大家轉移視線嗎?”

    韋沉淵淡淡的一笑,轉過頭來,抬起清雋的面容,雙眼清澈,“皇后娘娘,微臣說出身世,就是告訴大家為何耿大人會沒有實際證據,卻依舊在殿上對微臣咄咄逼迫,想要證明微臣的狀元之位是舞弊而來的,因為他知道,微臣的出現,將對他未來造成威脅。”

    “我沒有!”耿佑臣從剛才聽到這個消息的呆愣中已經回過神來了,他簡直難以消化這個資訊,喉嚨如同梗了一塊骨頭一般,上不了,下不去,只覺得吐氣都難,“韋沉淵,據我所知,大哥只有大嫂一個妻子,你這樣偽造身份,究竟是什麼目的?”

    耿佑臣一番話的確是有理,眾人也知道耿浩沒有小妾通房,可是李老太君接下來卻又緊跟著插了一句話,她一雙青筋突出,老年斑遍滿的手緊緊的抓著攙扶著她丫鬟的手,微微抖動的手,洩露了她激動的心情,“韋狀元,你說,你母親是不是銀環?”

    再次追問之下,韋沉淵側過身來,看著李老太君的眼卻是沒有太過感情,冷聲道:“是的,我母親就是當年被你送走的侯爺的大丫鬟,銀環。”

    李老太君雙眼雖然渾濁,視力卻不是太差,她向前傾著身子,去看韋沉淵的模樣,兩眼不停的在韋沉淵的眼睛,鼻子,眉毛,額頭,下巴搜尋,雙眸裏漸漸露出了激動的神色,“是,是,你這鼻子和嘴巴,像足了浩哥兒,像啊。”

    一些老臣在李老太君如此說話之下,也細心的端詳著韋沉淵,就連張閣老也在查看,他自看到韋沉淵時,就覺得有點面善,可這種面善,他認為是韋沉淵像女兒的緣故,畢竟韋沉淵是女兒的兒子,其他的倒也沒多想,如今聽李老太君這麼說,才發現,韋沉淵的面容,的確和永毅侯耿浩有著四分相似。

    難怪當初他找不到女兒,原來女兒進了永毅侯府,而且還改了名字,又是跟在很少走動的永毅侯耿浩身邊,更是難得一見了,想到這裏,心裏又諸多感慨。

    “就是長得像一點,也證明不了什麼。”李老太君的話,等於在承認韋沉淵的身份,耿佑臣情知此時絕不能讓人就這麼確認,趕緊出來反駁道。

    “我也不打算用相貌來證明什麼,世間相貌會相似的人總會有一二。”韋沉淵早有準備,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走到李老太君的面前,“李老太君,你請看這個。”

    旁邊的丫鬟幫著接過那個巴掌大的小荷包,從裏面拿出來一塊紅黃色的雞血石方章來,翻過來之後,可以看到上面刻著“環浩”兩個字篆書。

    李老太君接過來,好好的看了一番,在方章上面雕刻的芍藥花瓣上,發現了一條裂縫,那裂縫是用膠沾上去的,雖然補的很好,但是還是看得出一點痕跡。

    她手指在那方章上摩挲了一下,點頭道:“是的,這就是浩哥兒當初刻給銀環的東西。”

    永毅侯耿浩不好賭,不好嫖,也不愛酒,就是喜歡雞血石和雕刻,這個雞血石方章正是他親自挑選,然後親手刻好,送給當時叫做‘銀環’的秦氏,下面也是刻著兩人的名字,算是一個定情的東西。

    耿浩話不多,人也老實,當時在那樣的爭鬥中,也並不出手去陷害其他人,李老太君正是看中他這點,才將他過繼到自己名下,給耿浩說了一門親事,卻發現耿浩和房裏的丫鬟銀環有了首尾,銀環肚子裏還懷了孩子,這在大家族是絕對不允許的,通房在正室沒進門之前,就懷孕生子,簡直是打正室的臉,所以,李老太君表示,若是銀環要留下來,就必須要將肚子裏的胎兒打掉。

    耿浩生性又不是強硬的人,不敢違抗李老太君,要去給銀環灌打胎藥的時候,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子的淚光,又下不了手將自己的親生骨肉打掉,最後,銀環苦苦哀求他,不要將孩子打掉,耿浩為難之下,想了個折中的方子,對李老太君假稱已經打了銀環的胎,然後讓銀環送出去,找個院子安置下來,到時候時機成熟再將她接回來。

    只可惜老夫人容不得銀環還在天越,耿浩對銀環的感情太深,未免以後發生什麼,便差了人讓銀環送的遠遠的,不讓耿浩知道銀環究竟去了哪里。當然,她那時也真以為銀環的胎已經打掉了,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韋沉淵。

    而這個方章,正是她發現耿浩和銀環的事時,一怒之下丟到地上,將雞血石方章砸爛了,而之後她就再也沒看到這個方章了,今日看到這個東西,很顯然,銀環當初走的時候,把這個章子也一起帶走了。

    如今再看到這個章,李老太君的心情很複雜,這些年,因為內鬥,永毅侯府是一年不如一年,在朝廷裏的地位簡直是可有可無,直到最小的庶子耿佑臣出息了,才給永毅侯府爭了些面子,如今韋沉淵的出現,讓她心裏陷入了爭鬥。

    而李老太君的話,卻讓耿佑臣面色鐵青,帶著一種深深的震怒,他看的出李老太君眼底的猶豫,也知道有了李老太君的確認,基本上已經是定了韋沉淵的身份。

    且,韋沉淵若不是十足十的有把握,就不敢在天子面前,說出如此斬釘截鐵的話,他的身份是不用質疑了。

    耿佑臣抬頭去看四皇子,看到那雙冰冷的雙眸裏隱含的怒意,心底隱隱發寒,他知道,這個身份的確認,會將他所說的一切,都歸於為他一己之私,這是明帝最不喜歡的行為,而且今天這件事帶上了其他兩名重臣,不是輕易可以了了的。

    耿佑臣腦中飛快的轉著,趕緊行禮道:“陛下,微臣只是就事論事,只為說清楚科舉成績真實一事,至於其他,微臣也和陛下與其他大人一樣,剛剛知曉韋沉淵是大伯通房所生之子。”

    韋沉淵看李老太君已經確認了,將雞血石方章接過,收到懷中,這才轉過頭來,對著耿佑臣冷笑道:“耿大人此時又說不清楚了,連在下母親乃張閣老數十年前過繼給秦卿的事情,都可以調查得清清楚楚,此時說不知道在下的身份,這消息時靈時不靈的,只怕是說不過去吧。”

    方才耿佑臣如何有理有據的問張閣老,那時多理直氣壯,如今就有多心虛,關於張閣老的事,他是費勁了心力去調查的,就是為了今日能讓韋沉淵,曹昌盛蒙罪,誰曾想在這樣百口莫辯的理由之下,卻突然出了這麼一樁事情,他說自己不知道,只怕是沒有人相信了。

    人心都是自私的,所以在揣測別人的時候,也會從自私的角度來想,耿佑臣今日的行為,是在知曉了韋沉淵乃永毅侯耿浩的庶子之後,想搶在眾人面前,將韋沉淵名聲扳倒,然後自己承爵位,如此前後一想,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畢竟永毅侯這個位置,很是值得讓人去拼一拼。

    四皇子坐在位置上,端著一杯茶,半垂著眼眸,冷峻的臉龐越發的冷厲,似是不想再看殿中的一切,全身散發著淡淡的戾氣。

    而皇后眼帶憂慮,仔細想著此時自己究竟要說什麼,才能讓情勢改變,她自然知道今日這個局是兒子布下的,只是世事多變,並不是全部在人的一手掌握之中,誰曾想韋沉淵的身份如此複雜,在揭開了是張閣老外孫之外,還隱藏著另外一個秘密。

    雲卿將這一幕都看在眼底,韋沉淵的確是有備而來,每一步都按照韋沉淵所計畫的在走,今日這個提出的人,若不是耿佑臣,那麼韋沉淵拿出這個證據來,就不能如此有效果了。

    但是韋沉淵也預料到,在永毅侯爵位要決定的時候,耿佑臣作為四皇子的得力助手之一,他將此事提出,對於爭奪爵位是有益處的,所以一定會是耿佑臣在殿上提出,而且他的職位,是戶部,不涉及科舉的一應事宜,絕對是最適合的人選。

    可惜,人有千慮,而世事也有千變,變化只在一霎那。

    明帝是個多疑且深思的人,他多疑,自然將其他人所有的行為也一樣判斷,正如今天,他不會認為耿佑臣僅僅是為了查清楚中舉一事而發言,當韋沉淵說出自己身份的時候,明帝會覺得,這個才是耿佑臣的真正目的,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耿佑臣是最有希望繼任爵位的人,但是有了永毅侯耿浩的子嗣出現後,這一切就變得難說了。

    按照慣例來說,韋沉淵一旦確認身份,便是永毅侯的兒子,雖然是庶子,但是永毅侯膝下無子,庶子和嫡子就沒有區別,那麼照此,韋沉淵才是永毅侯爵位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此時明帝的表情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皇后已經能察覺到,他的心情顯然是不好了,語氣也由平和轉為了厲聲,嘴角掛著冷笑道:“耿佑臣,你今日大費周章的在狀元宴上折騰一番,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耿佑臣哪里聽不出這話語裏的惱怒,跪下辯道:“陛下,微臣絕不是因為這個才指證韋沉淵的,微臣沒有私心!”

    他的大聲爭辯,換來雲卿的一笑,雖然對明帝不是那麼熟悉,但是雲卿知道,這個皇帝,因為經歷了激烈的兄弟奪位,心中多疑,而且一旦自己認定了的事情,就不會隨便被人左右,任何想隨便左右他的人,都是想有陰謀的人,想要改變一些事情的人,這是當初慘烈爭奪帝位的後遺症。

    所以耿佑臣此時大聲的辯解,實則讓明帝已經更加發怒,臉上露出了厲色,望著耿佑臣雙眸如同暴風襲來。

    就在這時,四皇子卻是對著耿佑臣猛的砸去一個茶杯,聲音陰戾道:“你在這裏狡辯什麼,所有人都看到你的所為,還不快跟陛下認罪!”

    茶杯砸到耿佑臣的肩上,隔著衣物並不是太過疼痛,但是卻讓耿佑臣明白過來,如今陛下已經是這麼想了,他再狡辯,也沒有作用,四皇子此舉是在提醒他,於是他立即誠惶誠恐道:“陛下,臣知罪,微臣雖為庶子,一直奮力向上,好不容易能等到得到祖母承認,眼看爵位,突然有人出來,說是大哥的兒子,臣心內不服,一時衝動犯下這個錯誤,是臣不該被爵位蒙了眼,蒙了心,還請陛下責罰。”

    雲卿聽著耿佑臣的話,就明白接下來明帝給的處罰一定不會太重了,因為耿佑臣所說的每句,都戳中了上面那位的心思。

    當年明帝也是先帝眾多子嗣中,毫不起眼的那位,母親出身卑微,對他也有非常大的影響,明帝奮發向上,好不容易才得到先帝的注意,這一切,就和如今的耿佑臣處境一樣。

    眼看爵位就要到手,一個出身比自己好的人出現,擋在前面,那種不甘心,明帝很瞭解。

    果然,明帝方才隱怒的面容微微的一松,皇后坐在他身邊,多年的夫妻,也知道明帝沒有剛才那麼惱怒了,而就在這時,專心品酒的禦鳳檀撩了下袍子,修長的手指拍拍那雪白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笑道:“耿大人說的沒錯啊,若是有什麼人擋在前面,就想辦法給他除掉,不讓他擋路,這樣子力爭上游,才能坐到自己想要位置啊,實在是有幹勁!”

    一句看似表揚的話,立即讓素來冷靜的四皇子都側頭看著禦鳳檀,眼底隱隱有著怒色,這個禦鳳檀究竟是什麼意思,突然加上這麼一句話,這是暗指什麼,是指前面有什麼阻攔的,就可以殺了了事,這不是提醒明帝,當初四王叛亂時,那些兄弟是怎麼對待阻路的明帝嗎?

    這件事,是明帝心中最痛恨的。

    禦鳳檀笑的明媚如花,對著四皇子端起酒杯,微微一抿,狹眸裏幽光暗閃,誰讓耿佑臣每次都色迷迷的看著他家卿卿,他不喜歡,當然就要給他下點絆子咯,讓你還打卿卿的主意!

    僅僅一句話,在場的人都可以感覺明帝額頭上青筋疊起,雙眸射出兩道利光,一手拍在龍椅扶手上,振聲道:“耿佑臣,你大鬧狀元宴,只為一己私欲,並汙告張閣老,曹右副都禦史,韋狀元朝廷大臣,此舉行為惡劣,朕立即降你為戶部郎中!”

    一句話,便將耿佑臣正三品的戶部侍郎,降為了正五品的戶部郎中,連降四級,可見此事讓明帝多為不喜。

    一時場內人人唏噓,本來好好的大好前程,偏偏在此時犯下如此大錯,沒有扳倒任何人,反而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眼底幸災樂禍有,同情有,譏笑也有。

    耿佑臣雙眸噴火,卻不得不站起來,對著明帝謝恩,心內之沮喪無法用言語表達,再看四皇子的神色,對他顯然也是極為不滿,頓時腳步如同千斤之重,坐到一處暗自喝著悶酒。

    雖然有耿佑臣這麼一個插曲,鬧得不愉快,但是今日的主角並不是他,而是韋沉淵,在韋沉淵與張閣老,與永毅侯的關係爆發出來之後,韋沉淵成了此時萬眾矚目之焦點。

    明帝經過剛才那麼一番,興趣有些缺乏,自己先行離開了,讓大臣自己娛樂,西太后年紀大了,也經不得這一番折騰,自然而然的也退下,皇后扶著西太后下去,這三個巨頭走後,群臣更為放鬆,一時把酒言歡,將韋沉淵包了個嚴嚴實實。

    而女眷和男眷此時也不方便再坐在一殿之中,則在宮人的引導下,帶到另外一個大殿中用膳。

    雲卿選了一個相對安靜的位置坐下,靜靜的在一旁吃著東西,進宮這麼久,的確肚子是有點餓了,加上剛才看到韋沉淵漂亮的贏了一局,心情好,食欲也好。

    可是,有人就偏偏見不得她心情好,韋凝紫走過來,對著雲卿臉上沒有之前那般虛假的笑容,直接道:“沈雲卿,你真的是好心機,我就說你怎麼那麼好心的幫韋沉淵,原來是早就知道人家的身世,想要靠上他這棵大樹吧。”

    雲卿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轉頭對著站在身後的流翠道:“流翠,你有沒有聞到空氣裏一股好大的酸味?”

    流翠跟著雲卿這麼多年,哪能不懂她的意思,知道小姐這是要諷刺人,立即配合道:“小姐,奴婢聞著,也是有一股酸味,就是不知道皇宮大殿,哪里會有這麼大的酸味?”

    流翠睜大了眼睛,圓溜溜的眼就顯得更圓,誇張的表情惹得雲卿都忍俊不禁,暗道這丫頭越來越鬼了,面上卻仍舊是好奇的望著韋凝紫,“韋小姐,不知道你有沒有聞到這股濃濃的酸味呢?”

    韋凝紫心知她是諷刺自己嫉妒,看著雲卿臉上漫不經心的笑意,手指緊緊扣住手帕,咬牙道:“你裝傻也沒用,你這個人,做什麼事都是有目的的,幫助韋沉淵也是如此。”

    “呵……”雲卿一笑,眨了一下眼,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抬起眼望著站在面前的韋凝紫,望著她嫉妒的眼眸,道:“是啊,我就是未卜先知,知道韋沉淵的身份,才出手幫了他,你是不是心裏很失望,失望自己當初怎麼就沒發現韋沉淵的身份呢?”

    說這些話,雲卿絕沒有一點心理負擔,上一世,伸出手來援助韋沉淵的人本來就是她,是韋凝紫厚顏無恥的用她的銀子做好事,而這一世,雲卿是抱著不讓韋凝紫有助手的想法去的,但是對於韋沉淵來說,她的確是恩人,沒有她出手相援,也沒有如今的秦氏,和韋沉淵的成績,更不要談什麼身份相認了。

    再說,這將近兩年的相處,雲卿和韋沉淵之間,關係早就不同了,韋凝紫怎麼看,雲卿根本就不在乎。

    被雲卿這麼直白承認,韋凝紫反而覺得自己的指責有些蒼白無力,就算雲卿是事先知道的又怎樣,到底還是她幫助了韋沉淵,自己當初怎麼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也能碰到個身世如此強大的落魄子弟。

    韋凝紫如此想著,從沒意識到,按照她的性格,就算遇見了這樣的落魄子弟,她也是不會出手相助的。

    像是為了湊熱鬧似的,安玉瑩也從另外一張席上走了過來,坐到了雲卿的旁邊,笑盈盈的問道:“怎麼,你們在聊什麼?”

    她的言語極為親切,一點也聽不出她之前曾和雲卿發生過暗鬥。

    安玉瑩和雲卿之間的發生的一切,韋凝紫都是知道的,此時看安玉瑩好似沒有任何芥蒂的坐過來,眼中就有了一層深思,打量著安玉瑩的神色,也換上笑容回道:“和韻寧郡君敘敍舊罷了。”

    “噢,這麼說,也是,當初你們在揚州,也是一起的,不過……發生了點意外,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以後到了京城,大家都還是朋友。”安玉瑩非常好心的在韋凝紫和雲卿之間打著圓場,這般的行為,讓雲卿眼底浮起了淡淡的笑意,看著她的舉動,眸底神色更是深邃。

    安玉瑩說著,招了招手,宮人立即走過來,安玉瑩從他手中的盤子裏拿了一瓶果汁下來,她身後的丫鬟青羅立即接了過去,在三個杯子裏面倒上淺黃色的果汁。

    雲卿望著那散發出清香果味的果汁,嘴角的弧度分毫不變,而韋凝紫也同樣望著那果汁,眼底有些光芒暗暗流動。

    安玉瑩將三杯果汁放在桌上,隨手拿起一杯,對著雲卿和韋凝紫道:“來,我們不能隨意喝酒,那就喝果汁代酒,喝下這一杯後,以前有什麼誤會,就讓它過去了。”

    她說的很真誠,看著雲卿的雙眸裏都是期盼,裏面有著暗暗的內疚和著急,似乎雲卿不舉起杯子,就是不夠大度,還要斤斤計較以前那些事情一般。

    而韋凝紫聞言,也坐到一旁,從盤子中拿起一杯果汁,舉了起來,“安小姐說的事,只盼喝了這杯果汁,可以一切都當沒發生過。”

    沒發生過?那是不可能的。

    雲卿暗道,面上卻是一片為難的神色,但是看兩人都舉著手中的杯子,望著自己,而其他的夫人和小姐也將視線投了過來,有些勉強的,僵硬的開口道:“既然你們要喝果汁,那就陪你們喝吧。”

    就在這時,流翠忽然輕叫了一聲,將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安玉瑩微微皺著眉頭,問道:“怎麼了?”

    流翠滿臉痛苦道:“安小姐,你的凳子壓到奴婢的腳了。”

    安玉瑩放下手中的果汁,連忙彎腰去看,她的凳腳果然壓到了流翠鞋子的側邊,趕緊站了起來,而青羅將凳子搬開一點,流翠才將腳抽了出來。

    結果流翠腳疼的一抽,一下沒站好,嘭的朝著韋凝紫的方向撞了一下,將韋凝紫撞得差點從凳子上掉了下來,幸好旁邊的丫鬟粉玉扶著她,才不至於狼狽跌倒。

    雲卿看到流翠如此魯莽,斥道:“流翠,你怎麼搞得,站都站不好了嗎?”

    流翠低頭道:“小姐,實在是腳被壓得太痛了,韋小姐,對不起。”

    如今在大庭廣眾面前,韋凝紫被撞的肩膀發疼,差點撲到在地上,心內窩火,卻也不能發脾氣,她裝作微微帶笑道:“無事,你也是被安小姐壓到腳了,才會如此。”

    眼看韋凝紫表現寬宏大度,流翠表面說謝謝,心內卻是不信的,當初在沈府的時候,紫霞那些丫鬟可是很怕韋凝紫的,不過如今看她身邊跟著的卻不是紫霞她們了,只怕到天越之後,也將那些丫鬟給賣了吧。

    安玉瑩看韋凝紫沒事,心內惦記著果汁的事情,又笑著將話轉過來,道:“一點小事而已,來,我們還沒乾杯的呢。”結果轉頭一看,桌子上的那三杯果汁已經翻倒在桌上,滾碌碌的翻倒在桌上,只怕是剛才流翠推到韋凝紫的時候,扯到了桌布,而弄翻了果汁。

    雲卿則目帶遺憾,歎道:“這都倒了,果汁是喝不了了。”

    安玉瑩揮揮手,不在意道:“沒事,來,青羅,再拿瓶果汁過來,給我們滿上。”

    青羅將三人面前的杯子扶了起來,然後又拿了一瓶給三人滿上。

    雲卿見她如此堅持,也不再推,端起酒杯痛快的喝了下去,而安玉瑩望著她喝下那果汁,嘴角的笑容帶著一絲詭異。

    女賓這邊熱鬧非凡,男賓那邊也是同樣熱鬧,只不過這樣的熱鬧,落到了耿佑臣的眼底,卻是一個大大的諷刺,他坐在角落,一杯又一杯的喝著悶酒,只歎今日怎麼如此之倒楣。

    不僅讓原有的三品侍郎職位沒了,原本馬上就可以到手的永毅侯爵位,也變得岌岌可危了起來,望著那被眾人包圍,正被人滿口恭維的韋沉淵,耿佑臣胸口就如同大石壓積,酒是越喝越快,腦海裏一片模糊。

    直到一聲破屋的尖叫傳來時,才將他的意識從模糊中喚醒……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7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9 AM 編輯

正文 086 抓到苟且

    雲卿喝了果汁之後,又和韋凝紫,安玉瑩說了一會話,不多一會,便抬起手撐著頭,蹙起秀麗的眉尖,微微的搖了搖頭。

    安玉瑩見此,關切的問道:“怎麼,是不是頭疼?”

    雲卿面帶難過之色,擺了擺手道:“還好,大概是出來吹風吹的有些涼了,坐一下就好了。”

    聽她這麼說,安玉瑩臉上滿是責怪,“若是風吹了,那必定是受了寒,你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一會,我讓母親叫太醫過來給你看看。”

    “這如何使得,一點風寒而已,我休息一會就好了。”雲卿表示不用這麼麻煩,但是安玉瑩卻非常肯定的道:“你可別小看風寒,若是得起來,也難受的緊了,還是先到外邊休息間裏休息著,讓人過來看看。”

    她一再強調,韋凝紫看安玉瑩一眼,收回目光,轉頭對著流翠道:“還不扶著你小姐下去休息,小心傷了身子。”

    流翠看雲卿已經是頭疼的說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連忙和扶著雲卿起來,韋凝紫扶著雲卿的另外一側,安玉瑩在前方帶路。

    皇宮的大殿外,有供人休憩的休息間,裏面備有床,主要用途是防止老臣和那些年紀大的內命婦,在宮中不適時,用來稍作休息的地方,由於是供特殊情況休息的,所以離大殿並不是很遠,走過一段長廊,便可以看到三間並排而立的小院似的休息間,旁邊樹木鬱鬱蔥蔥,將屋子掩映在其中。

    安玉瑩將雲卿帶到最左側的那間休息,讓流翠和青羅把床鋪平整,扶著雲卿歇息進去,然後便讓流翠出去等著,別影響雲卿休息。

    流翠點頭,隨著安玉瑩和韋凝紫出來,把門關好之後,便站在了門口,而安玉瑩意味深長的看了流翠一眼,便與韋凝紫分開,她要去請禦醫來給雲卿看病。

    韋凝紫聽到後,自然是讓安玉瑩早去早回,而她,也要到廳中去,等到這邊有一點的動靜,就將所有人帶著來這邊看熱鬧,屆時,她不用耗費一點力氣,就可以看到雲卿身敗名裂的樣子。

    流翠站在門口守了一會,便看到一個小內侍跑了過來,對著她行禮道:“請問是韻寧郡君身邊的流翠姑娘嗎?”

    流翠點頭,“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安小姐請了禦醫過來,但是半路上有事要回宴席上,讓你過去帶禦醫過來。”小內侍流利的說道。

    流翠為難的看了一眼屋子裏,皺眉道:“我家小姐還在裏面,要是我離開了,可沒有人伺候了。”

    小內侍想了想,抬起頭道:“要是姑娘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你守一會,你帶禦醫來了之後,我再走。”

    流翠左右看了一下,比較難為的,還是點頭,“那你要好好看著,別讓人打攪我家小姐了。”

    “姑娘放心,絕對沒問題的。”小內侍應承著,流翠這才朝著他指得方向去了。

    流翠的身影消失在花圃以後,另外一道人影扛著一個東西出現在雲卿房間門前。

    “快點,人走了,你們快點進去。”方才那小內侍口中急促的催著,打開門讓那人將背著的東西放在床上。

    “這藥下的夠猛啊,這麼折騰都不醒的。”人影一邊放人,一邊還開口調侃。

    只見躺在床上的少女,蓋著被子,兩眼緊閉,睡的格外的沉,就是有人在她旁邊晃來晃去,放東西在床上她都沒有反應。

    “好了,等會發作了,你就知道錯了,趕緊的吧,小心人來了,看到就完蛋了。”小內侍點點頭,看雲卿沒醒,他倒不擔心雲卿,只怕外面會有人突然看到,拼命的催促那人影,一邊朝著外頭看。

    那人加快速度一番搗弄,最後兩手一拍,歎道:“好了,都可以了。”

    “走,我們趕緊走。被給人發現了。”兩人轉頭便要往外走去,突然頸部一記重擊,將兩人全部打暈。

    雲卿從床上坐起來,警惕的望著房子裏突然出現的人,竟然是禦鳳檀,只看他身後跟著一個墨衣侍衛,肋下還夾著一個人。

    “你怎麼來了?”在雲卿的計畫裏,是沒有禦鳳檀出現的,此時他卻出現在屋中,後頭還跟著一個人,這怎能讓她不驚奇。

    禦鳳檀狹眸裏流光璀璨,卻是夾著點點寒冰,大步走到雲卿面前,一把將躺在雲卿身邊半裸的男子扯了起來,“我當然得來,不來,這抓奸就抓的不那麼精彩了。”他說完,轉頭對著身後的墨衣侍衛道:“易勁蒼,把那女的和這男的丟到一起去吧。”

    雲卿一看,易勁蒼的肋下夾著的人正是韋凝紫,此時她臉色已經開始有些泛紅,整個人開始不安的動著,口中若有若無的有著幾聲輕吟,正是剛才在殿中,安玉瑩所下的那種藥物所有的反應。

    當時流翠故意先將鞋塞到凳子底下,是不想她喝安玉瑩敬上來的果汁,所以故意先吸引了她們的注意力,然後假裝跌倒將桌上的果汁打翻,而她趁著那個時候,將自己滾翻的杯子和韋凝紫的交換了過來。

    安玉瑩對自己的恨意,雲卿自然是清楚,她假惺惺的要過來喝果汁,而且在打翻之後還如此堅持,一定有企圖,而果汁是在三個人面前倒進去的,並沒有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杯子了。

    雲卿聽他說話,便知道剛才在殿中發生的一切禦鳳檀都知道了,韋凝紫喝了那加料的果汁,藥物的作用已經發揮了出來,被禦鳳檀讓人截了過來。

    “你準備怎麼做?”

    “當然是越爆炸越好了!”禦鳳檀雙眸裏透出冷光,嘴角的笑容不懷好意,雲卿一看便知道,他接下來要做的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禦鳳檀將韋凝紫和耿佑臣一起放在床上,韋凝紫一挨到床,便伸手去摸旁邊的東西,一挨到耿佑臣的手臂,便如同饑渴的人見到水源一般,馬上貼了過去。

    這一番動作做出來,雲卿只不過是斜乜過去,心中冷笑,而禦鳳檀狹長的眸子裏,在這一瞬間卻是溢滿了殺氣,若不是雲卿聰明,沒有陷入這等手段之中,如今這般貼著耿佑臣的就是另一人了。

    易勁蒼將兩人丟在一起後,很快的避入了陰影之中,好似無影無蹤了一般,難以發現他的行蹤。

    而禦鳳檀卻是對著雲卿道:“這兩個人,你都很討厭吧?”

    雲卿微微挑眉,眸光清澈燦亮,“的確是不喜歡。”

    對於耿佑臣,這一世,似乎是因為什麼原因,他並沒有故意接近她,陷害她,但是這種本能的不喜,還是存在雲卿的骨子裏,而韋凝紫,做過各種陷害她,以及沈家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她就算想喜歡也喜歡不起來。

    “來,發洩一下。”禦鳳檀拉著雲卿的手腕,走到床前,看著韋凝紫貼著耿佑臣不斷磨蹭的樣子,眼底說不出厭煩,但是他更討厭的是耿佑臣。

    “怎麼發洩?”雲卿其實並不羞澀,但是她畢竟如今是未婚女子,目光微微移開,不直視床上的兩人,轉而望著雙眸晶亮的禦鳳檀,“你難道要我扇韋凝紫的耳光?不太好,讓人看到她臉上有耳光,一定會起疑的。”

    “扇什麼耳光,我告訴你,這樣打!”禦鳳檀對著耿佑臣踢了一腳,示範給雲卿看,“踢到不顯眼的地方就行了。”

    雲卿望著床上那兩人,說實話,她早就想給韋凝紫踢上幾腳了,想了想,抬起腿也在她大腿上猛踢兩腳,在心中暗罵,讓你害墨哥兒,軒哥兒!有什麼對著她來就是,竟然還想害墨哥兒和軒哥兒,這人心實在太狠毒了!

    禦鳳檀看雲卿踢了兩腳之後,暗道,卿卿太秀氣了,這麼踢實在沒啥效果啊,不過踢了就好,“是不是感覺出了氣了?”

    雲卿點頭,直接揍兩下的效果比嘴巴上來還要直接,心頭爽多了,她剛要說話,禦鳳檀狹眸一眯,卻忽然一動,握住她手腕,帶她站到了屏風後的重重幔布之後,接著就聽見門口傳來敲門聲。

    另一邊,流翠根據小內侍所指的方向,到了路中,的確看到了禦醫,但是除了禦醫之外,還有其他幾位夫人,都是半路上聽到了雲卿不舒服,要一起跟過來看看的。

    流翠先行了個禮,然後道:“安小姐,奴婢已經過來了。”

    安玉瑩含笑道:“我已經沒事了,麻煩你跑了一趟,你趕緊在前面帶路,讓我們去找你小姐吧。”

    流翠看了看她,眉頭緊皺,開始讓她過來帶路,現在又沒事了,真是會瞎折騰。

    待到了小屋子門口的時候,流翠立即上前,看到那小內侍已經沒在門口,眸中帶著一股笑意,面上卻是十分急切的去推門,“小姐,小姐,大夫來了!”

    然後眾人只看流翠進去之後,接著便傳出一聲震動屋頂的尖叫,滿臉帶著羞紅的跑了出來,口中大喊:“我什麼都沒看到啊!”

    安玉瑩面帶一絲喜色,卻是趕緊拉著流翠,驚訝的問道:“怎麼,你們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流翠一個勁的搖頭,面紅耳赤的不肯說話,她這樣的模樣,更讓安玉瑩篤定了裏面肯定按照她的計畫,發生了見不得光的事情。

    而身後的幾個夫人此時已經聽到了裏面有著讓人浮想翩翩的聲音傳來,頓時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眼底充滿了好奇的先走了進去。

    然後推開門之後,眼前的一幕,讓她們都驚呆了,最為呆愣的便是站在其中的威武將軍夫人,她睜大一雙細小的眼睛,看著床上正趴在一個男人身上,露出的肩膀和大腿全部半裸,小臉正一臉滿足的在胸膛上磨蹭,而那個男人也是全身赤裸,摟著她纖細的腰。

    這就是活生生的一副春宮圖啊。

    她呆過一瞬之後,立即沖上前去,直接拉起韋凝紫,對著她狠狠的扇了一耳光,響亮的巴掌將韋凝紫從昏昏沉沉中扇得半醒,她先是睜開一雙水眸,迷迷濛濛的望著眼前的韋夫人,喚道:“義母。”

    韋夫人只覺得臉都要給這個義女丟盡了,第一次帶著她出席宮裏的宴會,就迫不及待的跟人苟且,還鬧得人盡皆知,這讓她以後還怎麼出來見人,又急又怒,羞惱道:“你還不給我把衣服穿上!”

    這樣一吼,韋凝紫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對,緊緊的眨了一下眼,看到韋夫人臉上恍若酸甜苦辣鹹一起湧上,變化莫測到扭曲的表情,再加上胳膊上一涼,低頭一看,自己和一個男人睡在一起,低低的叫了起來,扯著被子拼命的往身上遮掩,望著韋夫人,雙眸中馬上有水珠凝結,哭泣道:“義母,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開始我是和安小姐一起送了沈小姐到這裏休息,然後就回去了,不知道怎麼會到這裏來的,你知道我不是這種人,再怎麼也不可能到皇宮裏亂來,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韋凝紫一邊哭,一邊解釋著,韋夫人實在是覺得大丟臉面,她能感受到外面站著衣裳鮮麗的夫人們,她們的眼中都是鄙夷,赤裸裸的寫著低賤兩個字。

    雖然覺得此事是有些奇怪,這個義女為人聰慧,不是做這種糊塗事的人,但是此時首先也不是調查事情的時候,韋夫人道:“你先將衣服穿好再說。”

    就在這時,那些聽到尖叫聲被吸引來的其他夫人小姐,也聚攏了過來,只看李老太君被丫鬟扶著,從人群後方走了過來,一看床上還睡的正酣的男子,果然與別人說的一樣,是耿佑臣,氣的腳步都比往常快了幾步,面皮發抖,掄起手中的拐杖對著床上的男子就打了過去,直接將一身酒味,在酒精裏浸泡的耿佑臣打得直接坐了起來,兩眼如魚泡,無神的望著前方。

    “誰打我?”

    他懶洋洋的問出一句話來,結果換來李老太君又一棍子掄到了腰上,將所有酒意都打得一乾二淨,一看面前圍著的眾人,再低頭看自己什麼都沒穿,就下半身遮蓋了點毯子,驚得抓起衣服就往自己身上蓋,大呼:“祖母,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在這裏……”

    他明明是在喝酒的,身後的內侍一直在給他倒酒,他喝的迷迷糊糊,後來發生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李老太君想起今日在殿上耿佑臣發生的事情,如今又看到他躺在這裏,在皇宮內院裏做出這等醜事,胸口裏的氣一下接著一下,幾乎就要吊不上來,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厲聲道:“快點將衣服給我穿上!”

    說這話的時候,韋夫人也望著李老太君,顯然雙方都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一個,就是不相信自己的義女和庶子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們在心底都懷疑今日的事情有其他人推波助瀾。

    那些圍觀的夫人見李老太君看了過來,也往後退出了門口,耿佑臣胡亂的把衣服套好,也趕緊出來,讓韋凝紫在裏面穿好衣服。

    “真是好好的狀元宴,竟然出了這等事情!”有夫人歎了口氣,而李老太君緊緊的握著拐杖,等待著裏面的人將衣服穿好。

    過了一會,韋夫人從裏面把門打開,韋凝紫身上的衣服已經工整,髮髻也重新挽起,只是臉上的脂粉都沒了,臉色越發顯得暗淡,透出一股蒼白。

    李老太君氣的渾身發抖,站都站不穩,在丫鬟扶著下坐到了屋中的椅子上,看著耿佑臣和韋凝紫的目光冰冷,冷聲道:“你們兩人把事情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眾人都知道,李老太君此舉是要在這件事還沒鬧到明帝皇后耳中的時候,自己先處理好了,而在場的人都看到這件事,強自避開,反而會引得動亂,不如一起在這聽著,反而有可能能洗刷耿佑臣和韋凝紫兩人的清白。

    耿佑臣一身雖然經過整理,但是官袍上卻有著淩亂的褶皺,看起來還是很狼狽,他帶著疑惑,努力的回憶道:“母親,兒子坐在殿中喝酒,喝著喝著便喝得有些多了,腦中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麼到這裏來的……”

    他喝悶酒的原因,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一下被連降四級,對於正春風得意的耿佑臣來,當然是打擊,更何況又出來一個強力的爭奪爵位的對手。

    李老太君目光冰冷的看著他,這個庶子是眾多兒子裏面最出色的,今日卻在殿上狀告狀元,結果狀告不成,還害的自己降了官,哪知道他就這麼沉不住氣,竟然一個人去喝悶酒,這不是存心給人下手的機會嗎?

    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轉而望著韋凝紫,她坐在另外一張錦杌上正低頭似在羞澀和哭泣的韋凝紫,目光裏帶著疑慮,問道:“韋小姐,那你可否能說說來這屋子前發生的事?”

    韋凝紫低著頭,心裏反復回憶之前發生的一切,總覺得其中有哪里不對,眼底都是陰鷙,左思右想,要怎麼說,才對自己最有利。

    韋夫人見她沒有抬頭說話,以為她一個姑娘家,遇到這樣的事情,要再面對這麼多人說出事情的經過,也實在是為難了,關切的站到她身邊,將她摟住,“凝紫,告訴義母,之前發生了什麼?你說出來,義母才好找出害你的人!”

    而安玉瑩站在門外看到這一幕,則是滿目驚訝,她明明是讓人把耿佑臣灌醉了,然後搬來和沈雲卿放在一起,到時候進去的時候,讓人抓到他們兩人的奸。

    今日大殿上,韋沉淵和耿佑臣兩人必定是敵人了,而雲卿又和韋沉淵關係匪淺,只要沈雲卿和耿佑臣搭在一起,就不得不嫁給耿佑臣,這樣一來,既可以去除瑾王世子對雲卿的好感,又可以讓雲卿以後生活在耿佑臣和韋沉淵兩人的夾縫裏,水深火熱之中,可是,剛才她看到的,卻是韋凝紫和耿佑臣。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環節出錯了。

    而韋凝紫的思緒比安玉瑩要快,她不僅想到了自己來這裏之前,頭腦昏昏沉沉的,而且也記起當時安玉瑩給果汁時,對著她打了一個手勢,讓她避開其中一杯果汁,而後來,便發生流翠腳被凳子壓到的事,那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流翠身上,杯子,很可能已經被換了。

    頓時韋凝紫明白了,什麼壓腳,頭暈,那都是沈雲卿的詭計,這個女人心思深不可測,哪里是隨便喝安玉瑩遞過去的果汁,更何況在場的還有自己!

    韋凝紫恨恨的咬牙,只恨自己反應太慢,如今才想通這一切,只是……

    她抬起頭看到站在甯國公夫人旁邊的安玉瑩,眸底的光芒閃爍不定,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的清白就算抓出了幕後的人也已經毀了,安玉瑩,她以後有機會報復,現在,正是好一力將沈雲卿拉下水的時候!

    於是韋凝紫換上柔弱無辜的神色,抬頭望著李老太君,帶著閨中女兒的彷徨和無措,淚花漣漣道:“義母,李老太君,凝紫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裏,我只知道當時在殿中,和沈小姐喝了一杯果汁後,她便說頭暈,我見她頭暈,安小姐看到她頭暈,便說讓她先到這裏休息,她去請禦醫,我便和沈小姐的丫鬟一塊扶著沈小姐到了此處,後來……後來的事,我就記不得太清楚了……這一切,安小姐可以作證的?”

    她說著,淚眼朝著安玉瑩望了一眼,安玉瑩剛才七上八下的心,在聽到這番說辭,和接收到韋凝紫的眼神後,安定了下來,看來,韋凝紫是要將這件事推到沈雲卿的身上去,能讓沈雲卿身敗名裂的事,她當然願意做。

    安玉瑩從甯國公夫人身後站出來,確認道:“是的,當時我和韋小姐帶著沈小姐來這裏以後,便與她們分道了,如今我請來的禦醫,還在外面候著呢。”

    她請禦醫過來的事情,是有幾位夫人看到的,此時這麼一對,倒是也對的上。

    而李老太君看了一眼周圍,眉目緊縮,肅聲道:“你們有誰看到了韻寧郡君嗎?”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這才發現,從事出到現在,怎麼一直都沒看到這位郡君的影子,難道真的是她故意裝暈,然後將韋凝紫引到這裏來,和耿佑臣弄到一起?

    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畢竟韋凝紫之前在揚州與沈府發生的事,已經有人知道了,再加上耿佑臣剛才和韋沉淵的一番爭執,這兩個人明顯都是和雲卿不同路的。

    如今又沒看到這位郡君的影子,難不成是害了人之後,躲了起來,不再出現了?

    安玉瑩見人們都在尋找著雲卿,知道她們心裏肯定是懷疑了,便故意左右巡了一圈,發現雲卿真的不知去了哪里,便指著站在一處的流翠喊道:“看,那是沈小姐的貼身丫鬟,她肯定知道自家小姐在哪里?”

    流翠只參與了前面一部分計畫,後來禦鳳檀出現的部分,她是不知道,此時看到韋凝紫和耿佑臣滾到一起,心裏有著驚訝,但跟在雲卿身邊,歷練了兩年後,現在的心理素質強多了,再聽到安玉瑩和韋凝紫的謊話之後,被安玉瑩指到之前,她已經在想小姐究竟去哪了,等下她肯定會被抓出來問。

    所以,此時她非常鎮定的對著眾夫人行了個大禮道:“韻寧郡君頭暈到此處休息了一會,便好了,先行到花園裏散步去了。”

    “散步,她散步怎麼沒有帶上你呢?”安玉瑩冷笑說。

    流翠睜大了眼睛,十分不解道:“不是安小姐你讓人傳話,讓奴婢去代替你接禦醫的嗎?郡君不忍你一番好意,才讓奴婢去了。”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安玉瑩一咬牙,點頭冷笑道:“那好,青羅,你和宮人一起去花園裏找韻寧郡君,一定要把她找出來。”

    站在幔簾後面,雲卿聽著那些人的話語,心中冷笑不已,這個韋凝紫,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把她拖下水去,此時她躲在這裏,一句話都不能說,更不能出去證明什麼,只能等著她將罪名坐死了。

    禦鳳檀看著環在臂膀裏的雲卿雙眸裏透出冰冷的雙瞳,狹眸裏也是同樣陰冷的光芒,手臂微微收緊。

    感受到左右兩邊的壓力,雲卿壓下胸口的冷意,抬眸輕聲道:“怎麼出去?”她如今已經被扯到事情裏面,再不能站在這裏安然看戲。

    就在這時,一隻毛絨絨的蜘蛛從幔簾上爬了下來,到了禦鳳檀的肩膀上,雲卿自小最怕的就是這種八爪生物,眼睛頓時睜的老大,一聲低呼從喉嚨裏溢出。

    禦鳳檀立即捂住她的嘴,將另外一隻手伸出食指壓在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

    雲卿默默點頭,她剛才是被一下嚇的狠了,才會失聲,若是讓人發現他們在這裏,那可真是坐上了下藥嫁禍的罪名了!

    與此同時,有人喊道:“誰人躲在那裏?”



正文 087 命定夫妻

    與此同時,有人喊道:“誰人躲在那裏?”

    雲卿眼瞳縮緊,全身緊張了起來,若是讓人發現她和禦鳳檀在這裏,且不說剛才耿佑臣和韋凝紫在此處表演了一番春宮,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兒家在這裏看著已經是極為不妥,再加上韋凝紫把污水往她身上潑,那還不坐實了,下藥後坐著看戲的罪名。

    但見禦鳳檀神態自若,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緊張的神色,好似正在遊園悠閒自在,在聽到有人喊聲之後,一手將引起雲卿恐慌的八爪小蜘蛛彈開,右手迅速的一抬,一樣東西迅速的從眾人頭頂空隙處飛了出去,落到了門口的樹叢中,緊接著樹林裏,便響起了大叫,“哎喲……”

    剛才隱約聽到屋中有細心聲音的人,注意力頓時被外面的叫聲吸引了去,站在門外的禦醫聽到叫聲後,抬起腳步往發出聲音的來源而去,而宮裏的侍衛也有聽到聲音往這邊趕來的,此時走到發出聲音的樹叢中,在發出聲音的地方揪出兩個內侍丟在了眾人面前。

    就在眾人的吸引力全部被那兩個內侍吸引的同時,禦鳳檀攬著雲卿的腰,從窗子悄無聲息的縱身而出,沒有發出一點的聲音,這樣的好身手,讓雲卿感歎,難怪半夜爬到她閨房而不引起任何人注意,輕功太好了!

    “這兩個內侍如何會在樹叢裏?”李老太君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內侍,眸中透著精光,肅聲問道。

    安玉瑩一看到兩個內侍的樣子,背部繃緊,心頭躍出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兩個人做了事,怎麼沒跑掉,還被人綁到了這裏,難道被人發現了她的計畫了,一時手指無意識的握緊,手心裏有冷汗在冒。

    那兩個內侍同樣也緊張,他們之前剛綁了人,糊裏糊塗就暈了過去,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在草叢裏,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剛才一個東西飛過來,砸到小內侍的肩膀,那東西力道不輕,立即讓他抑制不住的叫了出來,而不能開口的他,也在這一瞬能發出聲音了。

    看著面前站著這麼多貴婦小姐,兩人心內七上八下,只覺得今天辦事撞邪了,無緣無故的就倒下去,心裏十分忐忑。

    韋凝紫坐在一邊,狀似傷心的抹淚,其實一直在看場中的情形,當這兩個內侍出來之後,便看到安玉瑩眼神慌張,便知道這兩個內侍,只怕是之前她安排好得,不知怎麼卻被人丟到了這裏。

    她腦中飛快的想著,如何能將兩個內侍引到雲卿的身上,只要兩個小內侍能咬死承認是被雲卿收買的,那今日這事情,她清白不保,沈雲卿的名聲也會臭不堪言!

    於是她淒淒切切,抬起朦朧的淚眼看了兩個內侍一眼,狀似激憤的指責道:“你們兩個,是不是你們兩個將耿大人弄到這裏來的,我和你們無冤無仇,素不相識,為何你們要設下這樣的局來毀我清白,讓我和耿大人無緣無故的承受這樣的……”

    她說到這裏,哽咽得好似說不下去,還抬起眼眸看了耿佑臣一眼,柔弱的模樣,加上剛才話語裏對耿佑臣的維護,讓耿佑臣心內對她十分的憐惜,想起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還在掙紮的維持最後一點尊嚴,又生了一絲敬佩。

    本來覺得今日官品降級,又發生了這種事情,以後前途肯定是受阻了,生出心灰意冷之意,此時也受到鼓舞,若是能證明受人陷害,總比自己酒後在宮中亂來的好,終於側轉身去看了那兩名內侍一眼。

    這一眼,便發現那個大內侍正是在殿中給他倒酒的那個,模糊中想起,後來他喝的迷迷糊糊,這個大內侍好似攙扶著他要去哪里,他指著那個內侍道:“是你,我認得你啊,是你在殿上給我倒酒,然後扶著我說去休息的。”

    大內侍的穴道已經被侍衛解開,聽到耿佑臣的指責,跪下來,滿臉慌亂道:“耿大人,奴才只是看你醉了,扶你來休息而已,可是走到一半,奴才就眼一暈,什麼都不知道,剛從樹林中醒來,這和奴才沒有關係啊……”

    大內侍口中喊冤,眼眸不定的往安玉瑩那邊瞟,而安玉瑩則望著韋凝紫,這個女人柔柔弱弱的,卻每說一句話,都有其目的,現在很明顯,韋凝紫便是要這兩個內侍指證雲卿,只要他們說是雲卿做的,一切就很容易嫁禍了。

    於是她也適時的開口,對著兩個內侍道:“你說你沒有關係,那你怎麼會倒在林中,快說,究竟是不是有人買通你們,讓你們在酒裏做了手腳,將人扛在這裏,目的就是為一己私欲,報復韋小姐和耿大人!今日你若是不說出來,這麼多夫人小姐在這裏,定不會饒過你等滿心汙髒之人!”

    她的這一番話,說的倒是很正氣,大小內侍兩人豈能聽不明白,特別是大內侍,在殿中伺候著耿佑臣喝酒,聽了耿佑臣不少抱怨的話語,自然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甯國公府在朝中是有著一席之地的貴胄,可撫安伯府雖然也升了爵,可是由商人升上來的,朝中基礎薄弱,哪個不好得罪,哪個好得罪,在宮裏呆了不短時間的大內侍還是明白的。

    他腦中這麼一轉,立即做出判斷,痛定思痛道:“奴才,奴才說,是,當時奴才扶著耿大人出來的時候,剛好遇見了韻寧郡君,是她對奴才說,若是能把耿大人扶到這個房間裏面,就給奴才一大筆銀子,奴才,奴才一時起了貪念,就想不過是扶到這個房間裏面而已……”

    耿佑臣在一旁聽著內侍所言,是雲卿指使人將他和韋凝紫扶到一起的,心頭不知怎麼,就有一股怒火竄起,她怎麼可以這樣做,這樣卑鄙的將他送到別人的床上……

    他三步兩步的走過去,對著那內侍就是一腳踢下去,眼眸怒睜,“就為了一點銀子,你把我弄到這裏來,裏面有人你看不到嗎?看不到嗎?”

    雖然耿佑臣自問對沈雲卿一直是出於男人的正常肖想,但是不知怎麼,心裏好似有一種深藏的怒意,想到這個女人把自己推到別人的床上,是十分不對的,這種感覺,仿佛上輩子就存在心底了一般,彆扭又自然。

    那大內侍被踢到胸口,受痛翻到在地,口中卻依然道:“不關奴才的事,是韻寧郡君……”

    李老太君看耿佑臣踢了兩腳,出了氣,以免他將這證人踢出什麼毛病來,等會沒人作證,還是開口道:“佑臣。”

    她的聲音自有一股威嚴,耿佑臣聽了後,收回腿,惡狠狠的瞪著那個內侍,冷哼了一聲,這般情狀落到各位夫人眼裏,微微感歎,平日裏看起來溫厚的耿佑臣原來發起火來,也是這般的殘暴無情,只怕那溫厚是表面掩飾罷了,此時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耿佑臣此時哪里管得到自己的形象,今日進宮,他已經是沒了任何形象了,他拉了拉衣襟,嫌惡的看著那兩個內侍道:“等會和我一起去見陛下,將這件事說清楚。”免得他被殿下誤會,是在公眾宣淫之人。

    安玉瑩見事情已經發展的差不多了,但是還差最重要的一個人,“韻寧郡君也不知道在不在花園,指不定躲了起來,若是面君的話,一定要帶她一起去!”

    驀然間,只聽門口傳來清新悅耳的女聲,嗓音中含著笑意,如同春日裏花開緩緩,雍容和暖,“怎麼,發生了什麼事,安小姐要拉著我去面見聖上呢?”

    隨著聲音,一名容色傾城,鳳眸清眉的少女,淺笑淡淡,雙眸裏帶著明亮璀璨的光芒出現在了門前,正是被人惦記著的雲卿。

    “韻寧郡君你來的正好,眼下這事,需要你做出一番解釋。”李老太君望著門前的少女,正聲問道。

    “噢,我剛從花園賞花回來,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何事?還特意讓安小姐派了丫鬟去尋我過來。”雲卿望著眾人,唇角微勾,儀容大方的問道。

    李老太君到底是年老人精,說話不逼不迫,並不直接說出這下藥嫁禍之事和雲卿有關,只說有事需要解釋,若是心裏有鬼之人,肯定會因為聽到這樣的問話,而辯解或是爭執。

    而一個在花園散步,沒有參與此事的人,是不會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的,一旦說出一點關於這裏的事,那就真的是再也洗不脫嫌疑了。

    聽到雲卿的回答,李老太君眼眸微微一眯,這個少女說話滴水不漏,若不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那就是心機深不可測。

    安玉瑩看了跟在雲卿身後進來的青羅一眼,青羅低頭回道:“奴婢在花園裏,正好遇見了韻寧郡君……”

    “還有我。”

    慵懶散漫的男聲,聲線宛若古箏般動人的穿入到青羅低沉的女聲中,頓時讓安玉瑩的心弦也為之一動。

    禦鳳檀穿著白色的大袍,領口繡著藏藍色的雲紋,斜靠在門口,對著一室女賓正笑著,那雙細長的狹眸裏光芒流光,瀲灩動人,在不經意間,將尊貴和華麗揉為一體,令人無法忽視慵懶中那份皇族的威儀氣勢。

    青羅低垂著頭,接著道:“還有瑾王世子,正和韻寧郡君一起。”

    安玉瑩聽完這句話,肺部一股氣體充斥在其中,胸口好似要爆炸了一般,禦鳳檀又是和沈雲卿一起,他們怎麼又到了一起……

    韋凝紫見安玉瑩面上掩飾不了的嫉妒,知道她這一時情緒無法控制,便抽噎了幾聲,引得身旁的韋夫人又回看了她一眼,想起自己義女受的委屈,立即道:“韻寧郡君和你一起又如何,她完全可以在陷害了凝紫和耿大人之後,再到花園去,遇上瑾王世子你的。”

    禦鳳檀抬頭斜乜了韋夫人一眼,淡笑道:“可是本世子一早就遇見了韻寧郡君,一起在園中賞花,不知道她如何分身,又來此處搞什麼陷害呢?”

    禦鳳檀表面上看是個閒散世子,可是誰都知道,他在朝中的地位,並不見得比皇子低,不論是瑾王世子的身份,還是鎮西大將軍的身份,都是實打實的,更何況,明帝對這個侄子,感情還不一般。

    韋夫人一時結舌,不知道如何說,丈夫雖然是威武大將軍,可到底也只是三品,哪里比得過禦鳳檀。

    不過聽到韋夫人的話,安玉瑩也回過神來,她不能一味沉在嫉妒之中,首先是要讓雲卿名聲變臭,於是醒神,接著道:“是啊,這兩名內侍都可以證明,他們是受了韻寧郡君的指使!”

    雲卿順著安玉瑩所指,看到那兩名跪在地上的內侍,走到他們面前,笑道:“你們抬起頭來看看,是不是我指使了你們?”

    那兩名內侍心裏有鬼,抬起頭迅速的看了一眼,雞啄米的點頭,“是的,是的。”

    雲卿很滿意的點點頭,“那你們說說,我第一次進皇宮,讓你們替我辦事,是靠著我的權勢,還是靠著什麼指使你們的?”

    那兩名內侍不知道雲卿為何會問這種問題,相互對看了一眼,都道:“是給了我們銀子,讓我們辦事。”

    其他夫人都覺得奇怪,韻寧郡君怎麼會這樣問,她第一次進宮,宮裏又沒有認識的人,靠什麼權勢,那都是不可能的,撫安伯府剛來京城,還沒那個勢力能讓宮中的人隨意辦事,也許不了什麼好處,唯一的當然是給銀子了,誰都知道,撫安伯府有錢啊。

    “那我給了你們多少銀子,你們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吧。”雲卿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隨意,眼底的笑容也是從容不迫,像是很隨意的問話,沒有逼迫,也沒有匆忙。

    可偏偏是這樣,卻讓兩名內侍渾身發冷,你看我,我看你,他們哪里拿得出銀子來,他們是安家在宮中的內線,只要安玉瑩一聲吩咐就辦事,哪里會要銀子的,乾脆低頭道:“奴才把銀子藏了起來。”

    “你們不是被人打暈了丟到樹叢裏,怎麼有時間藏銀票了呢?”禮部尚書夫人此時出聲,引得甯國公夫人望了她一眼,她看了甯國公夫人一眼,眼底都是諷笑。

    甯國公夫人從看到兩個內侍出來,就知道今天這事,肯定都是女兒一手安排的,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再要置身事外,已經是不可能的,索性讓女兒將事一把說了下去,誰知道,看似完美的一個局,結果一下就被人打開了。

    “這,這,奴才記錯了。銀票在身上。”大內侍反應快,立即從身上掏出一張銀票,而小內侍也從身上掏出一張銀票來。

    他們在宮中不需要花銀子,所以極少帶很多銀兩到身上,還好有兩張銀票,是安玉瑩打賞給他們的,此時也可以用來應急。

    流翠上前把那銀票接過來,卻是噗哧一笑,忍得眾人全部將目光集中了過來,雲卿看了一眼那銀票,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的大了,“雲卿是第一次進宮,也不知道宮中的規矩,原來讓宮裏的內侍們做出陷害朝中大臣,大臣之女這種事情,只需要各自打發五十兩銀子的,這價格倒是便宜,難怪耿大人和韋小姐,這麼容易被人就陷害了。”

    她的話雖然輕,但是可以說極盡嘲諷,這一屋的人,哪個不是在天越有頭臉的貴婦,這些宮中內侍,在宮裏見慣了榮華富貴,就是平日裏隨便讓他們送句話給宮裏的人,也得一百兩的銀子開路,若是要陷害,那也可以一百兩,但是,得是金子。

    五十兩,那就是笑話。

    有些東西,是潛規則,雖然不說出來,大家心裏都明白,此時便知道這說話反復無常的內侍,只怕是另外被人收買了,用來誣陷韻寧郡君。

    安玉瑩怎麼甘心如此一局就被扳回去,插嘴道:“那也可以不用銀子,可以許給什麼好處,那也是可以的!”

    “什麼好處,安小姐可別太看得起雲卿了,我第一次進宮,人生地不熟,連來休息間都要安小姐你帶路才能來,至於好處,那真是無稽之談了,一個連宮殿還不知道怎麼走的人,怎麼去許好處,還是說這些內侍都傻的,只要我說以後給個好處,然後塞五十兩銀子,就心甘情願冒著被斬頭的危險,來幫我陷害朝中大臣,永毅侯府的耿大人?這其中孰輕孰重,他們難道分不清楚嗎?還是說安小姐自己做慣了這等許人好處,然後塞上五十兩銀子讓人辦事的事情了,所以以己之心來度人呢?”

    一番長辯,將安玉瑩堵的滿口無言,雖然滿肚子都是想著如何讓雲卿吃癟,可是被她這麼說,反而沒辦法開口了。

    而其他夫人,在聽了雲卿這段話後,也隱隱約約覺得,安小姐似乎一直在儘量將髒水往雲卿身上潑,這種做法,好似有著心虛的成分在了。

    雲卿看著這些人,只覺得無聊至極,安玉瑩和韋凝紫兩人,一個下藥陷害她不成,反而要將一切賴在她身上,一個被人陷害,偏偏不去怪那陷害之人,拼命將髒水往她身上潑。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生仇敵,不管怎樣,都要讓她不好過嗎?

    她覺得很厭煩,轉過頭望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禦鳳檀,看他站在門前,半身在外,半身在內,半明半暗的將一切掩在他的身後,卻仍然可以感受到他在看她。

    禦鳳檀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可以望見雲卿臉上深藏的厭惡,她可以步步揭開這個局,可是雙眸裏卻有著不爽,很明顯對這種非要賴在她身上的事情,已經有了排斥感,更何況,這個局,真的非常容易解開。

    何必讓她這麼勞心呢。

    於是心疼自家卿卿的禦鳳檀閑閑的開口了,語氣清涼,態度冰冷,“剛才我的侍衛不小心看到了一場好戲,不如讓他出來跟大家解釋解釋,也好解開你們的疑惑。”

    他一開口,便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只見易勁蒼從一旁走了出來,冷酷的面容,平板的聲音,開始敍述道:“方才屬下見到韻甯郡君頭暈由安小姐和韋小姐扶著進來休息,安小姐和韋小姐扶了人進來後,便走了,留流翠姑娘在門口守門,過了一會,韻寧郡君起來,說是頭疼好了,到花園走走,讓流翠姑娘在此處等會通知安小姐,莫讓她們著急,突然來了一個小內侍,說讓流翠姑娘去接安小姐,待流翠姑娘走了之後,他立即讓大內侍抱著一個人放了進去,過了一會,又抱了一個人進去……”

    易勁蒼將事情半真半假的說出來,韋凝紫眯著眼眸聽著,忽然開口問道:“你是瑾王世子的侍衛,怎麼關心這等事情來了?”

    這也是其他人心中存在的問題,易勁蒼怎麼會對這樣的事情關心呢?

    易勁蒼被這麼責問,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因為韻寧郡君進宮之前,屬下看到的時候是沒事的,於是回去看了一下她喝過的杯子……”

    易勁蒼說著,從手中拿出三個杯子,拿出其中一隻,“這杯子邊緣上抹有‘情絲’”。

    情絲,是一種春藥的名字。

    他曾經為大內侍衛,看到這樣的東西,當然會要注意了。

    而雲卿恰到好處的開口,“這果汁和杯子,都是安小姐拿來請我和韋小姐喝的,難道……”

    她的眼眸放大,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極度不敢置信的望著安玉瑩,“難道安小姐,你要陷害韋小姐,故意給韋小姐喝了這個……”

    韋夫人聽到易勁蒼所言,再看那兩個內侍,也是一臉憤怒,“安小姐,我家凝紫和你有什麼仇恨,你竟然要在果汁裏面下這等醃臢的東西,這種下三濫的東西,你怎麼用的出來?”

    安玉瑩被韋夫人指責,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連忙否認道:“沒有,我沒有要害韋凝紫,明明那杯子是給沈……”

    眼看她就要說出事實了,甯國公夫人眼底閃過一道精光,手指暗暗的在安玉瑩腰間一掐,將她的話弄成了一聲痛呼,然後厲聲對著青羅道:“這杯子是你幫小姐拿的,你說,你究竟做了什麼?!”

    事情轉瞬即變,站在後方一直未曾開口的青羅沒想到一下子扯到了自己身上,抬起小臉,滿是驚訝的望著甯國公夫人。

    甯國公夫人卻不給她反應的時間,接著道:“枉小姐對你和全家照顧有加,你竟然在宮中做出這等事情,還害得小姐被人說,你快點將事情說出來,不要連累其他人!”

    她聲色俱厲,言語裏卻是一再的提醒青羅,她全家都在府中,若是這次不頂下這個罪名,回去之後,甯國公夫人肯定會將她家人狠狠的處置。

    青羅望著甯國公夫人陰狠的眼眸,嚴厲的神色,滿心的不甘都被那威脅掩埋了下去,心裏無限心酸,明明是小姐做的事,她卻要頂了這罪名。

    只是口中卻不得不配合著,撲通的跪了下來,“是奴婢,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不關小姐的事。”

    安玉瑩被甯國公夫人猛掐之後,也知道自己差點就將事情暴露了,看到青羅認罪,轉過彎來,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青羅,我對你一向不薄,你怎麼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了,害我一直以為是沈小姐所為,原來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的,都是奴婢和韋小姐起了爭執,所以心有怨恨,就借著小姐的手陷害了,都是奴婢做的!請小姐饒過奴婢!”青羅趴在地上,淚水直流,早知道會這樣,她就不幫著安玉瑩去下藥了,可是她如今後悔也沒用,為了家裏人,就算是死,她也必須要扛下去。

    安玉瑩見青羅已經認下罪名,臉上露出又愧又疚的神情,望著雲卿囁嚅道:“沈小姐,原來這都是一場誤會,我,都是我錯怪你了……”

    “是不是錯怪,安小姐心中清楚就可以了。”雲卿清淺的一笑,淡然道。

    李老太君老眼從安玉瑩,甯國公夫人,青羅身上掠過,眼底帶著一抹不屑和惱怒。

    她當然看的出來,這藥究竟是誰下的,但是永毅侯府如今衰敗,甯國公府卻是如日中天,她便是將此事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後也不過是一頓責駡,陛下難道還會為了這件事,對甯國公府下什麼大責罰嗎?既然是小痛小癢的,還不如讓甯國公府記得永毅侯府這份情,日後還能有助力。

    能在永毅侯府動亂這麼多年,依舊坐鎮的李老太君,想東西必定是長遠的。雖然心裏不忿,雙手緊緊的握住拐杖,也將胸口這口悶氣先掩了下來。

    而韋凝紫同樣也知道青羅頂罪,便是要將這件事掩了過去,她今日已經是名聲敗壞,未婚先出醜事,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聲,反而弄得自己不好,而如今,沈雲卿有了瑾王世子的作證,再加上易勁蒼的一番話,也翻供不了,她不如就坐了這個被害者的身份。

    韋夫人看著眼前這一切,卻是有話要說的,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就是安玉瑩所為,可是她要開口的時候,卻被人拉了拉袖子,看見自己的義女滿眼盈淚,心裏又憐惜起來,一個少女發生這種事,肯定不希望人總提起,還是不說算了。

    雲卿看著這一樁嫁禍,嘴角揚起的諷刺越發的濃厚,其實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青羅一個丫鬟是沒有辦法指揮得到兩個內侍的,這肯定是安玉瑩所為,只有甯國公府的嫡出小姐才有這個能力,可是縱使這樣又如何。

    韋凝紫和耿佑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甯國公府也給出了一個頂罪的丫鬟了,既然當事人都不追究,她們何苦去做這得罪人的事情。

    只是眾人心裏對這個一直有‘京都第一才女’之稱的安玉瑩,卻是不屑了,一個未婚的女子,就下這等醃臢的藥物,若是嫁出去還不知道如何,還不天天給相公下這個,頓時對她的好感大打折扣。

    耿佑臣的臉色鐵青,狠狠的盯著安玉瑩,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安玉瑩一定是看到殿上,他和韋沉淵起了矛盾,想要利用這一點,將他和沈雲卿弄到一起,身敗名裂。

    今日他已經倒楣了,安玉瑩還拉著他做這麼一回,但是他卻只能忍下。甯國公府是四皇子的重要支持者,他不可能硬將安玉瑩扯出來,弄的甯國公不快,四皇子不舒服,他如今沒有這個實力和甯國公府去抗爭。

    禦鳳檀宛若置身事外,看著這一屋精彩的眾生百相,嘴角揚起一抹傾斜的弧度,狹眸裏光彩詭異莫測。

    這件事就如此結束了,兩名內侍和青羅都被拖出去杖斃,甯國公知道這件事後,羞愧難當,為此,專門去求陛下給耿佑臣和韋凝紫賜婚。

    明帝知道此事後,也是大怒,但是看在甯國公和威武將軍的面子上,將此事壓了下去,讓威武將軍府儘快和永毅侯府商議婚事,一個月內完成婚禮。

    而甯國公夫人參加宴會回來後,喊了安玉瑩跟著她到房中。

    安玉瑩一臉委屈,對著她道:“娘。”

    “跪下!”甯國公夫人厲聲一喝,以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嚇得安玉瑩雙腿一軟,跪到了地上。

    “娘,這不關女兒的事啊,女兒怎麼知道會是這樣子,我明明是下的藥給沈雲卿,可那藥,不知怎麼就換成了韋凝紫喝了!”安玉瑩雙腿跪在硬硬的地上,痛的眼淚都掉了下來,口氣中儘是委屈。

    “你!”甯國公夫人聽到她的話,一聲怒斥後,停了下來,看著女兒如花似玉的小臉,想起今日那些夫人眼底的鄙視和嘲笑,又換成了恨鐵不成鋼的音調,“玉瑩,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做錯了什麼?”

    安玉瑩知道甯國公夫人肯定是氣得狠了,但是她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特別是後來,禦鳳檀竟然幫沈雲卿說話,妒火幾乎要燒毀了她的理智,“女兒沒錯,錯就錯在沈雲卿太狡猾了,竟然換掉了杯子,一定,一定是那時候她身邊丫鬟假裝摔倒的時候換掉的!”

    她的妒忌,甯國公夫人都聽到了耳中,她看著女兒因為感情而變得有些猙獰的臉,聲音冷漠道:“對,這件事,你是沒錯,對自己有害的,當然要除掉,但是你錯了一點。”

    安玉瑩聽到母親說自己沒錯,後來又說錯了一點,收住委屈的眼淚,疑惑道:“母親,女兒錯了哪里?”

    “你不應該這麼急,要出手害人,要麼就不出手,一出手,就要她沒有辦法逃脫,這才是本事!”甯國公夫人語調平和,可是話語裏卻有著無盡的寒意,雙眸中透著陰冷的神色,那個沈雲卿的確不簡單,從她出現後的每一句話,每一步路,都是逼得人只有招架,而沒有還手之力,這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安玉瑩聽到甯國公夫人所說的話後,似有所悟的抬頭望著她,眼裏還掛著淚花,“娘,你教教女兒……”

    望著愛女的樣子,甯國公夫人歎了口氣,大概是在家中,她是嫡女,自己過分寵著,雖然聰明,到底所知有限,所以這次才會在宮中貿然的出手,但是這件事老夫人和甯國公肯定不會輕饒玉瑩,她雖然不舍,還是開口道:“你先去家廟裏面反省,等你祖母和父親氣消了,再說吧。”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雲卿笑了,表面上看起來,明帝是將此時蓋了過去,但是又要求耿佑臣和韋凝紫一個月內成婚,又不是下旨賜婚,永毅侯府和威武將軍這樣的人家,如此倉促的結婚,任誰都會知道裏面有問題,而且這些夫人雖然表面上是不會再提,可是心裏,對安玉瑩不恥的很,一時安玉瑩成為京中夫人教導未婚女兒的典範,說起來便是:“你千萬莫學那甯國公府的小姐,未婚就下那醃臢藥去害別人,結果不成,反而丟盡了臉面……”

    不過在笑過之餘,雲卿又覺得微微諷刺,上一世裏,韋凝紫千方百計陷害她,就是為了去做耿佑臣的正室,如今這一世,雖然方法有些不上臺面,可到底韋凝紫還是做了耿佑臣的夫人了,說到底,他們兩人的確是有緣分的,真正是夫妻命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8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8 AM 編輯

正文 088 深惡痛絕

    而四皇子知道這件事後,卻沒有訓斥耿佑臣,對著他,反而和顏悅色了幾分,因為威武將軍韋剛城如今受明帝的重視,而韋凝紫是他收養的義女,娶了韋凝紫,就等於和韋剛城沾上了關係。

    耿佑臣在聽到這樣的話後,心內想著韋凝紫那溫柔嬌媚的樣子,也覺得雖然這個妻子,是婚前發生了關係才娶回來的,但是好在貌如嬌花,性格也對他頗為體貼,四皇子再這麼說,就舒坦了許多了。

    只是不知道怎麼,對於沒娶到雲卿,他心中總有幾分怪異的感覺,好似她就應該是他的妻子一般。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上一世裏所發生的事情,這一世改變了,依舊在他心底有些怪異的感覺。

    不過感覺也只能是感覺了,耿佑臣回去之後,又被李老太君數落了一頓,然後就開始準備了婚事,雖然一個月是急了點,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有些手續簡化可以,省略就不行。

    而韋凝紫回到威武將軍府後,韋夫人臉色更加不好,到了韋凝紫居住的小院裏,視線停在她的臉上,聲音裏有著隱隱的怒意,“凝紫,你義父派人從揚州將你接回來後,你義父是你親大伯,自然不必說,就說我,也是將你當親生女兒一般,你說在揚州的時候,是因為沈家不喜歡你,才故意找茬將你趕出來的,還說沈雲卿刻薄小氣,對你很是苛待,可是今日我到宮中聽到當日的事情,還有沈雲卿,都不是和你所說的一般,你這樣,讓我很失望。”

    韋夫人和韋將軍是在戰場上認識的,韋夫人是一個千戶的女兒,因為性情耿直,聽到韋凝紫被沈雲卿欺負的話,所以到了宮中的時候,說話也不好聽,但是宴會上,她卻聽別的夫人說起當初韋凝紫被趕出來的事,完全和韋凝紫所說不同,這讓她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她一直是將韋凝紫當作自己女兒看待的,因為韋將軍當初離家的時候,只有這個韋凝紫的父親,偷偷的去塞了一包銀子給韋將軍,才沒讓他流浪街頭,而到了軍中。

    這份恩情,韋將軍記得,韋夫人和韋將軍感情頗好,自然也感激。

    除了本身的親戚關係外,這也是她為什麼將韋凝紫當成親生女兒來看的原因之一。

    韋凝紫從進門起,就察覺到這個義母的臉色不好,她心裏冷笑,水眸裏卻是帶著黯然,柔婉的抬起頭來,眼底蓄了淚水,“義母,外人又如何得知事情的真相,她們不過是道聼塗説罷了,當日明明是沈家故意陷害於我的,目的就是不喜歡我和我娘住在她家……”

    韋夫人眉毛緊鎖,細小的眼睛裏帶著幾抹打量的光,看著眼前這個眉眼柔和秀麗的義女,聽著她說的話,心內很是猶豫。

    若是說真的,眼前這個義女,舉止得儀,外表也出眾,她自己沒有女兒,有了這個義女後,心裏也很開心,可是這一次進了宮後,她卻是不怎麼相信韋凝紫說的話了。

    韋夫人雖說是武將之女,但是粗中有細,方才在宮中,她來不及細想,出來後到了馬車上,她卻漸漸發現,自家這位義女,從被抓到與耿佑臣苟且之後,所有的話,都是指向沈雲卿,似要將所有污水都往沈雲卿身上潑,而當罪名到了安玉瑩身上的時候,她就一言不發了。

    按理來說,一般人在發現了真正的下毒陷害之人後,不是應該更加激怒,更加傷神的嗎?

    可韋凝紫不,她很冷靜,她在發現安玉瑩的罪名沒辦法洗脫了之後,就不說話了,就意味著什麼,這意味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真正下手的人是安玉瑩,而她自己,是被嫁禍的。

    韋夫人其實心裏很不願意這樣想,畢竟這幾個月的相處,她對這位乖巧的義女還是很喜歡的,也不願意往這方面猜測,也許是自己想多了,那個時候凝紫嚇傻了呢。

    於是緩和了口氣,道:“以前的事也就算了,以後你不要再去針對韻寧郡君了,她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莫要自己再吃虧了。”

    聽到韋夫人說不要針對韻寧郡君,韋凝紫手指在袖子下握緊,為什麼義母才見沈雲卿一面,就幫著她說話了,是她想對付沈雲卿嗎,明明是沈雲卿想對付她,故意將這藥給她喝了,才讓她如此倒楣,明明如今有三品的義父做後盾,她有可能嫁入皇家的,可如今……

    心內如同一隻手在使勁的扭著,扭得胸口發悶,悶得發疼……

    不過她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兒的黯然和怨恨,眉目中都帶著小女兒的嬌俏和愁悶,望著韋夫人道:“義母,你對我真好,總是想著不讓凝紫吃虧,只可惜,這次在宮中,讓你丟臉了,是凝紫太笨了,丟了你的臉……”

    韋夫人看她那模樣,笑道:“這事怪不了你,陛下也知道是甯國公府做的手腳,不許人說這件事情,說起來,你今年也及笄了,剛好要尋親事,耿佑臣這個人,義母覺得外表,才貌也都還不錯,你覺得呢?”

    韋夫人說完,視線就落在韋凝紫的臉上,要看清楚她每一個表情。

    而韋凝紫則嬌羞的低下頭,露出纖細的脖子,眸中一閃而過的猙獰,她想嫁的不是耿佑臣,若是以前還好說,如今耿佑臣又只是個五品戶部郎中,比義父的官位低了不少。

    然,她也明白,在眾人之前發生了那等事情,雖然明帝讓人緘口不提,但是哪個夫人心底不是明鏡似的,若是不嫁給耿佑臣,她以後只會成為一個笑話。

    “凝紫聽義母安排就是。”

    嬌細的聲音露出女兒家的羞澀,韋夫人看到她兩頰羞紅了,滿意的點點頭,“那就這樣了,義母一定會辦的風風光光的,不會讓你丟臉的。”

    雖然耿佑臣這次在殿上被陛下降了級,但是到底還是在戶部,也勝在年輕,朝中二十出頭能做到正五品的年輕人也是屈指可數的,以後路還長。

    韋夫人在心中想著,倒覺得這門親事還真不錯的,而且耿佑臣也沒什麼經常逛青樓花巷的不好傳聞,大抵還算是個好對象。

    “嗯。”韋凝紫繼續低著頭,心裏卻很清楚,她以後也只有靠義父義母了,自己的娘就是個‘活死人’,什麼也管不了,此時也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

    韋夫人見此,微微一笑,便讓她趕緊繡上兩條枕帕,畢竟婚事太快,要繡嫁衣的話,已經來不及,但也得要有出嫁女親自繡出來的東西,在嫁妝裏,才說得過去。

    待出了韋凝紫的住的閣樓後,韋夫人去找丈夫,將今日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韋將軍是個高壯的人,長相很平凡,只能說五官端正,聽完夫人說的話後,沉吟了一會,道:“你之前說的那話,也確實不妥。”

    韋夫人點點頭,“是,我在想,凝紫到底和沈家是親戚,鬧得這麼僵,要是傳出去也不大好,我想趁著這時,去撫安伯府見見韻寧郡君,一來去道個歉,二來就是讓凝紫和沈家和好,畢竟都是親戚,在京城鬧翻了也不好。”

    自己夫人的想法和自己不謀而合,韋將軍點頭,“也好,那這事就給你去辦吧。”他雖是書香門第人,但是不喜讀書,更不懂後院之事,都是交給韋夫人辦理的。

    於是,雲卿隔天便收到了韋夫人的拜帖,她倒是有點意外,這個韋夫人怎麼會突然給她拜帖,微微沉吟後,便讓流翠給她換了衣服,去見了韋夫人。

    韋夫人見到雲卿後,並沒有太多的客套話,而是直接道:“韻寧郡君,上次在宮中,由於對你有一些誤解,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還請你諒解。”

    雲卿望著她細小的雙眸,但是那雙眸裏閃著是真誠的光芒,倒不似作偽,上一世,韋凝紫可沒有這麼個叔叔出現,她直到死也沒有聽到過韋剛城的名字,但是這一世,很明顯很多事都在變化,也許細小的改變,也導致了其他人命運的改變。

    但是雲卿卻不得不說,韋凝紫的運氣,也不算太差,山窮水盡之時,還能有韋將軍夫婦支持她。

    人家既然是來客氣道歉的,雲卿也不會咄咄逼人,而且背後說兩句不痛不癢的,對她來說,不會造成什麼傷害,她也沒那個空閒時間去追究這些。

    “既然是誤解,解除了就好了。”雲卿清淺的一笑,鳳眸微微一彎,很是豁達的模樣。

    韋夫人看著雲卿臉上一絲端倪都不露,暗歎這個少女,在知道她是韋凝紫的義母之後,還能表情自然的回話,心裏覺得有些驚訝外,更有微微的恐懼。

    她頓了頓,見雲卿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樣子,才接話道:“是這樣的,凝紫跟我說,以前你和她在揚州有些不愉快,但是那些事都過去了,所以,我希望韻寧郡君可以和她化解這些事情,她畢竟是你表姐。”

    雲卿瞳眸微微一緊,紅唇勾起的弧度越發的冷冽,看著韋夫人的的雙眸裏透著無盡的犀利和冷漠,原來韋夫人今日來,是要跟她說這些的,是來替韋凝紫求和?

    “韋夫人,這些話,不是韋小姐說的,是你的意思吧。”雲卿手指交錯在一起,摸了摸有些冰涼的手背,心也如同這手背一般的涼,她不相信韋凝紫會來求和,因為韋凝紫十分清楚,那天的藥,是她換的。

    韋夫人一時結舌,沒想到面前的少女如此準確的說出她的心思,的確韋凝紫從來沒說過這等的話,她知道面前的少女雖然看起來年歲不大,可是雙眸裏的光芒卻讓人不能忽視,便是自己在她面前,也好似透明了一般,心知說假話反而不好,微歎了一口氣,“韻寧郡君是個通透人,凝紫的確沒和我說過,但是,我想兩家都是親戚,不要鬧的如此僵……”

    “韋夫人,你不用說了。”雖然知道打斷韋夫人的話,是有些不禮貌,但是雲卿不想聽這些和韋凝紫和好的話,如果可以,其實她連韋凝紫三個字都不想聽到。

    “你可能不知道當初韋凝紫母女在沈家所做的那些陷害我母親,甚至殺害我祖母的事情,但是我心裏明白的很,韋夫人你是一片好心,我也明白,但是親戚親戚,重在一個親上,若是狼心狗肺,害人全家的事情都做得出的人,我們撫安伯府是不會認作親戚的,引狼入室,一次也就夠了,再來一次,我就只怕撫安伯府沒這好運氣能避得開了。”

    雲卿話說出來,也讓韋夫人心內一驚,她所說的一些事,韋夫人是不知道的,特別是關於殺害祖母的一事,“那祖母一事,可以與我說說嗎?”

    “韋夫人若有興趣,可以回去問問韋凝紫,這樣的事情,雲卿沒有興趣再說。”

    韋夫人看她顯然對韋凝紫是相當的厭惡,那雙極致瑰麗的鳳眸裏透露出來的厭惡,是毫不遮掩,心知此事是沒有迴旋的餘地,在感覺雲卿心地堅硬的同時,對殺害祖母一事,更是心有餘悸,也不再多留,“如此,那就不打擾韻寧郡君了。”

    “韋夫人慢走。”雲卿揚唇一笑,揮手讓青蓮出去送客。

    她和韋凝紫兩人之間是絕對沒有化解的可能了,和沈家都沒有化解的可能,現在府中不管是沈茂,還是謝氏,老夫人,對這兩母女都是深惡痛絕。

    更何況韋凝紫會想要和好嗎?她想的是如何讓沈家死無葬身之地才對。

    過了一會,雲卿便起身到謝氏那去看看,正巧秋姨娘也坐在那裏,秋水站在她身後,眼珠子不安分的到處亂看。

    “大小姐來了。”秋姨娘看到雲卿後,便站了起來,手似不經意的放在腹部,被雲卿目光看到之後,微微一僵,然後又放了開來,捏住帕子。

    “嗯。”雲卿對她淡淡一笑,過去坐到謝氏的身邊,問道:“好幾天沒看到墨哥兒,軒哥兒了呢。”

    謝氏看到女兒,一笑:“你每次來這裏,就是要看墨哥兒,軒哥兒,如今有了弟弟,把娘都忘了。”

    雲卿捂著嘴,對著李嬤嬤道:“李嬤嬤,這可真是新奇了,沒看到娘為了女兒,吃兒子的醋的。”

    李嬤嬤知道雲卿這是故意的,也湊趣道:“是啊,老奴這也是頭一回瞧見呢。”

    “好啊,你們都來笑話我,雲卿,你還取笑娘了。”謝氏故意斜覷著雲卿,假作生氣的樣子,其實嘴角是擋不住的笑意。

    說了一會子笑話後,外頭小丫鬟打起簾子,喊道:“老爺回來了。”

    便看到沈茂穿著一身深灰色的暗紋常服,顯然是剛從外面回來,換了衣服,而他後頭,就跟著墨哥兒和軒哥兒的奶娘。

    “今兒個,一家人全部都在這啊。”沈茂看屋子裏雲卿,秋姨娘都在,眼底帶著笑意道。

    雲卿先給沈茂行了禮,便直接過去,看墨哥兒和軒哥兒了,他們兩個如今都滿了周歲,前不久辦了抓周,墨哥兒抓了只小金稞子,軒哥兒則抓了個小毛筆,把沈茂樂得不行,說一是一文一商,以後家業有人繼承,又有人讀書,是最好不過了。

    墨哥兒性子活潑,看到屋子裏這麼多人,小腿兒在奶娘懷裏一蹬一蹬的,就要下來走路。

    雲卿站在前面不遠處,雙眸發亮,對著墨哥兒道:“來,來,到姐姐這裏來。”

    墨哥兒穿著大紅福字的薄衫和開襠褲,兩隻小腳上套著虎頭鞋,頭上帶著虎頭帽,小胖臉咧著笑,朝著雲卿邁開小短腿,小孩兒骨頭軟,腳上沒勁,走了兩步就跌倒了,奶娘要上來抱,雲卿擺擺手,阻止她上來的動作,謝氏雖然心裏擔心,也知道小孩兒就要自己多走走,一屋人就都看著墨哥兒。

    只見他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手擺了兩下,不哭不鬧,小屁股一擺,從地上搖搖擺擺的爬起來,又笑呵呵的朝著雲卿那搖搖擺擺的走去,口齒不清的喊著,“姐……姐……”

    那小胖模樣,看的雲卿心都軟了,恨不得直接將他抱起來,在臉上啃上幾口。

    到雲卿面前的時候,一把撲到她裙子上,手指急牢牢拽著她裙子,呵呵呵的笑個不停。

    雲卿彎下腰,將墨哥兒抱在懷中,在他胖臉上親了一個,“墨哥兒真棒!”小孩子的奶香味讓她覺得心都是甜的,整個人都要軟成一團。

    墨哥兒被兩隻手在雲卿臉上摸著,嘴裏吐著口水泡泡,似是很驕傲的對著軒哥兒擺了擺手,兩隻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對著軒哥兒眨了又眨,好像在向軒哥兒炫耀自己被姐姐抱了,軒哥兒一直好奇的睜大眼睛看著哥哥走路,深棕色的眼睛眨了眨,也學著他搖擺,“姐姐……”

    謝氏看著兒子和女兒,眼底都柔軟成了一灘水,沈茂一把將軒哥兒抱在懷中,坐到她身邊,一邊逗著軒哥兒站在他腿上,一邊對著謝氏道:“我現在可是滿足了,兒子也有了,女兒也有了,其他的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旁邊秋姨娘一手撫著腹部,正看著軒哥兒可愛的小胖臉,暗道老爺如此喜歡小孩,自己的孩子生下來,也會有這麼可愛,到時候老爺肯定也會喜歡的時候,聽到沈茂這句話,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老爺已經有了墨哥兒,軒哥兒,無所謂有沒有孩子了,她肚子裏這個,是不受期待的。

    再抬眼去看這滿室的溫情,只覺得自己仿若置身事外,和她沒有一點兒的關係,這種感覺讓秋姨娘很難受,也越發的想起秋水說過的話,若是沒有墨哥兒,軒哥兒,那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就會是寶貝了……

    她突然覺得有些坐不下去了,站起身來,對著謝氏和沈茂道:“老爺,夫人,婢妾突然有點不舒服,先退下了。”

    沈茂看了她一眼,點點了頭,謝氏望了她一眼,眼底劃過一道光,白皙的容顏溫和帶笑,關切了問了句,“要不要緊,要請大夫來看看嗎?”

    秋姨娘聽著謝氏關切的問話,心底苦笑,每次她有什麼想法,但是看到謝氏對她真的很好,總有一種不忍感,她搖了搖頭,“只是有點頭暈,回去休息下就好了。”

    謝氏也沒有強求,讓她回去好生休息。

    雲卿抱著墨哥兒,余光卻落到了秋姨娘顯得落寞和羨慕的眼眸裏,甚至隱隱可以看到,羨慕中含著一抹嫉妒,她眼中劃過一道冷光,將墨哥兒遞給奶娘,也跟著走了出去。

    “秋姨娘。”雲卿在後面喚了一句,秋姨娘停下腳步,面上有一點蒼白,“大小姐。”

    “自從揚州來,還沒和姨娘好好聊過天的,去姨娘院子裏坐下,姨娘介意嗎?”雲卿笑道,很客氣。

    她是府中的大小姐,要去自己的院子,秋姨娘哪里能拒絕,心裏知道這個大小姐不是一般的大家小姐,心裏忐忑,難道自己懷孕的事情她難道知道了?

    到了院子裏,秋姨娘讓秋水去倒茶,她不耐的翻了下眼,對著一旁的楓兒道:“還不快去倒茶過來。”

    剛才明明姨娘喊的是她,她還讓自己去,楓兒抿了抿唇,走出去,吩咐小丫鬟燒水倒茶。

    雲卿將這一幕收到眼底,沒有發話,等著小丫鬟將茶水端上來之後,秋姨娘知道她肯定是有話要說,便遣了秋水和楓兒出去。

    “大小姐,有什麼話要對婢妾說?”秋姨娘知道在雲卿面前,說那些虛假的話,不如直接,免得引起她反感,這個年歲差不多她一般大小的少女,實在不是好相與的人。

    雲卿喜歡秋姨娘,便是她懂得看臉色這一點,見她此刻識趣,也不拐彎抹角,微抿了一口茶,笑道:“這是好茶,是雪山毛尖吧,這茶家中不多呢,看來老爺夫人對秋姨娘還是很好的。”

    她邊說,邊將茶杯放下,“秋姨娘,你是個聰明人,若是為了一些不必要肖想的東西,害了自己,落得和蘇眉,水姨娘她們一樣的後果,恐怕不值得。”

    秋姨娘臉上的血色一寸寸的褪盡,少女那雙閃著幽幽光芒的鳳眸很明顯寫著她什麼都明白,她的手又不由自主的停在了腹部,語氣很輕,“大小姐,婢妾不敢。”

    “是,你是不敢,但不代表你沒想過,你也得慶倖你不敢,否則今日,你沒有機會坐在這裏。”雲卿唇上帶著一點諷笑。

    秋姨娘聞言卻是一驚,原來大小姐早就暗地留意她的舉動了,她此時除了心驚外,又多一點慶倖,慶倖自己沒做什麼動作。

    雲卿將她的表情收於眼底,接著道:“屋裏的姨娘,只剩下你,是因為秋姨娘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位置是什麼,所以就算你有些壞心思,我都視而不見,人都是自私,有些想法是正常的,但是若要以我家人來成全你的利益,我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最後一句話,雲卿聲音帶著冷意,擲地有聲,秋姨娘心跳加速,手卻更是緊緊捂住自己的腹部,搖頭道:“大小姐,婢妾不會,不會對墨少爺,軒少爺有什麼想法的,婢妾只求能生下自己的孩子,老來也有個伴……”

    後院的女子,最靠得住不是男人,而是子嗣,秋姨娘急切的眼神,沒有一點摻假,雲卿看著她小心翼翼護住腹部的模樣,想來對這個孩子是真正傾注了母愛,想了想,終於道:“你並沒有懷孕。”

    “怎麼可能!”前面那些話,秋姨娘都沒有太大的驚愕,這一句,卻讓她差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美眸裏都是緊張,似要等雲卿說這句話的真假。

    “秋水在外面認識了韋凝紫的丫鬟,那盒茶餅有問題,你還是早點將這個妹妹弄出去。”雲卿笑了笑,又端著茶喝了一口,“不要等到我出手,那時候就會太遲了。”

    被雲卿如此直接的將話說透,秋姨娘有些狼狽,也有些難堪,她此時已經想到了,自己有了身孕,正是吃了那盒茶餅,而後那天楓兒請大夫來的時候,又太快了一點。

    不過,她還是決定要請大夫來再確認下,才敢全部相信,畢竟這麼多天,寄託都在肚子上了,哪里能被雲卿一句話就全否定。

    雲卿也不再多說,從容的走出屋子,留下一屋驚愕的秋姨娘。

    秋姨娘自然請了大夫,這次請來的,是在醫館請過來的大夫,經過確診,大夫搖頭,表示她肚子裏並沒有孩子,但是喝了極為寒涼的東西,將小日子推遲了。

    聞言,秋姨娘如同雷擊,送走大夫之後,一個人坐在屋子裏面,想了很久很久。

    次日,她便整理好妝容,去了謝氏的院子裏。



正文 089 無盡痛苦

    謝氏聽到翡翠說秋姨娘來了,以為她是來請安的,便走到了正廳裏。

    秋姨娘一看到謝氏,首先行了禮,然後便不說話,站在一旁。

    她的舉動引得謝氏側目,謝氏並不是個喜歡靠規矩來擺主母架子的人,家中姨娘請安後,便可以走了,她不需要姨娘在一旁伺候,秋姨娘也不是府中新人,這等規矩她也知道,今日這麼站著,定是有其他的話要說。

    謝氏也不匆忙,端著丫環送來的燕窩粥,不慢不快的喝了一口,靜靜等著秋姨娘開口。

    秋姨娘聞著滿室的粥香,肚中雖然有些餓,卻絲毫沒有食欲,她不是在等謝氏先說話,而是在想,如何說,才會更好。

    “夫人,婢妾想求你個事情。”秋姨娘小聲的說著,面色上顯出幾分真摯的恐慌,她不知道,昨日雲卿對她說的那些話,謝氏是不是也是知情的,若謝氏知道,那麼眼下她出言相求,怎麼也顯得底氣不足。

    謝氏睨了眼秋姨娘的臉色,心中微存了疑惑,這些年秋姨娘衣食不缺,能讓秋姨娘開口相求的事情,實在不多,她放下手中的燕窩粥,“什麼事,你先說出來。”

    秋姨娘見謝氏臉色如常,並沒有對她露出不滿或者其他的神色來,心下稍松,道:“夫人,年前在揚州時,婢妾母親曾將婢妾的妹妹送來府上,也就是如今在婢妾身邊的秋水,她年歲不小,婢妾的母親想給她找門好點的親事,才讓婢妾將她帶在身邊,之前婢妾便想求夫人做個主,只是府中剛遷來京城,萬事皆忙,如今現下府裏在京城也安定了下來,婢妾便想讓夫人相看,可有合適的人家,能讓秋水嫁過去。”

    謝氏靜靜的聽著她說完,柔和的雙眸裏始終帶著溫和的光,秋水跟在秋姨娘身邊的目的是什麼,謝氏一直是清楚的,對於秋水那等小姐作風,她也早聽李嬤嬤說過了,心裏多少也有些想法,畢竟一家有一家的規矩,既然說是做下人留在府中,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到的。

    今日秋姨娘求到她面前,她還是有些訝異,看秋姨娘之前的情狀,是打算給妹妹尋個稍微高點的人家,如今求到她面前來,難道是已經有看好的人家,需要她出面去說親了嗎?

    “如今來京城,我認識的人也不多,若是秋姨娘你有看好的人,提出來便是,若是合適的話,我倒也樂意成其好事。”

    謝氏的一番話,秋姨娘知道她一定是誤會自己的意思,連忙道:“不,夫人,婢妾並沒有看好的,想來自己看到的人總有限,邀夫人給挑選一個,秋水本來就是一介草民,只要對方人好,家世尚可,便行了。”

    謝氏聽她的話,知道秋姨娘的意思,也就是尋個普通殷實的人家,主要是做個正頭娘子,不是妾室就好了。其實這事情說難也不難,揚州這種人家多的是,只是如今到了京城,合適的人選相對就少了。但是秋姨娘求到她這裏來,打得是什麼主意,謝氏還是要多思量下。

    “秋姨娘自己也可以多相看,若是有合適的,我再幫你出面,會更好一些。”

    謝氏還是委婉的拒絕了,若是她去挑,挑了好也就罷了,日後若是出了什麼漏子,少不得要怨到她身上,她犯不著為了一個秋水,讓秋姨娘對自己帶上怨恨。

    但是秋姨娘也聽得出,謝氏除了委婉的拒絕,也給足了她面子,若是看中了人家,謝氏可以出面去說說,撫安伯夫人的名頭出面,總是比她一個姨娘要好得多,這樣秋水以後嫁到婆家去也有面子。

    她今次來,也不抱著十足十能成功的想法,得到這句話很滿足,於是謝恩出去。

    昨日自雲卿跟她說了那些話後,她想了一夜,以前也不是不知道秋水品行甚差,但是怎麼想,到底還是當作不懂事的少女純真無邪罷了,可是當知道茶餅裏面含了讓人假孕的藥,而且秋水一直往外面跑,接觸的那個丫鬟就是韋凝紫身邊丫鬟的時候,她就知道,韋凝紫還沒有對沈家死心。

    想利用她,來挑起沈家的內亂,而她一直都是安分守已,唯一的做法,就只有讓她以為自己肚子裏有孩子,女人,一旦做了母親,很可能為了孩子,做出很多平時做不到,做不出的事情。

    再加上秋水一直在旁邊說些風涼話,挑唆話,雖然她沒有立即就動心,但是慢慢的,這些話也會入了她的心,然後……也許她一衝動,就會對墨哥兒,軒哥兒下手,就算到時候查出來,死的也是她,和韋凝紫完全沒有關係。

    想到這裏,秋姨娘心裏打了一個寒顫,內心對韋凝紫也生出一股寒意來,秋水若不是受了她的挑撥,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到了院子裏後,秋水就跑了過來,對著秋姨娘不客氣道:“你找個理由讓我出去吧,在家裏悶死了!”

    “你昨天上午已經出去過了,又要出去做什麼!”秋姨娘看著她,眉頭微蹙道,“是不是又要去見你那個什麼認識的朋友?”

    秋水心裏驚訝秋姨娘怎麼知道,但是也沒太放心上,抬起手擺了擺,“別說她了,昨天我出去到約定的地方,她就沒在了,竟然騙我,害我出去等了她好久,真是,騙我,下次見到她,一定讓她好看……”

    秋水嘀哩咕嚕的話,讓秋姨娘知道,雲卿只怕已經揭穿了韋凝紫的這個陰謀,韋凝紫見沒利可圖了,自然不會讓丫鬟再來見秋水。

    不過,秋姨娘看秋水舉手投足之間,透出一股嫵媚,無名指和尾指說話間開始微微翹起,說話雖然還是那麼中氣十足,但是尾腔已經拖長,美眸中帶著考量的目光,對著秋水擰眉道:“好好的,手翹得和個孔雀一樣做什麼!”

    秋水一看自己的手,特意捏了個翹指,在秋姨娘眼前晃了晃,笑道:“我看姐姐就是這麼做的,看起來挺漂亮的,就學學羅。”

    秋姨娘心內一驚,自己在沈府做姨娘,自然一舉一動,都是姨娘的做派,可是秋水,她不打算讓她也去做妾室的,自然不能學姨娘一樣,眸中帶媚,手指翻翹,腰如蛇擺,這樣的作態,就算到一般人家家裏,給公婆姑嫂看到都要嫌的。

    想到這裏,她的語氣自然凝重起來,“秋水,你以後不要學這些動作了,如果非要學,就學大小姐那樣,端莊大方,舉止幽雅。”

    秋水聽著秋姨娘說話,想起雲卿端坐在椅上,嘴角含笑,雙眸盈然的樣子,遠覺得沒有側坐扭腰,側睨著的眼神醉人,嘴裏隨便的應道,“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秋姨娘看她一臉敷衍的樣子,知道她雖然嘴上應著,其實什麼都沒聽進去,皺了皺眉,心道,加快開始的決定,要在這一兩個月裏,趕緊給秋水找一個合適的人家嫁出去,以免到時候秋水滿身都沾染著不好的氣息。

    ……

    韋夫人從撫安伯府出來後,想起她之前和韋凝紫問話,韋凝紫還是一句實話都沒說,甚至連韻寧郡君所說的事情,她提都沒提過,臉色不由的沉了下來。

    進了韋凝紫的房間,看到她正埋頭繡著枕帕,臉色稍緩,讓其他的丫鬟全部都出去,屋中只剩下她們兩人。

    韋凝紫不知道韋夫人出府是去了哪里,看到她過來,停下線來,含笑道:“義母,有什麼事嗎?”若是無事,是不會將她屋中的丫鬟都趕出去的。

    韋夫人並沒有好臉色,直接坐到了另一邊,望著她的臉,聲音冷漠道:“你告訴我,當初你母親和你在揚州沈府的時候,究竟做了什麼事情,讓人家再也不原諒你們了。”

    韋凝紫眼眸微凝,思忖著韋夫人所說的話,‘讓人家再也不原諒你們了’,這個人家是指的沈雲卿一家嗎?那今日韋夫人出門,是上沈府去道歉了?而且聽這語氣,沈家人並沒有接受韋夫人的求和。

    她心中對韋夫人這種行為惱怒,去和沈雲卿求和做什麼,她才不要跟那種人低頭,她憑什麼需要跟沈雲卿低頭。

    她這一次的情緒積得太多,就算掩飾了,也散發一絲出來讓韋夫人察覺到了,便問:“你在想什麼?”

    韋凝紫知道自己剛才肯定讓韋夫人察覺到什麼,韋夫人是個心直之人,既然已經對她起了疑,她倒不如將事情說出來,反正在所有人眼裏,這一切也都是歸於謝素玲的身上而已。

    而對於這個母親,韋凝紫自從在沈府聽到謝氏和沈茂所說,關於當年求婚事情真相之後,對她沒有一絲兒感情,有的只是憎恨。

    若是沒有謝素玲一時的貪心,她如今何苦做一個寄人籬下的人,她才應該是沈茂的女兒,是撫安伯府的女兒,是韻寧郡君才對,有著這樣的身份,再憑藉她的外貌和智慧,嫁給皇子也不是難事,而不是如今委委屈屈做個五品小官的妻子。

    而沈雲卿才是那個死了爹沒了娘的孤兒,才是需要處處時時都查看著別人眼色活著的人!

    韋凝紫放下手中的枕帕,下了塌上,直接對著韋夫人跪了下來,滿臉委屈,眼淚簌簌的往下掉,“義母,凝紫知道,你今天一定是去沈府為凝紫說好話了,但是,沈府是不可能會原諒凝紫的,她們已經恨死了母親,也連帶討厭凝紫。”

    韋夫人看韋凝紫跪了下來,並沒有出手扶她站起來,仔細的查看著她的臉色,“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人家說你們殺害沈家的祖母了?”她不奇怪這個義女可以猜到她去過沈府了,畢竟剛才說話的時候,她也沒有可以遮掩,但是她必須要知道,韻寧郡君口中所說的殺害祖母究竟是怎麼回事!

    韋凝紫心裏早就有了準備,她們和沈家最大的衝突點也是這裏,沈茂和謝氏不可原諒她們母女也正是因為這件事。

    當韋夫人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她便將當日的事情娓娓述來,當然她所說的都是有利於她自己的,從老太太被掐之後,到謝素玲的驚惶,然後再到她發現謝素玲畏罪自殺,整個事情說下來,她都是一個受害者,有的只是對謝素玲做出此事的羞恥感和心裏的悲痛。

    “義母,這樣的事情,你讓凝紫怎麼和你說,又如何說的出口,如果你知道這件事,也許就不會要收留凝紫了,凝紫如今父親沒有,母親又躺在床上,不知人事,若是沒有你們在身邊,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模樣啊!”

    韋凝紫哭的幾乎是哽咽的接不上氣來,聲音從開始的聲情並茂,漸漸有些失控,韋夫人見她這幅模樣,心底已經是信了開始她所說的話。

    若是謝素玲真的做過這樣的事情,沈府不接受求和,是理所應當的,可是她還是有疑問,“為什麼你娘要去殺沈家老夫人?”按理來說,沈家老夫人對她們應該不會差,否則也不會和她們同路到揚州去了。

    韋凝紫心內厭煩韋夫人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為了一個沈家,韋夫人這已經是第二次來責問她了,暗暗咬緊牙,腦中則是飛快的想著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一個謊話說出來,必然要有無數個謊話去圓。

    說謊也的確是個累人的活。

    韋凝紫不能說出當日是她假裝打劫的事情,但是想著日後若要一直對付這種問題,反正謝素玲已經是個‘活死人’了,不如一干問題全部推到她身上。

    “聽說,是因為當初母親與山賊勾搭,假裝打劫老夫人,借著救命恩情才能順利住進沈府這件事被發現了。”

    韋凝紫說著,抬頭望了一眼韋夫人,透過淚眼可以看到韋夫人面上仍然帶著疑慮,皺眉望著她的眼裏,明顯有了考量,於是她頓了一下,又道:“當初娘就是被族人逼得沒辦法,又不知道這個嫡姐究竟能不能接納她,一時情急就用了這個方法,雖然這個方法是不好,但是,但是她的出發點,也是怕凝紫跟著她在外飄零……”

    韋夫人聽著韋凝紫的話,處處都沒有破綻,可不知怎麼,經過這兩次,韋夫人對她總有些失望,若是真的如此對她和夫君相信,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她,就是這樣重要的事情,也不曾和她說。

    但是韋凝紫後面說的話,又讓她心裏微動,作為女人,她當然知道一個寡婦帶著一個妙齡的女兒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出於母親的心態,做出一個偏激的事情來,也不是不可以的。

    看著這個義女,韋夫人心裏很複雜,不過還是彎下腰去,拉著韋凝紫起來,“你這些事情,早點告訴我就好了,今日我本想著去幫你和韻寧郡君講和的,你外祖家姊妹不多,也就她一個表妹,你又沒有兄弟,以後也好幫襯著,誰知,竟還有這麼一樁事,真讓我汗顏,這是去誰家說和,也不可能的事了。”

    “都是母親和凝紫犯的錯,讓義母你勞心了。”韋凝紫站起來,半坐在榻上,低下頭,掩飾著眸中的厭惡。

    她和沈雲卿兩個人是絕對沒有和好的可能,不管是那八十大板差點將她活活打死,還是這次害她不得不嫁給耿佑臣,她和她是不共戴天之仇!她一定要打到沈雲卿,這輩子才能放心,才能安心!

    韋夫人不知道韋凝紫此時心裏在想著什麼,但是心裏對她已經沒有了以前的熱絡,“以前的事,也就過去了,不管你和謝素玲以前做了什麼,義母都不會放在心裏,你馬上就要嫁人了,嫁人以後,做個好妻子,這樣,義母和義父不會不管你,你也不用有寄人籬下的想法,我們沒有把你當作客人看,我們只希望你以後能過的好,有時候,有些東西,不要想的太多了。”

    韋夫人語重心長的說著,並在韋凝紫的手背上拍了拍,韋凝紫低垂的臉,眸色微變,她知道有些事情,韋夫人心中已經知道了,就算不知道,有心去查,也不是問不到的。

    “多謝義母。”

    韋夫人剛才說的話,是隱隱的告誡,也是一番承諾,只要韋凝紫不要再去故意生事,威武將軍府就等同於她的娘家,但是韋凝紫這樣沒有半絲回應的話,讓韋夫人又冷了幾分心,喪失了說話的興趣。

    “你不要太累了,光線不好就不要繡了,免得熬壞了眼睛。”

    “凝紫會注意的。”

    韋夫人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下還是埋著頭的韋凝紫,漠然的出了門。

    韋凝紫低垂著頭,思緒卻一直在想,沈雲卿,你沒出現之前,義母對我一直都貼心貼肺,不帶半點成見,可是你們沈府一來京城之後,義母就變了。

    你究竟有什麼魔力,可以讓對你才見過兩面的人,就幫著你說話!

    韋凝紫和耿佑臣的婚禮在明帝一個月時間的限期內,如期舉行,撫安伯府也收到了請帖,邀請參加婚禮。

    若是單單為了韋凝紫,府中自然沒有人參加,但是這請帖是永毅侯府和威武將軍府的名義送來的,這兩家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

    沈茂拿著帖子去給雲卿,這張帖子上不僅寫了撫安伯府全家,而且還特別指出,誠請韻寧郡君也一同參加。

    雲卿不禁的想起,韋夫人上門來為韋凝紫求和的事情,不知道韋夫人是如何問的,然後韋凝紫……的樣子,她倒是能想得出,肯定是聲淚俱下,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她微微一笑,將帖子收下來,威武將軍府也就無所謂了,永毅侯府的面子,她還是要給的。

    沈茂對於女兒會接下這張帖子一點也不意外,望著女兒越來越美麗的臉龐,笑道:“如今韋沉淵可是水漲船高,在京中勢頭很盛。”

    “當然了,新出爐的狀元郎,張閣老的外孫,還有永毅侯的庶子,這樣的身份疊加在一起,就是誰都不敢輕看了。”雲卿笑著道,父親今日不用上朝,所以來找她聊天,父女兩坐在一起,沖杯熱茶,氣氛很是寧和。

    “相比來說,永毅侯府那邊就顯得熱鬧了,本來一群庶子爭奪爵位,眼看著耿佑臣就要奪去了,結果半路出來一人……”沈茂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結果半路出來一人,將耿佑臣看著有希望到手的爵位,就這麼奪了去,其實是很熬人的,也讓那些沒希望的庶子,幸災樂禍的不行。

    “不管是不是半路出來的,如今的永毅侯府本來只有耿佑臣一支獨秀,如今出來個韋沉淵狀元郎,受到陛下的垂青,這樣比起來,兩人就是各有優勢了,也不知道李老太君會如何想了。”雲卿抿了一口熱茶,茶水的熱度順著細瓷的杯壁傳到手指,她微眯了眯眼。

    其實說起來,韋沉淵不管是亮出了身份,還是沒亮出來,那都是在名利場上奮力角逐的物件,只不過如今看起來,聲勢浩大了一些。

    然,張閣老的外孫,這個名字,擺出來好聽,實則沒有太多的作用,因為秦卿的案件在前,既然秦氏已經過繼到了秦卿名下,那就是罪臣之女,所以,張閣老不可能過分的插一入到這些事情之中去,以免給政敵拿了做文章。

    而永毅侯府,就是個深坑,跳進去,也是一潭渾水攪個不停。

    李老太君如今想要韋沉淵入族譜,若是以前身份不明也就罷了,如今既然在殿上將身份都說了出來,在這個時代,不如族譜,那就是大逆不道的行為,不管做什麼,都會被人拿來說事。

    這一切,還是要看韋沉淵怎麼做,這些日子他剛入翰林院,也非常忙,加上其他的事情,基本沒時間見面,這次韋凝紫的婚宴上,應該可以看到他的。

    到了婚宴這一日,沈茂,謝氏和雲卿一家乘坐了馬車,朝著舉辦婚宴的永毅侯府去了。

    這一次婚宴,誰人也想不到,有一個人會出現,而這個人,會是耿佑臣和韋凝紫兩人無盡痛苦生活的源泉。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19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8 AM 編輯

正文 090 公主挑釁

    遠遠看到永毅侯府門前,就是一片喜氣洋洋,門口掛著大紅的綢緞,左右房檐下挑著兩隻巨大的紅燈籠,紅彤彤的燭光白日裏就已經點了起來。

    沈茂一家下了馬車後,由門口候著的婆子帶著往裏頭去,一路不少熟人在裏面,場面顯得非常熱鬧。

    人人都知道,今日除了甯國公等都會來賀喜之外,連皇后,四皇子都會到場,這樣一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所以來的人特別的多。

    沈茂屬於男眷,自然是在前院,而謝氏和雲卿則到了後院與女眷一起,此時新娘子還沒有到,雲卿便尋了一處坐下,等待著婚宴開始。

    大概三炷香的時間,從外面來了一群的夫人小姐,有幾個和雲卿差不多年紀的少女,看到坐在一旁似在靜靜出神的雲卿,其中一個便跑了過來,“誒,你怎麼坐在這裏,沒有去給韋小姐添妝嗎?”

    雲卿遠遠就看到她們這一群,歡聲笑語的很似活潑,這個過來拉住她手的活潑少女,是禮部尚書夫人的女兒,在狀元宴上兩人也算是認識。

    望著她清且圓的眸子,雲卿笑了笑,女孩家成親,有人添妝就代表了吉利,人越多,就越好,所以來參加婚宴的夫人小姐,大多都會給新娘子添妝的。

    只是雲卿沒那個興趣,若請帖是韋凝紫和耿佑臣發來的,只怕這個婚宴她都不會來參加,還說什麼添妝,添妝那都是給面子才做的事情。

    她不想給韋凝紫這個面子。

    想來,韋凝紫也不需要。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熱鬧的敲鼓吹鑼的聲音隱隱的從前院傳來,新娘子已經從威武將軍府接了過來,接下來便是過門,拜天地,這一連串的程序,雲卿也沒有跟著小姐們去湊這個熱鬧。

    等這一切弄完之後,那些小姐便圍到了一起,開始議論婚禮拜天地的事情,雲卿坐得地方離她們不遠,隱隱聽得到她們在說,四皇子好冷酷好有型,然後有小姐反駁說,韋狀元也清雋儒雅……

    她淡淡一笑,去宴會上過了一席後,便往著花園裏面去。

    “雲卿。”清俊的聲音從花園裏傳出來,雲卿轉過頭,“你怎麼在這裏?”

    韋沉淵從湖邊的石凳上站起來,目光朝著前院看了一眼,“他們都在鬧新郎官,我不太習慣那樣的場合,乾脆出來走走。你呢?”

    “一樣,沒事出來走走罷了。”

    兩人相互一笑,都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一樣的神色,他們都是屬於隱藏自己情緒,但是也有自己內心堅持的人。

    “這段時間都沒看到你,是不是很忙?”雲卿站在湖邊,享受濃春帶來的和熹微風,微眯了眼。

    韋沉淵點頭,“是有點忙。很多東西都是第一次接觸,需要時間去熟悉。”

    “嗯,秦伯母知道你要認祖歸宗了,肯定很開心。”雲卿去看過秦氏兩次,顯然秦氏對於韋沉淵中了狀元,可以風風光光的回到永毅侯府很開心。

    韋沉淵低頭看了下路上的鵝卵石,圓潤的石頭表面因為靠近湖邊,而有一層水氣,圓滑裏透著一點犀利的光,他抬起頭,望著湖面道:“李老太君讓我入族譜,但是我沒答應她。”

    “怎麼?”她以為韋沉淵一定會馬上答應的,上一世,由於秦氏過世,韋沉淵身世的秘密也隨著她的過世埋在了土裏,再無人知曉,這一世的改變,她想,韋沉淵能認祖,應該是對他有好處的。

    “我跟李老太君說了,只喊我娘為母親,其他的人,我不會認的。”韋沉淵淡淡的一笑,雲淡風輕中又帶著堅韌,如同竹子在風中屹立,有一種決然的傲骨。

    秦氏從肚子裏懷著他開始,便含辛茹苦的拉扯他,即便改嫁,也是為了他有一個合適的身份在世上生存,這個社會,對於私生子還是有芥蒂的。

    如今,韋沉淵如果認祖,勢必是要記在永毅侯的名下,秦氏作為一個外室,按照規矩,韋沉淵是不能喊她母親,只能尊稱嫡母為母親,這是每個大家族裏面的規矩。

    韋沉淵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只有一種解決方法,那就是韋沉淵的母親,秦氏,一定要以正室之名,同樣進入族譜中,否則,韋沉淵寧願不認祖,也不回去。

    雲卿嘴角揚起一抹笑容,望著韋沉淵如星子的眼眸,這個人,真正是十足的孝子,為了母親可以放棄一個爵位,雖然說,目前這個爵位他只有一半的機會,但是一半的機會也足夠使許多人瘋狂了。

    但是韋沉淵沒有,他有他的堅持,這一點,讓雲卿心裏有一種深深的共鳴。

    也許,正是因為他們同樣都在乎家人,所以兩人能成為如今這種親密的好友關係,這在男女之間,實則是很難存在的,因為難,所以雲卿更加珍惜。

    “我相信李老太君會明白你的孝心的。”

    從狀元宴上發生的事情來看,雲卿就知道李老太君是一個極為精明的之人,她想扶起耿佑臣的原因,就是耿佑臣在府中所有的庶子裏是最為出色的,這樣的人承了爵位,才能將永毅侯府的地位提高。

    但是同樣,狀元宴上耿佑臣的降職,也讓李老太君明白一件事,就是單靠一個人撐起全府,一旦這個人發生了什麼,勢必會將整個侯府更加拉入低迷的困境。

    如今有了韋沉淵這個名正言順侯爺的庶子,又是狀元郎,單憑這一點,就足夠永毅侯府在京城的貴族裏面驕傲了。

    敢問哪個貴族府上,有個狀元郎呢,再加上侯府的力量,韋沉淵的官路也不會太多艱難。

    所以韋沉淵這句話,看起來要求很苛刻,其實不算什麼,只要以繼室之禮,將秦氏娶回來,韋沉淵便可以名正言順喊她做母親,等到做上了四品官位後,還可以給秦氏請封誥命,比起原配來,也絕對不差。

    這一點,雲卿知道,韋沉淵也知道,所以他才會如此篤定的提出這個要求。

    韋沉淵從雲卿的眸中看到她的明瞭,薄唇帶笑,“你啊,真是聰慧無雙,什麼都瞞不了你。”

    他說完這句,雲卿剛想打趣一下,便看韋沉淵嘴角的笑淡在了唇角,比起方才對著她的真心,轉變為了客套的笑容,對著她的側後方,行禮道:“四皇子。”

    雲卿聞言轉過身去,便看到身材高大,雙眸冷峻,稍深嘴唇抿緊的四皇子,襝衽行禮道:“臣女見過四皇子。”

    四皇子一雙銳利的眼眸在雲卿和韋沉淵之間看了幾眼,目光在雲卿面上停了一陣,眸底射出兩道冰冷的視線,轉到了韋沉淵身上,用他慣有的冰冷聲音道:“韋翰林怎麼在這裏,沒有去前院替耿大人祝賀?”

    這句話其實很平常,但是從四皇子的口中說出來,就有一種讓人被人俯視的感覺,讓雲卿感覺很不舒服。

    韋沉淵的感覺也不會好到哪里去,面前這個人是尊貴的皇子,卻也是在殿上安排人想將他拉下來的人,但是他的禮儀還是很到位,“回四皇子,微臣已經祝賀過耿大人了,前院客多,微臣將位置留給其他要慶賀的人了。”

    他的回答四皇子仿佛沒有聽,面無表情的點頭,“李老太君讓你去前院一趟。”

    四皇子給李老太君做傳話人?這可是奇怪的很了,韋沉淵心中有著疑惑,卻知道四皇子為人冷峻,不是會將這種事拿來開玩笑的,見四皇子沒有要走的跡象,他也頓住腳步,擔憂的望了雲卿一眼。

    雲卿也看出四皇子好似這一趟,不是專門來找韋沉淵,更似來找她的,不過,在這裏,她也不怕四皇子會做出什麼事來,雖然花園裏此時人不多,但是來去忙碌的下人時不時的會穿過這裏,也因為這樣,她和韋沉淵站在此處說話,才不會被人傳出什麼閒話來。

    韋沉淵也想到了這點,在看到雲卿微微點頭之後,便舉手對著四皇子告辭,朝著前院走去。

    雲卿望著四皇子那張雖然俊美無匹,但是看著就讓人心底生出一股冷意來的臉龐,腦中對於這位皇子,記憶實在是不多,但是卻太深刻了。

    誰對下令抄了自己家的人印象能不深刻呢?

    她抬起頭來,一張光鮮如玉的臉龐,便盛放了開來,四皇子有留意到,自他見過沈雲卿開始,她一直都是以低調素淡的顏色做打扮,今日或許是要來參加婚宴,裙子的顏色用了稍微喜慶一點的水紅,便是如此一點鮮豔的色澤,便將她襯得好似一朵開在春日裏,奪目的牡丹,雍容間又有點淡然。

    他不禁就想起上次在宮中看到她和韋凝紫對峙的樣子,因為那樣東西,他對沈家一直很關注,韋凝紫和沈府之間發生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豔麗的女子,在保衛家府的時候,又像是生在荊棘裏面強韌的薔薇,看起來豔麗,實則滿身都是刺,而且大膽,聰慧。

    他不得不承認,雖然見面的次數不多,她吸引了他。

    望著站在面前,一直不說話,也沒有動作的四皇子,雲卿心頭生出一種無聊感,她沒有太多的興趣和這位尊貴的皇子玩視線對對碰的遊戲,轉身便打算離去。

    顯然她這個動作,太過突然,讓四皇子眼眸裏露出一絲驚愕來,跨步擋在她的面前,“你要去哪里?”

    她什麼都不說,就當著他的面走開,這行為,大膽到簡直有點無禮了。

    因為四皇子的身高比雲卿要高上一個頭,所以說話的時候,她必須抬起頭來,面上綻放著最完美優雅的笑容,“四皇子要在這裏賞景,臣女打算走開,不要擋住你的風景。”

    她的尖牙利嘴,他在所聽到的事情中已經有所領悟,此時真正面對的時候,才知道真的是很厲害,明明是她覺得被他看著不耐了,卻說是怕擋了風景,變成為他著想。

    但是他不想這麼放過他,臉色依舊冷酷,聲音中帶著責問,雙眸如鷹隼緊緊盯著雲卿,“郡君不要胡亂猜本皇子的意思,本皇子並未欣賞風景。”

    “那就當臣女說錯了,四皇子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嗎?”

    本以為這次她又會說出什麼尖利的言辭,誰知道,她竟是如此輕鬆的帶過,如此變化,讓人很難猜測她下一步究竟要做什麼。

    這樣的女子,他應該是要斥責她的,可是話出了口,卻又是另外一個意思,“那日宮中的事,你不應該要解釋一下嗎?”

    雲卿睜大一雙鳳眸,媚然天成之間還帶著純真,很是茫然的問道:“四皇子說的是哪日?最近臣女並沒去過宮中。”

    但見她如此神色,如此說話,四皇子知道她的意思是指宮中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月餘,此時再問,似乎多餘,可他並不想就這麼放過這次和她說話的機會,聲音依舊冷寒,“郡君不覺得,應該說說,那日是誰把韋小姐弄進去的嗎?”

    果真是四皇子,雲卿眼底含著冷意,心底暗道,當日這件事,其實有一個漏洞,就是韋凝紫為什麼會到屋中,當然這個漏洞,也必須是熟知事實的人才能想到的,既然一開始要弄倒的是雲卿,那麼內侍就不會搞錯人,將韋凝紫抬到了屋子裏。

    而雲卿就算發現了事實,也沒有力氣將這個與自己一般重的韋凝紫不留下任何痕跡的抬進屋中,更何況她對宮中還不熟悉,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發現。

    這個人當然有,就是禦鳳檀。

    但是雲卿也不打算對四皇子解釋,她微抬眼眸,長長的睫毛映著墨一樣的瞳孔,像是蝴蝶飛起來時,最美麗的一瞬間,“四皇子原來說的是這件事,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是安小姐的丫鬟買通內侍,抬進去的,難道四皇子還有什麼其他的想法,若是如此,臣女只是閨中女子,不懂這些事情,不如向陛下申請,下藥這件事,還查的不夠清楚,再將此事查個明明白白可好?”

    四皇子看她神色雖溫婉,但是眼底卻有一股冷凝之氣,言辭客氣之中又飽含鋒芒,幾句話就將這件事的判斷交給了明帝。

    當日發生的事情,明帝已經下了定論,是甯國公府的丫鬟做壞,韋凝紫和耿佑臣是受害者,也由此才有了今日的姻緣,不可能再去翻案了。

    然,他的心中竟沒有生氣的神態,反而覺得更有意思,甚至還想與她在多說幾句交鋒幾次才好。

    但是雲卿不想再說這件事情,也不知道四皇子這究竟是要說什麼,目光轉到遠處一群朝著花園過來的人,好似是鬧新郎的人鬧到了花園之中,隱約可以看到被包圍在中間穿著紅色新郎服裝的耿佑臣。

    本以為看到他這樣子,心裏會有什麼感觸,真正看到,卻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也許,心中沒有這個人,他便再也入不了眼了。

    雲卿唇角韻了淡淡的笑意,透著明銳光亮的眼眸在人群中掃了一圈,似乎沒看到那席月光似的白袍,這等熱鬧的場合,他竟然不在,好似有點不符合他的風格。

    正在雲卿想著禦鳳檀怎麼沒參加耿佑臣的婚禮之時,一個尖利的女聲插了進來,“你一個商人之女,我四弟和你說話,已經是了不起了,你那是什麼態度!”

    園子裏出去那邊傳來的熱鬧聲音,突兀的插入這麼個尖利到刺耳的聲音,雲卿的眉頭皺了起來,微微轉頭去看著,這等帶著頤指氣使的倨傲,尖利的嗓音究竟是誰傳出來的。

    四皇子那冰山一般凝凍的眉頭,也微微的皺了起來,轉頭望著來人。

    來人穿著相當華麗的服飾,一眼看去,只覺色彩鮮豔,亮藍色的長裙上繡著金絲海棠,還用珠片做了花蕊,只要在光亮處行走,便如同踩在了鑽石上一般,璀璨耀眼,如繁星拱月一般,雲卿首先便是有一種感覺,這是個相當喜歡在眾人間出風頭的人。

    避開那閃耀的光芒,看到的便是女子的容顏,容長臉上五官端正,說起來也算的是秀麗,但是額頭稍短了一些,顯得人有一種呆笨的感覺。

    她的身後,站著兩名侍女,看身上的穿著,都是上等衣料的鵝黃宮服,她差不多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二姐。”四皇子淡漠的開口,對著這位二公主,顯然並不是十分的熱絡,若不是雲卿知道這是四皇子同父同母的姐姐,她還真看不出來。

    這麼一對比,她突然覺得墨哥兒,軒哥兒實在是太可愛了。

    顯然二公主也覺得四皇子這個弟弟有些冷漠,但是她已經習慣了,除了臉上有點不高興以外,也沒有其他舉動,而且,她的主要目的,似乎不是四皇子,而是雲卿。

    她走到雲卿面前,以一種非常居高臨下,實則比雲卿沒有高的姿勢,盯著雲卿道:“你就是那個商人之女?”

    雲卿半垂著眼眸,微微含笑,姿態從容,不卑不亢道:“臣女乃撫安伯之女,陛下禦封的韻寧郡主,若是二公主你問的是以前的身份,臣女父親,的確是商人,如今,也兼任皇商。”

    四皇子站在一旁,看著雲卿優雅的動作,和風度翩翩的回答,目光裏的興趣更濃。

    雲卿的一番回答,將如今的身份點出,是陛下親封的,二公主若是懷疑,那就是對陛下的懷疑,但是她也絲毫不為自己曾經是商人之女而自卑,很好的介紹了以前的身份。

    在這樣的襯托下,二公主倨傲的姿態,顯得做作而帶著刻意,也低級了許多,若是讓毫不認識她們兩人的人來看,氣質,風度,哪一方面,雲卿更像真正的公主。

    她這番姿態,讓二公主也很不舒服,今日她隨著皇后到永毅侯府參加婚禮,也是因為聽到皇后和米嬤嬤在宮中說起狀元宴上的事情的真相,她自認為和安玉瑩是好友,當然覺得自己應該為安玉瑩出上一口氣。

    其實說是出一口氣,實則是她認為自己是公主,對於皇族貴胄的高貴血脈中突然加入了一個用金錢銅臭而受封的貴爵,而有一種不恥。

    剛好找到這個機會,便要來出出她這口高貴的氣。

    而她到花園裏,正巧看到雲卿和四皇子對峙的一幕,心裏更是不屑,一個商人之女,憑什麼對高貴的皇子這般不討好呢。

    於是,她以一種非常傲慢的姿態,乜著雲卿,嘲諷道:“你骨子裏是商人之女,就永遠流著商人下賤的血液,就算現在被封做了郡君,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二公主的聲音很尖,高聲的時候帶著一種鼓破的刺耳感,讓雲卿覺得很不適,但是更不喜歡的是她說的話。

    下賤?

    她抬起頭來,向前走了一步,望著二公主,面上依舊是淡淡的笑著,一雙鳳眸緊緊的盯著二公主。

    雲卿身高比起二公主本來就高,她如此上前一步,配著那笑得格外發冷的模樣,讓二公主有一種被鄙視的感覺,而且因為離得近,她清楚的可以看到雲卿眼底對她的蔑視。

    “二公主,我是商人之女,可我的血不比你低賤,今日我能得封郡君,就是因為我這個流著你認為低賤血液的人,能救了陛下一命,而你這個血液高貴的人,又能為陛下做什麼呢!是在宮中打罰內侍宮女高貴,還是在外面頤指氣使高貴?你的這些高貴,在其他人的眼底,不過是蠻狠無禮,粗鄙難看!”

    赤裸裸的指責,就在二公主的面前說了出來,讓她半天沒能反應過來,只能狠狠的瞪著雲卿,上氣不接下氣的直喘氣。

    一個身居宮中,眾星捧月的公主,又如何與一個曾經代父到商場中與人周旋的少女口齒伶俐呢!

    更何況這個二公主,雲卿是有過耳聞的,橫衝直撞,頭腦簡單,脾氣暴躁,這樣的人,若是說聰慧,那肯定是稱不上的。

    雲卿說完,就往後面退了兩步,這時,二公主也反應過來,只看她一張臉漲的通紅,步子邁上前去,尖聲叫道:“你說什麼!”

    她抬著手,就對著雲卿要揮下去,一隻大掌閃電般的伸出,緊緊的扣住二公主的手腕,冷漠的嗓音裏夾雜中寒色,“二姐,你要做什麼!”

    本來二公主這一巴掌是要扇雲卿剛才對她的一番評價,雖然這番評價十分的難聽,但是說的都是事實,她一個高貴的公主,怎麼能被一個商人之女這麼說。

    可是卻偏偏被人扣住了手腕,而這個人,還是她的親弟弟,於是二公主眉毛一挑,短短的額頭上露出了細細密密的抬頭紋,怒吼道:“四弟,你要幹什麼,這個女人她竟然說我的壞話!你幹嘛不讓我教訓她!”

    面對她的尖叫,四皇子眉梢微動,隱隱有戾氣集結,聲音比起方才更冷,“二姐,她說的都是事實,你看看如今你的樣子,難道不是像她所形容的那般嗎?”

    二公主怒上心頭,哪里管的了什麼形容不形容的,扣住自己手腕的是親弟弟,竟然還幫著雲卿說話,更是厲聲叫道:“你鬆開,今天我一定要打她,才甘心,你快點鬆開!”

    四皇子手指收緊,臉上已經蘊了一層怒意,帶著火光低吼道:“你看清楚,那邊來了多少人!”

    四皇子為人冷酷,雖然看起來很冷,但是極少將怒意放在表面上,二公主被他這麼一吼,轉頭望著花園入口那邊,便可以看到剛才在鬧新郎的人,有一半都停下來望到了這邊。

    雖然天色漸暗,但是黃昏的光彩依舊能讓人分清楚他們眼中帶著的各種神情,在永毅侯府的婚宴上,二公主大吼大叫,像是要打韻寧郡君,這樣的舉動實在是讓人沒法贊同。

    和耿佑臣鬧的人,大部分都是朝中的青年才俊,世家裏的未婚男子,一下子這麼多男子直視過來,二公主為人雖然驕橫霸道,但到底還是女兒家心性,又是妙齡的未婚女子,被人看到這樣狂驕的一面,頓時覺得難堪了起來,臉色一下青,一下白,幾乎要哭了起來。

    而雲卿看到這樣的場景,眸中露出一絲犀利的笑意,真是此時不走,何時走,趕緊離開這兩姐弟才好,便沿著湖邊的一條小路,往前方要避開他們,誰知二公主難堪是難堪,在她心底,這般青年男子看到她如此暴怒的一面,那都是雲卿惹來的,更是猛甩四皇子的手,怒不可遏的怒吼道:“沈雲卿,你給本公主站住!”

    她朝著雲卿沖來,速度之快,兩名宮女一時沒反應過來,就看她對著雲卿直直的跑過去,那條路並不寬敞,而雲卿在聽到她的怒吼聲後,便注意到背後的聲音,當有腳步聲接近時,她騰地轉身避開那撲過來的的身軀。



正文 091 請求賜婚

    “啊啊啊啊……”

接著眾人便只聽一連串的叫聲,用力過猛的二公主踩到濕潤光滑的鵝卵石上,噗通一聲,掉到了湖裏,拼命的劃著手腳。

    本來所有人都以為韻寧郡君會被二公主辣手摧花,結果戲劇性的大逆轉,二公主自己打人不成,反而跌到了水中。

    兩名宮女反應過來,花容失色的在湖邊亂轉,她們想跳下去救二公主,但是自己又不會游水……

    而靠的最近的韋沉淵,看到二公主落水之後,第一反應就是下水去救人,他從小生活在鄉下,那裏的男娃在河邊湖裏游水是常事。

    就在他提起腳步,沖到湖邊的時候,卻發現抬步有些阻力,低頭一看,一雙米白色的繡花鞋正踩在他的長衫上,順著鞋尖看上去,便是雲卿含笑的面容,正對著他輕輕搖頭。

    在韋沉淵心裏,雲卿雖然頗為聰慧,對付人也不會大發善心,但是心地不壞,二公主剛才只是罵了她,雲卿也不至於讓她丟了性命才甘心,正疑惑著,就見一道大紅色的身影從他身後竄了出去,一躍跳到了水中。

    二公主在春日還帶著冰涼的湖水裏面撲騰,水花濺到了她的眼睛裏,她心內的恐懼越來越大,華麗的衣裳和閃耀的裝飾此時都成為她的負贅,拉著她不斷的往水中沉去。

    她心裏越來越恐慌,又怕又怒,怎麼還沒有人來救她,她會不會就這麼淹死了……

    其實不過短短的一瞬間,在生死掙紮中,便變得格外的緩慢,驚惶失措的心,盼望著有人能來救到她,便在她就要沉入湖底的時候,一道大紅色的身影在模糊的,隔著水的眼中一下出現在她的面前,一隻手臂撈了過來,一把拉住她的頭髮,用盡全力的拖著她往湖邊遊去。

    待到了湖邊,人群一下子擁了過來,大紅色身影將二公主一把從水中撈起,一手穿膝,一手從肋下將她摟在胸前。

    髮間水滴在不斷的下墜,順著臉頰流到脖頸後,再落到男子的手臂上,二公主還留著驚嚇的眼眸,掀起眼皮,看到這個剛才勇猛跳下,救了自己的男子。

    他臉龐稍方,五官中庸而柔和,雖然沒有四弟禦宸軒那樣凜冽冷峻,也沒有堂弟禦鳳檀那般邪魅惑人,但是組合起來,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溫柔,二公主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連從他下巴掉下來的水滴,滴到她的臉上,都透出一種濃烈的溫柔味道。

    四皇子臉色陰鬱的從男子手中將二公主接過來,看著二公主明明應該被涼水浸得發白的臉龐卻透出暈染的紅雲,兩眼裏冒著濃濃的癡戀,緊緊抿著唇將二公主送到了那兩個宮女手中。

    二公主抓著四皇子的手,目光停在身著大紅色喜服的男子身上,“四弟,剛才救我的那個男子是誰?”

    四皇子額頭青筋崩裂,臉皮崩的緊緊的,好似再用一份力,臉皮就要崩開了一般,咬牙切齒道:“那就是今天的新郎官,耿佑臣!”

    耿佑臣是他的人,二公主和他見面沒有一百次,十幾次絕對有的,竟然抓著他的手,去問耿佑臣是誰,這個胞姐,平日裏就讓他頭疼欲裂,今日在人家的婚禮上,挑釁沈雲卿也就罷了,竟然還落水,讓新郎官救了她,如今還腆著臉皮問,新郎官是誰!

    二公主仿佛沒有聽到四皇子說的前一句話,只聽到耿佑臣幾個字,眼底的癡迷中加上了微微疑惑,“是他啊,平日裏看他,怎麼沒覺得有這麼帥,這麼迷人呢!”

    她任宮女拿了披風給她包上,喃喃自語,“他救了我,我們有了肌膚之親,我要讓母后賜婚……”

    四皇子冷冽的眼底幾乎可以射出冰劍,耿佑臣是他的心腹,今日是耿佑臣迎娶威武將軍義女的日子,如果二公主現在跑去,說要讓皇后賜婚,將她嫁給耿佑臣,只怕威武將軍他還沒拉過來,就已經結仇了!

    不能幫他也就罷了,還要拖他的後腿,這個愚笨的二姐!

    望著二姐那狼狽的樣子,卻還帶著花癡的面容,四皇子覺得,如果可以,他真想兩巴掌打在這個胞姐臉上,但是他不能,只能忍住一肚子的火氣,壓抑著怒焰,對著兩名宮女,用異常冷冽的嗓音命令道:“還不趕快將二公主帶進去換衣物,你們好好看著二公主,在回宮之前,不許她出來,免得她著涼了!若是給我知道二公主跑出來了,哼!”

    他沒有將後果說出來,兩名宮女卻如同芒刺在背,低著頭,全身顫抖,四皇子冷酷狠戾,對待宮人絕不手軟,連忙應是,兩人一左一右的夾著二公主往後院去。

    四皇子看著二公主還屢屢回頭,覺得不放心,又喊了自己的貼身侍衛陳乙跟在她們後面,以防再出什麼意外。

    耿佑臣將二公主救了上來,就被人包圍住了,徐國公府的嫡孫徐硯奇喝得醉醺醺的,半醉半醒的沖過去,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拿著酒杯,指著耿佑臣,滿臉揶揄道:“好你個耿佑臣,你還說你喝醉了,看你方才的樣子,有人落水,你是健步如飛,跳進去救人沒一點問題,你裝醉,裝醉是吧,現在被我發現了,喝,罰你再喝三杯!”

    他舉起酒壺,就開始往酒杯裏倒酒,東倒西歪的,倒得滿手都是,終於倒滿了一杯,塞到耿佑臣的面前。

    耿佑臣一身喜袍已經是濕漉漉的粘在身上,頭冠也有些歪,他從開席起,就被一幫紈絝子弟包圍了起來,拼命的灌酒,就算跳到了湖中,整個人還是沒清醒過來,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看到杯子就直接接了過來,往口中倒。

    如此豪邁的行為自然讓旁邊的人大聲起哄,“噢,再來一杯!”

    年輕人在一起玩鬧,又都喝了一些酒,看到二公主有人管,就不去操心了,雲卿和韋沉淵站在原地沒有動,但是卻將四皇子和二公主兩人之間的互動看了個清清楚楚。

    韋沉淵面上帶著幾分驚訝,他剛才可是聽到二公主說的話,什麼救了她,有了肌膚之親,要讓皇后賜婚……

    這,耿佑臣可是今天的新郎官,二公主因為別人救了她,就要去賜婚。

    要知道,大雍朝雖然規矩多,但是男女之間大防也不至於那麼嚴密,男女見面說話,只要沒有越矩的行為,也不會有難聽的話,而掉下河中,只要不是男女赤裸接觸,其實這也只不過是算是一個救命,一個承恩這麼簡單。

    如今春日,衣服不用說,起碼都是二層,耿佑臣救了二公主頂多算是個援手之恩,連救命都談不上,因為耿佑臣不出手的話,這裏青年才俊中會游水的人不少。

    “二公主未免傾心也太快了一點。”韋沉淵驚訝之餘,又歎了口氣。

    雲卿望著他清雋的面容上,星眸裏帶著的心有餘悸,掩嘴一笑,鳳眸裏光彩流溢,如繁星綴在夜空之中。

    二公主當然會傾心了。

    韋沉淵可是不知道,上一世裏面,二公主也是在一個宴會上,不小心跌入了湖中,當時便是韋沉淵第一個去救了她,於是跟隨而來的,便是二公主無盡的騷擾和糾纏,她記得自己死的時候,韋沉淵還沒能娶妻,朝中哪一個官員,敢把自己女兒嫁給他啊,二公主那時候可是做了皇帝的四皇子的姐姐,嫡長公主了,和皇帝的姐姐搶男人,那是不要活了嗎?

    而耿佑臣,在做她妻子的半年時間裏,雲卿知道他有一個習慣,他喝醉酒之後,表面上看起來和平常人差不多,但是一旦聽到有東西落水,就會飛奔過去撈上來,速度和反應根本就看不出是一個醉酒人所為。

    這個習慣是他小的時候救過一個人,李老太君也應此注意到眾多庶子裏面的耿佑臣,才對他開始注重培養,為他今日踏入朝政打下了良好的學識基礎,所以在耿佑臣的心裏,下水救人大概和權利成就是一體的,醉了之後,這就成了一個奇特的嗜好。

    當然,這個習慣知道的人很少,耿佑臣很少喝醉,但今天是他的婚禮,他當然是要敬酒,而且很難推遲。當他被人擁著進了花園時,雲卿便就注意到了他眼中那微醉的神態。

    再加上鵝卵石這麼滑,二公主激動之下,沖過來打她的話,十有八九會滑到水中。

    機緣巧合,就讓看戲曲看的太多,有英雄救美情節的二公主滑下去,遇到了令她砰然心動的耿佑臣了。

    “女子總是有點英雄情結的嘛。”雲卿對韋沉淵一笑,語氣裏聽不出是揶揄,還是感歎。

    韋沉淵雖不知雲卿腦中在想什麼,但在心內也慶倖剛才雲卿踩住了自己的長衫,不然剛才他比耿佑臣的動作快,救了二公主就是他,被二公主看中的就會被換成他……

    從之前看到二公主的那刁蠻到野蠻的舉動來說,韋沉淵真是覺得,這位高傲的二公主,只怕他是吃不消了。

    然,從雲卿剛才的舉動來看,她似乎一早就知道二公主會愛上救她的人,也知道耿佑臣會跳下去。

    如星的眸中不禁的帶上了深思,她的再次未卜先知,讓韋沉淵心內對雲卿的看法又高了一個層次,只歎她幸好是朋友,而不是敵人。

    他揚起唇角,輕鬆的一笑,“這麼說,你也有了?”

    雲卿點頭,“有的。”

    是女子,總會有一點英雄情結,幻想有一天,自己在為難之中,會有一個俊美的男子,騎著白馬,威風八面的出現,將自己從水深火熱之中救出來……

    上一世的她,不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情節,在失貞的水深火熱之中,遇見了溫文爾雅的耿佑臣,便栽了下去,結果送了卿卿性命。

    不過,也有些奇怪,上一世的耿佑臣對她是一見傾心,再也不能自拔,雖然是沖著家中的財產,這一世,她自問容貌更加煥發,家業也更加大了,可耿佑臣對她,似乎只是有興趣,而沒有什麼太過傾心的意思。

    莫非,前世的他,不是出於自己的本意來娶她的?

    想起耿佑臣和四皇子的關係,還有四皇子派人來自己家中翻尋的東西,雲卿彎了彎美麗的唇角,眼眸微垂,大概,耿佑臣娶她,也是為了那樣東西吧,只是上一世到死,她都不知道那東西究竟是什麼,要如何才能尋到這樣東西呢?

    “原來你也有啊,難怪英雄美人總是戲臺子上最受歡迎的曲目。”韋沉淵帶著些微的取笑,眼角彎起,如同一縷清風。

    “是啊,聽你語氣,似乎對剛才沒救到二公主遺憾嘛。”雲卿斜覷著他,滿臉促狹的笑,“要不要下次創造點機會給你再表現下?”

    “郡君還是不要拿著小生打趣了。”韋沉淵瞳眸微瞠,做出驚嚇的神色,對著雲卿拱手討饒。

    這般模樣惹得雲卿笑靨更盛,便是已經看了兩年她美貌,自認已經沒有感覺的韋沉淵都失神了片刻,心中喟歎,如雲卿這等生在富貴家中的少女,又這樣炫目,以後,不知道會嫁到誰家為婦呢。

    婚宴結束後,皇后,二公主,四皇子回到了儲秀宮中,一直被四皇子冷眼警告,不敢開口的二公主,此時終於一臉不平的沖到皇后面前,滿臉委屈的喊道:“母后,你可要為女兒做主啊!”

    皇后在宴會上已經聽到宮人回報,發生了什麼事,此時扭頭便望著二公主,美眸中有著冷光,“你有什麼要我做主的?”

    二公主並不是個聰明的人,她也沒有察覺到皇后眉梢那點冷意,只顧著傾述自己的那點心思,抓著皇后的手,撒嬌道:“母后,方才在永毅侯府花園中,女兒掉落到了水中,是耿佑臣他救了我,女兒和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膚之親,求母后給我們賜婚。”

    她一口氣將心中的想法全部說了出來,皇后的臉色卻是隨著她的話語越來越沉,“你堂堂一個公主,說什麼肌膚之親,說什麼給你們賜婚,你知道不知道耿佑臣是今日的新郎,他剛娶了威武將軍的義女,我給你們賜婚,你過去是什麼,做妾,你做不做?!”

    “做妾?”二公主顯然沒想到皇后會說出這兩個字來,尖聲喊道,兩隻眼睛裏帶著驚訝,“母后,我堂堂一個公主,去做妾,怎麼可能,她韋凝紫也沒這個福分可以承受得起!”

    “那你還要嫁過去?”

    “讓那個韋凝紫做妾,我做妻子,這不就可以了嗎?”二公主站在皇后身邊,想起那從天而降的紅衣男子,宛如天上派來的救星一般,“我和耿佑臣是有緣分的,他今天做新郎官,那麼多人都在花園裏圍著他,為什麼別人沒來救我,就是他來了,他就是我命定的那個夫君!”

    二公主今年已經二十,她曾經有一門親事,但是就在快要舉辦婚禮的時候,男方得病去世了,二公主得知後,也沒怎麼傷心,在那門親事之後,皇后又要給她說親,她都不肯,說沒感覺,這不好那不好,陛下曾經逼迫她嫁人,她竟然以死相逼,硬是的三天三夜不吃飯,不喝水,將皇后心疼的去求明帝,明帝一氣之下,再也不管她的婚事了。

    如今在朝中,是有名的大齡公主。但是二公主不在乎,她一直在等著她命定的那個人出現,直到今天,他終於出現了。

    二公主出生之前,本來是有一個公主的,但是身體不好,沒足月就夭折了,所以二公主其實是明帝的第一個女兒,明帝頗為疼愛她,經過以死相逼不嫁人事件之後,明帝對這個女兒,明顯就沒那麼喜愛了,更別說二公主的智慧和她的驕縱,完全是成反比。

    本來她今日看上哪個青年俊傑,對皇后來說是好事,可偏偏是在人家的婚禮上看中了新郎,這比不嫁人,還讓皇后惱怒。

    “你難道不知道,那個韋凝紫是你四弟要拉攏的人嗎?”皇后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若是早那麼一個月,看上耿佑臣也就罷了,反正他是四皇子的心腹,讓他娶了二公主,也算是進一步的拉攏,現在再說,那都遲了。

    二公主一愕,隨即道:“拉攏她做什麼,她一個女的拉攏了又有什麼用!”

    “你!”皇后現在是真的後悔一直嬌慣著這個女兒,她想著女兒家嬌養,一直對二公主是要什麼就給什麼,如今看出來,這個女兒不是用沒頭腦形容,簡直可以直接說蠢了!

    “你不用想了,今日他救你,不算什麼肌膚之親,那只是援手相助而已,你若是以後還想嫁,還是好好想想,今日在場,有多少人看到你驕陽跋扈的要打沈雲卿,怎麼挽回臉面吧!”一直坐在一旁,抿緊深紅色嘴唇,滿臉陰戾的四皇子,冰冷的聲音插入了兩個女子的對話之中。

    皇后卻不知道前面這樁事,聽到四皇子的話後,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但更多的卻是聽到沈雲卿的名字後,心頭不由自主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你怎麼要去打她?”

    “她對四弟不敬,我當然要去警告她了!”二公主滿臉的不忿,想起雲卿,眼底就流出了鄙視,“對啊,今天就是因為去打她,我才掉到湖中去的,搞不好是她故意陷害我!”

    四皇子微掀眼皮,睨了二公主一眼,雙眸如同寒冰一般直直射向她,哼道:“她沒對我不敬,是你突然沖出來要去打她,自己腳下生滑,才跌進去的,莫要將責任往其他人身上推卸!”

    四皇子心中很不喜歡二公主的做法,當時他和雲卿在說話,就是因為她突然出現,便打斷了,但是後來,二公主滑到湖中一事,他本能的覺得,沈雲卿也是故意走那條鵝卵石鋪的小路,當時她就在防範二公主的撲打了。

    聽到四皇子的話,皇后美眸微眯,眸中透出思量的光芒,在四皇子身上打量,自己的兒子她還是瞭解幾分,甚少為朝政以外的人和事說話,今日卻是破例為沈雲卿辯解了。

    她仔細的盯著四皇子的表情,但見他容色冰冷,雙眸也如同往日一般,並沒有特殊的情狀在裏面,沒有異常,卻不等於真正沒有什麼,她這個兒子,自幼便是一副冰冷到底,生人勿近的模樣,就是她這個生母,也不大清楚他的想法,除了一些朝政上的事外,其他的,她和這個兒子並不親近。

    想起在沈雲卿的容貌,皇后心中微微恍惚,莫名的有一種危險的感覺。

    “母后,我不管,你要替我做主,我要嫁給耿佑臣!”二公主見皇后陷入了沉思中,不甘心自己的姻緣被這樣忽視,搖著皇后的手,耍賴道。

    “你不要說了,你和耿佑臣是沒有可能的!”皇后擰眉喝斥道,心裏打算物色個合適的人,儘快將二公主嫁出去才好,想起四皇子方才說二公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去打韻寧郡君,只怕朝中關於二公主倨傲跋扈的流言會更盛,還是要肅清這等流言比較合適,她想了下,抬頭道:“六日後,讓耿佑臣夫婦和韻甯郡君進宮。”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20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8 AM 編輯

正文 092 沈府暗殺

    聞言,四皇子眉頭攏起,望著皇后的雙眸深幽如夜,“母后召她們進宮,所為何事?”

    皇后看了一眼看拉著她的手,一臉期待的二公主,眼底有著母親對女兒的那種疼愛,天下父母心,便是尊貴如皇后也是一樣,將目光移到四皇子處,“婚宴上那麼多人看到她無故責駡沈雲卿,我想讓她道歉,挽回聲譽,再者,韋凝紫如今嫁給了耿佑臣,她和沈家不是親戚關係嗎,我想讓他們和好,這樣一來,若是那東西在沈家,一時找不到,你也放心多了。”

    一聽到要讓耿佑臣入宮,二公主的面上綻開了笑容,待聽到皇后讓他們進宮的目的並不是自己所希望的賜婚時,眼底的光亮瞬間淡了下去,咬著嘴唇,氣怒道:“母后,你讓兒臣跟那個商人之女道歉,她那麼卑賤,兒臣是公主,怎麼能給她道歉?!”

    “住嘴,她以前是什麼身份都不要緊,重要的是現在她是你父皇親封的郡君,你當眾責駡她,那就是不對的。”皇后縮緊瞳眸,鎮定的對著二公主說出這一番話。

    從現在開始,她還是不能再驕縱女兒了,若是讓她一直這樣下去,就算有自己在後面撐腰,遲早也會惹下大禍。

    皇后的話四皇子聽在耳中,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四皇子心裏卻不贊同,因為對這個二姐太瞭解,果然就聽到了二公主的反對,他眼底幽光暗閃,從二公主面上掠過,兩道視線裏帶來的寒意,讓二公主渾身發冷,悻悻的閉上還準備反駁的嘴。

    若說二公主心裏怕的人不多,連皇后發怒,她都不怎麼放在心底,但是這個四弟,她卻是害怕的,那兩隻雄鷹一樣帶著侵略和霸道的眼眸,散發出來的寒冷氣息,讓她每次都有心臟被凍住的感覺。

    明明她才是姐姐,做弟弟的應該尊敬她才對,可惜這個弟弟,就是和別人不一樣,有時候她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四皇子的姐姐了。

    看到二公主識相的閉嘴,四皇子才將目光收回來,對著皇后,否定她剛才的提議,道:“母后,二姐的聲譽朝中上下已經早清楚了,便是她做出這般姿態的道歉,也挽回不了什麼,更何況她根本沒有這個心,到時候再出什麼亂子,只怕是越潑越髒。”

    聽到兒子這麼評論女兒,皇后心底微微覺得有些不舒服,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四皇子分析的沒有錯,二公主這種性格,到時候別道歉不成,反而再次發飆,那真是適得其反了,“那韋凝紫和沈家的關係?”

    “那樣東西,兒臣會自己找出來的,母后便不用操心了,韋凝紫和沈家之間是不可能再和好的,若是母后你插手,只會讓兩家更添不快。”四皇子語調冰冷,不急不緩阻止了皇后的行為。

    “本宮貴為一國之母,插手她們之間的關係,還會引得不快嗎?”皇后不甘心一說到沈家的時候,四皇子似乎有意無意的維護沈家,這一切究竟是她想多了,還是真的需要擔心這個問題了。

    “不可以緩和的關係,無論誰插手都一樣,母后你是一國之母,所用的只是強權,她們就算表面說和,心底還是一樣,那又為何要去做這樣的無用功。”四皇子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母后就不用操心了。”

    他的言語冰冷沒有起伏,語調裏聽不出任何的感情,皇后心裏有些不舒服,握著鳳椅扶手的手微微收緊,臉上若不是有脂粉的掩蓋,必然是雪白一片,這個兒子太過強硬,很多事情,她也管不了他,不過,這正是為帝王所需要的品質。

    想到這裏,她面色稍緩,方才緊繃了語氣也放的柔和了許多,“五皇子就快從北方回來了,你要找,就儘快趕在他回京之前,這樣動手也比較方便。”

    四皇子幽黑的眼眸微垂,眸中透出沉思的意味。

    兩天后的夜裏,三名黑衣人趁著月黑天高,悄悄的朝著撫安伯府的位置潛行,就在他們要進入撫安伯府的時候,從暗中突然出現了另外幾名黑衣人,但見那幾人速度更快,動作更整齊,刀光劍影在暗夜無聲中廝殺,半柱香的時間之後,三名黑衣人先後倒下,鮮血和屍體迅速的被解決,幾名黑衣人悄然的再次隱入夜色之中。

    月兒彎彎,繼續照著寂寞無聲的黑夜大地。

    一隻小小的蜂鳥從撫安伯的陰影處,揮舞著翅膀,在空中繞出一道道隱秘的曲線,最後停到了一根潔白如玉的手指上。

    “果然還是出手了。”修長的手指提起,將蜂鳥放在朱紅的唇上輕輕一吻,月夜下,男子細長的狹眸中光芒瀲灩,卻有含著一股嗜血的殺意,唇角揚起的弧度,如同一把鋒利的鐮刀,發出的音色卻是慵懶奢靡的令人陶醉。

    四皇子還是再準備去沈府搜尋,不過這一次,被他的人攔了下來,密局的人真是下手太狠了,直接就將人殺了,不過也好,讓四皇子他們多費點腦子,想想人去了哪里。

    永毅侯府的西苑。

    黑夜籠罩著大地耿佑臣才從外面踏進院子,韋凝紫在屋中等了許久,一看到他回來,便整理了衣裙,面上帶著笑容到門口迎接他,“夫君,你回來了。”

    “嗯。”耿佑臣滿臉都是心事,進來便任韋凝紫的貼身丫鬟粉玉將外袍脫下,換了一襲家常的便服,才坐了下來。

    韋凝紫見此,忙使了粉藍去泡茶,自己則坐到了耿佑臣的身旁,望著他的臉色,揣摩他究竟在為什麼煩惱。如今她已經嫁給了耿佑臣,做了她的夫人,就算心裏不甘,但女子一旦嫁人,以後的榮華富貴便和夫君綁在了一起,所以韋凝紫在初時的不甘後,還是決定接受這個現實,用自己的智慧來協助耿佑臣,耿佑臣能步步高升,她的地位是水漲船高。

    “夫君,你還沒用飯吧,妾身讓下人將飯菜都熱著的,端過來便能吃了。”

    “不用了,我沒胃口。”耿佑臣一手撐著額頭,眉間的皺紋和打了結一樣,前晚他聽四皇子的吩咐,讓人潛入撫安伯府去找那樣東西,結果等了一天一晚,東西沒有找到也就罷了,就連派出的人也悄無聲息的消失了,一點蹤跡都沒有。

    這樣的結果報給四皇子,自然而然得不到什麼好臉色,還讓他挨了一頓冷罵。

    他揉了揉眉心,這些人都是四皇子培養的密探,對四皇子絕對的忠心,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他們沒有回來的最大可能就是已經被人抓起來,或者殺了。

    前者的話,他也查了,撫安伯沒有一點異樣,再說以撫安伯府如今的能力,不可能抓得到密探的,那麼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被其他人抓了,或者殺了,那這批人,又究竟是誰,誰和他們一樣,都在盯著沈府,他們也覺得那樣東西在沈府嗎?

    耿佑臣覺得頭中一團亂,如今四皇子說了,暗查的辦法顯然是不行,要他想辦法,如何查出那樣東西的所藏之地。

    他今日一天都在想這個問題,哪里有心情吃飯。

    韋凝紫見他這樣,料定他肯定遇到了什麼難事,想了想,揮手讓粉玉出去,別讓別人靠近,然後柔聲的道:“夫君,你忙碌了一日,腹中想必已經空了,若是一點東西也不吃,對身體也不好,不如妾身去給你熬點粥,如何?”

    溫言細語在耳邊徐徐的響起,還有女子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耿佑臣抬起頭,便看到韋凝紫嬌美的容顏,和柔和的笑臉,心中微微一動,這是他新娶的妻子,兩人還在蜜月期,再加上韋凝紫又懂得討好他,在床上也表現的讓他很滿意,心裏便多了一分溫柔,扯出一抹笑意,“不用了,我沒胃口,暫時還不想吃東西,你剛嫁到府中,還是別勞累了。”

    他的眼眸裏含著溫柔,言語也體貼,韋凝紫聽了心中還是舒服的,看氣氛不錯,便試探的說道:“夫君每日在朝中勞累,妾身在家中比起你所做的事業來,不過是小家子氣罷了,但是看夫君每日如此辛苦,妾身雖然只是個閨中女子,懂得也不過是些針線女紅,養鳥看花之類的,心裏想著,能替夫君解憂便好了。”

    她說著,便低下頭,露出纖長的脖子,看起來脆弱又小心,耿佑臣心裏不禁起了憐意,心思卻在想另外一件事情,他剛才怎麼忘了,韋凝紫當初住在沈家那麼久,也許她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打聽沈家的消息出來呢。

    “雖說你是個婦人,但是婦人不一定就無知,現在你我是夫妻,有一件事情,為夫倒是要向你詢問。”

    韋凝紫一聽耿佑臣肯將事情說給她聽,眼眸微亮,面上卻還是謙虛,“夫君若是不嫌棄妾身,那可以說給妾身聽聽,若是沒辦法解決,至少也能讓夫君傾訴一番,說不定也能有一番效果。”

    她這等低姿態,讓耿佑臣覺得心裏很舒服,便換了個姿勢,將撐著頭的手放下來,在桌上輕拍了兩下,四皇子要找那樣東西事情是絕對的機密,當然不能隨便跟人說。

    韋凝紫現在是他的妻子,以後與他也是一體的了,雖然不能全說,但多少可以透露一點,如此這般的想著,耿佑臣斟酌的開口道:“是這樣的,四皇子想拉攏撫安伯府,但是卻沒有辦法下手,你以前在撫安伯府中住了許久,你知道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可以拉攏撫安伯的呢?”

    一聽到撫安伯府幾個字,韋凝紫的瞳孔就不由自主的縮了縮,真是冤家路窄,嫁了人之後,夫君問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撫安伯府有關。

    不過,她喜歡,任何可以給撫安伯府裏的人添堵的事情,她都格外的喜歡。

    聽到耿佑臣說的話,韋凝紫心中也在想,表面上先是問了一個問題,“四皇子乃皇后所出,朝中無人不尊敬他,怎麼撫安伯府還這麼大膽,竟然和四皇子做對嗎?”

    耿佑臣一聽她的話,就笑了起來,只覺得她說的話很可愛,手指在她臉頰輕輕的捏了一下,道:“到底是婦人,四皇子雖然是皇后所出,但是陛下的兒子可不止四皇子一個,知道不?”

    其實韋凝紫心裏也知道,不過是說出來,讓耿佑臣心裏滿足的罷了,嬌嗔的將耿佑臣的手拉下來,斜覷了一眼他道:“妾身當然不如夫君你懂得多,見識的多了,不過,妾身倒真是有一個想法,就是不知道夫君知道了會不會取笑妾身!”

    耿佑臣剛才本來是不報什麼希望了的,誰知聽韋凝紫又說有想法,就抱著不讓新婚妻子太丟臉,很給面子的點頭,“你說說看,也許能行呢。”

    韋凝紫便抬起手對著耿佑臣招了招,耿佑臣眯眼笑了,靠過去將她抱在懷中,再坐下,“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韋凝紫點頭,將頭湊近他的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話,聽完之後,就見耿佑臣兩眼發亮,大呼:“好,這法子簡單,為夫一時鬱結,竟然沒想到。”

    他言語裏的意思便是這個辦法不怎麼的,關鍵是他一時沒想到,韋凝紫聽了,心下冷笑,法子雖然簡單,但是你就是想不到啊,但是面上還是那般的柔和,“夫君所想都是雄偉的策略,妾身乃小小婦人,想的肯定不一樣,哪里能和夫君所做所想比較呢。”

    這話熨貼極了,耿佑臣心裏的愁雲一下子就散去,頓時整個人精神了起來,看著嬌美如花的妻子,雖然是婚前發生了醜事才不得已娶了的,如今看來,也不比那些個名門閨秀差。

    再看她兩頰生紅,唇色紅紅的好似能滴出水來,眼神便漸漸深了。

    韋凝紫哪里察覺不到他的變化,手卻略推了推他,“夫君如今心情好了,妾身讓人端了飯菜上來給你吃……”

    “還吃什麼飯菜,現在最想吃的就是你了……”耿佑臣的手便從衣擺下摸了進去,聲音裏帶著粗氣。

    不一會,屋中便響起了讓人面紅耳赤的呻吟聲來……

    第二天一大早,耿佑臣神清氣爽的上朝,滿心歡喜的要將韋凝紫所說的辦法呈給四皇子。



正文 093 禦賜美妾

    下朝之後,耿佑臣將口中的方法講與四皇子聽後,四皇子略為沉吟了一會,便帶著耿佑臣到了皇后的儲秀宮中去了。

    儲秀宮。

    精緻的簷角飛翹,上面蹲坐著九子神獸,威嚴素正。房檐上的鑲金赤藍金匾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有些刺眼,但如同本宮的主人一樣,這個匾額所代表的是後宮女子最至高無上的權利。

    一早,各宮的妃嬪都到儲秀宮中給皇后請安,每日的例詢問話過後,眾妃嬪請過安後也都回各自的宮殿中。

    皇后端了一碗茶,正潤著剛才說話導致口幹的喉嚨,便聽到宮人說四皇子和耿大人過來,略微頓了頓,便放下茶盅,雍容的擺了擺手,吩咐宮人讓他們進來。

    四皇子和耿佑臣對著皇后分別行禮,“兒臣見過母后。”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都起來吧。”皇后綰著牡丹髮髻,中間插上鑲金的鳳頭釵,右邊佩金花步搖,左邊同樣簪了三支紅寶石點翠簪,一襲只有皇后才能穿著的大紅色的雪錦鳳服將整個人襯得格外的雍容華貴,她對著四皇子和耿佑臣含笑的點頭,側頭朝著米嬤嬤看了一眼,米嬤嬤立即會意,旋即對著那些宮人吩咐道:“你們都去外面候著吧。”

    方才進來時,殿內兩旁站立的宮人,規矩整齊的向後退了一步,腳步輕輕的退出儲秀宮,帶上了大門,只留了米嬤嬤和兩個大宮女在華麗的宮殿中。

    銅鑄鎏金的雕花香鼎裏正燒著奇楠香木片,恬美華貴的味道,充斥著整個大殿,這千金一片的香片,也只有一國之母,才能有這個資本,可以日日燒千金。

    皇后美眸裏帶著精明,在四皇子和耿佑臣兩人的面上一掃,看見耿佑臣眼底的興奮,便猜到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四皇子帶他來這裏,肯定不是坐坐這麼簡單的。

    四皇子也不是喜歡磨蹭的人,行禮之後,便將話題帶到了主要點,轉過頭來,對著耿佑臣道:“你將方法再重複一遍吧。”

    若是其他人聽到四皇子這般乾脆俐落的話語,一時還會摸不清頭腦,但是耿佑臣和皇后兩人心裏是明白的,特別是耿佑臣。

    聞言,他微躬了身子,應了四皇子的話,然後站起來道:“昨日殿下與微臣討論關於如何拉攏撫安伯府的事情,微臣思索了一晚,終於想到了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皇后端莊的坐在鳳椅上,面色如水,看起來絲毫沒有變化,只是雙眸微亮,顯示出她對耿佑臣所說的方法有著興趣。

    她也知道,四皇子派出去的密探一去不返,這樣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個好兆頭,這證明朝中已經有人盯上了沈家,而這人,究竟是誰,他們也不清楚,是敵人,還是朋友,更是完全不明了,那麼以前暗裏派人去尋的方法,暫時不能用了,然,那樣東西也不能不找,所以她很想知道,耿佑臣究竟想出了什麼辦法。

    這個辦法,也應該是和四皇子說過,得到他的認可,四皇子才帶著耿佑臣到儲秀宮來的,更可能的是,這個方法,還需要她的插手。

    在後宮浸淫權鬥數十年的皇后,也並非什麼都不懂的婦人,她的猜測還是沒有錯。

    只聽耿佑臣道:“微臣內人曾在沈府居住過一段時間,她說沈府如今並不會讓任何人進府,便是一般的丫鬟僕人,也很難接近沈府的重要位置,但是有一點,可以利用,以前撫安伯還是商人的時候,家中曾有三名姨娘數名通房,而如今,府中通房沒有,姨娘也只有一位,由此,內人覺得,若是皇后娘娘給撫安伯賜下兩名美妾,礙于皇后娘娘的面子,他不能不接。”

    竟是這個辦法,皇后面上的笑容越發的大,眸底的趣味也越濃,說真的,這個法子倒不是多高明,皇帝皇后給臣子賜下美妾,是很平常的事情,諭旨一下,不管臣子自己願意不願意,都必須接下來。

    兩個嬌美可人的妾室到了撫安伯府,到時候用盡渾身解數,將撫安伯哄住,再多吹吹耳邊風,撫安伯便會被慢慢的拉攏了。

    聽說沈茂的正室已經是三十有餘了,男人嘛,誰不是喜新厭舊,家中老妻,哪有年方二八的媚人女子來的好呢。

    這樣的話,她當然也不會說出來,太不符合一國之母的高貴氣質了,皇后在心內想著,眼眸看著耿佑臣,笑著點頭,“也是,撫安伯為陛下解決了北方旱災這麼大的難題,本宮也要好好的犒勞一下他,韋氏這個注意的確不錯,看來你娶了個聰慧的媳婦。”韋凝紫已經嫁做耿佑臣的妻子,所以皇后稱她為韋氏。

    得到皇后的嘉賞,耿佑臣心內滿是喜悅,他現在是個五品官員,以後要升任,還是要皇后和四皇子多多攜提的,面上一副忠心耿耿,不敢受誇的模樣,趕緊垂首道:“為皇后娘娘和四皇子殿下分憂,是微臣的責任,內人不過一個愚婦,豈敢受皇后這等讚譽。”

    他們這等談話,自以為機密的無人知曉,沒有人發現,在牡丹雕棱的六扇紫檀木窗臺上,停著一直肉眼難以發覺的小小鳥兒,一雙芝麻大的黑眼,正一瞬不瞬的看著裏面交談的幾人。

    外面傳來宮人的敲門聲,鳥兒被驚,震震翅膀,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化作一道黑線消失。

    裏面三人的說話聲立即中斷,皇后微蹙了眉頭,聲音平和的問道:“何事?”

    “回皇后娘娘,五皇子和瑾王世子求見。”宮人恭謹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在這空曠又奢華的殿內,格外的清晰。

    皇后揚眸望向四皇子,眼底有著深深的探尋,五皇子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怎麼沒接到消息。

    四皇子冰冽的雙眸沒有任何的變化,幽深的如同一口深潭,視線在與皇后撞上的時候,依舊如常,心內卻不是如此平靜。

    他的人一直都有打聽五皇子的去向,但是卻沒有人來通知他,五皇子今日就會到京,密探的資訊肯定是出了問題。

    之前派出的密探無故失蹤,如今密探的資訊不及時,讓他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究竟是誰在背後,是父皇,還是五弟,還是,其他人?

    皇后見四皇子沒有任何的反應,收回探尋的目光,對米嬤嬤使了個眼色,米嬤嬤會意,對著外面道:“請五皇子殿下和瑾王世子進來。”

    隨著米嬤嬤高昂的嗓音落下,朱紅色的門被推開,一襲白袍如同月光般侵襲到滿是深色,華麗色調佈置的儲秀宮內,瞬間點亮了所有人的眼眸。

    但見禦鳳檀狹眸微彎,在四皇子和耿佑臣的身上掃過,跨過高高的門檻,寬大的雲錦袖袍蔓延如雲彩,伴隨著他慵懶散漫的嗓音,透出一股與殿內氣氛完全不合的氣息。

    “原來四皇子,耿大人也都在這裏。”

    與禦鳳檀一道走進來的,是穿著藏青色,五官並不十分出色,但是看起來很明朗的年輕男子,他袖口繡著的龍紋圖案,頂上戴著的是皇子玉冠,一看便知道,他便是元后所出的五皇子禦南弦,雖然沒有四皇子那般的俊美出色,但是也稱得上是英挺。

    他臉上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眼下雖帶著趕路的勞累,兩眼裏精神卻十分之好,進來之後,便對著皇后行禮道:“兒臣拜見母后。”

    禦鳳檀也一起行禮道:“臣見過皇后。”

    皇后看到五皇子,臉上的笑容便有些微妙,若是說有什麼變化,也實在找不出來,但是看起來,就是與剛才不同,她動了動戴著長長護甲的右手,聲音裏充滿了慈愛,對著五皇子和禦鳳檀道:“快起來吧。”

    “兒臣謝母后。”五皇子聞言站起了身子,然後對著四皇子道:“四哥。”

    “嗯。”四皇子點點頭,從喉嚨中發出一點聲音,整個人顯得很淡漠。

    倒是皇后顯得熱絡多了,她對著五皇子道:“你不是要兩日後才回來嗎?怎麼今日就到了,本宮剛才聽到,還以為聽錯了。”

    這話顯然是在試探五皇子了,他既然說了要兩日後才到,怎麼提前就到了,難道是別有居心?

    五皇子一點其他的神色都沒有,豁然一笑,“其實本來是兩日後的,那是啟程之時計算的日子,後來父皇派了鳳檀來接兒臣,一路上他都催的緊,不讓兒臣多休息一會,後面七天的路程,也就給他折騰成了四天半。”

    “噢,鳳檀怎麼如此急切的要回京,不是最愛遊山玩水的了嗎?”皇后似乎被五皇子說的多了幾分好奇,視線移到了坐在椅子上,正端茶品茗的禦鳳檀身上。

    五皇子從北方回京,明帝還特意讓禦鳳檀去接他,也不知道是看重這個兒子,還是對他放不下心。

    禦鳳檀揭開茶盅,喝了一口茶後,才眯著一雙如霞光動人的眸子,回味似的抿了一下唇,“跟五皇子一起趕路,談不上遊山玩水,只要一想到皇后這裏的茶,臣也就更加快馬加鞭,日夜不停的趕回來了。”

    皇后捂著嘴一笑,眼角的細小皺紋也顯露了一些,顯然這次的笑帶著點真心,“鳳檀,你真是每次到本宮這裏,都要拐彎抹角的弄點茶回去才甘心。”

    “哪里,自然是皇后這裏的茶好,臣才會來要。”禦鳳檀嘴角的笑也愈發的動人,整個人因為這一笑,有一種驚心動魄的俊美,只是眼底深處,卻沒有一絲的笑意,餘光若有若無的在四皇子和耿佑臣的身上掠過,“看四皇子和耿大人,也是和我一樣,來這裏喝喝皇后的頂尖雪芽。”

    他話鋒一轉,就到了四皇子和耿佑臣的身上,四皇子倒是無事,皇后是他母親,他來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耿佑臣作為一個外臣,來儲秀宮,的確不是十分妥當的,正因為如此,在禦鳳檀說完這句話後,四皇子面色微微一凜,氣息變得更冷,而耿佑臣臉上卻帶上了一絲淡淡的慌亂,站起來道:“世子說笑了,微臣來此,則是有事要商議,內宮後院,豈是微臣能為一杯茶水,能隨便出入的。”

    “耿大人太緊張了,本世子不過是開個玩笑,你是四皇子的得力助手,誰都知道你出現,那必然是有大事,怎麼單單是為一杯茶呢。”禦鳳檀狹眸斜睨著他,語調淡淡的又帶著一絲漫不經心,讓人看過去,只覺得他隨口說說,偏偏落到其他人耳中,便覺得這話的意思深了去了。

    耿佑臣在大殿上攻擊韋沉淵,便是為四皇子出手的,結果卻慘不忍睹,反而連累了自己,所以禦鳳檀的話,讓耿佑臣臉上有著微微的怒意,還有一些難堪,臉色的笑容也變得不那麼自然,“世子莫要取笑微臣了。”

    四皇子望著禦鳳檀,冷冽的雙眸裏透出一絲寒意,最近他總有一種感覺,禦鳳檀似乎有意無意的在和他做對,但是攤開來看,禦鳳檀也沒有做出什麼實際的行為,他本來就是這樣散漫肆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這些無意的動作,還是損害了他的利益。

    看來,還是要想個辦法,讓禦鳳檀偏向他這邊才好。

    這些年,他這邊的人,一直都想拉攏禦鳳檀,而拉攏的方法,聯姻是最好的一種,不少官家想將女兒嫁給禦鳳檀,可是不管是為妾還是為妃,禦鳳檀都沒有興趣,而且禦鳳檀的婚事,皇后也做不了主,明帝也一直沒有開口發話,所以若不是他自己開口去求,沒人逼迫得了他。

    殿內的氣氛有些怪異,一下子沒有人說話,空曠曠的坐著五個人,各自有著心事,實在不是聊天聚會的料,不多一會,皇后便尋了個理由,讓人各自散了。

    五皇子和禦鳳檀肩並肩的走在宮中,眉眼裏明媚帶笑,“怎麼,看你剛才說話,好似挺不喜歡那個耿佑臣似的?”

    “看他有點不順眼。”禦鳳檀走在春光中,滿臉的愜意,不以為然道。

    五皇子聽到他的話,側過頭,望著流光下禦鳳檀完美如玉雕的側臉,眸中暗光微閃,驚訝道:“你不會不知道他是四弟的人吧,四弟剛才好似也不開心。”

    禦鳳檀聽了五皇子的話,也轉過頭來,望著他,挑起眉稍,笑道:“怎麼,你很在乎禦宸軒開心不開心?”他的語調拖長了一些,語氣裏帶著淡淡的嘲弄。

    五皇子低頭暗笑了一下,無奈似的搖了搖頭,“四弟開心不開心,都是那麼冷,我在乎,他也不會笑啊。”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其實都沒說到什麼重點,彼此的眼底在金陽下,同樣是一望無垠望不到邊際的深淵,走到了宮門處,禦鳳檀卻擺了擺手,“我還有事,先走了。”

    五皇子微皺了眉頭,“你奔波了幾天,不回府先休息,還要去哪?”

    禦鳳檀一笑,並不答話,朝著另外一條大街邁去,五皇子擰眉望著他的背影站了一會,轉身望著自己的府邸而去。

    次日,撫安伯府。

    春天的陽光不炙不熱,曬在人身上十分舒服。

    院子裏花兒漸漸的冒出了頭,有一兩朵已經搶在其他的花蕾前,綻放出妖嬈的身姿,放眼過去,點點嫣紅綻放在綠葉之中,將府中的景色也點綴得生動活潑了出來。

    雲卿今日無事,正陪著謝氏在繡東西,兩母女說著話,坐在院子裏面曬著太陽,老夫人本來也在,她的身體沒以前好,如今比較嗜睡,待了一會,便有些疲了,謝氏讓人送她回去歇息。

    沒了老夫人在,院子裏其他的丫鬟也讓打發她們休息,除了李嬤嬤,翡翠,琥珀,流翠,青蓮外,沒有別的人,謝氏和雲卿也覺得自在許多,母女倆一直說笑著,享受著溫情流動的時光。

    過了一會,來了婆子傳話,說是瑾王世子上門了,謝氏想了想,讓人請了禦鳳檀進來,就在花廳裏,和雲卿兩人一起接待他。

    禦鳳檀明裏來了撫安伯一次,暗裏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對於撫安伯府的地形,只怕比瑾王府京中的府邸還要熟,裝模作樣的在婆子的帶領下,到了正廳裏。

    “沈夫人,當日居住在沈府,一直都想要來感謝,無奈瑣事纏身,今日才到,切莫責怪。”禦鳳檀倒是翩翩有禮,十分禮貌的對著謝氏拱手。

    謝氏卻有些不敢當,她雖然被封為三品的淑人,但是世子卻是等同縣主之封,為二品,她受不得這樣的禮,便嫻淑的站了起來,回了半禮,她一面說著,一面讓禦鳳檀坐下,自己方坐了下來。

    “世子莫要行此大禮,在揚州時,你是隨著陛下一同住入荔園,這是沈府的榮耀,豈能說叨擾的。”

    雲卿看著禦鳳檀那揚起的朱紅唇角,心裏暗自腹誹道,都不知道來過幾次府上了,今日卻說是來感謝的,也太遲了一點,這人可不是隨便來拜訪的,肯定是有什麼目的的。

    她眸子裏帶著些許打量,落到了禦鳳檀眼底,禦鳳檀便狹眸帶笑,將視線轉到坐在謝氏身旁位置的雲卿身上,清淺道:“韻寧郡君也是好久不見了。”

    “世子身份尊貴,臣女能得見豈是易事。”雲卿揚起明媚鮮豔的小臉,盈盈鳳眸對上禦鳳檀狹長的眸子,緩緩道。

    謝氏在一旁望著禦鳳檀,目光在他面上打量,她對禦鳳檀的印象極好,上次見他的時候,便是看到他抱著墨哥兒,眼底都是善意,一個對孩子溫柔的男人,對妻子應該是不錯。

    而且禦鳳檀的家世極為顯赫,若是沒有意外,他以後肯定是要繼承瑾王的位置,這一點,是優點,也是缺點。

    作為一個母親來說,謝氏希望女兒能嫁個好男人,真心疼愛女兒,將女兒當作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裏,禦鳳檀外表出眾,家世顯赫,性格看來,也還不錯,但是……

    瑾王府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是有些尷尬的,謝氏雖然是個婦人,可也是先帝帝師的嫡女,對政治還是有一點觸覺的,當年奪嫡的情狀她也知道一些,很明顯,陛下對瑾王一直是極力防備的,這種防備是時時刻刻,也許有一天,陛下還會為了去掉這個心防,而做出什麼。

    想到這裏,謝氏在心內歎了口氣,覺得世事兩難全,好在女兒今年才及笄,還有時間慢慢物色合適的女婿人選。

    就在這時,門口又有婆子傳話,“夫人,前院有宮裏來的人在等著,說要見你。”

    “什麼人?”謝氏心裏奇怪,不知這時怎麼會有人來找她,難道是老爺出了事,便帶著急切的問道。

    婆子道:“不是,她說是皇后有口諭要傳給夫人。”

    原來是皇后,那就應該和老爺沒關係了,謝氏心下稍安,轉頭對著禦鳳檀道:“世子,你先在此處坐一會,我到前院去。”

    “沈夫人不必客氣,你先去前院,皇后傳來口諭,定然是有要事。”禦鳳檀笑道。

    謝氏點頭,對他的有禮又喜歡了一分,轉頭望著雲卿道:“切莫怠慢了世子。”

    “女兒省的。”雲卿點頭應了,謝氏才放下心,帶著李嬤嬤往前院去,心底想著究竟是什麼事,皇后派人來傳口諭。

    待謝氏走了出去,雲卿瞳眸睨著禦鳳檀,看他坐在位置上,規規矩矩,並沒有平日裏在她閨房時那般的隨意,到底是皇家子嗣,若是做出一番姿態來,禮儀風度半點不差,不過,比起這點來,雲卿更加注意到,在聽到皇后到沈府來傳口諭的時候,禦鳳檀朱紅的唇翹起來,揚起的弧度俊美且意味深長,顯然他心中並不覺得好奇。

    “怎麼,韻寧郡君這麼思念我嗎?一直望著我做什麼呢?”禦鳳檀眸光瑩亮,俊美的面容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目光深處溫柔流淌,聲音卻如同春風從羽毛上刮過,輕輕的,很是蠱惑。

    雲卿看到他那帶著深深笑容的狹眸,便知道這人今日所來,必然是和皇后傳來的口諭有關,目光中帶著一絲狐疑的光芒,“皇后傳的是什麼口諭?”

    流翠如今對禦鳳檀和雲卿的對話是充耳不聞,自上次到東大街上發生的事後,她隱隱覺得禦鳳檀是喜歡自家小姐的,而自家小姐嘛,對世子也不排斥。

    她一個奴婢,在小姐需要的時候開口,不需要的時候就做個木頭樁子好了。

    禦鳳檀一笑,從喉嚨裏發出低低的聲音,如同簫聲低沉悅耳,讓人悄然沉迷,他輕歎般的搖頭,“我什麼都不說,你就知道我來的目的了,看來雲卿和我的確是心有靈犀啊。”

    比起他在屋中對她的舉動,這般的言語已經是很平常了,雲卿並沒有理會這些,而是抬眸靜靜的看著他,雙眸裏寫著等待。

    禦鳳檀一笑過後,也沒再說其他,而是說起了今日來的主要目的,“皇后感激你父親為陛下解憂,打算給他送兩個嬌妾。”

    雲卿聽了,眼底劃過一道微微的訝異,秀美的眉梢蹙起,暗裏沉吟,皇后無緣無故的要給父親塞嬌妾,一定是有目的的,這個目的……

    她很快便想到了四皇子在找的那樣東西,現在撫安伯府到了京城,是在明帝的眼皮底下,四皇子大概是不方便動手,將手段移到了明處,只要將妾室送進府來,從內部下手,比從外面尋找,的確是要簡單的多了。

    其實一兩個女人塞到後院來,以如今她的地位,就算是皇后給的女人,她也不怕,但是皇后賜的妾,父親不會一直冷落,就算沒事去應付下,母親必然也會傷心的,到時候只會徒增很多麻煩。

    想起以前蘇眉,白姨娘,水姨娘她們在府中鬧得那個局面,雲卿心裏就有了定論,絕不能讓皇后把手伸到沈家裏面來,她側過頭來,豔美的小臉上帶著一種堅定的神色,“皇后這次下口諭,應該是邀我娘去宮裏吧。”

    “嗯。”禦鳳檀讚賞的點頭,雲卿的政治敏感度越來越高了,“她是邀請你娘去宮中,雖然是皇后,但是也不能直接強迫塞人,是打算先禮後兵吧。”

    雲卿明白禦鳳檀的意思,皇后是打算先將謝氏請到宮裏,旁敲側擊一番,若是謝氏懂事,就直接將兩名美妾接回家供著,若是謝氏不接,那皇后就讓人抬到撫安伯府來。

    反正最後的目的都是要將人送進來,區別不大。

    雲卿側頭望著禦鳳檀,卻想起另外一個問題,禦鳳檀今日是來這裏通知她皇后有這個打算的,那麼禦鳳檀有沒有懷疑過皇后為什麼要塞人進沈家呢,按照他的性格,不像是悶頭只會做死事的人,既然知道了,不會不追尋源頭。

    還是說禦鳳檀其實一開始就知道,四皇子和皇后針對沈府的原因?

    不知不覺之中,雲卿對禦鳳檀剛剛開放的心,又蒙上了一層陰影,這些皇家人,一個個心如海深,說不定禦鳳檀對她這樣的接觸糾纏,也是為了找到那樣東西。

    不知怎地,想到禦鳳檀接近自己,原來是這個原因,她心口便如棉花堵住了一般,似喘不過氣來,不由的抿緊了櫻紅的唇。

    禦鳳檀看著她眸光從睿智犀利最後慢慢的竟然一黯,眉間籠上一層淡淡的陰雲,雲卿那麼聰明,在揚州那次,他躲進她家時,應該就知道四皇子對沈家有什麼目的。

    而今日自己所說的話,一定會讓她聯想到他是不是和四皇子也是一個目的,為了那樣神秘的東西接近她的,所以她的眸光才在看向他的時候黯淡了下來。

    他心裏一動,眸中有種讓人心悸的東西,牢牢的看著雲卿,定定的開口,嗓音裏的散漫和漫不經心消失的無影無蹤,有的只是一片真摯和深情掩藏在其中,緩緩的,堅定有力的,道:“不要胡思亂想,我對你沒有其他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娶你。

    這話他放在心底,沒有說出來,但是雲卿已經早就知道。

    自己的心思被這個瑰姿豔逸的男子一眼看穿,雲卿心裏除了惱怒之外,還有一絲驚訝,禦鳳檀的觀察力實在太敏銳了,這實在是不像一個在京城被捧養著的世子,反而像是在權力鬥爭,朝堂政海裏混出來的權臣,有著洞悉人心的精准眼光。

    但是視線在對上他的眸光時,雲卿卻是一怔,那如流霞般璀璨動人的細長雙眸裏,是一片如同花海,真誠又癡迷的眸光,唯一鎖定的,看到的,就只有她。

    那樣的眸光,做不了偽。

    聲音裏的真摯,也做不了假。

    她低下頭,將那眸光帶來的心頭顫抖奮力掩下去,方才與他視線對上的一霎那,她幾乎可以感受到心臟加速的劇烈聲響,那種砰然一動的感覺,讓她措手不及,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縮了起來,努力克制這種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好像有一種被電擊過的感覺從心頭到了四肢,麻麻的,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沒有過的感覺。

    深呼吸了口氣,雲卿克制了這種突來的悸動,想起自己所在的場合,所聊的事情,似乎不適合百感千觸,抬起頭來望著禦鳳檀,卻不知什麼時候,那股若有若無的檀香,已經近到可以聞得清清楚楚。

    禦鳳檀看著她黯然的眸子在與他對視時,霎那之間變得燦亮,本來心頭一喜,接著就看到雲卿在與他視線接觸後,飛快的低下了頭,不由自主的站起來,走到了她的面前。

    “雲卿,你是不是不舒服了嗎?”禦鳳檀看到她抬起的頭,面色有一種從未見過的淡紅,將整張小臉渲染的更加豔媚,簡簡單單一個眼神,幾乎要讓他忍不住去摸摸她。

    “沒。”雲卿極快的壓下這一瞬的心裏變化,有些不敢直視禦鳳檀,將話題轉開,脫口道:“世子有沒有辦法,不讓皇后塞人到沈府?”

    話題一下就轉到這個問題上,禦鳳檀眉頭皺起,顯然很不喜歡,剛才雲卿霎那的神色很奇怪,但是看起來又不像是病了,更不像是惱了他,那究竟是為何。

    但是對於雲卿所提的問題,他也不會輕視,視線依舊停留在雲卿面上,“我認為皇后是女人,你也是女子,女子對女子,應該會有更好的辦法。”

    雲卿聽了心裏一動,腦中有一個想法迅速的冒了出來,禦鳳檀的話看似無心,其實是在給她提示,女子對女子……

    她沉吟片刻,突然對著禦鳳檀笑了起來,聲音帶著喜悅,“謝謝你將此事提前告知我。”若不是禦鳳檀提前來告訴她,就算她有辦法解決,也可能安排不到位呢。

    望著她如花的笑顏,禦鳳檀恨不得能馬上將她摟在懷中,分享她的開心,只是現在實在是不是做出這般舉動的時候,但是看到雲卿那雙貴麗的鳳眸中除了聰慧以外,還閃過一絲狡黠的色彩,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想到了什麼方法,以至於笑的如此美麗。

    “你有什麼法子,說出來給我聽聽。”

    雲卿含笑斜覷著他。

    禦鳳檀眉尾一揚,真是只謹慎的小狐狸啊,淺笑著舉手保證,慵懶好聽的嗓音裏帶著一股暗藏的寵溺,“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雲卿其實並不怕禦鳳檀告訴別人,若是禦鳳檀要做這種事,便不會提早來通知他的,她點頭,然後對著禦鳳檀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一霎那,那雙狹長的眸中光亮閃爍,嘴角的笑是抑不住的往外冒,露出白如貝齒的整齊牙齒,禦鳳檀大笑道:“好,果然是好辦法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20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38 AM 編輯

正文 094 皇后急怒

    謝氏回來之後,心底便多有些怪異的感覺,送走了禦鳳檀後,更是一臉心事的樣子,雲卿在一旁望著她,假裝不知道的輕聲問道:“娘,剛才皇后傳的什麼口諭?”

    女兒呼喚之下,有些出神的謝氏才回過神來,面上略有些不安,“皇后娘娘讓我後天進宮,說是想要見見我。”來京城也快三個月,皇后若是為以前揚州的事,不必這麼大費周章的邀她進宮,可是最近也沒聽到什麼事,需要她去的,總之,謝氏心裏有些不踏實。

    看出謝氏眼底的猶豫和猜疑,雲卿走過去,聲音柔軟的安慰道:“娘不用擔心,皇后娘娘召見你,也許只是想和你說說話,當初她到荔園的時候,不也讓你過去了嗎,畢竟我們家來京這麼久,又是因為那樣的原因才封了爵,她是一國之母嘛,顯得對我們親近一點,也許陛下會比較喜歡些。”

    雲卿最後兩句話聲音很小,只有謝氏才能聽清楚,皇后雖然是一國之母,但也是皇帝的妻子,想討皇帝的歡心也正常,這麼一說,謝氏心底稍覺合理,點頭道:“也許是娘多慮了,這可是第一次進宮見皇后,娘難免有些忐忑。”

    雖然出身謝家,到底這麼多年,都在沈家,做多了商人婦,恍然之間,和上流貴族圈子似乎還有那麼一層疏離感。

    這種感覺,當初雲卿嫁給耿佑臣的時候,也有過,她走到謝氏的身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彎下腰貼心的對謝氏道:“娘,不用擔心的,禮儀到位也就可以,你可是外公的驕傲,這等場合,應付起來絕對不會失儀的啦。”

    謝氏拍拍女兒放在肩膀上的小手,“好了,知道你最會哄娘了,娘也是怕哪里沒做得到好嘛。”

    “在雲卿心中呢,娘就是最好的。”雲卿靠在謝氏的肩膀上,如玉的小臉上綻放著純真的笑容,語氣嬌嬌軟軟的,帶著一點撒嬌,惹得謝氏又說她長不大。

    鬧了一會,雲卿對謝氏道:“娘,等會我要出去一趟,有點事情要找韋沉淵。”

    謝氏聽到雲卿要去找韋沉淵,側過頭來,握住雲卿的手將她拉到面前來,兩隻眼睛在女兒漸漸盛放的面容上打量,似乎要在她臉上看出什麼來。

    雲卿瞠大了眼睛,歪了歪頭道:“娘,你在看什麼?”

    “這裏也沒其他人,你告訴娘,你覺得韋公子怎樣?”謝氏小心翼翼的說著,目光在雲卿臉上,半寸不離。

    看著謝氏的表情,還有話裏那作為母親猜測兒女心思的那種試探,眉頭便帶上了一股春風,笑了出來,謝氏這哪里是在問韋沉淵人怎樣,是以為她對韋沉淵有意思吧。

    “韋沉淵這人挺不錯,生的俊朗,才學也出色。”雲卿一字一句的說著,看著謝氏漸漸變得了然的眉眼,頓了頓,接著道:“我覺得韋沉淵很像兄長。”

    本來聽著雲卿前面的一段話,謝氏心裏漸漸有了打算,韋沉淵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品行,才貌都有一定的瞭解,秦氏這個人性格也不錯,對雲卿也很好,以前一起聊天的時候,秦氏話裏話外也很欣賞雲卿,若是雲卿和韋沉淵真的是情投意合,她倒是覺得韋沉淵不錯。

    撇開他那複雜的身世不說,如今在翰林院任職的韋沉淵也不差,女兒嫁給他的確是良配。

    但是聽完雲卿後面這句話,謝氏明白自己大概是誤會了,之前看他們兩人聊得頗來,還有點這個心思,如今看女兒說起韋沉淵來,眉目裏都是一片明媚,雖然有著欣賞,但是很明顯和男女感情之間的那種感覺完全不同。

    然,就算如此,謝氏還是提醒道:“以前在揚州,你們年歲不大,相互之間來往有外人在也沒多大關係,如今到了京城,你再過幾個月就要及笄了,而韋沉淵,如今也是風口浪尖,全城矚目的人,讓人看到你們這樣,雖然有著之前的情誼在,始終都不大好。”

    謝氏說的一番話,也的確是有道理的,雲卿心底也明白,她眉眼一彎,“剛才我說了,韋沉淵很有女兒兄長的感覺,上回去找秦大娘的時候,她就說可以結為兄妹,現在剛好有機會,女兒問問你,答應不答應羅?”

    這個想法的確不錯,只要雲卿和韋沉淵結為義兄義妹,這樣一來,也沒有什麼好說了,再者,其實在揚州的時候,秦氏和謝氏兩人就有這個想法,不過,秦氏拒絕了,大概是覺得欠了沈家的恩情沒辦法還,若是又結兄妹,會讓人以為她故意攀高枝。

    “也好,韋沉淵是不錯。”謝氏微笑著應了,私下裏也覺得,若是韋沉淵真的回到永毅侯府,能承了爵位,對女兒,兒子以後也是大的助力。

    兩天后。

    謝氏一早便起來梳妝,帶上內命婦的朝冠,長長的垂石青絛垂在腦後,再換上石青色的內命婦服,打扮的工工整整,帶著李嬤嬤和翡翠兩人去了往宮中而去。

    進了宮,有內侍已經候著,低頭弓腰的對著謝氏道:“夫人來了,奴才帶您去儲秀宮。”

    謝氏點點頭,笑的大方又親切,“勞煩公公了。”翡翠在後面知趣的打點了一封銀票,內侍的笑便越發的大,舉手道:“夫人,請。”

    一路跟著內侍穿過長長幽靜的長廊,謝氏發現自己被帶到的地方並不是儲秀宮,而是禦花園中。

    上午的春風還有著一絲淡淡的涼意,禦花園內許多花兒在花匠的擺弄下,已經提前開放,一朵朵的沾著露水,在陽光下折射出醉人的光芒。

    迷人的花園之中,八角亭子裏皇后正端坐在其中,一手執著茶杯,正在賞景聽風,好不愜意。

    明蘭色的鳳服上一隻飛天的鳳凰栩栩如生,鳳眼鑲嵌的兩顆黑珍珠,宛若活了一般,隨著人的動作,流淌著幽黑的光澤,透出一股銳利的鋒芒。

    謝氏忙整理了一下衣裙,規規矩矩的走到皇后面前行了個大理,“臣婦參見皇后娘娘。”

    “起來吧。”皇后並沒有表現多熱絡或者多冷淡的樣子,讓謝氏起來後,便讓人賜座。

    謝氏連忙謝恩,等待著這位皇后娘娘說話。

    皇后從謝氏行禮起,就在打量這位撫安伯夫人,當初入住揚州的時候,她就知道謝氏的出身,但是那時眾多貴婦環繞,她也不會太留意這位商人之婦,如今身份變了,她倒是起了三分心思觀察。

    雖然已經三十餘歲,謝氏的皮膚依舊白皙細膩,是江南女子特有的瓷器般的肌膚,杏眼紅唇,即便是現在看,那也是一個溫婉嫻秀的美婦人。

    聽說沈茂對這位夫人是情深意切,倒也不奇怪,畢竟謝氏還是有幾分姿色的。

    不過,再有姿色,也敵不過二八年華的女子那等鮮嫩可口了。

    到時候將兩名美妾送到沈府,用盡渾身解數將沈茂拉攏,謝氏這個妻子,又如何有妾室妖嬈呢。

    皇后高貴的一笑,盡力擺出一種親和的姿態,骨子裏卻愈發的透出那種高高在上的意味,“沈夫人到京城已經有幾個月了,不知對京城的生活是否還習慣?”

    謝氏一直在等待著皇后開口,此時聽到她問話,自然是有禮的回答,聲音輕柔,帶著恰當到處的恭敬,“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婦一切都好,讓娘娘擔憂了。”

    “哪里,你夫君為陛下解決了如此大的難題,你女兒又救了陛下一命,倒是你有福氣了,能有如此好的夫君女兒。”皇后微笑著,態度很親近,仿佛真的是和謝氏在拉家常一般。

    她越是這樣,謝氏就越不敢放鬆,上位者高高在上,若是突然有一天,放低身子來施恩,那麼必然是有所求,或者說是有所取,於是謝氏愈發的恭敬,帶著標準的笑容,“為陛下和皇后效力,乃大雍每一個臣民心內的願望。”

    “噢。”皇后望著謝氏半垂的臉,這婦人,倒答的滴水不露,不過不露又如何,“撫安伯如此為君操心,如今又做了皇商,每日在外操勞,陛下和本宮都心感欣慰。”

    謝氏聽皇后談話的趨勢,似乎一直圍繞著沈茂在開展,似乎今日皇后想要說的事情,是和沈茂有關,但是話裏話外都是誇讚,卻偏偏又對著來說,難道……

    謝氏心裏想到一個念頭,手指微微縮緊,便聽到皇后的聲音繼續那般的和氣,“男子在外辛苦奔波,女子在內便要管理好後宅,聽聞,撫安伯府中幾位姨娘都先後出事,身邊只怕溫柔解意的人都未有了吧……”

    一陣和熹的春風刮過來,伴隨著內侍的高聲呼喚,“陛下駕到!”

    皇后便收了聲,抬頭望去,明帝身著明黃色的圓領長服,一隻手放在上腹部,一隻手負在身後,正笑眯眯的看著園中,中氣十足道:“鳳檀,這園中的景色的確是好,春風微微的吹著,陽光照在花葉之間,讓人耳目一新啊。”

    走在明帝略後側方的禦鳳檀一笑,秀挺的身子因為一身寬大的白袍而顯得有幾分清風飄逸之感,站在花園裏,特別的清新奪目,“臣也是看陛下為國事日日操勞,雖幫不了什麼忙,總能讓陛下出來放鬆,聞聞早春純淨的空氣,對人身體也大為有好處。”

    明帝深呼吸一口,覺得鼻尖的空氣的確比禦書房的要清新的多,連日來為國事操勞的而繃緊的面皮微微放鬆,緊鎖的眉頭也舒展了一些,側頭道:“張閣老,以後到這兒來議事,其實也挺不錯的,有景有風,大概人也不會這麼鬱卒了。”

    “這倒是個新鮮主意。”張閣老微顯老意的身軀,淺笑應著。

    “臣妾參見陛下。”皇后看到明帝之後,便由米嬤嬤扶著從亭子裏走過來,對著明帝行禮,心裏有些意外明帝竟然會一大早出現在禦花園中。

    “哦,原來梓潼你也在。”明帝看起來心情不錯,笑著讓皇后起身,深邃的目光卻落到了隨著皇后一起走來,蹲在後頭行大禮的謝氏身上,他對謝氏印象還是有的,淡笑了一聲,“撫安伯夫人也在。”

    “臣婦見過陛下。”謝氏先行了禮,然後才起身道:“回陛下的話,今日是皇后娘娘召見臣婦。”

    明帝聞言,眸子便從皇后雍容的面上掃過,幽深的雙眸中帶著一絲探究,意味深長的望著皇后。

    皇后被這雙透著銳利的雙眸望著,心裏微微緊張,“臣妾見撫安伯夫人來京許久,便想問問是否習慣京城一切。”

    “看來皇后很是關心撫安伯,剛才過來的時候,臣也聽到皇后說後院空虛之類的。”禦鳳檀笑著道。

    謝氏抬眸望了一眼禦鳳檀,但見他唇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初看覺得無意,但聽著剛才說的話,總覺得這抹笑容裏,卻含著無限意味深長。

    “後院空虛?”明帝面色上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雙眸在皇后和謝氏身上分明望了幾眼。

    張閣老卻突然向前一步,站了出來,拱手對著皇后道:“皇后娘娘果然是貴為一國之母,端莊有儀,大方涵秀。”

    張閣老突然對著皇后這麼一番讚歎,惹得皇后面上微露疑色,不知這位老臣怎麼會突然這樣對她大說贊詞,眼底有著探究。

    而明帝深邃的目光裏有著一絲精光劃過,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將目光轉到了張閣老身上,微微挑眉,含笑啟唇,道:“張閣老,你這般讚賞梓潼,是為何事?”

    張閣老微微轉身,對著明帝垂首道:“陛下,方才皇后所說之話,臣也正有此想法,如今陛下正值壯年,正是我朝興旺昌盛之際,陛下已有五年沒有選秀,如皇后所言,後宮空虛,嬪妃之位尚且未滿,臣想請陛下,今年為聖上選秀。”

    聽著張閣老的話,皇后簡直要傻了眼,她剛才說的明明是沈府的姨娘少了,她要給送上兩個,怎麼突然峰迴路轉,張閣老竟然說到陛下的後宮了,當即便想要張口反對。

    可惜張閣老久經朝堂,何事不是早有打算,做事圓滿,豈會給皇后這個機會,在對明帝說完此番話後,立即將話頭掉轉,對著皇后滿臉愧疚,道:“一直一來,臣都以為是皇后娘娘心胸不夠寬廣,不為大雍的江山社稷著想,所以導致陛下後宮空虛,今日想來,原來皇后娘娘早以有了此等的想法,臣實在是慚愧,還請皇后娘娘降罪!”

    要說皇后聽了前面一段話,有反駁之心,現在心裏簡直是千萬隻蜘蛛在爬,卻偏偏不能開口。

    她能說什麼,她只要一開口反對,便可以坐實了那句心胸不夠寬廣,不為大雍的江山社稷著想的罪名了。

    明帝五年都沒有選秀,按照老祖宗的規矩,三年選秀一次,明帝自六年前選了次秀後,三年前的那次有人提起,但明帝沒理,皇后也就不再提了。

    如今六年前進來的新人好不容易變成了舊人,該收服的她也收服了,剛過了幾天舒坦日子,眼下又要給明帝招新秀,這讓皇后心裏能舒服嗎?

    她使勁的忍著胸口這口蓬勃欲出的怒氣,保持著笑容,儘量讓自己顯得嫻德大方,兩隻美眸裏卻無法壓抑的透露出恨恨的怒火。

    明帝聽了張閣老的建議,微微挑了下兩道濃眉,臉上的表情和雙眸中,透出深深的贊同之意。

    張閣老很明瞭的一笑,明日正式上個摺子,給明帝一個名正言順的藉口就好了,後宮充實說起來是選女人,其實不過是明帝在選這些女人背後的家世。

    這些年,皇子漸漸長大,背後的勢力也漸漸拉攏,作為一個身體還康健的皇帝來說,這是一種威脅,這次選秀,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他提出來的,但是明帝很顯然也有這個意思,一是警告這些有動作的皇子,別以為就你們了,皇帝還可以再生,二來,也是分化那些世家的力量,畢竟若是自家的女兒能進宮生孩子了,就不用去巴結別人的兒子了。

    禦鳳檀一手橫在胸前,另一隻修長的手輕輕的摸了摸臉頰,欣賞著皇后各種憋屈各種憋悶各種難看各種難受結合在一起,導致面容有點扭曲的表情,努力的讓笑意掩下,實在是很想大聲的笑出來。

    但是此時笑的太過分了,也太讓人覺得幸災樂禍了點,他只能微微笑著,憋著笑意,任胸腔裏的小人笑的滿地打滾。

    雲卿這招實在是狠,此時的皇后只想著這次選秀之後,又有多少年輕的女子爭寵,其實一般來說,做了皇后位置的女人,只要不犯錯就不會被拉下位置,縱使再多新人,皇后始終是皇后。

    但是薛惟芳很明顯不單單是要皇后這個位置的人,她想要的,還有明帝的寵愛,明帝的心。

    所以,她不喜歡選秀,也討厭有新的美人再進宮。

    此時此刻的皇后,哪里還有心思給人送什麼嬌妻美妾,打發了謝氏回去之後,便怒火衝衝回到儲秀宮,讓人將四皇子找過來。

    當四皇子到儲秀宮的時候,便看到皇后一張臉黑的幾乎比鳳服上的黑珍珠還要深,一雙美眸裏怒焰焚燒,整個人遠遠的便透出一股壓抑的神色,只等著爆發的那一刻。

    來儲秀宮的路上,他就聽人說了上午在禦花園裏面發生的這件事,當時皇后為什麼會和謝氏在禦花園,他當然知道原因,但是明帝的到來,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特別是來禦花園輕鬆一下,還是禦鳳檀的提議,而後來事情的發展,是張閣老提出選秀一事,但是很明顯,沒有禦鳳檀的推波助瀾,也不會有張閣老恰到好處的提議。

    這件事的背後,似乎有人在策劃,一切都太巧了一點。

    但是,能讓一個是瑾王世子,一個是兩朝老臣的禦鳳檀和張閣老聯合起來的人,卻不多。

    他將思緒一點點的剝清,發現謝氏的出現,正是今天遇見明帝的一個重要契機,也就是說這件事,和撫安伯府也脫不了干係。

    撫安伯府,韋沉淵……

    四皇子犀利的眼裏透出一股深幽的光芒,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這件事,很可能和沈雲卿脫不了干係。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這個主意是沈茂出的,或者是韋沉淵想的,但是他的第一個直覺,卻是想著那個有著一雙如煙如霧的鳳眸,每一刻都在變化的少女。

    一邊想,一邊走,就踏入了儲秀宮的宮門,一進宮,就看到皇后撐著頭靠在椅子上氣喘吁吁的,面上有著潮紅,很明顯是氣的狠了。

    當望到四皇子的時候,皇后推開給她按頭的宮女,站起來,雙眸怒張,道:“你看看,這就是耿佑臣出的好主意,他讓本宮給撫安伯送兩個小妾,這下好了,小妾沒送出去,反而給陛下聽到,張閣老還以為本宮要給陛下選秀,大帽子一頂頂的往頭上戴,拒都沒辦法拒絕!”

    對著自己的兒子,皇后有些失控,她一想到宮裏又要添新人,就覺得今天去禦花園是個錯誤的行為,最後想到,若不是耿佑臣出這個鬼主意,她也不會去禦花園,那就不會被聽到什麼後院空虛的話,也就不會引起張閣老選秀的話了……

    四皇子任她面色狂怒的低吼,面色如沉冰巍然不動,幽深的眼眸裏含著利光,待皇后一口氣說完之後,才冷淡的開口,“那兩個小妾,你也沒送過去了?”

    在這充滿了怒意的宮殿裏,四皇子全身散發著的陰寒之氣,和周圍一切都是那般的格格不入,此時他一開口,更是格外的不協調。

    但是,那冷冰冰的話語如同一盆涼水澆在了皇后的頭上,讓她從無盡的怒火裏漸漸的清醒過來,雖然胸口依舊上下起伏,可臉色卻比剛才緩和了一些,美眸陰冷,用同樣冷冽的聲音,道:“還送什麼小妾,自陛下到了之後,根本就沒我說話的餘地,陛下一直在問沈夫人的事,到後來陛下離開的時候,發話沒事就讓沈夫人回去了,從始至終,我就沒有插話的餘地,如何賜妾!”

    皇后看起來是很冷靜,可是從她說話卻可以看出,她連‘本宮’兩個字都沒有稱了,顯然心口一樣怒意難出,直讓她頭腦發疼。

    四皇子聞言後,越發的確定,此事和撫安伯府逃不了干係,如鷹隼一般的眼眸裏透出一絲獵鷹巡獵的犀利光芒。

    沈雲卿,這件事是不是你主導的?

    皇后這一番發怒,自然最後會傳到耿佑臣的耳中,他心裏忐忑,本以為是一番立功的事情,誰知道竟然變成了錯誤,氣衝衝的回到家中。

    韋凝紫正坐在院中和小姑子耿心如在打絡子,一看到耿佑臣回來,便笑著起身迎接,“夫君,怎麼今日回來的這樣早?”

    耿佑臣肚子裏窩著火,進了院子看到韋凝紫便要質問,但是看到妹妹坐在那,忍了下來,也沒答應韋凝紫的話,直接往裏屋裏沖去。

    這般模樣落在韋凝紫的眼裏,不覺有些奇怪,這兩天,耿佑臣心情都不錯,今日皇后將人送到撫安伯府後,他應該是更高興的,如今怎麼好像烏雲密佈一般,雖然心裏疑慮,韋凝紫還是端著柔和寧靜的笑意轉過頭對著眼底有著打量的小姑,輕聲道:“妹妹,今日辛苦你陪了我一天,晚上便留在這裏,和你哥哥一起吃飯吧。”

    耿心如早就看出耿佑臣臉色不對,哪里會留在這裏,傻乎乎的讓人心裏不爽,剛才的一番相處,她對這個嫂子印象還不錯,柔和可親,也會說話。

    “不用了,晚上我和母親說好了,一起用飯,嫂子這番心意妹妹知道了,還是嫂子和哥哥一起用餐吧。”她又往裏屋看了一眼,這次聲音小了些,略微靠近韋凝紫一點,“嫂子,我知道你們如今還是新婚期,可哥哥在朝中每日很勞累,若有什麼,就請你多擔待些了。”

    這是幫耿佑臣說好話了,韋凝紫哪有不明白,再說她除了擔待還能怎樣,便拉著耿心如的手,無比溫柔的笑道:“嫂子省的。”

    耿心如便不再多說,帶著丫鬟出了院子,韋凝紫這才讓小丫鬟將針線絡子收好,自己進了裏屋。

    “夫君,怎麼,看你臉色不大好?”掀開猩紅色的簾子,韋凝紫望著耿佑臣,笑道。

    耿佑臣憋著一肚子氣,此時屋裏除了粉玉,粉藍沒有外人,哪里還憋得住,橫著韋凝紫,素日裏溫和的臉寫滿不滿,“你前天給我出的什麼主意,說是給撫安伯送妾,送什麼送,如今可好,嬌妾被陛下擋住了送不出去,還讓皇后逼著替陛下選秀!”

    這樣的事,韋凝紫也是剛知道,她一個內宅婦人,對於外面的消息,自然沒有男人知曉的快。

    皇后賜妾給撫安伯府是很正常的事情,怎麼會生生變成選秀了,不過,韋凝紫的腦子轉動的十分快,秀美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笑,“夫君,選秀其實也很好啊。”



正文 095 秀女雲卿

    耿佑臣滿心都是自己的前途,如今做著戶部郎中,以前見到他要行禮的人,如今換做他對別人行禮,本來是炙手可熱的戶部侍郎,掉做了滿地打滾的戶部郎中,這種落差真不是一時能習慣的。

    這次本想憑藉賜妾這個主意,在皇后和四皇子面前立功,不說馬上升遷,便是調到有實權的部門也的確是不錯,可是預期中的效果明顯沒達到,聽說皇后在儲秀宮裏點名罵他,四皇子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選什麼選,現在我哪邊都落不了好,如今做個閒職,看著韋沉淵那個傢夥就要回來跟我搶爵位了,我拿什麼跟他爭!”

    耿佑臣一連串的抱怨,也讓韋凝紫的心思更加活絡了起來,她走到耿佑臣的身邊,柔荑搭在他肩膀上,輕輕的捏著肩膀,笑道:“夫君,其實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說不定你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聽韋凝紫連說了兩次很好,耿佑臣雖然不太相信,擰著眉頭,隨口問道:“什麼是福?”

    聽到耿佑臣讓她說話了,韋凝紫手下越發的輕柔,水眸裏閃著與嬌柔面上完全不符合的算計光芒,一邊揉著肩膀,一邊道:“夫君,你想想看,其實這事本來是不關你事的,只不過碰巧被張閣老拿來做了筏子提議了,皇后娘娘,也不過是生氣罷了,四皇子不是不明理的人,他當然知道此事和夫君無關,但是,如今選秀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那麼夫君也該為四皇子和自己好好的謀劃一番。”

    “你的意思是?”耿佑臣聽著她的話,原本臉上的怒色漸漸的被一種思索的神色所代替,似乎有些明白韋凝紫要說什麼了。

    “既然陛下要選秀,到時候後宮裏新人眾多,皇后娘娘不可能一個人做那麼多事,也需要培養心腹,咱們府中也是要送人待選的,到時候送上一個伶俐的,不是也可以幫助皇后娘娘和四皇子嗎?”

    韋凝紫話輕輕柔柔的,聽到耿佑臣耳中,便讓他眼中放出亮光來,腦中飛快的轉著。

    大雍朝選秀,按照規矩在新帝登基後,三年一選,選秀的標準為,朝中四品官員,伯爵以上勳貴人家中,年已及笄,無婚約的嫡女,皆都屬於候選秀女。

    但是進宮並不是強求的,若是已經及笄,又不願意參加選秀的人家,可以在禮部登記,經過禮部登記之後,在選秀之前的三個月訂好人家,禮部便可以消除名字,不把她納入選秀的名單之中。

    而每家人,最多也只能一個女兒報名,若是宮中已經有了女兒如宮,一般情況下是不再允許參選的。

    耿佑臣揣摩著韋凝紫的話,永毅侯府並沒有分家,他也算是府中一員,而自己的妹妹耿心如,年方十八,又生得嬌美如花,性格伶俐,從小便養在李老太君的身邊,早在族譜上記在李老太君的名下,這種嫡庶女,雖然不能算完全的嫡女,但是上了族譜,朝廷也是承認的。

    自己是四皇子的心腹,若是妹妹選秀進宮,再成為皇后的心腹,能獲得陛下的寵愛,有皇后和陛下兩個人的看中,他這個永毅侯府的爵位,不說十成機會,七八成總是有的了。

    想到這裏,耿佑臣心裏有了定數,這事還得去和李老太君商議一番,最後得她點頭才行,但是問題不大,畢竟每個府上都是要選人去參加的。

    這麼想的,耿佑臣真覺得自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面上帶著笑道:“人都說娶妻娶賢,看來我娶的妻子不僅賢慧,還聰慧。”

    他拉著韋凝紫的手在掌中摩挲中,韋凝紫嬌笑的虛應了幾聲,腦中卻還在想著另外一件事,若是讓沈雲卿進宮去做老皇帝的妃子,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那又會怎樣呢。

    可惜啊,可惜,沈雲卿如今還沒有及笄,就算家裏是伯爵了,始終還是進不了名冊中,她的能力有限,耿佑臣現在又只是五品官,手伸不了那麼長。

    緊接著,整個天越城就得到了這個消息,一大早上朝,張閣老遞了摺子,請求陛下為國家社稷考慮,在全國選秀,明帝准了張閣老的摺子,一時所有人討論的話題,又全部轉到了這個選秀上面。

    彼時,謝氏正坐在家中,由於她在禦花園裏,早聽到張閣老的話,比起其他人來,震驚是少了許多,但是想起那天,她還是心有餘悸,當時皇后的意思,就是打算給沈茂送上妾室的。

    若是皇后真的開口,她還不知道怎麼拒絕才好,但是要她帶著兩個妾室給沈茂,她真心是不想帶的,還好遇見了明帝和世子,張閣老幾人,將話題說到了選秀的上面,又替她不著痕跡的擋了皇后的為難。

    想到當時皇后的表情,謝氏有點忍俊不禁,真真是驚訝到驚惶了。

    李嬤嬤坐在一旁給翡翠繞線,看到謝氏一個人笑的表情,咬了個線頭,開口道:“夫人,你一個人樂什麼,也讓老奴聽聽。”

    李嬤嬤是謝氏的奶娘,從小看著謝氏長大,這份情意比起做母親來的,也沒多大區別,她這麼說,謝氏不見怪,只是剛才暗裏笑皇后的事,可不能說出來,那是大逆不道的,於是喝了一口茶,轉過來望著李嬤嬤道:“我是笑,雲卿出生的日子好,偏偏就遲了那麼幾個月,否則就得去參加選秀了。”

    關於選秀的事,李嬤嬤也知道的,她和別的奴才不一樣,當年是在帝師府中的人,知道那朱紅宮牆裏不是什麼好呆的地方,就是上次跟著謝氏進宮去看,那皇后也不是個心胸寬廣,能容得了後宮三千的人。

    像小姐那樣樣貌出眾,又聰慧過人的女子,進了宮,倒也不怕陛下不喜歡,就是總和那麼多人搶陛下,能不難受嗎?

    李嬤嬤看著謝氏以前為了沈茂那些姨娘,暗地裏神傷落淚,心裏感觸頗深,就是三四個姨娘,夫人都難過傷心成那樣,皇帝的女人多的認都認不全,小姐還不心難過成碎片啊。

    她對雲卿的感情,比起謝氏來,雖然沒有母親那麼骨肉相連,也同樣是當作孫女輩來看的,贊同的點頭道:“是啊,要是去了宮裏,夫人就難得看到小姐一回了。所以老奴以前就說過,小姐是有福之人,以後肯定會嫁個好姑爺的。”

    謝氏聽了李嬤嬤的話,微微輕歎了一聲,“是啊,好像她還是粉粉一團的時候,還是昨天,一眨眼,現在都這麼大了。”而且還聰明懂事得讓她這個做母親的都自愧不如啊。

    “娘,你在想誰呢,還一眨眼就這麼大了?”只聽門外傳來輕俏的女子聲音,靚藍色福字門簾被小丫鬟打起,雲卿走了進來,流翠和青蓮兩人跟在後頭。

    “還能說誰,娘就你這麼一個粉團子已經長大了,另外那兩個還是小肉團呢。”謝氏笑眯了眼,看著女兒,發覺她今日心情似乎也十分不錯,小臉上閃著耀耀的光澤,整個人有一種來京之後,從沒有過的煥發。

    待雲卿坐下之後,便問道:“怎麼,看你今天這個時候來找娘,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雲卿知道自己在謝氏面前喜怒沒有在別人面前那般的隱瞞,但是此時眉梢裏也是藏不住的開心,她接過翡翠遞來的蜂蜜柚子茶,沒有先喝,而且轉頭對著謝氏,道:“娘,女兒剛收到雪瑩的信,說是全家要來京城了。”

    謝氏聽到眼底也露出一點驚訝,微挑了眉峰道:“他們全家怎麼要來京城?”

    “是這樣的,雪瑩父親被陛下升職為戶部尚書,如今交接事宜已經完畢,舉家都遷過來了。”安知府在揚州任知府六年,提刑按察使司考察的成績一直都很突出,揚州府年年豐收,百姓豐衣足食,再加上陛下今年南巡,雖然在臨江樓上有遇刺這麼一個插曲,但是有雲卿擋著,也算不上大錯,而沈茂聯合揚州商人為北方旱災捐款,也是記在安知府的業績下的,這樣一來,他便有資格調京升遷了。

    如今,看到他,不能喊安知府了,得叫安尚書了。

    之前耿佑臣任戶部侍郎,卻一直受到其他的尊敬,除了知道他後臺有四皇子外,另一個原因便是戶部尚書一職空著,侍郎是戶部最大的官職,自然威風,這次耿佑臣在殿上狀告狀元,直指如今的左都禦史,讓明帝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弊端,升任雪瑩的父親安君照為戶部尚書。

    而除了這點外,還有便是雪瑩是安尚書唯一的嫡女,安夫人並不希望自己女兒入宮,所以安尚書交接這麼快,也是為了避開選秀,儘快到京城來,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給安雪瑩訂下來,不去爭後宮那如鏡花水月一般的錦繡前程,以免女兒要去深宮裏面,數月半年的見不到面。

    “難怪你這麼開心,原來是好友要來了。”謝氏微微一笑,眼底有些了然,來到京城之後,女兒也沒有太熟識的朋友,那些泛泛之交在一起,說的不過是些客套話,應酬話,哪里能比得上與好友在一起那般的愜意自然呢。

    當然,她不會知道,雲卿這麼高興的原因,還有一個,那便是皇后自己搬起石頭砸到腳,如今聖上選秀,到時候起碼有數十個年輕的女子送進去,讓她也嘗嘗被人爭寵的味道。

    不過她沒想到,這件事進行的實在是太順利了,據韋沉淵事後跟她說,當時他跟張閣老說出她這個提議的時候,張閣老心裏也有這個意思,有了禦鳳檀的配合之後,便顯得自然容易多了,就是不知道明帝心底有沒有起疑,畢竟當時的事情的確是太巧了一點。

    但是明帝始終是不會想到雲卿身上去的,這件事拐了好多個彎,出面的又都是朝中分量十足的人,怎麼也和剛來京城,根基薄弱的閨閣女子扯得上關係。

    明帝雖然不知道,但是有一個人還是懷疑到雲卿了,四皇子讓人查撫安伯府這幾天的舉動,發現在在皇后口諭到了沈家之後,沈雲卿曾經出門,去找了韋沉淵,而韋沉淵第二天上朝之後,和張閣老一起下朝走的。

    這一切的舉動連起來,便讓四皇子確定,選秀這個主意的確是雲卿的意思。

    當思路到了這裏的時候,四皇子發現自己第一個想法,不是去查沈雲卿如何知道皇后傳這個口諭,是為了何事,而是想到,這個女人,他很感興趣,這種明明豔麗得讓人看到她第一眼,就會被外貌吸引的女子,不像其他女子一樣,空有其表,她的內秀,甚至比外表還要讓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覺得吸引。

    而此時耿佑臣正與禮部尚書兩人將這次選秀的名單整理,準備呈給皇后查看。

    “耿郎中,這次選秀名單上,你妹妹的名字也在啊。”禮部尚書是一個身材胖胖的,看起來很和氣的中年人,但是那白軟的面上一對眼睛,可以看得出絕對不是和他外表一樣和氣的人,帶著一點點的硬氣在其中。

    “是啊,這次選秀,她也剛好在其中,就看有沒有那種福氣,能伺候陛下了。”耿佑臣眉梢裏顯然是很得意,耿心如的條件,方方面面綜合起來,在此次名單裏,也算的上是中等偏上,被明帝看上並不難,加上皇后的有意提攜,必然能在後宮掙下一席之地。

    他眼眸裏的得意並沒有被禮部尚書漏過,暗裏冷笑一下,便拿起早就封好的名單,客氣道:“我先去將名單交給太后娘娘和皇后過目了。”

    “大人慢走。”耿佑臣心情很不錯,拱手相送後,自己也邁著步子往宮門外走去。

    漢白玉鋪就的宮殿顯得格外的白廣,二公主帶著兩個宮人,從宮裏溜了出來,心裏抱怨著這些天皇後一直讓人守著她,不許她出殿門,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機會,讓她出來放放風。

    剛抬頭看下前方,卻見一個身穿深藍色朝服,面目英挺溫和的男子正抬頭闊步的走過來。

    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整個人看起來仿佛如玉一般的溫潤,穿了朝服的身軀是那麼的高大……

    二公主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的在胸腔裏跳躍,眼底的怨恨一下子都被癡迷所替代,在她眼底的耿佑臣,簡直是玉樹臨風,俊美得無人能敵,她提起裙子,就往前面跑,追著耿佑臣跑了上去。

    兩名宮女一看她開始跑,也顧不得宮中不能隨意喧嘩,奔跑的規矩,連忙追了上去,畢竟上次沒看好二公主的兩名宮女已經被皇后杖斃了,這次要是又沒看好,她們兩個只怕要跟了那兩名宮女的後腳去了。

    耿佑臣正滿腦子想著如何將官位升上去的時候,就看到前面奔來一個穿著粉紅鑲珠片的亮閃閃的女子,還沒待他看清楚究竟是誰,那女子就跳到他面前,眼睛睜得老大,臉上帶著一點暈染,說起話來卻與臉色不附和的驕縱,聲音比起一般少女,有些尖,“你是耿佑臣?”

    這個時候,耿佑臣已經看清楚面前站的這個人是二公主,趕緊退後一步,行禮道:“微臣見過二公主。”

    “嗯。”二公主點點頭,很滿意他恭敬的舉動,這讓她覺得耿佑臣的確是一個很斯文很有禮貌的男子,殊不知看到她的模樣,誰都會避開,一個未婚女子哪能和成年站的這樣近,何況對方還是公主,耿佑臣當然會後退。

    “那天你救了我,謝謝你。”二公主滿臉的癡迷,望著耿佑臣,然而,口中說著道歉的話,語氣卻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好似耿佑臣救了她,是天大的賞賜一般。

    耿佑臣雖然官不大,但是對於二公主開口的語氣還是不喜歡,他覺得女人,都應該是溫柔的,就像韋凝紫一樣,說話做事,什麼都是為男人考慮,就算有了主意也是怯怯怕怕的不敢說出來。

    然,對方是公主,身份地位擺在這裏,耿佑臣就算心頭不舒服,也只有忍耐。

    那日喝醉酒後,將落水的二公主救上來的事他在醒來後,也聽人說了,但是他沒有想到什麼,最多覺得自己是在四皇子面前表現了一回罷了。

    但是現在,他畢竟不是青澀的少年,風月之事可以稱得上老手,家中除了有妻子外,還有兩個通房,哪里會看不懂二公主眼底那般明顯外露的神色。

    二公主不是因為他救了她,然後就喜歡他了吧,這……也不奇怪,女人不就是喜歡這種英雄麼?

    但是理智告訴他,四皇子和皇后始終都沒有動過念頭,要將公主許配給他,二公主應該是在其他的計畫之中的。這一點政治敏感度,耿佑臣還是有的。

    於是,他微弓了身子,“不敢當公主‘謝謝’兩字,微臣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原以為看到自己,耿佑臣會顯露出傾慕的神色,誰知道他竟然是這般的生疏,二公主不甘心咬了咬唇,臉色有些不快,“你救了我,我們有了肌膚之親,你就應該娶我,為什麼你不向母后提親,說要娶我!”

    若說耿佑臣剛才還是在心內不舒服,此時臉色都有些變了,他左右看了一圈,見沒人在近處,才稍松了口氣,這位公主言行實在是大膽了,他早聽說過驕縱跋扈的名稱,但是這樣主動的上來,說自己和男人有肌膚之親,要去提親的,他有點吃不消啊。

    耿佑臣面上的笑容微微有些阻滯,不著痕跡的又退了一步,聲音微微帶著苦色道:“二公主殿下,那日在場有數十人,微臣只是喝了酒,速度稍快的救了公主,實在不敢擔‘肌膚之親’這個罪名。”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更何況微臣已經娶妻,公主是萬金之軀,豈能和微臣一個已有妻室的人再有牽扯,還望公主莫要再開玩笑。”

    這個時候的耿佑臣,是真心的想要拒絕二公主,剛才那番話若是傳到別人耳中,二公主反正是皇家貴胄也就罷了,他還想在官途上走的更遠,更高,不想就此默默無聞,惹得皇后生氣。

    二公主聽完耿佑臣的話,倨傲的臉上露出了一點點受傷的神色,但是更多的是不滿,她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他只不過是一個五品小官,還是庶出,她喜歡他,是看得起他,他怎麼還敢拒絕!

    雖然她心裏這樣想著,可到底是受傷了,少女第一次動心,還表白就被拒絕,大多數人應該是轉身就要跑了的。

    可這位二公主的反應就是和其他人不同,她眼底含著眼淚,短短的額頭在高梳華麗的髮髻掩飾下,也不那麼明顯,臉上帶著倔強,對著耿佑臣如受傷的野獸一樣低吼道:“我就是喜歡你,不管你娶妻了沒,我心裏就只想嫁你一個人,為什麼那次在婚禮上,別的人都沒救我,偏偏是你救了我,這證明是上天讓我們相遇的,你有妻子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你喜歡我,我立即請母后下旨,將她休了,我也可以做你的妻子!而且我的身份比她更高貴,更能幫助你!”

    耿佑臣一開始被她那吼聲嚇到了,望著那雙眼淚盈盈的眼,裏面寫滿了對他愛而不得的恨,還有少女自尊被傷害後的脆弱,心裏微微一動。

    二公主雖然額頭稍短,但是禦家的基因一直優良,她還是算的上美人的。

    美人含淚,楚楚可憐。

    正是耿佑臣最喜歡的調調,高貴的公主對著自己哭訴愛戀,跟更讓耿佑臣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滿足感,他有些愧疚,也有些遺憾。

    怎麼二公主落水那一段,早點發生就好了,若是早一點發生,也許二公主和他配合起來,皇后為了鞏固臣子的心,也會將二公主嫁給他。

    娶了皇家的公主,那就是皇家的親戚,就算再出現什麼韋沉淵,李沉淵,他也不用擔心爵位會落到別人的手裏了。

    直到聽完二公主全部的話後,耿佑臣心裏的可惜感歎,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兩隻眼眸裏的取而代之的比陽光還要亮的光芒。

    “二公主,天下男子何其多,你又何苦如此偏激。”耿佑臣的心思千轉百回,本來想開口說的話,在看到二公主身邊的宮女時,收了回來。

    “天下男的那麼多,可我就只喜歡你!就算死,我也要嫁給你!”二公主腦中已經是被怒火和惱怒燒成了一片,顧不得什麼羞恥,什麼禮儀,大聲的喊道。

    耿佑臣眼底閃過一抹歡喜的深色,好似為了安撫二公主一般,面上卻帶著苦悶,搖頭道:“二公主如此厚愛,微臣實在不敢當,微臣家中已有嬌妻!”

    他說完之後,看那兩名宮女虎視眈眈的望著自己,知道再說下去,這宮裏人來人往的,看到了也確實不好,再者,有些事不能太快,反而太露痕跡,欲擒故縱這招,對二公主這種女子,肯定有效,便翩翩然行禮告辭。

    留下二公主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手指緊緊的握緊,眼底只有那一襲藍色的身影,心內道:耿佑臣真是世界上難以找到的好男子,她剛才說了那麼多,他都絲毫不為所動,一再說家中已有妻子,他這樣的溫柔,這樣的斯文,做他的妻子一定很幸福。

    她不管,她一定要做他的妻子,一定。

    另一邊,禮部尚書拿著這次參加選秀少女的名單,往著儲秀宮而去,路上正好遇見了四皇子給皇后請安,雖然這位皇子平時散發著無盡的陰戾冷酷之色,無事時,禮部尚書是最不喜歡和他打交道的,但是此時已經遇上了,他總不能再去找條路來走,也只有忍住滿身的緊張,與四皇子一起走。

    四皇子目光淡淡的移動,落在了他手上的冊子,禮部尚書垂眸一看,立即知意的將名單遞過去,帶笑道:“四皇子,這秀女的名單,你先過目看看?”

    這位四皇子,是目前幾位皇子中,儲位競爭力最強的人選,禮部尚書雖然不打算參加哪一派,但是對於可能是未來皇帝的四皇子,他功夫一樣會做好的。

    四皇子本來是隨意的看一眼那青色雲紋封面的冊子,見禮部尚書就已經遞過來,想來看看也無妨,也好知道這次進宮入選的每家都送了何人,又有哪家送了人來。

    他冷峻的面上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將那冊子接過來,隨手翻了翻,深邃幽黑的目光在落到其中一頁的時候,眸光瞬間凝結,古銅色的肌膚因為扭結的眉頭,而透出一種濃濃的陰鬱氣息。

    禮部尚書不知道怎麼一下子,四皇子的表情就出現了這麼大的變化,可他比四皇子要矮上大半個頭,總不能伸長脖子去看,究竟是哪個名字,惹得四皇子不開心了,只好在心裏猜測著。

    只是一瞬間,四皇子將冊子便合了起來,還給了禮部尚書,眉頭也如同平時一般,沒有任何舉動,只有那墨黑的眸子中帶著一點點的寒氣,顯示剛才他並不是那麼的平靜和無動於衷。

    因為,他剛才順手打開的時候,看到裏面有一個不在他預料中的名字——

    沈雲卿!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21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43 AM 編輯

正文 096 背後之人

    儲秀宮中。

    今日皇后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坐在最上首,因為殿裏除了她,西太后也在,作為皇后,雖然母儀天下,但是‘孝’字當先,她在西太后面前,還是兒媳。

    四皇子和禮部尚書先後進到殿中,分別對西太后和皇后行禮,然後將冊子遞上給宮女,呈交皇后過目。

    皇后看著這本代表了日後將有哪些女人進宮和她爭寵的冊子,眼底透著無限的妒恨之意,但面上依舊要維持一國之母的形象,笑容端方的將冊子接過來。

    按照規矩,先得皇后將秀女的名字看過一遍,濾掉一些不合適的人選,然後再給太后過目,這也不過是走走形式,大部分的問題,禮部已經會考慮進去。

    但是今日太后在場,所以皇后接過冊子,還是抬頭望著西太后,聲音恭謙道:“母后,這秀女的名單如今禮部送上來了,兒臣還沒看過,您是否先看看今次的秀女是否合適?”

    西太后是明帝的生母,出生非常卑微,當初只是尚宮局的一名宮女,但是因為容姿非常出色,被明帝偶然看到,臨幸了幾回,而她的肚皮也非常爭氣,第一次被明帝臨幸就生下了明帝這個兒子,從宮女升為了貴人,後來又被明帝臨幸了一次,又生了個女兒,又升了嬪位。

    可到底因為出生卑微,身後沒有家族靠山,在先帝那美女如雲的後宮裏,嬪位算不得什麼,很快就被先帝忘在了腦後,好在明帝爭氣,最後在一片混亂的奪嫡中,拿下了皇位,將她封為了太后。

    可這些年在宮中,因為身份低微,被人冷落歧視,西太后內心的自卑非常嚴重,直到兒子坐上了帝位,她成為萬人追捧的太后,在這些奉承裏面,她漸漸掩蓋住了內心的自卑。

    然,就是如此,西太后的穿著都是以大富大貴,金銀環繞,一團喜慶為主,正好彌補當初過窮困日子的遺憾,此時的西太后,頭上帶著赤金鑲嵌紅藍寶石頂冠,身上穿著大紅色金線繡滿萬字福的的衣裳,胸前掛著兩串長長的碧玉珠,左右手分別戴了兩個碩大的寶石戒指,早年顯得有些黃瘦的臉因為二十年來的保養,略有富態,整個人遠看還是很雍容華貴的。

    此時,她望著皇后一笑,雙手交疊在腿上道:“按規矩,這名單得皇后你先看,本宮雖然坐在這裏,也不是要和你搶這個先,還是你先看完後,再給本宮稍作過目就好了。”

    因為自己沒做過皇后,西太后對皇后這個由貴妃升上來的皇后,有一種同命相憐的心裏,對她是比較喜愛的。

    聞言,皇后很是溫順的點頭,便拿起冊子,一雙含著嫉恨的眸子,一頁頁的翻過上面的名字,查看那些秀女的年齡,家世,出身已經其他狀況。

    基本上會入選的人,她心裏還是有數的,直到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望到那端正的毛筆字寫著的一行字:

    撫安伯府,嫡長女,沈氏雲卿,年方十五……

    看到這個名字,皇后手指不由自主的縮緊,選秀的聖旨一下,她便讓人去查了沈雲卿的年齡,明明還有幾個月,她才及笄的,怎麼名冊上會無端端的有她的名字出現。

    想起沈雲卿的容貌,皇后心裏便生出一股怒意,手指在紙上輕劃,抬起頭望著禮部尚書,眸中有點點壓迫陰冷的氣息,紅唇微勾,“林大人,本宮覺得這名單有些不妥。”

    禮部尚書昨天已經將名單看了一遍,確認無誤才收起來的,今天便直接拿出來呈給皇后,臉上帶著疑惑,問道:“名單下官曾確認過,不知其中哪方面未曾考慮到,還請娘娘指示?”

    皇后看他的樣子,似乎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心頭便來了三分的火氣,將名冊一舉,厲聲道:“這最後一頁上寫著撫安伯的嫡長女的名字,據本宮所知,韻寧郡君似乎還未及笄!”

    韻寧郡君?

    禮部尚書此時更覺茫然了,他昨日查看的時候,沒有這個名字,年紀未到的人他肯定是不會寫上去的,但是這個名字是怎麼加上去的呢。

    他趕緊向前一步,接過皇后讓人遞過來的冊子,一頁頁的翻了過去,最後視線停在最後一頁上,心中已經知道端倪,立即躬身道:“皇后娘娘,韻甯郡君的名字一開始絕對不在名單上的,您看,這名單上的一切,都是按照先勳貴後重臣的秩序排列好,而韻寧郡君乃撫安伯之女,應該是排在靠前的位置,絕不可能會留在最後一頁,禮部雖不敢說萬事周全,但此等事務也絕不會弄錯。”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將韻寧郡君的名字加上去的?”皇后聽完禮部尚書的講解,也記得剛才自己翻看的時候,也確實是按照他所說的順序來排列的。

    “雖還未查明,但戶部檔案裏有記錄,微臣絕不會做出這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情。”禮部尚書連忙撇清自己,要知道,亂添秀女名字,就等同於欺君之罪,是可大可小的,他不敢隨便應下這個罪名。

    “這冊子你必須嚴加保管,怎麼會有人隨便去更改?”皇后顯然對他的話還是有些懷疑。

    四皇子坐在一旁,在皇后發現最後一頁上有雲卿的名字時,幽黑的眸底蘊上了一層淡淡的寒意,沉著臉,聽著皇后和禮部尚書的對話,他當時便覺得奇怪了,不過……也許是母后授意添上去的,也就沒有開口,現在看來,皇后根本就不知曉這件事,還很忌憚雲卿進宮,這其中,有其他人做手腳。

    禮部尚書暗暗的在回想,從這份名單鎖在抽屜後,自己再進到屋裏,都沒有其他人進過的跡象,唯一的就是戶部郎中耿佑臣,當時他進來之後,自己出去了一會,他就坐在裏面,說是要看一下名單。

    想起自己和耿佑臣說名單上有他妹妹的時候,耿佑臣那種格外開心的樣子,禮部尚書越發的覺得,他那時的開心,不是那麼簡單的。

    其實當時耿佑臣只是想隨意看看,自己妹妹以後進宮後,會有哪些對手,也好讓她入宮後小心點,但是落在禮部尚書的眼底,加上此時此刻所發生的事情,容不得他不多想。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將此事說出來的時候,一直坐在上面當旁聽者的西太后也發話了,“禮部尚書,選秀女一事,關係了國君社稷大事,你豈可如此馬虎,這名單該不是你弄錯了,故意說是有其他人修改的吧?”

    禮部尚書知道西太后是明帝的親娘,若是明帝去請安的時候,西太后對明帝說了什麼,可能陛下一個不高興,給他治個什麼罪,於是也不顧那麼多了,畢竟自己的官職比較重要,他立即開口澄清道:“西太后,皇后,兩位娘娘明鑒啊,微臣一直任職禮部,從來都按照規矩辦事,此次名單一事實在蹊蹺,自昨日臣下班後,便將名冊放在屜中鎖好,直至今日早晨才取出來,途中除了耿郎中過來對名單時,曾翻閱了一回,再無其他人碰過名冊。”

    “耿佑臣?”皇后一聽到他的名字,眼眉裏就帶著一絲惱怒,還想著那次若不是他去說什麼選妾的事情,怎麼會引來這次選秀,“又是他做的好事?!”

    沈雲卿長得那樣絕色,又和那個狐媚子長得有五分相似,若是進了宮,還不知道陛下的心會不會全部跑到她身上去,這個耿佑臣,把自己親妹妹送進來還不夠,還要把沈雲卿送進來,是想把她弄倒臺嗎?!

    倒是四皇子聽到禮部尚書的話,眼底劃過一道冷冷的光彩,從賜妾到選秀,再到今日名單,這一切,的確是有些巧合了。當日賜妾一事,除了耿佑臣夫婦,就是他和皇后,以及皇后的三個心腹知道此事,根據禦花園裏所發生的一切來看,顯然是有人將風聲走漏了出去。

    皇后有時候是急躁了些,但是不會蠢到把這件事亂爆,那麼能知道這件事的,就只有耿佑臣夫婦了。

    雖然這些年,耿佑臣一直幫他做事,但是四皇子也知道,耿佑臣依附他的原因,是想要那個爵位,若是有其他人可以倚靠,說不定也會投奔過去。

    這樣的忠心,是有代價交換的。

    但是此時,朝中人都知道耿佑臣是四皇子的人,四皇子不會在眾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掀起眼皮,陰冷的雙眸望著戶部尚書,冷淡的聲音從深紅色的薄唇裏漏出,“此事還未清楚,並不一定就是耿郎中所為。”

    冷颼颼的話語如刀一樣紮向禮部尚書,頓時讓他知道,這位四皇子不高興有人說他的人,全身透著一股寒意,不敢抬頭,可也沒有替耿佑臣解釋。

    皇后聽到兒子的話,也略微沉吟了一會,既然兒子這麼說,應該還是有些道理的,但此時她需要一個臺階,便轉頭望著西太后,眼底帶著詢問,道:“不知母後對此事如何看待?”

    西太后在上面聽了好一會,總算是明白就是多了個名字,搞錯了一個女子,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她也有些疲倦了,便擺手道:“這麼多人,禮部尚書忙於朝中事務,少不了會有點紕漏的,既然皇后你發現了,就把她去了吧。”

    西太后這個性格,皇后是知道的,聽到答案後,並不覺得奇怪,便笑著點頭,“兒臣聽從母后的意見。”然後轉頭對著禮部尚書吩咐他重新抄寫一冊上來,去掉沈雲卿的名字,然後……

    皇后略頓了一下,“把耿心如的名字,也去掉吧。”既然耿佑臣想攀龍附鳳,她就讓他一點機會也沒有,送個妹妹來,說的好聽是給她助力,說不定哪天又在後面給她使絆子。

    禮部尚書聽到西太后的發話,知道韻寧郡君名次突然出現到秀女名單一事算是了了,哪里還去追問耿心如為何要劃掉名字,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說生辰八字不適合,年齡大了之類的都可以拒絕,連忙應了。

    而四皇子在聽到西太后和皇后說將是沈雲卿的名字劃掉時,心底微微呼了一口氣,就像有一根弦在悄然之間繃緊,如今總算是松了下來。

    當秀女名單通過皇后,太后最後到明帝手中批准了之後,頒發下來,耿佑臣不敢相信的拿起朝中發下來的名單翻來覆去的找了幾遍,都沒有看到自家妹妹的名字。

    他急衝衝的走到禮部,找到禮部尚書後,面帶急切的問道:“林大人,為何家妹的名字未在秀女名單上,我記得上報的名單裏,有她的啊!”

    禮部尚書望著他滿臉焦急的模樣,非常公式化的笑了笑,讓他坐下來,“耿郎中,耿小姐的名字本來是在秀女名單中的,但是後來欽天監一看,發現耿小姐的生辰八字,和皇后娘娘的相沖,為了皇后娘娘鳳體安康,便把耿小姐撤銷下來了。”

    禮部尚書這番話,耿佑臣才不會相信,什麼八字相沖,要是相沖,早就排除了,還要等錄到冊子裏的時候,才發現嗎?但是禮部尚書這番話也同樣告訴了他,將耿心如名字劃掉的人,是皇后娘娘。

    如全身脫力一般,耿佑臣想著自己的前途,爵位,那些規劃好的美好的前程,都一下煙消雲散,人有點不受控制的沖到桌前,睜大眼眸問道,“林大人,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皇后娘娘劃掉家妹的名字?”

    禮部尚書望著他有些扭曲的臉上裏帶著疑問的雙眸,完全是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想到那日的事情,若真不是耿佑臣做的,那的確他是受了無辜連累,便將事情簡要的敍述了一遍。

    禮部衙門的人在半個時辰後,便看到開始一臉急切進來的耿郎中,出來的時候像是奄了的茄子,雙目無關,兩眼焦距有點渙散,腳步甚至都有點漂浮,氣息變得很頹喪。

    怎麼不頹喪,如何不頹喪。

    跟隨了四皇子這麼多年,耿佑臣很清楚四皇子對他起了疑心了,而皇后顯然對他也心生芥蒂,若不是如此,不會在去掉沈雲卿的名字之後,還劃掉耿心如的秀女資格。

    在此時的耿佑臣眼底,透著一股絕望,還有一股怒火。

    究竟是誰,是誰將沈雲卿的名字加上去的?

    這個人要陷害沈雲卿,為什麼要害得他無端端的被連累……

    若是讓他知道,他一定要好好的揍他一頓,讓他知道這個愚蠢的行為,連累他的大好前程!

    耿佑臣回到家中,立即就病了,韋凝紫從他絮絮叨叨的話語中知道了耿心如被劃掉名字的事,心內一緊,臉色微微發白,嘴唇不自在的抿了幾下。

    幸虧耿佑臣病在床上沒有發現她的異常,若是讓他知道,這一切的源頭,都是自己身邊這個女人導致的,估計他會氣到吐血不止。

    讓沈雲卿的名字上秀女名單,是韋凝紫的想法,但是憑藉她的力量,她辦不到,於是韋凝紫想到借助其他的力量,這個力量便是一個人,安玉瑩。

    安玉瑩和她一樣,也恨透了沈雲卿,只要讓沈雲卿變成皇帝的女人,那就不可能再和禦鳳檀在一起了,她讓人偷偷的聯繫了安玉瑩,傳了個話給她,安玉瑩果然是立即答應了。

    只是,這事辦得卻不漂亮,怎麼加就加在了最後一頁,這不是讓人抓到嗎?還害的耿佑臣被連累,韋凝紫想到自己以後若是只能做個五品官員的夫人,心裏就有一股衝動將事實說出來,讓夫君去告訴皇后,可是說到底,這件事和她都脫不了關係,就算拉上了安玉瑩,最後自己還要倒楣。

    衡量一番之後,韋凝紫放棄了這個想法,如同往常一樣,咒駡沈雲卿那個賤人的運氣為什麼就那麼好。

    與此同時,甯國公府內,安玉瑩也同樣在心內咒駡,一手將桌上的茶杯都掃了下去。

    沈雲卿那個賤人,怎麼一上名單就被人發現了,按理來說,這相差幾個月的,若是家中願意,也是勉強可以被選進宮去,往年也有這樣的事情,皇后也沒有如此果斷的拒絕。

    而皇后在後宮,很少出來,如何去得知每一個人的生辰年月日,但是沈雲卿的,卻是瞭解的清清楚楚,一看便知,這實在是有些蹊蹺。

    難道皇后不喜歡沈雲卿?不過也是,那樣豔美的狐狸精,皇后當然不想放在後宮了,她不是憑著一張臉還把禦鳳檀也給迷住了嗎?真真是可恨!

    這一次事情她做的悄悄的,很難查出來是她做的,自從上次被關在家中禁閉了一個月,甯國公夫人又教了她許多東西,此時安玉瑩雖然心裏難平,卻不打算再像以前一樣,冒然出手,她要出手,就要做到萬無一失。

    被安玉瑩和韋凝紫深深記恨著的某人,此時正坐在家中,逗著寶貝弟弟一臉口水的玩玩具,突然聽到外面有丫鬟跑進來,連禮都沒有行,滿臉焦急的喊道:“大小姐,出事了……”



正文 097 溫香軟玉

    “驚驚乍乍的,有什麼話好好說!”流翠望向沖進來的丫鬟,眉頭擰緊,斥道。這院子裏的丫鬟也不知道搞的,幾天不說,就偷懶了,放了人到了屋裏都不知道。

    雲卿看向那丫鬟,微微凝了眉頭,卻發現她是秋姨娘院子裏的楓兒,眸中閃過一絲深思,接著吩咐兩個奶娘過來將墨哥兒,軒哥兒帶走,這才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楓兒一口氣跑來,借著剛才奶娘進來的時候喘了幾口氣,這才好了許多,見雲卿臉色不見一絲慌亂,語氣平和,雙眸裏的鎮定仿佛帶著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自己也沒開始那麼焦急了,不過聽到雲卿的問話之後,語速還是很快的要事說了出來,“大小姐,您去看看吧,秋水她要自殺!”

    自殺?

    聞言,雲卿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厭惡,她知道秋姨娘院子出事,十有八九就和秋水脫不了關係,如今爹和娘都沒在家中,若是出了人命案,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楚的,當即也不猶豫,站了起來朝著秋姨娘的院子走去,口中不浪費一點時間的道:“你把事情的經過在路上告訴我!”

    楓兒連忙點頭,將事情的經過撿重要的復述了一遍,原來整個事情是這樣的:

    秋姨娘一直自發現秋水在學姨娘的那些不正經東西後,便一直全身心的投入替秋水物色合適的夫君這件事上,經過她再三選擇,看中了沈茂手下一個店鋪的掌櫃,是以前老掌櫃的兒子,老掌櫃退了以後,就由他兒子接手,那掌櫃年紀二十,長得也端端正正,性格也不錯。

    她跟謝氏提了之後,謝氏也覺得可以,畢竟二十歲能做到掌櫃一職,證明這個男子的能力還是相當不錯的,將來也許還有大的前途。

    而那掌櫃之前由於一心學技,耽擱了娶妻的時間,看見提親的對像是東家姨娘的妹妹,想來也不會太差,便也答應相見一面看看。

    本來這事,秋姨娘打算完全定下來的時候,才去告訴秋水的,結果知情的人不小心走漏了風聲,讓秋水知道了。

    秋水一聽到是要嫁給個商人,還是店鋪的掌櫃,給沈家做事的,當即就撅著嘴,回來跟秋姨娘說不肯嫁,秋姨娘眼看著秋水年紀也越來越大,再想起之前她的行為,鐵了心要將她趕緊嫁出去。

    秋水哪里肯依,便賭氣回房,一天一夜沒吃東西,本是打算等著秋姨娘來求她吃飯,誰知道這次秋姨娘對她不聞不問,底下的丫鬟們都不派個來慰問下她,她自己忍不過了,從房子裏又沖了出來,去找秋姨娘大鬧。

    秋姨娘當然不理,只肯死說讓她嫁給這個掌櫃,結果秋水怒極操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對著說秋姨娘若是要把她嫁給那商人,她就直接乾脆現在自絕性命算了。

    秋姨娘看到妹妹一根筋了,哪里還敢再強求,可讓她答應不嫁,她也不想,自己做過姨娘的,知道做姨娘的苦楚,可是妹妹也是個倔強的,不答應就不放刀。

    而且,秋姨娘知道,哄了秋水這次,以後指不定還要鬧出什麼來,也不能答應她真的能許給耿佑臣做妾。

    於是兩人就這麼僵持著,最後想到了請夫人過來,結果今天謝氏出門了,只有雲卿在家,丫鬟就直接去找雲卿了。

    當楓兒在前面推開院門的時候,映在雲卿眼底的,便是這麼一幕——

    秋水一臉決然的舉著水果刀對著自己的脖子,對面站著是想走又不敢向前,臉上露出猶豫,擔心,糾結,後悔各種情緒的秋姨娘,而其他的丫鬟都站在秋姨娘的身後,看著秋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當雲卿進來的時候,秋水轉過頭看了一眼,滿臉不屑的收回目光,望著秋姨娘道:“你不要以為喊了她來就有什麼改變,反正我是死活不會嫁給那個商人的!”

    秋姨娘已經勸說了很久,此時已經有些疲了,目光轉向雲卿,裏面都是求助的光芒,她眼底那種對親人的無可奈何讓雲卿對秋水愈發的討厭。

    雲卿姿態端方的走了進來,站到秋姨娘旁邊的位置,她開口,不是為了幫助秋姨娘,而是為了秋水不要死在沈家,她看著頭髮披散,一臉撒潑的秋水,淡漠的問道:“你不嫁給商人,還想嫁給誰?”

    比起秋姨娘的各種慌亂,聲嘶力竭,小心翼翼的勸慰,雲卿這種冷靜,冷淡到幾乎如同一波湖水的神情和聲音,讓秋水覺得很意外,也覺得有一種危險感。

    “當然是嫁給耿大人啊,姐姐之前答應我的,是讓我嫁給耿大人為妾的,她現在又這樣反悔,想讓我嫁給個臭商人,我才沒那麼傻呢!”秋水手裏拿著水果刀,奮力的怒喊,兩眼裏都是紅色的血絲,顯然將她說給那個掌櫃,她覺得是莫大的侮辱。

    流翠在一旁簡直是有些看不懂秋水的行為,她一個姨娘的妹妹,出生低,品行也不好,說了個掌櫃,年輕有為的,不知道為何要如此反抗,而且竟然聽到最後秋水說要給耿大人做妾!

    先不說那個耿大人已經娶妻,單單是做妾兩個字,已經是天雷滾滾了,真的是有人上趕著要做妾的啊!

    在雲卿耳濡目染下,流翠覺得做妾除非是逼不得已,不然做個正頭娘子,不是比那低人一截的妾室要好得多嗎?

    而且還罵臭商人,要知道,雲卿家裏以前就是商人,現在也還是皇商,難道這個秋水沒長腦子的嗎?

    流翠抬眸看了下雲卿,卻見她臉色沒有半點變化,這種謾駡雲卿已經聽的太多,若是為了這個和秋水去爭辯,她簡直是辱沒了自己的身份。

    秋姨娘聽到秋水的話,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莫說她自己嫁的就是個商人,就是給別人聽到秋水一個未嫁的閨女說出這樣的話來,她都覺得太丟人了,無奈又虛弱的喊道:“別說你和耿大人身份有差距,你為什麼自甘下賤要去給人做妾!”

    秋水本來就一根筋的腦袋,此時聽到秋姨娘罵她自甘下賤,雙眸充血,臉色猙獰道:“我是自甘下賤,你又是什麼,你還不是給人做了姨娘,我可比你好多了,你是二嫁的都上趕著爬人家伯爵的床,我還是黃花閨女為什麼不能嫁!”

    這可真是口不擇言,對著秋姨娘的胸口在捅刀子,方才面色變幻的秋姨娘,臉色一下變得雪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如花的容顏幾乎變得一片雪白,看著秋水的雙眸裏都帶上了怨憤,雙唇微微抖著。

    秋姨娘以前的行為雲卿不想評論,這兩姐妹的事她也不想插手,但是秋水瘋狂成這樣,她還真是第一次看到。

    “若是不給你做耿佑臣的妾室,你就要死嗎?”雲卿看著秋水,雙眸裏帶著淡淡的冷意,沒有一絲感情起伏,這樣自甘下賤的人還真心不多,她又何苦珍惜。

    “是的,若是做不了他的妾室,我今天就死在這裏!”為了驗證自己的話,秋水將水果刀往脖子上進了進,立即出現了一條血痕在她的脖子裏出現了,但是她卻絲毫不見得有何膽顫,仍然滿臉英勇的望著滿院子的人,像是隨時準備將刀子插到自己的喉嚨中!

    很英勇啊,就跟捅別人的脖子一樣,挺狠的,不知道和能弒母的韋凝紫比起,誰比較狠呢?

    雲卿嘴角浮起了一絲譏諷的笑意,沒有理會秋水,而是轉頭問著秋姨娘,雙眸帶著詢問,“你是要一具屍體,還是做了姨娘的妹妹呢?”她有數十種方法可以將秋水拿下,可是雲卿不想,她沒必要讓個隱藏的禍害一直留在府中。

    秋姨娘望著幾近瘋狂的秋水,雙眸裏透出無奈和疑惑,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明明秋水和耿佑臣就見過一面,怎麼會為了僅僅見過一面的男人瘋狂成這個樣子。

    她當然不會知道,當初韋凝紫是計畫讓雲卿嫁給耿佑臣的,暗地裏讓人使勁的挑唆秋水,在秋水面前說耿佑臣多麼多麼的優秀,多麼多麼的好,然後再帶著她去看窮人家的女子是怎麼過活的,就是為了讓秋水以後給雲卿添堵!

    秋水看到那些窮婦每天要自己洗衣服,做飯炒菜,身上穿著的是沾的油煙味,也沒有漂亮的衣服和精緻的首飾,那時候的心理就已經產生了質的變化,她心裏已經完全篤定,絕不嫁給沒錢沒權人家,再加上秋姨娘當初為了敷衍她,答應讓她做耿佑臣的姨娘,她就在心底將這個願望固定了。

    現在陡然之間要將她嫁給商人,她當然劇烈的排斥了,甚至不惜做出這種過激的行為來。

    望著雲卿深不可見底的眼眸,那銳利的鳳眸正在等著她的答案,而秋水似乎因為等不到回答,而越發的將刀往脖子深處刻,她雖然不想妹妹做妾室,可更不想妹妹死掉,左思右想之後,為難道:“大小姐,你難道有辦法讓她嫁給耿大人?”

    也許做妻子,雲卿不敢打包票,可是做妾嘛,那還不是容易的事情,雲卿從容的點點頭,她本來就對秋水沒好感,當初若不是她發現的早,秋水就會引狼入室,害了全家人,既然她這樣執念的要嫁給耿佑臣,那就讓韋凝紫自己去嘗嘗,她培養出來的這個妾室,如何與她爭寵吧。

    看到雲卿點頭,秋水眼底迸射出兩道歡喜的光芒,握刀的手也松了下來,喊道:“你真的可以讓我嫁給耿大人嗎?”

    雲卿不想再重複這樣的話,倒是秋姨娘看秋水放下刀子了,連忙點頭,沖上去將她手中的刀子奪了下來,“你放心好了,大小姐既然答應你了,一定會做到的。”

    秋水卻不理秋姨娘的話,直接沖到雲卿的面前,睜大雙眸,重複確認的問道:“你說的是真話吧!不會騙我的吧!”雖然她知道面前這個少女是韻甯郡君,可是,畢竟比她還小,有那麼厲害嗎?

    雲卿冷冷的睨了她一眼,看著她滿是鮮血的脖子,眼底也被那紅光照耀出一片嗜血的朱色,為了嫁給一個男人做妾,就要死要活的,太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若是自己不珍惜,別人替你珍惜也沒用。

    她並不理睬秋水的問話,轉身朝著院子外走,秋水追上去,準備拉著雲卿,“你怎麼不回答我問題呢?”

    “你什麼,我什麼!你一個奴婢,在大小姐面前怎麼說話的!”流翠一把攔住秋水,鼓著眼睛教訓她,她早就看不慣秋水這模樣了,沒少聽小丫鬟說秋水脾氣多爛,如今還敢對著小姐說話橫衝直撞,流翠哪里肯依!

    秋水一心想沖上去問答案,哪里管得了流翠,手上的勁一上來,將流翠推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就在這時,只看一人揚起手,在秋水的臉上啪的甩下一個巴掌,驚得一院子人都停了下來。

    連雲卿聽到這樣脆脆的巴掌聲,都回過頭來看,只看青蓮小小的尖下巴抬著,手剛剛放下來,眼底還有著憤怒之色。

    秋水沒想到打自己的人,竟然是這個很少說話的青蓮,頓時眼鼓得和銅似的,怒斥道:“你個賤婢竟然敢打我?”一揚手,就要打回去。

    沒想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馬上右臉又繼續被扇了一個巴掌,青蓮臉色冷冷的,非常不客氣的甩開秋水揚起的手,非常沉冷的開口,那稚嫩的聲音裏有著深深的警告,“這個巴掌你告訴你,你是奴婢,我也是奴婢,你沒資格罵我!第一個巴掌,是教訓你不尊小姐,小姐她是主子,又是朝廷封的郡君,無需對你承諾什麼!你若是不相信,就儘管再去死啊!”

    秋水被青蓮霎那之間放出來的氣勢嚇到了,一時呆愣,而秋姨娘看著雲卿冰冷的面色,和含著寒意的雙眸,想起上回雲卿警告她的那句話,也不顧自己站不站的住,沖上去將秋水拉了下去,讓人給她包紮脖子上的傷痕,口中不斷的道歉:“大小姐,對不起,婢妾會好好教訓她的!”

    雲卿看著滿臉不服的秋水,教,要教的好,就不會幾個月還是這個德行了,不過教不好正好,剛好將來到了耿家,剛好可以用來折磨韋凝紫。

    不過……

    雲卿在秋水身上打量了幾圈,眼底的笑越發的濃鬱……

    倒是流翠被青蓮剛才嚇了一跳,不過她是歡喜的嚇到,跟著雲卿回到院子之後,便抓著青蓮的手,讚歎道:“哇塞,青蓮,看不出來,你剛才真的好……”流翠想了下,“好有小姐的風範啊!”

    問兒和來天越後便升為二等丫鬟的飛丹端了茶和點心過來,一聽流翠的話,問兒便好奇的湊過去問道:“青蓮怎麼了?什麼叫有小姐的風範?”

    流翠眉飛色舞將剛才的事說了一圈後,問兒也和流翠一樣,滿口的讚歎,只有飛丹知道,青蓮當初剛從粗使丫鬟提拔到大小姐院子裏面做丫鬟的時候,少不了受下面的丫鬟婆子欺辱,青蓮一直都默不作聲,有一次被人欺負的狠了,她掄起旁邊的一根木棍,將那三個欺負她的丫鬟婆子打的到處亂跑。

    像青蓮這種丫鬟,屬於悶罐子型,一旦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一鳴驚人。

    飛丹邊想,邊觀察了下雲卿的神色,見她依然是淺淺笑著,眸底並沒有任何的驚訝,便明白當初這些事大小姐肯定是知道的,那些被打的丫鬟婆子估摸來告狀,被大小姐壓了下去,而青蓮也知道這個原因,所以越發的對大小姐死心塌地。

    飛丹想起自己當初的遭遇,若不是大小姐求情,她早就被賣到什麼醃臢的地方去了,暗底更加佩服這個大小姐對人心的把握。

    被流翠和問兒說的都不好意思的青蓮,終於開口,“你們別說我了,要不,下次我都不敢這樣了。”

    “哪能不敢,就得這樣,有些人,不能讓,讓了她還得寸進尺呢。”流翠說著,還轉頭望著雲卿,笑眯眯道:“小姐,你說奴婢講的對麼?”

    這分明是雲卿和她說過的話,流翠此時用來獻寶,逗得雲卿一笑,“沒錯,把握分寸就好。”

    **************

    耿佑臣這段時間心情不好,今晚便獨自一人,來到了麗春院裏,為首的老鴇看到他,立即就撲了上去,包裹著大紅衣裳的身軀討好的扭著臀,“耿大人啊,你可有一段時間沒來了,不是娶了新夫人,就忘了我們家燕燕吧!”

    “瞧張老鴇你這話說的,我再怎麼也不會忘了燕燕,今天不是來看她了沒,她在嗎?”耿佑臣臉上掛著的標準的風月浪子的笑容,手掌還在老鴇肥厚的臀部一拍,惹得老鴇裝模作樣的驚叫了一聲,塗滿脂粉的臉蛋狀若嬌羞的嗔道:“耿大人你真是好壞,今兒個燕燕剛好沒出臺,在上面等著你呢!”

    說罷,轉身對著樓上的小廝喊道:“給燕燕姑娘掛牌,耿大人來找她的了。”

    小廝俐落的跑去通知燕燕,耿佑臣則熟門熟路的摸到一間門,推開裏面的房間,便看到一個穿著淺綠色,身段妖嬈,面若春花的紅唇女子,正斜撐著身子坐在桌前,斜睨著一雙畫得媚出水來的眸子,淺笑望著他。

    這一眼的風情,就讓耿佑臣身子都麻了一半,樂悠悠的走到燕燕面前,一把將她抱住,“小騷貨,這麼久沒看到爺,有沒有想爺啊?!”

    “想什麼想!你娶了妻子,忘了舊人,都快兩個月沒有來過我這裏了!”燕燕站起來,一把推開耿佑臣,往前邁著步子,雖然在生氣,可走起來的身姿,依舊是帶著無限的誘惑,衝擊著男人的眼球。

    韋凝紫雖然是嬌是美,但是比起見識過無數男人的青樓紅牌來,對男人的掌握,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燕燕那是一舉一動都透露出勾引人的風情。

    耿佑臣立即就撲了上去,抓住燕燕抱在懷裏,“好親親,心肝寶貝兒,這不是剛娶親,要是貿貿然出來的話,可不給那些禦史抓了我去說!”

    燕燕被他雙手在腰間一抱,頓時咯咯的嬌笑了起來,拉著耿佑臣的手往外扯,“好了,好了,我原諒你了,你別把手放那,我怕癢!”

    耿佑臣這才把手放開,望著燕燕胸前被緊身的裹胸裙被她笑的不斷抖動,臉上露出猥褻的笑容,雙眸裏流露男人對女人的強烈肉欲,在她臉上親了一個,“看爺今晚不拉著你大戰個三百回合,讓你求饒都喊不出來!”

    還三百回合,三十個回合只怕你都不行,燕燕內心鄙視的看著耿佑臣,手卻拉著耿佑臣坐到桌前,嬌軟的嗓子透著無盡的媚意,“耿大人,你這樣勇猛,三百個回合燕燕哪里受得了,可是這些天,燕燕一直思念你,這番相思之苦,你起碼也要喝個三百杯來解解燕燕心頭之氣吧。”

    耿佑臣已經被燕燕逗得心猿意馬,口乾舌燥,只要能親親美人的芳香,有何不幹的,接著燕燕遞過來的酒杯,吃夠了豆腐,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

    望著他開始朦朧的醉眼,燕燕眼底閃過一絲詭秘的笑意,繼續柔聲勸著耿佑臣,直到他喝趴下,倒在了桌子上,才對著窗外搖了搖燈燭。

    接著就有兩個男的,進了燕燕的房裏,將耿佑臣抬了出去,臨走之前,將兩張銀票放在了桌上。

    過了一會,耿佑臣半醉半醒之中,只感覺一個溫香的女體撞在懷中,酒精上來,大頭和小頭一起衝動,只記得自己在麗春院裏,便拉著那女子,口中喃喃的喊著:“燕燕,來,來,陪爺大戰三百回合啊……”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2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5 AM 編輯

正文 098 渣女互掐

    他手指熟練的去脫那人的衣裳,感覺到半推半就,更是滿臉淫笑,喊道:“哎喲,現在還興玩這種的嘛,好好好……”一把翻身壓到女子的身上,粗魯野蠻的將她衣裳拉開,找到蓬門便毫不留情的直接攻了進去。

    但聽耳邊有女子痛苦的低吟,身下的感覺也完全不同,可是此時的耿佑臣已經沒辦法去分辨,憑著本能動了起來,只覺得這一刻便是美好的天堂。

    永毅侯府裏。

    李老太君派了人,讓韋凝紫和耿佑臣過到她院子中,大概是商議耿心如的婚事,耿心如從秀女名單上刷下來的事情,如今李老太君也知道了,便打算早點將耿心如許出去,以免到時候又橫生事端。

    韋凝紫等了一會,見天已經黑了,耿佑臣都沒有回來,終於等不過去,韋凝紫喚了管家,讓他去將耿佑臣找回來。

    永毅侯府的管家對耿佑臣晚上的業餘活動,多少知道一點,便使了兩個小廝,跟著他一起往麗春院去了,結果到了麗春院,老鴇說耿大人早就出來了,他便回來,稟報韋凝紫,說幾個耿佑臣經常去的地方都沒看到人。

    這麼一說,韋凝紫心裏便有些擔心,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想起最近京中的局面,沉吟了一會,對著管家吩咐道:“母親等夫君過去商議事情,也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你去準備馬車,等會我與你一起去找找。”

    管家心道,這夫人倒是真關心八少爺(耿佑臣在永毅侯府排行第八),就今晚人回來的遲了些,就馬上派人去找,說是關心也未免太急切了一點,倒像個妒婦,雖然心裏腹誹,但是表面上,官家口中卻是趕忙應下,退出去安排馬車了。

    韋凝紫心裏擔心耿佑臣是一部分,但是她更擔心耿佑臣在外面聽到當初那個加名字事情的是她做的,當初耿佑臣臉色有多難看,她是知道的,如今她在耿家的地位還不穩,若是知道這事,難保有其他意外。

    管家很快的將馬車準備好,韋凝紫帶著粉藍,粉玉坐上馬車,吩咐車夫沿著路邊仔細的查看,有沒有耿佑臣的身影,她自己則坐在車中,掀開車簾,望著外面的一切,目光也在梭巡著。

    客棧中。

    紅鸞被翻,淺吟聲聲,耿佑臣只覺得今晚的燕燕格外的不同,讓他有一種以前都未曾有過的感受。

    狀態十分好的連續舒爽了兩回之後,耿佑臣之前喝下的酒精,隨著他熱火朝天的動作而揮發,人也漸漸的清醒過來,臉上帶著愜意和滿足,伸手摟住旁邊光溜溜的女子,滿足的贊道:“燕燕,這一個月你又學了什麼功夫,緊得讓爺都受不了啊。”

    說著,將頭轉過來,想要親一下躺在床上的‘燕燕’,轉過頭來卻是一個陌生的女人,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稍大的眼睛,點點朱唇微微紅腫,眉目間帶著一股剛剛經歷過情欲的嫵媚,清秀的面上無一不透露出剛被狠狠蹂躪過的色澤。

    耿佑臣看著這張陌生的臉,頓時如同電擊一般彈跳得坐了起來,環視了一下左右乾淨簡潔的四壁,桌子,凳子都以淺色的桌布蓋住,傢俱簡單大方,和腦子裏麗春院大紅大豔的房間完全不同,而他睡的也只有一張雕花木床,並不是燕燕房間裏那種特製的,幔布垂飄的大床,屋子裏也沒有那種濃鬱的脂粉香味。

    一切都告訴他,這絕不是麗春院。

    耿佑臣心裏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轉頭望著床上女子,急急的問道:“這裏不是麗春院嗎?燕燕呢?”

    女子方才還透著欣喜的雙眸頓時淚水如泉湧一般,噴薄而出,手拉被子,遮住春光無限的身子,臉上得屈辱,含羞,“公子你說什麼,麗春院那種地方我怎麼可能會去……”

    “那你怎麼會在這裏?”耿佑臣用手握拳捶了一下自己的腦子,卻發現一點兒也記不起在麗春院裏喝酒的事情了,唯一的印象就是燕燕罰他灌酒,後來……後來就一片模糊,只有對著唯一知情的女子反問,希望她能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昨天我去買東西,結果不小心撞上了公子,誰知道公子一看到我,就一把抱住我,使勁的往客棧裏面拖,結果,結果……”女子被他一問,臉色更是通紅,雖然回答了他,可明顯有些說不下去,埋下了頭,聲音越來越小。

    不用她說完,耿佑臣也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這點經驗他還是有的,目光落在狼藉一片的床單上,眼前的女子絕對是個處,但是就算是處又怎樣,他根本就不認識她,這究竟是什麼跟什麼啊!

    “我抱你,你難道就不會喊嗎?”若是她喊上幾句,他說不定就會醒過來。

    女子被他這麼一說,抬起一雙大大的眼睛,滿臉羞紅的搖頭,聲音如蚊:“我,我還沒喊,公子就……堵,堵住我嘴巴,將我拉了進來了,公子力氣比我大,我推了幾次,都沒有推開……”

    耿佑臣聽到這裏,估摸是自己當時喝醉了,到路上的時候,以為撞到懷中的人還是燕燕,就抱著她拖了進去,後面就發生了如今眼前的事,只是不知他當時怎麼從麗春院走出來的。

    他望著眼前的女子,長得倒是不錯,大眼睛,小臉,大膽又純真,只是現在這種情形,他沒那種心情去欣賞美人,便跳下床,去撿自己的衣服,“等會客棧的帳我會結的,你快點穿了衣服回去吧。”

    聞言,女子嬌羞的面色一下褪盡,換上的都是驚訝,但是小臉上還是帶著楚楚可憐,慌亂的喊道:“公子,你……你和我已經這樣了,如今你一走了之,我,我還怎麼活啊!”

    耿佑臣拿著褲子往裏面套,轉頭望著女子的臉,一陣心煩意亂,“你快點穿上衣服再說吧!”

    女子一邊拿著衣服,往身上套著,一邊望著外面,口中卻是哭腔的嗓音,“公子,你不能不要我,我如今已經是你的人了,若是你不要我,回家我也只有拉根繩子,上吊自殺了……”

    耿佑臣新婚才兩個月,若是就要納了這個女子,不僅會打了威武將軍府的臉,也會讓李老太君對他失望,雖然昨晚和這女子銷魂的滋味還在心中,但是前途遠比這個重要。

    “你先不要哭了,莫要讓其他人知道。”耿佑臣一邊想著如何處理這件事,一邊哄著女子,以免驚動了外面的人。

    可惜,有些事,不是他不想驚動,就不驚動的,只聽外面有人急促促的腳步聲傳來,聽起來,來的還不是一個兩個。

    耿佑臣連忙將外衫套上,讓那女子快點穿上衣服,那腳步聲已經到了房門前,全都停了下來。

    “掌櫃的,剛才你就是看到有人強拉著一個少女到這間房嗎?”

    “是的!”

    只聽掌櫃的聲音一落,便哐的幾聲震動過後,門便被撞開了,一個梳著流雲髻,衣裝精緻的美貌婦人站在門口,面上帶著焦急的神色,兩隻眼睛往裏面一看,立即染上了怒焰,沖進來道:“耿大人,原來是你,我妹妹竟然是被你拐到店裏來的!”

    這個婦人正是秋姨娘,此時的她,心裏雖然早就有了準備,但是看到眼前這一幕,還是真的怒了,怒自己那不爭氣的妹妹,硬要去做妾,還要用這種見不了人的手段去做妾。

    可是也沒辦法,她怎麼也不能讓這個蠢妹妹真的自殺。

    耿佑臣見過秋姨娘兩次,知道她是撫安伯的姨娘,一時有些發怔,難道自己錯拉的這個少女,是秋姨娘的妹妹?

    眼看門口的掌櫃和夥計眼底都寫滿了好奇望著自己,耿佑臣覺得十分難堪,勸道:“秋姨娘,你別急,此事慢慢商議……”

    “商議什麼,我讓秋水出來買盒胭脂的,結果去了大半天都沒有回答,結果出來一找,有人發現在這裏看到你拖了個少女進去,結果,我沒想到,還真的是你啊!”秋姨娘氣的雙眸發紅,指著耿佑臣一陣大吼。那模樣落在他人眼底,就是姐姐為了妹妹的名譽而憤怒的樣子。

    秋水聽之前耿佑臣說的話,似乎是不打算納她為妾,此時姐姐進來了,有了靠山,也幹勁十足的滿臉淚水,對著秋姨娘撲了過去,委屈的大哭:“姐姐啊,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出來買個胭脂就遭遇了這種事情,我打也打不過他,又被他強拖著進來,實在是沒有辦法……以後叫我怎麼做人……”

    秋姨娘也是滿臉淚水,“我苦命的妹妹啊,是姐姐的錯,姐姐不該讓你出來買胭脂的啊……”

    秋姨娘的話雖然是說自己的錯,可是話裏話外所有人都聽得出,究竟錯的是誰,而且門口的人越集越多,住店的客人都已經圍了過來,開始對著裏面指指點點的……

    韋凝紫的馬車到了這裏的時候,便聽到周圍的人在說,“那個客棧出了事了,聽說是一個姓耿的男人,拉了一個黃花妹子去開房啊,人家姐姐都找上門去了……”

    “真的啊,怎麼這樣,這是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啊……”

    韋凝紫心頭一緊,連忙喊車夫停車,粉藍粉玉先下了車,扶著她,就往客棧裏面去了,此時客棧裏面已經有一部分人了,順著人流過去,便可以看到二樓一間房門口圍滿了人,裏面正傳出姐妹二重哭調。

    聽著這兩人的聲音,韋凝紫腳步不由的走快,粉藍粉玉將人群撥開,讓韋凝紫走到了門口,當看到裏面的情況時,韋凝紫簡直是怒上心頭。

    淩亂不堪的床褥,衣衫不整的男子,和脖頸處都是紅痕的女子……

    她走進去,一眼就看到正抱頭和秋姨娘痛哭的秋水,硬蠻的伸出手,將她從秋姨娘的懷里拉出來,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厲聲罵道:“賤人!”

    韋凝紫一直都知道秋水覬覦耿佑臣,這其中也有她在後面推波助瀾,可沒想到秋水這麼不要臉,直接就和耿佑臣滾了床單,還鬧的人盡皆知,她才為新婦兩個月,這個時候做丈夫的在外面偷人,這是活生生打她的臉啊!

    耿佑臣看到韋凝紫,臉上露出慌張的神色,可是看韋凝紫似乎沒有看到他一般,直接沖過去抓著秋水就打,連忙喊道:“凝紫,別這麼激動……”

    秋水不是那種甘心被欺辱的人,瘋狂起來勁也大,被人扇了一巴掌後,立即抬頭望著眼前的人,當聽到耿佑臣說喊眼前這個‘凝紫’時,便知道是耿佑臣的妻子了,心裏妒火焚燒,想著就是這個女人占了自己正妻的位置,哪里會任韋凝紫打,掄起胳膊對著韋凝紫也是一巴掌的還了過去。

    秋姨娘看到妹妹被打,沖上去就要幫忙,可是粉藍粉玉哪里會容得了她去插手,立即拉住她,但是也因為這樣,空不出手來幫助韋凝紫。

    韋凝紫嬌生慣養,哪里比得過秋水的手勁,一巴掌被她扇得頭昏眼花,髮髻上的翠玉髮簪都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幾截。

    秋水看到她被打的沒反應,心裏是越發的得意,一把抓著韋凝紫,對著她一下又一下的揍了過去,口中罵道:“你說誰是賤人,有你這樣的人嗎?一進來罵人也就算了,竟然還動手就打人!”

    秋水不僅打人,還學會先發制人,反正在場的人,大多數是平民百姓,誰知道這個凝紫是誰,既然韋凝紫先動手打她,那她也不會客氣。

    論起打架,秋水還是有一手的,一手抓著韋凝紫的頭髮,左一個巴掌,右一腳踢了過去,各種拳腳往她身上招呼,不放過每個可以欺負韋凝紫的機會。

    將打得韋凝紫臉皮發腫,臉頰燒痛,顧著拉頭髮,又顧不到臉,顧得到臉,又管不了肚子,渾身上下被秋水都揍得酸痛,一張嬌美的臉幾乎是要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耿佑臣幾次想要上前拉開秋水和韋凝紫,但是秋姨娘帶來的楓兒總是橫擋在前面,看起來好像在拉架,其實就是不讓耿佑臣幫韋凝紫的忙。

    楓兒一邊攔住耿佑臣,一邊在心內喊:打,打得半死最好,想起以前韋凝紫對沈家做的壞事,楓兒時不時還要伸手在她身上掐兩下,順便也渾水摸魚在秋水的身上掐上幾下,以報平日裏被她欺負的仇恨。

    這兩人都沒注意到楓兒的小動作,只曉得身上的痛,都是對方給的,韋凝紫開始還總是去避開,去擋秋水的動作,到後來發現,根本就沒辦法避開,乾脆放棄保護自己,不顧其他,伸著手指往秋水身上招呼,雖然力氣不大,但是長長的指甲殺傷力也很強,將秋水的手背上劃出數十條血痕。

    旁邊的人看著這一團女人為了一個男人混戰,覺得滋滋有味,竟然沒一個人伸出手去幫忙,他們雖然不知道這群人具體身份,但是從衣著和裝扮上看,都不像是撲通人家,人心底對高於自己的階層,有一種逆反心理,只想著她們怎麼打得不更激烈一點,最好撕開衣服,滿地打滾什麼的最好了!

    “你們給我住手!”耿佑臣看到眼前這亂七八糟的一幕,眸中帶著熊熊怒火,覺得今日自己的臉面實在是丟的沒地方再丟了,為了自己的顏面著想,他厲聲高吼。

    這一聲極高,的確讓六個女人都停下了手,不過秋水還是死死的拽住韋凝紫的頭髮,韋凝紫則扣著秋水的手,同時轉頭怒瞪著耿佑臣。

    “你們這像個什麼樣子!韋凝紫,你趕緊把手給放下來!”畢竟韋凝紫是他的妻子,耿佑臣首先還是喊她放開,一面過去將秋水的手扳開。

    秋水瞪了韋凝紫一眼,冷哼,怎麼樣,他還是讓你放開手!

    秋水手指抓的緊緊的,就算耿佑臣用力扳開,手指縫裏還是扯下了許多頭髮,她反應快,立即站到秋姨娘身邊,將自己手上的頭發展示給秋姨娘看,表示自己沒有吃虧。

    秋姨娘往地上一看,只見剛才兩人打架的地方,掉落了不少長髮,看來秋水是像拔草一樣的在拔韋凝紫的頭髮了,再一看韋凝紫的頭皮後面,原本濃密的青絲,變得稀疏,乍看之下,好像禿了一塊。

    韋凝紫頭上的劇痛終於緩解了,可是頭皮還是隱隱的發疼,用手一摸,還有血跡在手上,心知剛才肯定被秋水那個賤人一下扯了不少頭髮下來,否則也不會有血出來。

    這個賤人,要搶她的男人,既然還打她,真當她是好欺負的了。

    耿佑臣看了一眼秋水,收回眼望著一身淩亂的韋凝紫,不知道她出來添什麼亂,一個結婚的人還一點都不穩重,竟然和人打架,可嘴裏還是問道:“怎麼樣?”

    韋凝紫見耿佑臣問他,看今天這個局勢,秋水只怕要賴上耿佑臣了,千萬不能讓耿佑臣娶了她,便將染了血的手,放在耿佑臣面前,雙眸帶著傷痛欲絕,嘶啞的嗓音,喊道:“夫君,你看看,這就是她剛才打我的,她一個未婚女子,不知羞恥的和你睡在一起,我罵她一句,她竟然如此欺辱於我,你讓我以後怎麼面對其他夫人?!”

    她說著說著,淚水就開始流了出來,只是她不知道,平日裏她這般流淚,顯得是柔弱可憐,可是耿佑臣剛才看了她彪悍的一面,此時又披頭散髮,妝容全亂,只有一種難以入目的感受。

    而圍觀的人,此時才明白,原來這個後面進來的婦人,是原配正室啊,難怪那麼潑辣,真正是厲害啊!不過這也讓他們繼續看下去的興趣更濃了,就看今天究竟是誰更讓這個男人歡喜啊!

    秋姨娘讓楓兒給秋水整理妝容,聽到韋凝紫的話後,一雙眼眸裏帶著淩厲的光,冷笑道:“耿夫人說話可要注意些,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亂說,免得丟了面子還討不了半點好!剛才你一進來,又不表明身份,對著秋水就打,我妹妹是人又不是畜生,難道就任你站在那打嗎!”

    韋凝紫被秋姨娘一頓搶白,她從來倒不知道秋姨娘嘴有這麼麻利,其實秋姨娘的前夫是掌櫃,她幫著做生意,嘴巴當然厲害,不然也不會在沈家,討得上下喜歡了。她望著秋水瑟瑟躲在秋姨娘背後的身軀,感覺到自己頭皮的疼痛,還有肚子,腰上的痛楚,頓時胸口漲滿了怒意,“打她又怎麼,她偷了我的丈夫,難道不該打嗎?”

    聽到這句話,秋姨娘更是諷刺的笑了起來,望著外面的掌櫃和夥計,對著韋凝紫道:“我妹妹偷了你的丈夫,我看耿夫人你還是弄清楚點,這家店鋪的掌櫃和夥計都親眼看到你家夫君將我妹妹強行拖入店中,我妹妹一個清清白白的閨女,被你夫君侮辱了,你做夫人的不好好替你夫君道歉也就罷了,還對著無辜的少女下毒手!這就是你們永毅侯府的規矩嗎?”

    韋凝紫聽到秋姨娘的話,根本就不相信,若是以前她沒見過秋水也就罷了,可惜她早就知道秋水是個什麼人,一心想要嫁給耿佑臣做妾,說耿佑臣拖秋水進店,還不如說是秋水設計耿佑臣的!

    她滿臉陰沉,卻是轉頭望著在外面的掌櫃和夥計,冷聲道:“你們既然看到有人將女子拖進屋內,為什麼不阻止?難道你們這店,就允許人做這等不光彩的事情嗎?若是如此,你們這個店也就不用開下去了!”

    掌櫃聽到秋姨娘說永毅侯時,就知道面前站的人不是好惹的了,可是想著一切的後果都有人撐著,便放下點心,滿臉憤慨道:“耿夫人,在下雖然是一名開客棧的掌櫃,比不得你們位高權重,今日夜裏天黑認不清人,我們只看到是你夫君將人拖入店內,但是後來,便看到女子沒有說話,這種情況,以往有夫妻兩人鬧脾氣的時候也會發生,難道我們每看到一對鬧脾氣的夫妻,就要上前查證他們的身份,要求他們出具官府的證明和尋親友來證明嗎?!若是要有這個要求,那便請耿夫人拿朝廷頒下的指令來,在下便可照做!若是沒有,在下也不會畏懼強權!”

    這一番話簡直是擲地有聲,說起來條理清楚,既將客棧的責任拋開,指出夫妻間的事情,客棧不好插手,又說出了韋凝紫是仗著永毅侯府的勢來欺負客棧,想要客棧隱瞞事實。

    一時引得旁邊議論聲紛紛,皆是對韋凝紫表示譴責。

    韋凝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雙眸望著那個掌櫃,知道今日是不能仗勢欺人了,否則這麼多人看到,傳了出去,必然對耿佑臣的官途有影響,便轉了話頭,“那你也沒看清楚,如何不知道是他們兩人早就相互屬意,私下裏來偷情的呢?!”

    這個,掌櫃的確是反駁不了,他已經說了自己只是看到拖入了店中。

    可是有人能說,秋姨娘則是冷笑的望著韋凝紫,滿臉銳利,“耿夫人說的真好,剛開始的時候,說是我妹妹勾引你夫君,現在就成了你夫君和我妹妹有了私情,這滿店的人都聽得到,當時我妹妹和你夫君的對話,他們可以作證,究竟是誰不對,究竟是不是勾引!”

    秋姨娘的聲音一落,就聽到住在旁邊的客人出來作證——

    “是啊,當時我聽到這邊女的在哭,男的安慰說別著急……”

    “對,我端早餐上來的時候,也聽到了,那男的還問她是誰呢!”一個小二也跑出來作證。

    秋姨娘望著韋凝紫,看著她滿眼的狼狽,心底冷笑,韋凝紫那時候竟然給她下假孕藥,那東西寒涼之極,吃了以後對人的身體極為有害,上次大夫來給她看了之後,說她身體需要好好調養,否則以後很難懷孕了。

    她滿心都是想要個孩子傍身,被韋凝紫欺騙,又毀了身子,心底都是恨意。

    若是單單想要秋水做妾,在韋凝紫說耿佑臣和秋水是偷情的時候其實就可以了,但是那樣的話,秋水就算進門也是個賤妾,若是錯在耿佑臣,那就可以給妹妹爭取個貴妾的名稱!

    雖然都是妾,貴妾到底是下了禮的,也不是隨意就打發的那種,身份稍微高一點,秋水以後和韋凝紫鬥的時候也能好一點!

    韋凝紫雙眸裏都是陰鷙的氣息,反駁道:“他們作證也證明不了什麼,也許一切都是有人故意設計的!”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耿佑臣哪里有那麼巧,就剛好撞上了秋水!

    已經整理好妝容的秋水,聽到這話,立即走出來,臉色從剛才的一臉怒火變成了委委屈屈,對著秋姨娘哭道:“姐姐,我知道,今日這冤屈,是沒辦法洗清了,不管我是多清白的一個人,耿夫人都會將髒水往我身上潑的,耿大人也許是喝醉了,本來這件事,其實不用弄的這麼難看的,可是如今,如今,耿夫人不相信我,硬要冤枉我,妹妹也沒臉回去了,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她雖然是對著秋姨娘說話,可是眼眸卻一直望著耿佑臣,裏面有著遺憾,有著委屈,還有女人對第一個男人的那種本能的眷念。

    耿佑臣被那秋波漣漣的眼望著,想起昨晚的一切,心裏便有些發軟,此時一看秋水轉身就往牆上去撞,第一時間就跑上去拉著她。

    秋水哪里是要真撞,立即倒在耿佑臣的懷中,小聲哭泣道:“其實和耿大人這一晚,我也不後悔,這是一個美麗的相遇,只是錯了時間……”

    秋姨娘睨了一眼秋水,再看耿佑臣臉上的神色,便知道他已經動了憐香惜玉之心,轉過頭望著韋凝紫高高腫起的臉頰上愈發難看的臉色,再添一把火,也聲音淒淒道:“妹妹,不要輕生,既然人家非要說這件事是咱們的錯,就算你死了,也許還會被人指著屍骨唾駡,那不如豁出來,去爭一爭,也許還有一絲臉面,姐姐這就帶著你回府,讓老爺去上京兆府去投狀子……我就不相信,這天子腳下,竟然沒有地方講理了……”

    說著,就轉身去拉秋水,韋凝紫卻是冷笑著看著秋姨娘的做派,心頭冷怒,斥道:“你去啊,你有本事就去,你就告,看誰丟臉……”

    如果說韋凝紫臉上青紫交加,腫如豬頭很難看了,那麼此時,比她更難看的是耿佑臣的臉色,他幾乎臉面發青,雙眸裏要噴出怒火一般的望著韋凝紫,他剛被降級,又被皇后懷疑,若是現在被人以強奸民女告上京兆府,以沈茂撫安伯的身份去狀告他,相信必然會引起全京城的轟動,到時候這個案子,不管是怎樣的結果,他的名譽就徹徹底底的毀了!

    他雙眸死死的瞪著韋凝紫,此時他懷裏抱著的是秋水,秋水雖然手上有傷,但是臉面和頭髮乾淨整潔,臉上也沒有受傷,脖子上的幾道血痕,讓她看起來更為可憐,讓人心生愛惜,而韋凝紫雖然也受了傷,但是一張小臉已經沒有任何美感,雙目裏透出的是濃濃的怒火,看著便讓人覺得不舒服。

    而且這件事,若不是韋凝紫的出現,本來是可以很順利的解決的!

    於是,耿佑臣對著韋凝紫厲聲大吼道:“夠了!你不要再說了,是我先看上秋水的,這事和她無關,你休要再欺負她,我選個時間就會抬她進門!”

    聞言,秋姨娘眼底劃過一道喜色,暗道大小姐的辦法果然是高,而且整個事情完全在她的預料之中,沒有任何偏差,既然耿佑臣說了這句話,秋水這個貴妾,是做定了!

    而韋凝紫只覺得心頭發冷,雙眸一順不移的看著耿佑臣,望著他護著秋水的樣子,覺得實在是諷刺,秋水才剛跟他睡了一晚,他就這樣護著,那她呢,他當著這麼多人給過她一點面子嗎?

    與此同時,另外一道深紫色的身影也沿著樓梯走了上來,冷冽的氣息從全身散發出來,完全不需要他開口,那冷厲尊貴的氣勢便讓眾人不由自主的讓開了路。

    四皇子路過此處,看到永毅侯府上的馬車,又在樓下聽到這上面有人說耿佑臣的事情,便走進來看看究竟是所為何事。

    只待他一腳踏入門內,目光冰冷的往裏面人身上一掃,竟讓屋內蔓延出一股寒意,生生讓氣溫降了幾度。

    而耿佑臣一看到四皇子,便要行禮,陳甲立即上前扶著他的手,很顯然,四皇子並不想要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方才已經聽陳甲將事情說了一遍,進來之後,目光便落到了耿佑臣身上,語氣冰冷,雙眸如冰,“你早就心裏屬意她了?”

    聽四皇子一開口問出這個問題,耿佑臣心裏就如同被萬年的冰山凍過,然後再被千年的烈火燒過一樣,瞬間開裂。

    之前名單上面莫名其妙出現沈雲卿的名字,就已經讓四皇子和皇后懷疑當初洩露了賜妾一事的人是他,但這還是懷疑,可如今四皇子問出這句話,基本已經是肯定下來了。

    因為秋水是撫安伯府秋姨娘的妹妹,而他說早就屬意秋水了。

    如同千萬石頭往腦中砸下來,耿佑臣只覺得鮮血一下全部都往頭上冒,四肢冰涼,唯有腦子裏轟隆隆的炸著。

    他要怎麼開口?

    他要說,沒有,其實我沒有屬意秋水?可是他已經當著這麼多人面說了是他看上秋水的,馬上就要抬秋水做妾,現在反口,接下來的就是撫安伯的告狀了,由此一來,他也沒有爭奪爵位繼承權的資格了。

    他要說,有,那就是在告訴四皇子,他是幫著撫安伯府了,如今還要娶他府上的妾室,新婚期間就要娶進去,可見他是多麼的心急,多麼的喜歡這個妾室……

    耿佑臣有時間想,可是四皇子並沒有那般好意的慢慢等他想到一個合適的答案來回答自己,冷目瞥了耿佑臣一眼,便再也不多看他,在韋凝紫腫紫的臉上環視了一圈,冷冷開口道:“祝賀耿大人再添新人。”便甩袖,離開了客棧。

    陳甲和陳乙望了一眼耿佑臣,面無表情的跟在四皇子身後,隨著一起離開。

    而耿佑臣站在原地,眼看著四皇子面色冰冷,眸帶厭惡的離開,渾身說不透是什麼滋味。

    四皇子徹底的不信任他了,他以後的官途,該怎麼辦?

    韋凝紫見耿佑臣這樣,心頭不是不惱,可也知道,如今四皇子都開口了,秋水一定是會進門了,望著外面那些在四皇子走後,又笑嘻嘻的人,直覺得臉面丟盡,美眸射出兩道利光望著秋水,小賤人,等你過門,到了永毅侯府,我再好好收拾你。

    轉身對著粉玉粉藍吩咐道:“我們回府。”

    而秋姨娘也知道事情鬧得差不多就得收了,也拉著秋水,讓耿佑臣明日就上門商議婚期,以免夜長夢多,徒增煩惱。

    見主角們紛紛立場,周圍圍觀的人群也散去了,而在客棧房間窗口對面的一家酒樓包間的窗戶也關了起來。

    “小姐,這東西可真神奇,竟然可以看到屋子裏發生了什麼。”流翠手裏拿著一個長圓形的東西,眯著左眼,放在右眼,在房間東西裏瞄來瞄去。

    雲卿望著她一臉興奮的樣子,點頭道:“這東西叫‘千里眼’,能看到我們眼睛看不到的地方。”這是爹去年出海時給她帶回的東西,她平日裏也很少用,今天恰好沒事,想來看看秋水和耿佑臣的事情,又不能離得太近,以免讓人發覺她的參與,但是太遠了又看不清楚,便想到這個,讓流翠找了出來。

    方才那兩女掐架,還真是精彩,可憐的韋凝紫,論打架根本就不是秋水的對手,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嘖嘖,真可憐。

    流翠看了一會,新鮮勁也過了,便也湊過來,望到雲卿嘴角的笑容,顯然心情很好的樣子,給她添了杯茶,笑道:“這下那個韋凝紫可沒安樂日子過了,她恨死了秋水,秋水也恨死了她,看到底誰厲害,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天天掐架呢!”

    青蓮站在雲卿身後,看著流翠述說情況,她沒有看到過程,只在最後的時候,用‘千里眼’看了一下,便輕聲問道:“四皇子出現的也真巧。”

    巧嗎?

    雲卿挑挑眉,其實一點都不巧,這家客棧可不是隨便安排的,今日四皇子出城辦事,回來的時候一定會經過這裏,再安排兩個人等四皇子的馬車經過門口時,再恰到好處的議論一番。

    耿佑臣目前暫時還算的上四皇子的心腹,他的事,四皇子自然會要看一下的。

    耿佑臣啊,不知道你在得不到四皇子信任之後,下一步是不是會按照我的計畫走呢?

    想到這裏,雲卿眼中迸射出一道奇異的光芒,放下唇邊的茶杯,站起來道:“好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流翠和青蓮趕緊走在前面,將門打開,讓雲卿出去後,再跟在後頭。



正文 099 倒楣前奏

    就在雲卿走下酒樓,上到街上的時候,聽到後面傳來一人的聲音:“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雲卿眉頭微微蹙起,卻沒有停住腳步,依舊往前走去,流翠本想轉身,但見雲卿似乎沒聽到的樣子,但她知道,雲卿一定聽到了,不過這聲音陌生,又沒有點名道姓名,若是冒然點頭,就會如同話中的意思,便也只扶著雲卿,克制了轉頭的才衝動。

    青蓮則瞟了一眼雲卿的臉色,垂眸思忖了一下,和流翠一樣,假裝沒有聽見。

    “小姐,在下在後方叫你,怎麼不理我呢?”一個男子從後面風度翩翩的走來,然後轉過身,站在雲卿的前方,對著她緩緩的一笑。

    人在前方,路被擋住,雲卿抬起頭來望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一身海藍色的長衫,外穿一件青藍色的紗衣,一頭黑髮用白玉簪綰起,腰間束著白色腰帶,配戴著一塊橢圓形的玉佩,輕裘緩帶,神態甚是瀟灑,面目俊雅,卻又隱隱含著英氣,看身上的服侍打扮,儼然是一位富貴人家的子弟。

    到了京城後,雲卿是感歎處處遇俊男,世家經過幾十上百年的聯姻,生出來的下一代,不說個個出類拔萃,也都是人人一表人才。

    只是不知道眼前這個又是哪一個府上的公子呢?

    她望著男子,面上並沒有表情,一雙極為媚美的鳳眸裏帶著平和的光亮,朱唇輕啟,“公子方才有叫我嗎?”

    她的表情很無辜,但是男子卻從她那不慌不忙,不驚不亂的眼眸裏看出,她肯定聽到了他的喊聲,只是不想理,隨即唇角一彎,俊雅的面上有著一絲趣味的笑意,“剛才,確實是我冒犯了小姐,在下姓薛,名一楠,只是因為剛才不巧看到了一件事情,覺得太過湊巧,想來問問小姐。”

    姓薛?雲卿挑眉望了一眼自稱薛一楠的男子,薛不算大姓,京城裏姓薛的人家也不多,卻是個響噹噹的姓氏,因為當今的皇后娘家就姓薛,她記得,薛國公並沒有一個兒子叫做薛一楠的,但眼前這個男子,無論打扮還是風度,都在昭顯著,他絕不是出身於普通人家。

    “如果世界上湊巧的事情,公子都要過問的話,你豈不是太忙了些。”她並不打算和這個人做過多的對話,只是眼前這個男子笑起來的時候,雙眸裏射出來的光芒,乍看很平常,若是多看兩眼,便覺得深藏不露。

    被她如此拒絕,薛一楠也沒有生氣,反而像是十分開心的微微揚起下巴張嘴無聲笑了幾下,再看雲卿的時候,雙眸裏隱約帶上了一股銳利,笑意也變得有著壓迫,“湊巧的事情不是樁樁都能讓我遇上,只是剛才在客棧裏,耿郎中被人抓奸在房,四皇子又來的那樣的巧合,而偏偏你進到這間酒樓,到如今出來,和對面事情生的時間實在太過吻合,韻寧郡君也不覺得太巧了一點嗎?”

    當薛一楠說出韻寧郡君四個字的時候,雲卿兩隻鳳眸瞳仁便微微的一凝,這人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也是將客棧事情發生過程全部收於眼底,再加上他剛才同樣從這間酒樓走下來,根據酒樓包廂的位置,能看到客棧一切的,只有她所在的包廂,以及隔壁那間才可以做到。

    他是碰巧,還是在事先就已經知道了呢?

    雲卿表面上很平靜,腦中卻在分析著事情的可能性,自己這一切的安排,為了避免洩露,都是在最後一刻,才全部佈局好,他不可能提前知道,那麼便是碰巧了。

    雲卿目光落到男子腰間一個大荷包上,按照荷包的輪廓,可以看出裏面也有一個長筒形的東西,心中已經有了定論,看來這一位,也有‘千里眼’。

    他應該是在自己進了酒樓之後,立即進來,所以知道她進來的時間,而有可能不小心看完這場好戲後出來,又遇見了自己,加上他知道她是誰,那麼秋姨娘和秋水在剛才的事件裏為主導,他推論出這個結論的。

    這個人,心思很慎密。

    然,心思慎密並不能證明什麼,事情已到了這一步,按照四皇子過於冷厲剛毅的個性,就算把一切都揭開,耿佑臣也不可能受到重用了。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效果達到了就好了。

    於是,雲卿輕輕的一笑,粉嫩的唇瓣霎那開綻出一朵迷人的花苞,望著薛一楠,“按照薛公子你剛才的話,你知道我進酒樓的時間,如今又特意跟隨了我出了酒樓,請問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蹤我,你一個男子偷偷的跟蹤著一個女子,究竟有什麼企圖?!”

    她的聲音裏含著一股帶著追究的犀利,雙眸如劍,眉間似乎帶著一股嫌厭,緊緊的盯著薛一楠。

    薛一楠被她一連串的問話逼過來,挑眉否認道:“我哪里跟蹤郡君你了,不過是巧……”他說到這裏,眉毛微微一動,頓下了聲音,隨即笑容立即擴大,雙眸裏光芒碎碎流動,整個人更是有一種名門佳公子的神采,手掩著鼻子,然後指著雲卿道:“郡君果然是好口才,在下無話可說了。”

    剛才他為了說明自己不是跟蹤雲卿,而是巧合遇上的,而他這麼一反駁,雲卿也自然能說,你能巧合,我自然也是巧合了。

    而且從頭到尾,雲卿都沒有說出一句關於對面的事情,好似完全不知道他所說的是什麼事情,只是在辯駁而已。

    這等犀利的口才和敏捷的反應出現在一個女子身上,實在是罕見。

    “不敢稱口才好,只是薛公子如今知道,這世上,太多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罷了。”雲卿毫不客氣的批駁了過去,並不會因為薛一楠的讚賞而放鬆下來,面前的這個人絕不是那樣好對付的。

    薛一楠雙眸鎖著雲卿,一點兒也不介意她話裏凜冽之意,“是我錯了,不過郡君也要知道,這世上的事情並不是口才好就可以了,做過的事情,總會有人知道的。”

    對著一個剛剛見面的人打機鋒,並不是雲卿的風格,話說到這裏,多說無益,是敵是友,她自會來接招,於是淡淡的一笑,“薛公子,你接下來,還要巧合的站在我的前方嗎?”

    “看來郡君是嫌我擋住你的路了。”薛一楠挑眉一笑,俊美的面上帶著歉意,腳步卻一動不動的站在前方,並沒有如口中所說那般,有擋住她路的意識。

    “喲喲,薛兄,我就讓老闆打包個點心,你就已經和這麼漂亮的美人搭上話了喲!”一個樣貌端正,雙眼卻帶著邪氣,腳步浮腫,穿著錦繡華服的男子從店裏走出來,口裏的話顯得很輕佻,眼神也很不端正,看人的時候,好似在剝光衣服看一般。

    流翠反應快,馬上向前一步,將雲卿側擋住在身後,不許男子目光肆無忌憚的打量雲卿。

    男子被流翠這麼一擋,看不到雲卿,卻已經在走得近時,知道她是誰,上回狀元宴上他對雲卿的印象很深刻,便腆著臉靠過來,穿過流翠的肩膀,朝著雲卿望去,“原來是韻寧郡君,我就說,這種光華絕豔的美人,京城可不多,我對長得漂亮的女人印象最深刻了,薛兄你手段不錯啊。”

    薛一楠看著流翠的反應,目光從雲卿淡而無波的面上劃過,似乎要看她的反應。

    雲卿望著走出來的那個男子,眸底凝上冷色,這個人是七公主的駙馬,老牌世家黎家的嫡長子,也是京城有名的風流浪子,當初初見七公主的時候,是死皮賴臉,窮追猛打,鬧得京城人人皆知,還一改以前青樓浪子的風格,在黎老爺面前哭著說要痛改前非,若是娶不到七公主,他一輩子將會頹廢不起,再也無心他事,讓黎老爺深覺觸動,親自向陛下去提親。

    而他這等作為,也讓七公主覺得感動,皇家女子能選擇自己婚事的機會很小,黎家家世還算的上不錯,明帝見此,也就答應了這門婚事。

    誰知,嫁過去的頭一年,黎駙馬的確是對七公主相當寵愛,可是一年過去,就故態重現,現今他娶七公主才兩年半,往家中納了三個妾,天天流連青樓徹夜不歸。

    七公主初時還氣的流淚,去跟明帝告狀,明帝還會將黎老爺叫去訓斥一頓,黎老爺被皇帝說了,自然回來要罵黎駙馬的,可是黎駙馬是罵了之後好三天,之後又故態重發,不管怎麼訓斥,怎麼折騰,反正當時是表現好,只要一出來,馬上就老樣子,黎老爺為此還被明帝給了不少小鞋穿,官位也就停在刑部侍郎,再無動靜,氣得兩年老了十歲,對這個唯一的嫡子又不能下死手,但也毫無辦法。

    而黎駙馬雖然遊手好閒,學識淺薄,無奈是天子女婿,在朝中也占著肥水直流的職位,毫無建樹,還屢次犯錯。

    這種沾了妻子的光,還一副理所當然,不懂感恩的人,雲卿看著就覺得作嘔,和他說一句話都覺得是在浪費精力,侮辱了自己,斜乜了他一眼,眼神裏面是毫不掩飾的輕視。

    這一眼黎駙馬由於角度的關係,看的不大真切,薛一楠卻是看的清清楚楚,面上便帶著玩味的表情,這女子倒真是有趣,膽子也夠大,就不怕這眼被黎駙馬看到惹出什麼禍來嗎?

    “黎駙馬,你不是說要打包糕點給七公主嗎?還在這裏等著做什麼,糕點涼了,可就不好吃了。”薛一楠將停在雲卿身上的視線收了回來,轉而望著黎駙馬,將話題從剛才那句話上帶走,他也不喜歡黎駙馬這麼議論雲卿,這樣的女子,黎駙馬沒有資格去評論。

    黎駙馬聽到薛一楠的話,提手將手上的三盒點心厭惡的看了幾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那黃臉婆誰想給她打包,若不是爹昨天又抓著我訓了幾個時辰,我才懶得買!”

    他的眼底帶著薄情和寡意,誰能相信這個口吐髒話的男子,曾經那樣熱烈的追求過七公主,感情這東西,對於男子來說,實在是過眼雲煙,眨眼就罷。

    雲卿如誰的鳳眸半抬,望著黎駙馬的視線裏帶著深深的陰霾,裏面有戾氣在漂浮,在他身上,幾乎可以看到耿佑臣的影子,當初耿佑臣也是那般的追求她,最後拋棄她如草芥,往日種種已隨時間變成了褪色的薄紙,觸手即碎。

    這位七公主前世她聽說過是一個極為秀麗溫婉的女子,可是在婚後五年便鬱鬱而死,而黎駙馬在七公主死後半年,又迎了新婦進門,又過上了妻妾成群的美好日子。

    頓時,她腦中出現了一個想法,那想法大膽又新奇,也許她能做的有限,但是能做到的話,也是為七公主盡力。

    她眸子在黎駙馬身上轉了一圈,然後收回,喚道:“流翠,青蓮,我們走。”

    薛一楠和黎駙馬這兩人,都與她不熟悉,她無需為了這兩人,再在這兒耗費時間,這條路被薛一楠擋住,難道她不會走另一條路嗎?

    流翠點點頭,大大的眼眸看了黎駙馬一眼,冷冷的收回,跟在雲卿的身後。

    黎駙馬見雲卿一句話也不和他說,就是走也完全無視他的存在,這京城誰不因為他是駙馬而給他三分臉色看,頓時有些惱怒的沖上去要喊。薛一楠已經伸出手攔著黎駙馬的動作,眸中帶著深深玩味的笑,搖頭道:“郡君乃女子,和你我一起說話自然是沒意思,走,你把這糕點送回去,待會我在‘醉香苑’請你喝酒去。”

    本來還滿心惱怒的黎駙馬聽到‘醉香苑’三個字時,臉上的表情馬上變得猥瑣,眉眼裏透著極為滿意的神色,手在薛一楠的肩上一拍,大笑道:“好,好兄弟,你說的啊,等會‘醉香苑’裏不見不散,今天,可不許你偷跑了!”

    “行了,你趕緊去吧,太晚去,剩下的可沒你喜歡的了!”薛一楠臉上帶笑,眼底卻閃過一絲厭惡,眸光掠過黎駙馬拍他肩膀的手時,有著一股深深的殺意,在黎駙馬帶著小廝走遠的時候,抬起手,在肩膀上使勁的拍了拍,“阿金,這衣服,讓人重新照著再給我裁一套。”

    開始跟在黎駙馬身後的一個小廝,已經走到了薛一楠的身後,點頭應道:“好的,公子。”公子的潔癖,他最清楚了,剛才那黎駙馬還拍公子的肩膀,這衣服不會要是正常的。

    他說完這句後,抬頭望了一下雲卿走遠的背影,眉頭有些皺起。

    薛一楠餘光瞥見他的樣子,挑眉道:“怎麼,你也覺得她很美?”

    “不是,我覺得那個小姐很面善,似乎見過。”阿金想了想,抬起頭時,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公子,你記得我在碼頭跟你說過,那個被我那大箱子壓到腳,結果一點都沒生氣,也沒罵我的那個小姐嗎?就是她。”

    難怪他一看到就覺得面善,原來是在碼頭遇見過。

    阿金這麼一說,薛一楠似乎也有點印象,當初剛到京城時,在港口的時候,阿金確實提過有這麼一位善良大度的小姐,沒想到竟然是沈雲卿,這段時間,關於她的事情,他可是聽了好幾樁。

    薛一楠遠眺著看著雲卿的背影,嘴角的笑隱隱帶著一股不明的意味,這一趟京城之旅,來的倒是別有收穫。

    他泯然的一笑,笑意裏透著一股與其他公子不同的韻味,悠然轉身,衣袍隨風拂動如波,“阿金,走,去‘醉香苑’等黎駙馬去。”

    **************

    韋凝紫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腳步都有些不穩,差點摔到地上,粉藍手疾眼快的扶著她,關心道:“夫人,小心點,等會到了院子裏,奴婢先給你上藥,屜子裏有上好的……”

    韋凝紫橫了她一眼,滿心怒火,道:“現在知道喊小心,剛才為什麼不過去幫我?”

    若不是粉藍粉玉兩個人被秋姨娘拖著,她也不至於這麼慘,兩個人怎麼會弄不贏一個人的,分明就是故意要整她,讓她被秋水那個小賤人打。

    粉藍滿心的冤屈,她們哪里是特意幫著秋姨娘的,只是秋姨娘太過厲害,早就有了準備,手裏藏著針,誰來拖她,就戳誰,若不是兩個人,哪里能阻止秋姨娘上去幫秋水,她開口辯駁道:“夫人,奴婢沒有……”

    韋凝紫哪里有心思聽她說沒有,反手就是一個巴掌扇到粉藍的臉上,“你還狡辯,你若是真的為我好,就應該扶著我去老太君那讓她看看我被那小賤人欺辱的樣子,去塗藥膏,好了之後,我還怎麼給老太君看,你是要幫那小賤人遮蓋罪行嗎?”

    粉藍本來想提醒她一句的,現下去李老太君那絕不是好主意,可是臉頰上傳來的劇痛,讓她閉上了嘴,垂下眼眸再不說話,扶著韋凝紫一拐一拐的往老太君的‘華延堂’走去。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2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4 AM 編輯

正文 100章 白花失勢

    夜色深深,李老太君等不到耿佑臣和韋凝紫來,心底已經有了些許的怒意,正準備歇息,卻聽外面有人傳話,韋凝紫過來了。

    便停了下來,由丫鬟扶著重新坐到了羅漢床上,吩咐人讓韋凝紫進來。

    韋凝紫一進來,便掩著臉,跪在李老太君的面前,嗚嗚的哭訴了起來,“母親,你一定要為兒媳做主啊……”

    等了大半夜沒有等到他們夫妻兩人,結果韋凝紫一來,便是用哭開場,李老太君眉頭微皺,嚴肅道:“有什麼話先說清楚,一進來就哭這是做什麼!”

    韋凝紫得了這句話,才抬起頭來,望著李老太君,“母親,夫君要納妾,還讓那妾室將兒媳打成這樣,兒媳實在是忍不下這口氣,才會在這時請母親做主的。”

    那斑駁著紫腫紅印的臉落入了李老太君的眼中,李老太君的面色便更肅了一分,耿佑臣要納妾的事,她之前都沒聽說過,怎麼一晚上就弄出這樣的事情,而且這韋凝紫的臉上又是怎麼回事。

    她從鼻子裏呼出一口氣,沉澱下聲音,問道:“佑臣要納妾,是什麼時候的事?你好好的怎麼會打成這樣?”

    韋凝紫未曾想到自己這般模樣給李老太君看,李老太君卻沒有問她半句,反而是先問事情的經過,心內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但到底自己作為新婦,未滿三月丈夫便要納妾,於情於理,那都是耿佑臣錯在先,今日他在客棧沒有給自己留顏面,那她也不必一直對他太好了,想到這裏,韋凝紫手指握了握,卻沒有再哭,而是收起眼淚,以一種很大度,但是面上的青腫和那委屈的眼神看起來更加哀憐的模樣,將客棧裏面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當然,她不會說一開始便知道了秋水的事,而是將那一巴掌說成正室看到丈夫在外面私納小妾的氣憤,接下來便是如實說了秋水的跋扈,以及耿佑臣護著秋水的情形。

    隨著她的講述,李老太君的眉頭是越皺越緊,頭上唯一插著的一支鸞鳥步搖微微搖動,好似李老太君努力克制的心情,當聽到客棧裏掌櫃夥計圍觀的時候,皮膚乾癟的手掌猛的一下子拍在了桌上,對著韋凝紫厲聲喝斥,“你都做了些什麼?!”

    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訴訟換來李老太君的這當頭厲喝,韋凝紫驚愕的抬起臉來,便望見李老太君皺紋遍佈的臉上有一種蓬勃的怒意,隨時似要衝出臉皮,“你身為佑臣的媳婦,應該要懂得什麼叫做恭孝順悌,什麼是以夫為天,什麼是心胸寬廣,做一個賢慧大度的正室,今日佑臣雖然是做過了一些,但是男人三妻四妾,這都是正常的事情。你在知道夫君在客棧被人圍觀,出現困境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去怎麼將此事偃旗息鼓,而是沖上去,直接給那女子一巴掌,你這一巴掌正好為那女子正名,而且你還和她在客棧那種地方扭打,這是一個大家婦所為嗎?這事情傳了出去,不僅是你沒臉見人,就連我和親家母,以後都沒法再見人了!”

    作為一家之主的李老太君,放在第一位考慮的,不是你一個媳婦丟臉不丟臉,挨打不挨打的問題,而是一個家族的臉面和榮譽。

    本來韋凝紫這個媳婦就是因為在宮中發生醜事而不得不娶回來的,看著威武將軍府的顏面,再加上佑臣失利,也需要娶個有利的兒媳也挽回一些,誰知道竟是這麼靠譜的,為了小妾還做出這等丟人臉面的事情。

    在李老太君看來,做妻子的就得有大海和天空一樣寬廣的心胸,去包容丈夫,多個小妾算什麼,耿佑臣還是老永毅侯屋中眾多姨娘中的一個生下來的呢,她根本就不知道韋凝紫本來就是滿心委屈,帶著下嫁的心情嫁給耿佑臣的,哪知道官級低也就算了,還馬上納妾,這讓內心一直驕傲的韋凝紫怎麼接受得了。

    如今再被李老太君這麼一訓,韋凝紫眼底露出的神情便複雜了許多,睜大了如水的雙眸,聲音裏滿是不甘,“母親,他和兒媳才成婚兩個月餘,就在外面客棧和人私通苟且,就如母親所言,兒媳雖然嫁給了他,但是並不代表兒媳不要臉面,任人取笑,任人欺辱!”

    “你若是一開始就將此事遮掩過去,好好的將那女子帶回來,再處理,誰會知道,那又誰會取笑你,欺辱你!女人的體面都是靠丈夫掙來的,你今日這所做的一切會帶來什麼後果,你就得承受著!”李老太君說了那麼多,韋凝紫半句沒聽進去,還跟她頂嘴,作為至高無上的老太君,掌握府中事務這麼多年,豈能容得了一個新媳婦如此作為,話語裏便帶著不客氣的數落,冷哼道:“看來我體諒你剛為新婦,不讓你立規矩是錯誤的,從明天開始,早中晚都要來我,免得人家說我永毅侯府沒規矩!”

    粉藍低垂著頭站在靠門的地方,只看著自己的腳尖,韋凝紫在李老太君這裏討不得好,她早就知道了,要知道,老爺可是永毅侯府如今的希望,被四皇子那樣責問,前途堪憂,李老太君心內定當要發洩一番,只是那時候未免再說一句又被扇個耳光,她乾脆不說,反正被打的也不是她。

    說完,李老太君的目光從韋凝紫詫異難受的面上移開,便聽到外面有小丫鬟傳話,說是佑臣少爺回來了。

    耿佑臣一進屋內,便看到韋凝紫帶著滿臉青腫的跪在地上,眼底一抹煞氣便流淌了出來,收回目光對著李老太君行了一禮後,便自行請罪。

    韋凝紫被一頓訓斥堵在胸口,只覺得千言萬語都想咆哮的喊出來,對著李老太君卻什麼都不能說,李老太君怎麼訓斥她,那都是可以的,可她若是出言不遜,立即就會被一個‘孝’字壓得半死。

    耳邊聽到李老太君帶著冷漠的嗓音,對著耿佑臣道:“今日這事情,我不想再聽你重複第二遍,既然已經發生了,明日早點向撫安伯府提親,事情鬧大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說著,李老太君的目光還在韋凝紫的身上繞了一圈,裏面的意思很明顯,你這夫人要管教下了。

    耿佑臣當然能體會到李老太君目光裏的意味,恭順的點頭應是,李老太君微微一頓後,望著耿佑臣的目光裏閃過一抹精明的光芒,緩緩的開口道:“如今四皇子對你心有芥蒂,家中幾個兄弟一直才華平平無建樹,你一人也太辛苦,如今你侄子已經回來,聽說陛下曾問過兩次他現今的情況,對他是甚為關注,我思來想去,讓他認祖歸宗,在朝堂上你也有人可以互相幫助。”

    初聽李老太君的話,耿佑臣一口氣就直接卡在喉嚨裏,好似被噎住了一樣,滿臉漲紅,李老太君的話哪里是讓韋沉淵回來幫助他,而是看到他如今公然做下這等事,又讓四皇子再次失望,只怕前途難勘,為了不讓永毅侯府就這麼蕭條下去,打算認回韋沉淵,以免到時候他一敗落,整個永毅侯府便真正的變成了空有骨架的侯爵府了。

    他順了幾口氣,才出聲,聲音乾澀,“母親,韋翰林是大哥之子,認回是必然的,但是其母乃一罪臣之女,若是公然成為大哥的繼室,只怕陛下會怪罪……”

    聞言,李老太君精明的眸子淡睨了耿佑臣一眼,看到他略微發白的面色,知道他所說的話,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內容,真正的還是不想韋沉淵和他爭奪爵位,聲音淡淡的,“若是陛下要怪罪,早在狀元宴上便會發話了,陛下一直都沒指責他,便是心底對他會入永毅侯府已經無聲批准了,這點,你不要再擔心。”

    “母親……”耿佑臣還要開口,李老太君已經伸出手,丫鬟趕緊扶著她站起來,李老太君再乜了還跪在地上的韋凝紫一眼,語氣冷漠道:“天色不早了,我困了,你們也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去撫安伯府下禮。”

    這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們,接韋沉淵母子入府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再無更改的可能了。

    耿佑臣飄忽的出了‘華延堂’,坐定到屋中,雙手緊握,滿面頹色,待看到粉藍粉玉扶著韋凝紫走進來,她那一身狼狽的模樣,想起剛才她跪在李老太君面前所說的話,怒火再也沒辦法控制的爆發出來,一下沖到了韋凝紫的面前,雙眼凸出,驚吼道:“你這幅樣子去老太君那作甚,是嫌今天的事情鬧的還不夠,我還不夠倒楣嗎!”

    韋凝紫腦子裏一直想著李老太君說去下禮的事兒,心裏琢磨秋水進門後,十有八九是貴妾的身份,自個兒要怎麼做才能讓秋水翻身不能,陡然間一陣高吼到了耳邊,甚至那唾沫都噴到面上,抬眼便看到耿佑臣因為過分暴怒而顯得猙獰的面容,剛才一直忍著的鬱悶也爆發了出來,反唇相譏道:“到底是誰在鬧,你去客棧與人偷情被人家姐姐抓奸在床,鬧的人盡皆知,如今被母親責怪,要將那韋沉淵認祖,便將一腔怒意發洩在我身上嗎?!你還算不算是個男人!”

    怒火燃燒的男人最不能火上澆油,耿佑臣凸出的雙眸被這含著濃濃諷刺的話語激得一片血紅,一手將韋凝紫拖過來,對著她就是一掌打了下去,“你這賤婦,你現在是覺得我沒出息了,所以今天在客棧裏才不將我放在眼底嗎?”

    他一個庶子,一直努力表現,渴求上進,也就是為了有一天自己能襲爵,讓人忘記他庶出的身份,韋凝紫的話,讓他想起了自己最不甘心的一面,他當然會被激怒。

    他一個男人,又是練過武的,手勁和秋水相比,大了不止兩三個級別,一巴掌下去,韋凝紫左臉連帶左眼直接被打得充血,嘴角流血,牙根都隱隱鬆動,嘴唇都有些麻木。

    耿佑臣的怒火顯然並沒有這一巴掌而停下來,而是接著道:“若不是你故意帶著這樣的傷去母親面前哭訴,母親如何會知道客棧裏面這件事,當初以為你在皇宮裏是被人逼的,如今看來,你就是個不識大體的!難怪撫安伯府容不得你!”

    說韋凝紫其他的,韋凝紫還多少能容忍,只要提起撫安伯府,她就好似聽到了殺父仇人的名字,目光陰森冷毒的望著耿佑臣,扯開痛麻的唇,吼道:“耿佑臣,你被四皇子拋棄,被母親放棄,最後就只有本事打妻子了,還要將那些罪名往我身上放!你若不去招惹那個小賤人,會有這麼多事情嗎?!撫安伯府怎麼了,你是早就想巴結了是吧,現在你要娶人家姨娘的妹妹了,娶不到沈雲卿,也算是有個念想了啊!”

    耿佑臣每次看到沈雲卿,目光裏露出來的興趣都沒有韋凝紫都沒有錯過,若不是娶不到沈雲卿,他只怕怎麼也不會娶她的!

    人的心裏就是這麼奇怪,雖然韋凝紫對耿佑臣沒什麼感覺,但是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對沈雲卿有興趣,韋凝紫扭曲的心靈是怒上加妒,口不擇言!

    “你!”耿佑臣隱藏的心思被這麼說開,手一揚又要打下去,粉玉粉藍被眼前的情景嚇到,看到韋凝紫那模樣,明明打得人都不成人形,還要爭執,真害怕她會被打死,趕緊上前扯住耿佑臣的手,低聲求著,“老爺,別打了,再打夫人的身子就要受不住了!”

    這一喊終於將耿佑臣的理智拉回了兩分,憤憤的甩了一下手,將韋凝紫甩到了地上,冷哼了一聲,“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想清楚以後再說,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轉頭走出房門。

    韋凝紫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模模糊糊,幾乎是無法分辨,臉頰腫起將她眼睛擠小,視線也受到了阻攔,可這一切比不過她心裏的恨,耿佑臣這個賤男人,竟然動手打她,還罵她不知廉恥,不識大體,他也不想想,遇到難題的時候,哪次不是她出的主意幫助他,如今卻得到他這樣的報答。

    嗯,至於她出的主意,每次起得是啥‘驚人’的效果,已經不在韋凝紫的思考範圍內了。

    本來她被李老太君偏袒的態度就不喜,如今再被耿佑臣一打,心內更是怨忿,聲音如含了冰渣一般,“你們去收拾東西,明天咱們回威武將軍府。”

    粉玉粉藍一聽這話,相互對望了一眼,明天還要去撫安伯下禮抬妾的,夫人這一走,是不打算讓秋水進來了嗎?而且晚上李老太君剛訓斥了夫人,夫人就收拾回娘家,落在別人的眼底,便是心狹氣窄,反逆婆母,這說出去可是大罪的。

    “夫人……”兩人扶著韋凝紫站起來,坐在軟塌上,面色猶豫的開口。

    “喊什麼,還不去收拾東西!明日一早,我們就回去!”韋凝紫冷吸了一口氣,嘴角有些裂開,大聲說話便疼痛不已,她伸手摸著傷處,這身上痛得,也不知道明日能走得了嗎?若是不走,就會讓耿佑臣覺得她是想打就能打的,她才不想成為男人的出氣包。

    粉玉粉藍見她決心已下,也不再開口,只是想著回到威武將軍府上,要怎麼跟韋夫人說,免得惹火上身。

    第二日,天色微明,曦光淺照。

    李老太君昨夜睡不踏實,早已起身,聽院子裏媽媽說昨晚八少爺回去之後,院子裏鬧了好一陣子,是八少爺動手打了夫人。

    雖然李老太君心內偏袒庶子,但耿佑臣動手打人這等行徑還是過了,想到昨晚見到韋凝紫時那一身青紫,李老太君略微沉吟,便讓丫鬟拿了兩盒藥膏,又端了自己的燕窩粥,差了身邊的管事嬤嬤一起帶過去,讓她傷未好之前,請安就免了。

    結果管事嬤嬤去了後,又提著東西原路返回,對李老太君回稟道:“門房說今兒個天還沒亮,八少夫人便帶著兩個貼身丫鬟,打包回了威武將軍府。”

    李老太君一聽,順手將手中的茶盞往地上一擲,冷笑道:“好啊,她倒是有底氣啊,昨晚我訓了她幾句,就讓人打包回了娘家,絲毫沒將我這個婆母放在眼底,還較上勁來了嗎?既然如此,那就讓她在威武將軍府舒舒服服的住著。”

    管事嬤嬤低垂了頭,這八少夫人的舉止確實是衝動魯莽了,不過她一個做下人的,自然不會去評論主子的事,而是說起另外一樁事:“八少夫人如今不在府裏,那今日去撫安伯府下禮的事情,該如何去做?”

    李老太君氣得喘著粗氣,丫鬟在後頭給她輕輕撫背,她才好了點,沉著雙眸道:“我去。”

    管事嬤嬤微微一驚,這府裏還有其他的少夫人,隨便差一個去都可以幫著下禮了,老太君這要自己去,分明是要抬舉撫安伯府那個妾室啊,看來八少夫人的確惹怒了老太君了,一個貴妾進門,對主母,還真算不了好事。

    李老太君親登撫安伯府,以貴妾之禮,將秋水抬入門,因為事發之時,見者甚多,未免多出事端,準備了三日,便用小轎從偏門抬入,給她這婆母敬茶,算是正式為妾了。

    秋水自然是喜得攏不上嘴,威武將軍府那邊,卻是一片愁雲。

    韋夫人坐在椅子上,看著韋凝紫滿臉青紫的淤痕還未消完,歎了口氣道:“你回來了,李老太君自己做主去抬了那個秋水回去,她如今除了背後有個撫安伯姨娘的姐姐做靠山外,又多了個李老太君。”

    韋凝紫靠在床頭,自回到威武將軍府後,臉色的哀怨就半分未減過,沒想到李老太君竟然一點顏面都不給她留,直接就將秋水抬進了門,而這三天,耿佑臣也沒有過來派人看看她,就是李老太君也不曾命人來勸她回去,這是打算讓她就回娘家住一輩子嗎?

    她抬起還有些腫的臉,恰到其份的將自己最重的傷展現在韋夫人面前,“義母,你看看女兒的臉,再看這一身的傷,當時在客棧裏,耿佑臣不出手幫我也就罷了,他還幫著那女人說話,回來後,還對我如此毒打,婆母卻半點都不關心,這口氣,就算是凝紫吞的下去,可我是從威武將軍府出嫁的,人家看我,不僅看的是一個女子,還有威武將軍府,女兒不願意就這樣平白無故的被人打,才收拾回來的。”

    其實這些韋夫人都知道,她內心也覺得耿佑臣做的不對,但是耿佑臣不對是不對,李老太君的做法,出於她的身份來說,的確是情有可原的,“你這次回府,李老太君心裏肯定是不高興的,否則也不會做主抬了那個妾室,出嫁的女子要回娘家,必須得到夫家的允許,你這樣前晚剛被她訓斥幾句,隔天一早就走,誰都覺得是在甩她臉子看,本來耿佑臣動手打你,是錯在他,如今納妾,更是一錯,可你這麼一走,這些錯誤再說也沒用,別人只會說,你不孝不悌,錯的全部在你身上。”

    新媳婦進門,哪里一下就能得了婆母喜歡,韋夫人自己是有兒子的人,特別能理解這種心情,做母親的當然是偏袒自家的兒子的,再說韋凝紫在客棧裏的舉動,雖然情有可原,可確實也衝動了。

    正因為這些綜合的原因,韋夫人並未在韋凝紫回來之後,就去永毅侯府討伐他們的行為,而是先讓韋凝紫養好臉上的傷,等永毅侯府派人來接時,再讓她回去。

    “對婆母的態度,我的確是衝動了些,可是耿佑臣呢,他把女兒放在心上了嗎?”韋凝紫從韋夫人的話裏聽出的她的意思,便不再說李老太君,而是改為指責耿佑臣,在這一方面,她是的確占了上風的。

    “這些已經沒辦法再追究了,現在擺在眼前的是,那個妾室已經進門,你和耿佑臣新婚也不久,若是這段時間你不回府,等那個妾室收了耿佑臣的心去,又討好了李老太君,以後你在永毅侯府,妯娌之間必然是寸步難行。”到底是為人婦已久,韋夫人看的更長更遠,義女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了,總不能讓她這個義母操心一輩子。

    而且,她還無意中從別人那聽到,當初韻寧郡君上了秀女的名冊,是自己這個義女去派人挑唆的,這幾天,她特意找來粉玉粉藍詢問,韋凝紫似乎是派了人去傳信,所以她覺得,這個義女,並不將她之前的話放在心上,再加上她新婚過後,雖說正是甜蜜,卻一直都未曾問過親生母親謝素玲的情況,韋夫人覺得,這個義女,也許不像表面看的那樣情深意重,反而是以利為上。

    韋夫人的一番話,韋凝紫還是在意的,她到了威武將軍府後等了三日沒等到永毅侯府派人來接她,就有些著急,再聽到秋水被抬進了府,心底有些後悔,此時便借著韋夫人的話,臉上帶著既惱又急的神色,求道:“義母,可是如今又沒人來接我,我就這麼回去,豈不是讓人取笑,以後更讓人看不起了。”

    這個道理,韋夫人自然懂的,她心裏早就有了打算,微微一笑,“這個你放心好了,義母自然會幫你處理好的。”

    得到韋凝紫的話,韋夫人隔日便上門求見李老太君,李老太君讓人請了進來,沖茶上來。

    “不知韋夫人上門可有何事?”李老太君端起水紋茶盅,吹開上面的茶末,抿了一口後,方開口問道。

    她這般姿勢,便顯得作態十足,韋夫人雖然比她小上一輩,但如今兩家結親,也算的上是一輩人了,不過這次上門是為了求和,而不是吵架,所以韋夫人只是微微一笑,細小的眼睛帶著笑意,“李老太君,聽說義女女婿昨日納妾,這事我聽別人說時並不相信,凝紫嫁到永毅侯府來,三個月不到,姑爺就納妾,所以特地來求證一下的。”

    她說的客氣,其實屬於先發制人,先指出你們府上的錯誤,到時候說起韋凝紫來,李老太君也顯得氣勢弱了,但是,李老太君聞言卻是很直接的點頭,“八兒媳不是跑回府上去了,難道這事沒和韋夫人你說嗎?她在客棧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而對方又是撫安伯府上的人,我也是為了避免佑臣的未來受到更大的影響,這才做主抬進來的。本以為她會跟你說的,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字都說,這也難怪,畢竟若不是她鬧的天翻地覆的,也不用弄的如今這個田地。”

    李老太君的反擊迅速又直接,將納妾一事的主要責任全部推卸到韋凝紫身上,還指她不顧禮儀,擅自跑回娘家,在義母前搬弄是非,隱瞞真相,玩弄了韋夫人。

    韋夫人這幾天在家陪著韋凝紫,倒真沒留意外頭的消息,不知道原來這妾室是韋凝紫鬧大了才抬回來的,開始打算先聲奪人的氣勢便弱了些,“即便如此,姑爺他若沒做這等事情,凝紫也不會鬧,而且事後姑爺竟還動手打人,凝紫她才為新婦不久,在家也是嬌慣了的,一時氣怒,便不顧規矩,到府上跟我哭訴,若不是那聲音還聽得出原樣,單看那張臉,根本就認不出是凝紫。”

    韋夫人這話是一半硬,一半軟,裏頭說了耿佑臣的不是,也說了韋凝紫的不是,還透出另外一層意思,便是韋夫人今日上門,那就是要她們接韋凝紫回來的意思。

    李老太君老眼微垂,嘴角淡淡的一笑,嗓音裏倒是有幾分暗藏的犀利,“這事我也說了佑臣,你知道,他才被降職,如今又因妾室一室鬧得京城人盡皆知,上上下下對他的評論都極為不利,他一時衝動打了一下是有的,可多的,還是當初和那妾室動手的時候,弄上的傷。”

    李老太君話是沒錯,可秋水打的那些傷,看起來嚴重,遠不如耿佑臣給的傷害重,但是韋夫人也聽出李老太君話裏的意思,並不是為難。

    這些夫人一起,對話語裏的意思領悟是別有一番體會,知道李老太君會接韋凝紫回來,“那傷如今養得也差不多了,她是絮叨著要回來看李老太君呢。”

    看她?若真這麼敬重她,還會拔腿就跑嗎?李老太君暗裏一笑,對這話不作回應。

    韋夫人知道這天來的目的達到了,也不在這裏耽誤太久時間,回到府上,她並沒有先去找韋凝紫,而是找了人問清楚,當日發生事情的枝末細節,才知道,原來韋凝紫曾不顧大體,在眾人面前出手打那妾室,落耿佑臣的面子,才引發後面一連串的事情。

    韋夫人手指緊緊交握在一起,心是徹底涼了,這一次韋凝紫又說一半留一半,好在李老太君不是那等刻薄到死的人,否則她這趟前去,還真討不了好。

    人的感情就像是一個氣球,你往裏面充氣,她就是飽滿的,可若是在上面戳了一個洞後,它就會開始漏,每戳多一個,氣就漏的越快,到後來,就算你再不斷的充氣,它始終都不會再是圓滿的那個了。

    韋夫人對韋凝紫的感情,如今就像被戳了幾下的氣球,她喜歡這個義女,是因為夫君喜歡,並不是對韋凝紫有多深的感情,這樣的感情算不得牢靠,一旦毀了,就再難建立起來。

    韋凝紫太過自私,沒有想到這點,她只知道利用身邊的一切去達到她自己的目的。

    當韋夫人沒有親自過去,只派身邊丫鬟告訴她,永毅侯府不出三日就會來接她回府時,韋凝紫還在想:果然還是義母出馬靠得住,這樣永毅侯府以後更不敢看輕她了。

    如韋夫人所料,次日李老太君就派了她身邊得臉的嬤嬤到威武將軍府上去將韋凝紫接了回來。

    雖然韋凝紫是有錯,但是耿佑臣這般納妾,打妻也是有錯的,李老太君不能不給威武將軍府面子,既然韋夫人都上門來了,她也順著臺階下來。

    韋凝紫出府的時候,沒有看到耿佑臣的影子,心裏就憋了氣,便讓粉藍去問一個隨行的丫鬟,“八少爺怎麼今天沒來?”

    那丫鬟瞥了一眼韋凝紫,低垂著頭沒敢說話,這樣子讓韋凝紫眼眸微眯,兩道冰冷的視線射在丫鬟身上,“說,八少爺怎麼沒來?”

    聲音裏的冷意讓丫鬟頭越發的低,聲音細小如蚊子,卻足夠韋凝紫聽個清楚。

    “八少爺和秋姨娘去遊山了。”這裏的秋姨娘,指的是秋水。

    韋凝紫頓時氣得心肝脾肺都要炸掉,他都沒帶她出去玩過,一個剛進門的賤人他便要寵上天了,若不是剛上了馬車,實在是不能再轉身跳下馬車,只能忍著這口怒氣,在心底咒駡著秋水,賤人,你有本事就和耿佑臣一直遊山玩水的別回來,否則看我怎麼收拾你!

    而被韋凝紫在內心詛咒的耿佑臣此時也並未像韋凝紫覺得那樣開心,他帶著秋水去了天越旁邊的光明頂,不是因為他對秋水特別寵愛,而是這三天在戶部,那種被眾人無視坐冷板凳的感覺,讓素來被人追捧的耿佑臣心裏落差太大。

    他年紀輕輕就坐上戶部侍郎一位,因為是四皇子的心腹,所以朝中大臣都給他幾分面子,而今一朝落草,便體會了已經許久沒有體會到了的那種情感落差,這讓他很難接受,乾脆請假,到外面散散心。

    “八少爺,你看,那邊也有人在賞景呢!”秋水小鳥依人般的偎在耿佑臣的懷裏,指著一處嬌聲道。

    耿佑臣眼底哪里有什麼風景,只覺得一片蕭條,這夏初的綠茵落在心底,也是沒意思,不過還是賞臉給新寵面子,順著秋水所指的方向看去。

    但見左側一個亭子裏,有五六人正坐在一起,把酒調笑,僅僅這麼一眼,耿佑臣眼底就射出了亮光,頓時覺得萬丈光明就在眼前。



正文 101 冤家路窄

    耿佑臣看到那邊的時候,亭子裏的人也看到了他,為首一個面黃眼浮的男子先是一笑,然後高聲招呼:“喲,這不是耿大人嗎?怎麼這時間有空來登山,沒有在戶部處理事情啊?”

    他的話聽起來熱情,實則含著濃濃的諷刺,眉梢高挑,裏面都是惡意的打趣。

    耿佑臣的眼中劃過一抹厭惡,秋水感覺到他抱著自己的手,在用力收緊,帶著一股強烈的怒意,臉上卻不得不帶上笑容,親切道:“是啊,原來黎駙馬,方小侯爺,瑾王世子也在這裏啊,真是好巧。”

    說話的男子正是黎駙馬,而坐在他對面的兩個男子,就是禦鳳檀和方小侯爺了,遠遠的朝著耿佑臣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了。

    黎駙馬喝了一口酒,又抬頭望著耿佑臣,繼續羞辱道:“耿大人啊,既然有空,那就過來坐坐唄,剛好我也帶了女人,一起唄,一起唄!”

    黎駙馬身邊坐著胸口袒露,一臉豔媚的女子,瞧舉止神情,就知道是青樓女子,耿佑臣眼底的厭惡帶上了憎恨,他雖然帶著秋水,可到底是以禮娶進來的貴妾,將他的妾比作青樓女子,這不是赤裸裸打他的臉嘛!

    這個黎駙馬,若不是看在他是駙馬的份上,他現在就想去踩他兩腳了,一事無成,世無寸用,看到他失勢就來踩他!

    “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三位的雅興了!”心情不好,耿佑臣的口氣儘量溫和,也掩飾不住裏面的惱意,說完之後,便帶了秋水轉身往另外一條道上走去。

    黎駙馬這人可不懂什麼叫見好就收,看到耿佑臣氣得轉身而走的樣子,更是搖手大喊,“耿大人,別走撒,來喝酒啊……”

    禦鳳檀狹長的眸子望著耿佑臣身旁小巧的秋水,想到某人狡黠的鳳眸,朱唇抿了抿,瑩然躍上一股笑意,美玉一般的容顏如一縷春風掛上,頓時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修長如玉的手指轉動著手中的白玉杯,甘醇的酒液隨著動作輕輕晃起一圈圈淡淡的漣漪,酒光杯影裏,雙眸如霞如虹。

    方小侯爺側睨禦鳳檀,用手肘戳了他一下,目光轉落到秋水的背影上,打趣道:“檀檀,你該不是喜歡那種類型的吧,嘖嘖,你這口味得多重啊,竟然看上別人的小妾……”

    禦鳳檀斜乜方小侯爺那賤兮兮的笑,無視他那膩歪的讓人受不了的稱呼,抓住他的手肘一拍,寬大的長袖在山間清風中蕩漾,宛若一抹雪色雲彩隨風飄逸,他站起來,“這風吹的頭暈,我下山了。”

    “誒,誒,怎麼就下山了啊,不是你說要來這喝酒的嗎?”黎駙馬意猶未盡,看禦鳳檀要走,趕緊留道。

    “開始想,但現在不了。”禦鳳檀狹眸微眯,微微歪著頭,身姿秀挺,面上的表情無賴又帶著一種‘我就不喝了,怎麼辦’的意思,讓人頗覺無措。

    他要走,方小侯爺自然也站了起來,跟上禦鳳檀的腳步,一邊走,一邊轉身對黎駙馬揮手,“下次,下次再喝啊!”

    而耿佑臣上山之前廖落的心情此時變得更加差,腦子裏想的都是黎駙馬剛才那充滿諷刺和嘲笑的語調,臉上滿滿都是憤意。

    秋水被他帶在懷中,卻不得不配合他又快又大的腳步,一時腳酸不已,暗裏看了看耿佑臣的臉色,試探般的問道:“八少爺,你怎麼了?”

    被秋水這麼一問,耿佑臣內心裏對黎駙馬的憤意便有了出口,遙望著前方下山的路,哼道:“那個黎志他憑什麼取笑我,他才華平平,智慧平平,根本就是個庸才,仗著七公主的勢,才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他有什麼資格這樣諷刺我!”

    秋水當然能聽出他話裏的不甘,順著話意討好道:“那當然,雖然婢妾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個黎駙馬,但是從他的外表,言談來看,連八少爺你一半都比不上,他若不是攀了七公主這門親事,只怕現在還只是京城一個無所事事的紈絝,哪能像八少爺你,一切都是憑著自己的本事爭取到的。”

    一番嬌言軟語,讓耿佑臣的心情稍許好了些,眉頭卻更緊了些。

    黎駙馬自身才華寥寥,德行皆缺,卻坐在肥缺上,每日裏花天酒地,在青樓留下他的虛浮的身影,更不提家中美妾數人,這一切因為尚了七公主。

    耿佑臣不由想到二公主,這段時間,他都不小心‘巧遇’了二公主,二公主對他的感覺,說的上是癡迷,被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愛慕,追求,極其能滿足男人的自大心理。

    若是他能尚了二公主,那麼他的人生也會和黎駙馬一樣,不,一定會比黎駙馬更出彩,因為他比起黎駙馬來,自身的能力稱得上不錯的,而二公主的母親還是皇后,比起七公主那個早死的娘,絕對要有利的多。

    耿佑臣欣喜若狂,只覺得光明頂這個名字確實是名副其實,在他人生灰暗的時候,給他指了一盞明燈,讓他通向更輝煌的未來。

    “秋水,你真是爺的福星啊!”耿佑臣猛然轉頭,面帶喜色對著秋水道,他一把摟住還不知怎麼回事的秋水,摟在懷中,“走,我們下山去。”

    秋水雖然不知道耿佑臣在歡喜什麼,但是聽到耿佑臣誇她是福星,也喜的眉毛直飛,更加嬌羞的依偎在耿佑臣的懷裏,“爺,你又打趣秋水。”

    “沒有,這可不是打趣。”耿佑臣哈哈大笑,朝著山下走去,上山時那種滿臉的鬱悶和鬱結,都隨風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風光和得意。

    他就知道,他耿佑臣的人生是不會就此停下的。

    韋凝紫到了永毅侯府後,先去李老太君那請了安,然後就回到院子裏,一直等著耿佑臣和秋水的消息,一直到碧空染橘,天色微暗之時,才聽到外面的小丫鬟來報。

    “八少夫人,秋姨娘回來了。”

    韋凝紫聞言,眉頭微微皺起,“八少爺呢?”

    “聽前院的小廝說,八少爺回來之後,便去了書房,好似有要緊事。”小丫鬟低頭回道。

    韋凝紫點點頭,“那你去將秋姨娘請過來。”

    小丫鬟得了話,退了出去,到了秋水住的小院裏,這裏是李老太君給秋水安排的院子,雖然不大,但是由於耿佑臣只有她這一個妾室,加之園中景色雅致,秋水非常滿意。

    “秋姨娘,八少夫人請你過去一趟。”

    秋水剛換了衣服,回屋也曉得韋凝紫已經被接回來了,她還以為韋凝紫能在威武將軍府多呆一陣子的,沒想到還是等不及回來了。

    自己前腳一進屋,她後腳就讓人來請,只怕是等了一天,心裏又妒又恨吧,秋水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想起耿佑臣今天下午對她的種種溫柔纏綿,若是韋凝紫要罵她,她倒不介意打擊一下她。

    到了韋凝紫的院子裏,秋水沒有如意想中看到韋凝紫氣得滿臉發怒,雙眸噴火的樣子,反而只見她穿了一襲正紅色的長褙子,下身著了水紅色的繡荷葉碧連天圖案的馬面裙,面上的笑容端方又和氣。

    這個和自己在客棧動過手的人,一下變得如此沉穩,秋水暗暗得意,看來韋凝紫也知道她在耿佑臣面前得寵,不敢囂張了。

    秋水便走到前方,給韋凝紫行了個禮,“婢妾見過夫人。”

    韋凝紫看她臉頰紅潤,雙眼亮亮,看起來今日出去玩得倒是十分開心,那高抬的下巴顯然是沒有將她這個正室放在眼底,一口銀牙幾乎咬碎,沒想到她竟然落的被一個妾室欺負的份上,不過心裏氣急,韋凝紫也沒有表現出來,她剛回來,可不能再做出什麼事讓李老太君拿了小辮子,放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攥著,表面上笑容可親,“起來吧。”

    “謝夫人。”秋水沒有誠意的站起來,很大膽的直視著韋凝紫,看她臉色還有青色的淤痕,嘴角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

    韋凝紫當作沒有看到那挑釁一般的笑,只一臉大義的道:“你進門的時候,我有事回了娘家,沒來得及喝你敬茶,這也就罷了,聽說你家以前是揚州鎮上的,一些規矩你可能不懂,但如今既然你進了永毅侯府,代表的就是侯府的臉面,有些規矩,還是要立的。妾室每日要到主母面前來伺候著,主母吃飯你站著,主母喝茶你端著,主母說話你聽著,這些,想來你姐姐是知道的,前幾天耽擱了也就罷了,從現在開始,你就在我這伺候著吧。”

    聽完她一通話,秋水惱極了,大戶人家正室和妾室之間的區別很大,韋凝紫剛才擺的那樣子,就不是真心大度,而是換了法子來折騰她。

    可是姐姐有說過,在她沒站穩腳跟之前,別給人挑了錯去。

    於是,秋水忍下滿心的恨怒,對著韋凝紫應道:“是,夫人。”

    這個回答,倒讓韋凝紫有些意外,她還以為秋水一聽到這話,肯定又要鬧起來,妾室到正室面前立規矩,這是應該的,必須的,鬧到哪,韋凝紫都是占理,沒想到秋水竟然應了,不過韋凝紫豈是那等簡單的人,既然秋水答應了,她剛好可以名正言順的來磨她。

    “好,果然是個懂事的。”韋凝紫一笑,轉頭對著粉藍道:“上晚膳吧。”

    早就準備好的晚膳立即端了上來,滿滿一桌子的美味佳餚,散發著濃鬱的香味,秋水剛從光明頂上下來,還沒來得及吃東西,肚子裏早就餓了,可偏生不能坐下,還要給韋凝紫布菜,一心的鬱悶就不要說了。

    她夾清蒸魚,韋凝紫嫌腥。

    她夾百合片,韋凝紫嫌淡。

    她夾烘火腿,韋凝紫嫌膩。

    一頓飯下來,秋水是滿肚子的火已經蓄的滿滿的,韋凝紫吃飽後,讓人將東西收拾下去,坐在羅漢床上,看著秋水的臉色發青,一張小臉拉的老長,心裏極為開心。

    “夫人,喝茶。”粉玉端了一杯飯後消食的茶過來,韋凝紫接了過去,眼底劃過一道利光,含了半口,便望著秋水。

    秋水站那一動不動,粉玉便喝道:“還不給夫人端了痰盂過來?”

    秋水鼓著眼瞪了一眼粉玉,暗道這小蹄子也敢命令她,腦中一轉,便走到小偏房裏去端了一個銅鑄花形的痰盂出來,站在韋凝紫面前。

    韋凝紫睨了一眼秋水,對著痰盂的邊緣就吐了下去,一口茶水剛好吐得秋水滿手都是,嘴角抿著笑:“秋水端痰盂還是要多訓練下,這都端不好位置。”

    雖然秋水不是大富大貴人家出來的,可是家裏人都寵著,哪里受得了這個,看到自己手上濕漉漉,是韋凝紫吐出來的水,裏面還沾著殘茶,胃裏一股噁心,直想反胃。韋凝紫還要譏諷,頓時那勁頭直沖上腦,舉起痰盂,對著韋凝紫就罩了下去。

    “端你去死!”

    痰盂一下打在韋凝紫的頭上,銅制的痰盂就算力道不重,砸下來還是讓她身子一歪,腹部剛好撞到了小幾的桌角上。

    秋水丟了痰盂,正拿著帕子擦著自己的手,帕子擦了以後,還覺得噁心的很,正要再找個帕子來擦擦,便聽到粉玉尖叫聲,“夫人,夫人,血,血……”

    只見韋凝紫水紅色的馬面裙上慢慢的沁出一塊塊大紅的血跡……

    撫安伯府。

    夏日一來,百花齊放,姹紫嫣紅,謝氏的院子裏色澤鮮豔的花兒迎著陽光靜靜的綻放,雖然比不得揚州沈府的精緻巧麗,也有另外一種風味。

    謝氏欣慰的歎了口氣,“秋水總算是如願所償的做了耿佑臣的妾室了,沒想到,她竟那般的執著。”

    雲卿低頭一笑,拿帕子擦了擦手,“是啊,還做了韋凝紫的姐妹,這真真是讓人沒辦法想到呢。”

    謝氏望了雲卿一眼,看出她眼底的揶揄,知道女兒對韋凝紫對秋水都是沒甚好感,“也不知道怎麼說,兩人從進門前就打的人盡皆知,進門後,更是誇張,秋水竟然用痰盂砸了韋凝紫,還弄得孩子差點小產,現在李老太君被關了禁閉,何必呢。”

    也怪秋水命不好,韋凝紫在客棧和她對打的時候沒事,被耿佑臣打了兩巴掌還是沒事,結果被她這麼一砸,就流產了……

    比起謝氏話語裏微微的無奈,雲卿倒是很淡然,韋凝紫要是不去那麼整秋水,秋水能被挑得那麼大火氣而動手嗎?

    “對了,那個和秋水說親的掌櫃,現在如何了?”雲卿看謝氏頗為感歎,便將話題轉開。

    說到這件事,謝氏白皙的面容一下便帶了笑,側頭道:“這可要問翡翠才知道了。”

    雲卿露出一抹驚訝的表情,望了一眼翡翠,見她臉一下就變得通紅,低下頭去,小聲道:“夫人,你就莫要笑我了。”

    李嬤嬤在一旁給雲卿解釋道:“那日掌櫃過來等秋水姑娘見面,沒等到,結果剛好夫人回來,不知怎麼,就看上了咱們翡翠,昨日已經上門跟夫人提親了來了。”

    大戶人家身邊的丫鬟,一般留到十八九歲就要安置了,要麼就是嫁給府中的管事,以後做管事媽媽,要麼就外放嫁出去。

    翡翠今年已經十八歲,也是該要說親的時候了,只不過雲卿記得上一世,翡翠好像是嫁了一個管事的。如此看來,她這一世改變的,不止是自己的命運,還間接改變了其他人的。

    “原是這樣,我倒不知道這一遭的,那就要恭喜翡翠姐姐了。”雲卿笑著打趣,惹得翡翠臉更紅,乾脆腳一跺,嗔道:“夫人,大小姐,李嬤嬤,你們都拿著婢子說笑。”然後就沖了出去,那樣子,惹得一屋子人更是好笑了起來。

    笑過後,謝氏喝了口花茶,潤了潤唇,望著自己女兒,及笄後,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上回問她對韋沉淵感覺如何,她說是兄妹,也不知道女兒心中有沒有自己屬意的,雖說兒女姻緣,父母做主,可謝氏覺得還是要女兒喜歡。

    自家女兒基本就沒讓她操過什麼心,她這個做娘的,也只有在這門事上操點心了。

    不過,謝氏微蹙了眉頭道:“韋沉淵,哦,不,耿雨臣聽說帶著秦氏回了揚州?”

    自李老太君將韋沉淵認祖歸宗後,韋沉淵就改為耿姓,按照族譜上的輩分,同樣改了名字,如今叫做‘耿雨臣’。認祖歸宗之後,耿雨臣便說要回揚州,去韋家的祠堂內消名,然後找一名子嗣過繼到養父的名下,以免養父在九泉之下,成為無子嗣的孤魂。

    謝氏聽雲卿說完後,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贊道:“這孩子不錯,富貴也不忘本啊。”

    雲卿點頭,韋沉淵這個舉動,的確是做的很好,一時外面對他的讚譽聲不絕,直誇心孝性直,比起耿佑臣那些烏煙瘴氣的傳言,好過千百倍不止。

    耿佑臣和耿雨臣兩人,實力和心計上的區別,已經開始逐漸明朗的劃分開來。

    在謝氏處用了晚膳,雲卿便回到自己的院子裏,一進門,就看到小丫鬟們趴在院子裏的牆角,細縫,那樣子,好似在尋找什麼東西。

    流翠進來看到這幅情景,微微一咳,小丫鬟們趕緊站了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一臉忐忑的望著雲卿。

    “你們在找什麼?”相比起她們臉上那種忐忑,雲卿更有興趣知道,什麼東西會在牆角細縫裏去,還讓她們這樣細緻的找,難道是很貴重的東西?

    小丫鬟們你看我,我看你,抿著嘴不敢說,倒是流翠望了她們一眼,暗道這些不爭氣的,大白天就急哄哄的了,於是自己跟雲卿道:“小姐,明兒個是七夕了,她們是在牆角找蜘蛛。”

    雲卿這才恍然大悟,她一直都忙著其他事情,倒是忘了七夕就來了,七月初七,大雍也稱為女兒節,在這一天,女子會用小盒將蜘蛛裝進去,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時候,再看盒子裏的蜘蛛網,若是蜘蛛網結得越密,就代表這個女子越巧,算的上是一個好彩頭。

    這些小丫鬟年紀不大,自然對這些活動熱衷,只怕私底下都希望自己抓的蜘蛛織的網最好,專往那些蜘蛛密集的地方去找。

    她莞爾一笑,擺手道:“原是如此,你們把手頭的事情做完了,就可以去找蜘蛛,明天給我看看,誰的蜘蛛結的網最密,小姐我這還有重賞。”

    本以為會挨駡的,誰知道小姐不僅沒罵,還給她們立了彩頭,方才臉上的忐忑被笑容替代,對著雲卿行禮,“謝謝大小姐。”

    雲卿點頭,進了屋子後,換了衣服,看見流翠望著屋外,眼底流露出欽羨的表情,搖了搖頭道:“我在這看書,有事會叫你們的。”

    流翠哪里聽不出雲卿的意思,立即笑嘻嘻的應了,“小姐,奴婢和青蓮不打擾你看書了。”說完,拉著青蓮就往外頭去,那模樣,好似生怕蜘蛛給人抓完了一般。

    她拿了本醫書出來,一頁頁的翻看著,來京城這麼久,都沒看到汶老太爺,問了禦鳳檀才知道,汶老太爺嫌在屋裏悶的慌,又出去遊玩了。

    她如今都是靠著醫書來鞏固,順便好好琢磨汶老太爺教她的針灸,她覺得這個針灸,並不一定只能用來救人,在一定的時候,還可以用來自保。

    靜謐的空氣裏,沒有點香,院子裏自然的花香漂浮在空氣裏,聞之心曠神怡,雲卿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流翠進來,才放下書來望著她。

    “怎麼,抓到蜘蛛了嗎?”

    流翠手裏拿了兩個盒子,將其中一個遞給雲卿,“小姐,奴婢給你也抓了一隻,是在東邊院子的樹上抓的,它結的網很不錯,說不定明日得巧的是小姐呢。”

    望著桌上那小方盒,雲卿想到裏面那個八足的東西,胳膊上就透著一股涼意,趕緊道:“不用了,這個你們玩就行了,我可是要獎勵你們彩頭的,怎麼可以自己奪了去,要是讓小丫鬟知道,還說我這小姐哄人呢。”

    雲卿雖然心裏害怕,但是表面上沒有露出任何害怕的神情來,流翠也未曾想到她是害怕才不要的,只是覺得有點可惜,她還挑了好幾隻,才幫雲卿選了這只最好的呢。

    “那好吧,不過奴婢覺得,明天的彩頭不會是別人的了。”流翠說著,還頗為得意的挑了挑眉毛,樣子很天真。

    到了七夕這一日,天氣也非常好,金輝爬上藍天,將璀璨的光芒灑向大地。

    大早服侍雲卿起床,穿好衣服,用了早膳後,流翠,青蓮,飛丹,問兒,和院子裏的小丫鬟,都將自己的蜘蛛盒子捧了出來,讓雲卿評定,誰的網結的最好。

    雲卿端著蜂蜜茶的手微微一頓,目光淡然的從她們手中的盒子上掠過,微咳了下,問道:“你們自己都已經打開盒子看過了嗎?”

    問兒甜甜的點頭,清脆的聲音在屋內十分悅耳,“小姐,一大早奴婢們都打開看了,但是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最好,奴婢覺得小姐的評價是最公證的,所以請小姐看呢。”

    雲卿一聽,心裏松了口氣,早晨她們都打開看了的,那蜘蛛肯定不會再留在裏面,她怕的是蜘蛛,蜘蛛網是不怕,於是笑容更加自然,吩咐道:“你們將盒子都打開,放在這裏,我幫你們看看今年誰最巧。”

    丫鬟們忙不迭的將盒子一個個擺放整齊的在雲卿面前,雲卿為了以示公證,還避開了擺放的順序,以表示自己不知道盒子是誰的,不會偏心。

    經過雲卿細心的比較,指著其中三個盒子道:“蜘蛛網結得大,密,圓,是其中最好的。”

    “哈哈,奴婢就說,今天肯定會得巧吧。”流翠挑了挑眉頭,一臉小得意。

    飛丹看著流翠挑起的小眉毛,笑道:“小姐,你看流翠手這麼巧,就把奴婢這等拙人的活分給流翠做吧。”

    雲卿知道飛丹是故意打趣的,認真的點頭,“飛丹這個提議不錯啊,能者多勞啊。”

    “小姐,你可不能這樣……”流翠立即不依的反駁。

    既然選出了前三名,雲卿分別給了她們一人一個蘇銀裹金的鐲子。而其他的丫鬟,自然也不能讓她們空手,雲卿也給了相應的賞賜,每個人都不落空,丫鬟們都很開心,互相嬉鬧,滿院子都是喜氣盈盈的。

    雲卿任她們鬧著,自己進書房去練字,到了晚霞漫天的時候,流翠便進來書房催促雲卿,“小姐,要準備了,今晚可是七夕夜呢。”

    聽到流翠的話,雲卿這才放下手中的書,進了內室,青蓮拿著早就挑選好的月白色齊胸襦裙,讓雲卿換上,下面配了一條同色繡有蘭花滾邊的長裙,腰間束了一條手掌寬的絲質腰帶,上面點綴了數顆小珍珠,好似一條玉帶河,將雲卿纖細的腰和修長的腿更加完美的展現出來。

    流翠又讓飛丹給雲卿梳了一個飛星逐月髻,從妝奩中挑了一隻點翠藍寶石簪子,和數朵狐狸白毛的小絨球插在髮髻間,最後再在她身上披上一層雪色輕紗外衫,帶上同色的寶石耳環,方才鬆手。

    流翠還站在前面換著角度觀看,思忖哪里不足,雲卿望著她笑道:“好了,別看了,該走了,要不然,雪瑩可要等急了。”

    流翠其實還想說再畫點妝就更完美了,可是轉頭一想,算了,小姐不化妝都這麼漂亮了,若是再一畫,今晚引得街上大亂,那可就不好了。

    府外的馬車早就已經備好,雲卿扶著流翠和青蓮的手上了馬車,車夫便禦馬前行,往東大街的方向而去。

    東大街的前方,有一個巨大的廣場,今日的一切活動,便是在廣場上設置,所以車夫不用吩咐,也知道將馬車往哪里駕駛。

    馬車走了一段路後,便停了下來,官府為了七夕夜晚的安全,已經設置障礙,前面是嚴禁馬車通過,雲卿便由流翠和青蓮扶著,走了下來。

    因為今日這個特殊的節日,小販們早早便擺起了攤販,吆喝著自家的商品,裏面以各種精緻的小玩意為主,吸引過往的遊人來觀看。

    而路上,已經有不少人已經裝扮一新出來,這一天,年輕的男女們可以自由的交談,認識,玩耍,只要不失了分寸,沒有人會拿規矩來壓制,所以那些世家名門的公子們,自然是蜂擁到街上,看看那些平日裏難以見到的小姐千金們,也許由此成就一段良緣佳話也說不定。

    雲卿在青蓮和流翠護著下,避免和其他人接觸,本來初夏,夜風微涼,此時因為人群太多,倒生出幾分蒸騰的熱氣。

    她和雪瑩約定見面的地方,是東大街上的‘醉仙樓’,等穿過重重人群之後,雲卿看到站在‘醉仙樓’二樓窗口的安雪瑩。

    安雪瑩著了一襲鵝黃色的長裙,上面穿著青藍色的比甲,頭髮挽了個隨雲髻,插著六根白玉簪子,一雙水一般溫柔的雙眸也望到了雲卿,立即帶著大寒,小寒下了樓。

    “雲卿。”安雪瑩一看到雲卿,便邁著小碎步迎了上來,雙手搭在雲卿的手上,嘴角抿著笑意。

    “瞧你這麼急切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三年沒見面了呢。”雲卿握著她微涼的手,雙手合在她手上,用自己手心的溫度替安雪瑩暖著。

    雪瑩自幼就有心疾,一直靠吃藥養著,性格也因此溫柔和緩,心靈也一樣善良溫柔。

    她來京城一個月,和雲卿見過兩次面,因為住在甯國公府內,比起以前在揚州出入自然沒那麼方便,每次見到雲卿,都格外的開心,眉眼裏總透著一股久別重逢的喜意。

    “有句古話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可有八天沒見到雲卿你了,照這麼算,可不止兩年了。”安雪瑩抬起手掩嘴而笑。

    雲卿被她說的連連點頭,打趣道:“好啊,雪瑩,就這麼幾個月沒見面,你的小嘴也越來越厲害了啊。”

    “再厲害也比不過你,我可沒少聽人說你的那些事,心底為你驕傲呢。”安雪瑩挽著雲卿,邊走邊聊,大寒小寒,流翠青蓮跟在身後。

    “罷了,那些也不是什麼好事。”想到來天越後發生的事情,雲卿只是付之一笑,轉而問雪瑩道:“倒是你,剛來天越就遇到這麼大的節日,今晚咱們可要好好玩玩。”

    大家千金就算是出門,一般也是參加宴會,拜訪和買東西,能這麼光明正大的在街上遊玩的機會,還是不多的。

    “嗯。”安雪瑩點點頭,兩人便看著哪里熱鬧,就往哪里走。

    夜晚的東大街比起白日裏,更有一種顯赫繁華的感覺,人影重重,燈影疊疊,到處都掛著招攬生意的燈籠,裏面的光彩五彩斑斕,將街上照出幾分仙境般的意境。

    耳邊是人們的笑聲,談話聲,混合在那些盡力招攬生意小二的吆喝裏,產生一種熱鬧得不知時日幾何超然。

    衣著華貴的公子,妝容美麗的千金,不時從身邊穿梭過去,帶起一陣陣的香風,一陣陣的青春笑意。

    強盛的大雍帶給百姓的是安寧的日子,這般的安寧和幸福,其實這樣的近。

    天空幽黑而寧靜,新月如鉤掛在黑色的帷幕上,一顆顆的星子如同水鑽鑲嵌點綴其上,天下,地上,皆是一片美好繁華。

    雲卿和安雪瑩穿梭在這樣的環境中,也生出幾分熱鬧的心來,漸漸的投入到人們這一份喜悅之中。

    “雲卿,你看前面,好似在弄什麼比賽。”安雪瑩指著前方一個佈置寬廣的大紅遊戲台,對著雲卿道。

    “那我們過去看看吧。”雲卿對安雪瑩一笑,兩人便朝著那大紅遊戲台走去。

    此時台前已經聚集了許多人,比起別的地方來,顯得地方都狹窄了起來,雲卿抬頭望去,只見臺上最前方放著一張黑色的長案,案上擺了一盞琉璃制的八角走馬燈,而八面上的人,分別畫著八個美女,若是換一個角度再看,上面的八個美女就會變成另一種模樣,因為製作材質的特殊,只要白天將這盞燈放在陽光下曬滿六個時辰,夜晚的時候,它可以自動放出光亮來。

    因為沈茂每年都要出海,所以雲卿看過的稀奇玩意不少,但是這樣可以自動發光的走馬燈,她倒是第一回看見,此時那燈便散發著淡淡的冰藍色光澤,在眾多五彩斑斕的燈光下,它的光線不被其他彩光融合,獨自屹立著散發自己那份獨特的美。

    雲卿從內心裏便生出一股喜愛來,寶物通常都有自己的靈魂,她雖然不知道這個走馬燈有沒有靈魂,但是很討人喜歡。

    安雪瑩眼底也是羨慕的,悄聲對著雲卿道:“也不知道怎麼才能獲得這個彩頭,只怕是不簡單呢。”

    這樣的好東西拿出來,當然不會輕易的讓人拿走,雲卿也生出一些好勝心裏,看看這台主會出什麼樣的難題來。

    台下的人已經越集越多,可以說是接踵摩肩的時候,台主終於站了出來,一個三十歲的颯爽婦人,穿著一襲與眾人不同風格的俐落紅色窄袖裝,一雙眼睛看起來十分的靈活,首先對著眾人拱手道:“各位好,今天是七夕節,我在這擺了臺子,做一個智力賽,若是能第一個闖過我三關的人,就可以得到我這盞‘冰蝶藍玉燈’。”

    台下的人早就等得迫不及待了,此時台主一說話,立即就有人問道:“哪三關啊?”

    “第一關,燈謎賽,單人參加,在遊戲台兩邊,已經掛好了燈謎,在一炷香時間內,破解最快最多的前三個男子,三個女子,可以進入第二關。”

    “你這遊戲規則倒是新鮮,還要分男女的?”一個人大聲道,他也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台主很是爽朗的一笑,“當然了,今天是七夕節,男女才成雙!好了,各位的問題就回答到這裏了,現在,猜謎開始。”

    她的話音一落,人群就開始湧動了起來,往周圍的掛著燈謎的地方走去。

    安雪瑩見到人都往那邊去了,白皙的小臉上帶著微微急切的神情,轉頭對著雲卿道:“我們也快去吧。”

    “嗯。”這樣的比賽雲卿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很想知道,後面兩關是什麼,於是和安雪瑩一起,朝著掛燈謎的地方走去。

    此處的燈謎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樣,每個燈謎特別又難,很多人開始蜂擁而去,到了燈謎下後,卻只能站在那望而不動。

    他們根本就猜不出來,謎底究竟是什麼,換到另外一個,又發現比上一個更難,有些已經氣餒,站在一邊去給別人猜了。

    雲卿和安雪瑩兩人因此也有了位置,跟隨著人流,在燈謎下穿梭。

    “這個,謎底是‘波’字。”安雪瑩猜出一個,對雲卿小聲道。

    “嗯,那就把燈謎取下來。”雲卿點頭,伸出欲去取那燈謎,旁邊卻橫空出了另外一隻手,將那個燈謎搶先取走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25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3 AM 編輯

正文 102 七夕爭鬥

    雲卿轉眸過去,鳳眸微微一凝,嘖,還真是冤家路窄!

    安雪瑩眼睜睜望著自己猜出的燈謎被人取走,也轉頭側望,便看到安玉瑩手中拿著燈謎,正對著雲卿輕晃,“真是好巧,原來郡君你也在這裏。”

    “是啊,真巧。”雲卿望了眼她手上燈謎,微微一笑,視線卻在她身後旁男子上停留。

    四皇子與安玉瑩並列,一身紫色的常服將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襯的越發多了一種冷峻和高貴,古銅色的面容散發著與人不好相處的濃烈氣息,一雙鷹隼似的雙眸則在雲卿身上落下,微深的唇色在夜空望去,越發的沉冷。

    “臣女見過四皇子。”雲卿對著四皇子行禮,態度自然又淡定,一雙鳳眸裏半點驚訝都沒帶上。

    而安雪瑩則頓了頓,望見四皇子後,輕輕的福下身子,“臣女見過四皇子。”

    四皇子一如既往的冷漠,在雲卿身上落下的視線,卻帶著幾分深沉的探究,啟唇,“免禮。”

    雲卿,安雪瑩低頭謝禮,站起來後,安雪瑩對著安玉瑩一笑,喚道:“玉瑩堂姐。”

    安玉瑩望了一眼安雪瑩,頗為不滿她今天早早的出來,竟然不和自己一起,如今還是和沈雲卿在一塊,看來就是為了等她了,嘴裏不冷不淡的應了一聲。

    她這般冷淡,讓安雪瑩臉上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有些難堪,畢竟兩人的父親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血緣是相當親近的,這樣的態度有些過分了。

    安玉瑩哪里有這種認識,她是堂堂甯國公的嫡出女兒,對於她來說,就算是堂妹安雪瑩,在她面前也算不得什麼,如今安雪瑩還住在甯國公府,她更覺得自己是施予者,而安雪瑩是寄人籬下,其實大家族裏,長輩還在世的時候,是不會分家的,一個家族人員眾多,枝繁葉茂,代表著家族越昌盛,而分家,則是代表家族衰落。

    安老太君還活著,自然是不會讓小兒子安尚書就住出去,並不是安尚書買不起房子要住在甯國公府,安玉瑩並不是不懂得這個道理,但是還是有著這種優越感。

    特別是看到安雪瑩和雲卿在一起,便覺得這個堂妹是故意和自己做對,幫著自己的情敵。

    “剛才看郡君好似要這個燈謎,真不好意思,我剛好也猜出來了,比郡君你猜得快那麼一點,所以說,人和人之間還是有差距的,莫要以為伸手就能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些東西對於你來說,只是癡心妄想罷了。”安玉瑩嘴角帶著笑,話裏話外無不是在警告和威脅雲卿,不要和她搶禦鳳檀,憑她的身份,是沒資格搶禦鳳檀的。

    雲卿睨了一眼色厲內荏的安玉瑩,三番兩次的來警告她,喜歡一個男人,不是應該抓住男人的心才對,怎麼老針對她,她心裏不管怎麼想,臉上依舊是客氣的笑,“這個燈謎是雪瑩猜出來的,我是幫忙取而已,安小姐你搶得比較快,雪瑩這個做妹妹的肯定也不會和你計較,這裏還有許多燈謎,雪瑩還可以繼續猜,那燈謎是你的了。”

    她這番話說的是好聽,實則是在說安玉瑩搶妹妹的東西,如今還要強詞奪理,旁邊的那些小姐公子目光裏立即帶上了指責,看著安玉瑩,心裏對她的行為實在不恥。

    安玉瑩被那目光和議論弄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手中本來拿著那燈謎的得意也變成了暗怒,“你自己猜得慢也就罷了,還要賴在雪瑩身上,你以為這樣就顯得你很聰明瞭嗎?”

    雲卿眼眸在臺上的香上一掃,便拉著她的手,對安玉瑩和四皇子一笑,聲音清冷微寒,“安小姐若是沒事,還是多猜燈謎吧,看你手上的燈謎,要進入前三,可是有點難的。”

    說著,目光在安玉瑩手中的燈謎上轉了一圈,目光裏諷刺欲濃,可是笑容就越發的溫和完美,轉身朝著其他的燈謎走去。

    見她一副把自己不放在眼底的樣子,安玉瑩低頭看了一下手中的燈謎,抬步就要跟上去,四皇子卻站在原地,冷冷道:“你若是要那個燈,就趕緊猜謎。”

    安玉瑩往了一眼雲卿的背影,見她又在取燈謎,轉頭往臺上的‘冰蝶藍玉燈’望去,好,你要那個燈是吧,我就偏偏讓你得不到,到時候我拿了那個燈,看還不氣死你。

    安雪瑩走在雲卿的旁邊,心思卻有些飄忽,小手捏著象牙柄的美人紗扇,不安的往安玉瑩那邊瞟去,“雲卿,堂姐好像生氣了。”

    “她有什麼好生氣的,搶了你的東西,該生氣的不是她,是你才對!”雲卿又扯了一個燈謎到手中,繼續看下一個。

    “也許她也猜到了那個謎底,碰巧呢。”安雪瑩咬了咬下唇,也解出一個燈謎,取了下來。

    雲卿哭笑不得的望著安雪瑩,“她生氣是她的事,是不是碰巧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碰巧,明明看到我伸手了,還要去搶,這種行為也不怎樣。你就好好猜謎吧,小心等會那燈是別人的,你就只有羨慕的份了。”

    安雪瑩轉頭看了下臺上燈,眼底露出羨慕喜歡,便也不管安玉瑩究竟怎麼了,緊跟著雲卿,一起猜謎。

    一炷香的時間並不算長,眼看就剩下最後一截了,許多人已經拿著手中的燈謎去統計和對答案了,畢竟選的是又快又多的六個人,所以快也是其中一個比較的專案。

    雲卿看自己手中的燈謎比起大多數人來,絕對要厚一點,而安玉瑩手中的也差不多了,便拉著她去答案處登記。

    登記處的案台周圍,圍滿了公子和小姐,他們等待看結果是誰最厲害,雲卿將手中燈謎遞了過去,統計的人一個個的對著答案,直到對完之後,眼底露出讚歎的神色,喊道:“小姐,你一共是拿了三十一個燈謎,答對,三十一個,女子裏面你是拿得最多,答對的也最多的,真的很厲害。”

    安雪瑩聽到,高興道:“雲卿,你真厲害,我拿了二十二個燈謎,才答對二十個呢。”

    雲卿拍拍她的手,“你也很厲害啊,要不是剛才你想這個想那個浪費了時間,說不定還比我多呢。”

    “可是全對也很不容易呢。”旁邊一個身子纖瘦,眉清目秀的小姐笑著插了一句話,她是梅太傅的孫女梅妤,一共拿了二十八個燈謎,猜對二十七個,是目前唯一一個比雲卿少的。

    雲卿望著她的眼睛,但見她眉目清澈,一雙帶著淡淡書卷氣息的圓臉透出寧靜嫻雅,看的出她的話語裏的欽佩是真心的,雲卿也笑著道:“梅小姐誇獎了,雲卿只不過是運氣好了一點。”

    其他千金小姐的比起她們的都要少上一點,如果沒有意外,就是她們三個人進入第二輪比賽了,而就在這時,安玉瑩也將她的燈謎遞了上來,看著雲卿一笑,對著登記處的人道:“幫我統計一下。”

    統計處的人接過那一遝燈謎,一個個對完後,略微遺憾道:“小姐,你拿來的燈謎一共是三十個,答對的為二十個,雖然你答對的數目與前面這位小姐相同,但是由於你錯誤的太多,而且時間比較遲,所以你只能算作第四名。”

    三十個裏面錯了十個,這個錯誤率實在是太大了,作為素有才女之名的安玉瑩來說,這樣的成績的確是難看了一些,其實她不至於會這樣,主要是遇見雲卿後,心態浮躁,看到雲卿一個接一個的拿下燈謎,越發的著急,結果就越發的有錯誤。

    安玉瑩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眉梢一挑,對著統計處的人道:“你們看錯了,再對一遍。”

    七夕節是大雍開國以來,就有的節日,在這一天,所有人都可以自由遊玩,身份是可以拋在腦後的,特別是舉辦這些活動的人,受到官方的保護,否則的話,這些平日驕縱慣了的千金公子哥,還不憑著自家的身份來作弊。

    所以,當安玉瑩這樣說的時候,統計處的人臉上的笑就沒了下去,換上一副鄙夷的神情,“我們對數,是在大家面前對的,絕沒有半點作假!七夕節,每個小姐都是憑真本事來奪彩頭,小姐你失誤了,總不能讓我們把其他小姐弄下來,讓你上去吧。”

    一番話說的其他人是連連點頭,你上不去,就要人家重看,重看了結果還不是一樣,這裏來玩的,誰不是家門顯赫,背後有背景的,哪個都不買你的賬。

    一時每個人都瞪向安玉瑩,到底懂不懂規矩啊,甯國公的女兒了不起啊,我也是某某爵的女兒,某某公的孫女呢!

    安玉瑩被這般望著,窘態畢現,望著在一旁和安雪瑩,梅妤說笑的雲卿,眼底透出嫉恨的光來,她就不相信,她今天非要上臺搶了那盞燈不可。

    而男子的統計台那邊,結果也已經出來,四皇子,五皇子,薛一楠依次是男子這邊燈謎數量最多的三位。

    眼看那香越來越少,只剩下非常小的一截,馬上就要決定,進入第二關的人是誰了。

    只見兩道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有一道聲音傳來,大喊:“等一等……”

    禦鳳檀秀雅修長的身影進入了所有人的眼簾,一身極為飄逸的白色長袍,讓他宛若一道光亮頓時流瀉到了人群之中,將光亮集中到一人之身,華麗的錦袍流水一般的飄蕩,一雙霞光豔麗的細長雙眸微微挑起。

    五彩的光芒印在他如雪長袍上,雲卿只覺得禦鳳檀那邪魅傾城的容顏被鍍上一層淡淡的光華,修長挺立的身子照在著灩灩光華之中,幾乎奪走了周圍所有的光彩。

    他遠遠的朝著雲卿一笑,笑的那般的篤定又溫和,雲卿心頭一跳,幾乎是反射性的轉頭去望著那臺上的香。

    大概還有十個呼吸的時間,那香就會燒盡,禦鳳檀這時才出現,他怎麼得勝?

    幾乎在場所有人都被那光彩奪去,也同樣是在想著這個問題,時間馬上就到了,他喊等一等,又有什麼用呢?

    但見男子紅唇微勾,轉頭對著身邊的男子,“你那邊,我這邊,將剩下所有燈謎,全部扯下來!”

    宛若一道月光劃過,只見他速度突然加快,手指在細著燈謎的繩索上,一路扯了下去,最後停到了統計處的案前,另一隻手接過另外一人扯下來的燈謎,放在了桌前,輕輕一笑,“時間剛剛好。”

    隨著他慵懶奢靡的嗓音,臺上的香燃盡最後一點,徹底熄滅。

    統計處的人有些呆呆的看著手中厚厚的一疊燈謎,望著面前狹眸流轉,紅唇微勾的男子,不知是被這男顏美色所驚愕,還是被那一系列的舉動所鎮住,或者準確來說,其實兩者都有。

    “喂,你別看我家檀檀看呆了啊,快點統計啊!”一張巴掌大精緻的小臉突然一下出現在統計處人的面前,長到不可思議的睫毛差點要觸到人的面上,讓統計處的人瞬間驚醒,猛然往後傾去,臉頓時漲得通紅。

    “哈哈,你看,又一個看到我臉紅的男的。”那精緻小臉的主人忽然直起了腰,轉頭對著禦鳳檀大聲笑了起來。

    “嗯,誰讓你長得那麼娘呢。”禦鳳檀斜睨了一眼他,伸手對著案上敲了敲,“別臉紅了,他是個男的。我是在香滅之前給你的燈謎,沒破壞規矩,快點統計吧。”

    雲卿望著那個笑得十分開心的男子望去,但見他一張芙蓉面,水眸流轉,眉如柳葉,細且黛青,兩頰微微帶紅,肌膚剔透如雪,雖然因為笑而顯得潮紅,但是更顯一種別樣的誘人,胭脂色的紅唇晶瑩如膏,無一處不精緻,無一處不嬌美,可是,順著這張臉看下去,便能看到那纖細的脖子上一點點凸起的喉結,以及穿著藍色花鍛,平板無起伏的身材。

    此時他已經收了笑意,對著禦鳳檀瞪著一雙水水的雙眸,哼道:“你說誰娘,你才娘呢!”

    那神態,真是千嬌百媚不能形容。

    這位名人,雲卿是早有耳聞,而甚少見到,順安候府的方小侯爺,方老侯爺當初隨著先帝征討,救了先帝兩命,得封侯爺,但受傷過重,留下一子後,便逝世,方侯爺繼承父志,年幼上沙場,又曾救過當今明帝一命,卻將命運再次上演,留下一個遺腹子後,逝世。

    這個遺腹子,就是順安侯府上上下下最寶貝的方小侯爺,方寶玉,因為家裏一根小肚苗,又是在方侯爺逝世的時候懷上的,侯爺夫人一天到晚的沉痛悲傷,導致方小侯爺生下來就體弱多病,方老夫人就這麼一個孫子,生怕這小苗夭折,聽人說男孩當女孩養,可以避開災難,自幼就當女孩子養著,直到十一歲才在侯爺夫人的強烈請求下,讓方小侯爺恢復了男兒身,據傳,當初方小侯爺很奇怪自己怎麼和其他女孩的生理構造不同,被傳為京城的一大笑話。

    而別的男孩子,十歲的時候若是還扮女孩,很容易被人看穿,而他,卻偏偏有一張女兒家都難以比擬的芙蓉面。

    禦鳳檀雖然絕色,可看到他,只會覺得是男人的美,可是看到方寶玉,真正是雌雄莫辨。

    據說當初七八歲的時候,方寶玉看到禦鳳檀,還說要給禦鳳檀做媳婦,天天跟在禦鳳檀身後,後來在知道自己是男兒身後,倒是沒要做媳婦了,就是特別喜歡粘著禦鳳檀。

    所以上一世裏,雲卿聽到禦鳳檀名字的時候,少不得聽到這個絕色美人方小侯爺,京城裏屢屢有他們兩人的斷袖傳聞,但是在上層圈子裏,卻很少有人會真信,否則的話,安玉瑩,六公主她們就不會對禦鳳檀那般的窮追猛打了。甯國公和皇后,西太后那是怎樣的人,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女兒去追一個斷袖。

    統計處的人好不容易確定了方寶玉發出的聲音是男人的後,這才稍稍沉下心來,拿著手中的燈謎,“這上面沒答案。”

    “時間來不及,我一個個的說出來,你一個個的對吧。”禦鳳檀拿起那一把燈謎,看一眼,答一個。

    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停到了他的身上,四皇子雙眸望著禦鳳檀一個個的將燈謎說出來,從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一直到最後一個,禦鳳檀沒有答錯一個,數量上也遠遠超過其他人。

    統計處的人幾乎都要驚呆了,這是邊看邊答,比起其他人來,要厲害的多,當即就宣佈男子前三名為禦鳳檀,四皇子,五皇子。

    禦鳳檀朝著雲卿一笑,眼眸裏有著輕鬆,幸好他看到了,不然雲卿來參加了的遊戲,他怎麼可以不來呢。

    方才那一刻,雲卿心情如同被吊起來一般,本來沒有任何期待的,在他出現後,卻有些害怕,害怕他不能進入前三,為了他而有些著急,這樣的心情,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她心裏了。

    她微微一笑,對著禦鳳檀輕輕點頭,如今的她,不會去避諱了,有些東西,不是避開就能躲開的。

    而五皇子則在統計處宣佈了前三名的名字後,剛強的面上露出了笑容,上前拍了拍禦鳳檀的手臂,“好啊,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沒想到你出場是這麼驚人啊。”

    “這還不多得虧我。”方寶玉站在旁邊,彎著水眸滿臉得意,“若不是我幫他扯了十個燈謎下來,他還不能進入前三呢。”

    禦鳳檀狹眸微眯,聲音清朗中帶著一點嫌棄,“那你怎麼不說,是哪個沒用的翻牆都翻不出來,讓我去求方老夫人帶你出來的。”

    方老夫人將方寶玉看的緊,就怕風把孫子吹走了,太陽把孫子曬化了,今天七夕,又怕人太多,把孫子拐走了,總不讓方寶玉出來,在翻牆逃出府的計畫失敗後,方寶玉只能讓禦鳳檀來求方老夫人帶他出來玩,這才導致兩人到場的時間慢了一步。

    方寶玉嘿嘿一笑,討好的一笑,“那就扯平了,好吧。”方老夫人不知怎麼,特別喜歡禦鳳檀,別人去勸說帶他出來,她不一定會答應,可是禦鳳檀去,十有八九都會同意,為了以後著想,方寶玉的笑容真是諂媚之極。

    “世子你這麼一出來,我可就被你擠下去。”薛一楠著了一身冰藍色的長袍,俊朗的面上帶著笑,對著禦鳳檀說笑道。

    雲卿如今已經知道他的身份,薛國公有個嫡親的弟弟,從小便不喜歡世家生活,在哥哥承爵之後,便帶著兒子遊山玩水,很少回京,去年因為不甚摔傷致死後,唯一的兒子就回到了京城,這個人就是薛一楠。

    “意外殺出來的黑馬,才更有意思,不是麼,薛兄。”禦鳳檀朝著薛一楠拱手,笑容裏不掩得意,話語裏的意味卻讓人深思。

    他們一群世家子弟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有些話看起來沒什麼,其實則飽含深意。

    就在此時,只聽人群中傳出一聲女子驚呼,梅妤不知怎麼,啪的一下摔到了地上,手掌磨破了皮,身上那上好的薄綢裙子,也磨了一個洞出來,露出了裏面的白色內襯。

    梅妤的丫鬟西琴趕緊上來扶起她,擋在眾人的前面,不讓他們看到裙上的破洞,小聲道:“小姐,咱們回去吧。”

    梅妤望了一眼臺上的“冰蝶藍玉燈”,顯然是很喜愛那燈,可是手心裏的刺痛可以忍受,裙子上的破洞卻是不可以講究的,書香門第的小姐更注重這些禮儀規矩,讓她這般衣冠不整的在眾人面前奪巧,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多少有些不開心,她已經進入了前三,有六分之一的希望奪到那個燈,不知怎麼,剛才腳下一滑,就跌倒了,只怪自己運氣不好,眼底帶著不舍,非常遺憾的對著雲卿和安雪瑩道:“不好意思,我現在這樣,不便參加比賽了,先回去了。”

    雲卿點點頭,避開身子,讓梅妤往東大街另一面走去。

    安雪瑩眼底帶著些許憂慮,“真可惜,梅小姐本來是可以和我們一起參加比賽的,怎麼會摔一跤呢。”

    雲卿看了一眼安雪瑩,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有人絆倒她的。”

    “誰?”安雪瑩心底良善,對一切事情都往好的方面看,不像雲卿,目光心思每時每刻都在注意周圍的一切。

    剛才安玉瑩的丫鬟青紗伸出一腳來,本來是絆安雪瑩的,結果雲卿看到了,拉著安雪瑩避了過去,安玉瑩便自己出手將梅妤弄倒。

    雲卿並沒有回答安雪瑩的問題,而是看向遊戲台,那個女台主此時又走了出來,高聲道:“由於女子三人中的一名小姐受傷,剛才第四名的那位小姐替補上來,請六位過了第一關的男女走上遊戲台。”

    雲卿和安雪瑩對視一笑,往臺上走去,安玉瑩則滿臉開心,同樣上了遊戲台,若是開始她只是想和雲卿爭鬥,那麼後來看到禦鳳檀,她就一定要勝出了,她不能錯過每一個在他眼前表現自己的機會。

    上了台後,安玉瑩一雙美眸有意無意的瞟向禦鳳檀,卻見他雙眸很少望向她,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看著站在她身邊的雲卿,臉色更加難看,青紅交錯,好似過了水的五花肉一般。

    台主等六人上臺之後,便宣佈:“第二局比賽開始,臺上有三組劃分出來的長列,每一列,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做路障,參加的人員,以一男一女為搭配,需要答出所有問題的答案,才能到達頂端,而達到頂端的人,並不是就算第一名了。完成第二局後,第一個到達的小組,可以獲得一兩銀子的活動金,第二個到達的小組,可以獲得一百銅錢的活動金,而第三個到達的,則只有五十銅錢的活動金,接下來的就是第三局,每個小組拿到活動金後,需用手頭的銀錢,買下最多的東西,買的東西佔據的地方越大,那一組,就是最後的勝利者。”

    這種玩法,很新鮮,也很能挑起人的鬥志,因為這不僅僅是回答問題,而且還是需要智力,如何用最少的錢,買最多的東西。

    台主說完以後,然後對著六人問道:“你們明白玩法了嗎?”

    四皇子面無表情,五皇子笑著點頭,禦鳳檀輕點下巴,安玉瑩則目光停在禦鳳檀身上,從喉嚨裏應了一聲。安雪瑩則對著台主柔柔的一笑,“我們明白了。”

    得到肯定後,台主便抬手,“請女子分別站到三列的前面。”

    安玉瑩走到第一列前,雲卿陪著安雪瑩走到第二列,自己站定到了最後一列前。

    “下面,請男子選擇和哪位小姐一組。”台主爽朗的一笑,對著三個氣質各異,卻同樣出色的男子舉起手一橫。

    台下看熱鬧的人,頓時都沸騰起來了,看過玩遊戲的,倒是沒看過這樣玩,而且臺上的三個少女,安玉瑩氣質高傲,安雪瑩氣質溫婉,沈雲卿則淡豔優雅,每一個都是奪目的,那些公子哥便湊著趣,說自己要是上臺,便要選哪個。

    而千金小姐們不能像世家公子們大聲說出來,眼底同樣流露出欽慕,想著自己若是才華突出一些,能站上去和瑾王世子,四皇子,五皇子一起玩這個遊戲便好了。

    臺上的三個女子,在聽到台主這樣的話後,安雪瑩則有些羞澀的低下頭來,這場面確實有些大膽,只不過七夕晚上,倒沒有人責怪,就是自己有些害羞,而安玉瑩則一臉期盼的望著禦鳳檀,那雙眸裏的光彩幾乎要化作一隻手,將禦鳳檀直接拉到她的身邊。

    她看著禦鳳檀的眼眸掠過她的身上……然後,邁著步伐,白色的衣擺冉冉流動,停到了雲卿的面前,與此同時,一道深紫色的身影,也同樣駐足到了雲卿的這一列前。

    台下立即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四皇子和瑾王世子全部站在了韻寧郡君的面前了。

    雲卿望著面前的兩個男子,一冷峻,一邪魅,聽著下面爆發出來的呼聲,突然產生了一種違和感,這怎麼搞的有點像相親啊……

    五皇子望著兩人,眼眸裏卻閃過一道奇異的光線,臉上帶著笑容,非常鎮定道:“看來,我有兩位美人可選了。”

    五皇子是元后所生,雖然是一干皇子裏,算不得光彩奪目的,但是在前生的時候,最後明帝還是封了他做太子,只可惜不知什麼原因,他突然起兵造反,直逼皇宮,造反失敗之後,被明帝處死,四皇子由此在皇子中脫穎而出。

    此時的他,比起四皇子的冷冽來,顯得明媚陽光,為人和長相一般,都不屬於十分尖銳突出,反而有一種中庸的感覺。

    安玉瑩本盼著禦鳳檀走到她面前的,誰知道禦鳳檀竟然直走到雲卿那,聽到五皇子的話,頓時不滿的朝著雲卿道:“韻寧郡君倒是生的好一張魅惑人的臉,讓人看了就不由自主的走過去呢。”

    這是諷刺雲卿是狐狸精了,台下的人看著安玉瑩突然出言譏諷,想起平日裏聽到安玉瑩對禦鳳檀的愛慕,便等著看這位新晉為郡君的少女,會怎麼回擊這話。

    畢竟你說自己不是魅惑人,可四皇子和瑾王世子的確是直接走到了她面前,說是吧,就等於承認了自己是狐狸精。

    安雪瑩想起雲卿方才說梅妤不是自己摔倒的,又聽到梅妤不能參加之後,是安玉瑩頂上,心裏隱隱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此時,更是左右看了一眼,不知如何開口幫雲卿說話才好。

    四皇子一雙冷厲的眼眸望著雲卿,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何在聽到說自由選擇的時候,會直接走到雲卿的面前,但是他卻有一種直覺,和沈雲卿一組,他今日一定會贏到這個頭彩。

    此時,他更有興趣看她,是如何回擊安玉瑩的挑釁。

    數十雙眼眸下,少女月白色的衣裙在夜風中飛舞,好似踏在水浪上的仙子,優雅萬分的勾唇淺笑,唇畔的笑意讓人為之奪目,聲音在夜色之中,帶著一種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和少女獨有的清悅,緩緩開口道:“多謝安小姐誇獎。”

    看雲卿還這麼風度翩翩,還滿臉笑容的模樣,安玉瑩暗道傻瓜,她罵人都聽不出來,故意冷笑道:“我誇你什麼了?”

    而台下的人則搖頭,這個韻寧郡君果真是商人出身,這等話都聽不出來,被人暗中諷刺為狐狸精都欣然接受,果然只是運氣好點而已,只有禦鳳檀細長的鳳眸裏光華瀲灩,眼底是全然信任,等著面前這張淡豔的臉龐上,朱唇裏說出的下一句,將安玉瑩氣死。

    果然,雲卿眉梢微挑,白玉般的臉上一雙如冰鳳眸裏含著淡淡的霧氣,唇角翹起道:“安小姐不是說我容貌生得好嗎?我記得,婦德中,對女子的要求‘德容言功’皆要做好,你剛才不是誇我,難道你連《女誡》都忘記了嗎?”

    《女誡》是每個大家千金必須熟讀的書,大家千金每一個都能倒背如流,若是有誰說不知曉裏面的內容,那才真正是丟臉。

    原來韻寧郡君不是聽不出,而是有後招在這裏。

    安玉瑩被雲卿如此一說,話都接不上來,她是說雲卿長得魅惑,被雲卿理解成生得好,那也沒錯,魅惑同樣是容貌出色的一種。

    但是她又不甘心在眾人,在禦鳳檀面前就這麼丟了面子,眼底含憤,咬碎一口銀牙,手指緊緊捏住,繼續道:“若說魅惑就是符合《女誡》的話,那些青樓頭牌個個都豔麗多姿,魅惑動人,豈不是個個都是大家閨秀了?”

    她一說完,雲卿立即就抬起手,用繡花鳥雙面繡的團扇遮住了嘴,眼眸睨了安玉瑩一眼,似笑非笑道:“原來安小姐懂這麼多,我遠不如安小姐博聞啊。”

    安玉瑩見她突然一下轉了話鋒,還以為這次自己占了上風,但見下方那些千金眼底都露出幾許鄙夷來,方寶玉站在最前排,彎彎水眸裏透著揶揄,那笑陰陰的帶著嘲諷,才想起自己又被雲卿耍了!

    青樓那種地方,只有男子才會去,大家千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去的,就說到那,都覺得羞恥,安玉瑩說了也就罷了,她還知道青樓女子生的很魅惑,那就是她曾見過了,一個千金小姐見過青樓女子,那可真是太沒規矩了。

    安玉瑩臉色的血色一下就褪盡,今天到這裏來的,不少都是熟人,各家的公子小姐都有不少,她上一回宴會裏就被這些世家當作笑話在講,還被安老太君訓斥了一頓,關了一個多月的禁閉,這次再丟人,只怕安老太君不會輕易饒恕她。

    四皇子看著簡單幾句話,雲卿就將局勢完全扭轉,暗道這女子,有心計,有口才,靈活機變,比起安玉瑩來,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他越發的想要今日和她一組,來得到這個巧。

    禦鳳檀狹眸往安玉瑩那一看,但見那塗脂抹粉的臉上只有粉的顏色,一抹可惜可歎從瞳仁中掠過,沒事總要和卿卿來鬥嘴,這不是自取其辱嗎?他勾唇一笑,對著四皇子指了指安玉瑩,“堂哥,你還不去陪陪你表妹嗎?”

    因為剛才那個小插曲,五皇子已經走到了安雪瑩的旁邊,兩人組成了一組,而安玉瑩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顯得格外的可憐,也讓不少沒能上臺的小姐暗自爽快。

    皇后是薛國公的女兒,而安玉瑩的娘,也是薛國公的女兒,所以他們其實是表兄妹。

    四皇子一雙含著冷意的雙眸望著安玉瑩一方,眼底閃過一抹寒意,沒那本事動手腳上來也就罷了,上來後還要在這裏丟人現眼。

    他冷哼了一聲,音色冷漠道:“堂弟,你也可以去陪安小姐的,我想,安小姐也希望過去的人是你。”

    禦鳳檀仿若沒有聽懂他話裏的意思,若有所思,似在思考四皇子的話,略頓了一下,“我覺得,沈小姐應該不會拒絕我和她一組的?你說是吧?”

    最後一個問句,是問向雲卿的,由女子來決定,誰做自己的搭檔,是最公平的了。

    禦鳳檀狹眸裏光彩燦燦,深藏著一抹篤定,溫柔的注視著雲卿,等待著她的答案。

    雲卿對於四皇子,有一種莫名的抗拒,甚至雲卿很不希望四皇子將來坐上寶殿,這一點,禦鳳檀早就知道了。

    雖然他不敢說雲卿已經喜歡他,可是和四皇子比起來,雲卿一定更願意選他做搭檔。

    禦鳳檀的推測沒有錯,相比之下,雲卿當然願意和他一組,於是點頭稱是。

    禦鳳檀像是得了寶石一般,狹眸裏光芒大放,瀲灩波光如浪襲來,對著四皇子非常大方的一笑,言語裏有一種豁達,“堂兄,我們兩人都確定了對方,你就過去陪你表妹吧。”

    我們?確定了對方?這說法實在是容易讓人想歪,雲卿皺了皺眉毛,斜睨著禦鳳檀,禦鳳檀對她眨了眨眼,笑的更加開心。

    四皇子的眼眸在雲卿身上望了半晌後,最終還是提步走到了安玉瑩的身邊,他並不是單單為了雲卿的一句話,正如禦鳳檀所說,安玉瑩是他表妹,若是讓安玉瑩在臺上一直被晾著,作為親戚的他,臉上同樣的難看。

    “等會你不要給我丟臉!”

    冷冷的一句話丟出來,四皇子嘴角抿的緊緊的,他和五皇子表面上還算過的去,但實則兩人是站在對立的兩面的,一個是元后所生的兒子,一個是現任皇后的兒子,都是有能力角逐皇位的人選,在天子皇族,這種身份,的確很難成為朋友,即便是和平相處,也是件難事。

    所以由於這兩位的參加,不知不覺之中,這場七夕奪巧的比賽,似乎成了三人的角逐賽,由遊玩而帶上了一種政治色彩。

    安玉瑩期期艾艾的希望禦鳳檀能和她成一組,結果丟了臉不說,如今身邊站著的四皇子,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冷厲的氣息,方才看她的那一眼,冰冷的雙眸裏射出兩道寒光,讓她心裏不由自主的發抖,不由自主的想要離開四皇子的身邊,卻只能硬生生的僵直了背,站在那處。

    望著四皇子帶著無限不甘,散發著幽幽冷意的背影,禦鳳檀打跑了情敵,覺得心情格外的好,施施然的站到了雲卿的身邊,與她並列而行。

    感覺很好,這還是他和卿卿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站成一對呢。

    雲卿無視某人身上散發出來那種含著各種得意,各種開心的氣息,靜靜的等待著台主宣佈開始。

    薛一楠站在人群之中,看著臺上剛才發生一幕,嘴角的笑容風流倜儻中又含著一抹詭秘,手中的摺扇在手心裏慢慢的敲打著,盤算著。

    台主倒是表現出非常高的素質,在臺上幾人發生爭亂的時候,一絲也不急,而是站在一旁觀看,直到他們各自確定了組別,這才站出來,敲了一下手中的銅鑼,宣佈:“開始。”

    雲卿和禦鳳檀兩人明面上相處的時間不多,暗地裏的交往卻很多,很是配合的轉身朝著設置問題的行列中走去。

    安雪瑩和五皇子,一個溫柔,一個剛毅,也配合的不錯,朝著裏面開始翻看題目,回答問題。

    最詭異的便是四皇子和安玉瑩一組,四皇子一人走在前方,渾身上下如同寒兵在環繞,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安玉瑩則半垂著頭,透著一股失望和害怕的氣息,怎麼看,不像是一起闖關的,倒像是已經失敗了的組合。

    雲卿拿出一個問題,遞給禦鳳檀,卻低聲在分析,“五皇子,四皇子實力都不弱,安玉瑩和安雪瑩兩人也不會差,雖然不知道她們是回答什麼問題,但是難度應該和我們差不多。”

    “嗯,為了保證比賽的公平性,難度是一樣的。”禦鳳檀拿著一道題,轉頭望著認真思索的雲卿,抬頭望臺上的燈,“你很喜歡?”

    “喜歡。”在禦鳳檀面前,雲卿似乎不再掩飾太多喜好,她是喜歡這盞燈,但最重要的,還是安雪瑩喜歡,雪瑩過生日的時候,她還沒送禮的,這燈她從雪瑩的眼眸中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歡,而且這盞燈也確確實實非常漂亮,雲卿想要贏下來送給她。

    禦鳳檀發現雲卿在說喜歡的時候,看了一眼安雪瑩,心底已經有數,指了指手上的題目道:“其實解題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第三關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雲卿目光一沉,落在紙片上,微微沉吟,道:“你是說,重要的是,怎麼用最少的錢,買到最多的東西?”

    “沒錯。”禦鳳檀壓低了聲音,目光落在雲卿因為說話而靠的有些近的側臉上,肌膚溫潤如玉,近看時,甚至有一種似瓷剔透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撫摸,看是不是和想像中的一樣滑膩動人,他收了收旖旎心思,聲音帶著些微的啞沉,“四皇子和五皇子肯定也能想到這個,所以我們一旦到達那邊,就要想好第三局,如何贏。”



正文 103 夜半驚魂

    “嗯,這些問題對於四皇子,五皇子都不難,他們唯一要想的,就是怎麼去買越多的東西,來占地。”禦鳳檀拿下一道題。

    紙面上寫著——不問明白不甘休。打一種蟲子。

    禦鳳檀淡淡的一笑,“知了。”

    旁邊的統計官點頭,“公子答對了。”

    兩人於是繼續朝前走,而四皇子和五皇子那組,也差不多的速度在往前移,雲卿知道禦鳳檀猜這些問題是沒有難度的,於是將心思停在思考那道題上來。

    第一名能拿到一兩銀子,第二名是一百銅錢,第三名五十銅錢。

    雖然說是根據名次來派發銅錢,其實差別根本就不大,而且這筆銀錢的數目實在是太小,對於她們這些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來說,連喝個茶都不夠。

    所以,這個應該是有玄機在裏面的,占地最大的東西,可能只要費一點銀子就可以拿到,而台主說出前三名銀錢的區別,應該是用來誤導他們的。

    雲卿隨著禦鳳檀的腳步往前走,眼角餘光在觀察對面兩組,眼看他們開始加快速度,應該都是將答案想好了。

    夜空墨藍如鍛,星子顆顆綴點,周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傳來各種歡聲笑語,而這邊遊戲台,在周遭歡樂的氣氛中,顯得格外的安靜。

    很快的,五皇子和安雪瑩那一組做完了最後一題,與此同時,四皇子也將最後一題的答案,解了出來,而雲卿和禦鳳檀兩人,則最後一個出來,到台主那領了五十銅板。

    “好,現在你們可以在東大街這一塊的範圍裏,去買東西,要記住,一定要是東大街上的商品,兩柱香的時間內,要回到遊戲臺上,超過這個時間的話,那就算你們輸了。”

    安玉瑩手中拿著那一百個銅錢,只覺得無趣的很,一百個銅錢能買到什麼東西,就算是她貼身丫鬟看到這銅錢,只怕都不會放在心上,又撇著雲卿拿了那五十個銅錢,正和禦鳳檀低聲的交談著什麼,心裏頭早就怒火中燒,徑直的望著雲卿,嘴角含著一抹冷淡的笑容,“五十個銅錢,也不知道能買到什麼東西,沈小姐你可要好好的計畫計畫,免得輸了丟人。”

    四皇子聽著安玉瑩的話,眉頭微微一皺,卻沒有開口阻攔,他想看看雲卿在聽到安玉瑩的挑釁後,會不會將她計畫購買的東西說出來。

    雲卿卻完全不為所動,抬頭望著安雪瑩藏不住嫉妒的眼眸,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淡笑道:“安小姐也不過拿了一百個銅錢,何必笑我呢,若有這功夫,不如想想,你怎麼幫四皇子買到合適的東西,贏出這場比賽吧。”

    一聽到四皇子,安玉瑩便顯得身子一僵,與自己搭檔的偏偏是冰山一樣可怕的堂兄,在他面前,她就是莫名的害怕,不甘的怒瞪著雲卿,閉口不再說話。

    “四皇子,兩柱香的時間,說長也不長,如果你的搭檔還要繼續敍舊的話,不如改個時間可好,五皇子可是已經去挑選東西了,我是不打算輸給他的。”禦鳳檀淡淺的一笑,流光溢彩的鳳眸如星光一般璀璨,惹得周圍那些圍觀的小姐千金心頭猛顫,只歎人間怎會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四皇子如今看到禦鳳檀,便想到他近段時間的舉動,似乎有意無意的在掣肘他,所以禦鳳檀一開口說話,便已經做好了準備,此時聽他說不打算輸給五皇子,是因為安玉瑩挑釁,暗諷他贏不了五皇子,故意讓搭檔來拖延時間。如此的嘲諷讓四皇子本就冷峻的面色頓時更沉,銳利的雙眸中帶著危險的光芒,不豫的開口道:“就算是現在開始,對於本皇子來說,時間也已經足夠了。”

    “四皇子是很自信,那你且慢慢開始,我和沈小姐要先去買東西了。”禦鳳檀狹窄的雙眸微微一彎,透出一股無奈,似乎覺得和四皇子說話太浪費時間。

    雲卿聽著禦鳳檀說話,真是有一種很無奈的感覺,他每次在將人說的生氣的時候,自己就開始無辜的退去,好似什麼都不關他的事。

    四皇子臉色微微一動,目光卻是在雲卿的身上停留,深色的唇極輕的動,冷漠的話語卻是很清晰的從喉嚨中傳出,“那盞燈,我會送給你的。”

    他的雙眸極黑,好似暗夜裏最幽深的一塊,隱隱傳出一種霸道和果斷,似乎容不得人去拒絕他的話語。

    這種極為自信的性格,是皇家貴胄才能培養出來的氣質。

    禦鳳檀在聽到四皇子的話後,狹長的眸中笑意蔓延上一絲絲的冰意,朱唇的唇上笑容越發的利,渾身散發出一種極為邪暗的氣息,比起四皇子那種天生龍子的霸道,不讓絲毫。

    他剛要開口替雲卿拒絕,卻聽雲卿已經開口,“四皇子的好意雲卿心領了,只是這盞燈,雲卿自己一定會奪過來的。”

    軟恬的聲音平淡如水,除了有一種拒絕外,還有一種挑戰,她不需要四皇子送給她,因為她自己可以奪到。

    那雙流轉著日月光華的鳳眸裏透出的琉璃光彩,炫目的讓人心頭震撼,四皇子沉冷的聲音如他冰銳的雙眸一般,帶著一股涼寒之意,送入到雲卿的耳中,“且看是送,是奪。”

    從他渾身散發的寒如冰鋒氣息,可以感覺出四皇子心頭已經有怒意,這樣的怒意之中,更多的是對一個女子態度的極為在意。

    “那便不要耽誤時間了。”雲卿唇畔的笑容如花兒綻放,菱唇如粉,映著白玉瓷器一般的臉龐,格外純美,隨即轉身,朝著台下走去。

    禦鳳檀悠然一笑,望著四皇子的滿臉冰霜,隨著前面月白色的身影飄然而去。

    三個人交談,沒有人在意安玉瑩的臉色有多難看,她和四皇子一組,是為了打敗雲卿奪巧,豈料四皇子卻說,這燈便是奪來了,還是送給沈雲卿,那她算什麼?她的雙眸如同淬了毒液的劍,恨不得化作萬箭穿心,直射雲卿。

    禦鳳檀走在雲卿的身後,亦步亦趨的跟隨著她,見她非常有目標的朝著一個地方走去,含笑問道:“你已經想好了買什麼嗎?”

    “嗯。”人流很多,雲卿走在人群之中,並沒有像其他人被推得往既定的方向而去,她知道背後那帶著淺淡檀香味的身軀總是恰當的將她與其他人隔離開來,讓她得以輕鬆的前進。

    她微微一笑,不知怎麼,心有一種些微安定的感覺,變得很柔軟,便是那稍嫌熱鬧的街道,此刻看起來,和方才也有些不同。

    “你想到這個?”禦鳳檀抬頭望著雲卿站定在一家店鋪面前,眼眸裏有這微微的驚奇,這和他想的,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雲卿這個顯然更完美,悠哉開口:“保管他們買什麼,也肯定沒我們買的占地大。”

    “你就這麼有自信?”雲卿將銅板遞給老闆,接過東西後,展顏一笑,隨即回首,望著禦鳳檀問道。

    “因為我對你有自信。”他的眼眸極溫柔,包裹在一團璀璨之中,是那如同劃過湖面的柳枝般的溫潤柔和。

    雲卿只覺臉色一熱,略微慌張的收回眼眸,輕聲道:“等會到臺上看了再說,四皇子,五皇子想到的東西定然也不一般。”

    她的語速比之平時稍許要快一點點,若是常人聽來,也許不在意,可是禦鳳檀離她站的很近,方才那一瞬,她眼眸裏的轉瞬既逝的華光沒有漏過他的眼底,他唇角勾了勾,眉梢眼角裏都是笑意,看來,努力也不是沒成果的。

    兩人就是這樣一前一後的走著,禦鳳檀望著她青絲如雲上綴著一個步搖,上面的水滴珠子,隨著雲卿的步伐輕輕的搖擺著,一下又一下的,就好似自己的心,隨著她的一切而跳躍。

    他目光落在她微垂的脖子上,夏日的薄衫將她美好纖細的脖子放了出來,白白的,嫩嫩的,還帶著一點粉色,明明很纖細,卻又有一種不會彎折的堅韌。

    禦鳳檀目光就這樣停在那,一語不發的跟在後面,身側一對情人兒掩嘴嬉笑的走過,那手和手搭在一起,男子臉上是說不出的快樂。

    他捏了捏手指,看著雲卿垂落的小手,微微蜷縮,似握拳一般,又松松的露出個口子,好似在等著有人牽上去。

    他微微一笑,修長的手指往前伸出,就要扣上那只軟膩的小手。

    此時光線尚暗,此處人頭甚少,雲卿想著自己方才那一瞬間臉紅若燒,抿著唇,低頭沉思,這是第幾回看到禦鳳檀有這樣的反應了?

    燈籠的光從背後投射過來,地上男子的影子斜射過來,和她的似並列在一起,莫名就覺得有點甜蜜。

    忽然看那影子的一部分動了動,然後往前伸來,雲卿先是一愣,再者便看到那影子是朝著自己的手影來的,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心裏卻是有些緊張,有些激動,還有一些淡淡的期待,卻偏偏沒有討厭,她僵硬著手,好似整支手臂都不會擺動了一般,看著影子越來越近,心跳也越來越快……

    “雲卿。”安雪瑩與五皇子並肩走了過來,望著她和禦鳳檀的臉色,心頭覺得有些奇怪,怎麼瑾王世子看起來臉上有些惱怒呢。

    而雲卿臉上好似火一樣的,遍佈紅霞,安雪瑩伸出小手,覆在雲卿的額頭上,又用手試了試自己額頭的溫度,蹙眉道:“你是不是受了涼了?額頭溫度有些高。”

    雲卿本來就火燙一樣的臉頰,更紅了,輕咳了一下嗓子,才定了定心神,正色道:“哪有,大概是剛才人太多了,一時擠得有些熱了,對了,時間差不多了,你們的東西買好了嗎?”

    她速度的將話題轉移開來,剛才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明知道禦鳳檀要來拉她的手,竟然不是想著避開,而是就那樣等待著。

    大概是氣氛太美好,人多缺氧了吧。

    雲卿不著痕跡的用手背摸了摸臉頰,安雪瑩看她這麼說,想著今日街上的人的確是不少,便信了她所說,“嗯,你們的也好了吧。”只是覺得瑾王世子和雲卿之間的氣氛,還是有點奇怪。

    五皇子眼眸在雲卿和禦鳳檀神色各異的面上掃過,與禦鳳檀一同走在兩位少女的身後,溫和的面容上帶著幾分揶揄,“怎麼,你喜歡的原是沈小姐?”

    禦鳳檀絕色的容顏在各色的燈光中顯得斑斕若彩,在聽到五皇子說起雲卿的時候,眼眸裏有著讓人沉迷的絢麗,垂頭一笑後,點頭道:“是啊。”

    五皇子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抬頭看著走在前面那月白的修長窈窕身影,轉頭望著禦鳳檀,笑出了聲音,“韻寧郡君的確是容色逼人,聰慧可愛,我也覺得甚是不錯。”

    “這一個,你不能搶。”禦鳳檀收回目光,望著五皇子的眼,話語慵懶中有著絕對的宣告權,“她是我的。”

    “你是認真的?”

    “非常認真。”

    五皇子微頓,轉而一笑,笑意在燈光斑駁中顯得格外的意味深長,將那張溫和的面容,照出支離破碎的光影。

    台主和眾人等三組人全部到達臺上之時,開始了最後一局的判斷。

    早就等著迫不及待的方小侯爺拉著嗓子喊:“快點開始,茶都沒得喝,幹等著著急啊。”

    他這麼一喊,周圍的人都跟著起哄,台主雙手抬起,往下一壓,示意安靜,讓每個人將自己的東西展現出來。

    首先是五皇子,他當初是獲得第一名,從懷中掏出一包蠟燭,放在眾人面前,“我用一兩銀子買了一包彩燭。”然後他將蠟燭一根根的點亮,展現道:“蠟燭發出的光亮,屬於蠟燭的一部分,我點燃一根蠟燭,可以佔據這一個遊戲台的空間,現在我手上有十二根,就是十二根這樣大的空間。”

    “好,不錯!”

    五皇子一說完,立即有人在下面鼓掌,台主也點頭,“這個點子的確是不錯,根據蠟燭發出的光亮佔據地面的面積,比起一般的東西來,要多多了。”

    “下一個。”

    安玉瑩則站出來,然後指著她旁邊的一桶水,正要說話的時候,突然從遠處的屋頂上,唰唰唰的跳出幾十道黑影,如同鬼魅一樣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他們的動作很迅速,一下便沖入在人群之中,手中執著的寒光刀劍在燈光中泛著血一般無情的光澤,讓人望著便覺得寒意滲人。

    五皇子,四皇子,禦鳳檀在黑衣人出現之時,便轉身往黑衣人的方向看去,他們的武功比起尋常人要好的多,對危險的接近反應也要靈敏的多。

    不知誰家小姐首先看到黑衣人,發出了驚聲尖叫,然後整個東大街的廣場開始亂了起來,那些平日裏端莊的小姐們,在丫鬟的陪伴下開始胡亂逃竄,風度偏偏,舉止斯文的公子哥也開始望著遠處跑去。

    在四周負責警戒的官府士兵在聽到尖叫聲後,便開始指揮人員往裏而去,而四皇子,五皇子,一些世家公子身邊跟著的暗衛,也開始投入了與黑衣人的交戰之中。

    那些黑衣人,並不像是沒有目的的殺戮,他們不是見人就殺,而是直接朝著雲卿他們所在的遊戲台直奔而來。

    雲卿一看到黑衣人的奔來的方向,意識到他們的目標很可能是自己這一方的人,立即轉頭去看站在五皇子身邊的安雪瑩。

    只見安雪瑩兩眼直直的望著奔來的黑衣人,以及已經和暗衛們開始交手的那些黑衣人,刀劍相交的聲音在人員慌亂的逃喊聲中有一種攝人的陰森冷意。

    劍光揮舞裏,不時的夾著血色的光芒在暗夜在迸射而出。

    從兩方交戰的激烈程度來看,這些黑衣人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一些世家精挑細選的暗衛在他們的攻勢下都屢屢受傷,步步逼退。

    黑衣人離遊戲台這邊是越來越近,那嗜血的氣勢中夾雜的殺氣,讓這些沒有見識過腥風血雨的小姐公子嚇得花容失色。

    雲卿首先過去,扶著安雪瑩那略微發軟的身子,看著她那瞬間褪去血色的臉龐,連忙安慰:“雪瑩,你別怕,別怕,深呼吸,不要激動,四皇子,五皇子都在這裏,暗衛們不會讓我們遭受危險的。”

    安雪瑩的臉色已經是煞白一片,就是唇色都開始慢慢的失去,她的呼吸開始急促了起來,眼底露出驚惶和驚懼,雲卿一隻手握在她的手腕上,感受到她脈搏的突然發力和不規律的跳動,眼眸微微一凝,再這麼下去,雪瑩的心悸可能就要發作了,她連忙一手拍了拍安雪瑩的背,柔聲道:“雪瑩,你看著我的雙眼,沒事的,沒事的。”

    安雪瑩牢牢的抓著雲卿的手,只覺得背上一股綿綿的熱力傳來,開始刺痛的心臟慢慢的褪了下去,而雙眸在望到雲卿那雙帶著絲毫不畏懼,堅定淡然的雙眸時,驀然有一股安定心神的力量從她的眼底傳來,讓她不至於那邊的心慌,虛弱的點頭道:“沒事的,我沒事的。”

    雲卿收回拍在她後背的手,指尖夾著的一根銀針迅速的放回腰間特質的針袋之中,眼角餘光瞟著因為暗衛失利,已經加入戰局中的四皇子,五皇子,禦鳳檀等人,眼底卻越發的安和,含笑道:“雪瑩,你先躲到這裏。”

    她拉著安雪瑩走下游戲臺,目光迅速查看最近的地方哪里可有可躲人的場地,在查看到一處微微不同的地方後,馬上將紅色的地毯拉開,但見裏面已經躲了三個女孩,其中一個她還認識,但是,認識不代表就是好事。

    耿心如今兒個出來到街上遊玩,剛和兩個閨中好友走到遊戲台下,黑衣人就出現了,她們發現了這個空處,立即就躲了進來。

    此時看到雲卿,嬌俏的面容上就露出一絲怒意,她本來成為了待選的,如今應該進宮做了明帝的妃子,享受榮華富貴的,就是因為沈雲卿這個名字,惹怒了皇后,才讓她也連帶著被人刷下來。

    她在心底對雲卿未見面已經恨上了三分,此時相逢,眼底便帶上了不懷好意的光芒,手臂伸出,擋住雲卿和安雪瑩,拒絕道:“你們別進來了,這裏地方太小,已經容不下人。”

    雲卿的視線在耿心如的神色裏察覺到那種故意為難的氣息,對於這個上一世的小姑子,雲卿是知道的,表面上是溫柔嬌俏,其實心胸狹窄,好高騖遠,因為養在李老太君的名下,總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忘記其實只是一個姨娘所生的子女,就是耿佑臣,她也有些看不起的。

    如今她眼底的不懷好意,雲卿自然是瞭解,若是平時,她絕對不屑和她爭辯,但是此時不同,危機在前,而雪瑩的身體也容不得她跑動和再受刺激。

    而且耿心如倒也不算是無的放矢,這個地方的確不大,已經有三個人,剩餘的不過是兩足之地,擠一擠也最多只能容一個人棲身。

    安雪瑩看了看地方,拉著雲卿的手,目光裏帶著一絲拒絕,搖頭道:“雲卿,要不我們去找其他的地方?”她不想和雲卿分開。

    耳邊的刀劍撞擊聲已然接近,來不及了,雲卿捏了捏她的手心,放緩了聲音,望著其他兩個小姐,聲音真摯帶著懇切道:“我不進來,你們擠一擠,讓戶部尚書家的安小姐一起躲一下,可以嗎?”

    那兩個小姐聽到雲卿的話後,眼底一亮,頓時往裏面縮了縮,異口同聲的點頭道:“可以的,我們擠一擠還可以藏一個人。”

    耿心如轉頭望著自己兩個好友,眼光似帶著濃烈的詢問望著她們,你們怎麼讓她們進來了!你們難道不知道我的待選名額是因為什麼原因被刷下來的嗎?

    那兩個小姐臉上露出一點尷尬的笑意,在耿心如帶著強烈譴責意味的目光下,卻沒有改變自己的初衷,討好似的拉著耿心如的手臂也往裏靠,口中笑道:“心如,往裏面一點嘛,讓個位置出來又不會怎樣。”

    雲卿淡淡的一笑,將耿心如的詢問看在眼底,這兩個小姐當然知道耿心如是因為什麼原因刷下來的。

    但是她們更加知道自己是哪個府上的人,一個是甯國公府下偏支的小姐,一個是新任戶部侍郎的小妹,但凡只要不是愚笨的,聽到雲卿格外強調出安雪瑩的身份,也知道怎麼做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位置可以討好上司和甯國公,傻瓜才不會不這麼做!

    耿心如眯眼望著雲卿,不知道雲卿怎麼一句話就讓她的好友幫著說話了,轉念一想,反正她不喜歡的也不是安雪瑩,點點頭,往裏面靠了點,聲音裏帶著不樂意,“那只能讓安小姐進來,快點,別讓人發現了。”

    得了這句話,雲卿立即把安雪瑩推到台底下,低聲道:“你藏在這裏,不要亂走,等會我來接你。”

    安雪瑩聽到這話,並沒有鬆手,而是緊緊拉住雲卿的手,問道:“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嗎?”

    雲卿看了一下臺子的位置,那裏空間並不大,若是她也躲進去,外面就能看得出突出的一塊,到時候被黑衣人發現,躲在台下的五人都討不得好,她身體無事,可以跑到遠一點,安全的地方去躲躲,便點頭道:“這邊躲不了人,我去那邊,你好生在這裏,不要出來。”

    安雪瑩望著她,雖然捨不得雲卿離開,但是聽著越來越近的廝殺聲,也知道此時不能耽擱時間,鬆開手道:“那你趕快去,要注意安全。”

    “嗯。”雲卿點頭,疾快的退出來,將紅色的地毯重新蓋上,一抬頭就看到,那些黑衣人已經殺到了遊戲台的前部分來了,金屬的撞擊聲幾乎已經到了耳邊,叮噹交錯之間,還有火花跳躍濺出。

    那些掛滿了彩旗的長線已經被刀劍劃過,掉落到了地上,五顏六色的燈籠也滾翻,桌案,凳子,椅子東倒西歪,一地的淩亂。

    安玉瑩看到那些黑衣人出來後,嚇的腿一軟,本來想要跟著那些小姐朝外面跑去,目光卻梭巡雲卿所在的地方,發現她在台下之後,眼眸一閃,提著裙角跑了過來,“沈雲卿,原來你在這裏。”

    雲卿睨了她一眼,如水的鳳眸沒有將她放在眼底,而是看黑衣人的舉動和攻勢。

    安玉瑩轉頭一看,黑衣人越來越近,嚇得四處一看,望見台下那微微飄動的地毯,眼底頓時迸射出兩道光芒來,就要往那裏鑽。

    雲卿一把攔在她的面前,冷聲道:“你去別的地方,這裏躲不下人了!”

    “我還能去哪,這裏都被黑衣人包圍了!”安玉瑩雙眸帶火,指著周圍,那些黑衣人已經漸漸的將遊戲台這處全部都包圍了起來,要想闖出去的確很難,“怎麼雪瑩可以進去,我就不能去!”

    “安玉瑩,做人不要太自私!”雲卿一雙清冷的眸子裏幾乎要冷凍的結冰,語氣裏的冷意如同千年冰雪襲向安玉瑩。

    難道安玉瑩不知道雪瑩有心悸,就算激烈一點的場面看了,引起情緒起伏就會有生命危險嗎?她這個做姐姐的還要和雪瑩搶地方躲下去,這種人,真的太自私了。

    安玉瑩望著黑衣人越來越接近,急切的想要尋個地方躲避,雲卿卻不管那麼多,攔在前面,始終都不讓她邁過去,到雪瑩躲避的方向而去。

    望著那黑衣人越來越近,眼看一個黑衣人朝著這邊撲來,安玉瑩一時心中生了惡意,若是沈雲卿死了就好,剛才她受的那些屈辱和羞恥,都是因為沈雲卿,若她死了,禦鳳檀就不會再將眼光停在她的身上,而會注意到自己。

    心裏的想法就在一瞬間形成,安雪瑩突然轉了一下身子,雙手一拉將雲卿對著那黑衣人猛的送了過去。

    去死吧,沈雲卿!

    反正這樣死了,沒有人知道,你是被我推過去的,只會認為你是死在這群黑衣人的刀下!

    在她心生歹意,動手的同時,雲卿注意到她陰森的眸光,就在她動手的那一下,飛快的將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之上。

    由於安玉瑩這一次帶著無限怨念的力量竟然十分驚人,雲卿縱使抓住了安玉瑩的手,將她拖到了戰區以內,自己還是順著那股力量,往黑衣人的方向傾斜過去……

    鳳眸一眯,透出一股冷銳的森寒之意,雲卿瞳仁裏映出黑衣人手中劍刃的寒光,森然陰冷,幾乎照出了她倒下的身影。

    她在傾倒的一瞬,手指在腕間一案,一道細小到肉眼都難以發現的光從藍寶石手鐲裏瞬間發射了出去,直直的插到了黑衣人的脖子間。

    與此同時,一隻手臂將雲卿即將倒地的身形牢牢一挽,提了起來,一刀砍殺另外一個過來的黑衣人。

    而那名對著雲卿過來的黑衣人,只聽噗噗兩聲,從他背後同時透出兩把刀刃到腹前,鮮紅的血液頓時從他的口中噴薄而出,隨著兩把刀刃同時抽出,身軀直直的跌倒到了地上,露出了站在後面的四皇子和禦鳳檀。

    雲卿一經站穩,再看原來將自己扶起的人,藍衣如水,面容俊朗瀟灑,對著她微微一笑,“沈小姐,不用太感謝我。”

    剛才扶她的人,卻是薛一楠,他一手執著一把長劍,一手摟著雲卿,避開後面淩厲的刀鋒,與黑衣人凜冽交手。

    只是這個人,在第一次和她見面的時候,她便覺得是個很深不可測的人,是敵是友目前還不清楚,可是單憑他是薛國公的侄子這一點,雲卿就會有戒備。

    他的步伐很穩,雲卿可以從他身體的緊繃程度感覺得出,他對上黑衣人,並不十分吃力,就是左手摟著她,也不顯得局促,遊刃有餘的對付著圍上來的黑衣人。

    她淡淡一笑,雙眸裏帶著揶揄的光彩,“我可沒打算感謝你,你不救我,我也死不了。”

    薛一楠提著雲卿轉了個身,眉梢微挑,帶著一股風流意蘊,點頭贊同道:“沈小姐魅力無限,四皇子和瑾王世子都出手相救,當然用不到在下了,不過,若是在下不出手,沈小姐也許會摔到地上,也就略顯狼狽了。”

    “狼狽?不會,那個才叫狼狽……”雲卿唇畔的笑容綻放開來,一瞬間,絕麗的容顏宛若明珠,但是那瞳仁裏卻含著深深的譏誚。

    薛一楠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嘴角的笑容便越發的大,“果然狼狽。”

    在不遠處那一方的地上,安玉瑩坐在地上,她剛才陷害雲卿的時候,也被雲卿用力拉到了地上,如今正如狗一樣的四肢著地,拼命在廝殺的黑衣人中尋找一塊安全的地方。

    那梳的整齊的髮髻已經散落了下來,掉下幾縷到了額前,身上漂亮的衣服因為在地上爬行,而變得淩亂破爛。

    只見她四肢並行,在穿梭中一把刀刃劃了下來,嚇得她連聲尖叫,趴在地上,如同蟲子一樣,貼著地拱形,可刀刃還是在她背上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痛的她厲聲大呼:“救命啊,救命啊……”

    不遠處的那些小姐早就蜷縮在一塊,躲在各處的攤子下,她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夠慘了,此時看到安玉瑩的樣子,才知道什麼是最慘,暗暗慶倖自己早早便朝著週邊跑去。

    禦鳳檀將刀抽出後,看著同樣來的迅速又快的四皇子,兩人視線對在一處,迸射出極強烈的光芒,空氣裏隱隱有著勢均力敵又互不相讓的鋒芒在廝殺!

    一張冷峻到了極點,一張絕麗到了極點,兩雙完全不同的眸子,透射出的是一樣的光彩。

    “四皇子不理會自家表妹的死活,來這裏插手,是不是有些太過薄情了?”禦鳳檀在聽到安玉瑩的尖叫聲後,嘴角的笑意漸漸放冷,美到絕秀的面容有著一種迸發的明珠暈光。

    “安玉瑩對瑾王世子一片癡心,世子你卻漠然而看,不出手援助,豈不是太過無心?”四皇子冷峻的面容越發的冷沉,幽黑的眼眸緊緊看著禦鳳檀,連一絲轉過去望著安玉瑩的意圖都沒有,薄唇裏的語句字字如冰。

    “若是喜歡我的女子都要去救,那本世子豈不是忙死了?但是四皇子你不同,你的表妹不多,死一個,就少一個。”

    朱紅的唇吐出來的話語,絕情到了極點,可惜安玉瑩根本沒有辦法聽到,因為在她尖叫的時候,又有一個黑衣人對著她的肩膀刺下了一劍。

    淒慘的叫聲在半夜不絕,安玉瑩的臉上血跡和灰塵的黑印混合在一起,那張清麗的面容幾乎被痛意所扭曲。

    四皇子冰冷的雙眸中幾乎是沒有一絲感情,卻在聽到安玉瑩絕望的呼聲後,眉頭頓時緊鎖,想起薛國公對這個外孫女的疼愛,深黑的瞳仁猛然緊縮,手中長劍帶著絕對的冷怒,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禦鳳檀朝著滿身帶著濃烈肅殺氣息的四皇子望去,挑眉掃了一眼滾在地上的安玉瑩,雖然是個陰險討厭的女人,但是能把四皇子弄走,還算是有點作用。

    收回目光,禦鳳檀投向雲卿所在的方向,視線停駐在薛一楠摟住雲卿腰間的手上,狹眸裏的光芒瞬間染上的了嗜血的殺意,渾身散發出一股肅冷的氣息,只覺得那手礙眼之極,甚至比眼前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還要討厭。

    他視線在四周的黑衣人身上一掃,狹眸裏劃過一道深幽的光芒,手握長劍,白色的身形如同一道月光,落在黑衣人之中,頓時在四名黑衣人的手臂上劃出一道血痕。

    “兄弟們,上!”

    那些黑衣人被他這個動作惹怒,原來在對付其他人的頓時齊齊舉劍迎上,禦鳳檀狹眸裏掠過一道狡猾的光,腳尖輕點,與那四名黑衣人且戰且移,最後進入了薛一楠的包圍圈,挑,撥,刺,殺之間,雲卿見他劍光如虹,卻漸漸的將四名黑衣人的對戰轉移到了薛一楠的手中。

    薛一楠本來對付兩名黑衣人,絲毫不見窘迫,如今一下加入了四名,在護著雲卿的同時,便有些急促了。

    雲卿幾次看到刀鋒擦著薛一楠的肩膀而過,那冰冷的金屬散發出來的溫度,貼著她的青絲而過,不由呼道:“將我放下來,不然你會受傷的。”

    薛一楠在對招之餘,連低頭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沒有,聽到她的話,卻覺得有些舒服,自己同時應付六人,的確有些倉忙,這些黑衣人訓練有素,六人在一起,威力比每個單獨計算的人來,要大的多。

    若是再護著雲卿,便會兩人一起受傷,於是挽劍如花,將雲卿往一處劈開的空隙處放開。

    他手剛剛一鬆開,禦鳳檀便將手臂一接,將雲卿摟在自己的胸口,狹長的眸子裏一瞬間掠過道暗暗的光線,薛一楠看到這一幕,哪能不明白,俊朗的面容上笑容依舊,只是那雙眸裏卻有著決然不爽的光彩!

    禦鳳檀在設計他!

    這四個人若不是他引了過來,自己哪會這麼倉忙,必須要放開沈雲卿!

    他心頭生出一股怒意,望著那剛才在自己懷中的纖細嬌軀,想到那時候鼻尖飄蕩的淡淡清香,眼中一利,劍勢陡然便得更加鋒利,與六名黑衣人交織成一幕光影。

    禦鳳檀眼角餘光望著薛一楠被包圍的身影,悠然自在的將面前的黑衣人殺死,姿態閑然,恍若不是在生死廝殺,而是如同在玩遊戲一般,狹眸低垂,望著雲卿,慵懶的嗓音好聽的問道:“你有沒有事?”

    雲卿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很安全。

    “還是在我懷裏,比較放心。”禦鳳檀微微一笑,眸中仿佛染上一層慵懶的醉意,似笑非笑的唇角,透著一股攝人心魄的魅力,縱使在刀光劍影之中,還是會讓人迷惑。

    哪里看不出禦鳳檀剛才的舉動,他將黑衣人引入薛一楠的戰圈,逼得薛一楠不得不放手,否則就是他們兩人都受傷,而他則輕鬆的將自己接了過去。

    望著他那雙霞光瀲灩的狹長鳳眸,雲卿目光裏,跳躍出幾個字,腹黑的妖孽!

    禦鳳檀微微挑眉,似乎很喜歡雲卿這句話,反手將一個黑衣人的劍撥開,流雲似的長袖在舞動中宛若風中飛起的花瓣,卻暗藏淩厲招式,讓黑衣人節節敗退。

    說時慢,那時快,官府裏的兵士已經趕到,那些黑衣人中,不少受傷和死去,此時再加入了官府士兵後,便顯得節節退敗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2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2 AM 編輯

正文 104 月夜定情

    禦鳳檀狹長絕麗的眸子微微一瞥,嘴角的笑意越深,摟著雲卿便朝著破開的位置,腳尖輕點,身形蹁躚,如青鳥飛縱,無聲無息的離開人群。

    四皇子眉目陰鷙,一把扯了在地上一直尖叫不絕的安玉瑩起來,兩下點住她的穴道,讓她安靜下來,以免在等會來的京城衛兵裏丟盡皇家和薛家的臉面。

    安玉瑩顯然被嚇得狠了,兩眼裏失了焦距,只看到眼前倒下的一具具染血屍體,肩膀上,手臂上的傷在被四皇子毫不憐香惜玉的動作拉扯到後,似乎又裂得更大,嘴巴張開,似痛得大呼。

    京城衛兵已經控制了黑衣人,他們這邊閑了下來,四皇子一把扔掉從黑衣人手中奪來的長劍,另一隻手將安玉瑩往走過來的陳甲身上一丟,聲音如包裹著冰渣一般,沒有絲毫的溫度,“帶她回甯國公府。”

    陳甲點頭,小心的扶著安玉瑩往後方撤去,這麼一個高傲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形容狼狽,渾身是血,樣子看起來比乞丐都好不到哪里去。

    “檀檀呢?”五皇子身後跟著一直和他一起的方寶玉,環視了周圍,奇怪的問道。

    四皇子眉目瞬間一沉,變得更為冷滯,眸光在方才兩人消失的地方一落,眸光極為寒涼。

    而此時禦鳳檀懷中環著雲卿,幾縱幾伏之間,已經到了東大街外的一家房屋屋頂之上,今天是七夕之夜,所有的人都往舉辦活動的東大街廣場去了,本來就不熱鬧的地方,就顯得更加冷清。

    禦鳳檀一落下來,便將雲卿放在了屋頂,待她坐穩之後,自己才與她並列的坐了下來。

    雲卿突然被他一摟,就摟到了這靜寂的地方,雖說知道禦鳳檀不會對她做出什麼,但始終感覺有些不自然,側頭道:“讓我回去,雪瑩還在等我呢。”

    “別擔心她,我讓易勁蒼去接她了。”既然要讓雲卿好好陪他,自然不會留下什麼錯漏讓她分心的。

    禦鳳檀此人做事倒是靠得住的,他既然如此說了,肯定做得到,而今發生了東大街這回事,今晚的七夕晚會是完了,各家的小姐公子哪里還有心思再玩。

    知道雪瑩安全了,雲卿的心也安定下來,轉頭問禦鳳檀,“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麼?”

    “那裏人太多了”禦鳳檀坐在雲卿身邊,如美玉明珠的面容在淡淡的月華之下,顯得溫柔起來,他的眉稍微微上挑,眼角帶著一股毫不遮掩的歡喜,絕麗的雙眸在清淡如水的月光裏,深若幻境,仿佛被他看著的那個人,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貴,最珍惜,最易碎的寶貝。

    雲卿在這樣的注視之中,心裏的那一絲防備好似春日裏河水中漂浮的冰塊,一點一點的融化,軟成一團,這些時間,每次見面對禦鳳檀時,那種微微心亂的感覺,好似又跳了出來,慌亂的避開他的眼眸,側頭望著屋子不遠處一棵挺拔的大樹,胡亂道:“那你帶我來這裏,是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禦鳳檀當然是有很多話要說,剛才那裏發生了一場刺殺,又有那麼多各路人物在,他就算是要和雲卿安靜美好的說上兩句話都不行,他轉頭望著她玉一般蜿蜒的側面曲線,微微一笑,“就是想和你兩個人單獨這麼坐著,七夕夜這麼獨特的日子,若是浪費了,也太可惜了。”

    “倒是真獨特。”雲卿似乎沒想到禦鳳檀話中的意思,而是想起了那批刺客,“黑衣人無緣無故的出現在東大街廣場,他們直接朝著我們所在的遊戲台而來,看起來好像不是隨便來殺殺人那麼簡單?”他們基本是一出現,就奔遊戲台,但是到了遊戲臺上後,又並沒有直接選擇其中誰作為主要目標,而是見者就下手,下手的對象又多選男子而來。

    這樣漫無目的的殺人,她還是頭回見到。

    “你怕嗎?”禦鳳檀眯著眼笑,目光始終沒有從雲卿的臉上移開,兩道專注的視線讓雲卿根本就沒辦法忽視。

    今日禦鳳檀似乎篤定了要說一些什麼,不會輕易被她的話題所岔開,她心情很複雜,就像兩個小人在心裏頭拼命的爭奪,她和他原本是沒有瓜葛的,可不知怎麼,就繞到了一起,她總覺得偏離了當初自己重生時所想的軌道。

    可是卻發現,無論怎樣,這道路已經繞了,似乎也拉不回來。

    “怕,當然怕,那麼多黑衣人,刀劍拼殺,血液橫飛。”雲卿想起這一幕來,倒是覺得當時的自己真的是格外的冷靜,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懼怕的心裏,而是一味分析著怎麼讓雪瑩不受傷,自己怎麼逃開,看來重生後的她,心底素質是越來越強大,這樣的情景也無法讓她有點動容了。

    禦鳳檀聽到她那平和到極點的聲音表述著害怕的心情,怎麼聽都有一種為何感,望著她臉上那一點恍若迷茫的申請,心頭就軟了下來,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上她的頭髮,輕輕的揉了揉,笑道:“有我在身邊,你當然不用怕。”

    慵懶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寵溺,融合在著寂寥茫茫的夜色中,好似一縷羽毛從心尖上劃過,頭上那不重不輕,卻親昵得如同情人的動作,讓雲卿從頭頂產生一種酥麻,蔓延到了四肢,鬼使神差般的,她轉過了頭,眨了眨清透的眸子,哂笑:“你說不用怕,可那時,不還是薛公子出手相助了麼?”

    禦鳳檀狹長的眸中晃過一絲不贊同,用另一隻得空的手勾起雲卿的手腕,“他出手的時候,已經遲了,這鐲子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哦!”

    說完,還促狹的學著雲卿眨了眨眸子,臉上的笑容鍍了一層光彩,魅惑之極。

    雲卿望著手腕上的藍寶石鐲子,瞪了他一眼,“送我的東西,就是我的了,既然是我的東西,那怎麼能說是救命恩人。”

    這鐲子原本就是禦鳳檀送的,要追究起來,的確還是禦鳳檀今日幫了大忙,可看著他那篤定的樣子,雲卿就不想讓他得意。

    這樣的心理,有些幼稚,可是禦鳳檀卻覺得很開心,望著她一雙鳳眸灼灼生輝的望著自己,菱唇一開一合的反駁著自己的話,便覺得心裏一股甜蜜,“好吧,既然卿卿你覺得今日我表現的不合格,以後一定儘早出現,不讓你失望。”

    他的表情裏充滿了遺憾,聲音中帶著自責,可雲卿從她的臉上,可沒看出他有一絲如此跡象,不由的哼了聲,“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引來的安玉瑩暗中下手,使那陰險的招數,我又何故會被推到黑衣人刀尖下去?”

    雲卿雖然是有點惱怒安玉瑩這次的行為,若不是她反應快,指不定現在她就成了那刀下的亡魂,又去了地獄裏趕著投胎,哪還能坐在屋頂上,聽風看月的,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說來說去,都是因為身邊這個妖孽惹來的。

    但這也不過是人在心底惱怒後將理由找來發洩發洩的,實則雲卿心裏也沒怪禦鳳檀的意思,禦鳳檀至始至終也沒表現對安玉瑩有什麼意思,反而是安玉瑩在內心裏就認准了她沈雲卿,好似沒了沈雲卿,禦鳳檀轉身就會和安玉瑩在一起幸福美滿一輩子,一心想要將她置於死地才甘心。

    可禦鳳檀卻明顯不知道雲卿內心的想法,看到她臉色那麼一惱,心內便緊張起來,雖然卿卿這話帶了醋味,可若是誤會安玉瑩和他之間有什麼,可不行,連帶好看的臉上都露出了些微委屈,“卿卿,你這可冤枉我了,她那般舉動我沒法控制的,可是天地日月可鑒我心,對她,我連一點兒想法都沒有,你一定要相信我。”

    雲卿一見他那面容上露出這等的神色,狹長的雙眸裏好似帶了小孩兒一般的委屈,跟墨哥兒搶不到東西吃時一般,不由的就伸出手在他臉上捏了捏,“我也就說說而已,你別那麼緊張,你和她之間,我也管不了啊……”

    我們之間又不是什麼關係這句話還沒說出來,禦鳳檀一下便伸出手掌來,將她捏著自己臉頰的手覆蓋在手心裏,雙眸迸射出十分絢麗的光芒,“雲卿,我心裏只有你,別的人你都不要管,我知道,其實你心底也有我的,對不?”

    什麼叫給一點陽光,就有十分的燦爛,此時的禦鳳檀便是,他從雲卿的語氣動作裏看出雲卿的心軟,以及幾次在面對他時,那種不自然的慌亂,判斷出雲卿對他的感情,今日他就不能再讓她逃避,他要逼著她面對事實,雖然他不知道她究竟有什麼心結,導致一直對他都有著抗拒。

    他的眼睛極美,在幽幽的夜空裏,比最閃爍最耀眼的星光還要閃亮,比最璀璨最豔麗的煙花,還要絢爛,雲卿好似要被那雙眼睛吸引了過去,頓時緊張了起來,連被他強放在他臉頰和手心裏的手都忘記抽回。

    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心裏在大聲喊著,告訴她,你心底沒他,可嘴唇宛若被神鬼控制住了一般,抿了又抿,始終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若是經歷了兩世,此時她還不明白自己對禦鳳檀的感情,那真是白活了。

    她喜歡上對面這個男子了。

    雖然她知道,他兩年後會在戰役中死去,留下一串美好的傳說。

    雖然她知道,和他在一起,也許會要面對更多的麻煩。

    可是理智控制不了感情,不知不覺之中,他,已經到了她的心理。

    禦鳳檀等著她的回答,等了一瞬,又一瞬,瀲灩狹眸裏看起來很平靜,內心裏卻很怕,這一次又被她拒絕,又被她推開。

    他小心翼翼的喜歡著她,明明很想靠近,又怕自己太過主動,而嚇到了她,只能在近和遠之間,選擇最恰當的方式,卻慢慢融化她的心。

    此時見那雙迤邐的鳳眸之中,閃閃爍爍的光芒,他很怕等到開口的時候,會是自己希望以外話語。

    他看著她如玉的側臉,那光潔的肌膚散發著淡淡的光暈,比明珠還要燦爛,他喜歡她這麼久,不想再只能遊離在她的心外,禦鳳檀本不是循規蹈矩的之人,為了雲卿,克制了許久的愛慕,在這嫋嫋月色之中,終於噴薄而出。

    他一把將她摟在了懷中,將自己的唇覆了上去,雖然澎湃的感情這般洶湧而出,貼下去的力道,卻還是那樣小心翼翼,但是在接觸到那柔軟香甜的唇瓣後,那努力克制的一切宛若都停了下來。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唇瓣這小小的一塊,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這兩片唇瓣,才是他最希望停留的地方,他在唇上大膽的輕觸之後,不再滿足這淺淺的接觸,便將她的唇含在口中,舌一尖宛若有了靈識一般,往著唇瓣之間,吐氣如蘭的地方而去。

    在禦鳳檀的唇壓之時,雲卿全身便僵硬了起來,她的眼眸恍若被定住了一般,看著那人近在咫尺的眼眸,感覺到薄薄的紅唇與自己的唇瓣貼在一起,有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從唇上傳來,她仿若呆了一般,平素日腦子裏那些伶俐全都不見,只能感覺到男子貼近時,皮膚傳來的溫熱的氣息,還有那環繞在身周的輕淺檀香,直到他用溫軟的舌尖從她唇齒間滑了進去,她從恍然一醒,想起這究竟是在做什麼,伸手便想要推開他。

    可是禦鳳檀的反應比她更快,他幾乎在她一動的時候,就用手抓住了她的雙手,另一隻手放在她後腦勺上,微微拉開了兩人的拒絕,唇離開她的大約一毫米,一雙絕麗的狹長眸子裏充滿魅惑看著她,呼出的熱氣在兩人的唇齒之間交換,“卿卿,你喜歡我,你喜歡我。”

    這一次,他用的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低啞的嗓音中有欣喜,有霸道,更多的確定。

    他是那樣急切的表達自己的歡喜,他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也許她會推開他,會打他一巴掌,會義正言辭的拒絕她,可她什麼都沒有,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她在被他親到時,那微微的顫抖。

    他迫不及待的要說出來,即使在那樣美好的時刻,他也要說出來。

    雲卿只覺得他說話的氣息在自己唇瓣上刷過,兩人之間有距離,卻又如同沒有,他的眼神認真而專注,讓她的眼眸無法就這麼與他對視,想要繞開,轉到別處。

    可惜,禦鳳檀並不是打算停下親吻,這一次,比剛才來的更加熱烈,他幾乎是說完以後,直接將舌一尖探入了她的口內,開始在裏面攻城占池,霸道的宣佈自己的存在。

    在這樣的氣勢下,雲卿幾乎連呼吸都要忘了,但是更多的,卻是心裏頭一股熱流流出,她繃緊的背在這種霸道到執著的攻一勢裏放鬆了下來,偶爾也會學著回應他,粉紅的舌一尖如同小魚一樣,偶爾會與他的纏在一起。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雲卿不知道怎麼說,前世她應該是喜歡過耿佑臣的,可從來沒有像這般的不受控制,好似喝醉了酒一樣,不管天崩地裂沉一迷在其中,那種朦朧夢幻的意境,只想一直膩在這裏。

    她睜開的鳳眸微微的閉上,長長的睫毛阻攔那朦朧的月光,任由自己沉淪在這種感覺裏,她喜歡禦鳳檀,也許已經喜歡很久了,那些什麼擔心和憂慮,都隨著夜風走遠吧,既然重生一次,那就讓一切都全部改變吧。

    雲卿沒有意識到這時候的自己多美,只有禦鳳檀看到那嫵媚的雙眸豔麗的眸光從睫毛下透了出來,眼角眉梢那是一種用言語無法形容的風情,可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為之瘋狂。

    禦鳳檀眼眸裏有著男人的瘋狂和霸道,眼前這個女子是他的,雲卿是他的。

    於是禦鳳檀的動作越來越急促,他有一種欲望,想將懷中這纖弱窈窕的人兒,就這麼一點點的,一絲絲的,吃了下去,嘗遍她所有的滋味,每一點,每一寸,絲毫都不能放過,就這麼揉碎了,變成他唯一的,最甜美的食物。

    他抓住她雙手的手早已經鬆開,炙熱的手掌順著她的肩膀慢慢的往下滑,從她圓潤小巧的肩頭朝著纖細的腰間撫去……

    月色朦朧,大地無聲。

    天地自然的一切,仿佛都在支持著這一對情人的親密,直到幾道不和諧的聲音出現在這靜謐的夜晚。

    “二公主,我們進去吧。”

    熟悉的聲音傳來,雲卿從夢境裏暫態驚醒,然後一把將男子推開,鳳眸睜開,往著周圍望去。

    禦鳳檀正沉浸在其中,猛然被推開,面上的表情有這一瞬的僵硬,可接下來,便是急忙的轉過身,滿心的鬱悶和懊惱。

    雲卿看了他一眼,望著他微微弓下的身子,和方才臉上那閃過的尷尬,非常清楚他此時是什麼原因轉過身去的,雖然這一世她才十五不到,可是上一世做了人婦的,哪能不明白男子的變化呢。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

    在兩人暫時有點尷尬的靜默中,又有一句女聲傳了出來,禦鳳檀咬牙切齒的平息了身體的變化,料想雲卿一定不知道他的所為,別讓她誤會了,以為自己親了她後便不負責,一轉頭,便望見雲卿已經恢復的清明的雙眸,正望著他,如蔥的手指豎在被吻得飽滿的紅唇前,做了一個噓的姿勢。

**************

    禦鳳檀目光在她唇上停留,想到剛才聽到的兩個聲音,面色也變得一肅,豎起耳朵聽著下面的腳步聲已經邁到了屋內,對著雲卿勾勾手,然後兩人躡手躡腳的趴在屋頂上,禦鳳檀小心翼翼的揭開一片瓦,頭靠頭的往屋下看去。

    屋中,穿著一身的閃閃亮片的銀色長裙的二公主踏到了屋內,而耿佑臣也是一襲嶄新的湖藍色長衫,顯出高大的身材,整個人顯得很是俊朗。

    此時,耿佑臣雙眸裏都是溫柔,如同沉浸在春風裏的柳枝一般,說不盡的纏綿多情,望著二公主,道:“今日七夕佳節,我想和公主一起渡過這美好的夜晚。”

    本來很不高興進到這麼一間不夠高貴,不夠奢華屋子裏的二公主,在看到耿佑臣的雙眸時,臉色的不忿都收了起來,眼底帶著癡戀,胸腔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卻還是帶著少許的矜持道:“你就不要回去陪那個韋凝紫,還有那個秋水嗎?”

    這話可是醋味十足,毫不掩飾,耿佑臣聽到後,眼底都是笑意,這些日子,他不斷製造和二公主巧遇的機會,每次在二公主面前,無不表現出自己的溫柔,還有男子漢的氣魄,將二公主本來就愛慕的心弄得徹底為他淪陷。

    他微微歎了口氣,語氣裏有著說不出的惆悵和悵然,抬起頭來望著遠方,憂傷道:“公主莫要說了,我屋中的兩人,你也知道是如何而娶,如何而納的,只怪我運氣不好,被人設計,又在無奈之下,娶了自己不喜歡的人,如今,碰到自己心儀的女子,每次和她接近的時候,我的心裏是又開心,又難過,她是那樣的高貴,美麗,特別,將我的心全部佔據,可我,卻偏偏什麼都不能和她說,因為我沒有辦法給她最好的。”

    二公主望著他的表情,那佈滿糾結的俊顏,那帶著淡淡憂傷的語氣,讓她的心也染上了憂傷,如果此時,她還聽不出耿佑臣話裏的意思,那才奇怪了。

    這個每次和耿佑臣接觸的,高貴,美麗,特別的女子,不是她,又是誰呢。

    難怪,難怪耿佑臣每次看到她時,她總覺得雙眸裏含著欲言又止,她被感動的喉嚨一澀,尖利的嗓音微沉,望著耿佑臣,鼓勵道:“你若是喜歡她,那就跟她說,你若是不說,那又怎麼知道,沒有機會呢?”

    耿佑臣望著二公主有些濕的眼眸,眼底劃過一道飛快的得意,真是太好騙了,他嘴唇張了張,似乎要說出來,又轉身,重重的歎了口氣,“我說不出來,她那樣高貴的身份,是沒有可能嫁給我的。”

    二公主就期盼他說出來,此時見他又轉身,便又氣又心疼,跺了跺腳道:“你喜歡我,幹嘛不直接跟我說,有什麼問題,難道以我的身份還解決不了嗎?”

    雲卿和禦鳳檀相互對視一眼,這二公主可真夠心急的啊。

    “你,原來你都知道的。”耿佑臣聽到二公主的話,轉過頭來,眼底既驚喜又激動,簡直是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擺,“可是你是公主,我怎麼……”

    “你每次看到我就那樣的表情,我如何能不知道,可是沒想到,你對我的感情已經這麼深了。”二公主很感動的點頭,原來耿佑臣也早就愛上她了,只是礙於身份,不能和她表白。

    “公主,你……本來我想把這個秘密掩藏一輩子的,就這麼默默的愛慕著你,在心底為你祝福,沒想到早被你發現了,如此,也好,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能再和你這麼見面,今夜,是七夕,也算是為我這段深藏的感情畫上個句號吧。”耿佑臣搖搖頭,雙手緊緊握成拳,轉頭往外面走去。

    二公主立即沖上去抱著他的腰,阻止了他向外的身形和腳步,臉貼在他的背上,喊道:“你別走。”

    “不行,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只是一個小官,家中已經有妻子了,就算你我相互愛慕,皇后和四皇子也不會讓你和我在一起的,我們是沒有未來的。”耿佑臣嘴角帶著一抹笑意,手指卻去扳開二公主抱著他的手臂。

    二公主哪里肯,叫道:“不會的,不會的,我有辦法,我們能在一起的,一定能……”

    耿佑臣嘴角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轉過身來面上都是驚訝,低聲問道:“公主莫要哄我了,不可能的!”

    “我有!”二公主非常堅信的點頭,“我有辦法,讓母后和四弟沒辦法拒絕我們的。”

    她說完,鬆開手,讓外面跟隨的宮女去買了酒水過來,然後對著宮女道:“你們到外面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進來。”

    “公主,皇后娘娘讓我們跟隨你,寸步不離的。”宮女有些猶疑。

    “快走!再不走本宮等下就讓人將你拖出去打死!”二公主眼睛一瞪,滿臉不高興的訓道。

    二公主的性格,宮女當然清楚,當即就嚇了一跳,就算回去被皇后打死,也好過在現在就直接被打死了,早死不如晚死,秉著這個原理,連忙退了下去,守到了屋外。

    屋內只剩下他們兩人,耿佑臣看著那木門關上,心底喜悅的火花不斷的四一射,但是面上帶著迷惑不解的意思,問道:“公主,你有什麼辦法,皇后和四皇子不是那麼好打動的!”

    “沒事,你只告訴我,你真的不喜歡那韋凝紫和秋水嗎?”看來二公主還是聽說過韋凝紫和秋水的事,韋凝紫倒好說,是在皇宮裏發生了那樣的醜事,不得不掩蓋而娶的,可是秋水,她卻聽說是因為耿佑臣很喜歡她,才迫不及待的娶進來,那時還是新婚期呢。

    望著二公主狐疑的眼神,耿佑臣向前一步,拉著二公主的手,含情脈脈,“二公主,若是真心喜歡她,我又如何會納她為妾,真正喜歡一個女子,只能讓她做我的妻子,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敢對你表白自己的心意。”

    他的手滾燙的握住二公主的手,二公主望著他含情的雙眸,早就相信了他的話,眼角飛嗔著他,點頭道:“你說的,我就信了,不過以後你可只能對我一個好。”

    “若是你為我妻,那我真是什麼都無所謂了,她們在我眼底哪里比得上你百分之一的好。”耿佑臣這話的確沒作假,韋凝紫和秋水的身份,哪里有二公主的身份來的高貴呢,她可是皇后的親女呢。

    情郎的軟語就在耳邊,二公主哪里還不放心,心內開心得很,這些時日,耿佑臣下的那些功夫,已經讓她早就篤定了他的愛慕,不然為什麼每次都那麼巧的遇見她,她拉著耿佑臣的手,走到桌前,端起酒來,“來,我們喝酒吧。”

    耿佑臣望了一眼那酒,心裏早就知道了,沒想到這位二公主倒是奔放,為了嫁給他,私下如此主動願意和他發生關係,倒也好,如此一來,到時候皇后和四皇子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他了。

    於是他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端起酒杯和二公主開始乾杯。

    酒香純洌,芳香溢人。

    數杯以後,二公主便有些頭昏,她身子軟軟的,舉杯對著耿佑臣,“我一定會和你在一起的。”說完,便身子發軟倒了下來,耿佑臣立即向前一步接著她倒下的身軀,在她耳邊輕聲道:“二公主……二公主……”

    他的氣息劃過二公主的耳朵,那種酥麻的感覺,讓二公主渾身打了顫慄,轉頭過去,不偏不巧,正好對上耿佑臣的唇。

    眼底只有他那俊朗的面目,深情的眼眸,身子便在那動作中化作了一灘春水,手臂緊緊的摟著耿佑臣,將他撲倒在地。

    “你要了我,母后就沒辦法拒絕了……”二公主一下將耿佑臣推倒,坐在他的身上,兩隻小手沒有章法,胡亂的在他身上亂摸,將他的衣服用力的撕扯著,動作又急又猛,弄得耿佑臣都一呆,若不是他知道,他還以為二公主是情場老手了,怎麼這麼急切的就要來脫他的衣服。

    不過他很樂得其所,這樣的奔放,倒是別有一種樂趣,直到二公主一下咬到他的胸口,他大呼了一聲,這才一把翻了過去,將二公主壓在身下……

    在這種時候,耿佑臣的心底是帶著一股深深的喜悅,二公主和他有了實質的關係,就算皇后再不喜歡,也再沒有辦法。

    到時候耿沉淵也好,黎駙馬也罷,這些要搶他東西的人,這些取笑他的人,他通通都會讓他們好看。

    他耿佑臣的人生絕對不會就這麼敗落下去的。

    禦鳳檀從看到二公主撲倒耿佑臣的時候,就在心內暗道,好主動啊,他還不知道二堂姐原來是這麼激情的啊,一面感歎,一面飛快的捂著雲卿的眼睛,將瓦片蓋上後,抱著她從屋頂下跳到一處寂靜的小巷裏。

    “耿佑臣倒是如你計畫的一樣,真的去勾引二公主了。”禦鳳檀淺笑,側頭望著雲卿,目光卻有意無意的在她的紅唇上停留,眸光微微暗沉。

    “他那種人,為了升官,為了權勢,什麼都願意去做,此時被逼得這種絕路上,當然不會放過二公主這個機會。”雲卿微微一笑,話語裏並沒有什麼起伏,眉梢眼角裏卻有著淡淡的譏誚。

    方才耿佑臣展現了他獨特的一套技能,如同場景重放一般,當初的耿佑臣,可憑著這張嘴也騙了她的,雖然她不會覺得二公主這樣值得人可憐,若是她自己不去做出這種事,雲卿不過是讓耿佑臣救了二公主,並沒有什麼作用。當初雲卿被耿佑臣騙,卻無論怎樣,也沒這樣大膽主動的去和男子發生關係。

    而對耿佑臣,雲卿有的更多的是一種鄙視,這個男人,卑鄙得讓人不屑正視他。

    可是這話聽到了禦鳳檀的耳中,卻是讓他嘴角微沉,狹眸挑起,一把將雲卿拉如懷中,在她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抱了個結實。

    小巷很長,月光斜射下來的光被兩邊的屋簷遮擋了不少,因此暗暗的,看不太清楚,可是雲卿被他這麼拉過去的時候,還是很緊張,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又做出這般的舉動。

    禦鳳檀拉著雲卿摟緊,雙眸望著她的臉,似乎怎麼也看不夠,慵懶的嗓音裏帶著低沉,狹眸的光芒流淌如月華,“你似乎很瞭解耿佑臣?”

    雲卿開始一驚,原以為是為了何事,此時聽到他問話,鳳眸微動,仰頭望著他,“不瞭解自己的對手,又如何擊敗他呢?!”

    這樣的回答,明顯取悅了禦鳳檀,他的嘴角弧度翹的更高,拉著雲卿在她額頭上輕了一個,聲音裏卻帶著一絲放心,“雲卿,我剛才好怕。”

    他的胸膛很寬闊,雲卿好似埋在一堵有彈性的牆裏,雖然雙臂收得有點緊,可是很安全,她眨了眨眼,望著前面的紅牆,問道:“怕什麼?”

    “很怕你又說,剛才在屋頂上發生的一切不算數,很怕你說,那只是你一時的意亂情迷,很怕你,不會讓我再接近你。”禦鳳檀的聲音在耳邊,懶懶的,如同動人的樂曲,溫熱的氣息拂過小巧的耳朵,雲卿將頭在他身上蹭了蹭,將手摟上他精瘦的腰,隔著雪色華裳,感受那肌膚傳來的熱度,像是能熨到她的心中。

    原來他也不放心,原來男子也會怕女子不將自己放在心上。

    雲卿淡淡的一笑,眼眸裏都是甜蜜和溫暖,笑意在嗓音裏蔓延,“傻瓜。”

    她是曾經害怕過,害怕邁出這一步後,會重新走上一條舊路,可那是沒邁出的時候,當她已經走出這一步,她就不會再後悔。

    錦繡前程從不會自動出現在面前,她的人生,既然每一樣都要爭取,那麼就將他,也加入到其中吧。

    “嗯,我是傻瓜,你一個人的傻瓜。”禦鳳檀用手將她散落了幾根的髮絲輕輕的放在腦後,輕聲道:“如果今晚是一場美夢,那就讓夢永遠不要醒。”

    雲卿彎唇一笑,手指卻在他腰間一擰,“是不是做夢?”

    禦鳳檀抿唇抽氣,皺著眉毛,低聲控訴道:“呀呀,卿卿,你這是謀殺親夫啊!”

    雲卿自己的手勁,哪能不清楚,面前這人就是裝的那樣子,她斜睨著禦鳳檀,輕笑道:“最多也就是謀殺個世子罷了,誰跟你親夫啊!”

    微挑的鳳眸斜睨而來,潤著水光的瞳仁宛若有無限風情,撩得禦鳳檀心頭發癢,懲罰似的更加收緊手臂,警告道:“我是,禦鳳檀是沈雲卿的夫君,這輩子你的夫君只能是我,明白嗎?”

    雲卿好笑的看著他,這等霸道又稚氣的宣言,怎麼就讓她的心好似泡在了蜜糖裏一樣,隨時要消失在甜到膩的水中。

    生怕她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禦鳳檀緊跟著道:“等你及笄後,我立即向陛下請旨,娶你為妻。”禦鳳檀是瑾王世子,他的婚事,其他人做不了主,只有宮裏的幾個大頭,才能說的上話。

    禦鳳檀絕麗的眉目帶著瀲灩的笑意,望著雲卿,卻是那般堅定的等著她的回答,那樣的絕色人兒看著自己,雲卿臉上又熏了一層粉紅,溫柔的點點頭。

    禦鳳檀看著她微帶羞意的臉頰,浸在無光的小巷裏,她就如同那燈火之光,照耀著他的一方心田。邪魅的狹眸中染上了氤氳,如玉的面容上也浮出了甜蜜的笑意,大手扣著她的小手,並肩走在小巷裏,手掌中那柔軟的觸感,在告訴他,今日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望著小巷出口那裏的亮光,就像是他和雲卿的未來,每走一步,都令他興奮不已,期待不停。

    雲卿低著頭,望著自己的小小的繡鞋腳尖和男子繡著雲龍紋靴子同樣一步一步的邁向前,鳳眸在光影裏沉澱。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耿佑臣與二公主所在屋子的方向,聲音清淡,鳳眸冷清如水:“你說,明日耿佑臣若是看到那一份奏摺,他會不會後悔今日的舉動?”

    “他若是今日不做出這樣的事情,也就不會有明日的後悔,但願他能承受得住吧。”禦鳳檀朱紅的唇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狹眸裏卻有暗沉的光芒,耿佑臣還在完成他的‘官途’計畫,呵呵,不知明天他能不能承受得住那足以致命的打擊……



正文 105 世子上奏

    七月初八,這一天,耿佑臣早早起床,穿好朝服,髮冠高束,整個人呈現一種長久以來未曾看到過的精神奕奕,連帶永毅侯府中的下人,都覺得有些奇怪,天上到底掉下了什麼餡餅,將八少爺喜成這樣,比起做新郎官的,還要得意。

    耿佑臣嘴角的弧度很高,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得意,不要讓其他人覺得太過了,灰濛濛的天色下,那朱紅宮牆,似乎也在向他慶祝。

    昨夜和二公主一番雲翻雨覆之後,二公主趴在他的胸口,柔情蜜語的說了,今兒個一回宮就去跟皇后求賜婚,雖然皇后聽到這件事後,會有點生氣,但終究還是會原諒自己親生女兒的,屆時他尚了公主,做了駙馬爺,四皇子對他的疑心也會隨之消失,再和以前一樣重新用他,那他的前途豈不是妙不可言。

    “耿郎中,看你今日精神不錯啊!”

    耿佑臣抬頭,便看到一張眉目如畫的絕秀面容,禦鳳檀正和他打著招呼,這平日裏甚少和他打交道的瑾王世子,也主動和他打起了招呼,他抬頭望了一眼日出漸明的天色,只感覺果然是要翻身了,也非常矜持的和禦鳳檀拱手道:“世子精神看起來也不錯。”

    禦鳳檀望著耿佑臣,嘴角的笑意味深長,他當然很不錯啊,昨夜可是和卿卿定情了。

    早朝時間到,文武官員按照各自的品級,分別列為兩列,站在最前面的是超品的公爵貴胄,為首的一人,是皇后的父親,薛國公。

    明帝坐下之後,將昨日處理的事情結果宣佈之後,又聽眾臣稟報昨夜七夕夜晚突然而來的殺手襲擊。

    京兆尹高升出列道:“陛下,昨夜的刺客,據查一共為四十二人,當場死亡二十人,逃竄十一人,抓獲十一人。”

    明帝手中握著明黃綢封的摺子,深邃的雙眸在摺子上掃過,抬起眼皮問道:“那問出什麼結果了嗎?”

    京兆尹高升往刑部尚書呂雙木處望了一眼,呂雙木低頭想了想,也站了出來,對著明帝道:“啟稟陛下,此次在七夕夜上出現的黑衣人武功高強,早有準備而來,在被兵士抓獲之後,押送到刑部大牢的路途中,咬破牙中的毒囊自盡。”

    “這就是你們給朕的答案?”明帝雙眸在刑部尚書,京兆府面上掃過,語氣略微冷淡的問著。

    昨夜的事情,朝官裏無人不知,今日上朝便做好了將此事大議一番的準備,此時聽到刑部尚書說抓獲的黑衣人全部都服毒自盡,面上的表情比起剛才來要精彩了許多。

    在黑衣人出現在東大街之後,暗衛出現的快,而四皇子,五皇子等都盡力出手相援,所以死亡並沒有,但是受傷的絕對不少。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天子腳下,這些黑衣人竟然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出現了,大刺刺的鬧了一回,然後又走了。

    此等行為等同在挑戰帝王的權威,所以明帝才會有如此一問。

    刑部尚書和京兆府兩人心裏早就做好了準備,此時明帝一發話,便相互對視了一眼,刑部尚書低頭回道:“陛下,雖然黑衣人早有準備,服毒自盡,但是微臣還是發現,昨夜的這些黑衣人來的十分的蹊蹺。”

    “蹊蹺?呂大人,黑衣人如何蹊蹺?”禁軍統領也在朝上,初聽刑部尚書一話,便開口先行問道,雖然刑部未曾審問出黑衣人的來源,可是作為京城的禦林軍,他們昨天的確也有責任,這京城的治安全部都歸於他們旗下管理,這麼多黑衣人突然出現,也有他們巡邏不力的指責,所以他先開口詢問,以表示自己對這樁案子的關心。

    刑部尚書呂雙林在他問了之後,接著道:“根據昨日京衛軍和黑衣人交手的情況來看,這些黑衣人身手都屬上等,東大街上昨日因為七夕緣故,人員遍佈,黑衣人卻沒有真正對其中的人下手,而是拼打廝殺,傷人多,而死無一人,這等行為,若說他們是有意來刺殺,有些說不過去。”

    “按呂大人的意思,那那些黑衣人來攪合這麼一出,究竟是為了什麼,那麼多人受傷,幾乎命喪刀下,難道只是為了小打小鬧一番?”薛國公在那冷笑幾聲,望著刑部尚書的眼裏都是寒意,安玉瑩昨夜受傷,一身狼狽他已經耳聞,這個最喜歡外孫女受了這樣的傷,他怎麼能輕易罷了。

    刑部尚書卻不被薛國公的氣勢嚇倒,望著薛國公道:“薛國公你且讓我將話說完。”

    然後仍舊是不急不緩的朝著明帝將他所查到的事情說出,“再者,微臣又讓人在黑衣人他們身上仔細的巡查過,他們身上的衣裳是普通布料,全國皆有流通,而手中所執的兵器,也是一般的鐵匠鋪中所有,並無任何特殊之處,所以,臣覺得,這次的刺殺,目的只是想將我們的注意力轉開。”

    明帝在上面聽著刑部尚書的話,手指在奏摺上點了點,平靜的雙眸裏沒有任何的情緒,讓人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是在想什麼,略微沉吟了一會,明帝將手中奏摺丟在面前的案桌上,目光掃過在大殿而立的臣子們,“眾卿對此事的看法,有沒有其他的意見?”

    見此狀況,站在下列的眾臣們,餘光皆在其他人身上轉上一圈,沉默寡言,而禦鳳檀含著笑意的雙眸則在在場的人身上都掃了一眼,看著站在對面的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眼底的笑容越發的深重。

    三皇子一直低頭在想著什麼,最後抬起頭來,轉而望著刑部尚書問道:“若是這群黑衣人是為了引開我們的注意力,那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沒有目的的事情,誰會去做,而且還讓這麼多的黑衣人出現,又不導致實質性的威脅。

    “三皇子,此事刑部還在調查中,具體的……”

    “調查,調查些什麼,不說你們刑部如何了,便是京城的巡邏也實在是令人覺得不安,幸虧本皇子已經是有了妻室之人,否則昨日到東大街上,豈不是也要被那些黑衣人襲擊。”三皇子臉上帶著一絲高高在上的表情,打斷了刑部尚書的話,言辭裏的指責非常犀利。

    說實話,雖然昨日沒有人受傷,但是上街的無不是閨中的千金,嬌養的公子,被嚇的腿軟暈過去的,被紮上幾刀的,也不是沒有,回來之後哭的滿臉糊塗,發高燒的都有不少,大臣們心裏都是有害怕的,不管黑衣人究竟殺沒殺人,在他們心裏都是覺得十分危險,就如同三皇子所說,這樣的治安,誰能放的下心來,隨時上街可能就有人拿刀竄了出來。

    但是這話,也有人不喜歡聽,禁衛軍統領便第一個站了出來,一雙銅鈴大眼緊緊的盯住三皇子,呼道:“殿下此話可是對京衛兵的能力不可信任了?”

    三皇子哼了一聲,“統領大人,不是本皇子對京城治安不信任,而是你要知道,這天子腳下,來的都是世家貴胄,萬一哪日父皇上街游巡,又發生這樣的事,那父皇的安危又誰來負責?”

    這可是將明帝的安危弄了出來,氣的禁衛軍統領振聲道:“微臣任禁衛軍統領一職也有五年,其間可有出現什麼大事,昨夜黑衣人之事,微臣的確有失職之處,但絕不會像殿下你所說,京衛兵一直都勤勤懇懇。”

    “平日裏無事自然沒事,一發生事情你們便控制不了了!”三皇子冷聲斥道,“到時候真的發生了什麼,你們便是一死都不能謝罪了!”

    禁衛軍統領是名武官,口齒本來就不伶俐,平日裏一句話不說的人,從剛才起就有些語無倫次,此時再被三皇子如此指責,只是吭哧吭哧的出著氣。

    而三皇子將他的表情收在眼底,轉頭對著明帝道:“父皇,且不論刑部未查出那批黑衣人的來歷,如今還有部分黑衣人逃脫,若是他們再捲土重來,那又會發生,難以預料,兒臣懇請父皇更換禁衛軍統領一職,以保京城平安。”

    三皇子說完後,安順侯也同樣附議,“昨夜之事的確對百姓天越的治安有質疑,還請陛下深思。”

    陸續又有官員站出來附議,支持三皇子所言。

    禦鳳檀望著這朝上的一幕幕,朱唇淺笑,眸中光芒暗暗閃爍。

    禁衛軍統領是個背景空白的武官,他油鹽不進,在京中是有名的鐵面閻王,歷來夜晚都有宵禁,但是京城高府裏都知道,宵禁不過是針對普通百姓,真正的世家子弟哪里會當作一回事,只要是不鬧的過分,連明帝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他不同,有時自己還會帶兵去查,查到官家子嗣,也不會輕易饒過,必定要按照律法來上這麼一出,所以讓很多人都頭疼不已。所以在職幾年,不管哪派的官員他都得罪了,而且因為他性格過於堅硬,導致禁衛軍這幾年來,裏裏外外都討不了好,各色上訴的摺子也不少,但是明帝卻一直壓而不發。

    而昨晚的這一出,經過此時這麼一番熱議,倒顯出眉目來了,有人上演一出黑衣人暗襲,表面上是看是襲擊,其實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找尋藉口,將禁衛軍統領換下來。

    做官其實是個技術活,皇帝喜歡是必須的,但是與臣子的關係,有時候也很重要,明帝即便覺得他還不錯,但是此時也不得不考慮一下。

    而各派的人支持這個舉動的原因是,禁衛軍統領掌握著天越城的安危,若是能將現任的禁衛軍統領拉下去,放進自己的人,絕對是再好不過。

    明帝當然也會思忖這等事情,不過此時他的面上什麼都沒表現出來,而是極為冷靜的將每個大臣臉上的表情都看在眼底,目光裏的光芒帶著意味深長,眸底卻有著點點陰沉,“此事,禁衛軍統領的確有失職之處,降為東門衛衛長。”他說完,轉頭看著吏部尚書,“吏部將合適此職人員的名單遞交朕一份。”

    本來聽到明帝說前面一句的時候,不少人都蠢蠢欲動,打算直接上前推薦人員,而在明帝說出後一句的時候,心底卻有了別的想法,看來明帝今日並不想聽誰適合此職了。

    接著有其他官員說了各省報上來的大事之後,明帝商議完後,魏寧便問是否還有事情上報。

    禦鳳檀身穿紫色的世子服,走出佇列,對著明帝道:“臣有事要奏。”

    他一開口說話,便迎來了眾人的目光,禦鳳檀雖然帶著官職每日上朝,但是極少開口,除非明帝偶爾去問他的意見,或者他自己特別有興趣的事,才會說上那麼幾句,難得看到他還主動有事要上奏的,所以大殿之內的眾臣都紛紛的聽著他究竟要說什麼。

    而明帝也和眾臣一樣的好奇起來,自己這個侄兒,基本是不來參與這些事情的,他這次要奏的,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呢?

    “有寫奏摺嗎?”看來從不發表言論,明帝還特意問禦鳳檀是否有奏摺呈上。

    “有。”禦鳳檀從袖口抽出一封奏摺,遞給內侍,呈交給明帝。

    明帝將奏摺接過,打開,視線在上面的內容上流覽了一遍,隨著視線停住的時間越長,他的臉色也越來越差,而站在明帝身後的魏甯,餘光瞟了幾眼奏摺上的內容,臉色也略微的變了變,將自己的視線趕緊收回。

    “鳳檀,將你在摺子上的東西,再口述一遍。”明帝將摺子往桌上一丟,啪的一下,聲音在大殿裏細小卻又格外的清晰。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27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2 AM 編輯

正文 106 美夢破滅

    大臣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奏摺裏面究竟寫了什麼東西,明帝看完後,不讓內侍念,卻要讓禦鳳檀再口述一遍,這奏摺裏面到底寫的是什麼?

    禦鳳檀淺淺一笑,華貴的狹長雙眸在金碧輝煌的大殿裏有一種格外的生動,他先是低頭一應,然後挺直腰背,身子如松,將奏摺裏面的內容口述出來,簡單的來說,主要內容是這樣:

    從今以後,尚了公主的駙馬不許納妾,不許上青樓酒館狎妓,但凡有違反的,公主可以以君臣之禮,嚴懲不貸。而公主若死,駙馬不許再娶,要替公主守節一輩子。

    再者,一旦娶了公主之後,駙馬便要一心一意的伺奉公主,不再參與朝政,在朝堂上擔任任何職位。

    而在這等條例出現之前,納妾的也就罷了,從此以後再也不許有同樣的情況出現,而在朝堂上任有官職的,在條例正式被允許之後,必須馬上辭官,安心做駙馬。

    大雍的駙馬雖說是娶了皇家的公主,但是公主一旦嫁人,就和普通女子沒有任何區別,這在當初大雍建國之時,坤帝提倡君民同等,公主雖為天家子嗣,嫁人後卻也與一般女子一般,沒有特權。這是為了避免公主嫁人後,仗勢欺人,讓夫君和夫家人都要每日行禮跪拜,減退了一家的親情和和睦感。

    未曾想到,正是這個出於民主的條例,慢慢到最後,君民同等的初衷卻由於朝代的變更而改變,演變成帝王之女飽受欺辱而沒有半點保障,而且帝王在不太過分,不會危及到皇位和朝政大事的情況下,總是給與駙馬有實權的肥差,這樣做的目的當然是為了讓女兒過的好,若是駙馬有心,那麼公主肯定日子很舒暢。

    禦鳳檀剛說完這話之後,朝堂裏面的人便有各種想法的,如今朝中駙馬不算多,但是也有幾位,每個都是手握實權,但是真正有才華幹事的的確是少。

    但是他們首先考慮到的,倒不是禦鳳檀是在為公主說話,而是在想,六公主愛慕瑾王世子,是朝中誰都明白的事情,而西太后的意思,似乎也是很想瑾王世子能娶了六公主。

    若是這個駙馬條例一旦出來,那麼六公主如今的身份,是怎麼也不能嫁給瑾王世子了,瑾王世子那可是實實在在的實權職位,難道娶了六公主以後,就只打算做個被架空的王爺嗎?

    他們都還記得禦鳳檀在去年擊退西戎兵馬時,得封鎮西大將軍的情景,雖然陛下防著瑾王世子,可人家的軍事才能就在那裏,說不定那天就要用上,就為了個女兒,你能讓一名隨時可用的才將就這麼丟了嗎?

    就算明帝捨得,那還要看瑾王捨得不捨得啊。

    於是不少官員望著瑾王世子,暗裏心中發虛,若真是沖著這一點去的,那這位世子可謂心計深沉,這等條例一現,可謂是棋高一招,任誰也難以想到啊。

    但是也有人的想法不同的,耿佑臣如今冷汗涔涔,只覺得一股涼意從心頭蔓延出來,他昨日才和二公主發生了那等事情,為的就是能當上駙馬,然後謀求好前途,若是讓禦鳳檀說呈的成為現實,那可怎麼辦?

    二公主和他已經發生了關係,是肯定要娶的,若是娶了二公主,反而讓自己的前途沒了,他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砸得變成殘廢了嗎?

    他忍著這股涼意,嘴唇緊緊的扣死,沒有將脫口而出的反對說出來。

    畢竟這個條例看起來是為公主好,但是也有一個弊端,那就是如果娶公主又不能納妾,等公主死後還要守節,那麼以後大雍的公主必然會愁嫁。

    明帝在聽完禦鳳檀所說的話後,雙眸如星,冷笑了一聲,不知是在冷笑什麼,“這等條例,你是怎麼想到的?”

    眾臣聽明帝的口氣,似乎有些不悅,實在不知道這位陛下究竟是對條例滿意,還是不滿意,只好低頭再等。

    禦鳳檀似已早有準備,冷靜回答,不徐不緩的陳述道:“臣聽聞七公主懷有身孕,便去七公主駙馬府中,探望七公主,豈料進府之後,有家奴給與攔阻,理由是七公主要歇息,臣到駙馬府提前遞了帖子,得了七公主回復,才上府探望,如此,臣既生疑,便要求見七公主身邊的侍女,可駙馬府裏的人藉口百樣,依舊不讓臣去見七公主。臣覺事情有異,便強闖進去,方才得知,七公主已懷身孕,昨夜卻被一個妾室推搡到地,直至臣到之時,七公主卻被黎駙馬強制關在屋中,不給大夫查病。”

    “臣早聞黎駙馬跋扈張揚,卻不知已然到了如此地步,思慮再三之後,臣才寫下這封奏摺,雖說公主與百姓一樣,但根骨裏究竟是皇家血脈,便是肚中的孩子,也是陛下的外孫,臣不論是作為大雍的臣子,還是七公主堂兄,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他這麼一說完,黎駙馬便跳了出來,臉色難看道:“你胡說什麼,七公主在府上有人伺候,誰會短著她什麼不成,那個婦人又到你面前告了什麼狀,整日裏就曉得哭哭啼啼的,一點風情都沒有!”

    黎駙馬話一出來,眾臣都下意識的去看明帝的臉色,果不其然,看到明帝的臉冷冷的一沉。

    到了明帝面前,還稱七公主為‘那個婦人’,剛才禦鳳檀說七公主懷孕被推搡,還沒有大夫去看的時候,明帝的臉色已然是有些發冷了,再加上禦鳳檀說是皇家的外孫,就算皇帝不在乎,可為了這句話,也要在乎了。

    “黎駙馬,若是說短著七公主什麼,你沒短她穿,沒短她吃,可你就是不請人去給她看病,你不讓她挨餓,不讓她挨冷,你只不過是想要她直接死了!她一個正室夫人,一個皇家公主,難道要去學那青樓女子,逢迎男人,刻意風情嗎?你說出這樣的話,就可以看出你平日裏對七公主究竟是怎樣!”禦鳳檀語氣咄咄逼人,狹長的雙眸裏含著一股徹骨的涼意,一步步的逼問黎駙馬。

    “我怎麼知道,她病了不知道讓人請大夫啊!”黎駙馬被禦鳳檀逼的後退了一步,想著這位笑嘻嘻的世子,說起話來卻是冷冷的,讓人覺得害怕,可是口中依舊是不服輸。

    禦鳳檀看他跳腳的樣子,只覺得和小丑一般醜陋,如玉的面上如同蒙上了一層冰霜,雙眸裏閃爍中寒兵光澤,冷笑諷刺道:“若不是我恰好要去府上,只怕現在七公主已經沒了命!一個小小的妾室,竟然可以將一個公主欺負到這種地步,不說她身份如何尊貴,單單她是你的妻子,是正室,她難道不想請大夫,想要活活痛死自己嗎?一個妾室能操縱府中的人,攔著七公主身邊的宮人,這就看得出,你平日裏是怎麼對待七公主的,這就是寵妻滅妾,絕不可容!”

    黎駙馬是個不識時務,愚笨不堪的,可是黎侍郎不是,他一看到兒子跳出來,便知道不好,還來不及拉住他,便聽到他說了這樣的話,立即氣的手腳發軟,幾步走過去,一腳踢在黎駙馬的膝蓋上,然後手抓住他的頭,自己一併跪了下來,“請陛下恕罪!臣覺得世子此策,對公主是大福。”

    其實在黎侍郎的心底,對這個條例實在是贊成,他能力不錯,資歷也到了,本來升職是有機會的,可是就是由於黎駙馬鬧的太過,所以在侍郎這個位置一坐就是數年,眼看著其他人升上去,自己原地踏步,哪能不氣。

    若是能讓黎駙馬變得老實,他巴不得,自己這個兒子橫豎是根爛草了,再想別的也沒用。

    再者七公主懷孕的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黎駙馬娶了七公主後,就搬出了黎府,住進了駙馬府,他的消息並不得的十分準確。

    雖然七公主嫁給了黎駙馬為妻,可肚子裏的到底是皇上的外孫,自己這個蠢兒子,怎麼這麼一點自覺也沒有!

    黎駙馬被自己老爹一腳踢得直接跪在地上,還要說話,卻被手死死的按住,他那酒色掏空的身子,如何比得過黎侍郎的手,只被按在地上,聽到耳邊警告聲——“你若不想死,就給我閉嘴!”,這才安靜了下來,心裏依舊憤憤。

    黎侍郎第一個發話,接著已經升任左都禦史曹昌盛也站了出來,“臣覺得此條例十分合理,駙馬不參與朝政,乃我大雍之福,臣附議。”

    他雖然娶了張閣老的庶女,但張閣老從不伸手去管各家女婿官途上的事情,曹昌盛是寒門學子一步步靠自己的能力升上來的,最討厭的便是這些占著位置從不幹實事的人,特別是這些駙馬,平日裏禦史就沒少參他們,可是駙馬牽涉的人員和利益關係頗多,並不是一時可以參倒的。

    若是駙馬條例可以批准的話,以後這些沒有實權的駙馬,再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去巴結,去和他們背後的家府結交關係,如此一來,可以杜絕很多佔據要職的姻親關係。

    曹昌盛說完後,立即工部尚書也出來附議,“此策確為良策。”

    工部為六部之一,主要是負責各項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事項,在興建屋舍和工程之時,免不得被這些駙馬的親戚插手,提供次等材料,偷工減料的問題屢有出現,這讓工部十分困擾,因為一旦出事,要負責的又是他們,而那些人只顧著怎麼中飽私囊,責任卻沒有一點。

    眼看有人在前面開了頭,那些之前被駙馬壓制過的,欺負過的,立即也站了出來附議,一時朝堂上的氣氛十分之火熱。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他們身為皇子,當然是不可能站出來,去反對這種明顯對公主婚後生活有絕對保障條例的,公主是他們的姐妹,雖然可能沒什麼感情,但是站在親這一字上,就算心裏反對,也不能說,否則就顯得很涼薄。

    四皇子望了一眼禦鳳檀,看到他眼眸清麗,雙眸帶笑,始終覺得今日禦鳳檀所遞的摺子,絕不是那般的簡單。如今朝中適齡未嫁的,實則不多,一個就是自己的胞姐,二公主,一個就是六公主,而這兩個,怎麼看,都和這封奏摺有著關係。

    二公主的婚事一直是他和皇后的計畫之中,想要選擇個合適的駙馬,嫁出去,以作拉攏,而六公主,則一直都喜歡禦鳳檀。

    而五皇子也望著禦鳳檀,眼底帶著深深的探究,考慮這封奏摺的實際含義。

    當然,除了贊同,也有人反對的,便是納了與明帝同期的公主的駙馬,“駙馬雖然娶了公主,但是也想為國出力,如此一來,不是生生讓人沒了前途,此條例實在不妥!”

    曹昌盛站在前面,聽到那駙馬站出來反對,十分不客氣道:“你們莫說為國出力,若是真心為國,那便好好的在位為官,敢問你們多少又是靠自己的實力做上去的,多少人又是經過科舉進了仕途,你們借了皇家的光,卻對公主極為苛刻,從未想到公主也是皇家之子,說來說去,你們其實不過是想借著娶公主來鋪平自己的官途大道!”

    這話一出,讓一直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的耿佑臣基本是全身發抖,他抖的不是害怕,是驚訝,是驚懼!

    眼看一個個出來反對的人,都被曹昌盛的口齒辯駁了回去,大殿中的人開始分為兩派,但是宗正也站到了支持條例的那邊,漸漸的支持駙馬的人聲勢越來越弱。

    因為支持駙馬的大都是和駙馬,以及駙馬府有著關係的人,他們反對是因為這樣做會拉下他們的利益,所以首先站出來的論點,就有些不足。

    若是真心為了公主好,讓你和公主一起只要負責過好日子就行了,這難道是對公主不好啊,若是說對你不好,其實你就是有私心,想要借著公主進入仕途,從而享受榮華富貴。

    而且條例想的極為齊全,即便已經娶了公主的,反對條例,你回去之後要對公主做出什麼事情來,那好,若是公主死了,那你就一輩子不娶妻,也不許納妾,就這麼過一輩子吧。簡直將他們的後路都堵死了,那些陰毒的想法根本就沒有辦法實現。

    耿佑臣看這形勢,思慮了一番,才站出來道:“微臣覺得此條例也不對,若是條例一旦可行,從此以後,娶公主就代表了仕途被斷,那日後,誰又會願意娶公主了,那麼公主們是不是就成為了難以嫁出去的女子,這對於天之嬌女來說,實為不妥。”

    他是五品官員,在朝堂上比他品級高的數不勝數,站的也算是極為靠後了,但是此時他一說,所有的人就將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因為耿佑臣,不論是從永毅侯府來看,還是從縱橫的關係來看,似乎都和反對扯不上關係。

    一般來說,明哲保身,才是官場上最多人做的事情,所以很多品級小,位置不重的官員是不會發話的,而耿佑臣發話了。

    眾臣不免想到,難道耿佑臣和四皇子之間暗地裏其實還是有關係的,今日發言,其實是替四皇子說話,畢竟二公主如果嫁給權貴高官,對於四皇子來說,算得上一個拉攏的棋子。

    **************

    儲秀宮。

    夏日的陽光照在儲秀宮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飛簷怪獸蹲在簷頂,眺望著遠方的皇城,其下是各色牡丹擺放得賞心悅目,如此和美的景色之下,越發顯得宮內的情狀嚇人。

    一竿子宮女內侍個個小心翼翼的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腳尖,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不小心就被震怒的皇后給拿著做了出氣筒。

    “你昨晚去做了什麼!你說!”

    皇后美眸裏蘊著怒焰,保養的光潔的額頭上有青藍色的血管隱隱跳動,右手指著跪在下方的二公主,低聲吼道。

    昨晚二公主廝混了一夜,才回到宮中,皇后一大早便聽到有宮人回報,連早膳都沒用,直接將二公主拉到了儲秀宮,可見雷霆之怒,無法忍得下了。

    “母后,昨夜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那還請母后給兒臣和耿大人賜婚。”二公主察覺到皇后有些不開心,但是她以前不是沒少惹事,還不是每次讓皇后罵了一下,罰一下就作罷,這次她也這麼覺得,橫豎她如今都是耿佑臣的人了,皇后能拿她怎麼辦。

    她不知道的是,這件事實在是太荒謬了,一個皇家的公主和一個有婦之夫婚前苟且也就罷了,竟然還如此大言不慚,甚至眼底都沒有一點的悔意。

    皇后幾乎是氣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哪里管得了什麼儀態,望著二公主那死不悔改的樣子,“你給我閉嘴,你要再讓人知道這件事,我就讓人把你關一輩子!”

    “母后!當初兒臣就和你說,喜歡耿大人,是你自己不許兒臣和他一起,如今兒臣已經是他的人了!你還想瞞著誰,難道你還想要兒臣去嫁給別人嗎?!”二公主聽到皇后根本就不允諾她的要求,也兩眼一鼓,對著皇后大聲吼道。

    做出這般丟臉的事情,竟然還對自己還這樣說話,難道就不怕丟臉,沒有一點羞恥心的嗎?皇后對著兩邊的宮人,急喝道:“將二公主拖下去,嚴加看守,不許她出來!”

    這事千萬不能讓明帝知道,若是明帝知道二公主做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情,還不知道會怎麼處置。

    宮人立即上前,抓住二公主將她往她的寢殿裏拖去,二公主聲嘶力竭的喊道:“母后,你不可以這樣,兒臣要嫁給耿大人,耿大人……”

    她尖利的聲音如同劍一樣的刺耳,將儲秀宮的一切都要刺破,皇后怒道:“把她的嘴給我堵起來!”

    宮人立即從腰間抽出帕子,也不管乾淨好,直接塞到二公主的嘴裏,心裏暗道這個二公主真的是個暴躁的麻煩精,有她在的地方真的就沒安寧。

    自己跑出去跟人睡了也就罷了,竟然還好意思來求皇后賜婚,還大喊大叫,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一個公主丟臉。

    一路將死命掙紮的二公主拉到了寢殿裏,因為二公主每次發瘋,都會砸壞所有東西,將身邊所有人都打得半死不活,所以這一次,宮人將她丟進去之後,趕緊將門鎖上,留得她一個人在裏面亂吼亂叫。

    “你們這些奴才,竟然敢關了本宮,快點開門!”二公主使勁的敲門,聲音尖利的劇烈大叫,讓守門的宮人耳膜都有些刺疼,往前面走了數步,才免於聽那刺耳的聲音。

    “快開門……你們這群蠢貨,我要殺了你們!”二公主抓著屋內所有可以抓的動的東西,對著門砸去,直到她停了下來,氣喘吁吁的歇息著,四處亂掃一眼,看還有什麼東西可砸的,卻發現軒窗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於是將手中抓住一個瓷器往地上一扔,然後拎著裙子往窗子外爬去。

    她翻過窗子,然後避開宮女,偷偷的往其他地方跑,然後發現前面有兩個宮女,連忙躲到一顆枝葉茂密的樹後。

    “你說二公主被關起來了啊?”穿粉紅色宮裝的宮女道。

    “是啊,她和耿大人情深意切的,可惜皇后不同意,將二公主關起來,真的很可憐呢。”另一個歎氣道。

    “皇后娘娘不同意,不是還有陛下嗎?陛下也很疼二公主的,二公主可以去求陛下的嘛。”

    “誰知道,如今二公主被關起來,都沒辦法出來,怎麼去求陛下啊,要是讓皇后先發一步,亂指婚了,她也沒有辦法,只好嫁給別人了。”

    “也是……”

    兩個宮女邊說邊走,慢慢消失在小路的盡頭,二公主從樹後走了出來,心底反復想著剛才兩個宮女的話,是啊,母后這次直接動怒,讓人將她關起來,若不是窗子忘記關了,她還不能出來。

    她的機會只有這麼一次了,必須馬上去找父皇,而這個時候,父皇正好在上朝,耿佑臣也在,到時候兩個人一起求父皇賜婚,豈不是美滿了。

    想到這裏,二公主便朝著前朝走去,而那兩個對話的宮女在二公主走後,又從小徑上拐了過來,相互對視,詭秘的一笑。

    二公主避開宮女,侍衛朝著前殿去了,而這一趟,她走的格外的順利,基本是沒有任何人看到她,她自己雖然心裏覺得有些奇怪,那些侍衛究竟去了哪里,可心理面的想法讓她不去在乎這些細節,就這樣一路沖到了金鑾殿。

    “二公主,這是朝堂之上,你不可以進去!”站在門前的侍衛攔下了她,冷聲勸道。

    他們是負責守在門前的,二公主雖然身份高貴,可不是朝臣,金鑾殿是早朝用來議事的地方,絕不可以隨便放人進去。

    而二公主哪里管這麼多,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向明帝請婚,以免像那兩宮女說的那樣,就被皇后胡亂許了人,到時悔恨都沒辦法了。

    於是她拉長了脖子,用盡丹田之力喊道:“父皇,兒臣有要事要報!”

    喝聲一出,引得本來爭論的金鑾殿一下安靜了下來,紛紛轉頭望著大殿的門口處,眼底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這不是二公主嗎?她跑來做什麼?

    耿佑臣一看到二公主,神色一滯,她跑來這裏做什麼?當看到二公主那含情脈脈,一臉英勇的表情時,耿佑臣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這個時候二公主不應該是在皇后那聲淚俱下的,懇求皇后賜婚嗎?怎麼跑到了金鑾殿上來了,這究竟是什麼和什麼?

    當然,耿佑臣不明白,其他的臣子更加不明白,二公主興奮的喊聲落到明帝耳中之時,他抬眸穿過層層空氣,最後落到了那個招手歡呼的女兒身上。

    二公主發現明帝在看她,立即對著左右侍衛喊道:“你們快放開我,父皇讓我進去呢!要不然本宮要喊非禮了!”

    她這麼不要臉面的一喊,兩個侍衛嚇了一跳,哪里敢非禮尊貴的公主,手上就鬆懈了,趁著這一瞬,二公主推開他們,直接進去,直奔金鑾殿。

    耿佑臣站在後列,看到二公主跑出來,立即不露痕跡的攔住二公主,壓著怒火,低聲道:“你來這裏做什麼?”

    “讓父皇給我們賜婚啊。”二公主很甜的一笑,對耿佑臣道:“你放心好了,父皇很疼我的,肯定會答應我!”

    耿佑臣沒聽她說話還好,一聽簡直有血要噴出來,剛才在殿上還在討論這個駙馬條例,如今二公主出來這麼一說,如同一盆冷水從他的腦中淋了下去,他甚至來不及思考為什麼二公主能順利得到達金鑾殿之類的事情,趕緊壓低了聲音道:“別,這裏是金鑾殿,賜婚的事情還是下朝之後再說吧。”

    二公主的姿色雖然還算不錯,但是也只算不錯而已,並不是什麼天姿國色,甚至還比不得韋凝紫那等嬌媚,而韋凝紫和秋水的性格也更是耿佑臣喜歡的類型,會逢迎他,討好他,將他看成自己的天。

    而他在二公主面前,君臣有別,不知不覺就總是低人一等,和二公主相處的時候,總是花盡全身的力氣去哄她,讓她開心,哄著她不要她發脾氣,這一切,和耿佑臣本來的喜好是完全不同的。

    二公主的性格囂張跋扈,說話做事很不顧忌他的想法,這一切,原本他是想著,當他做了駙馬之後,和那些得到的東西相比,都算不了什麼,委屈忍耐一點也就罷了,人生總不是完美的。

    可是看剛才朝堂的情況,明明支援駙馬條例的人要多一些,他還在周旋爭辯,想要逆轉這個結果,而二公主這個時候出現,就會讓他所說的一切都完蛋。

    耿佑臣只要想到一旦駙馬條例被明帝批准,那麼他娶了二公主就等於直接掐斷自己的仕途,從此再無機會,就絕不能讓二公主開口!

    二公主本來是帶著一腔歡喜來的,想著耿佑臣肯定會很開心她大膽的行為,此時卻看他眼底帶著一點不耐煩,語氣也沒有平時那種溫柔,難道到了金鑾殿上,就要這樣嗎?

    她哼了一聲,瞪著耿佑臣道:“你不要害怕,我說就是,父皇最疼我了,他一定會答應我的要求的,還是說,難道,你昨晚說的那些其實都是騙我的?”

    她雖然聲音小,但是在這裏問出來,耿佑臣還是有些受不了,用餘光左右看了幾眼後,才低聲道:“此時不大好,這裏是在上朝,下朝之後,我和你一起去,好嗎?”

    他的聲音幾乎是溫柔裏帶著懇求了,若不是強裝出的鎮定,耿佑臣有一種衝動,直接拉著二公主丟出去才好。

    這裏人這麼多,就算二公主和他站在並排,說話也是十分不方便的,他不敢說的太多,希望二公主能夠領會他的意思。

    可是二公主根本就沒有想到他說的那方面,只當他是膽小,反而安慰他道:“我知道你對我好,就算在這裏也是一樣的,你等著!”然後幾步沖到前面,當著百官的面,大大咧咧的開口道:“父皇,兒臣請求賜婚。”

    耿佑臣反手一拉,沒有拉到,就看到二公主直接將話說出來,只覺得天昏地暗,強忍著血氣沖頭,道:“二公主,你可知此處是金鑾殿,你等兒女小事,和國事豈能並論!”

    他不管二公主會怎麼想他,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二公主不要再說下去才好。

    若是在這殿上二公主說出要跟他賜婚的事,別人會怎麼看他,如何去看?

    威武將軍還在這裏,他難道要當著朝臣的面,去落了威武將軍韋剛城的面子,他的計畫是二公主去皇后面前求啊哭啊,然後皇后心軟下旨,他再去哄韋凝紫,說這是二公主和皇后逼他的,他沒有辦法。

    這樣威武將軍府也不得罪了,還能娶個公主回來。

    可是二公主怎麼就不按著他說的步驟來,而是直接沖到了金鑾殿上來呢?

    耿佑臣心底那種猶如有野獸在抓,在撓,不知道如何宣洩這種鬱悶,掩飾自己狂躁的情緒。

    他已經開始後悔了,娶了二公主,也許比做個小官,被人笑話還要恐怖……

    明帝的目光在耿佑臣和二公主之間穿梭了幾眼,深邃的眼眸裏有著深思,方才的那一瞬,耿佑臣的臉色和舉動他坐在高處,自然是看的明白。

    耿佑臣說的這話的確沒錯,就是其他官員,也都以斥責的眼光望著二公主,早朝時冒失的闖進來要求賜婚,早就知道二公主驕縱了,現在看到,才曉得有多不識體統。

    倒是禦鳳檀眼眸裏帶著深深的笑意,對著明帝道:“方才臣們正在討論問題,如今公主就進來了,料想公主為皇后所出,自幼是皇后帶在身邊,而皇后端莊高貴,母儀天下,二公主也不會差,她既然進來,必定是有要事要說。”

    朝臣聽到這句話,感覺很微妙,剛才還在說駙馬的問題,二公主便跑了進來,難道裏面還有明帝授意的嗎?於是大臣們也不再發話,靜靜的觀看事情發展動向。

    二公主聽到禦鳳檀此話,連連點頭,視線感激的望著禦鳳檀,還是這個堂弟好,她立即跪在殿中,對明帝道:“父皇,兒臣與耿大人兩心相惜,情投意合,還請陛下為兒臣賜婚,嫁給耿大人!”

    “耿大人?哪個耿大人?”禮部尚書林新一下沒反應過來,朝中姓耿的官員還是有五六個,未婚沒娶的他記得只有一個,就是新晉的狀元郎,永毅侯之子,耿沉淵。

    可是耿狀元請假回揚州,去處理養父子嗣的事情,據他所知,如今還沒回天越城,難道二公主和耿狀元早就私下有情了,可這也不應該沖上金鑾殿來求指婚吧。

    禮部尚書林新問出了在殿上大部分人的心聲,究竟二公主說的是哪個耿大人?

    支持駙馬那邊的人最是希望二公主說出來的人是耿沉淵,誰都知道陛下對這個新科狀元有幾分看重,若是尚了二公主的是這個耿狀元,也許明帝就不支持這個駙馬條例了。

    只有敏銳的幾人才發現,從二公主進來之後,耿佑臣的臉色就有點不對,簡直是一瞬間就從紅便白,整張臉一下褪盡了血色。

    “是戶部郎中耿佑臣耿大人!”

    在眾所期待之中,二公主沒有絲毫的壓力,宛若其他人的目光不存在一樣,宣佈出自己情郎的名字。

    頓時,朝堂上炸開了窩一般,耿佑臣可是新婚娶妻納妾一起加起來也不過幾個月,怎麼都難想到他。

    耿佑臣遭受到各方各面穿過來的視線,視線好似有實質一般,要將他看的無地自容,他看著二公主,恨不得沖上去直接將她拖了下來,可是此時,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的。

    因為,這是金鑾殿!

    他去拖一個未嫁的公主,完全夠得上藐視聖上,不識大體的罪名!

    耿佑臣只覺得手腳就這麼不自覺的開始顫抖,幾乎要不受控制的直接軟了下去,他低著頭,期盼觀音菩薩,各路神仙,讓二公主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千萬不要說出昨晚的事情。

    他跟自己打賭,賭二公主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那樣難為情的事情!

    可是耿佑臣發現,自己到底是低估了二公主的破壞能力。

    明帝一雙眼冷冷的盯著跪在殿中的二公主,在她說出耿佑臣的名字之後,他雙眸看著這個最長的女兒,眉頭緊緊的揪在一起,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你難道不知道他已經有了妻妾嗎?”

    “兒臣知道。”二公主如一頭腦袋被堵了的牛一般,跪在地上,沒有聽出明帝那隱忍在話語下的怒火。

    禦鳳檀朱唇微翹,搖著頭的加上一句,“二公主,你貴為皇家子嗣,不可能去做妾的,幹嘛非要嫁給他呢,你若是看上別的人,陛下和皇后肯定樂意給你指婚的,大雍青年俊傑如此之多,還怕沒有更好的嗎?”

    “不,我就要他!”二公主說完之後,對著明帝語不驚人死不休,“父皇,兒臣已經和耿大人有了夫妻之實,這一輩再也不嫁給其他人了!”

    她是抱著讓明帝沒有辦法拒絕她的決心,畢竟女子和男子發生了實質的關係,為了兩家的名譽著想,一般都是娶了回家。

    這一句,簡直比邊關入侵還要讓朝堂上的百官驚訝啊,若是邊關入侵,那是他們每日都可能會聽到的消息,多少都有點心裏準備。

    可今日這是二公主自爆已經和已婚的耿佑臣發生了關係,還鬧到了金鑾殿上要求賜婚,這是十年難得遇見的一幕!

    最為好笑的是,剛才耿佑臣還幫著駙馬那邊,傾盡全力的辯駁,原來人家早就暗渡陳倉了,等著娶了公主升官發財的,如今看到駙馬條例,當然是無法忍受啊!

    所有人都默默的噤聲,整個大殿裏出現了一種奇異的寂靜,仿若一下子安靜到了極點,包括張閣老,薛國公這樣的老臣,都是不發一言。

    因為坐在最上面的那個天子,渾身散發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暴怒的情緒。

    明帝手指緊緊的扣住純金龍椅的扶手,目光如劍,射向耿佑臣,讓人懷疑,若不是在金鑾殿上,只怕明帝已經抄起一把劍,就這樣直接將耿佑臣砍成八塊洩憤!

    啪的一聲——

    在如此龍威下,耿佑臣腿腳發軟,竟然直接跪了下來,癱軟到了殿上,他渾身發抖如篩子,和秋天的落葉一般簌簌發抖。

    如今不再是什麼駙馬的問題了,問題在於他敢誘奸天之嬌女!

    對,在所有人的腦中,想到就是誘奸兩個字!

    誰管你通奸還是什麼,為了二公主的名譽,也一定會如此處理!

    他們都在靜默中等待,等待著明帝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正文 107 生不如死

    “耿駙馬,恭喜恭喜啊……”

    新賜的駙馬府中張燈結綵,紅綢高掛,偶爾有客人進來,對著穿著大紅喜服的新郎官拱手祝賀,他們口中說著慶賀的話,眼底卻藏不住那幸災樂禍和譏諷嘲笑。

    耿佑臣在金鑾殿上,被冒失沖進去的二公主抖出了兩人早有苟且之事,明帝雷霆大怒,剛要處罰之時,西太后和皇后趕到,連忙將此事說成是兩情相悅,早有所屬,若不是韋凝紫在宮中眾人面前發生了那等醜事,本來耿佑臣是要娶二公主的,但公主情深意切,無法拋棄所愛,所以才大膽做出此等行為。

    在西太后的一力掩蓋下,這件事就便披了一層郎情妾意的美妙皮相,明帝雖然知道真相如何,但是為了保留皇家人的顏面,終於默認了這個說法。

    緊接著,皇后下了一道懿旨,韋凝紫婚前失貞,不配為妻,又當街大鬧,婚後失德,不堪為妻,貶為妾室。耿佑臣接著就娶公主,成為駙馬條例通過後,第一個勇敢,大無畏的大雍駙馬。

    而威武將軍在聽到自己義女貶為妾室之後,義憤填膺,立即要求直上天庭,要求太后收回懿旨,在被韋夫人拉著到房中長談了兩個時辰後,最後依然是面聖,當威武將軍韋剛城從禦書房出來後不久,他便被任命為新的京城禁衛軍統領。

    大雍有史一來最富有傳奇性的故事就這麼出來了。

    在種種不屑,嘲笑的眼光下,耿佑臣過了一天,只覺得第二次穿這身新郎服,竟然比第一次還要來的鬱悶。硬著頭皮送走了各方的賓客,才鬱鬱的回到了駙馬府內佈置的紅彤彤的新房內。

    一進門,便看到床上坐著穿新娘服的女子,頭上戴著大紅蓋頭,上面繡著一對金線繡的龍鳳呈祥,燃燒的火光反射到上面,刺眼的光彩似在嘲笑他的今日。

    他雙目緊緊盯著那圖案,宮廷的繡娘手再巧,圖案再美,也阻攔不了他想將目光直接化為利箭,戳死掩蓋在蓋頭下面那個女人的想法。

    這個蠢笨如豬的二公主,若不是她就那麼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金鑾殿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曝出兩人之間的關係,他何至於走到這一步?陛下也不會當即就拍板,直接通過駙馬條例,即刻施行!

    若不是她突然出現,一切都還有迴旋的餘地,事情也不會變成如今這番景象,他現在算什麼,高級男寵嗎?難道他以後一輩子都要守在二公主的身邊,不可以再上朝,不可以再去參與朝政,不可以再和那些當朝的官員談笑風生,議論國事。

    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想要在金鑾殿上大展宏圖,做一個被敬仰的人,而不是變成女人的附屬品,每日就在府中虛度光陰,消磨時間。

    二公主拜完天地後,便由喜娘扶著坐在了新房裏,一直等待著耿佑臣回來,直到聽見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心就莫名的緊張起來,兩隻手在喜袍大大的袖子下緊緊的抓在一起,等待著耿佑臣來掀開她的喜帕……

    可那腳步聲卻在門被關上後,就停了下來,然後就一直一直的停在了那裏。

    二公主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她的嬌羞和期待,很快的就消磨盡了,於是抬手一把掀開自己的喜帕,正看到那個面貌溫和的男子站在她的前方,一瞬間,她對上他的目光,裏面的眸光讓她全身發了抖。

    那是一種透著濃烈的厭惡和嫌棄的目光,似乎還有著濃濃的殺意,恨不得馬上過來掐死她一般。

    她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再看時,男子眼底有的只是平日裏那種溫柔的眸光,正對著她走過來,笑道:“怎麼這麼等不及?”再抱怨也沒有用了,現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耿佑臣是二駙馬,人人都在嘲笑他。

    二公主被那樣柔情的眼神所望著,也覺得開始那種眸光是自己的錯覺,略微害羞道:“我看你很久沒過來,以為你沒在了。”

    昏黃的燭光照的二公主的面目也透出一種柔和的光,耿佑臣看她此時溫柔和順的樣子,再配著此情此景,便也有了兩分的情欲,和二公主一起喝了合巹酒。

    初嘗了情欲滋味的二公主早就有幾分耐不住,此時喝了這加了些許配料的合巹酒,雙眸如春水,盈盈顧盼間,帶著無限的催促,拉著耿佑臣便往床上去。

    耿佑臣和二公主也不是第一回行這事,可第一回那是壯志淩雲,睡了二公主等於是睡了一個爵位和錦繡前程回來,幹起事來只怕比起吃春藥還要有效果。

    而現在,被二公主手拉著到了床上,耿佑臣卻有點提不起勁來。

    權利是男人最好的春藥,這一句話到了耿佑臣身上是沒有一點錯兒,任二公主多激情,他配合著在那身軀上折騰,可眼眸裏都是清清明明的得不上一點勁。

    二公主又不是雛了,加上出嫁前,宮裏的老嬤嬤跟她說了不少春宮事,她又腆著臉皮問了不少,此時感覺到那處軟綿綿的,臉就往下垮了一點,眼睛盯著耿佑臣,問道:“你怎麼了,難道是不樂意娶我?”

    她衝動是衝動,但又不是傻的沒一點腦子,駙馬條例出來的時候,她便心裏一跳,當初自己死活要嫁給耿佑臣的時候,還說過憑藉她的身份來幫耿佑臣步步高升,結果到現在,不僅幫不到,還讓前途徹底如斷橋,再也走不下去。

    若是平常女子,說不定還有點心虛,少不了要溫柔婉約一會,可是二公主不會,她想到的只是,她是公主,高貴的公主,耿佑臣娶了她,難道還有什麼不樂意的嗎?

    耿佑臣一怔,旋即反應過來,笑道:“怎麼會呢,我對你的心,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他握著二公主的手,小意安慰著,心底卻暗道,他當然不願意,如今娶了個二公主回來,他什麼都沒了,就是頂著一個駙馬都尉的虛銜而已。

    以前還覺得五品的戶部郎中品級太低,如今想來,他才二十歲,就算現在是五品戶部郎中,在朝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的了。

    人心都是不滿足的,當擁有那樣的東西的時候,並不會覺得珍貴,失去的時候才常常後悔。

    “那你怎麼對我沒什麼興趣?”二公主有些不滿,她聽說一個男人要是喜歡女人,可是如狼似虎的,迫不及待,絕不會像眼前耿佑臣的樣子,軟軟綿綿,一點男人味都沒有。這一次沒有被他那麼糊弄過去,繼續道:“娶了我之後就不能當官了,你不後悔嗎?”

    後悔,當然後悔。

    耿佑臣被二公主那審問犯人一般的口氣弄得是極為沒趣,語氣裏的敷衍也就多了幾分,實在是接待了一天的客人,也滿心的鬱悶,讓他再如何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對居高臨下的二公主,他都有些不耐了,“二公主,如今我已經娶了你回來,自然是不後悔的,你還懷疑什麼!”

    二公主哪里容得了他這麼和自己說話,之前和她一起溫柔的好像都把她捧到天上去,這才娶進來第一頁就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一把將耿佑臣從身上推開,尖叫道:“你還說不後悔,你當初騙我就是因為我能幫你升官吧,現在沒了希望,就把我當破爛了是不,我告訴你,耿佑臣,這不可能,就算父皇不喜歡我,母后還在那呢,我現在就告訴母后去!”

    音落,就要站起,提著裙擺往外沖。

    “我的姑奶奶啊!你這是鬧什麼,我這不是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有些累了嗎?”耿佑臣一聽到她要去告訴皇后,哪里肯,身形迅速一動,從床上起來抱住二公主就往後拖,口中不斷的勸道:“你這要是鬧出去,讓人看咱們的笑話嗎?!”

    “笑話,誰有膽子敢笑話我!”二公主被耿佑臣抱著,眼底都是厲害的光,依舊大聲尖叫,掙紮。

    耿佑臣實在是受不了,這旁邊的喜娘什麼還在,乾脆將二公主推到了床上,用嘴堵住她的尖叫,這方面耿佑臣還是個老手,二公主哪里經得起他的撩撥,身子漸漸的軟了,耿佑臣一面親著,感覺到腹一下有一點燥熱的感覺了。

    還好,這合巹酒里加了催情的東西,現在總算是可以派得上用場了。

    就著這藥勁,耿佑臣將兩盞燈燭吹滅,和二公主拉下帳幔,開始了非常特別的洞房花燭之夜。

    次日,耿佑臣只覺得渾身都疼的厲害,身上好似被碾過了一般,胸口,脖子上都隱隱有著刺痛,朦朧醒來才想起昨夜和二公主洞房花燭夜了。

    抬眼就看到二公主精神奕奕的望著他,臉上都是吃飽喝足的表情,趴在他身上,雙眸含羞帶怯的望著耿佑臣,“駙馬你可真厲害,昨天你累了,一回便罷了,今天你可不許偷懶哦!”說罷,還伸出手在他胸口揪了一下,然後起床讓人服侍穿衣。

    耿佑臣疼的嘴角一抽,連忙捂住胸口,想起昨夜二公主騎在他身上又咬又掐,那瘋狂勁兒,簡直比狼狗還要兇猛,再聽今晚還要如此來個三回,不由的渾身打了個顫抖。

    過了一會,耿佑臣也從床上起來,由著丫鬟伺候穿上了衣裳,去洗簌後,便要回永毅侯府先給祖先上香。

    因為幾個月前到祠堂上過香,此時又來,耿佑臣的心情卻沒有更好。

    李老太君端坐在祠堂中,看著耿佑臣,看著這個曾經最有希望,她也將希望放在他身上的庶子,眼底那光是說不出的失望,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整個天越城如今都是傳著他的笑話。

    鬧到如今這地步,不用李老太君再說什麼,就是耿佑臣知道自己想承爵,只怕是永毅侯府的子孫死光了才輪得到他。

    耿佑臣低著頭,自己都覺得愧對列祖列宗,卻又憎恨著這些祖先,為什麼不保佑他?為什麼讓他節節失利!難道祖宗也偏信,覺得耿沉淵比自己更好?

    二公主本來就沒這個耐心去上香,隨意的拜了幾下,就將香丟了,自己走了,她一個公主給臣子行禮,也要看他們受不受得了。

    李老太君一句話都沒說,看著二公主走了,也沒說媳婦茶的事,要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她連這拜祖都不想來了,簡直丟光了祖宗的臉,娶了個這樣不要臉的媳婦回來。

    如今剛好耿佑臣娶了公主,住出去是最好不過了,永毅侯府以後也和他們沒啥關係了。

    二公主轉了一圈,回到公主府,便坐到了大廳裏,等著耿佑臣原先的妾室來給她見禮了。

    駙馬條例中有說過,若是在條例頒佈之前所納妾室,就不追究了,在條例公佈之後,若有敢納妾者,就按違抗聖旨罪算。

    而耿佑臣原本的妻子被皇后特別下懿旨貶為妾,原本是要休掉的,可耿佑臣說雖然韋凝紫德行有缺,但是到底嫁給他不久,肚中又有耿家的骨肉,休掉以後,母子便沒有了倚靠,他實在不忍。皇后考慮到威武將軍府和永毅侯府的臉面,這才改成降為妾。

    二公主知道耿佑臣曾經為韋凝紫求情,對這個原本坐在耿佑臣位置上的女人就有些不滿,又聽說她長得格外嬌美,也讓宮女給她特意裝扮了一番。

    這四個隨身的宮女和一個嬤嬤是皇后特意挑選出來的,以前二公主身邊的那些,被皇后都遷怒拖出去打死了。

    宮女按照二公主的要求,給她挽了個富貴牡丹髻,然後在上面插著燒藍鳳形紅珊瑚的花冠,然後沿著牡丹髻上分別點綴上紅色寶石的小插梳,再從箱裏拿出公主制式的縷金鳳紋瑤光鍛的長裙,外面套著櫻草色透絲雪蟬衫。

    二公主站在一人高的水銀鏡前,反復看著自己的裝束,後邊的宮女連聲誇讚:“二公主本就生的風華絕代,再這麼一打扮,就跟月裏嫦娥似的,讓奴婢看的目不轉睛呢。”

    望著鏡子裏面的人兒,二公主驕傲的笑了笑,伸開雙手左右看了看,“本宮自己也這麼覺得,算你說了句實話,賞。”

    這一番話,可沒將剛到宮女跟前伺候的四個宮女嗆到,好在她們定力不錯,生生忍住了,扶著二公主便去了前廳。

    秋水和韋凝紫早就站在了前廳候著,耐不得她們不來,耿佑臣早早就派人來催她們,特別是韋凝紫,簡直是在監視下,看著她起床,梳洗,然後便押到了這裏。

    秋水一看到韋凝紫,臉上的笑就是明明白白的幸災樂禍,“這不是韋姨娘嗎,今兒個來的也挺早的,是給新夫人請安啊。”

    自不小心推倒韋凝紫肚子裏的孩子後,秋水被關到前些日子才放了出來,韋凝紫仗著肚子,沒少給她氣受,結果後來聽到耿佑臣要娶公主,把韋凝紫貶為了妾,秋水在屋內笑了整整一天,差點把下巴都笑脫了。

    現在看到韋凝紫就要說上幾句刺耳的話,心裏才覺得舒坦,有肚子又怎樣,有肚子還不是被人貶為了妾,從妻變妾,還不如她呢。

    韋凝紫當然是受不了這口氣的,新婚期間先是納妾,鬧得整個京城都笑話她,接著耿佑臣又來這麼一出,讓她成為了第一個從妻到妾的女子。她起初也反抗過,先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每一招都使出來了,可李老太君大概對她也沒多大的好感,先頭還拉著耿佑臣去訓斥,可是事已至此,也只好勸韋凝紫,見勸不了,就派了兩個婆子,日夜守著韋凝紫,不讓她尋死。

    韋凝紫見永毅侯府是沒有辦法了,又寫信給韋夫人,誰知道韋夫人只說皇后懿旨上說的一切沒有錯誤,便是上到哪,那都是實實在在韋凝紫曾經犯過的錯誤。

    韋凝紫當然不知道,雲卿私底下派人,將韋素玲當年中毒發生的事,隱隱約約的透露給了韋夫人,知道韋凝紫下手謀害自己的親娘,韋夫人嚇了一大跳,開始覺得不可思議,可後來有丫鬟說韋凝紫在府中時,對著韋素玲神神叨叨的,那樣子絕不是女兒對母親的悲痛,雖然沒有證據說這一切,可是韋夫人還是有些害怕,對自己的母親能如此,那她這個義母,豈不是更下得了手,也正因為如此,威武將軍府並不願意出多大的力去幫韋凝紫。

    而且因為明帝覺得虧欠威武將軍的,將他職位平移,從一個不出征就沒有兵權的將軍,變成了京城二十萬禁衛軍的統領來作為補償,怎麼看,韋夫人都覺得不幫韋凝紫是明智的。

    哪方求告都無門,韋凝紫氣的幾天都睡不著,若不是為了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她一口飯都吃不下。

    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卻隱隱知道,自己現在是不被義父義母所喜歡了,漸漸的又要變成一個人。

    秋水說完之後,在一旁等了半天,都沒等到韋凝紫說話,不由的眨了眨眼睛,難道是韋凝紫已經氣傻了嗎?余光瞥見二公主的身影過來,眼睛陡然一亮,掛著驚異的表情,聲音誇張又帶著委屈道:“紫姨娘,我和你說話,你怎麼不理我?大家都是姨娘,身份都一樣,你擺著那高高在上的身份,還以為自己是耿夫人嗎?咱們現在的主母可是公主殿下了呢!”

    二公主堪堪走過來,這聲音便順著飄到了她的耳中,頓時兩道眉毛豎了起來,望著腹部微凸的韋凝紫就要發作。

    旁邊的嬤嬤瞧著不好,趕緊拉住她,“二公主,今兒個是頭回敬茶,有什麼等會說。”她是宮裏出來的老嬤嬤,哪里不知道秋水那挑撥之意,生怕二公主沒喝茶先鬧了事出來,雖然身份高貴,可傳出去也太不像話了,少不得又要害皇后被罵。

    二公主這才重新記起今日自己的地位,抬起下巴,走到正廳中坐下來,而耿佑臣則坐在她身邊的位置。

    秋水生性好動,穿著也偏向明朗的顏色,上身著了橙黃色的蝶戀花暗花對襟短襖,下面系著淺青色的百褶裙,整個人十分的明媚,一雙大眼睛咕嚕嚕的轉不停,看起來便知道是個不安分的,頭上簪著兩隻金包銀縷空菊花簪。

    看到二公主進來後,並沒有發作韋凝紫,還有些奇怪,聽說二公主性格最衝動了,怎麼今兒個這麼沉穩,不過她還是笑嘻嘻的過去給二公主行了一個大禮,端著茶道:“二公主,請喝茶。”

    若是平常人家中,娶了媳婦,妾室都要稱‘夫人’,可駙馬條例一出後,雖然不說駙馬和家人見到公主就行禮,自稱微臣什麼,可是公主是再不跟著夫君稱什麼夫人,而是駙馬跟著公主的排行來稱呼。

    耿佑臣聽了便覺得有點膈應,手指握著茶盞的時候微微用力,卻又無可奈何的鬆開,抿了一口杯中的茶,卻再沒往日那種清香。

    二公主是知道秋水的,也曉得她的身份,撫安伯府姨娘的妹妹,一個平民而已,身份低微,就算是怎麼也起不了什麼風雨。

    再加上剛才聽秋水說話,好似很維護她的地位,便也沒過多的為難,端起茶喝了一口,用帕子擦了擦嘴,讓嬤嬤在託盤上放了一個紅包道:“行了,你就在一旁站著去吧。”

    這口氣,完全就沒把秋水當妾室看,一副使喚丫頭的口氣,秋水的臉色不大好看,但還是沒說什麼。在她的心底,公主還是很牛的,是皇帝的女兒,輕易得罪不得,不然就要被拉出去砍頭,不得不說,有時候這種平民意識對秋水還起了點保護作用。

    二公主並不是沒看到秋水的臉色,只是她此時的注意力,都在韋凝紫的身上了。

    她一雙眼睛帶著點斜視,就這麼乜著韋凝紫,見她一身煙柳色的銀錯金海棠花色的長輩子,下身穿著淺碧色輕柳軟枝的長裙,頭上挽著朝月髻,上面簪著了兩隻白玉鑲縷空銀花的長釵,整個人看起來清新中又不失鄭重,瞧著就透著一股嬌媚,好似一朵桃花正掛在枝頭綻放著,只是臉色稍微差了點,就算用粉遮蓋著,眼下也有些透著青。

    韋凝紫,二公主可是清楚得不得了,親身父親死了之後就投奔揚州的姨媽家,結果因為巫術一事,被撫安伯府趕了出來,差點死了,又被威武將軍救了回來,收做了義女,後來因為狀元宴上和耿佑臣發生了醜事,才被耿佑臣娶了回來。

    這些事情,二公主在和耿佑臣有了勾搭之後,就讓人查的清清楚楚,她不止一次嗤笑過韋凝紫的身份,說到底都是個孤女,憑什麼和她鬥。

    今兒個一看,的確是生的水靈靈的很勾人,難怪耿佑臣還求著母后說不要休她,這狐媚子臉,看了就來氣。

    這時二公主已經完全忽略韋凝紫肚子裏還有個孩子的因素,覺得一切都是因為韋凝紫長得漂亮,才讓耿佑臣狠不下心休了,寧願收著做小妾。

    韋凝紫肚子裏懷著孩子,從耿佑臣出來之後,便用如水的杏眸懇求的望著他,希望不要跪下來敬茶,耿佑臣倒是被那眼眸打動,可是無論如何都曉得不能開這口,要是不敬茶,估摸韋凝紫會被二公主找理由立即折磨死,便移開了目光不去看她。

    韋凝紫知道這個男人是沒了靠頭,能讓她從妻變妾,這樣狠得下心的男人,還有什麼求的呢。

    她只希望肚子裏的孩子能爭氣,到時候不管怎樣,她還有個孩子傍身,若是個兒子的話,說不定還能讓她以後擺脫這種日子。

    想到這裏,韋凝紫端起粉藍遞過來的茶水,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姿態恭敬的將茶盤舉高,對著二公主道:“二公主,請喝茶。”

    二公主看著韋凝紫那小心的動作,好像動作一大就要折斷了腰似的,讓她想起宮裏那些個和皇后爭寵的美人,再加上韋凝紫以前那特殊的身份,便冷笑一聲,眼睛向上挑,露出的短額頭上便有著密密麻麻的皺紋,“你的茶,本宮可不敢喝。”

    韋凝紫一怔,抬起頭就望著二公主,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心裏本來有點惴惴不安的,如今倒化作了事實,看來這二公主肯定要找她的麻煩。

    “二公主,可是茶的溫度太高,婢妾再舉一會,涼了後你再喝。”韋凝紫深深的呼吸了一次,臉上帶著笑,溫柔的說道。

    二公主倒沒想到韋凝紫被她這麼說,還挺沉得住氣的,看來還不是個好對付的,當然,在二公主心底,她覺得別人都應該是沉不住氣的人。

    “不是茶溫高不高的問題,據本宮所知,你先是死了爹,後來你娘又半死,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想來想去,本宮覺得你這樣的,大概就是別人說的克死爹娘的命,如今你爹娘都沒搞頭了,如今本宮做了你主母,也有個‘母’字,實在是怕你這剋星端上來的茶,直接將本宮也克死了!”二公主表情越發的刻薄,口裏吐出來的話也非常難聽,直將耿佑臣聽得眉頭直皺,用力的咳了兩聲。

    身後的嬤嬤也覺得不妥,哪有新婚第二日喝主母茶的時候,就這麼左一句死,右一句死的,所以低聲的提醒道:“公主,大喜之日,不吉利。”

    “你看,連嬤嬤這麼懂規矩的人,都覺得你是個不吉利的。”二公主完全沒聽懂嬤嬤的意思,覺得自己這番做法,很是不錯。

    韋凝紫聽著她這一番指責,腦袋都是痛的,再怎麼說,她父親是她十多歲才死的,這怎麼能說是她克死的,再者要繼續克的話,也是韋將軍韋夫人,怎麼也沒聽說是克主母的吧。

    她忍著這些侮辱,強自冷靜道:“二公主洪福齊天,豈非尋常人可比的。”

    “那可說不定,命硬的那種,克死了本宮,駙馬,還有其他人,等大家死光了,最後只會剩下她一個人的,還不曉得這樣的命硬,生下來的是不是也是個小剋星!”二公主沒有半點饒人的語氣,望著韋凝紫一副受氣的樣子,心底覺得痛快了許多。

    “二公主,喝茶吧。”耿佑臣看二公主說話越來越不著邊際,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一個公主,怎麼會是這幅德行,他覺得自己真是撿到了大雍朝開朝以來最奇葩的公主回來了。

    二公主一聽耿佑臣開口說話,話裏似乎很是疼惜韋凝紫的樣子,就更是有氣,就曉得這個狐媚子在他心底是個寶,她說幾句他就心疼了。

    “女子的事情,你一個男人就不要過問了!”

    二公主對著耿佑臣毫不客氣的反駁回去,不管耿佑臣被這話說的面皮一陣白一陣青,然後瞪了一眼低著頭的韋凝紫,心裏的醋海翻波,直接伸手將茶端起來,對著韋凝紫的頭上倒下。

    這可真是赤裸裸的動作,連一點假裝都沒有,就這麼扣了上去,將秋水和一干丫鬟婆子看的是目瞪口呆。

    別的人至少要做點假動作,說點客氣話什麼的,而二公主倒完後,將杯子對著盤子裏一扔,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擦手道:“這茶不好喝,本宮不喝了。”

    “茶喝過了,你得讓人站起來吧。”耿佑臣望著韋凝紫頭上濕漉漉的樣子,看著那嬌媚的臉一下變得狼狽,到底韋凝紫原來還是她的正妻,如今好端端的做了妾室,就已經委屈了,還要面對如此刻薄的二公主,被倒扣上那樣滾燙的茶水,便有點心疼,再看她手還護著腹部,想到那裏是自己的兒子,開口道。

    “站什麼?讓她跪著,連茶都端不好的,怎麼做奴婢的!”二公主擦了手,將帕子往一旁一丟,眼眸看到耿佑臣那心疼的眼神,心裏更為不爽,冷叱道。

    “公主怎麼對婢妾沒有關係,可是婢妾的肚子裏懷的是夫君的骨肉,若是長跪下去,只怕肚子孩子受不了,還請公主繞過婢妾這次,婢妾日後一定多多訓練,將茶端的讓公主滿意。”韋凝紫經過剛才那一遭,知道耿佑臣在公主面前不能替她說話,越說公主越生氣,不如自己開口相求還比較好。雖然被倒了茶水到頭上,可韋凝紫知道自己和二公主比起來那身份上的區別,二公主不是秋水,不是硬碰硬的時候。

    二公主看了眼她護著肚子的模樣,想到她是因為跟耿佑臣滾了床單才有的孩子,臉色就更難看了,整個人就是一瓶打翻的千年陳醋,整張臉上一絲兒同情的樣子都沒有,嗤的一下站起來,語氣酸中帶狠,道:“這裏是公主府,在這府裏只有本宮肚子裏的孩子,才算是駙馬的孩子,你那肚子裏的,誰知道是哪兒來的野種,就算不是的,那也不是本宮的什麼人,你就老老實實跪在這裏,什麼時候本宮說可以起來,你再起來!”她就不相信,跪個一天,這肚子裏的賤種還跪不下來,若是如此,她還有別的招,她才不會在府裏養別人的孩子!

    韋凝紫何曾聽過這等荒謬的言語,只抬起眼,不知所措的望著耿佑臣,楚楚可憐的相求。

    她說這話,可是一丁點都沒顧忌耿佑臣的臉面了,耿佑臣臉色如果剛才是青白不定,如今就是猛的漲紅,一把站起來道:“二公主,雖然我是你的駙馬,可她也是我的妾室,肚子裏懷的是我的孩子,不是什麼野種,你怎麼可以讓她就這麼一直跪著,她一個孕婦跪這麼久,哪里受得住!”

    本來嬤嬤聽到二公主的話,想等會回去的時候勸慰幾句,讓韋凝紫早點站起來的,她倒不是可憐韋凝紫,只是想著要維護皇后的名聲。

    可如今耿佑臣這麼一說,二公主完全是爆發了,她咻地一下轉過身來,望著耿佑臣,罵道:“我就知道你心裏戀著的是這個狐媚子,你娶我不過是想要為了你的前程是吧,讓她跪幾下你就捨不得了,我為了你還到金鑾殿上去求父皇,怎麼沒看到你心疼一下我,耿佑臣,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如今見我對你沒用了,阻礙你升官了,為你謀不到東西了,你就對我這般無情無義!我告訴你,你越是捨不得她,我就越要折磨她,你越捨不得那個小賤種,我現在就要把那孩子打沒!”

    二公主吼完轉身便對著韋凝紫踢了下去,韋凝紫早在她狂化的時候就做了準備,此時側身一避,那一腳沒踢到肚子,卻也踹到了胸口,頓時就疼的倒了下去。

    耿佑臣聽二公主那尖利的叫聲,那句句指責,都戳中他的痛楚,只覺得腦子發疼,目光見二公主這麼蠻不講理,直接就要踢自己的兒子,便沖了上去,要攔住二公主的動作,救下兒子。

    可二公主只看到他對著自己沖過來,臉色猙獰,眼眸兇狠,看起來好像要打她的樣子,頓時怒上胸口,拉著耿佑臣就廝打了起來。

    二公主在宮中也有女官教了些拳腳功夫,不是全然的弱質女流,發起瘋來,很是恐怖,抓著耿佑臣的頭髮,拼命的揪啊,拉啊,使勁的咬!

    而耿佑臣功夫不錯,雖然看到二公主的行徑實在是忍無可忍,可到底也不敢對她出手,只是用力的握著她的手,不讓她太過大力,免得整個頭皮都被扯了去!

    “嬤嬤啊,你們還不來幫忙,我要被他打死了!”二公主被男子的大掌鉗住動彈不得,就發揮尖叫功夫,大聲尖叫。

    那四名宮女裏有兩名是有武功的,此時聽到二公主尖叫,立即上去扣住耿佑臣的手腕,用力的一扳,將他的肩膀卸了下來,耿佑臣立即失力。

    二公主手上的勁一被放鬆,那股怒沖大腦,完全失去理智的一面就出來了,直接在桌上拿著那拖茶的拖盤對著耿佑臣撲頭蓋臉的砸下去。

    “竟然敢對本宮對手!你丫的膽子也太大了!”

    “不打你,你就不知道本公主的厲害!”

    那託盤砰砰砰的打在耿佑臣的身上,直打得他縮又縮不得,手又動不得,整個人就只有用腿抵擋,二公主看他還敢擋,直接就一下坐到了耿佑臣的身上,壓著他的推,更加用力的砸!

    如果要用個詞語來形容耿佑臣的想法,那就是——生不如死!

    大公主過往的十幾年來,一直都在明帝和皇后的庇護下,無論是宮裏宮外都沒有人敢輕易的惹她,那些惹她的如今都差不多是一具死屍了。

    現在她嫁人了,也完全沒有嫁為人婦的自覺,在她看來,駙馬是什麼,駙馬就是名正言順娶了她的男寵啊,和外邊那些小倌其實是沒啥區別的,不過一個光鮮漂亮點罷了,本質上都應該是要奉承她,討好她,將她在床上床下都伺候得舒舒服服才對。

    自己家這個,敢為了一個狐媚子跟她頂嘴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對她動手,難道不想活了嗎?!

    二公主狠狠的將耿佑臣打得眼冒金星,頭昏眼花,眼睛腫起,鼻孔流血,再也沒力氣動了,被二公主如此暴力行為嚇得呆了的嬤嬤才回過神來,也不敢上前勸,生怕二公主等會還沒打夠,又拿著自己去砸,只離得有點距離的喊道:“二公主,好了,駙馬知錯了。”

    “哼!”二公主望著躺在地上和死魚一樣的耿佑臣,冷哼一聲,將託盤往旁邊一丟,站了起來,不屑道:“才打這麼幾下就裝死!既然你要躺,今晚之前,你們誰也不許扶他起來,讓他在這裏躺個夠!”要不是晚上她還等著他服侍,乾脆就讓他在這裏睡一天算了!

    宮女和丫鬟面面相覷,不禁對躺在地上的駙馬爺有點同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啊,駙馬哪里是願意躺,他兩個胳膊被卸了,又被二公主那麼鋪頭蓋面的一頓猛砸,是個人都站不起來啊。

    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一句話,每個人都縮著脖子,儘量讓自己的存在感弱一點,秋水更是慢慢的弓了身子,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個小棉球,別讓面前這個彪悍的公主發現了才好。

    二公主打完了耿佑臣,餘光瞟到一旁被嚇幾呆的韋凝紫,看她那小臉慘白,嬌嬌柔柔的樣子就來氣。就是這個狐媚子,才讓她新婚第二日就和駙馬爺鬧起來,婚前的時候,耿佑臣可是溫柔小意,對她很好,肯定是韋凝紫不服自己占了她原本的位置,在駙馬面前挑唆的,不然駙馬不會變成這樣。

    二公主雖然打了耿佑臣,但是心裏其實對耿佑臣還是喜歡的,如今看到韋凝紫,就和天下大部分的女人一樣,覺得自個兒的男人變壞,那都是另外一個女人的錯。

    “來人啊,紫姨娘不尊主母,挑唆駙馬動手毆打公主,給我將她吊在院子裏那棵大樹上,三天后再放下來!”

    此命令一出,韋凝紫嚇得渾身發抖,這個二公主完全就不按理出牌啊,她什麼陰招都不來,完全是不要臉不要皮的一通亂來,自己要是給吊個三天,莫說肚子裏孩子撐不撐得下去,就是自己也只怕只有出的氣了!

    她快速的轉頭,看著場中唯一一個嬤嬤,從剛才嬤嬤的行為來看,她還是懂的一點禮法的,眼裏帶著期望道:“婢妾沒有冒犯公主,也沒有挑唆過駙馬,這裏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是駙馬自己過去的,婢妾什麼都沒有做啊。”

    不得不說,韋凝紫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她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盡力分析出每個人的作用,可是她實在是太不瞭解二公主了。

    二公主走到韋凝紫的面前,對著她就是一腳踢過去,冷笑道:“這裏是公主府,所有的人都是本宮的人,誰敢幫你說一句話,本宮現在就拖他出去杖斃喂狗,她們沒有這個膽子!本宮是公主,你是平民,本宮是主母,你是妾,本宮說你冒犯了就冒犯了,來人,把她倒吊在樹上!”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28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1 AM 編輯

正文 108 丟盡臉面

    本來想開口阻止的嬤嬤在聽到二公主的話後也沉默了,她在宮中多年,當然是知道這個二公主的厲害的,奴婢的命在她眼底,還不如一個耳環來的珍貴,垂下眼皮,當作什麼都看見。

    韋凝紫被二公主彪悍的行為驚的全身冰涼,眼底蓄滿了驚恐的神色望著眼前這個滿臉橫勁的公主,陰招她使不出來,狠招她又沒那實力,一直認為自己聰慧的韋凝紫眼下終於有一種無力感了。

    站在一旁的人雖然同情韋凝紫,但是更希望自己能活著,立即有人上去,將韋凝紫直接拖出去,往院外的大樹上走去。

    公主府中的人,大部分都是從宮裏出來的,一小部分是永毅侯府裏的下人,可此時沒一個人敢說話。

    粉藍粉玉幾乎是嚇得瑟瑟發抖,生怕這個二公主因為她們是韋凝紫的丫鬟而遷怒,而其他的下人更是和韋凝紫感情淺淡,就更不可能為韋凝紫求情。

    幾名宮女粗魯按住韋凝紫,不讓她掙紮,在她腳上綁好繩子,然後將繩子一拉,就這樣把韋凝紫掉在了院子裏的大梧桐樹下。

    血液逆行,韋凝紫只覺得頭變得越來越大,整個人說不出的難受,由於倒掉,她的腹部重心往下垂,隱隱約約有刺痛感,本來她的胎之前被秋水推了就受了創,養了這些時日好了不少,大夫說可以下床走動,但不宜大動作的。

    可今日這麼一番折騰,又跪又踢的,胎氣早就動了,只不過韋凝紫開始被驚嚇,沒有察覺到,如今再這麼一倒吊,不多一會,血順著大腿根開始往下滴。

    一滴滴鮮紅的血液就這麼從韋凝紫的身上流了下來,韋凝紫開始奮力的掙紮,大喊,“二公主,二公主,求你放婢妾下來吧,婢妾的孩子,孩子……”

    她幾乎是哭著在喊叫,拼命的想要向上彎起身子把腿上的繩子解開,那樣子好似一條掙紮的魚,徒然無功的爭鬥著,漸漸的隨著血越低越多,韋凝紫的力氣也漸漸失去,口中依舊低聲喊道:“二公主,求你了,婢妾錯了,你讓婢妾下來,孩子,孩子……”

    那種身體漸漸變得冰冷的感覺侵襲著韋凝紫的神經,她能感覺到腹中的生命力隨著一點點的消失,這孩子陪伴了她幾個月的,雖然說她是帶著利益的心理來看這個孩子,可到底是在自己肚子裏呆了這麼久,漸漸有了感情……

    二公主冷笑望著韋凝紫,面上儘是不屑,她的狼狽落入二公主的眼底,是一種快感,流了,流了以後看你還用什麼勾引駙馬!

    這樣的場面配著那低低的,頻臨死亡邊緣的聲音,讓所有人都覺得後背發涼,他們不同情韋凝紫,可肚子裏的孩子,究竟是無辜的。

    嬤嬤看韋凝紫臉色也開始發青,若是死了孩子,也就罷了,若是韋凝紫也死了,公主第一日進門,就把原來的妻子弄死,少不得要被人說,於是壯著膽子上去,對著二公主小聲道:“公主,今兒個還是你大喜之日呢,就把她弄到這兒,實在是不好看,再說見血了,也不吉利,不如讓人取下來,放到偏院去,一回就把人給弄沒了,也不大好。”

    乍聽嬤嬤的話,二公主臉色閃過一絲狠厲,可聽到後頭,她便笑了起來,轉身對著嬤嬤,贊道:“嬤嬤不愧是宮中的老人,若是折磨她一次就死了,那不是虧了,這次就先到這裏,把那個孽種弄了也就夠了!”

    這才吩咐人將韋凝紫放了下來,讓人給韋凝紫丟到後院了事,自己往著後院走去。

    嬤嬤給宮女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去請大夫來。”

    宮女望著在地上縮成一團的韋凝紫,她全身濕淋淋的,汗和血混在一起,看起來好似從水中提出來一般,心裏覺得可憐,可還是有些害怕的問道:“嬤嬤,公主沒說讓請啊。”

    嬤嬤一看宮女臉上那明顯受了驚嚇的樣子,曉得今日二公主的手段實在是太驚人了,莫說這些宮女,就是她乍看到二公主那樣暴打駙馬,也有些緩不過來,心有餘悸的搖頭,可憐這原來的夫人了。

    “方才公主也說不要一次折磨死紫姨娘了,那就是要留著她一條命,你看她如今這模樣,若不是沒有大夫來,只怕活不過今晚,你儘管去請,沒事的。”

    聽了嬤嬤的這番話,宮女才有點放下心來,命府中的丫鬟將韋凝紫抬去偏院,自個兒趕緊外出請大夫了。

    到了夜晚的時候,公主吃飽了,又玩了一會,便覺得有些睡意,往著門口看了一眼,抬起手輕輕揮道:“去,讓駙馬爬起來,吃點飯,晚上到我這來。”

    宮女得了話,到了白日裏鬧得不可開交的正廳,耿佑臣依舊躺在原地,連挪都沒挪下。

    如今這公主府,只怕沒有人敢私底下做什麼,都怕惹到那瘋狂的二公主。

    耿佑臣躺在地上,雖說是八月夏日,這大廳也算涼爽,可在這冰冷死硬的地板上躺了一天,加上頭上身上還有傷,真是苦不堪言。

    宮女幫他將兩隻胳膊裝了上去,站起來望著躺在地上還起不來的耿佑臣道:“公主說,讓你去沖涼,吃個飯,一個時辰後立即去她那裏。”

    一說完,宮女便掉頭出了大廳,一點兒也沒要扶耿佑臣的意思,耿佑臣心裏的憤怒,悔恨,揉成了一團,就像是胸腔裏充滿了氣體,隨時要爆炸。

    一個宮女現在也對他擺臉色看了,他如今究竟成了什麼,駙馬?這是一個駙馬會受到的待遇嗎?

    休息了一會,胳膊好了,耿佑臣站起來,被二公主打得頭腦模糊時,隱隱約約聽到什麼大夫,紫姨娘……

    韋凝紫怎麼了要請大夫,難道是肚子裏的孩子沒有了?

    想到這裏,耿佑臣一手揉著臉上的傷,忍著身上的劇痛往韋凝紫居住的偏院去了……

    二公主在屋中等了好一會,眼看她洗浴出來,又換好了睡衣,這耿佑臣還沒到,手中拿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語聲不爽的問道:“駙馬呢?怎麼還沒來?”

    屋中三個宮女相互對視了幾眼,回道:“二公主,追星已經出去催了,想必是在等駙馬爺一起過來。”

    二公主將手中的梳妝鏡往花梨木臺上一砸,厲聲道:“現在多久了,一個時辰都要過去了,怎麼還不給我過來,他又死哪去了?”

    外頭傳來腳步聲,是那個叫做追星的宮女掀開簾子進來,望見二公主生氣的臉,還有桌上鏡子的碎片,眼神裏略有閃爍,低聲道:“奴婢見過二公主。”

    “見什麼見!駙馬去哪里了?!”一看追星後頭沒人影跟進來,二公主就更生氣,她的人去請耿佑臣,竟然還沒請來。

    追星頓了頓,低頭道:“二公主,駙馬去了紫姨娘的院子,奴婢去請的時候,他說紫姨娘剛掉了孩子,身體不大好,他今晚就不過來了,在那邊歇息。”

    二公主勃然大怒,手臂在梳粧檯上一撩,“什麼!他還要去陪那個狐媚子!好大的膽子!”看來是她今天給的教訓不夠,她說了今晚要讓他伺候的,還敢去紫姨娘那!

    當即站了起來,氣衝衝的往著偏院裏去。

    耿佑臣此時在偏院裏安慰了一陣子韋凝紫,看著那突然癟下去的肚子,聽穩婆說,孩子都已經看得出,是個差不多成型的男胎,心痛如刀割,追星來催他去二公主院子的時候,他哪里肯去,直接就推脫了。

    新婚第二天就讓他這樣,日後若是一直這般,他也不用過日子了,還是得好好振振夫綱。

    韋凝紫是知道二公主厲害的,可是她今日流產,又受了驚嚇,人的身體弱了,心靈也會變弱,特別想要人關懷,耿佑臣的輕哄讓她感覺到一點安慰和溫暖,便捨不得趕他走。

    這一晚,倒真的無關乎爭寵之類的,只是純粹想要個人關心。

    耿佑臣安撫了她之後,便有些累了,今天一天真是他人生以來最困最狼狽的一天,他吩咐人抬了水來,打算沐浴過後,就歇息下來。

    二公主帶著四個宮女和嬤嬤,還有一竿子大小丫鬟婆子,氣勢洶洶直接沖到了偏院,連門都不喊,直接用撞的,進了門以後,看到院子裏有人,就一路打下去,直奔到正屋中。

    韋凝紫剛剛舒服了一點,躺在床上正要入睡,聽到院子傳來各種尖叫喧鬧的聲音,喚道:“粉藍,你看看院子裏是怎麼了?怎麼如此吵鬧,到底還有沒有規矩?”

    粉藍放下手中的活,走到窗前一看,簡直連魂都要嚇到一半,手指飛快的一抖,連視線都趕緊收了回來,生怕外邊的人看到她在偷看了。

    “怎麼了?”韋凝紫瞧著她神態有些不對,疑惑的問道。

    粉藍用手點了點院子,抿了下唇,戰戰兢兢的開口道:“二公主帶了人,正抓著粉玉她們打!”

    方才她看到,粉玉攔在門口不讓人進來,幾個婆子抓著粉玉的頭,將她使勁的往牆上磕,砰砰砰的動作讓人看了就發抖,根本就不像是抓了人的腦袋在撞,而是抓著一根毫無知覺的木頭一樣。

    二公主除掉擋在門前的障礙後,直接進了屋子,望著躺在床上的韋凝紫,先上去抓著她就是兩個耳光,然後問道:“駙馬呢,你把駙馬藏到哪里去了!”這屋子裏她可沒看到耿佑臣,指不定的是韋凝紫把人藏起來了。

    韋凝紫本來就虛弱,被二公主這麼一打,下身傳來刺痛,人直接就暈過去了。

    二公主一把摔開她,轉頭問粉藍:“你說,駙馬到哪去了?”

    她那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得粉藍直接軟到在地上,指著浴室,抖抖索索,差點連話都說不清,“在,駙馬,在洗浴。”

    耿佑臣在浴桶裏泡澡,酸痛的全身在熱水裏得到瞭解脫,雖然這夏天泡熱水有點過了,可是對於此時的他來說,卻是舒服得不得了,他閉目養神,沉浸在這溫熱的包裹之中,知道外面傳來二公主的聲音,幾乎如同一道警鈴一樣,讓他瞬間從怡然的情緒轉化為驚懼,嘩的一下從浴桶裏面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啪的一聲,二公主一腳踢開了浴室的門,正看到光裸著全身,露出潔白挺一翹屁股的耿佑臣。

    耿佑臣剛站起來,陡然聽到開門聲,轉過身去一看,卻看到門口以二公主為首,帶著一群嬤嬤,丫鬟,婆子站在那。

    丫鬟們連連低呼,嬌羞的用手捂住眼睛,轉過身去。

    婆子們滿臉嬉笑,斜覷著眼觀察著駙馬爺的風光。

    耿佑臣再大方,也沒到將自己的裸體,反射性的弓下身子,用手捂著前方小鳥,大喊:“你們進來幹嘛!”

    二公主一看到他那捂著鳥的樣子,想到今夜若不是自己來,這耿佑臣就要和韋凝紫滾到一塊了,皺眉大喊道:“看什麼看!還不給本宮將他拖回去!”

    那些婆子能看到這樣俊俏年輕的駙馬爺,早就滿心的猥瑣笑意,雖然身上臉上還有點青紅的印子,這可比起自家那位好看多了,巴不得做這事呢,直接上去就要抓耿佑臣。

    耿佑臣哪里受得住這樣,滿臉通紅,想伸手指著公主,又怕露出自己的小鳥,半尷半尬的對著二公主道:“你在胡亂搞什麼!還不讓她們出去,你到底還知道不知道什麼叫做夫綱,什麼叫做廉恥!”

    “呸!廉恥,你偷偷跑到狐媚子這裏來才是真正沒有廉恥呢!”二公主聽著耿佑臣的指責,心裏覺得他這樣很迷人,可是口中還是狠狠的回過去,只想他還能硬氣一點,自己就聽他的。

    可惜耿佑臣被這麼多雙眼睛注視,就算是銅牆一般的臉皮也要受不住了,連忙求饒,“你讓她們先出去,出去,我穿好衣服就跟你回去好吧。”

    他一張臉全都皺起來,身子縮起來躲到浴桶裏,簡直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只差沒流眼淚,可二公主心底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失望,這個男人怎麼就不硬氣一點呢,當初救她的時候那股英雄氣去了哪里,看如今這受氣包樣子,真是越看越氣。顯然在咱們這位二公主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要求耿佑臣又硬氣,又要聽她的話,高高捧著她,實在是高標準。

    “穿什麼穿!來人,直接把駙馬裹起來抬到我房裏去!”二公主手一抬,俐落的指揮,整個人揮發著一股女王之氣。

    婆子們見機立即沖上去,找了塊毯子,壓著耿佑臣包起來,有那膽子大的還趁機在耿佑臣的屁股,大腿上摸上幾把,弄得他連連躲避,卻因為裸露了身體,手腳又不敢放的太開,只得扭著身子躲避,大聲道:“二公主,你不要太過分了!我是你夫君,不是你的男寵!”

    二公主目光在耿佑臣身上掃了幾眼,不屑的哼道:“就憑你,想做男寵,也不夠資格!”

    這是懷疑耿佑臣的能力了,男人被懷疑這個,簡直奇恥大辱,耿佑臣眼冒怒火,雙眸血紅,“禦芝蘭,你個不守……”

    早有宮女反應過來,直接扯了一塊毛巾堵在了耿佑臣的口中,喚了兩個婆子,將裹好毯子的耿佑臣就這麼抬出了偏院。

    韋凝紫醒過神來,就這麼看著耿佑臣被人抬出了院子,跟在二公主之後,如同一頭烤豬般,準備獻上祭台。

    她張了張嘴,不知道是驚訝,還是想要說什麼,心裏頭一股悲涼和恐懼襲了上來,如今她孩子也沒了,耿佑臣也庇護不了她。韋凝紫突然覺得,日後只要有二公主在這府裏,她的日子是沒法過的下去了。

    婆子們將耿佑臣抬到二公主的拔步床上,退了出去,耿佑臣總算是是松了一口氣,他今日一天可是在所有下人面前丟光了面子,現在還被光溜溜的包起來送到了床上,簡直是奇恥大辱,方才一路過來下人們嘲笑的眼神幾乎讓他有一種恨不得立即死去的衝動。

    他幾下將裹著的毯子扯掉,沖到二公主面前,大怒道:“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讓別人看我的笑話,你是不是覺得很開心?我是你的丈夫,我被你取笑,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吼什麼吼!我是公主,我想怎樣就怎樣,你算什麼!”二公主將耿佑臣一把推開,用比他還要兇猛,還要尖銳的聲音回瞪道。

    “你,簡直是無法無天了!”耿佑臣簡直是要被氣的吐血,不,是已經要吐血了,喉嚨裏一股腥甜冒了出來,被他硬生生的吞了下去,雙眸凸出,看著二公主因為吼叫而變得猙獰的面容,不,這不是他的妻子,這是魔鬼,魔鬼,是老天見他上輩子沒做好事,派來折磨他的魔鬼!

    耿佑臣眼底充血,抬起手對著二公主就是一個巴掌!

    二公主本來心情就不爽,如今耿佑臣還敢打她,她直接就對著外面喊了兩句,兩名有武功的宮女立即進來,抓著耿佑臣捆到了床上!

    “看來今日給你的教訓還不夠……”二公主讓宮女拿了鞭子進來,將門關好,走到了耿佑臣面前。

    接著,公主府就傳出了慘絕人寰的尖叫和嘶吼,一直傳啊,傳啊,傳到了禦史的耳中!

    禦書房內。

    明帝臉色鐵青,將桌上一遝厚厚的奏摺擲到地上,怒聲道:“你看看,你養的什麼女兒,這個殘暴嗜虐,沒臉沒皮的女兒,你是怎麼教出來的!”

    皇后被宣到禦書房,進來之後,便看到明帝的臉色難看之極,猜測不是什麼好事,此時彎腰撿起地上的奏摺翻看一看,眼底露出驚訝的神色。

    這裏全部是都察院裏禦史和大臣遞上來的摺子,全部是彈劾二公主不守婦道,不分人倫,逼死庶子,責駡妾室,暴罰駙馬的種種罪行!

    言辭激烈,句句都暗指帝王之家無教無養,甚至有的直接表示懷疑皇后母儀天下的能力。

    連自己的女兒都教成如此德行,如何做這天下之母!

    皇后看著奏摺上字字如刀,一股冷意從手指往身上蔓延下,連忙啪的一下丟掉奏摺,對著明帝道:“陛下,這妾室不尊主母,蘭兒尊為公主,又是妻子,肯定要立規矩的,否則的話,誰還會把她當回事,至於那個庶子,大概是蘭兒不知道,她一定不是故意……”

    “你給我閉嘴!”明帝本來對皇后只有四分怒意,其他的六分,三分來自于二公主,三分來自于耿佑臣,若是皇后進來之後,便跪地承認錯誤的話,也許明帝的怒意也會消掉許多,可是此時皇后還在為二公主狡辯,他只會覺得,二公主難怪會變成這樣,都是皇后一味的寵溺,寵溺到了無法無天,根本就沒一點皇家女兒的儀態才會變成這樣的。

    於是對皇后的怒火直接升為了八分,“你還狡辯!韋凝紫肚中胎兒將近五個月,誰看不出她有孕了,就算真的看不出來,韋凝紫苦苦哀求了那麼久,難道她一句也不會提肚子裏有胎兒嗎?難道她和二公主一樣的蠢嗎?可是二公主她,她還把人家吊在樹上,直接把人吊的流產,去了半條命!倒吊在樹上,這也虧你教得好啊!這樣的法子她也想得出!”

    皇后被明帝怒斥的嚇得一抖,還想開口解釋,“臣妾沒……”

    明帝站在桌邊,一手狠狠的拍在黑色的桌角,“她還毆打駙馬,進門第一天就將駙馬打得死去活來,差點就死了!若不是有人偷偷報信給了永毅侯府的李老太君,她趕緊讓人請了禦醫過去!現在駙馬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好,好一個皇家的公主啊!權勢滔天,霸氣逼人,朕生不出這樣彪悍的女兒!朕沒有這樣的女兒!”

    滔天的怒火充斥了整間禦書房,魏寧跟著明帝二十餘年,極少見過他這般暴怒,可見那些禦史彈劾二公主的時候,那些話是多麼的尖銳,多麼的難聽了。

    要知道,禦史專門是負責監察朝廷、諸侯官吏的失職和不法行為,二公主是皇家子弟,一樣在禦史的監視之下,他們的筆桿子就是肅清朝中不良風氣,嚴禁各種不良行為充斥在官僚之間的,此次能將筆桿子伸到皇家,必然是二公主之事在朝中,在整個天越城中都造成了極為不良的影響。

    **************

    “古有皇帝抬妃子,現有二公主抬駙馬,皆為服侍上床啊!”禦鳳檀坐在窗臺上,望著院內的春光明媚,聽著小丫鬟在前院裏傳來的歡笑聲,唇角帶著笑意,非常有詩意的感歎道。

    “好了,你就別笑了!”雲卿望著他坐在窗臺上的身影,這人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沒事就到她這裏來逛一圈,真是當成了自己的後花園了。

    禦鳳檀挑挑眉,極為不贊同的的望著雲卿,“你還好意思說,這點子可是你出的,耿佑臣現在的日子,可都是你賜予的呢!”

    雲卿也聽說了在二公主府裏發生的事情,她倒比外面的人知道的詳細,因為秋水出來的時候,找到秋姨娘,一臉後怕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秋水的想法就是,二公主實在是太可怕了,她以後都想不回府了。

    雲卿知道二公主彪悍,倒是不知道二公主彪悍成這個樣子,這簡直是悍婦的終極版啊,“這怎麼能怪我呢,若不是耿佑臣起那歪主意,我做的這些,也只能幫到七公主而已。”

    禦鳳檀狹眸微微一轉,白玉的面上劃過一絲寵溺的笑意,看著她坐在椅子上,配著繡線,夏日的光線打在她的側臉上,照在紅潤的雙唇,整個人如同一副仕女畫,迷人,動人,又讓人不敢侵犯。

    唉,怎麼越看就越覺得卿卿好看呢。他家卿卿肯定不是二公主那等的潑婦。

    “那耿佑臣也太沒用了,被二公主這麼欺負也不曉得反抗,真是丟男人的臉哦!”禦鳳檀一想到將耿佑臣脫的光光的,包起來在公主府巡遊,他就樂不可支。

    雲卿望著窗臺上秀挺如松,絕麗如鑽的男子,嘴角的笑意也濃了,一雙鳳眸裏蘊含著笑意,“他想反抗也得有資本,二公主身邊跟了高手,要打也打不過,只是耿佑臣怎麼也想不到,看起來雍容的皇后和冷漠的四皇子,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瘋狂的女兒和暴躁的姐姐吧。”

    禦鳳檀聽著她帶著笑意的聲音,知道她心情不錯,跳下窗臺,走到她身邊,看她正繡著一個‘壽’字,針線在她手中宛如有了生命一般,一陣陣的就在布上勾勒出雛形,唇角帶著笑意,將她的髮攏了攏,問道:“在繡什麼?”

    雲卿低著頭,“給祖母繡個抹額呢。”

    “抹額,怎麼你這裏還有個兜?”禦鳳檀用手點了點旁邊一條有條薄薄的邊,他記得抹額不是這樣子的。

    “祖母年紀大了,經常頭疼,我打算在抹額里加一點草藥,讓她寧神。”雲卿笑了一下,手卻頓了下來,放在膝上,以往在揚州的時候,祖母看起來好似都很有精神,不會老似的,誰知道後來被謝素玲掐一次,又被那巫術氣暈了一次,身體就大不如前,現在都極少出來,最多她和墨哥兒,軒哥兒去請安,祖母還會打起精神看看她,逗逗孫子,其餘時間總是困困的樣子。

    人總會老去的,回想起來,上一世裏,雲卿對於這個祖母的記憶也很淺薄,只記得她很不喜歡自己和謝氏,甚至到最後被抄家的時候,雲卿心裏頭多半想的還是父母,為這個祖母心疼卻是極少。

    如今再活一世,轉頭這麼看來,祖母也不算是個十足的壞人,沒有主動害過她和娘,只不過性子偏了一些。

    禦鳳檀見她神色突然帶上了一點朦朧的回憶,如玉般的臉色如同明珠美玉般散發出一種和潤的光芒,淡淡的光華籠罩著雲卿,讓她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帶著點點悲傷,又有些釋懷的感覺,不由的伸手覆在她的肩上。

    男子溫熱的大掌罩在肩膀,雲卿從回憶裏醒過來,如今她已經極少會動不動想起前世的事情,這輩子的路走到現在為止,她都覺得很高興,側過頭,唇角微勾,抬眼望著眼底帶著關心的絕色男子,目光在他的臉上看著,這樣出色的男人,怎麼能讓人不喜歡呢?

    “我知道我長得好,既然你喜歡看,就多給你看幾眼。”禦鳳檀被她那般執著的眼神望著,但見鳳眸灼灼,澤澤生輝,裏面如同蘊了一汪春水一般,讓人忍不住要融化在裏面,便朝著那唇覆了上去,輕輕一點後,彎下身子望著少女,“你現在就勾引我。”

    “我哪有?”狹長的雙眸裏炙熱的溫度簡直要讓人燃燒起來,雲卿撇過臉,臉頰帶著嬌羞,嗔道。

    禦鳳檀從後面將她摟在懷裏,精緻的下巴在她髮頂輕輕摩挲,聞著那髮間傳出來的清香,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慵懶的聲音裏帶著一股濃濃的佔有欲,“雲卿,若是可以,真想現在就把你帶回家,讓別人再也不可以覬覦你。”

    就在雲卿想要開口說下一句的時候,禦鳳檀的雙眸望著窗外盛開的芙蓉花,狹長的眼眸裏閃過一道鋒利的光芒,如刀鋒一般光亮又轉瞬即逝,接著道:“四皇子,薛國公他們,已經注意到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是你了。”

    薛國公府。

    薛國公,四皇子,以及薛國公的長子薛東含,侄子薛一楠都坐在書房內,氣氛很肅穆。

    “這是最近半個月來,彈劾二公主摺子的數量,其中混雜了不少三皇子和五皇子一派,借機彈劾皇后的。”薛國公臉色冷肅,望著桌上抄上來的各色彈劾摺子內容,語氣凝重的開口,“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僅僅一個耿佑臣,三樁婚姻,就將皇后推到一個萬人矚目的位置。”

    四皇子聽著薛國公的話,幽黑的眼眸裏露出幾分思量的目光,這半年時間來,的確是發生了很多事情,但這些事情,都是圍繞著耿佑臣一個人來的,而且這些事件的效果,在起初都不明顯,直到二公主嫁了耿佑臣之後,全部都爆發出來。

    薛東含手中端著一杯茶,目光在薛國公身旁桌上的紙上定了一會,旋即挑眉開口道:“耿佑臣先後娶了這三個女人,是不是太巧了一點,她們被娶之時有沒有什麼共同點?”

    共同點?

    聽到這話之後,四皇子垂眸沉思,目光落到膝上深紫色皇子服上的龍爪之上,瞳孔微微收縮。

    “耿佑臣當日在宮中,玉瑩原本要害的,是韻寧郡君,最後變成了韋凝紫。”

    “而後,他納的妾室,是撫安伯府的姨娘的妹妹,也正好是韻寧郡君身邊的人。”

    “那二公主……那日二公主落水的時候,正好是要去教訓她,然後才不小心跌落到水中的……”

    薛東含一句句的說完,緊接著四皇子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裏面的光芒帶著冷厲陰森,太巧了,如果按照叔叔這麼說,那麼這一切都和沈雲卿脫不開關係,這一切都是她設計的嗎?

    “她一個女子有沒有這樣的能耐?”薛國公雖然覺得有點巧合,還是沒有覺得雲卿有如此能耐,“當初玉瑩要害她,也不是她能預料到的,這是突發事件,而二公主要教訓她,更是她不可能控制的,她一個小小的商人之女,如何能指揮得了二公主,這也太過誇大其詞了!”

    薛一楠在一旁聽著薛國公的話語,眼眸裏光彩流動,靜靜的面上拉上一抹淡淡的笑容,手中的茶杯靠在他冰冷的指尖,慢慢的變冷,他拎起杯蓋劃了劃,緩緩的開口道:“有一事,我覺得可能說出來,各位心裏肯定更加有數。”

    他的聲音如同瓷器一般清脆,又帶著一股胸有成竹的底氣,讓薛國公微微皺眉,這個弟弟的兒子,自回京以後,就到處鬥雞玩犬,一副浪蕩公子哥的模樣,今日他叫薛一楠來,便是想看看,這個薛一楠究竟是怎麼想的,是打算這麼混混的過日子,還是有其他的想法,如今看他開口,聲音灼灼,不像是沒有想法的樣子,便也來聽一聽他說什麼,正好也來判斷,這個侄子,究竟有什麼價值。

    當在場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薛一楠一笑,眼底的光芒黑亮如珍珠,“我剛回京城的時候,曾看到沈雲卿從當初秋水與耿佑臣所住的客棧對面的酒樓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太巧了一點?若是不巧的話,那麼起碼可以證明,至少秋水一事,是她有心策劃的。”

    這事,極少人知道,此時薛國公,薛東含和四皇子聽到薛一楠說出來,都是頭一回知道還有這麼一出。

    薛國公到底老成,心裏雖然有點驚訝,但是仍舊很懷疑,而薛東含眼底透露出驚訝的光芒,面色也沒有太多變化,四皇子則眼眸微眯,不知道他究竟在思忖些什麼。

    “若是說起來,耿佑臣當初是永毅侯爵位最有可能繼承爵位的人,而如今耿佑臣因為二公主一事,鬧成了天下間的笑話,那麼得益的是誰?”薛一楠見他們還沒有反應,手指在茶杯摩挲,又加上了一句。

    “耿沉淵!”薛東含最早將這個名字說了出來,“他是沈雲卿的義兄!”

    薛一楠優雅的一笑,笑意裏說不盡的風流,端起已經涼了的茶杯,遞到唇邊一飲為盡,余光在薛國公和四皇子的面上掃過。

    高,實在是高。

    說起來,耿佑臣的三樁婚事裏,若是有沈雲卿直接參與的,只怕能算的上的就只有秋水的婚事,其他的兩莊,她都不過是借力打力,若是再往厲害一點的說,這些事情早就在她的計畫裏,只怕所有人都是在她的棋盤上,按照她畫出來的路線,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如今的局面。

    二公主被參,皇后被質疑,明帝發怒,怒火轉移,牽到四皇子身上,朝中清流一派對皇后更多質疑,由此也質疑起由皇后所生的四皇子。

    這樣一來,在不知不覺之中,四皇子就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只是很奇怪,沈雲卿她做出這一切,目的又是什麼呢?是要和四皇子為敵嗎?

    薛一楠覺得頗為有趣,不過,這樣的手法雖然很漂亮,但是最終也會引來薛家人的怒火。

    四皇子垂著極冷的雙眸,裏面透出幾絲寒意,那絲絲寒意從他眸中漸漸的將全身包圍,讓他不由的生出一股怒意。

    沈雲卿,為什麼一切都是沈雲卿做的呢?

    她做的這些事情,若是針對了他而來,那沈雲卿這麼做的緣由又是什麼?還是她早已經知道,那個東西在沈家,若是沈家不把那個東西交出來的話,他會絕對要直接毀了沈家的,只有這樣,才可以讓他徹底的放心。

    因為一旦找到哪個東西,他的成皇之路,便會有一道極大的阻攔,他絕不允許有什麼意外出現在面前!若是沈雲卿知道那個知道的話,為什麼派人去找,卻找不到,甚至最近兩次派人去了沈府,都被人攔了下來,根本就無法進去。

    難道沈家已經和什麼人聯合起來了,不讓他進去找那樣東西?四皇子想著,眼眸越發的深沉,幽黑的眼眸漸漸暗沉如同黑夜,讓人窺視不了他心中的想法。

    薛東含想了一會,也將這裏裏外外的一切想通了,但他不明白,抬眸疑問:“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她的目的是什麼,我們不管!但她一個小小的商人之女,竟然敢做出這樣的行為!必須要除掉她!”薛國公語氣鏗鏘,儼然是已經下了命令一般,雙眸如炬,眉頭緊皺。

    他不需要知道這個商人之女要做什麼,他只知道,最近聽到沈雲卿這個名字,都不是什麼好事,玉瑩在七夕之夜受的刀傷,就是沈雲卿推了她到刺客刀下才如此的,一個商女,敢推他的外孫女,簡直是狗膽包天!

    薛國公的手掌緊緊的握起來,眼底透出一道決絕的光,他絕對不能讓沈雲卿再活著!



正文 109 古怪宴會

    雲卿想起禦鳳檀的提醒,嘴角的笑容淡淡的,帶著一抹意料之中的冷靜,薛國公,四皇子,每個在這朝廷裏不是混了數年的人了,一開始沒察覺到,只是因為事情沒有爆發出來,所造成的效果也沒有完全顯露,如今二公主的性格在她意料之中的跋扈,又比她預料的更為暴虐,效果比期望中的要好許多。

    待他們反應過來之後,當然明白,這一切肯定不是那樣的簡單,再高明的手法,若是有心去尋,不會找不到蹤跡。

    只不過就算他們已經知道了,如今在京城已經是鬧得沸沸揚揚,已經晚了。如今他們肯定是恨之入骨,再加上安玉瑩在七夕夜受傷回去後少不得要挑撥是非,指不定現在已經想將她千刀萬剮了。

    只是雲卿既然敢走到這一步,她就知道後果,包括駙馬條例的施行,每一步她都是計畫好了的。

    當初由於西太后出身太卑微,先帝的胞妹被先帝指婚到當時是五品官員的熊家,熊家本來想娶的不是這個無靠山無權勢,樣貌也不是很出眾的公主,無奈先帝指婚,只得娶下。

    那時候公主的地位還不高,這位公主在宮中被欺負,性格軟弱,到了夫家後,又因為西太后那時地位卑微,沒有雄厚的娘家支持,於是經常被欺辱,在懷孕之後,生下孩子時,便大出血死了,不管死的時候,是不是熊家人在裏面動了手腳,但是公主被欺辱的心虛氣弱,是熊家不可狡辯的事實。

    明帝一直隱忍著,直到後面登基後,動手整治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下旨將熊家全部抄了,罪名便是‘通敵賣國’,一個五品的官員,怎麼通敵,怎麼賣國,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個藉口,明帝是在發洩當初自己沒有能力保護親妹妹的怒意。

    而公主所產下的女兒熊煙彩,是熊府唯一裏留下來的血脈的,明帝將其抱回來之後,交給西太后撫養,而且給與她至高的榮譽,並未按照規矩將其封為郡主,而是直接其父的姓氏直接去掉,換成禦煙彩,並策封為了貴順公主。因為從小在宮中養大,在明帝的默許下,久而久之,貴順公主按照明帝的兒女排行,被稱為了六公主。

    有了這件事在前,再加上如今明帝親生女兒七公主的事情,這種條例,明帝不可能不會通過,當初胞妹的事,絕對是明帝心中的痛。

    雲卿讓這個條例出來,也杜絕了公主嫁人之後,倚靠公主夫家的能力輔佐皇子登基的可能,一個無權無勢的駙馬,幫不了什麼忙。

    這一世,四皇子若是登基,沈府的後果和前世不會有區別,那就只有讓四皇子不能坐上皇位,就不會重蹈覆轍了。

    雲卿站起來望著窗外的天空,院子裏的花葉交錯,陽光落在上面,更顯得花瓣嬌嫩,一瓣瓣的在枝頭將身姿展現在世人的面前,多麼美好的景象,可誰有知道,這美好的花朵都是靠下面的泥土蘊育出來的,她們都是從汙髒中生長,將最美的一面呈現在其他人面前。

    如同這個皇都,那些皇子貴胄,他們的表面光鮮亮麗,背後藏汙納垢,各種黑暗的,血腥的交織在底下,掩藏著不讓人知道。

    如今她正一步步走入到這樣的世界裏面,不知道最後是不是也會變成這樣的人,再也找不到當初那樣美好善良,單純天真的日子了。

    不過,若是美好善良,單純天真的代價是全家滅亡,她寧願自己也成為那樣的人,只有那樣,才能保得一世安寧。

    雲卿微微一笑,鳳眸在日光下燦爛,明朗,嘴角如綻放出優曇花,遼闊而寂遠。

    九月初十,甯國公安老太君六十大壽,撫安伯府自然也是收到了帖子,邀請沈茂,謝氏,雲卿去參加壽宴。

    本來這樣的宴會,可以不去的,雲卿一般是不想去,實在是因為每次去了都會有一些讓人覺得不舒服的事情發生,對於她來說,這種要去人前假笑應酬的事,雖然是得心應手,可她覺得假面具能不戴的時候,還是不戴比較好。

    但是沒想到,安老太君這個壽宴不同一般,原來甯國公的長女,瑩妃為了表達對祖母的孝心,請旨來參加祖母的壽宴,結果明帝聽了之後,也說安老太君六十大壽,他也一同來參加壽宴,瑩妃高興的連連謝恩,皇帝與妃子一同到甯國公府去替安老太君,這可是天大的榮譽,滿京城都震動了。連皇帝都去了的宴會,其他人哪里能夠不去。

    這是一點,再者,安老太君不單單是甯國公的母親,安玉瑩的祖母,她還是安尚書安夫人的母親,安雪瑩的祖母。

    雖然和安玉瑩關係不怎樣,但是雲卿家與安尚書一家,在揚州時關係便還算不錯,而雲卿和安雪瑩那都是最好的閨蜜了,所有再加上這一點,雲卿也只有去參加這次的宴會。

    因為之前遷府的原因,沈茂今年出海的時間推遲,到如今還沒有回來,他不在京,自然是不去,而雲卿和謝氏還是必須去參加壽宴的。

    由於知道這次壽宴明帝和瑩妃會去參加,所以等同於進宮赴宴一般,雲卿一早便喚了流翠等人進來伺候,今日去參加壽宴,不能穿的太過素淨,雲卿稍微思忖了一下,讓她們捧出新作的一襲月白色的上衣,下面配著稍短的外層為淺紅,內層蓋過鞋面胭脂紅繡橘色海棠紋的襦裙,腰間束著深紅色同樣繡橘色海棠的寬腰帶,再披了水紅的披帛,頭上挽著隨雲髻,換上了卐字的素銀點綴紅珊瑚的簪子,再在耳上換上了同樣的耳環,整個人初初看上去便覺得稍許有些素淡,但是細看下來,裙角的深紅和腰間的腰封,都顯出雲卿的慶壽心思,但簪子又稍微素淡,不會過分的明豔,透出一股超然脫俗的淡豔,讓流翠,青蓮一干看了之後都是呆了眼,暗歎雲卿對於裝扮方面實乃頗有講究。

    而謝氏今兒個也穿了套盛裝,寶藍彩繡牡丹織金錦的褂子,下面是雪青色彩繡祥雲紋天香絹石榴裙,襯得她皮膚越發的白皙,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日裏要精神許多,一套赤金頭面讓她整個人都過了一股成熟的韻味,舉手投足之間儘是貴婦的氣質。

    “娘,你今個兒真好看。”小丫鬟打起湘妃竹簾,雲卿便笑著對謝氏開口。

    謝氏正等著雲卿,見雲卿進來,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自家女兒在穿著方面真是頗有心思,當真是用不著她操心,便拉著她到身邊道:“你啊,就拿娘打趣,娘幾十歲的人了,哪里有你好看。”

    李嬤嬤聽到她們的對話,收拾了東西,望著她們道:“這讓人家看看,咱們夫人和小姐母女倆還互相誇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故意的呢。”

    雲卿轉過臉,望著李嬤嬤笑的滿臉褶子的臉,撅嘴道:“怎麼,李嬤嬤是怪雲卿沒誇你漂亮了,原來李嬤嬤也是這麼愛美的人喲。”

    “小姐,你可別打趣老奴啊,老奴這年紀還愛美,臉皮都不曉得往哪放了!”李嬤嬤做出一副怕怕的樣子,將東西讓琥珀遞出去裝上馬車。

    “夫人,小姐,時間差不多了,外面的馬車在候著。”李嬤嬤從門口轉過來,恭敬的提醒到。

    謝氏點頭,拉著雲卿的手,款款的往外走去,到了垂花門前,兩輛馬車已經到了門口候著,除了謝氏和雲卿去赴宴,流翠,青蓮,琥珀,翡翠,朱砂也會一起。

    朱砂是等翡翠結婚後,代替她的人,是翡翠在院子裏跳出來的伶俐丫頭,如今讓她跟著也出席宴會,以後才能做謝氏身邊撐得住場面的丫鬟。

    甯國公府今日可謂是客如雲來,在京的官員,無論是官職大小,無論是否有請帖,都是帶著禮品前來祝壽,甯國公府前一條街都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抱著禮品的下人在後面跟著主人,排隊的等著進入府中,這等盛狀,真正是讓人看了眼底露出羨慕的神色,君恩似海啊。

    雲卿坐在馬車裏,聽到外面的車夫有聲音喊道:“夫人,大小姐,甯國府到了。”只覺車上微微搖晃了一下,馬車車輪完全停了下來,想必是前方已經不能行路了。

    後面的丫鬟們首先下了車,然後走到了馬車前,扶著謝氏和雲卿下了馬車,然後從偏門口進去,而翡翠則帶著朱砂,使著小廝們抱著禮品去門前登記,只看那禮品是一堆堆的從另外一扇門前送進去,今日甯國公府所收到的禮品,便是用流水一般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雲卿隨著謝氏先到偏廳裏休息,如今壽宴還沒有開始,她們不會這麼早就去入席的。

    “雲卿。”剛進偏廳,找了個位置要坐下,便聽到旁邊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雲卿唇角帶笑,轉頭望去,便看到安夫人和安雪瑩,正與另外一群夫人說著話。

    謝氏看到安夫人,帶著雲卿一同走了過去。

    “安夫人,好久不見了。”謝氏望著安夫人,如今做了安知府變成了安尚書,安夫人的打扮自然更加貴氣一些,比起在揚州,又要過了幾分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來的春風得意。

    “來京之後,就一直想要去撫安伯府的,無奈夫君剛到京城許多事情都要處理,不過,咱們倒是有緣,揚州,京城,都聚到一起了。”安夫人笑著望著謝氏,以前她就覺得謝氏是個有福氣的,如今看謝氏,更加覺得不錯,原本只是嫁給一個商人,誰知道世事變化,如今一跳就成了伯爵夫人,還是三品淑人,她說著目光就落在站在謝氏身邊的雲卿,眼睛微微的一亮,“小半年的沒見,雲卿是長得越發的好了。”

    有人誇自己的女兒,做母親哪里不高興,何況安夫人又不是虛情假意的,謝氏的笑容自然綻放的更大,望著安雪瑩,也笑道:“哪里,你家雪瑩才是冰雪似的晶瑩人兒,聽說已經說了親,是哪家有福氣娶到這般好看的人兒?”

    安夫人望了一眼自家的女兒,安雪瑩聽到謝氏的話後就低下頭,面上染了一層微紅,知道女兒這是害羞了,便道:“雪瑩,你跟雲卿到那些小姐那去坐吧。”

    這是兩個夫人有話要說了,不過安雪瑩和雲卿自然是巴不得,和母親在一起說話,總有一些不方便的,便相互一笑,找了一處地方坐了下來。

    她們兩人都不是那種喜歡往人堆裏面紮的性子,此時只是看了一眼周圍的夫人小姐,安玉瑩作為主人家的孫女,自然不會也坐在其中,肯定要幫忙招呼一下其他,而且那日的刀傷只怕也不是一下子能好全的,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躺在床上休息。

    安雪瑩和雲卿坐的地方是經過挑選的,稍微偏又不會很明顯的地方,而雲卿拉著安雪瑩的手,看著她臉上還有剛才留下的紅羞痕跡,笑著問道:“剛才安夫人說你訂親了,是定的哪家的親啊?”

    安雪瑩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著頭,略帶羞澀道:“你別問我了。”

    她一雙眼睛含羞的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和略為蒼白的肌膚,讓安雪瑩整個人看起來像個精緻的陶瓷娃娃,好看,也極為易碎。除了有些好奇雪瑩這一世說親的物件和上一世是否一樣以外,還有一種便是出於對好友的關心,安雪瑩生性單純,又有心悸的毛病,其實就真的是個水晶琉璃娃娃,需要人呵護,若是嫁到虎狼之家,遇到個極品渣男,以後的人生簡直不堪設想。

    “快點告訴我,到底是定的哪家啦,你就別賣關子了。”雲卿拉著安雪瑩的手,不依的問道,她得提前是誰,去看看這個人到底是靠不靠得住才行。

    安雪瑩咬了咬粉嫩的唇,望了雲卿一眼,眼底閃過一抹嬌羞的神色,轉過頭,附在雲卿的耳邊悄悄的說出來,然後滿臉羞紅道:“你可別跟別人說。”

    雲卿不禁有些好笑了起來,這可真是遇見自己的事,安雪瑩就有點置身其中看不清他,她微微一笑,打趣的望著安雪瑩,“這還用我說啊,只怕不到兩天,這裏的人都知道了。”

    安雪瑩一下臉羞的更紅,抬頭去看安夫人和謝氏,眼瞧她們兩個聊天,謝氏的眼眸偶爾還看她幾眼,便曉得兩人說的肯定是她的婚事。

    在京城,哪家小姐訂親,和誰訂親,本就不是什麼秘密的事情,有些還沒定下之前,各家各戶就已經注意了,定下來之後,那便是廣而告之的,這樣也是告訴別人,此男和此女已經有人訂下了,你們就別打主意的意思。

    方才雲卿聽安雪瑩說的那個人,她印象不是很深,是池郡王的小兒子池墨,她倒是見過,在京城風評很不錯,具體怎樣,就不太清楚了,到時候讓禦鳳檀幫忙打聽一下,他們男子與男子之間,對底細應該更加清楚一些。

    打定了主意,雲卿也不再問,安雪瑩面皮薄,問多了等會別羞得她抬不起頭才好。

    過了一會,安玉瑩和甯國公夫人也出現了,作為這座府邸的主人,她們也要出來招待客人。

    安玉瑩今日穿了櫻草色印暗金柳葉紋的長褙子,皎月軟緞牡丹春秀的百褶裙,頭上梳著華麗的花髻,從髮髻的左邊插著一條滴水琉璃垂簾髮冠,琉璃水晶從髮上鋪到了額間,光芒反射之間,顯得極為璀璨,宛若一泓春水在髮髻上流動,惹得人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身上,眼底,心底,口中都發出了讚歎之意。

    “玉瑩可真是美貌無雙啊,她一進來,只怕是其他小姐都被遮住了光彩。”安夫人笑著走到一旁,望著安玉瑩讚歎道。

    不過話裏話外的意思,倒是透著一股不太和氣的味道,雖然安玉瑩是特地打扮的搶盡風頭的,但是安夫人這麼一說,倒讓其他小姐夫人心底有些不痛快了。

    雲卿在一旁聽著安夫人的話,暗道,只怕甯國公夫人和安夫人之間存在著問題,同樣都是嫡子,作為長子的甯國公承繼了爵位,甯國公本身的才華聽說是非常一般的,比起安尚書來,只怕差了幾個等級,而甯國公好在一來,生的比安尚書早,二來,則是娶了一門好媳婦,甯國公夫人娘家便是薛國公府,她是薛家的次女,有了這樣強大的岳家支持,甯國公才順利的獲得了這個爵位。

    本身能力出彩的安尚書好在步步高升,靠著家族的力量和自己的才華,如今也是正二品的戶部尚書,只是雖然如此,但是對於女人來說,到底是缺了點什麼,難免甯國公夫人和安夫人妯娌之間有些矛盾,這在大家族裏面是避免不了的。

    甯國公夫人既然是薛家人,那便也不是個軟柿子,她看了安夫人一眼,表情裏帶著一份傲氣,“玉瑩是特地打扮了一番出來的,畢竟今日是安老太君的壽辰,若是穿的太多素淡,倒顯得失禮了。”

    她的表情很淡然,目不斜視,帶笑的述說著,可在座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了安雪瑩的身上,安雪瑩素來打扮都是偏清新,今日也是一如既往的穿著藕荷色的短襦,下面是系著同色繡竹枝的裙子,但是她腰間戴著五彩絲攢花結宮絛,頭上也帶著象徵吉祥如意的佛手簪子,如此一來,絕不算是失禮。

    所以安夫人在聽到甯國公夫人的話後,不過是掩唇一笑,“也不是人人都喜歡打扮的耀眼奪目的,不過玉瑩今日這般出來,不知道身體還受不受得?”

    當日七夕的時候,安玉瑩跌到了黑衣人中,在其中狼狽不堪,毫無儀態的樣子,那些個小姐千金回去後,自然會跟家中的姐妹,父母說起,所以誰都知道安玉瑩被砍了兩刀,目光裏就帶著一股子探尋,不曉得這兩刀有沒有好,今兒個這麼看起來,倒像是沒一點兒事了。

    被這些目光注視著,安玉瑩面上的驕傲漸漸的化作了一股難堪,畢竟當時的狀況實在是嚇人,那麼多黑衣人拿著刀在拼殺,她一個女兒家進去,能不被嚇得要命嗎?更別提她還被刺了兩刀,哪里還顧得上什麼大家儀態。

    安玉瑩目光在場中一掃,最後落到了雲卿的身上,目光裏儘是怨憤,朝著她走了過去。

    “沈雲卿,你這個毒婦,你還好意思到這裏來,當日若不是你推我,我又如何會被刺客砍上兩刀,又如何會被人笑話當日的狼狽?”安玉瑩站在雲卿的面前,居高臨下的說著,語氣裏儘是指責和怨恨,仿若錯的都是雲卿,根本就沒有自覺,當日若不是她先要陷害雲卿,雲卿又何以會反推於她。

    望著這等好笑的人,雲卿抬頭看著她,嘴角慢慢的綻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輕緩的開口:“安三小姐,我並不是上趕著要來這裏的,之所以來參加壽宴,是因為收到了安老太君的邀請貼,所以才會來,不然的話,我還真的不想看見你。”因為雪瑩在場,所以雲卿稱呼安玉瑩,按照她在府中的排行來稱呼了。

    安玉瑩走過來的時候,臉色保持的很好,其他夫人小姐也沒有注意這邊的異常,因為安雪瑩坐在這裏,她過來和堂妹打招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再加上她的聲音雖然很激動,但是壓的很低,不是靠近的人也聽不到。

    但是安雪瑩卻是能聽清楚這一切的,當日的事情若是其他人不清楚明白,她所躲的地方,正好是能聽到外面的對話,雲卿和安玉瑩所說的一切,她心裏明白的很。

    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堂姐,若不是太過分,安雪瑩一般都不開口的,但是當日明明是安玉瑩先惹了雲卿的,此時又來責怪雲卿,便是她也有點聽不下去,“三姐姐,當日的事情雪瑩也看到了,雲卿並沒有錯,請你不要指責她了。”她沒有將事情的前後告訴安老太君,已經是念在堂姐妹的情分上了,若是安玉瑩要欺負雲卿,她也是不允許的。

    安玉瑩望著坐在一起的兩人,沈雲卿拉著安雪瑩的手,一個淡雅高貴,一個溫婉秀柔,一個似綻放的牡丹花豔麗,一個似雪花般精緻晶瑩,看起來完全不同,卻又如此感情好,安雪瑩明明是她的堂妹,可是總是和沈雲卿在一起,如今還幫著沈雲卿說話,一個外人而已,怎麼每個人都覺得沈雲卿好!所以,安玉瑩越發的來了脾氣。

    “你躲在台下能看到什麼,沈雲卿這個人最是口蜜腹劍了,你知道她當時做了什麼嗎?她把我推給了黑衣人,否則的話,我怎麼會被刺傷?難道無端端的我自己會朝著黑衣人裏面跑嗎?”安玉瑩對著安雪瑩毫不客氣的指責。

    “我……”安雪瑩的確沒有看到整個事情的發展過程,但不代表她不明白所發生的一切,她微微挺起胸膛,抬眼直視著安玉瑩,非常有力的說:“但是我聽到你們的對話了,當時你要躲進來,並且事後也有人說,看到是雲卿先跌到黑衣人裏面的,不過先被薛五公子救下了而已,她不可能故意去拉你的。”她說的薛五公子,正是薛一楠,他在薛國公府同輩人裏面排行第五。

    雲卿聽著安雪瑩為她辯解的話,手指微微收緊,能不偏顧親情做出這樣的舉動,她很感動,但安雪瑩到底是甯國公府的人,她不能為了自己的事,讓安雪瑩和安玉瑩直接起了正面衝突,這樣的話,會讓安夫人心裏不舒服的,對於安雪瑩來說,雲卿是最好的朋友,但是對於安夫人來說,雲卿只是一個外人。

    所以雲卿適時的開口打斷了這兩堂姐妹越來越激烈的對話,將安玉瑩的注意力往自己這邊引來,嘴角的笑容便帶上了很明顯的鄙夷,“安三小姐,你自己做出的卑鄙行為自己清楚,就算你將所有的過錯都往我身上推,也不能改變當日你先下手將我往刀尖上推的事實。”

    開始安雪瑩那等維護的姿態就讓安玉瑩一愣,後來雲卿尖銳的話語和嘴角的嘲笑讓安玉瑩不禁惱羞成怒,一手對著雲卿揮去,一不小心,她的袖子掃過旁邊的桌子,將茶杯掃翻,水順著桌沿滴到了雲卿的桌子上。

    一隻手過來抓住了安玉瑩的手,並且非常抱歉且和氣的道:“沈小姐,真對不起,玉瑩七夕晚上受的刺激太大,才做出這樣衝動的行為。”

    雲卿抬頭看去,正好看到甯國公夫人帶些歉意的面容,正瞪著警告安玉瑩,“今日是你祖母的壽宴,你是不是還在床上沒有躺夠,還不趕緊去招呼客人,在這裏做什麼。”

    安玉瑩被甯國公夫人一訓,猛的甩了下手,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再瞪了雲卿一眼後,轉身憤憤的離開。

    安雪瑩一見茶水翻了,連忙用帕子去擦,可到底動作慢了一點,只看雲卿淺紅色的襦裙上印上了淺淺的茶水印跡,極為的不雅觀。

    “這可怎麼辦,等會就要開席了。”安雪瑩用帕子仔細的擦了擦,發現印跡也擦不掉,水也不可能擦干。

    而甯國公夫人望著女兒的背影歎了口氣,回過頭來望著雲卿被打濕了的襦裙,問道:“要不這樣,府裏針線房正好有新做的衣裳,我看應該有你穿的尺碼,不如我讓人拿一套給你,你先換上,如何?”

    安雪瑩點頭道:“我正好也有衣裳,雲卿你乾脆去我換吧。”

    她方一說完,甯國公夫人的眼底就露出一抹異色,立即反駁道:“雪瑩,雖然你和雲卿年紀相仿,但身形不同,只怕你的衣裳,雲卿穿起來會稍微不合身。”

    安雪瑩比雲卿矮了一寸左右,又因為有心悸的毛病,所以身形纖弱,比起正常的雲卿來說,要瘦一些,這個理由倒是沒錯,但是雲卿抬頭望著甯國公夫人,她臉上依舊是得體的笑容,說的話也一直恰到好處,可是她隱隱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於是她面上便帶上一抹笑意,站起來對著甯國公夫人行禮道:“讓夫人操心了,好在母親說安老太君壽宴,肯定祝壽沾光的人不少,若是一個不小心磕磕碰碰的避免不了,便早讓人準備好了一套衣裳,以備遇到現在這樣的情況時,用來備換,馬車就停在府外,我讓丫鬟去取就好了。”

    甯國公夫人一聽,似乎有些遺憾的呆了呆,然後臉上的表情又恢復鎮定如初的樣子,金色的攢絲鳳頭簪將她的眼眸襯得越發的淬亮,她點頭道:“到底是謝大名儒家的嫡女,考慮事情倒是十分周到,如此也好,自己帶的衣服總比穿別人的合適些,那你丫鬟去取衣物,等會我讓雪瑩帶你去後院換衣裳吧。”

    甯國公夫人薛氏方才那一瞬間表情的變化沒有逃脫雲卿睿智的雙眸,她行禮謝過之後,薛氏便走去招待其他的客人去了,似乎是在心思被雲卿看穿之後,就放棄了原本的計畫了一般。

    雲卿凝眸,沉吟了一會,喚道:“流翠,你去外面的馬車上取衣服進來。”

    流翠點頭,然後讓青蓮跟在雲卿後面不要離開,實在是上次狀元宴上的事,讓流翠不得不多長一個心眼,這些個豪門夫人,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而雲卿則站在原地想著,甯國公夫人是想做什麼,她一開始難道是計畫讓自己衣裙弄髒之後,然後再換上她準備的衣裳嗎?可是這赴宴的小姐夫人,但凡是有經驗的,一般都會備上兩套衣裳以防萬一的,她家雖然是商戶,可謝氏的出身不低,甯國公夫人不可能沒想到這點。

    雲卿不會覺得,甯國公夫人對自己真的如同表面上一樣好,安玉瑩是甯國公夫人的掌上明珠,她對自己的不滿,肯定會說給親娘聽的,哪個母親有這樣博愛的心,一點也不責怪與女兒做對的人呢,便是謝氏也不一定做得到。

    這事,有古怪。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28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1 AM 編輯

正文 110 破空長嘯

    既然心裏覺得不對的話,雲卿便謹慎了許多,她看流翠去取衣裳,想了會,道:“我們就在偏廳前等流翠一起過去。”以免路上遇見什麼意外,將流翠手中的裙子刮爛或者損壞,此處人多,一般要再下手,也不會選在這個地方。

    安雪瑩雖然微微思忖了一會,雖然心裏明白,可覺得雲卿此舉實在太過謹慎了一點,只是安玉瑩那性格,也著實讓人放不下心來,之前被甯國公夫人訓斥的時候,眼底可都是不甘,於是也陪著雲卿站在門前候著。

    流翠手腳麻利,一路快快的走出府去,到馬車上將衣服取了下來,包在一塊布中才又提了進來,到偏廳門前時,便看到了雲卿,連忙疾步走了過去,語氣裏還有著因為急走的微喘,音色明快道:“小姐,衣裳取來了。”

    安雪瑩見她提了包裹來,便轉頭對著雲卿笑道:“走吧,雲卿,先到我院子裏去把衣裳換了,等會差不多也要開始壽宴了呢。”

    她當然不希望參加自己祖母壽宴還遲到,這般心思雲卿自然也明白,含笑點點,和安雪瑩並行往著後院而去,流翠和青蓮在後頭緊緊的跟隨著,小心的護著手上的包裹,生怕旁邊又出現什麼人來將包裹裏的衣服弄髒。

    外面的鑼鼓歡敲,隨著初秋的風送到了後院人的耳中,隱隱聽到有旦角唱戲的咿咿呀呀聲音,光聽著就覺得好不熱鬧。

    “這裏都聽得到外面的聲音,今兒個節目肯定不少吧。”雲卿望了一眼外頭,鳳眸中帶著幽幽的清光,不經意的問道。

    安雪瑩點點頭,如水的眸中露出一點興奮,“可不是,除了請了京城最有名的福慶戲班子外,慧空大師也到府上來了呢。”

    “哦,那可真夠熱鬧的。”雲卿似乎很感興趣的一笑,目光望著外院,鳳眸幽深中點綴了幾點金陽在跳躍。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穿過九曲回廊,又過了一片竹林,才到了一間精緻小巧的院子裏,這裏正是安雪瑩居住的院子。

    安雪瑩帶著雲卿走進內屋,讓她換下身上那襲被茶水印濕的衣裳。

    “真真可惜了,你今兒個穿著這條裙子,我就覺得格外的漂亮,沒想到壽宴還沒開始,就將裙子弄髒了。”安雪瑩手裏拿著那條雙層的襦裙,目光中帶著一點惋惜的光彩,在裙子那茶印上看了幾眼,這條裙子無論是做工,質地和繡工上都是一等一的,弄了塊茶印,今天就不能再穿了。

    安雪瑩抬頭望著雲卿,“雲卿,三姐姐她七夕那晚推了你,今日又害得你要換衣裳,真是對不起。”

    雲卿在流翠和青蓮的服侍下,正將一襲象牙色的齊胸襦裙換上,看著安雪瑩一臉歉意的模樣,笑道:“她做的事,要你說對不起做什麼,再說了,我覺得如今這身衣裳也好看,這也是今年新做的,這宴會上的小姐,只怕還羨慕我呢,一天換了兩身,這在外頭可是少有的。”

    安雪瑩知道雲卿這是在寬慰她,哪家小姐出門不都是事先裝扮的最好看的樣子來的,此時換了一套,怎麼說都是備用的,雖然樣式,剪裁和繡工都好,但是哪里比得上方才的那一套得體大方,不過,安雪瑩仔細的看了兩圈,“認真看看這一套,倒也別有一番風韻,將你整個人帶出一點慵懶來,顯得很是嫵媚動人呢。”

    “還嫵媚動人呢,你這詞語倒是挺多的。”雲卿在安雪瑩的臉頰刮了一下,嬉笑道。

    青蓮換好了外披的短衫後,又拿了一支牡丹頭的羊脂白玉簪將頭上的那個卐子釵換了下來,又拿了一個寶藍點翠的插梳插到了髮髻尾部,將耳朵上素淨的銀杏葉子耳環換成同樣的玉珠耳環,這才對著安雪瑩恭敬有禮的開口道:“安小姐,可否借鏡子一用?”

    安雪瑩看她和流翠手腳麻利,面面俱到,連和備用的衣裙一套的頭飾耳環都準備好了,不得不佩服兩個丫鬟的伶俐,到底是雲卿身邊的人,就是丫鬟都是格外的聰明。

    她轉身喚了大寒去取自己的圓形面鏡過來,自己接了給雲卿照,邊道:“你的妝也要重弄一下,剛才換衣服的時候弄到臉上了吧。”

    雲卿望了鏡子裏的自己,本來出來的時候上的就是薄妝,稍微鋪了層淡淡的粉,換衣裳的時候也沒有碰到多少,基本沒有問題,便搖頭道:“沒事,等會到壽宴上,那是太陽底下,若是鋪多了粉,出一點汗就會成糊了,可比不塗還難看。”

    “雲卿,被你這麼一說,這塗粉就跟刷牆一樣了。”安雪瑩想著雲卿說的那樣子,捂著嘴也笑了起來。

    看著她笑的極為開心的模樣,雲卿輕笑著對著流翠,道:“這換下的衣裳,你拿去放到馬車上。”

    “不用了,流翠走來走去多麻煩,還不如放在這裏,等會壽宴散了,你再使人進來拿。”安雪瑩看離壽宴開宴的時間也不久了,如此來去,要耽擱不少時間。

    雲卿則淡淡一笑,流翠已經走過去從雲卿手中將衣物接了過去,對著安雪瑩,兩隻圓圓的眼睛笑眯眯道:“安小姐,奴婢不怕麻煩,這髒衣服放在你這裏多不好,等會要是壽宴上太熱鬧,奴婢一時不記得,豈不是要在你這放上一天,那可相當不禮貌,奴婢可不想被小姐說,所以還是現在就放馬車上去最好了。”

    她小嘴劈裏啪啦的一大堆,直將安雪瑩說的眼睛都睜大了,又覺得好笑,“就是放個衣裳,都有這麼多道理,你趕緊去吧,莫說到時候是我讓你給雲卿罵的。”

    屋中只有她們兩人,還有各自的貼身丫鬟,氣氛很歡樂,所以安雪瑩也會出言打趣流翠。

    流翠性子活潑,被打趣也沒什麼,只脆聲應了,然後對雲卿道:“那奴婢就先去了。”

    “去吧,等會直接到往壽宴的花園去尋我們便是。”雲卿交代了等會的去向,免得流翠還往這後院來,到時候找不到她們,又白走了一趟。

    待流翠疾步出了院子,安雪瑩又將雲卿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並無不妥之處,方開口道:“如今應該人都應該往花園去了,咱們也去吧。”

    雲卿也有這個意思,若是去的晚了,到時候人家都已經坐定了位置,反倒引人矚目,而且顯得不合規矩,更何況今日明帝和瑩妃都要到席,若是比他們都到的晚,那可真是讓人沒得說嘴,架子比陛下都要大,徒惹麻煩。

    所以兩人便帶著自己的丫鬟,往甯國公府的花園走去,甯國公府占地頗廣,花園也是費盡了心力建造而成,每一代的甯國公都會花費一些心思將花園改造的更美,不僅是甯國公府,其他的貴胄府邸都是如此,只要在沒有超出規制的基礎上,都儘量弄的美輪美奐,各具特色。

    當雲卿到了花園的時候,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此次壽宴,男賓和女賓並沒有刻意的劃分為前院和後院就席,而是一左一右,以作區分。

    此時花園裏平廣的空地上,已經擺好坐席,坐席的頭頂上方,是拉著的厚厚氈布遮陽,如此一來,便是秋陽高照,坐在下面的人的也不會被太陽照得渾身高溫,炙熱不已。

    在席面的前方,有一襲空地,用紅色的毛毯鋪得平而工整,此時正有戲子在上面表演開場的節目,鏘鏘鏘的鑼鼓聲便是由此處發出。

    這樣的熱鬧,年紀大些的老夫人和內命婦們是比較喜歡的,她們便坐在一旁欣賞著那花花綠綠,熱熱鬧鬧的戲曲節目。

    而對年輕的青年男女來說,園中的景色比戲曲要來的有吸引多了,而且因為今日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此處欣賞那些小姐閨秀的風采,才子公子的才華,所以花園裏的花圃中幾群,幾群的佇立著男男女女,雖然沒有直接站在一起,但是都在相互打量,尋求自己中意的那一位。

    雲卿和安雪瑩同樣不喜歡那種熱鬧非凡的戲曲,兩人便朝著旁邊的花圃走去,此時花圃歇涼的地方大多數都有人了,安雪瑩尋了幾個地方,才看到一處有個空位,便拉著雲卿走了過去。

    “雲卿,祖母很喜歡牡丹,所以你看這一邊的花圃,雖然不是全部種的牡丹,但是擺放的卻是牡丹花型呢。”安雪瑩指著座位周圍環形的花型給雲卿介紹著。

    雲卿順著她所說望去,她周圍的花品種很多,大紅的,深紅,淺紅,水紅,各種不一,乍看一眼,的確顏色似擺的有些雜亂無章,看不出特色,但是細心看去,便可以看到,各種花品的顏色錯落有致的疊在一起,擺出來的形狀,便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而且根據顏色的擺置,連花瓣的顏色從深到淺,花蕊的白,都表現了出來。

    若是遠遠看去,絕對會認為是一朵巨型的牡丹。

    “這個花匠倒真的很有心,初看是一景,再看又是一景。”雲卿欣賞著這種擺設,淡淡的誇讚著。

    而自雲卿進了場中之後,便有數雙帶著不同意味的目光開始有意無意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安初陽站在一處假山石下,目光從雲卿踏入花園之後,便落在了她的身上,雖然從他的角度,所看到的便只是她的半身側面,她的青絲雲堆盛雪一般的在頭頂,如墨的青絲在羊脂玉的襯托下,如錦緞一般發亮,遠遠看去,將她的側臉顯得更白,就好似白色的珍珠一般,透著淡淡的光華。

    那雙流轉之間不經意就會將人的魂魄帶走的鳳眸,染上淡淡的金輝,長長的睫毛如同一層迷霧,在她的眼眸上灑下一層讓人看不懂的迷霧。

    那簡單到撲通的象牙白襦裙,胸口繡著翠綠色的花枝,透著清新自然的氣息,整個人就如同花中的仙子一般,嬌嫩美豔,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去和她說話,卻又怕惹得這位高貴優雅的仙子隨風飄走。

    比起年前見到她的時候,如今的雲卿更多了一分舉手投足間的淡定自若,更似一朵正在綻放,又將要綻放到靡豔時節的牡丹。

    他抬手摸了摸手腕,冷冰冰的面色上出現一份稱得上是柔和的表情,黑的如夜的眸中也有著淡淡的漣漪在輕輕蕩漾。

    “安初陽,你一個人站在這做什麼?”禦鳳檀靜悄悄的從後面出現,將安初陽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收回在雲卿面上駐留的視線,然後側頭道:“等宴會開場。”

    禦鳳檀豈會不知道他方才在注視的是哪里,不過是沒有說穿而已,倒是跟在後頭的方寶玉,湊過頭來往安初陽剛才看的地方去,然後誇張的大啊了一聲,“原來是在看美女啊,我看看,兩個美女呢,安初陽你在看哪一個,是穿藍裙子的,還是白裙子的,我猜一下啊,一定是那個藍裙子的,對不對,我一定猜對了吧,因為那個穿藍裙子的是你妹妹,你不可能要躲在這裏偷偷的看自家的妹妹吧!”

    方寶玉一連串的話說出來,換來了禦鳳檀一手啪的拍在他的頭上,“你少說一句不會死吧,世上就你聰明啊。”

    方寶玉摸著頭,看安初陽的臉色越來越冷,癟了癟水潤潤的嘴唇,“好了,我不說了。”一面朝著雲卿所在的方向看去,那個,他記得好像上次檀檀在七夕的晚上救走的就是那個少女吧,難道是……

    他轉過頭剛要開口,就迎上了禦鳳檀警告的狹眸,你再囉哩八嗦 的,現在就把你抓回去關起來。

    方寶玉立即捂上自己的嘴,有武功什麼的真可怕,但是……他狡黠的一笑,根據他對檀檀的瞭解,這個韻寧郡君,肯定不簡單哦。

    禦鳳檀自一出現,就引來無數小姐的目光爭相望去,他身份高貴,容貌絕麗,又沒有什麼風流的傳聞,種種加起來,自然是讓眾多小姐傾心的對象。

    而這些小姐愛慕的目光,自然也讓雲卿注意到了,她側頭往那邊一看,卻剛巧望見安初陽正抬眸往這裏看來。

    今日的安初陽著深藍色的圓領錦緞長袍,腰間束著玄色腰帶,整個人似乎比去年看到又要挺拔了許多,有一種如風中松樹剛勁的感覺。

    她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朝著安初陽點頭,兩人算的上是熟人,看到了也該有所表示,所以雲卿用這樣的方式來打招呼。

    安初陽未曾料到雲卿會突然側頭望向這邊,望著那雙含著笑意的鳳眸,他心裏微微一突,略微有些慌亂的回以一個點頭,只是動作顯得有點僵硬,嘴角似乎要笑,又沒有笑出來,便顯得臉色很冷,很不自然。

    好在雲卿已經習慣他這般樣子,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示意了之後便收回了目光。

    這將旁邊等著雲卿望向自己的禦鳳檀氣的吐血,怎麼雲卿就看這個死冰塊,不看自己呢,難道他比我還有魅力?他微微眯起一雙狹長的眸子,在安初陽的身子掃了掃,簡單一個動作,還沒等他打量出來什麼,那些一直注視著禦鳳檀一舉一動的小姐們,順著他視線轉移,也發現了安初陽的存在。

    雖然安尚書家來京城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安初陽極少出現在眾人的面前,今日算是第一回在人前露面,雖然比不得禦鳳檀那般的耀眼奪目,但他的外表五官也不輸其他人,自有一份男人的冰酷,但是一雙眸子,雖然墨一樣的幽黑,卻很清澈,與四皇子那種冷厲的氣息完全相反,讓人看了之後,不會覺得無法親近,一時也有不少少女開始私下嘀咕,打聽這位陌生的俊男是誰。

    隨著壽宴的時間越來越近,三皇子也到場了,他是袁貴妃的兒子,也是明帝最長的兒子。袁貴妃原本是明帝還是皇子時,府中的一個良媛,出身算不得最高,但是在她嫁人之後,其父在邊境就屢立戰功,一直到得封北昌侯。

    而她也同樣爭氣,在眾多妃妾裏面首先產下了皇子,憑著這個兒子,升為了側妃,在明帝奪得了帝位之後,就被冊封為了貴妃,位居四妃之首。

    雖然三皇子只是一個妃嬪所生,既比不得元后所生的五皇子來的名正言順,又比不得四皇子如今皇后之子的身後,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優勢,就是身為庶長子。歷來儲君都有立嫡立長一說,但是這也不過是寫入規條中的罷了,縱觀歷史上,又有幾位帝皇是長子或者是嫡子,但是怎麼說,至少在禮儀上,長子和嫡子是具有一定優勢的。

    三皇子身邊還跟著兩位盛裝美人,一位是他的正妃,一個是他的側妃,正妃出身很高,是徐國公的女兒,但是生的最多只能稱之為清秀,圓圓的臉龐上一雙狹窄的眼睛,乍看上去像是眯起來打瞌睡一般,而臉頰的肉又有點多,更顯得整個臉部像一個白白的包子,倒是老人家喜歡的那種福氣樣,而側妃則是他的表妹,也就是北昌侯次女的女兒,這位側妃深得三皇子的寵愛,她生的也不算是十分美麗,最多算的上是個中等的美人,但是和三皇子從小一塊兒長大,兩人是青梅竹馬,所以在三皇子的心中格外不一樣,不管什麼場合,都要帶著這位情投意合的表妹一起。

    至於真的是因為情投意合,還是因為這位表妹是出自北昌侯的外孫,為了更好的拉攏關係,自然是不言而喻了,皇家的感情,在大多數的時候,都是以利益為上的。

    而在雲卿上一世的記憶裏,所有人都很少提及這個三皇子,她嫁給耿佑臣後,也沒有看到過這個三皇子。所以她對三皇子的一切,都是今生到了京城之後,慢慢搜集到的資料中才得知的。

    但根據眼下的情況下,顯然三皇子和四皇子,五皇子一樣都是奪嫡的熱門人選,並不如上一世的那樣蕭條。

    雲卿抿著唇,眼波流轉中已經思忖了不少東西,這一切究竟是因為她重生的效應,將許多人的人生都改變,還是這一世其實和上一世本身就有不同,否則的話,她兩年前重生,所做的一切,已經無限擴大影響到了京城的局勢嗎?

    雲卿正思忖之間,便見五皇子也滿臉笑意的走了進來,一路與相識的人打著招呼,一點也沒有架子的樣子,笑容明朗的好似陽光一般,一直走到禦鳳檀的身邊,才停了下來。

    “怎麼,今兒個怎麼來這麼早呢?”五皇子望著禦鳳檀略蹙起來的眉尖,笑著問道。

    “哪里是我們來的早,明顯是你來的太遲了。”禦鳳檀挑挑眉,目光不時的從天上掠過,狹長的鳳眸中不時流過一道旖旎的光芒,映在藍天白雲之下,分外清明。

    “父皇剛才在前院那邊與慧空大師算今年的運程,我和三哥才能先一步過來。”五皇子說的慧空大師,是大雍的一名雲遊高僧。

    他不固定在哪家寺廟修行,也從不告訴眾人他的行蹤,曾經說他的法號“慧空”的意思,便是人的智慧看起來無限,其實只是一種空無,比起浩瀚的佛海來,連滄海一粟都談不上,正因為如此,他覺得在寺廟裏修行,是一種狹隘的修行,只有感受到眾生的苦樂悲傷,才能真正的成為一個具有佛一般心胸的人。

    所以他常年在江河山川之間行走,偶爾會現身在城鎮之中,而每一次他的出現,都會帶來一些警世的預言,這些預言每一個最後都成為了現實,所以在大雍國人,上至君王,下到百姓,都對他有一種崇高的尊敬。

    在三皇子,五皇子到來之後,前面道路上走來了一群人,正確來說的話,是一群人擁著前面一人。

    “安老太君,恭賀高夀啊!”薛國公滿臉春風的走了進來,高聲豪邁的對著安老太君慶賀,後面跟著的薛東含等人也同樣對安老太君拜夀,場上的人注意力終於都被這一家吸引了過去。

    薛國公掌兵多年,舉手投足之前看起來是十分的豪邁,有一種武將特有的霸道,他的身後跟著大兒子薛東含,以及侄子薛一楠。

    大兒子薛東含已經娶妻,身邊跟著的正是嫡妻海氏,乃肅安伯的嫡出小姐,樣貌是端莊賢淑。而在薛東含並排的則是薛一楠,這段時間,他在京城也是個備受矚目的男子,薛國公進出之時,有許多次都帶著這位侄子一起,儼然是對這位侄子非常看重的樣子。

    “這是我的一份心意,安老太君不要嫌陋。”薛國公的話雖如此,可是語氣卻是帶著十成十的信心,顯然對他的禮物貴重有著十足的把握。

    音落之後,後方跟著的管家立即抱了一個盒子上來,裏面是一根玉做的龍頭拐杖,玉通體毫無接縫,翠綠的色澤將周圍的明黃色錦緞都照的添了一份青光,可見是極品的好玉。

    要知道一塊好玉,對於這些世家來說,算不得什麼,可是足足有一米多長,而且通身沒有雜質的極品美玉,是非常難得尋到的,就是有錢也不一定能拿到這樣極品的預料,做成這等好東西。

    安老太君的目光在看到這根玉拐杖的時候,眼底並沒有露出相當欣喜的神色,眸底深處反而有一絲反感,只不過藏在了最裏面,任誰也難以發現,口中依舊是帶笑道:“恭賀什麼,你能來就是老太婆我天大的面子了。”

    她說著,身後已經有人將賀禮接了過去,安老太君與薛國公一起並行,請他上座。

    “這做一根玉拐杖幹嘛,用又不能用,做藝術品也不能拿根拐杖來擺吧。”安雪瑩眼底帶著一點狐疑,小小聲的抱怨著。

    雲卿淡淡一笑,連安雪瑩都看出來了,安老太君豈能看不出,一根極品翡翠拐杖,一來彰顯了薛國公那獨一無二的勢力和錢財,二來便是有一種告誡的意味在其中,便是玉器雖好看,但是始終都是不實用,只能作為擺設私下把玩的意思。

    瑩妃能在宮中迅速的升位,除了背後家族的努力,肯定是少不了薛家女,皇后的幫助,而今日瑩妃陪著明帝一起到甯國公府,皇后卻在儲秀宮內閉門思過,薛國公這是在借機告訴安老太君,不要以為這樣自己就得勢了,甯國公如今這般風光,是有了薛國公府才得來的。

    根據今日在偏廳裏看到甯國公夫人和安夫人的情況,只怕甯國公夫人和安玉瑩也沒少跟薛國公說安夫人和安雪瑩的事,根據安玉瑩那種惡人先告狀的性質,指不定怎麼編排安雪瑩的。同時也借著這根拐杖在告訴安老太君,誰才是真正有實力的人。

    當真是好大的權勢,今日來賀壽,比起三皇子和五皇子都要遲一點進來,薛國公真不愧是權傾朝野,手握重兵的武將。

    雲卿略一轉眸,便能看到三皇子臉色並不太好,目光望著薛國公的時候,藏在袖中的手指略微的彎曲,只怕是在狠狠的掩飾自己的怒意吧,而五皇子,雲卿淡淡一笑,除了與剛才一般明朗的笑意,倒是看不出什麼,只是眼神還是洩露了他不滿的情緒。

    被一個臣子如此,一般人都會有情緒的吧,這個五皇子,能掩飾到這樣的地步,已經很不簡單了。

    正在雲卿思忖之間,卻感覺到有刺眼的視線朝著她往來,她迅速的轉頭望去,順著那個方向,卻沒有看到任何人的目光是看著她的,不過那裏,坐著的,卻是薛家人。

    如禦鳳檀所說,薛國公他們肯定已經恨上了她,今日這宴會,也絕不是什麼簡單的宴會,她面上的神情依舊沉穩,嘴角的弧度卻在洩露出一絲絲的輕笑。

    而此時從前院走來一群人,為首的是穿著明黃色五爪龍服的明帝,他的左邊站在一名嫋娜的穿著宮裝的美人,高高的雲鬢如雪,面容端莊秀麗,明豔動人,看裝束和制式屬於妃子一級,正是甯國公的嫡長女安露瑩,宮中的瑩妃。

    瑩妃今年不過二十有四,進宮數年就進階到了後宮二品妃子一位,實在是聖恩隆寵,此次若不是她開口請求回來給安老太君祝壽,明帝也不會說起要親臨甯國公府。

    而今日看她一身的裝束,便是頭上簪著的血玉鳳簪,便可看得出是千等好玉中難得尋見的一塊,與她瑩白的肌膚襯托在一起,更顯得臉頰生暈,別有一番韻味,可見明帝對她的恩寵。

    在明帝的右邊,則是身披紅色袈裟,足踏僧鞋,面上有稀白鬍鬚的僧人,正單手豎起放在胸前,跟隨在明帝左右。

    “慧空大師,方才在沙盤之中顯示之語,如何解釋?”明帝面色嚴峻,雙眸灼灼,然而問話的語氣裏顯然很是尊重這位大師。

    “天意所出,自有其意,到了恰當的時候,陛下自然可以見到。”慧空大師微微頷首,聲音帶著一種遼闊空遠,微垂了眼皮,對著明帝解釋。

    明帝邊走邊思忖著其中的話語,眉頭緊鎖,似有愁意,瑩妃用餘光睨了一下明帝的面色,聲音輕柔,徐徐道:“陛下,慧空大師既然說要順天意而明警語,陛下乃真龍天子,那便自會在合適之時顯露在陛下面前,今日若不是陛下給臣妾榮光,來為祖母祝壽,只怕慧空大師也不能這麼巧,就恰好遇見陛下,能替陛下簽解一二。”

    她這番話說的極好,本來是明帝來甯國公府才能遇見慧空大師的,在瑩妃的語言藝術之中,就換成了慧空大師有緣能得見明帝,讓明帝聽了很順耳。

    明帝點頭,望向瑩妃的眼神便柔和了一分,只是眉頭依舊為那一句話不得解而深鎖,“愛妃所言極是,朕今日來還是為給安老太君祝壽,時辰差不多了,也該開宴了。”

    隨著明帝的一句話,瑩妃極為溫順的一笑,眼眸裏卻閃過一抹詭異的光芒,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對著後面的丫鬟撇了一個手勢,然後恭順的隨著明帝的步伐,款款而行。

    隨著內侍一聲高揚的“陛下駕到!”所有人都蹲下來行禮,雲卿也不例外的從休憩用的石凳上站了起來,屈膝行禮。

    而安雪瑩作為主人家的孫女,急急的往前方行了幾步,站到了前方,與安初陽等並排而立,行大禮候著明帝的大駕。

    待明帝的腳步一踏進花園,以安老太君,薛國公為首,與其他的在場的眾人一起齊聲道:“恭迎陛下聖駕,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瑩妃款款前行,步伐優雅迷人,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隨著明帝一起進來,眸光在場上掠過,漂亮的眸中有一絲含著不懷好意的光芒在雲卿身上略微頓了一頓。

    跟隨在明帝之後的,還有四皇子的身影,他一雙鷹隼般犀利的雙眸在園中眾人中飛快的發現了那一抹身影,目光裏掠過一絲驚豔之後,浮上的便是深深的冷意。若是她是與自己一邊的話,他可以考慮留下她的性命,但是此次她的作為,讓身為皇后之子的他,承受了太大的壓力,這段時間他疲于去應付各種各樣的攻擊,而這一切,僅僅是由一個商人之女促成的。

    這般的聰明睿智,若是幫助他多好,可偏偏要針對她,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說他心狠手辣了,任何一個阻攔他前往帝途的人都不可留。

    四皇子眸光帶著一絲眷戀,還有一絲可惜,更多的卻是陰戾之氣,再好的女人,都不會有江山重要,沈雲卿,只怪你站錯了陣營,今日之後,九泉之下,莫要怪我。



正文111 禍國妖女

    從前方送來的目光透著森冷的氣息,讓雲卿極為敏銳的捕捉到,心內猛然的一緊,而隨著眾人高聲拜見完明帝之後,花園裏出現了極靜的氛圍,與此同時,天空上忽然傳來一聲破空長嘯……

    那嘯聲長且清,從半空之中傳來,如同一道鋒利的刀芒刮進每個人的耳中,明帝一抬頭,便看到天空之上,一隻蒼鷹正撲翅從長空翔來,明帝深幽的雙眸微微一凝,望著那突然出現的蒼鷹。

    這個時節,怎麼會在京城裏出現蒼鷹這種野生鳥類,眾人看明帝望去,也都抬頭去看,紛紛在心內感歎。

    就在這時,禦鳳檀突然從跪拜的姿勢站了起來,從腰間抽出一張弓來,對著那蒼鷹便射了過去,箭勢疾快,動作迅速,幾乎是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就已經將蒼鷹射了下來。

    這一個動作惹得周圍的人都震驚不已,他們震驚的不是禦鳳檀高超的箭術,而是在御前,禦鳳檀竟然就直接拔箭,這在御前隨意亮出武器,是非常不敬的行為。

    而四皇子和瑩妃兩人此時的眼眸裏,寫滿了震撼,她們策劃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最後的一步,竟然到了這裏被禦鳳檀一箭射了下來,這如何能甘心,若是如此,那剛才的簽語又如何作數,那前面辛苦所佈局的一切都白費了嗎?

    就在人們都覺得禦鳳檀會受到譴責的時候,只見他從容的將箭收起,然後走上去,將那只蒼鷹撿起,然後走到明帝的面前,大呼:“皇伯伯,真是恭喜啊!”

    明帝自然看到了禦鳳檀拉弓射箭的行為,在他面前亮出武器,還是在內院中,不由臉色冷沉,道:“你射死了蒼鷹,這有何喜?”

    禦鳳檀面色如玉,分毫不變,嘴角的弧度卻是越發的高,一雙鳳眸裏露出點點的歡喜,“皇伯伯,你看,這鷹爪上可是抓的什麼?”

    明帝見他說的那般篤定,將目光移到了死鷹的身上,卻意外的發現,在那只死鷹的爪上,還有一條食指大小的金黃色蛇啊,便是這鷹死了之後,還沒有鬆開爪,那小蛇還在掙紮著想要逃開。

    “這不就是條蛇嗎?”瑩妃看到那蒼鷹腳上的蛇,不甘心計畫就這麼被打敗,反問道。明帝倒是知道這蛇的名字,可到底還沒看出這蛇和恭喜有什麼關係。

    “皇伯伯,黃金蛇還有一個名字叫龍蛇,在民間的傳說之中,也就是說是有仙氣的蛇,經過修煉和上天的考驗之後,活過千年會長出角來,變成真正的龍,今日這蒼鷹突然出現,抓了龍蛇,是邪氣太盛,而眼下一箭將這蒼鷹射下,龍蛇得以獲救,正是我皇龍氣鼎盛,邪不壓正的象徵。”禦鳳檀捧著那只死鷹,侃侃而談,面色如春風刮過,華麗璀璨,若不聽他所說的內容,還以為他正在討論山河美景。

    “噢,還有這麼一說嗎?”明帝輕輕的一問,目光則是轉向他身側的慧空大師身上,詢問他的意思。

    聽到禦鳳檀的說法,慧空大師眼底露出一點高深莫測的意味,目光與望過來的瑩妃對視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雙手合十道:“陛下,瑾王世子所說的龍蛇一事,在民間的確有此說法,龍蛇經天劫後,可以化去蛇身,變成真龍,據說乃是上天讓有罪的龍子下凡曆劫鍛煉的。”

    聽他這麼一說,明帝臉上的陰沉褪去了不少,禦鳳檀的說法得到了慧空大師的承認,那他在御前射箭的行為也是為了陛下,就沒有了關係。

    薛國公卻不甘心自己的計畫就這麼破掉,抬起頭來,望著明帝道:“便是有蒼鷹出現,陛下身邊還有侍衛,瑾王世子明知道今日陛下會出現,身帶弓箭,心懷莫測。”

    他這麼說,就是懷疑禦鳳檀帶著弓箭來的用心了,暗地裏就是想說禦鳳檀帶著弓箭有行刺的嫌疑了。

    豈料禦鳳檀聽了他這話後,含笑的狹眸裏露出一絲譏諷,望著薛國公道:“既然國公你知道陛下身邊有侍衛,那又何必如此懷疑侍衛的能力呢,你這是對新上任的韋統領不滿嗎?”

    他一句話偷換概念,便將事情的發生的一端拉到了韋剛城身上,之前京城七夕之夜發生的黑衣人案件,明帝不可能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目的,只是他不會將這一切擺到明面來,暗地裏卻還是用了在京城裏面人際關係不夠複雜的韋剛城,這說明明帝對一切都很清楚,他也不會把負責京城安危的這一職位,交到哪一派的人手裏。

    如此一來,薛國公今日又來說禁衛軍統領的不是,這必定會讓明帝不悅,加上皇后如今被軟禁在儲秀宮,這個多疑的帝王會以為薛國公是在對他的所為不滿。

    果然,明帝的眼眸雖然平靜,但是看著薛國公的眼神冰冷了一些,語氣冷漠道:“鳳檀射下蒼鷹這等邪物,是為我朝著想,若是讓那蒼鷹抓蛇丟到眾人之中,豈不是壞了安老太君的壽宴,不過……”明帝秉著各打五十大板的語氣,又望向禦鳳檀,“以後切莫帶這種東西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實在是很好了,薛國公手握雄兵,明帝不可能太過責罰他,所以也要說一說禦鳳檀,禦鳳檀嬉笑著應下,毫不在乎的把蒼鷹和蛇遞給了旁邊的侍衛。

    而薛國公則是氣得暗裏咬牙,表面上還不得不說明帝說的是。

    看到薛國公應了下來,明帝的臉色才重新掛滿了笑意,望著一直跪在前面的安老太君,親切道:“老太君請起。”

    從明帝進來後,一直到現在,起碼去了兩柱香的時間,眾人無不是跪的膝蓋發疼,安老太君年紀偏大,更是差點站不起來,還是甯國公夫人薛氏和安夫人兩人趕緊上去攙扶著她,其他人才趕忙的站了起來,按照各自安排的位置坐了下來。

    雲卿冷眼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剛才那蒼鷹和蛇絕對不是突然出現的,而且看禦鳳檀當時將蒼鷹第一時間射下來後瑩妃和四皇子眼底迅速閃過的暴怒,只怕這裏面藏著什麼奪命的危機。

    連瑩妃都一起出手了,這一次安玉瑩是想要徹底整死她,到底他們用的什麼手法,為什麼剛才會出現鷹和蛇呢,雲卿端著手中的茶杯,迅速的分析著一切可能,細細的回想著從開始在偏廳裏發生的一切,再到剛才的一幕,將所有的一切都連接起來。

    隨著明帝的到來,宴會正式開始,明帝自然是坐在了最高的位置上,而他的左邊和右邊,分別是瑩妃和安老太君,而慧空大師,則坐在明帝的側後方,因為他乃出家人,所以安老太君特意讓人給他準備了素彩,並且為了表示尊重,沒有和其他客人安排在一起。

    隨著一陣音樂流水般的叮咚響起,場上的舞女全部撤去,露出了巨大的場地,兩旁的樂人所撥的曲子比起剛才的也要高上幾許。

    “這是表演什麼節目?”瑩妃一見這樣的陣勢,便恰如其分的對著安老太君問道。

    安老太君呵呵一笑,對著明帝道:“是玉瑩這丫頭,說是今兒個乃老身的大壽,她這個做孫女的,要送一個與眾不同的禮物給老身。”

    “不錯,瑩妃,朕記得你這妹妹在京中一直都頗具才名啊。”明帝點頭一笑,轉頭望著瑩妃問道。

    “連陛下都知道,玉瑩也算的上有一二才華。”瑩妃嫵媚的一笑,舉杯與明帝共飲,眼底卻是說不盡的不甘,只想今日這佈局被破壞,等下要如何才能讓那沈雲卿倒楣,陛下可不是時常都會出宮的。

    隨著音樂的漸漸改變,從舞臺的一角上來了一群粉衣麗人,她們蓮步如水,嫋嫋娜娜的走到了場中央,舞步翩躚,如眾星拱月一般,漸漸的彎下腰來,露出中間一個穿著大紅舞裙的少女來。

    樂聲就在此時一停,然後少女盈盈一拜,音色如黃鶯,“玉瑩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祖母福壽延年,歲歲有今朝。今天,孫女特意給祖母獻上一曲舞蹈,希望祖母能希望。”

    隨著她的話音一落,樂起,安玉瑩的水袖隨著音樂的節奏,緩緩的動起,水袖如同一波流水一般,在金色的陽光下抖動,隨後其他的舞女開始往著旁邊站去,而將中間的場地全數留給安玉瑩表演。

    而樂聲也在此時變得更過複雜,一陣風吹起,無數的花瓣宛如一場花瓣雨一般,朝著她飄來,落在那秀美的雲鬢上,踏著花瓣緩緩而舞,整個人如同仙子一般,飄逸靈秀。

    雲卿淺淺的一笑,似乎很有趣味的欣賞著面前的舞蹈,現在安玉瑩的舞姿比起兩年前又要進步了不少,腰如軟柳,面如芙蓉,身子如同風中柳葉一般,輕盈飄飛,可是這還沒到最精彩的時候,安玉瑩的舞蹈一般都要到最後之時,才會看到精髓。

    因為她貴為甯國公的嫡女,很少會在人前表演,一旦表演出來,便是拿手的‘掌上花開’,如今她所表現的,正是花瓣緩緩綻放的時候。

    在場的人都被她的舞蹈漸漸的吸引了過去,就是安老太君,也甚少看到安玉瑩如此慎重的表演舞蹈,目光裏也有著淺淺的驕傲,而甯國公夫人更是滿臉的得意,不時在場上那些夫人和小姐臉上望去,欣賞著她們的陶醉和羨慕。

    當然,安玉瑩今次在人前特意表演這個舞蹈,不僅僅是為了給安老太君賀壽的,主要是這段時間,安玉瑩在京中的風評已經漸漸走下坡路,甚至已經成為了京中閨秀的反面教材,這讓甯國公夫人不能夠接受,所以趁著今日達官貴族全部都在場,讓安玉瑩表演最拿手的舞蹈,從而將那些不好的評論都去掉。

    畢竟,安玉瑩的舞姿還是京中少能看到的。

    當樂聲再次拔向高一潮的時候,安雪瑩裙衣翻飛,烏黑的秀髮開始緩緩的旋轉,那為了掌上花開特意製作的多層的裙擺,開始隨著她踮起的足尖而慢慢的展開。

    舞蹈中最美麗的時刻到來了。

    在無數的花兒映襯下,安玉瑩飛快的轉動了起來,她整個人化作了一根不斷旋轉的軸心,纖細窈窕的身姿如同定在了地面,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她的動作,只有那飄起的舞衣,讓她整個人呈現了花開的極致美景,如同真正的花兒在人們面前綻放,不斷的搖曳出婀娜的身姿。

    眾人都開始讚歎,甚至有小姐開始在下面數著安玉瑩轉動的圈數,而明帝顯然也被這樣的舞姿吸引了。

    隨著她轉的圈數越來越多,已經超過了平日裏所轉的二十六圈,謝氏都低聲讚美,“如蝶如蜂,輕盈如飛。”

    而男賓那邊,已經有人鼓掌了起來,禮部尚書林新的小兒子甚至站起來,喊道:“好看,好看,那裙子上面有龍誒!”

    燦燦的陽光之下,隨著安玉瑩的腳步,她的裙子上開始顯露出一種金光燦燦的顏色來,眾人以為她只是在群上加灑了金粉,以添加舞蹈炫麗的效果,並沒有太加留意,直接聽到這句話後,再去看時,便見那一條金粉在陽光下由於不斷旋轉中,顯露出一條騰飛的巨龍景象。

    這等奇特的心意,讓眾人在心裏暗暗羨慕,只道甯國公府今日可謂是費勁了心思,便是連舞蹈也能想到如此別出心裁的地方,用不斷的旋轉表現出騰飛的巨龍來。

    而與其他人那帶著羨慕,驚訝,嫉妒的眼神完全不同,此時薛國公,甯國公夫人,瑩妃她們的眼中皆流露出一種驚懼的神色。

    明帝握著酒杯的手陡然握緊,一雙深幽的雙眸裏透著濃濃的古怪,望著安玉瑩不斷旋轉的身影,“魏寧,把剛才大師所批的簽語拿出來。”

    魏甯恭敬的應了,從袖子裏掏出那張簽語,遞給明帝。

    瑩妃強忍了心中的害怕,勉強笑著道:“陛下,這簽語大師說要天降旨意後才能看的,若是冒然打開,豈非不靈。”

    明帝看了她一眼,卻是未曾開口說話,從魏寧手中將一張佛簽接了過來,認真的將紙張打開,仔仔細細的看了上面的一句話後,臉色從剛才的面無表情,直接變成了鍋底一般的黑色,手指緊緊的捏在佛簽的邊緣,幾乎是在控制那即將暴怒的神情。

    魏寧站在明帝的身邊,目光在佛簽上一瞟,縱使修養已經到家,還是經不住的一變,眼睛在安玉瑩身上停留,從開始的驚豔變成了現在的憐憫。

    方才慧空大師在替明帝測今年的運程時,給出了一句——鳳穿牡丹龍飛天。

    這句簽,從表面上看,是很好的一句簽,明帝問慧空大師,它的實際含義,慧空大師說上天將會給與解釋,慧空大師接著又給了明帝一個佛簽,叮囑,當解釋的這一幕出來之後,再打開佛簽,裏面則會顯示出這一句運程的解釋。

    剛才安玉瑩所跳的那個舞,她便如同一朵綻放的牡丹,在不斷的旋轉,隨著轉動的舞姿,金粉在陽光之下,呈現出一條巨龍騰飛的景象,正是應了——鳳穿牡丹龍飛天這句話。

    而令魏寧吃驚的是,在那張佛簽上所寫的四個字,每一個拆開來,都是極為普通的字,便是筆法也是非常平和的佛家字體,但是合在一起,卻能讓一個帝王絕對震怒!

    因為那上面寫著:女代禦興。

    禦是大雍朝的國姓,女代禦興的意思便是會有一個女子取代禦家成為新的皇帝。

    瑩妃望著明帝臉皮都是隱忍的跳動,全身都嚇的顫抖起來,她很清楚明帝此時是什麼心情,可她現在又不能求情,若是求情的話,則代表她早就知道佛簽裏所說的一切了,到時候罪名只會轉移到她的身上。

    所以,她和甯國公夫人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安玉瑩一曲完畢,笑意盈盈的對著眾人一拜。

    安老太君沒有察覺到旁邊這般詭異的氣氛,對著安玉瑩招手道:“好孩子,跳的真好看,到祖母這裏來。”

    安玉瑩巧笑嫣然的走上來,眼眸在坐在一旁的禦鳳檀身上一掃,看他墨玉一般的雙眸也正望著自己,眸中奇光轉動,似是為她的舞姿而讚歎的模樣,心內如小兔碰碰亂跳,含羞的垂頭拜在安老太君的前面。

    就在安老太君要拉起安玉瑩的時候,只看明帝忽然站起,對著兩旁的人喊道:“給我把這個妖女抓起來!”

    明帝一聲令下,頓時場上的人紛紛手上一頓,侍衛不管知道不知道原因,只要明帝發了命令,立即上去將安玉瑩扣了起來。

    安玉瑩還陶醉在剛才禦鳳檀注目她的興奮之中,未曾想到下一秒就會成為妖女,驚惶的望著明帝,“陛下,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明帝手中緊緊的握著那張佛簽,望著安玉瑩那張美貌的臉龐,心裏越發的相信佛簽上的話語,當初六國戰亂時,南平國便是有華皇后欲要取代君主而代之的,如今安玉瑩若是真有這個野心,也不是沒有可能,他指著安玉瑩道:“你的意思,是朕錯怪你了!剛才你跳舞的時候,正好應了大師的佛簽,你這個謀國篡位的妖女!”

    謝氏望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切,連忙握住女兒的手,確定女兒還在身邊,然後才輕聲道:“這怎麼好好的安小姐會變成了妖女?”

    雲卿飛快的抬眸和對面的禦鳳檀交錯了一下眼神,眼底掠過一道暗光,剛才她沉思了許久,為什麼甯國公夫人故意要讓她去換衣服,然後露出那般失望的神情,以她的段數來說,絕對不會在衣服上動手腳,因為如果換上的是甯國公府的衣物,犯了什麼忌諱,到時候甯國公府也一樣脫不了關係,所以當時她只不過故意麻痹雲卿的思維而已。

    接下來便是借著雲卿去換衣服的時間,將花園中的位置全部占滿,唯獨留著牡丹花型上的一個位置,要知道,牡丹是女子最愛的花景,如果沒有特殊原因,應該被先占到就是這個位置,而且當時雲卿有注意到,刑部尚書的夫人則是站在花圃的一面,沒有去坐,刑部尚書戚夫人可是京城聞名的愛牡丹,不可能棄之而不去,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緣故。

    作為主人的甯國公夫人對於控制一個位置的空與坐,難度絕對不大,當雲卿坐下來之後,然後甯國公夫人再讓人去放蒼鷹,這只蒼鷹其實是早訓練好了的,在後臺有人用鷹笛控制,到雲卿所在的位置之後,便將抓住的黃金蛇從半空丟下來,便如同金龍從天而降。如此時間配合,則剛好應了慧空大師所說的——鳳穿牡丹龍飛天。

    只可惜,她們不會想到,在開始雲卿讓流翠出去送衣服回馬車的時候,便讓她去找禦鳳檀,要他留意下四皇子和瑩妃的舉動,所以當時禦鳳檀才會那麼遲到場,因為他早就查探消息了。

    而後這一切……不過是將瑩妃她們安排的這一切,變得更加熱鬧而已!

    雲卿握著謝氏的手,淡淡的一笑,嘴角帶著一種攝心的冷漠,“陛下這麼說,肯定是有他的道理了,我們坐在這兒看著就是。”

    她雙眸望著臉色大變的甯國公夫人,見她基本是不顧儀態,直接繞過來跪在了安玉瑩的身邊,臉帶祈求道:“陛下,玉瑩只是一個小小的閨中女子,怎麼會和妖女有關係的!”

    她的眼眸深處除了害怕之外,還有的便是對整件事情突然會變成這樣,而有一種巨大的驚恐,玉瑩的裙子是她特意準備的,牡丹形狀是有的,但是那金粉卻不在預料範圍,難道是有人故意所為?

    可是事到如今,也不是去想這些的時候,她清楚的知道那張佛簽上所說的一切,會讓安玉瑩遭受到怎麼樣的災難!

    “閨中女子?!她如果是閨中女子的話,為什麼跳舞的時候,背後會有一條巨龍騰飛,這是在預示她以後要取朕而代之!”明帝想到剛才那華麗的舞蹈,明明安玉瑩站著的時候沒有出現的,是隨著她跳舞的舞姿後,慢慢的浮現,陽光之下,那龍圖簡直是栩栩如生,像是要隨時飛了出來,那不就是在告訴他,將會有龍飛起嗎?

    難怪近兩年來,西戎越來越強,邊境戰亂不堪,北方又多旱災,這些其實都是預兆啊!

    安玉瑩聽著明帝的話,隱隱約約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她也知道甯國公夫人的計畫,當時在偏廳裏找雲卿挑釁,也是故意假裝的行為,因為她雖然很不喜歡雲卿,但是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前對雲卿動手,這是世家女子從小所教習下養成的禮儀,再怎麼壞,也要掩藏在人後,留下一個溫婉的好名聲。

    此時她低頭去看自己的裙子,卻只看到一片大紅,哪里有半點龍的跡象,想著佛簽上的話,她眼淚就開始流了出來,“陛下,陛下,臣女沒有,臣女一屆小小女子,怎麼敢取陛下而代之,就是給臣女一千個膽子,臣女也不敢啊!”

    她這些話倒是每一句都是實話,每一句都將自己的心聲說了出來,所以顯得特別的真誠,但是她內心卻是不斷的在問,這一切,不應該是發生在沈雲卿身上的嗎?為什麼自己的身上會出現龍的影子,怎麼會這樣!

    四皇子望著這突然而來的一幕,陰森的雙眸從安玉瑩身上移轉過來,落到對面的雲卿身上,但見她面色平和,鳳眸沉沉的看著場中的一切,仿若一個局外人一般。

    就在這時候,雲卿側過頭來,鳳眸幽幽的投向他,與他的視線在半路中相逢,四皇子只覺得她的雙眸一霎那如同有煙雲在迅速的籠罩,然後霎那之間換上了冷琳琳的眸色,好似那兩顆墨色的瞳仁浸在了冷水之中,迅速的結成了白色的冰霧,最後這層冰霧在半空之中化作了水汽,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水汽之中,唯一清晰印在他腦中的,便是鳳眸裏最後那抹淡淡的諷刺。

    她知道的,她一開始就知道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四皇子的心內浮上這麼一句話,手指緊緊握主白玉蓮花杯,有細細的裂玉聲從指縫裏透出,就像他控制不了的怒意。

    薛國公望著安玉瑩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腦子裏怒意是爆個不停,明明安排好的不是這樣,這些蠢貨,怎麼會搞成如今這個場面!

    薛國公知道這次再陷害沈雲卿是不成功了,若是他再不開口,只怕安玉瑩會被陛下就這麼直接拉下去,禍國之人,便是哪個帝王都無法容忍的!

    他咻的一下站起來,幾步站定到明帝的面前,低頭弓腰,臉上都是責怪的意思,“陛下,玉瑩她是臣看著長大的,除了每日在家學習女誡女訓,便是跳舞一職,胸無點墨,目無寸光,就此等才能如同能當得起禍國之名,還請陛下不要被一句話而誤導了!”

    而瑩妃此時也是跪了下來,抬起滿臉淚痕的臉蛋,對著明帝道:“陛下,妹妹她柔弱如柳,怎麼也不是那等有野心的人,臣妾與妹妹從小一同長大,如何能不知道她的性情如何!”

    瑩妃平日在明帝的心中是屬於柔順的,知理的,她說自己和安玉瑩一起長大,也是在告訴明帝,我們是姐妹,性格相差不遠。

    而此時薛東含和海氏也走上來求情,外帶還有肅安伯等,齊齊都跪了下來,齊齊幫安玉瑩求情。

    四皇子的神思從雲卿身上收回來,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時候,眼底露出兩道幽深的光,手指緊緊的握成拳,完了,完了,這下是真正的完了。

    而安老太君畢竟年紀大了,一個壽宴瞬間變成抓人的宴會,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畢竟她並不是事件的參與者,不像瑩妃她們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此時才稍許緩過氣,一望見下面跪的那一片,暗道不好了,若是只有薛氏求情也就罷了,畢竟薛氏是安玉瑩的娘,她愛女心切,求情無可避免,可眼下這麼多人,甯國公,薛國公,肅安伯等等都在這裏,這些人在朝中,那都是有地位的人。

    小小一個安玉瑩,一個閨中女子,竟然有這麼多人幫她求情,有這麼多的關係網,若是日後她真的有了其他心思,誰敢說她不能做到篡位呢!

    雲卿先看了一眼安夫人,見她死死的拉住想要向前求情的安雪瑩,沒有讓她向前,便知道安夫人只怕也看出一點眉目來了,只要雪瑩沒事,她就放心了。

    她悠然自若的端起茶杯,垂頭低低的抿下了,鳳眸裏是藏不住的譏誚,薛國公的勢力可真大,他一句話,就能讓這麼多人求情,果然是不好對付呢。

    可若不是這麼大,今日安玉瑩也許不會這麼倒楣呢。

    明帝望著這些人跪在地上,似乎是他如果不饒恕安玉瑩,他們就要這麼一直跪下去的樣子,眼底的冷意越來越濃,望著哭泣的安玉瑩,也只是覺得那是一個善於偽裝的女子,在此時的明帝腦中,他所想到的,便是安玉瑩能動用到這麼多人求情,不管這求情是因為甯國公還是薛國公,總之這些人都是幫她求情的!

    他語氣冷佞,沒有一絲感情的眾人間一掃,最後落到安玉瑩身上,此時那豔麗的紅色舞裙就像是嗜人的血液鋪滿在明帝的眼中,他揮手道:“來人啊,將安玉瑩拉入天牢!”

    天牢是直接由皇帝主管的牢獄,不同于大理寺,刑部,京兆府要通過審訊而調查,進入天牢的人絕對就是只有死在前方等著了,因為一國之君不會再放過他!

    “不要啊,我不要去天牢,爹,娘,外公,救我啊啊救我啊!娘,娘……”安玉瑩幾乎是驚聲狂喊了起來,拼命掙紮想要逃開侍衛的禁錮,兩隻腳在地上蹬著,完全沒有任何形象可言,與她之前跳舞時那種風光八面的情形來比,簡直是一個是天,一個在地!

    “拉下去!”明帝根本就不管這些,大手一揮,語氣更為冷厲,眼底的寒意幾乎讓眾人一麻,若是有人再多說一句話,只怕明帝就會讓侍衛拉著一同關入了天牢!

    安玉瑩張了張嘴,似是要說什麼,就在此時,甯國公夫人薛氏在一片寂靜中,大聲道:“陛下,臣婦有事要稟!”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1 AM 編輯

正文 112 釘板之刑

    她一說話,方才那種極為熱鬧的場景一下就靜了下來,每個人都把注意力從安玉瑩身上轉移到了甯國公夫人身上。只見她跪在地上,臉色如刷了一層厚厚的粉,寡白的難看,手指緊緊的抓住膝上的裙子,雙眸半垂。

    兩個侍衛抬頭望了一眼明帝,見他深邃的雙眸注視著甯國公夫人,並沒有開口阻止,便知道明帝是要聽甯國公夫人辯解,便停下手來,等待著事情的變化。

    薛國公疑惑的看著甯國公夫人,目光裏透著一股冷冷的寒意,“你要說什麼!”他的聲音裏帶著警告,是在告訴甯國公夫人絕對不能將今天的事情說出來,否則的話,被牽連的就不是一個安玉瑩,而是將整個甯國公府都要帶進去了,這可是欺君之罪。

    甯國公夫人咬緊嘴唇,抬頭望了一眼薛國公,幾乎是一眼,她就知道父親話中所表達的意思,如果這麼多人求情,都救不了安玉瑩,就只有犧牲安玉瑩一個人,來保全兩府的利益。這一眼,也讓她明白,父親不管多喜歡玉瑩這個外孫女,可這只是在沒有觸犯利益的情況下,今日這樣的情形,薛國公也不會冒陛下之大怒,豁出去求情的。

    但是……她轉頭望著安玉瑩,她如花似玉的一張臉上妝容已經順著眼淚化開,整個人狼狽至極的被侍衛拎在手中,雙眸裏卻帶著殷切的期望,“娘……娘……女兒沒有,沒有啊……”

    甯國公也跪在一旁,平庸的面容上露出一點焦急,對著自己夫人喊道:“你有什麼要說的,如果能救玉瑩的,就趕緊說吧!”薛國公他們的計畫甯國公是不知道的,他也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陛下要處決他的女兒是實實在在擺在面前的。

    甯國公是個資質平庸的人,好在出身的好,一投胎就生在了安老太君的肚子裏,又是頭一個兒子,又嫡又長,他性格溫順,屬於小時候聽娘的,長大了聽媳婦的這種類型,如今面對這樣的狀況,他只想著甯國公夫人一定是有解決的辦法,催促她快一點將辦法說出來!

    聽著丈夫這等沒有責任感的話語,甯國公夫人只覺得所有人都靠不住,她直直的望著安玉瑩,若是今日安玉瑩坐實了妖女的罪名,被關進了天牢,就算是再多人求情,也沒有辦法出來了,她只有死在那冰冷的牢中,受盡各種各樣的折磨!

    想到這裏,甯國公夫人立即膝行到哭的撕心裂肺的安玉瑩面前,對著明帝猛的一磕頭,喊道:“陛下,今日這事,實則是臣婦動的手腳,一切和玉瑩沒有關係!”

    “你動的手腳?”明帝的目光冷森,帶這一種刻骨的寒意望著甯國公夫人,那模樣,似乎只要她下面說錯一個字就會將薛氏和安玉瑩一起拉入天牢。

    明帝並不是個十分大方的人,在知道安玉瑩是禍國妖女後,他便爆發了怒意,不顧是安老太君的壽宴,將她的孫女要拉入天牢,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如今他停下來,讓薛氏說話,也並不是因為看在甯國公府的面子上,而是因為薛氏說這一切是她動的手腳。

    若是這一切是甯國公夫人動的手腳,那麼真正的妖女就還存在,所以明帝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瑩妃定定的望著甯國公夫人,看她要如何說這一切,難道她要將這幾天所動的手腳都說出來?把所有人都暴露出來,來解救安玉瑩嗎?她轉頭望著慧空大師,就算是薛氏一人將所有的罪過都頂了,還不是要帶出慧空大師,到時候這個和尚被抓了,會不會將所有人都抖出來?

    瑩妃心裏不斷的盤算著,既希望有人能將今天這樁事頂過去,又害怕被此事牽連,纖弱的肩膀因為矛盾而微微顫抖。

    安老太君看著薛氏,眼底深處有一抹憐憫,這抹憐憫讓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而且如今陛下已經開口問話了,她不可能在插嘴說出其他,以免被說要參與此事的嫌疑。

    就在眾人的注目之中,薛氏雖然臉色煞白,但是還是很堅定的,口齒清晰道:“是的,陛下是臣婦動的手腳,今日得知慧空大師到了府中之後,臣婦知道大師德高望重,陛下一定會讓大師測運程,便偷聽到了大師所測的簽語,然,臣婦聽字面上的意思——鳳穿牡丹龍飛天,似是有貴人相助陛下,臣婦目光短淺,只想著若是能讓玉瑩成為這簽語中的貴人,就讓人背著玉瑩,在她的裙子上灑上了金粉,只有伴隨著舞姿,才能看到那條巨龍,這樣就會讓陛下知道……”她悵然淚下,“誰知道,竟然弄巧成拙,最後陛下的佛簽中解出來,才知道原是禍國妖女一說,臣婦嚇得差點就不敢說出來,可是玉瑩是無辜的,這一切都是臣婦所為,她根本就不知道……”

    四皇子聽著甯國公夫人的話,這個小姨的確很聰明,她將所有的罪都背到了自己身上,並沒有將事情全部揭露出來,就是慧空大師也被摘得個乾乾淨淨,沒有半點牽扯,這樣的話,不管是證據還是證人,都比拉扯出一大串的事情來要乾淨利索的多了,也能讓父皇信服的多。一旦拉扯其他的人,就會有越多的意外不受控制。

    母愛絕對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愛,薛氏說出這麼一段話後,瑩妃的淚水便不住的流出來,她知道母親這麼說的原因,這樣一來,自己和玉瑩都保存了,也不會因為揭露慧空大師而牽扯出其他的人,可是這樣一來,母親就會有欺君之罪,陛下能饒了安玉瑩,在如此的狀況下,也絕對不會輕易饒恕甯國公夫人的。

    甯國公乍聽到薛氏的話,幾乎是同一時間反駁:“夫人,你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你怎麼能如此胡為啊!”他本想著妻子能有辦法救下女兒,誰知道妻子的辦法則是將所有的罪過都往自己的身上扣,便是遲鈍如甯國公,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他根本就不相信以薛氏的身份,還要讓安玉瑩去做皇帝的貴人,立即喊道:“夫人,你根本不需要這樣做,我們甯國公府,薛國公府已經蒙聖恩隆重了,你不會這樣做的!”

    安玉瑩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會如此說,生怕母親聽了以後就後悔,不幫她頂罪了,掙紮的哭喊道:“娘,娘,你為什麼要害女兒,為什麼要害女兒啊啊……”

    這幾句哭喊將薛氏的心緒拉了回來,雖然薛氏要強,但是和甯國公的感情算不錯,聽著丈夫的話,一時心內有些酸痛,今日這罪若是攬了下來,就會要和丈夫分開了,可是女兒呢,女兒還這麼年輕,就要到天牢去受那些非人的折磨,而且看安玉瑩的模樣,只怕不要到天牢門口,就會將所有的事情都暴露了出來,到時候牽扯的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一大片人。

    傷一個,還是傷一片,這不是明擺的答案嗎?

    “沒有,就是我做的,雖然玉瑩是國公的嫡女,可是你知道的,她心心念念喜歡的都是瑾王世子,可是瑾王世子從未將目光停在玉瑩身上,我看她日日夜夜為了瑾王世子傷心,難過,我這個做母親的心裏亦是同樣的感受,若是能讓玉瑩做了陛下的貴人,那請旨嫁給瑾王世子,就不會是問題了!”甯國公夫人不舍的看了眼甯國公,然後轉頭非常鎮定的對著明帝道:“陛下,是臣婦愚昧,是臣婦目光短淺,只想著兒女的私情,可是並不知道原來佛簽的解釋是這樣,佛簽講究一切自然以順天意,這人為的一切理當不算,陛下,你就饒了玉瑩吧!”

    她說完,對著明帝狠狠的磕頭,額頭碰在堅硬的花崗石階梯上,聽那咚咚的悶響便知道每一下都是用夠了力氣,慢慢的階梯上就沁出了血跡。

    這樣為了女兒著想的母親,將周圍的夫人小姐都感動了,便是謝氏也有些動容,只有雲卿的目光始終都是平靜裏帶著冷漠,她不會覺得有多感動,就算甯國公夫人是為了安玉瑩求情,難道這一切,她又能撇的開關係?若不是她發現的早,警覺性高,如今被關入天牢的只會是她,而跪在前面的那一片人,只會不遺餘力的落井下石,屆時替她傷心的,又有幾人呢。

    而甯國公顯然還是覺得薛氏不可能為了這樣的理由隨便做出如此事情,還要高聲辯駁的時候,安老太君重重的開口道:“盛兒,不許在御前無禮!”

    盛兒是甯國公的小名,他被安老太君宛若含了百斤重量的言語壓得閉了嘴,抬頭去看安老太君,只見那雙已帶著斑駁眼紋的雙眸裏有著深深的勸阻,他阿了阿嘴,最後什麼也沒說,跪在地上,身形一下就委頓了下來。

    明帝望著在自己腳邊磕頭的甯國公夫人,直到她磕得地上的血跡流到了下一個階梯,才目光陰冷,聲音冷沉的問道:“慧空大師,這簽是否還分人為和不是人為的?”

    這時,人們才注意到,一直坐在明帝身後素齋席上的慧空大師,他白胖的圓臉上有著一粒粒的水珠,長長的白鬍子顯得濕淋淋的,在他身後站著兩名侍衛,鐵甲佩刀,面無表情,從事情一發生起,便守在了這方,如同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被控制起來。

    此時聽到明帝終於點到了他的名字,這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期間還稍微軟了一下腿,因為袈裟寬大,沒有被其他人發現。

    他努力平和著自己的表情,垂著雙眸走上前來,目光在望到薛氏磕頭之處,面皮顫抖了一陣。

    而薛國公此時表情已經非常淡定了,面色穩定看不出任何的端倪,甯國公夫人不愧是他的女兒,反應機敏,將事情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再用禦鳳檀的事情為安玉瑩做藉口,實在是恰當不過,至於慧空大師,他心內冷笑,他一點都不在乎慧空大師會怎麼說。

    因為慧空如果不想死的話,就知道接下來的話要怎麼說!

    “如這位夫人所言,一切簽語皆要自然而生,方能顯出是誰而為,爾預先知道先機,經過人手特意鋪設,便失去了本來的意義。”慧空淡淡的將話語說出,眼眸依舊半垂,像是在入定一般。

    明帝終於收回了目光,盯著已經接近昏厥過去的薛氏,目光森冷道:“放了安玉瑩。”

    侍衛聽了旨令,鬆開了手,安玉瑩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仿若剛從水裏出來一般,雙腿一軟,差點倒在地上,幸好海氏在後面扶著她,才讓她不至於跪坐在地上。

    薛氏從心底松了一口氣,放了玉瑩就等於陛下已經相信了她的話,可是接下來,迎接她的又是什麼呢,磕破額頭的疼痛已經讓她說不出話來,眼前又有血液的紅色,讓她覺得心裏有著濃濃的怨憤。

    本來這一切,都該是沈雲卿受著的,薛氏轉頭往雲卿所坐的席面望了過去,眼底射出了冰冷惡毒的光線,那表情,讓謝氏在一群人中的注意力生生吸引了過去,渾身打了個寒顫,卻立即擋在前面,不讓那視線落在雲卿身上。

    母愛,不止你薛氏有的,她也有,雖然謝氏不明白,為什麼薛氏無緣無故的突然以這種恐怖的眼神望著雲卿,但是保護女兒,是她的第一個反應。

    薛國公看了一眼薛氏,突然站了起來,對著薛氏就是一腳踹了下去,口中如含著刀一般,憤恨道:“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一個女兒!就算你為了自己女兒的婚事茶飯不思,為了她而心痛心傷,你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舉動,你這是欺瞞聖上啊,我們薛家滿門上下都對陛下忠心耿耿,你就為了兒女私情,為了你那點慈母之心,做出此等大不逆的事情,你真是讓為父太失望了!”

    薛氏被父親踢的一腳翻在地上,髮髻散亂,形容狼狽,卻瞬間明白了薛國公的意思,捂著被踢的腿上,振聲道:“父親,是我傻,是我丟了薛家的臉面,不該讓薛氏的名聲上加上這麼一筆汙點,可是玉瑩苦苦喜歡瑾王世子,我這個為娘的,哪里能不操心啊……”她的眼淚嘩啦啦的留下來,滴落在地上,幾乎是泣不成聲道:“母親,我對不起你,不該在你的壽宴上如此作為,是兒媳不孝啊……”

    雲卿望著薛國公和甯國公夫人的舉動,嘴角抑不住的冷笑,長長的睫毛半垂下來,將無比明亮的眸子遮掩的明明暗暗。薛國公如此做,不過是想要明帝知道,甯國公夫人做這一切的目的都是愛女心切,才會衝動了一次,更讓明帝知道,薛氏是他的女兒,他做出這樣教訓的樣子,能讓明帝心頭氣憤稍許消解。

    而薛氏也很聰明,她除了說出自己的目的單純之外,還強調了今日是安老太君的壽宴,既然明帝能來替安老太君祝壽,那就要顧忌今日是個喜慶的日子,在這日子裏見血,實在是對安老太君的極端不尊重。

    不得不說,薛國公對明帝的心思把握的還是比較到位的,他如此訓斥下去,拖延時間,明帝的怒意從開始爆棚慢慢的減少了下來,而且在提到安老太君的時候,他的眼眸稍微動了動,這證明他已經鬆動了。

    若是繼續下去,只怕明帝會將這件事以比較輕巧的手法處理下去。

    一直在一旁看著事情始末的三皇子,此時卻是站了出來,一臉義正言辭道:“甯國公夫人此言差矣,你為自己女兒著想,這的確是很正常的事情,敢問這天下哪一個母親不是如此,可是為女兒的婚事著急並不能靠著這等弄虛作假的手段,來欺騙婚事,而你今日不僅是弄了虛假的手段,你還讓父皇虛驚了一場,讓慧空大師的簽語提前的暴露了出來,這本是慧空大師給父皇的提示,如今眾人皆知,若是以後遇見這等情況,豈不是會被人預防了,而導致無法發現那妖女,這對我大雍江山的穩定,父皇龍位的安定,都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並不是一個欺君之罪就可以掩蓋了的!”

    隨著三皇子的話音落下,一霎那,眾人都看到明帝的面色出現了驚天複地的改變,比起之前發現安玉瑩是妖女的時候還要驚怒!

    這種驚怒的神奇,幾乎能讓日下的陽光失去原本的燦爛,讓人覺得是隨時將要爆發的火山口。

    人人都知道這是三皇子的話達到的效果,三皇子今天晚上所說的話不多,但是他唯一說的這一段,卻比任何話語還要有效的將薛氏推向了死亡的深淵!

    暴露了慧空大師的提示,等於讓那禍國妖女有了提防,以後一旦出現了——鳳穿牡丹龍飛天這樣的景象,只怕是一開始就會被淹沒,讓明帝再也沒有辦法提前將妖女抓出來!

    這樣的罪名,幾乎就要與禍國妖女的罪名相提並論了!

    所有人都明白,三位成年皇子之間是水火不容,表面上維持著兄弟的情誼,其實私底下鬥的你死我活,巴不得對方早點死了才好,對於此等景象,朝臣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今日薛國公之女被罰,三皇子站出來說這段話的目的也就是為了打擊薛國公。

    可是縱然人人都知道如此那又怎樣!只要三皇子說的理由沒有錯誤,只要明帝覺得他說的是正確的,那就可以了,其他的東西,不用說到明面上來。

    雲卿淡淡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切,像是這種推波助瀾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她再開口,自然會有其他人來做這種給薛國公添堵的事。

    薛國公在朝中有多麼的風光,自然也會將自己樹成了靶子,無數人等著機會將他一點點的拉下來。

    此時的三皇子,不就是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麼?!

    “今日是安老太君的壽宴,不宜有白事,但是甯國公夫人藐視天子,欺君罔上之罪絕不可饒!給朕將薛氏拉下去,釘刑二十大板!以儆效尤!”壓抑著的,暴怒的聲音從明帝的喉嚨裏傳了出來,卻比歇斯底里的狂吼還要讓人覺得害怕,在場的人渾身一陣冰涼。

    謝氏甚至緊緊的收了收緊手,側頭看女兒的神色沒有變化,這才放下心來,而旁邊不少小姐夫人都極少見過這陣仗,被那刑罰嚇得瑟瑟發抖。

    釘刑,便是將人放在插滿了長長釘子的木板上,然後再施杖刑,每次板子打下去,釘子就往人的肉中陷入一分,二十大板下來,只怕肉會被穿透,就是細小的骨頭,都會被打斷,就算救回來,只怕也只能由著人服侍一輩子,不能再一切自如了。

    這還是明帝考慮到安老太君今日壽宴的份上,否則的話,只怕也會直接拉入天牢,再無可恕。

    甯國公幾乎是渾身顫抖的看著侍衛將薛氏拉了下去,眼眸裏的感情十分複雜。

    安玉瑩則是渾身一軟,直接癱倒到了地上,高聲大哭。瑩妃死死的扣住自己的手心,將痛苦掩藏在喉嚨之中,嗚嗚的嗓音從咬緊的唇內流溢了出來。

    五皇子望著這變化的一切,腦中在勾勒事情的前後情形,他眉頭皺了皺,眸中露出一點懷疑的神色,從慧空大師那句批語說出來之後,他就聯想到在明帝進來的時候,突然出現的蒼鷹。

    禦鳳檀此人,不敬鬼神,不信鬼神,從不理這等鬼怪之事,今日抬手射鷹倒是不奇怪,只是後面說的這段話,倒讓他不的不想起,沈雲卿當時所站的位置。

    他隱隱覺得,今日壽宴上發生的事情,和沈雲卿有關係,可是從頭到尾,她又沒有說上半句話,插上半句嘴,實在讓五皇子又說不出什麼,只是心中這種只覺愈發的強烈。

    薛國公面色隱隱發青,卻不得不控制著自己的不滿,以免被明帝看出自己心底的意圖,望著女兒被拖走,視線移轉,死死的盯住在雲卿的臉上,陰霾狠鷙的眼眸裏甚至露出一種可以稱之為殘忍的殺意。

    今日安排的一切都是針對沈雲卿來的,可偏偏事情到了最後一步的時候,禦鳳檀出手將蒼鷹射了下來,玉瑩的裙子還出現那詭異的金龍。

    薛國公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那金龍絕不會是薛氏弄上去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他們設計的沈雲卿提前發現了陰謀,而將此事轉移到了玉瑩的身上去了。

    他望著那個豔麗如花,便是靜靜的坐在那裏,不語不笑,已經有傾城之姿的少女,心肝肺都有一種怒道發疼的感覺。

    這麼多人精心布的局,早就開始策劃的一切,就被她破解的乾乾淨淨,自己還賠上了一個女兒!

    絕不能讓她在留在這世上了,敢這般公然挑釁他薛國公的人朝中上下,沈雲卿還是第一個!

    雲卿毫不畏懼的迎面而上,嘴角依舊是帶著淺淺的笑意,心裏卻有不好的預感,小女兒被明帝如此處理,只怕已經徹底了惹怒了薛國公,他現在望著自己,想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多半是想殺了她吧。若是說沒有一點兒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他是權勢滔天的國公,手握兵權,她所能依仗的不過是自身的籌謀而已。

    但觀今日的事情,若是重來一次,她也絕不後悔,沒有前面薛國公他自作自孽的安排了這麼一出,就不會有後天安玉瑩被設計的這一幕,她不是只死鴨子,只能被人欺負,若是對方硬要如此的話,那她就魚死網破也要拼一拼,大不了都一起死!

    這一瞬間,她的目光迸發出極為絢麗的光彩,整個人正如身後那巨大的牡丹花,儼然一朵綻放中,豔麗璀璨,華光無雙的“焦骨牡丹”,就算有火燒焦了枝幹,花兒卻在漆黑中綻放得更加奪目!



正文 113 渣女丟臉

    一場壽宴儼然變成了審判會,在場的人初來時那種興致幾乎是沒有了,明帝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拂袖而去。

    明帝一走,其他的客人當然是接二連三的告辭了,安老太君好好一場壽宴弄成了這樣,一身暗紅色的壽字福紋衣穿在身上,反而更顯得面容哀戚,對著各位客人帶著歉意道:“勞煩各位來參加老身的壽宴,卻不料出了這等事情,淑芬,瀚兒,你代我將各位送回去吧。”

    安尚書和安夫人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恰當的笑容,既不顯得一臉悲哀,也不會過分開心而讓人覺得他們在對甯國公夫人發生的事情幸災樂禍,分別送女客男賓離去。

    “雲卿。”安雪瑩見父親母親都去送客,心有餘悸的走到雲卿身邊,眼中還帶著剛才一幕留下來的震驚。

    雲卿望著她微微一笑,目光裏帶著平緩,“怎麼,嚇到了?”

    “有一點吧。”安雪瑩輕輕的歎了口氣,目光在剛被人扶起的安玉瑩身上憐惜的停了下來,“三姐姐嚇得很慘,哭的都和淚人差不多了,大伯母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欺君之罪如何嚴重,一旦被陛下發現,哪能輕饒呢,若是大伯母剛才不說出真相的話,只怕三姐姐現在已經沒了生路了。”

    她說完後,便收回視線,卻迎上雲卿的眼神,那雙鳳眸裏透著一股古怪的視線,正灼灼的望著她,幽黑的瞳仁金陽下點綴了碎碎的星光,讓安雪瑩莫名的有些不自在,不由反問道:“雲卿,你怎麼了,為何這樣看我?”

    安雪瑩的眼睛清澈如湖面毫無雜質,一雙大大的眼睛裏充滿了疑問,雲卿看著她,腦中卻回想著剛才她所說的話,淡淡的開口道:“雪瑩,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怎麼?”安雪瑩疑惑的望著她,不知道雲卿為何會開口說出這樣的話來,“剛才的事,難道還有別的……?”

    “你大伯母是薛國公的嫡女,從小什麼沒見過,現在又是甯國公夫人,她是那種為了女兒婚事就會去犯下這等錯誤的人嗎?她想害的不是安玉瑩,而是我。”雲卿不管安雪瑩此時的臉色是如何變化,既然安雪瑩是她的好友,雲卿也不想將這件事隱瞞下來,這樣一來,以後兩人交流的時候,或多或少會出現許多尷尬的情況,就像剛才安雪瑩的那一番說法,在同情安玉瑩,在可憐安玉瑩。

    這一切,安玉瑩不值得,雪瑩心內的純潔和善良不應該為這種惡毒的人而存在,所以她要將事情說出來,即便是安雪瑩會覺得很意外,很震驚,但是雲卿相信,這比一直隱瞞安雪瑩要好的多。

    “你是說大伯母要害你?她開始想要……”安雪瑩語氣微帶驚慌,睜大眼望著雲卿,可是腦中卻很快的將當時出現那蒼鷹的情況聯想了起來。若是雲卿不說,她不會想到這點,可是既然雲卿說出了這一句,那她便想到當初兩人坐在那牡丹花型之中,“你是說那蒼鷹抓的蛇,本來是要朝著你丟下的?”

    雲卿淡淡一笑,“你說呢,這園子裏突然出現蒼鷹是怎麼來的,有哪個鷹又會抓了蛇往京城的府邸上面飛的呢?而且知道慧空大師批語的又有幾人呢?”

    反問一個接一個的問出來,安雪瑩仔細的將前後聯想起來,由於雲卿的刻意避諱,她沒有想到慧空大師也有問題,只是以為其實那佛簽薛氏她們也早就知道,當即道:“大伯母她們是想要害你,想要讓你成為那妖女!雲卿你怎麼猜到的,天啦,若不是你先發現了,那現在妖女的罪名就會掛在你身上了,那三姐姐她的裙子……”

    雲卿目光流轉,黑珍珠似的眼眸裏帶著笑意,並不否認,也不承認,這樣的事情大家知道的就好,“你三姐姐上次在七夕夜裏沒將我推死在黑衣人的手中,這一次她又如何能放過我,既然她非得這樣,我也只有反擊了。”

    安雪瑩想著方才的一切,將安玉瑩的位置換成雲卿,小手就不由的抓緊,若是雲卿被抓起來,又有多少能為雲卿求情呢,雲卿不像安玉瑩,有那麼多錯綜複雜的關係庇護,她眼底就有淚痕,“雲卿,你,你剛才為什麼不將這一切都說出來,她們這樣做實在是太過分了!”

    平日裏安玉瑩對她指手劃腳,欺負她的丫鬟,這些安雪瑩性子和氣,只當是姐姐也就忍了,可是想起前兩次安玉瑩的做法,加上這一次,安雪瑩都生了怒意。

    “怎麼說,說出來不是讓事情變得更複雜嗎?到時候牽扯的人和事越來越多,這件事就變得越來越複雜,反而不如這樣乾淨俐落,還讓甯國公夫人主動站出來承認了罪名不是更好嗎?”而且安玉瑩有了個欺君之罪的母親,在京城的名聲只會變得更差。這一句,雲卿沒有說出來,只是在心內想著,臉上至始至終都是掛著淡淡的笑意。

    “沒想到她們竟然這樣壞,你以後可要多小心點。”安雪瑩拉著雲卿的手,滿心的擔憂道。

    感受到她話裏的關心,雲卿眼中卻劃過一道極為複雜的情緒,“雪瑩,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聽了雲卿的話,安雪瑩渾身一顫,垂下了長卷的睫毛,遮住了眼神裏受傷的神色,低低的垂下了頭,“我,我知道的。”

    今日甯國公夫人看著安雪瑩陪雲卿去換的衣裙,可是從開始到最後,她都沒有開口或者讓一個人將安雪瑩支使開來,她不是不知道安雪瑩和雲卿的關係好,也不是不知道安雪瑩一路都和雲卿站一起,但是在甯國公夫人,安玉瑩,瑩妃,薛國公這些人眼中,從來就不在乎安雪瑩在還是沒在,若是安雪瑩在龍蛇丟下來的時候,還和雲卿一個位置的話,今日這禍國妖女四個字,安雪瑩同樣逃不脫關係,因為她也站在牡丹花型裏。

    明帝是一個怎樣的人,薛國公她們不可謂不清楚,一旦發現了這樣的場景出現,明帝絕對不會錯放一個,他寧願將兩人都當成這句簽語的人,‘女代禦興’從沒說過是只是一個,這就是帝王的理解。

    以安雪瑩的聰明來說,她不可能沒想到這點,她只是不願意這麼想,然而事實在面前,再欺騙不如面對,這也是雲卿今日真正動怒的原因。

    安玉瑩和薛國公與雲卿已經是結仇了,無論對方做出什麼手段來,她都覺得正常,因為大家是敵對的,可安雪瑩,是安玉瑩的堂妹,是安老太君的孫女,他們將這樣一個純善少女的生命都不放在心底,這樣的人,心靈上是極度自私的,任何人在她們的眼中,要麼就是和他們一路,否則就是活該去死。

    雲卿很憤怒,她覺得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還有善念,懂情,而這些人,行為連牲畜都不如!

    “雪瑩,善良代表的不是被欺負,而是憑著本心做人,我不想說那些人的不是,因為她們算的上是你的親人,可她們所做的一切,既然有了今日開頭,後來的也許會更殘忍。”雲卿低聲的和安雪瑩說著,望著她雪白的脖子,帶出脆弱的弧度,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安雪瑩依舊點點頭,一股濃烈的憂傷在眉宇間凝結,雲卿知道這一時半會讓她接受那麼多不同的想法,也不能強求,且今日她也累了,便讓小寒扶著安雪瑩先進去休息。

    大部分的人家已經走了,謝氏和安夫人還在前頭,不知道說著什麼,雲卿看了看在場的人不多,便打算尋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會,就在這時,薛一楠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唇帶輕笑,“韻寧郡君還打算在這繼續看下去嗎?”

    薛家人,雲卿腦海裏浮現出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如此,她掩飾住眉宇裏的不耐,清淺開口道:“如今人走席散,還有什麼可看的,不過是一地狼狽而已。”她微微抬頭,目光裏透著一點笑意,從長長的睫毛下投射過來,“倒是薛四公子,怎麼不去看看的你的堂姐,她現在在享受釘刑,只怕撐不住呢。”

    薛一楠的表情很玩味,沒有像薛國公那樣的憤怒,也沒有如同甯國公那樣的悲痛,若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便是置身事外,他仿若也和雲卿一樣,目光裏帶著一絲探尋,“我怎麼覺得,今日這事情,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呢?”

    他的目光隱隱發光,就像是一頭狼盯住了自己的獵物,讓雲卿有一種被窺視的錯覺,不過雲卿一點也不驚慌,從薛一楠的這句話裏,她可以品出,今日的一切事情,薛國公並沒有告訴薛一楠,於是她淡淡的一笑,華美的容顏如同月華初開,“薛四公子說的是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

    薛一楠看著她帶著無辜的表情,和紅唇裏那帶著略微歉意的話語,輕輕的笑了幾聲,笑聲如同金石撞擊,“雖然我拿不出什麼證據,但是我知道是你做的,而且,我覺得你做的非常好噢!”

    他說完這句話,手中的扇子迅速的一打,江山水墨圖的扇面大氣渾然,一看便知道是名家出手,配合他那一身風流氣質,顯得幾分格外的瀟灑來。

    聽著他最後一句話,再看他行止如風,翩然而去,雲卿的眼底露出了一點探尋,這個薛一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讓她感覺這個人,很奇怪,奇怪的很難摸清楚,難道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雲卿不明白,活了兩世,她從沒和江湖人打過交道,不知道真正的江湖人到底應該是怎樣,倒是聽說是爽朗,豪氣,講義氣的,可是這三點,怎麼和薛一楠也聯繫不上。

    安玉瑩被嚇的一頓,又哭了一會才緩過氣來,眼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坐在椅子上,才眼睛有了聚焦,看場中人的情形。

    安夫人還在和謝氏說著話,安老太君已經由下人扶著去歇息了,另外還有三兩個甯國公的旁支,也在一旁幫著忙送客,而一處椅子上,沈雲卿正盈盈含笑的望著她,那笑容那樣的美,那樣的豔,落在安玉瑩眼底,卻是那樣的刺眼。

    她不知從哪就來了一股氣力,發軟的腿腳也有勁了,幾步走到雲卿的面前,唇角的笑譏諷又冰冷,“沈雲卿,你真是深藏不露!”

    雲卿的笑越發的平和,眼底的諷刺卻也格外的濃,站起來,面對面的朝著安玉瑩道:“安小姐說的這話,讓雲卿都不知道如何說了,今日安小姐的確是露了一把,在御前獻舞,技驚四座,真是讓雲卿好好的開了一回眼呢。”

    “沈雲卿!”安玉瑩瞳仁一下放大,想起今日的侮辱,今日所受的一切,頓時朝著雲卿就撲了過去。

    雲卿一手抓著她的手腕,以疾快的速度刺入她的麻穴,讓她整個人酸麻的全身無力,然後抬起另外一隻手,將安玉瑩頭上的一根枯枝捏了下來,放在手心,“你知道嗎?我很不喜歡你,從揚州開始,你理所當然的讓其他人替你做陪襯的時候,我就對你沒有好感,結果進了京城,你又對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雖然每一次的手段是越來越高,可是每一次都是敗得更慘,今天你娘為了救你,都要死了,你還到我面前來大呼小叫,難道你的腦子裏就只有一個男人嗎?”

    聽到最後一句話,安玉瑩的眼睛瞪得更大,雲卿鳳眸一彎,天真的將枯枝靠近安玉瑩的眼眸一寸,語氣陡然變得陰沉,“你再瞪一下,我就將這樹枝戳到你的眼裏去!”

    她們兩人站著說話,其他人是看不到表情的,只有安夫人所站的位置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雲卿的動作,只見她目光在雲卿的手中一停,隨後抬起手弄了一下鬢角,將目光收回,帶著謝氏站到另外一邊。

    “你敢!你要是做了,外公絕對饒不了你!”安玉瑩色厲內荏的喊道。

    “好啊,那就試試,看是你變成瞎子比較難看,還是我比較怕你外公啊!”雲卿銀針一收,捏著枯枝的手也往前一送。

    “不要啊,不要!”安玉瑩立即本能的往後面退開,一下又跌倒在了地上,生怕雲卿真的將樹枝戳到她的眼珠力,甩頭大喊。

    若是平日裏,安玉瑩肯定不會這麼不驚嚇,可是今天,她差一點就進了天牢,心臟是七上八下,懸的很,此時再這麼刺激一下,便慌亂了起來。

    她的叫聲尖利且驚恐,頓時將剩下的幾位夫人小姐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她們看到安玉瑩坐在地上,連連後退,而韻寧郡君臉上帶著無辜的害怕,十分不解的望著安玉瑩。

    安夫人望著坐在地上的安玉瑩,美眸微眯,臉上卻帶著無比關心的對著四周的人吩咐道:“還不快帶三小姐回房去,可憐的孩子,哪里經得起這些風浪啊。”

    雲卿一聽這話就笑了,笑的很開心,安夫人果然也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看來已經對甯國公夫人她們記恨了起來,最後這句話加的很妙,不高不低的聲音等於在告訴其他人,安家三小姐,今日受了驚嚇,只怕有點瘋瘋癲癲了。

    “安夫人,我也先回去了,你這裏還有事情要處理,不便打擾過久。”謝氏看安玉瑩被下人提走,收回目光,帶著合宜的笑容道。

    安夫人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也不會強留,笑著送她們到了門口。

    本來壽宴是不會這麼早結束的,結果如今尚未過午時,謝氏和雲卿就回來了,李嬤嬤先是驚訝,後聽琥珀將事情說了以後,便讓廚房去準備飯菜,雲卿與謝氏一起用餐,因為取得了初步的勝利,又為了迎接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雲卿吃了一碗飯,還喝了一碗粥,才放下了碗筷,惹得謝氏挑起眉頭道:“今兒個可是累了?”

    平日裏雲卿很少有這樣好的食欲,雖說那壽宴沒吃到宴席,中間點心謝氏瞧著女兒也吃了不少的,如今還能吃下一碗飯,怎麼不驚奇下。

    雲卿眯眼一笑,“是有點累,站也站了挺久的了。”

    謝氏想起今兒個一上午的事,真是心有餘悸,歎了口氣,琥珀趁機讓小丫鬟將桌上的東西都收拾了,然後又泡了一壺紅茶上來,分別斟給兩人,謝氏端著荷葉白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到了京城後,就覺得處處都不太平,本來老爺封了爵位,我還挺開心的,現在想來,不如在揚州的好。”

    實乃到京城半年時間,謝氏就看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一連串,總覺得風雨不平。

    倒是雲卿一笑,“娘,那都是別人的事,咱們家過好自己的就好了,其實到哪都一樣,難道揚州就沒有這些了麼,我看其實是娘想揚州了吧。”

    雲卿這句話說中了謝氏的心事,她手握著茶杯,眼底似乎有著情絲,“你說的也沒錯,到哪都有不平靜的事。”只是這京城,謝氏未曾來過,她就算是謝書盛的嫡女,可是謝家已經敗落了,而她如今又嫁給了商人,京城裏的貴婦雖然表面上和她客客氣氣,大多數還是不親近的。

    這些,其實雲卿也知道,謝氏那時在揚州,雖然是商人,可也有十幾年交情的夫人,不管是官家還是商家,也都有能來往的,自來京城後,謝氏便極少出門了。

    似乎想到了其他,謝氏的表情又活了一些,“今兒個看到安夫人,只覺得她比以前更不一樣了。”

    “安夫人是個聰明的人。”雲卿抿了口茶,眼中的神色在紅茶的霧氣裏蒸騰,正因為安夫人的聰明和能幹,所以安雪瑩才能被保護的很好,前世的自己,也是一直在謝氏的保護下活著,這一世,換成了她來保護家人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30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1 AM 編輯

正文 114 枉死刀下

    母女兩又說了幾句話,雲卿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路過一處假山時,忽然一個人走了出來,身形如風,隨著她悄無聲息進了院子。

    雲卿進了院子後,直接進了內屋,此時正是一天最閑的時刻,其他的丫鬟也就三三兩兩的坐在院子裏,手裏打絡子的,吃著瓜子的,低聲說笑。

    “小姐,要不要午睡一會?”流翠見雲卿上午站了許久,中午用膳又比平日裏多,便提議道。

    “剛吃了那麼多,哪里睡的著。”雲卿淡淡一笑,雖然胃口好,吃的不少,但是腸胃畢竟只有那麼多的空間,現在有一種飽腹感。

    “也是,吃了就睡,也容易積食。”流翠站在一旁,點頭道。

    “你把針線筐拿出來,我繡一會東西,等會再去歇息,你不必在這裏守著了。”雲卿吩咐道,如今光線正好,秋陽高照,室內一地的明媚,人吃飽了,心情也好,整個人懶洋洋的靠在軒窗邊,一針一線的繡著手中的東西。

    “卿卿。”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並沒有將雲卿嚇到,但見那人霜衣如雪,華光無雙,衣襟處的紫色條龍獸紋映襯的人更是無比絕麗,一雙狹長的眸中浸潤著霞光水色,讓人一看便難以將目光收回。

    “你怎麼在這裏?沒回王府嗎?”雲卿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低聲問道。

    流翠已經習慣禦鳳檀的出現,所以面色沒有一丁點驚訝,只是悄悄的退後了幾步,然後轉身出了內室,將空間留給兩個人,守在門口不讓人闖了進去。

    她一直覺得瑾王世子人生的好,對小姐也好,如今看小姐對他也不排斥的樣子,心內也是歡喜的。

    “你在這裏,我當然也在這裏了。”禦鳳檀慵懶的聲音在秋日的午後帶著一種低沉的磁性,走到雲卿身邊,很自然的就坐在她的身邊,雖然沒有緊貼著坐下,但距離實在和沒有也差不多,雲卿一下就覺得身旁有了一股不同於自己的溫度,淡淡的清淺檀香環繞在了周圍,方才那種寧靜的氣氛中,有一些不同的東西摻了進來,但是卻感覺很好。

    “又在繡什麼?”禦鳳檀望著她的側面,目光裏的光線夾在在明亮的日光中,卻比日光更為柔和。

    說到手中在繡的東西,雲卿唇角輕勾,眼底帶著濃濃的春意,“墨哥兒,軒哥兒都在學著自己握勺子,每次吃得滿身都是,我給他們做幾個漂亮點的圍兜呢,你看墨哥兒的這上面給他繡一隻小白兔,軒哥兒的繡一朵玉蘭花……”

    禦鳳檀望著她說話的樣子,眼睛亮晶晶的,水潤潤的,清澈的好像河邊剛被刷洗過的黑石子,嘴角翹得很自然,弧度雖然不大,可一看便知道是很真心的笑容,拿著那兩件圍兜的的樣子柔和如潤玉,仿若流水從心頭流過,很軟和。

    可是聽雲卿說到圍兜上的繡圖時,不由的好奇道:“怎麼一個繡動物,一個繡朵花,雙胞胎不應該穿一樣的嗎?”

    雲卿伸出青蔥玉指在圍兜上的小白兔上一點,“墨哥兒調皮,又愛鬧,所以給他繡個兔子,蹦蹦跳跳的。”

    “軒哥兒斯文,所以你就繡朵玉蘭花。”禦鳳檀修長如玉的手指在另外一件圍兜上半成型的圖案上一劃,身子向前傾靠在雲卿的肩頭,輕聲道:“上回來見你給祖母做抹額,今兒個來又看你給雙胞胎做圍兜,什麼時候卿卿也給我做件衣裳?”

    方才還在說墨哥兒軒哥兒的事,禦鳳檀突然一下靠的極近,雲卿本能的將身子往前避開,卻又下意識的覺得如此不太好,不小心圍兜上別著的針戳到了手指上,不由的蹙了眉尖,將手指收回。

    “疼嗎?”禦鳳檀本是想要趁機討個定情物品的,誰知會害得雲卿被戳,頓時心疼的握住她的手,望著指尖一點殷紅的血珠,將纖細的手指放到唇內,輕輕的吮著指尖。

    雲卿被他這個頓時羞得滿臉通紅,暗罵禦鳳檀這個登徒子。

    出一點血而已,拿著帕子抹了也就好了,他就非要含到……,真真是不守規矩的人,不過這大白天能爬到她房間裏的,也不是什麼規矩行為,只是手被他那麼握著,一下就有些發軟,那滾燙的溫度從指尖傳過來,像是被極致的烈火在燒著。

    偏偏那雙旖旎的狹眸裏還帶著溺死人的柔意,外帶著心疼,讓人覺得他是故意佔便宜,是一種褻瀆。

    “好了。”雲卿將手往外抽出來,聲音又嬌又嗔,“針戳到而已,不會很疼的,一會就好了。”她將手指收下袖子下,裝作收拾圍兜的樣子,儘量掩飾著自己的慌亂。

    禦鳳檀哪里不知道她如今是在害羞,望著她連耳朵都羞得變成了粉紅色,那細細的汗毛在陽光下可愛的就像狐狸的絨毛,頓時心裏的柔情抑制不住的要溢出來,溫柔的從後方將雲卿環抱在懷裏,“卿卿,你生我氣了是不是?”

    他頓了一下,看雲卿手中的動作慢了下來,但是還沒回頭,便接著道:“我知道,安玉瑩今日的事情,都是因為我,若是沒有我,就不會有這些危險了,今天讓卿卿心裏吃醋了,難怪你不理我了……”

    “這哪里是你的錯。”雲卿終於回過頭來,瞟了禦鳳檀的一眼,望見他漂亮的眼尾挑著一抹淡淡的笑容,裏面眸光流轉,帶著幾分輕笑,就知道他方才那話是故意的,故意逗她跟他說話的。

    其實她哪里是生他的氣,禦鳳檀剛才說話的時候,又是貼著她的脖子,鼻間的熱氣在脖子上掠過,一股一樣的感覺讓她渾身都覺得滾燙,她才沒回頭的。

    不過此時看到他的樣子,雲卿眸光裏一抹清光轉過,側過身來推他,“誰吃你的醋了,你這臉皮可真夠厚的,自戀的不行吧。”

    禦鳳檀手掌一動,將她拉的面向自己,半眯著眸子裏透著笑意,語氣裏多了些不正經,“這哪里是自戀,明明就是有信心,難道卿卿你不喜歡我?”

    他的語氣是笑著的,可是目光卻很認真的望著雲卿,看的她心頭慌亂,哪里肯直接就說出喜歡禦鳳檀的話來,上回七夕是夜晚,又是月下,她都沒有說的出口,如今這光天白日的,外頭還那麼多丫鬟,雲卿更是說不出來,只嗔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瞼。

    她這般,倒讓禦鳳檀有些沒信心起來,平日裏在外頭,雲卿對他和對其他人基本是沒有區別,只有私底下,他還有些信心,可是她也沒承認喜歡過他,頓時那慵懶奢靡的嗓音便有著沮喪委屈起來,眼眸裏的光暗淡了不少,囁嚅道:“我就知道那天晚上你是被我逼的,其實你不情願。”

    他那可憐兮兮的語調沒惹來雲卿的疼愛,倒讓雲卿橫眉瞪著他,“禦鳳檀,你以為我是別人能逼著親吻,逼著牽手的嗎?!”

    她一雙鳳眸睜得大大的,被燒得亮亮的望著禦鳳檀,那樣子是很不滿,很生氣,對禦鳳檀剛才所說言論的極度反對,一下子就將禦鳳檀的心弄的跟泡了蜜水一般,將她摟得更緊,“雲卿,我就是覺得太美好了,你真的喜歡我,我不曉得怎麼說,大概是今天看到你和安冰塊笑了,卻沒和我說話,我心裏有點酸酸的。”

    他將下巴靠在她的肩頭,聲音低低的,像是孩子抱著最心愛的東西,講述著自己的不舍。

    “那時候,我就特別的不確定,雖然我對自己說,不管你喜歡誰,我都會把你搶過來,但是還是沒有信心,如今你對我生氣了,我就知道,你是真正的喜歡我了。”

    雲卿七夕的時候便聽到他說了一回類似的話,不過沒想到他竟然這般沒信心,大概是自己表現的太過清冷的,她重生這世,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挽救家人,所以所做的一切,也是朝著這個目的,禦鳳檀是最新加入的一個,她接受了他的心意,可不代表會將全部的重心都轉移到禦鳳檀身上去。

    京城裏行走不容易,每一步,每一次,都是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一般,不可行差半點。

    但是禦鳳檀的心意,她也能感受的到,這份真心和真誠,做不得偽,只是偶爾還會覺得有些不真實,這個傳說中出類拔萃的少年為何就和她一起了,她輕輕的一笑,反手抱著他的腰,目光在海棠花鏤空三角香爐上停留住,“我的精力大都是其他的事情上了,也許看起來對你和別人差不多,可是是不一樣的。”

    她說著,將他推開些,面對面道:“比如別的男子若是敢這麼隨便進我的房間,我就會讓他知道什麼是教訓!”

    禦鳳檀知道雲卿這句話是哄他開心,不過也有真實的成分在內,起碼最初他進來的時候,雲卿是很反感的,他掩飾不住眼眸裏的笑意,暴露出此時格外歡愉的心情,“如今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今天薛國公和薛氏她們所做的事情,一定會讓他們知道,有些人不是輕易能惹的。”

    他的語氣很霸道,神色很專注,雖然說的很輕鬆,可是眼底流轉的波光和眉宇間的冰冷在說明著他絕不是在說笑,而且他的行為也說明瞭他絕對不是說出來光為了討好她而已。

    想起禦鳳檀今日拉弓射鷹的行為,那是非常堅決徹底的將他站到了四皇子和薛國公的對立面。他是瑾王的世子,實則是瑾王在京中的質子,一舉一動都是在明帝的監視之下,如今三個皇子為奪嫡你爭我奪,如同一個不斷吸人性命的漩渦。

    依照禦鳳檀所處的位置,他完全可以保持中立,就算哪一個皇子繼位,都不會影響到他的地位,可是因為她,這一世的禦鳳檀,站到了四皇子的對立面。

    她抬眸望著他,如水的鳳眸中情緒複雜,眼內的波光水潤輕顫,如同有一顆石子投在了清透的湖心,泛起了無限的漣漪。

    那抬著下巴,水唇嘟嘟的樣子,讓禦鳳檀情不自禁的捧著她的頭,就輕吻了下去,兩人唇齒纏綿,舌間追逐,只覺得比起七夕那夜的初吻來,還要顯得癡纏。

    雲卿只覺得空氣都炙熱了起來,從臉到腳幾乎都要燒了起來,整個人軟綿綿的,似蒸騰了起來,身子全部都靠在了禦鳳檀的肩上,喉中發出的嗓音不知道是拒絕還是因為歡一愉。

    “雲卿,你就像有魔力一樣吸引我。”禦鳳檀在唇齒相接時,模模糊糊的說著愛戀的話語,聲音軟軟的,柔柔的,將慵懶化作了深深的魅惑,碾轉在兩片柔軟甜美的唇瓣上,不願意放開。

    雲卿聽著他的話,心裏酥麻甜蜜,只能輕聲的“嗯”著,落到了男子的耳中,卻覺得是魔咒一樣。禦鳳檀微微喘氣,那檀香味在空氣裏散發的更濃,手掌便往著雲卿的腰間細細的摩挲而去,靈巧的手指在腰間的宮絛上摩挲著,動作激動而又有些克制,反復在一處移動。

    雲卿被他蹭的癢癢的,頓時就笑了起來,低呼道:“別摸那。”

    禦鳳檀手指正捏在宮絛的結上,只覺得渾身滾燙,血氣下沖,卻又覺得這種發乎於本能的感覺有些沒法控制,被雲卿這麼一笑,頓時蒙了一下,臉上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只覺得自己是本朝最君子的男子了,看著心愛的女子在面前,還要拼命克制。

    可如今名不正言不順,他也不能強求。但,那處積壓的卻不得舒解,又捨不得和雲卿這等美好旖旎的氛圍,只得尋了個話題說下去轉移注意力,在腦中翻找了一個話題,呼了口氣,問道:“今兒個壽宴上那個慧空大師,你怎麼知道他有問題的?”

    他的手放開,雲卿腰間自然不癢了,略正了正身子,想著方才兩人那樣,微微輕咳了一聲,不知他怎麼突然將話題說到了壽宴上,聽到那個慧空大師,她心裏就暗笑,還是得虧了重生的福。

    慧空本是一座小廟裏的和尚,那時候他沒有什麼法號,因為那廟小,沒有名氣,又不是處在什麼靈山秀水之間,廟裏的和尚並不像京城的護國寺那樣養得白白胖胖,一天吃一頓也是經常有的事情,慧空便是餓得狠了,於是就偷跑下了山,他那時是小和尚,廟裏也不正規,出去後等頭髮長起來,在這俗世間呆了數年,發現這世上的人對佛非常虔誠,而且相當信一些風水命程之類的東西,他頭腦靈活,覺得這是一個商機,便又回了廟裏進行剃度,這一回就打算做個真和尚了。

    慧空弄了一身極其光鮮的袈裟,取了‘慧空’寓意深遠的法號,將自己的年齡往上報了十歲,接著便開始雲遊天下。

    他每到一處,先不在人前現身,而是裝扮一番,帶上假髮和鬍子,裝成普通老百姓的樣子,混在酒館茶樓之中,先將城裏的大事打聽清清楚楚,然後再固定找出幾家特別相信佛教之人,將他們門戶內的事情旁敲側擊的弄清楚,一切準備好之後,再變成和尚,尋著那幾家上門,說是要化緣,然後在恰當的時候,故意裝作初來乍到的樣子,知道人家娶了新媳婦就說“施主家門前紅雲集結,近日必然有喜事發生。”,知道兩口子打架,就說“煞星上門”,靠著這一套,在人群之中,漸漸的有了名氣,就算偶爾有說錯的,人家也只當天機不可透露,一傳十,十傳百,從鎮到城,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位慧空大師。

    高門大戶齷蹉事情多,少不得明爭暗鬥,借著‘慧空大師’的名氣,暗地請他做了不少算命的事,這些人為了掩蓋事實,讓‘慧空大師’自然是一算一個准,從而不僅讓他在百姓裏有了名氣,在名門世家中也同樣受到尊重,一下登上了全國最有名氣的大師,沒有之一。

    當然,既然如此,其他人也是不會知道這種事的,但是在上一世雲卿十九歲的時候,因為曾經請過‘慧空大師’的一家,與另外一家也請過的撞車了,當看到這位大師時,雙方自然清楚是怎樣的事情,於是相互揭穿對方的假面目,才將這個騙子大師揭露了出來。

    其實也是慧空大師運氣到頭了,他每一次都是調查過後才出手的,誰知道另外一家突然來了個親戚,那個親戚就是從別地過來的,請過‘慧空大師’的人,鬧到最後他被兩家人洩憤,在一天夜裏被人打死在巷子裏。

    其實拋開其他不說,這位慧空的確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世界上和尚那麼多,能把騙術弄到帝王也相信的和尚倒是屈指可數。

    雲卿當然不會這樣原原本本的告訴禦鳳檀,她還不想被當作鬼怪給燒死,只對禦鳳檀說在揚州時曾經聽人提起過,有和尚用這種法子騙人,“而且,那慧空大師來的也太巧了一點,所以我才生了疑心,結果,你一看,果然如我預料。”

    雲卿微微一笑,目光裏像是帶著嘲笑,又像是什麼都沒有。

    禦鳳檀想起當時的情況,唇角微翹:“慧空大師用了障眼法讓筆在沙盤上寫下那一排簽語,卻讓皇伯伯敬若神明,你說如果讓他知道了真相,他會怎麼對付這位大師呢!”這話就帶著調侃的意味了,其中還夾雜了一些對明帝的不敬,不過在雲卿聽來,卻沒有什麼意味,她心內對明帝也撐不上有多尊敬。

    “陛下不想知道真相,就沒有人會來說出真相,而那些知道真相的人,也都做過虧心事,不危及切身利益,誰都不會幹這種事情,而且這個慧空並不是沒有一點能力的人,他不會算天命是真的,但是他肯定會窺人心,透過一個人的面貌,說話的語氣,身上的裝扮去猜測這個人的身份,年齡以及喜好,否則的話他也不可能獲得現在這種地位。”

    禦鳳檀贊同的點頭,“他今天的反應正是,知道在什麼情況下說什麼話才好,很是識時務,若不是識時務這個優點,他也不會一路混到了京城,竟然連薛國公都會找上他。”

    “名氣不大,明帝不會相信的,舉國上下便是這位高僧人氣最旺,精通命程,擅長解簽,這些年他在名氣的薰陶下,慧空也的確有了大師的風範,佛語也能說上幾句高深的,所以才能騙得到那麼多人。”雲卿也笑了,鳳眸裏浸潤著水漾的光彩,“識時務是一個很大的優點,這也是今天我今天沒有將他拉進來的原因。”

    “你呀,我就猜到你是有別的打算了。”

    “當然,眼前就有這麼好的人能用,何必浪費人才,我的資源有限,能用到便用到一個,畢竟薛國公他們在朝中幾十年,幾句話,一下子就弄不倒的,只有疊加起來,才能讓百年大樹,崩於一瞬。”雲卿抿著嘴笑,表情很柔和,眼底閃閃發亮。

    “那你打算怎麼做呢?”禦鳳檀拇指摸了覺得不夠,兩隻手將雲卿的白皙手指一根根的玩著不亦樂乎,只覺得軟乎乎的真捨不得放手。

    雲卿也任他握著,“慧空今日本來是被薛國公買通了來對付我的,結果最後功虧一簣,反而讓薛國公貼了一個女兒進去,按照薛國公盛氣淩人的性格,又不能立即對我出手,慧空必然會成為他第一個洩恨的對象,若是這個時候,你去救了他,他肯定很感激你。”

    禦鳳檀挑了挑兩道長眉,覺得有趣的轉了一下眼珠,“不單單是要他感激我這麼簡單,你還想讓我告訴他,今日我能救他,可是明日,後日呢?薛國公不殺了他,只怕也不會放心,所以我要給他指點一條明路,一條可以永遠保著他性命的路。”

    “沒錯,”雲卿笑了笑,很高興禦鳳檀的思維和她在一個節奏,或者說,其實他早就想到了,不過是願意聽她說出來而已,“他被薛國公追殺,自然是恨死薛國公了,只要能有一條路保住他的命,以後他必定會報復回去的,這位大師,可不是心如海洋般寬廣的高僧啊。”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接,彼此都看到眼底的那一抹心意相通,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陽光從窗口斜照,灑在屋中紅木桌案上,牆上的花卉圖栩栩如生,香爐中青煙升騰,仿若香氣從畫中透出,帶著幾分朦朧的夢幻,屋內美人塌上的男子和女子手兒牽握,彼此相望,如同一副最美麗的畫卷,定格在秋日午後的陽光下。

    禦鳳檀寵溺的一歎,望著雲卿水亮的鳳眸和唇角狡黠的笑意,“我經常在想,你滿腦子就在盤算這些事情,到底什麼時候有想過我啊。”

    說到最後一句,嘴唇微微一翹,竟然撒起嬌來了,雲卿好笑的白了他一眼,“你就在我面前,還想你做什麼!”

    禦鳳檀雙眼發亮,抓著雲卿的小手,觸手柔潤細膩,拇指在手背上細細摩挲,黏糊道:“那你都什麼時候想我的?”

    “嗯,這個啊,你要不在我面前後,我才知道哦……”雲卿眯眼,慵懶如午後剛睡起的貓兒,眼角眉梢都是清淡的笑意,語氣裏卻說不出的歡愉。

    一把將小貓摟在懷裏,禦鳳檀紅唇微勾,壞笑道:“狡猾的卿卿,你想哄我走,我不會上你的當的……”

    流翠站在門前,聽著裏面隱隱約約傳出來的笑聲,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翹了起來,聽小姐的笑聲,是真的很開心,瑾王世子果然很適合小姐呢。

    日升月落,初十的夜裏,月兒如同一張被人咬了一口的薄餅貼在墨藍色的天空上,偶有幾顆星子點綴在一望無垠的夜空。

    因為宵禁時間就要到了,大街上行人寥寥,偶有一道過去,也是匆匆忙忙的走向歸家的路途,小巷中一個姿態悠然,腳步從容的身影在一步步的前行,在這寂寞的夜裏,身影拉的很長,從腳跟一直延續到青牆上,顯得高大又格外的脆弱。

    他一步步的往著裏頭走去,沒有發覺身後有人在跟隨著他,那光如鏡面的頭頂反射出月光清華,讓人絕對不會看錯目標。

    “是他吧?”一個黑影在陰暗處壓低了嗓子問道,眼底透著陰冷的光線,在黑暗中如同一道冷光,讓人望之不寒而慄。

    “沒錯,他就是慧空,今天我看到他了,再說這時候,京城裏還會有其他和尚嗎?”另外一人同樣低聲回道,目光在他身後跟隨的兩名侍衛上轉了一圈。

    慧空是甯國公請去的客人,自然不會像其他人,在宴席散後便走,安老太君特意派人給他重新做了齋菜,下午的時候,又和他談了佛法,吃了晚膳後,才剛從甯國公府回來,身後是甯國公府的侍衛送他回居所。

    他走在路上,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平日裏顯得高泊的臉上還留著餘悸,腦海裏浮現著白日裏所生的一切。

    慧空在世間行走了這麼長時間,從開始的小和尚到後來受人尊敬的大師,他所接觸的人等級也越來越高,今日是他第一次接這麼大的活,幫的是京城的薛國公,本來他是不太想接這筆生意的,因為薛國公的勢力實在太大,但是同樣的,開出的價錢也十分的誘人,整整五萬兩的黃金,這麼多黃金,足夠養活一個個小鎮裏面所有的居民豐衣足食一輩子了,慧空在這樣的價錢下,動了心,他想接完這筆生意就直接離開京城,到沒人認識的地方,錦衣玉食一輩子就可以了,誰知,竟然失敗了,當時那位九五之尊的怒意,簡直讓他差點嚇暈了過去,不同於其他人,明帝是真龍天子,是真正主宰一切的人,幸虧,幸虧那甯國公夫人自己承擔的快,否則現在他在哪已經說不定了。

    果然大錢還是不好賺啊,既然京城不是這麼好呆,他還是早日收拾了東西,離開此地。白日裏所做的一起,就當作是白做了,說起來好歹也見過一回皇帝,長了見識,日後傳出去,也能為他的聲名更上一層樓。

    就在他沉思之際,只見他身後跟隨的四名黑影雙足點地,開始朝著三人迅速的逼近,腰間的長劍也唰的一下拔了出來。

    兩名侍衛聽聞兵器之聲,立即轉頭,腰間的佩刀也隨之拔出,和三名黑影戰到了一起,但是很顯然,實力的懸殊,讓他們根本沒有拼殺幾十招就倒下。

    慧空轉頭望著那些黑影,神色驚駭,喊道:“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黑影冷笑道:“死禿驢,死前還那麼多話,現在就送你上西天,去問你的佛祖吧!”劍光撥動,在黑夜中格外澄亮,如同冰一般沁到慧空的瞳仁裏,他腳步磕磕絆絆的退後,眼瞳睜大,高呼道:“你們要殺我,為什麼要殺我!我一個出家人,和你們無仇無冤的!”

    “你是不是出家人我不管,可惜有人認為你不夠專業,壞了人家的好事,還讓人家賠了一個女兒,所以只好讓你以命相拼了!”黑影說完這一句,已然沒有耐心,縱身躍去,舉劍對著慧空殺去。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白色的身影從旁邊掠出,翩然若驚鴻,從半空中落下,一手拍在黑影的背後,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對著另外兩個黑影橫腕而出。

    夜色下,劍鋒凜冽,只覺得寒光閃爍,再一眨眼,便看到那四名黑影齊齊倒下,而一名雪衣男子正拍著手,緩緩轉身,輕軟的雪袍隨著他的動作在夜色下宛若一抹雲霧,那人微微一笑,望著慧空驚駭,懼怕,詫異的面容,緩緩道:“大師,讓你受驚了。”

    面前的人容色絕麗,狹眸邪魅,只要見過的人,絕對不會忘記。

    今日到甯國公府參宴的雖然很多,慧空還是記住了這個人,此時方回過神來,將面上的表情整理成平素高超淡然的模樣,收拾了剛才慌亂到驚恐的心情,單手合十,道:“多謝瑾王世子出手相助,否則貧僧今夜可能要枉死刀下了。”

    禦鳳檀見他用極快的速度收斂了神色,雖然眼眸深處還有些餘下的情緒,但是表面已經看不出什麼,對這位慧空大師的表現更加的滿意了,他舉步向前,走到慧空面前三步之地,雙眸望著慧空,在月空之下似乎印下了冷冷的光輝,笑意中的鋒利讓人無法忽視,道:“大師,是不是枉死,你心裏肯定有數。”

    “瑾王世子的意思是?”慧空心頭一跳,望著面前笑得高深莫測的青年男子,知道對方肯定得知了事情的一切,急促的問道。接著又有些後悔,自己這般說,豈不是露了底牌了?便補充道:“貧僧想,瑾王世子也不會剛好經過這裏吧。”

    他的神色變化在月色下掩飾的並不算完美,禦鳳檀揚唇一笑,眨了一下魅惑的狹眸,抬頭望天,歎道:“不,我就是剛好經過這裏,但是大師已經會不會剛好還能遇到我這種熱心的人,那就很難說了。”

    說到後一句的時候,禦鳳檀還特意收回目光,在地上六具屍體上略微一轉。

    空氣裏的血腥味即便在空巷之中,還是揮散的很慢,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慧空,剛才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

    慧空的面色先是一僵,這位瑾王世子,他也算是聽了無數傳言了,出身高貴,容貌傾城,但性格最是邪魅,做事隨心所欲,今日在宴會上看他當著明帝的面亮出兵器這樣大膽的舉動,便可看出其性格的端倪,此時再聽他說話,更是讓人不知道如何回答,雖然真真假假,漫不經心,可一語切中了重點。

    從剛才刺客說的話裏,慧空已經得知,這些人是誰派來的了,因為他今日所為失敗,酬勞沒有,反而樹了一個權勢滔天的敵人,他避得開今晚的追殺,那麼明晚,後晚呢,就像禦鳳檀所說,沒有那麼‘剛好’遇到的人來救他了。

    而禦鳳檀的出現,很顯然是一開始就算好了的,等到黑影真正要殺他的時候再出手,並且現在還站在他面前點出重點,他覺得,對方也是有所求的。

    “瑾王世子若是有什麼需要貧僧幫忙的,只要世子能夠讓貧僧避開這次災難,貧僧一定竭盡全力的報答世子。”慧空垂著頭,單手合十,態度十分的恭謹和真誠。

    識時務。

    禦鳳檀輕笑,目光流轉之間已然轉過許多心思,能在短短時間內想通這些事情,也不自作聰明,很好。

    “大師的話實在是太高看我了,薛國公是皇后的父親,是國舅爺,是手握雄兵的國公爺,他的權勢可以說在京城是遮住半邊天下,你這次讓他最喜歡的小女兒受了釘刑,他肯定不會放過你,大師能不能活著出京城都很難說,這天下,沒有薛國公不能去找的地方,只有他沒有權利去找的地方,要是在那樣的地方,就沒有人能動得了大師你了。”

    “你是說……”慧空幾乎是有些不確定,心中忐忑的不敢將那句話說出來,薛國公是皇后的父親,自然有皇后罩著,這天下能壓下皇后的人,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明帝!

    想到這裏,慧空覺得心都在沸騰了,他是喜歡受人敬仰的感覺,否則的話也不會行走這麼多年,還未收山,如果能在明帝身邊,那簡直是出家人最登峰造極的待遇。

    人年紀越大就越相信鬼神之說,何況大雍一直信奉佛教,帝王為了維護統治,也宣傳佛教。當初先帝便很信佛,在宮中修了一座皇家寺廟,當時最有名的高僧智明大師被是被先帝請去,在寺廟裏做主持,作為帝王的佛前替身,和帝王一樣的尊貴,受到萬民的敬仰。

    當然,如果不是薛國公這件事情,慧空是不會往這裏想的,但是如今機緣巧合,他要避開薛國公的追殺,不要一輩子在逃亡和追捕中渡過的話,那麼攀上明帝是一個很好的出路。且今日在壽宴上,慧空能察覺到明帝對他還是極為尊重和相信的,否則當時便不會為了他的佛簽而對著甯國公夫人和安玉瑩發怒了。

    雖然說伴君如伴虎,但是危機,危機,危險和機會一直都是並存的,他覺得如果都是一條死路的話,還不如搏一搏,也許未來更加美好,也是他的一個契機呢。

    只是,慧空考慮好一切,略帶疑惑的開口道:“貧僧如何能進宮?”

    “這些你放心好了,明日自然會有機會的。”禦鳳檀知道慧空已經做好了選擇,笑的越發的親切,“大師只要按我說的做,保准你能進皇宮,只是能不能成為‘智明大師’一樣德高望重的佛前替身,還就要看大師自身的佛性了。”

    話說到這裏,慧空哪能不明白的,機會在身邊,他只要抓住就好了,從此以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於是眼底帶著深深的渴望和期待,“瑾王世子今夜的救命和提點之情,慧空不會相忘。”

    不錯,會說這句話,就代表慧空是個可以利用的人。

    如果慧空今晚始終都不提救命恩情,禦鳳檀會考慮殺了他,因為這種人,是一個小人到極點的人,這樣的人,一旦登上了高位,就忘恩負義,不知天高地厚,搞不好就會反咬別人一口。

    慧空雖然也是個小人,但是還算是小人中的好人,知道禦鳳檀出手救他,提點他都不是白乾的活。

    欲取之,必先予之。

    知道這句話的人,很多,但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不見得很多。

    “大師是個明白人,我也不客氣了,今晚你安安穩穩的睡,等著明日被召進宮吧。”禦鳳檀微笑,語氣非常親切,讓人如沐春風。

    慧空明白,禦鳳檀既然要讓他做事,今夜就不會讓他處於危險之中,雙手合十,彎腰行禮道:“貧僧先在此謝謝世子。”

    禦鳳檀轉身,聲音宛若風般輕飄,“大師早點歇息吧,明早可有得你忙的。”他抬頭望著前方的大街,燈光撒在青石大路上,宛若漂于石上黃布,在風的搖晃下,不停的移動,一個又一個的接著往遠處的皇宮延伸。

    今夜,必定是個不平夜啊。



正文 115

    青煙籠罩之中,夜色深深,只有遠處透出一點點光線,呈放射狀的望著殿內照來,那青青的光,照亮眼前那一小片的空間,卻讓周圍的黑暗,顯得越發的幽暗。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那青色的光中飄出,然後一個身影漸漸的出現到了大殿門前,從那窈窕的身形和衣裙來看,此人是個女子。

    明帝頓時皺眉,好好的早朝之上,怎麼會有女子出現,他頓時大喊:“侍衛,你們都幹什麼去了!”

    幽靜的環境裏,他的聲音格外的響亮,卻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一個人應聲,只看那女子咯咯的笑道:“你還喊什麼呢,他們早就不在這裏了,再叫多少聲都沒有用的。”

    那聲音十分悅耳,卻讓明帝感覺渾身有一種冷氣從腳底冒起,他望著下面站著兩列衣袍整齊的官員,一個個都低著頭,表情淹沒在了黑暗之中。覺得莫名的恐懼,手指緊緊的抓著龍椅的扶手,厲聲道:“你們看不到嗎?她一個女子竟然敢隨意上殿,還這樣和朕說話,快攔下她?!”

    誰知道,百官無一人動作,而那女子的面容也越來越清晰,直至顯現在他的面前,粉妝玉琢,儀態萬端,正看著明帝,笑容裏都是陰森,“不用喊了,你知道的,老天早就說了我才是真正的天子,你坐在那上面這麼多年,也該下來了!”

    “女人也想做皇帝,你配嗎?薛國公,快將她帶回去,不要讓安玉瑩再到這裏瘋言瘋語了!”明帝不知怎麼,狂亂的大叫著,他看著那女子走得越來越近,怎麼也阻止不了她的腳步。

    站在右列的薛國公終於抬起頭來,但是表情卻是一片猙獰,“陛下,你也該下來了,女代禦興,難道你不知道這句話嗎?玉瑩就是上天選中的那個人,她才是真正的天子,你快點讓位吧!”

    “是啊,陛下,慧空大師不是說了鳳穿牡丹龍飛天嗎?她才是真正的天子啊,你讓位吧……”

    “你下來吧,不要再坐在上面了!這裏不屬於你!”

    “你看安玉瑩才是真正的帝王,讓位吧……”一個個看不清面目的臣子開始不斷的重複著同樣的話,如同咒語一般在大殿裏開始縈繞,他們的語句裏透著陰森,表情沉浸在黑暗裏卻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只見安玉瑩在眾人之間走來,臣子都給她讓路,她嘴唇鮮紅,如同嗜血的妖怪,雙眼發青,如同鬼魅一般盯著明帝,像是隨時要將他吞下的惡鬼,音色尖利的喚道:“你下來……你下來!”

    ……

    “不,她不是!朕才是真命天子,她是禍國妖女,妖女!”

    坐在門前伺候的魏寧聽到裏頭有聲音,立即睜開眼,一骨碌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推開內殿的門小跑了進去。

    偌大的養心殿中,兩旁的銅鶴燈上蠟燭散發出幽幽的光芒,將殿內照得忽明忽暗,中間一張偌大的象牙床上,透過層層帳幔,可以望見睡在其上的人影,手足亂舞,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面前一般,動作急切而帶著驚惶。

    魏寧心內一緊,連忙走到床前,輕聲喊道:“陛下,陛下。”

    “魏甯,魏寧……”明帝恍的一下坐了起來,睜開眼望著明黃色的帳幕和站在外面微弓了身子的魏寧,知道自己剛才是夢靨了,眼眸中的混沌漸漸被被一片清明所替代,深深的吸了口氣。

    魏寧看明帝已經醒來,心裏總算是放鬆了些,低聲道:“陛下,奴才在。”

    “嗯。”明帝舉起雙手,使勁的揉著臉,要將方才噩夢裏帶出來的恐懼都帶走,緊緊眯著眼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寅時三刻。”魏寧望了一眼掛壁上的鐘,回道。

    明帝低垂了眼,望著被汗水沁濕的手心,眼眸中瞬間迸射出陰鷙的神色,聲音卻絲毫沒有變化,“都寅時了啊。”

    “陛下,時辰尚早,你昨晚睡得遲,不如再多睡會。”魏寧垂頭道,卻聽到從帳幔中傳來明帝的吩咐,“你幫朕派人去把慧空大師請進宮來,上朝之前,朕一定要見到他。”

    魏寧聽到吩咐後,面色無一絲的變化,方才明帝夢中喊他的聲音急而促,不是平日裏那般沉穩的模樣,只怕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這事情,他伺候了明帝二十餘年,也不是沒遇見過,但是像今日這般的,倒是少見,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明帝竟然如此放在心上,這麼急促的要請慧空大師進來。

    魏寧目光中微微一凝,昨日陛下去了甯國公府,得了那麼一句不吉利的批語,今兒個就做了夢,急著找慧空大師,這兩者之間,必然有聯繫。

    他一邊思忖著明帝的心思,腳下不停的踏出養心殿,去將明帝的旨意傳達,無人發現就在剛才,有一隻小小的蜂鳥銜著一塊香料,從門前的縫隙裏,如同一抹雲煙,轉瞬淹沒在宮殿的高瓦之中。

    月色清冷,揮灑大地。京城的一處房舍。

    慧空回想起方才在小巷裏發生的一切還心有餘悸,將門窗關的嚴實後,才躺到了床上,反復想著禦鳳檀說的話。

    那容色傾城的男子雖然面容帶笑,語言真假難辨,可慧空覺得,偏偏他聽後便覺得很相信,而且方才借著月色,他在此人的面相上仔細的觀察,卻發現此人的面相竟然是……

    慧空心內一驚,他實際上不全是假冒的,至少當初他在小廟裏的時候,跟著的那個師傅,卻是對面相學有著極大造詣的和尚,所以慧空平素除了心思靈活,會說會騙外,還有一點,就是會看人的面相,才讓他區別於其他招搖撞騙的‘神算’們。

    他手指握著佛珠,想到禦鳳檀說的話,在心內開始謀劃起來,若是真的能進宮,如何能讓明帝留住他常駐在宮內,一直想著想著,一直過了好久,他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而一直浸沒在暗夜裏的易勁蒼聽著屋內的呼吸聲漸漸平和,冷漠的面上露出一絲佩服的神色,剛冷的雙眸望著方才走過來的小巷,只怕那倒下的四具黑影,已經爬起來,迅速的清理了現場。

    薛國公的確派人出來殺慧空大師不假,對於薛國公他們這些人來說,死人才是真正的能保守住秘密,但是他派出來的人,早就被禦鳳檀的人半路截殺了,而這四名黑影,不過是演戲罷了,為的是讓慧空更清楚的明白,這些黑影是薛國公派來的人,清楚是誰要對付他。

    否則話,黑影也不會那般的嘴碎,最後還要大吼著將指派者說出來,任何一個專業的暗殺者,都不會這麼‘高聲’的暴露出主使者的,連這點都做不到,早就死了。

    易勁蒼有時候會覺得,瑾王世子如今在他面前露出來的還都只是他的一小部分,就算只是一小部分,對於易勁蒼來說,也是高深莫測了,他想起自己之前一直跟在禦鳳檀的身邊,卻什麼都沒探聽到。

    易勁蒼睡臥在屋頂上,呼吸輕如柳絮,而心內卻很沉重,瑾王世子這個人,就像一隻從容優雅的豹子,又像嬉笑玩鬧的貓,看起來都是那般的高貴華麗,絕美的皮毛下掩飾的,絕對是鋒利的爪子。

    這樣的人,哪里是別人能駕馭得了的。

    隨著月兒東沉,易勁蒼閉目養神,直到巷子裏傳來了腳步聲,他立即警覺的醒來,聽著那腳步聲訓練有素,卻步步有聲,不似心懷不軌,便沉住氣等待。

    “請問慧空大師住在這裏嗎?”門口傳來侍衛禮貌的聲音,易勁蒼知道是宮裏來人請慧空了,心裏對禦鳳檀更是多了一層佩服,而他的指責已經達到,便隱沒在了屋簷之後。

    慧空睡的不深,聽到敲門聲後,便醒了過來,很快又聽到外面重複問道:“請問慧空大師住在這裏嗎?”

    慧空旋即起床,將袈裟披好在身上,時時刻刻保持好他高僧的形象,將臉擦乾淨後,方步履清然的走出來,將院門打開,望著門外的人,低首道:“貧僧正是慧空,不知施主有何事?”

    侍衛甫一見到慧空,便看到他神色清明而乾淨,衣裳整潔,姿態超然,便生出了敬意,再加上魏總管叮囑要客氣的將大師請進宮去,於是越發的恭敬,為首的一名侍衛首領站出來拱手道:“打擾大師了,陛下想請大師去宮中論佛,還望大師賞臉。”

    真的如禦鳳檀所說,來請他的了。

    慧空心頭一緊,面色卻是柔和無匹,“既然陛下有請,那貧僧便隨兩位而去。”

    侍衛本以為高僧都有架子,誰知道眼前這位白面帶須的大師這麼隨和,難怪在民間威望這麼高,還讓陛下特意想請,便側身伸手道:“大師,請。”

    養心殿裏,寧神香清淺的味道充斥了整個殿裏。

    明帝穿了一套明黃色的便服,坐在床前,閉著雙目養神,聽到特意放輕而克制的腳步聲從外邊傳來,眉頭稍動,接著便聽到魏寧在耳邊道:“陛下,慧空大師到了。”

    “請大師進來。”明帝睜開雙眸,語氣沉肅道。

    “是。”魏甯應了,轉身出來對著在外面候著的慧空道:“大師,請隨奴才往裏邊走。”

    慧空從外面坐著馬車到了皇宮裏,又換了轎子快步抬進,便知道明帝定是急切的要見到他,走到明帝面前,雙手合十,行了個出家人的禮,“貧僧見過陛下。”

    “大師,請坐。”明帝一聲吩咐,便有小太監搬來了紫檀木精雕椅子放到了慧空的身後,慧空倒也不推辭,順之坐下。

    “大師可知,朕今日請你來有何事?”明帝見慧空自然的坐下,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而是先提出了一個問題。

    慧空在明帝的面上仔細的看了幾眼後,但見明帝坐在床上,一身明黃色的衣飾並未讓他的臉色便的明亮,反而顯得更加的陰沉,眉宇間有著深深的刻紋,可見方才愁思甚重,便聲音徐徐道:“依貧僧愚見,陛下有所思。”

    有所思,必有所夢。

    一語正好說中明帝的心思,他的面色不由的便柔和了幾分,問道:“大師果然是高僧,朕今日得一夢,正是昨日大師的批語,在夢境裏化作現實……”

    明帝疑心重,就算心內相信慧空,還是要試一試,再次確認,直至慧空又準確的說出他的心裏後,才終於確認他的確是世人所說的高僧。

    其實明帝早就已經相信了,否則的話,也不會為了一句簽語在安老太君的壽宴上發作,但是作為一名帝王,他覺得盲目信從這些有失風度,於是自欺欺人的再問一遍,從而從心裏角度說服自己,慧空是真正的有道高僧,自己雖然是真命天子,也要尊佛敬佛的。

    如此,他才能放心的將自己所夢到東西和慧空說,當然,明帝不會說出當初自己在夢中被群臣逼得連連後退,被安玉瑩化身的妖女逼得從龍椅上滾下來的事情,他只是描述了一下夢中安玉瑩來奪他的皇位。

    室內安靜的可怕,只有明帝沉緩的聲音在響起,慧空靜靜的聽明帝說完,直到明帝問:“大師,當時你不是說,她不是禍國妖女,但為什麼朕還會做這樣的夢呢?這是不是上天給朕的預兆,就算是人為的,也算是天命的一種?”

    明帝的雙手放在膝蓋上,微微的摩挲,明黃色的褲子揉出了些微的痕跡,深邃的眸子卻是望著慧空大師,等待著他的解釋。

    夢裏面的那種無助和驚惶,是已經登上帝位二十年的明帝,難以品嘗到的滋味,正因為平日裏品嘗不到,所以一旦感受,便很難忘記。

    安玉瑩妖嬈的面孔,薛國公咄咄相逼的態度,還有其他看不起面貌的臣子,在那齊聲逼著他退位……

    慧空半垂著雙眸,先喊了一句佛號,然後才以一種非常高深的語氣,極其緩慢道:“陛下,你乃真龍下凡,能夢到此等境遇,自然是有所原因,正所謂,無因便無果,昨日壽宴中,安小姐身上閃現巨龍,雖是其母所為,但終究契合了簽語,貧僧說過,若是巧合,便不算中了簽語,然,雖則如此,但可觀出,安小姐命中煞氣極重,才會惹來此等巧合。”

    “煞氣極重?”明帝身子微微前傾,皺眉問道。

    “是的,此女乃生帶煞氣,而招邪氣,所以雖其母所為,乃有煞氣所引導。”慧空雙目空遠,“雖無禍國之力,但也實則不吉。”

    “那高僧當日為何沒有和朕說明?”明帝此時倒不是懷疑,而是覺得當日應該直接拉了安玉瑩下去,如今倒不好再用這個罪名處理她了,畢竟薛國公和甯國公還在那,他雖然是皇帝,也不能一件事情,出爾反爾的,帝王一言九鼎的形象還是需要保持。

    慧空目帶仁慈道:“陛下,當日是安老太君壽宴,又逢其母犯下大罪,貧僧乃出家人,不忍再刺激一個弱質女子,再者,貧僧也曾想過,安小姐身份高貴,雖有煞氣,所嫁之人若貴氣重,龍氣盛,可以壓制其煞氣,故貧僧未曾多言,給陛下徒添煩憂。”

    明帝聽著慧空徐徐而言,抓住他話語裏的重點,目光微微一縮,反問道:“大師的意思是,安玉瑩她的煞氣必須要身份高貴之人,才能壓制?”

    “陛下果然聖明,的確如此,越為貴氣之人,越能壓制其身上的煞氣。”慧空不著聲色的望著明帝,對著明帝頷首道,眉目舒展,寫滿了虔誠和淡泊。

    明帝的思緒卻在飛快的轉著,難道他會做下如此詭異的夢,是安玉瑩的煞氣重,而他不可能以一個煞氣重的名義,將安玉瑩處置了,好在慧空大師給他提出瞭解決的方法。

    “大師覺得誰的貴氣重呢?”

    “當今天下,自當天子最貴。”

    這句話明帝當然知道,也聽的頗為順耳,但是他卻搖了搖頭,目光裏流露出一絲悵然,“大師不知,我朝自開國以來,後宮中一家不納兩妃,如今宮已有了瑩妃,她乃瑩妃的嫡妹,是不能再進宮的。”

    “貧僧不知此等規矩,請陛下不要介意,只是這安小姐煞氣並未重到非要最貴之人才能壓制住,只要與她相當,和陛下相近,也可為之。”

    魏寧在一旁聽著慧空大師所言,與陛下相近,也是貴氣之人,那不就是說的皇子。

    “大師是說,朕的皇子也可以?”明帝拇指和食指相搓,很顯然已經在思考皇子之中誰最為合適。

    眼下成年的皇子只有三人,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

    三皇子正妃已定,又有了側妃,相比較另外兩位皇子來,給他指婚並不合適。

    四皇子是當今皇后所生,明帝又是其父親,說起來倒是比生母早喪的五皇子還要貴氣,而且五皇子已有側妃一名,而四皇子側妃,正妃皆無,甯國公嫡女的身份,指給四皇子也十分合適。

    只是有一點,明帝心內稍有不滿,好不容易薛氏被釘刑致殘,據他所知,熬不過多久,便會死去,這樣便切斷了甯國公府和薛國公府的聯繫,如今若是將安玉瑩指給四皇子,豈不是讓他們重新建立起關係。

    明帝目光微沉,手指搓的更快,心思也轉的更為細密,憶起那恐怖的夢境,又覺得這一點算不得什麼,左不過一個女兒嫁過去,就算甯國公府和薛國公府要結盟,待薛氏死了之後,還可以再讓人做繼室,關係不是一下兩下能斬斷的。

    想到這裏,明帝眼皮微台,眸中方才的沉思換上了帝王決策時的篤定,聲音微沉道:“四皇子年紀也不小了,府中還正側妃皆無,朕就將安玉瑩指給他……”聲音頓了一下,再落聲時,如鐘敲:“為側妃吧!”

    隨後,他將目光轉向慧空大師,問道:“如此一來,朕的夢境便會消失嗎?”

    “陛下昨夜夢惡而染煞深重,貧僧將會在宮中念咒七七四十九天驅逐煞氣,讓陛下龍體安康,以保我朝興旺延綿。”慧空說完這句話,站起來對著明帝敬了一禮。

    其實明帝心中也有讓慧空留下的意思,這樣懂天命的人,在自己身邊驅邪看命實乃最好不過了,但是素聞慧空大師在天下間遊走,不重名利,明帝還在想用什麼方式將他留下比較好,沒想到慧空會說出這樣的話,更覺得好。

    四十九天之後,再留人就容易的多了,明帝眼中露出笑意,低聲道:“那就辛苦大師了。”

    “出家人生而為天下蒼生,不言多謝。”慧空極其謙虛。

    魏甯看了下時辰,低聲的提醒道:“陛下,還有半個時辰要早朝了。”

    此時天且剛明,魚肚白的天空有金紅色的光線從地平線上拉出來,照亮了半邊天空,外面的內侍宮女已經忙碌了起來,準備伺候明帝換衣,洗漱。

    解決了噩夢的問題,明帝心情顯然不錯,笑道:“大師,今日早早將你起來,如今朕要去上朝,有時間再和大師論佛理。魏甯,將大師帶到護國寺後去靜修。”

    護國寺,就是智明大師曾經住下的地方,慧空聽到這三個字,眉宇間飛快的閃過一抹得意,面上卻越發的淡定從容,不喜不卑,隨著魏寧而朝護國寺走去。

    當秋日的天空在豔陽下如碧洗一般照在儲秀宮中時,裏面傳來了皇后和四皇子的對話聲。

    “慧空已經住進了護國寺了。”皇后一張保養的極好的臉上,表情雍容,望著四皇子慢慢的說道。

    薛國公昨晚派出的人去殺慧空滅口,等了半晚,也沒有人回來稟報,剛覺得不對勁的事情,卻從宮中傳來了消息,慧空被明帝大早請進了宮裏,併入住了護國寺內,被明帝視為上賓。

    一個江湖騙子而已,竟然躲過了追殺,還讓明帝招了他進宮,薛國公等人氣得整夜沒有合上眼,卻偏偏不能去告訴明帝,這個慧空是假的,因為當日,是薛國公說自己從外面請來了慧空大師,當時為了讓明帝信服慧空的算命,在一旁說了不少慧空如何神奇,如何厲害,並且以自身做證明,強烈的增加那佛簽的分量。

    若是他現在去和明帝說慧空是假的,那就等同於在告訴明帝,之前他說的一切都是假的,連人都沒有調查清楚,就引到了明帝面前,這是大不敬之罪。

    當然,薛國公也不怕慧空會說出當日的事情是由他一手安排的,畢竟慧空也參與了其中,可這個應該死了才保險的人進到了皇宮裏,他的手卻不那麼好伸了。

    明帝能讓慧空住進護國寺,必定對他很重視,若是冒然死去,只怕會狠狠的追究,到時候查出來什麼,對薛家不是好消息。明帝明顯已經開始顧忌和防備薛家人了。

    “此事兒臣已經知道。”四皇子語調冷漠的說道,“母后不是有事要找兒臣嗎?”

    今早一下朝,儲秀宮的人便攔下他,說皇后有事找他,他每日都會到皇后這請安的,一般有事可以趁請安的時候說,如此攔下他的時候倒是不多。

    皇后看著四皇子冷峻的面容,古銅色的肌膚散發著一樣冷冽的光澤,濃眉之下一雙鷹眼銳利,讓人覺得不寒而慄,這個兒子,從小就不讓她操心,學什麼都很快,比起五皇子還要優秀,這也讓她很開心,但是卻只有一點,對於男女之事相當冷漠。

    據她所知,府中除了有兩個通房丫鬟外,連個妾都沒有,而且一個月難得和通房宿上兩次,簡直稱得上是冷淡了。

    其他的皇子都納了側妃,只四皇子沒有,一個二十歲的男子如此不熱衷此道,倒是讓她做母后有點擔心,兒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今日讓你來,是想和你說件事,你父皇有意讓你娶安玉瑩為側妃。”皇后靜靜的說完,抬眸望著四皇子的表情,想看看這個兒子,有什麼反應。

    畢竟安玉瑩的家世,模樣都還算不錯,如果不是其母有了欺君之罪這個罪名,就算是做四皇子妃也是有資格的。

    只見皇后說完之後,四皇子的表情由冷峻帶上了一點嫌棄,濃眉輕皺,語氣更為冷漠道:“兒臣不喜歡她。”

    豈止是不喜歡,如果說從前還算是印象平和的話,在見過安玉瑩在黑衣人中狼狽的亂爬,又在壽宴上失魂的亂叫之後,對於這麼一個頭腦不夠聰明,心腸又惡毒,長相也不是傾國傾城的女子,他實在難得有任何好感。

    更何況她現在還有個那樣的娘,雖然那個薛氏,是他的小姨,但是名聲這東西,和親戚無關。

    從四皇子一開口露出的語氣中,皇后便知道他不樂意,她白皙的面容上也露出了一點為難的神色,畫得十分精緻的眉毛微微皺起,看著兒子神色間的不樂意,微歎了口氣,語氣無奈道:“母后一早便知道你不樂意,如果你願意的話,也不願意等到如今了,可母后從你父皇的口氣中聽出來,這件事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你也知道,你父皇這個人多疑,他沒有直接指婚,而是讓人傳到本宮耳中,為的就是想試探一下你這個兒子,對他是不是恭敬,是不是從命,若是你連你父皇指一個側妃都要反對的話,你說他會怎麼想?”

    皇后看著四皇子眉間皺得愈緊,知道他在聽自己說話,便接著道:“你父皇會想,連這個都要反對他的兒子,是不是心裏已經對他有了別的想法,側妃都不願意聽從父皇的指派,那以後其他的事情,你還能不能聽他的命令?心中有沒有他這個父皇?到最後,也許不會再將其他的事情交給你去辦了。”

    皇后的話雖然不是全然有理,但是對於明帝的分析,還是有幾分到位的,幾十年的夫妻畢竟不是白做,而四皇子在聽著皇后輕柔和勸慰的話語時,腦中卻浮起了另外一個女子的形象。

    她站在花海之中,唇角揚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肌若堆雪,在陽光下仿若隨時可以融化,一雙美麗的鳳眸時時刻刻都散發著魅人的光芒,斜眼看人的時候,眼角微勾,透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嫵媚,在不經意的時候,讓人沉淪到那仙子般的風情之中……

    外表已經如此媚人,可偏偏還有那樣聰慧的頭腦和淡然的風情,將豔麗和清淺融合在一起,糅合出一種一眼便能和其他人區分出來的淡豔氣質,看過以後,便難以忘懷。

    “要娶安玉瑩也可以,兒臣還有一個要求。”四皇子覺得自己仿佛被腦海裏出現的女子形象所迷惑,他的心生出一種迫切的願望,這樣的願望,在他懂事之後,已經很難出現了。

    “什麼要求?”皇后見四皇子鬆口,肯娶安玉瑩回去,她雖然覺得安玉瑩也算不得什麼上好的媳婦,但是皇家娶妻,主要看的還是女子身後的背景,然後是品性,最後才是樣貌,安玉瑩前兩者還算及格,再加上是明帝開口要求,便是六分也要變成十分了。

    四皇子從那美好之中抬起眼來,墨眸中還殘存著一絲可以稱為柔情的神色,深紅的唇角似笑非笑的掠起一個弧度,淡然道:“兒臣會在父皇賜婚的時候說出的。”

    要他娶安玉瑩可以,但是他也可以再娶一個自己感興趣的女人,相信父皇一定不會拒絕他的。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31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1 AM 編輯

正文 116

    慧空大師進了皇宮為明帝祈福的事情,一下傳遍了整個京城,大小官員的府邸之中,紛紛在議論此事,有信佛者一心說明帝是明君,所以連修為如此高的大師也願意進宮為其起伏,一時不少人附議這種說法。

    對此,雲卿不過一笑付之,只是對禦鳳檀的能力又多了一層讚賞,她提出一個想法,他便能很好的將它付諸於實踐,而且完成的速度迅而快,這等心思縝密,反應迅速,絕非尋常人能擁有的,也不知道慧空大師具體進行到了哪一步,她才好繼續安排,不過也不急,依禦鳳檀那性子,三兩天的應該會通知她的。

    用了早膳後,雲卿便帶上流翠出門,九月菊花滿城金,今日在飛星池有官中準備的菊花會,雲卿頭回來京城,對這菊花會還是有些興趣的,且這等菊花會又不過是官中將菊花擺設在飛星池旁,任人賞玩,並沒有那等宴會的種種規矩在一旁,讓人覺得約束,所以她自是更加願意去瞧一瞧的。

    此刻雲卿下了馬車,便看到用菊花擺設的一道園門在眼前,金黃色的招牌菊花顏色,將這一塊地方點綴的明亮無匹,將人的目光都吸引住,空氣中飄著若有若無的菊花香味,混雜在清新的空氣之中,讓人耳目頓時一輕,而腦中一下蹦出一句耳熟能詳的詩句——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飛星池原是乾帝為了訓練水軍,在天越東郊人工挖掘鑿出來的大湖,後來廢棄了,就留在了東郊這一片土地上。

    因為此處風景好,環境優美,四周山林繚繞,空氣清新頗有情調,又臨著城內不遠,漸漸就變成京中上流社會中人散心遊園的去處。

    每年秋季的時候,官府還特意安排人來打理,將這一處佈置成菊園的模樣,以供人過來賞菊。

    雲卿欣賞著門前的迎客菊花,目光留意著道路,沒多久之後,便看到一輛雪青色的雙馬馬車駛了過來,馬車車梁上用一個小小的黑色木片,漆了一個‘安’字,這是京中不成文的規矩,由於京中官員甚多,馬車也多,相互之間為了區別,就訂有一個名號。

    如雲卿的馬車上便有‘撫安伯府’幾個字,這樣其他的人看到了,也方便結交和避讓。

    此時看那標誌,雲卿便知道,是安雪瑩的馬車也到了,便收了欣賞花卉的視線,朝著花園的門前走去。

    安雪瑩待馬車停好了之後,由小寒扶著她下了馬車,就蓮步款款的走到了雲卿的面前,遠遠的唇目間便帶了笑,“我說今兒個你會來,剛使了人去通知你,你就讓青蓮去叫我了,可真巧了。”

    “這不就應了一句話——心有靈犀一點通啊。”雲卿笑看著她走過來,仔細的望著她的神色,發覺比起壽宴時那種失落,安雪瑩似乎眉宇明朗了許多,她之所以特意讓人去請安雪瑩,除了想一起賞花外,還想讓她出來散心,以免悶在屋中,越想越傷心,這對患有心悸的人來說,憂神傷心絕對不是好事。

    安雪瑩自然能感受到雲卿帶著關心的眼神,眸光輕動,拉著雲卿便往菊園走去,鵝黃色的裙擺隨著腳步撒開,溫柔輕憐,“我知道你還在想前日壽宴上的事,當時聽你說的時候,我還是有些不能接受的,回去之後一個人悶在屋子裏,晚膳也沒吃,後來母親來問我,所為何事,我便跟她說了,母親才說,她其實也猜測出來事情前因後果,心內十分生氣。”

    安夫人生氣,雲卿自然是清楚的,那日安夫人的行為便證明瞭她對薛氏和薛家人已經是十分不滿了。

    走到一盆極品的綠菊前,安雪瑩停下了步子,此時人還少,三三兩兩的走進來,沒有注意到她們的對話,安雪瑩睜著如水的眸子望著雲卿,輕聲道:“我想,既然她如此對我,我再這般難過,她也是不放在心上的,為了一個不在乎的人去難過,倒是讓你和娘擔憂了,再者,我這身子,你也知道的,過分憂思,還不是痛了我自己,到時候又要喝那苦藥。”

    說到喝藥,安雪瑩還皺了下鼻子,顯然是十分不喜歡。天底下喜歡喝藥的人的確是沒有的。

    雲卿聽著她帶著輕憂的聲音,望著她微微蹙起的秀麗眉毛,淺淺一笑的歎道:“你性子好,不去想也就罷了,還是那句話,自己日後注意些吧。”若是她,就沒那好性子,不讓安玉瑩死了,也要讓她活的不舒服,不過這種事情,有雲卿已經在做了,安雪瑩也不必出手。

    “如今倒也不怕她了,自大伯母癱倒在床上後,她也被祖母給關在園子裏了,不許她再亂跑。”安雪瑩嘴角略微的一笑,說起來心裏還有有些害怕的,安玉瑩她們能想出那樣的毒計,絕不是什麼好人。她性子柔和,可不代表不識善惡,之前未曾見過也明白,如此事情在眼前上演了兩次,縱使再和善的人,也會有氣怒之感。

    雲卿見她已經對安玉瑩及薛氏的真面目有了認識,安夫人也清楚了此事,必然更加會防範住,便不再說此事,而是指著那盆綠菊,笑道:“你看這個菊花,顏色雪青,呈球形的重瓣狀,遠看有點像牡丹呢。”

    一說到花,安雪瑩的臉上便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光來,她素來喜歡花卉,在家中也擺弄各種花卉,對各種品種的菊花也頗為認識,注意力便轉移到了眼前的菊花之上,語氣裏略帶讚賞道:“你說的沒錯,這盆就是菊花裏面的名品‘綠牡丹’,你看這空心卷絮,花團錦簇,既有著菊花的高潔,又有牡丹的繁複,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就是形容菊花的美麗和色澤豐富……”

    安雪瑩平日裏話不多,只有在談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時,才會如此侃侃而談,而這個時候的她,有一種晶瑩之外的美,散發出憐弱之外的美,雲卿聽著她柔軟的聲音,不知不覺已經有幾個小姐夫人站到了旁邊,認真的聽著安雪瑩的解說,心內對面前這個如百合花一樣美麗的少女生出好感,打量她的外貌,談吐,皆是一等一的淑女,想起這個就是安尚書的嫡女,暗歎一聲可惜自家的兒子沒這個機會了,人家已經和池郡王的小兒子訂婚了。

    “韻寧郡君,你也在這裏啊。”一陣歡快的少女聲音響起,禮部尚書家的千金林真和耿心如兩人並肩走了過來。

    林真臉上則滿是歡笑的望著雲卿,而耿心如的眼底就帶上了一絲怨憤,十分不屑的掃了雲卿一眼,對於耿心如這樣的行為,雲卿早就不放在眼底了,上次耿心如在七夕那晚看著她就表情不好,只是這種程度,又沒有傷害,何必費心費力,直接當作不存在就罷了。

    於是雲卿唇角帶著淡淡的笑容,對著林真道:“林小姐也來賞菊。”

    她說話的時候,眼角都沒對耿心如瞟上一眼,比起耿心如那種怨憤和故意忽視,這種根本直接被當作空氣的感覺讓人更為氣怒,耿心如緊緊的抿了一下嘴唇,一隻手拉著林真,道:“你不是要看墨菊嗎?留在這兒幹什麼?”

    林真沒有察覺到耿心如和雲卿之間的暗流,對著雲卿和安雪瑩邀請道:“你們要和我們一起去看墨菊嗎?聽說今天擺出來的這盆墨菊,是很難見到的,等會人多了再看,只怕搶不到好位置了呢。”

    耿心如本意就是不想和雲卿一起,聽林真又要拉雲卿一起去,不由的面色不悅道:“你總喊她做什麼,我們一起就行了,難道她不在咱們就不能賞花了嗎?”說完,目光還盯著雲卿瞟了一眼。

    這下連林真也感覺有點不對勁了,她看了看耿心如,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自己這位好友不喜歡沈雲卿呢,可她剛才也開口邀請了雲卿,總不能又收回話語吧。

    雲卿將她們兩人的表情收到了眼底,其實林真和雲卿也就見過兩三次面,印象還不錯,而林真也不在乎雲卿以前是商人之女的身份,所以兩人談的還算好,但到底和在京城一起長大的耿心如來說,肯定是耿心如更親密,於是笑了笑,“我和安小姐還打算到湖邊去看看的,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這話裏話外都是幫著自己解圍的意思,林真還是聽出來了,對著雲卿一笑,便由著耿心如拉著她往另外一面走了。

    安雪瑩奇怪的看了一眼耿心如,不解的問道:“雲卿,我看這個耿小姐,怎麼好似跟你之間有過節一般,你和她之間發生過什麼嗎?”

    “加上七夕那夜和今日,我見她不過是第三次,每次說話的時候你都在旁邊,你看我和她之間有什麼過節嗎?”雲卿和安雪瑩往湖邊走去,秋高氣爽,湖邊的空氣帶著一種林間的濕潤,伴隨著周圍各色的花兒,斜橋小亭,水景和林景混合在一起,錯落有致的將菊花的美麗點綴在其中。

    “那我真是不懂了,她怎麼看你的時候,眼神總是有點凶凶的感覺。”安雪瑩面色疑惑。

    “也許是天生不對盤,看到就不順眼唄。”雲卿微微一笑,就像她和韋凝紫,她自認對韋凝紫從沒有故意去挑釁,去貶損她的,可她就是討厭雲卿,討厭到恨不得沈府的人全部都死了的地步,這種沒有說不清的怪異心理,若是用嫉妒心來表示,還不如說天生的不對盤。

    聽到這樣的言論,安雪瑩先是眼睛一瞠,然後若有所思,其實她和安玉瑩也沒什麼過節,可是安玉瑩也似乎總喜歡有意無意的挑釁她,這是不是就是雲卿所說的天生不對盤呢。

    兩人在花橋之間穿梭,流翠和小寒跟隨在後面,視線也在這些各色的菊花上瞟著。

    飛星池本來是一個很大的池塘,由於廢棄了之後,兩百年來,官道整修,其中一條因為山體崩裂而轉移到了飛星池的旁邊,由於菊園是一個開放性的賞花會,所以也有不少百姓在周圍,但是畢竟是由官府舉辦的,一般的百姓人家大多在週邊欣賞,不會進入到菊園的中心來,而雲卿和安雪瑩兩人則是順著用尺高菊花擺出來的路徑往前走去,突然就看見前面有馬蹄聲聲,急如雷雨一般,轉瞬就到了面前。

    此地已經快到天越城,平常的馬蹄一般已經開始減速,而這馬蹄似乎絲毫沒有收斂的跡象,雲卿抬頭看到官道上有一個幼童正蹲在那撿著石子,再一看前面高頭大馬如風一般,已經到了前面,暗道不好,但是她所在的位置出去還有一定的距離,已經來不及。

    但看馬蹄風卷,馬上人兒一聲長喝,對著那幼童依舊沖了過去。

    眾人看的都尖叫驚呼,喊那幼童趕緊躲開,而那幼童正聚精會神的撿著石子,直到眾人的呼聲太大,才懵懂的抬起頭來,眼看面前四蹄粗壯,呆呆的嚇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這裏有人,別踩到人了……”一個中年布衣男子大喊,眼見馬兒不停,立即從旁邊沖了出去,抱著幼童堪堪的從馬蹄邊避過,爬起來第一時間就去看懷中的小兒,粗黑的漢子面色都是驚魂,口中喚道:“小狗兒,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只見那幼童兩眼瞪得大大的,但臉上表情呆呆懵懵,顯然剛才已經是嚇得說不出話來,兩隻圓圓的眼睛裏空洞洞的,粗黑漢子用厚大的手掌拍拍兒子的臉,急道:“小狗兒,我是爹啊,是爹啊……”

    旁邊一個婦人穿著布裙,帶著木釵,也是驚魂甫定的走過來,一把從粗黑漢子的手中將幼童抱過去,眼中含淚道:“小狗兒,你怎麼了?”

    雲卿看那小孩應該只是嚇到了,過一陣子就會好,但稍覺有些不放心,便拉著安雪瑩繞過去,想要看看孩子,有沒有什麼問題,有時候嚇得太猛了,也是麻煩的。

    就在這時,只看一陣馬蹄篤篤的走了過來,站定到了那漢子面前,望著他們。

    那漢子一聽到馬蹄聲,反射的轉頭過去,就看那棕色的大馬停在前頭,頓時怒的站起來,對著馬上主人大聲道:“難道你沒瞧見這裏有人嗎?沒聽到我剛才在喊這裏有孩子嗎?你還這麼沖上來,萬一踏死人了怎麼辦?”

    誰知漢子這麼說話,馬上的人兒仿若沒聽到一般,對著漢子道:“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光天化日之下之下擋在路中間,還不抓起來,直接送去京兆府,讓他知道這天子腳下到底有沒有王法!”

    這個聲音極為好聽,像是十歲左右女孩子的軟糯的嗓音,非常的嬌,這種嬌,不是青樓女子特意拉長時帶著的那種嬌媚,而是真正的小女孩的軟軟的音色,讓人一聽就想去疼惜,可偏偏說出來的話霸道到了極點,她在官道上踩人,竟然要拉著差點被踩死的人去京兆府!

    雲卿皺起了眉尖,微微側抬著頭望去,迎著金秋的明媚陽光,雲卿望到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女子。

    一頭秀髮全部挽在了頭頂,束了一個男子的髮髻,上面簪著一根陰檀簪子,稍微有些圓的臉蛋,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像剝了殼的雞蛋一般,一看便知保養的極好,而下巴卻略微尖尖的,將整個人帶出一種活潑中有俏麗的風格,唇上抹了唇脂,泛出最健康的朱紅,一雙修理的完美的眉毛下,有兩隻杏仁眼,眼皮上有著眉黛筆劃出來的淡淡陰影,使兩隻眼睛變得更長,有點像丹鳳眼,微微上挑。

    這張臉上,可以說連粉都沒有上,但是怪異的就是在她眼角的眉黛陰影,讓人看了覺得在那樣一張俏麗的面容上,顯得有幾分怪異,杏眼,圓臉,是少女最俏美的模樣,換上一對丹鳳眼,配瓜子臉才是最漂亮華麗的,若是在圓臉上,就會將原本的俏美帶上一絲淩厲,反而會將少女的美貌減少一點風情。

    當然,即便是這樣,她也是很美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雲卿看到這位少女,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心裏頭好似生出一種彆扭的感覺。

    那粗黑漢子沒想到,自己小兒如今都嚇呆了,自己責問幾句,竟還被說要拉到京兆府去,他看著那少女身後馬匹上的男子已經跳了下來,朝著自己走來,而旁邊妻子抱著呆懵的兒子在低聲抽泣,不由怒上心頭,對著那少女吼道:“你這女子怎麼這等不講道理,你踩到人了,竟然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還要去京兆府,難道你是天子啊,就算是天子,也要講道理的!”

    是一個耿直的漢子,不過耿直的不是時候,雲卿注意到少女臉上的表情開始是發怒的,而眼下唇角開始微微上勾,慢慢的露出一個可以稱之為笑的表情,擺手阻止了身後的男子向前,高坐在馬上,微低了頭,杏眼望著粗黑漢子,聲音嬌軟道:“你的意思是我給你道歉羅?”

    不可否認,少女的聲音很有誠意,特意是她放柔和的時候,粗黑漢子看到這樣一個美貌的少女如此嬌軟的和自己說話,也沒有之前那麼生氣了,“你給我家小狗兒道歉就好了,下次要注意些。”

    會錯意了,雲卿皺眉,這個漢子到底太老實,他沒有注意到馬上少女的右手已經放到了腰上,而雲卿則是記得清清楚楚,剛才少女的腰間,可是配著一把長劍的!

    “好啊,那我就給你好好道歉吧!”少女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在日光下宛若野獸一般讓人心裏滲出一股涼意,與此同時,她的右手在腰間飛快的一動,唰的一下長劍從腰間拔出,左手拉著韁繩,拉轉馬頭,劍鋒在豔陽下閃爍如星,對著粗黑漢子心口刺了下去。

    太跋扈了!太毒辣了!

    這樣的行為簡直安雪瑩嚇得往雲卿身邊一縮,臉上的表情都帶著夢怔,明明那少女唇角還帶著春花般燦爛的笑意,可手中的動作,卻是完全相反,那樣的陰狠毒辣,根本就沒有將人命放在眼底!

    雲卿在她拔劍的時候,注意到她手中的寶劍,劍柄是由寶石鑲嵌,不僅有藍寶石,紅寶石,甚至在劍柄上還鑲有銅錢大的一顆粉紅色的寶石。

    藍色和紅色的寶石在京中的權貴家中都不算罕見,但是粉紅色的寶石卻是不多的,便是一顆扣子大小的純粉紅色寶石,能頂的上十顆藍色的寶石,甚至更多,可是眼前這個,就這麼鑲嵌到了劍柄上,可見身份高貴。

    隨著她拔劍的時候,那寶石一時閃爍出來的光彩,華麗無雙,耀眼奪目,簡直是全天下最華美,最值錢的兇器。

    雲卿已經猜到,這個少女是誰了,依她的身份,就算是真的在這裏殺了這個粗黑漢子,只怕也不會受到什麼實質性的處罰,可她也無法對粗黑漢子伸出援手,實在是這路繞得太遠,而她不可能在這種光線明亮的時候使用手鐲,貴順公主身邊跟著的兩個男子,武功都不錯,一旦發現端倪,會給雲卿惹來很大的麻煩。

    就在少女話音剛落之時,忽見一騎從天越城的方向本來,暴雨驟風一般的馬蹄聲迅速超起,馬上之人腳尖迅速的一蹬,風卷雷鳴之速翻身跳了下去,雪白的手掌對著馬兒的脖子一拍,銀光淹沒在指縫之間。

    只聽一聲狂嘶,少女坐下的馬兒渾身抽搐了起來,往前奔了兩步,高大的身軀如一座小山一般嘭的倒了下來,濺起一地的灰塵。

    而兩邊的男子迅速的移動,將少女一把接了下來,穩穩的放落到了地上,然後繼續恭敬的站在她的身後。

    少女被那突然一個變化嚇的花顏失色,又驚又怒,看著自己的愛馬倒下,一瞬間眼底迸射出來的神色,仿若要將人活吞了一般,轉頭望見那突然出現的人時,驚怒的表情轉瞬即逝,幾乎如同沒有存在過面上,嬌俏的臉上綻開最明麗的一個笑顏,對著來人喚道:“沐姑姑,你的速度果然比我的快。”言語之中帶著無限的乖巧,比起剛才那種嬌軟來,完全不同。

    這樣變化讓其他人都是一驚,就是粗黑漢子都被她那變臉般的容色嚇倒了,剛才明明笑著,結果拔劍就要來殺人,結果轉瞬之間,少女的馬死了,卻還笑著討好人,粗黑漢子的第一反應卻是這新來的人又要倒楣了。

    這個少女根本就不是個正常人。

    雲卿則微眯了一雙鳳眸,裏面的光芒在聽到少女的稱呼時頓凝,抬頭去看那個“沐姑姑”。

    一襲天水一色的絲織長衫,體形高挑修長的女子,一頭秀髮半束半批,僅僅用一根同色的絲帶綁起,五官極美,帶著一股淡淡的英氣,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俊俏,但是此時眸中有著隱隱約約的殺意,目光如劍,望著站在面前,稍許比她矮上小半個頭的少女,語氣森森:“再讓我看到你在街上殺人,下次匕首紮的地方就不是馬脖子了。”

    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她說話的時候,視線在少女的脖子上轉了一圈,目光仿若如同一把匕首在脖子上劃了一刀般,森森的發涼。

    直到這時,所有人才看到,那突然倒下的馬是因為脖子上插著一把匕首,深深的埋入了粗壯的馬脖之中。

    ‘沐’在大雍雖然不是國姓,也不是皇后之姓,但是比起皇后薛姓來,沐姓在大雍百姓心中,地位更高更崇敬。

    二百年前,大雍開國雙帝其中女帝便是沐家的長女沐清歌,其父親是大名鼎鼎的戰神平南王爺,年青時輔佐乾帝的父王,被冊封為平南王。而在大雍統一六國之後,以五十高齡帶領將士駐守在雲南之地,守衛大雍邊疆。其後,平南王府世世代代紮守雲南,後代一直鎮守在雲南。

    而沐家乃更有名,是王府中的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府中的雜役,全部都有武功。

    沐家男學長槍,女學匕首,乃兩門名揚天下的武功絕學。

    沐家長槍由乾帝的第一大將沐長風所傳,招式大開大闊,極為渾厚,在戰場上乃是以一敵百的招式,而沐家匕首,則由坤帝親自相傳,招式快且狠,沒有花俏的手勢,一出手既中要害,俗稱‘一擊斃命’。

    而沐家在大雍的特殊地位,幾乎是與禦家天子相輔相成,他們忠心守護大雍,無論女子還是男子,皆可為將。沐家將和汶家神醫,是其他國家難以看到,也羨慕不已的存在,他們只為正統的禦家天子效勞,其他的人,與他們無關。

    從剛才那個人出現的身法,以及下手的準頭來說,這個人大概就是平南王的獨女沐嵐郡主。

    “嘖嘖,沐姑姑依舊是這麼霸氣啊。”一陣慵懶悅耳的男聲傳了過來,伴隨著另外一個非常不滿的嘀咕聲,“還不走,往這邊湊什麼熱鬧,莫要讓她發現我了。”

    雲卿轉頭望去,正看到一身白色長袍,纖塵不染,眉目如畫的禦鳳檀正怡然走來,後面跟著拖著袖子,一臉皺的和包子一般的方寶玉走了過來。

    方寶玉正拉著禦鳳檀的袖子,使勁的想要離開這裏,但是禦鳳檀卻一步步的堅定的朝著這邊走,方寶玉只得不情不願的往前移,漂亮的臉上都是怨氣,可偏偏還是跟著禦鳳檀走了過來,一點都沒有自己要撤退的跡象,眼睛不時的往著發生事故的那一群瞟去。

    禦鳳檀走過來,很自然的就站定在了雲卿的身邊,狹長的鳳眸帶著笑意望了她一眼,便收回了,可雲卿依舊能看到他眼底的那一份溫柔,嘴角不自覺的彎了彎,帶出了最恬美的笑意,讓禦鳳檀看的舒服極了。

    這是上次兩人在一起時,禦鳳檀訂下的規矩,為了不讓他覺得雲卿對自己太冷漠,又為了避嫌,在暫時沒有明媒正娶雲卿之前,在人前遇見,雲卿必須要給一個最漂亮的笑容給他,以示心中有禦鳳檀的存在。

    本來雲卿覺得這個要求真的是小孩子氣極了,本來是不想答應的,可禦鳳檀纏著她,不答應就撓她癢癢,直將她撓的上氣不接下氣,只好屈服在這個惡勢力之下了。

    方寶玉視而不見兩人的眉目傳情,只眨了眨眼睛,擔憂的看著那頭,低聲的求道:“哎喲,走吧,等下我就慘了。”

    “這麼大的男子漢了,還怕什麼!”禦鳳檀美滋滋的回味著雲卿的笑容,一面十分不屑的睨了方寶玉皺巴巴的可憐小臉,教訓道。

    就在方寶玉打算禦鳳檀這個重色輕友的還不走,乾脆自己就走的時候,便聽到耳邊響起一個十分溫柔的聲音,“寶玉,這麼久沒見,你難道不想我嗎?”

    方寶玉只覺得一陣寒栗從頭到腳如電流閃過,背上的寒毛根根豎起,拔腿就往前跑,“不是我,不是我,你認錯人了!”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後領已經被嵐郡主拎起來,一隻手已經抓到了他的腰間,雖然細細的胳膊,卻十分有力的扣住了他,修長的玉手也移到了他漂亮的臉蛋上,細細的摩挲著,嘴角卻掛著一個邪邪的笑容,方才那冷森的樣子全然不見。

    “檀檀,救我,快救我。”方寶玉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一張漂亮的臉幾乎都苦兮兮的和冬瓜有得一拼,伸長手對著禦鳳檀拼命的求救。

    這神奇的一幕將雲卿和安雪瑩都鎮住了,這嵐郡主和方寶玉的情況,怎麼看著有些彆扭呢,按照一般情況來說,咳,應該是女子被男子抓住,然後女子含淚的對人求救,可是現在完全反了。

    雖然方寶玉長得是很漂亮,身形也瘦瘦高高的,乍看起來很女孩子也差不多,可實質上到底是男的啊,而且嵐郡主雖然身材修長,那也是按一般女子的身高來算,若是和男子比的話,她比方寶玉還是要矮上三寸的。

    可是望著禦鳳檀老神在在的樣子,根本就是已經很習慣眼前這樣的事情了,但看方寶玉拼命掙紮,想著禦鳳檀求救,而嵐郡主視線望過來,卻對著禦鳳檀問道:“檀檀,你要過來救你的小相好嗎?”

    一聽‘小相好’幾個字,禦鳳檀立即彎了眼眸,非常堅定的表示,“不,沐姑姑,你請盡情的——享受吧,不用顧及我的。”

    “禦鳳檀,你這個沒良心的……”方寶玉一邊叫著,嵐郡主突然在他臉上一掐,那聲音就卡在喉嚨裏斷掉,然後就被嵐郡主拖著往旁邊走……

    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嫁……媳婦……”

    雲卿突然有一種很維和的感覺,這突然加進來一個鬧劇,讓她覺得有些不習慣,但是很快,她就知道,有時候鬧劇還是比較讓人愉快的。

    她覺得手中有一人在拖著她往一邊去,轉頭一看,正是林真,她臉上露出驚懼的表情,一雙眼睛張的大大的往著那個少女的方向看著,臉頰甚至隱隱約約有著害怕到跳動的跡象,右腿還明顯十分不自然的曲了一下,一眼看去,就好像右腿還有著毛病。

    雲卿明明記得,林真活蹦亂跳的,沒有一點兒問題,怎麼此時右腿反而就瘸了一樣呢。

    “過來,到我這邊來。”林真蒼白著臉色,連嘴唇都有著發白,整個人看起來人都微微的彎了腰,說出來的聲音裏有著微微的顫音,卻雙手牢牢的抓著她們,依舊很堅持拖著雲卿和安雪瑩往旁邊移了幾步。

    她握著雲卿的手掌冰涼而濕潤,如同浸在了冬日的水裏,大汗淋漓,讓雲卿被日光曬得暖和的手心都生出一點涼意。

    安雪瑩更是十分不解的望著林真,看著她煞白的臉色,關切的問道:“林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

    林真只搖了搖頭,目光在雲卿和禦鳳檀之間的距離上望了一眼,終於放開了手。

    另一邊,在園中菊花會上防止意外受傷而準備的大夫已經趕了過來,給那呆愣的幼童診脈,其他負責的人已經開始在處理馬匹的屍體和其他事項。

    而那個開始騎馬傷人的少女,則轉過頭來,嬌俏的面容看見禦鳳檀的時候,綻放出一種綺麗的色彩,宛若鮮花沾染了露水,鮮嫩動人,走到了禦鳳檀的面前,“表哥,你怎麼也在這裏,是特意來接我的嗎?”

    禦鳳檀長眉略動,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連平日裏的那一份淺笑都遁得無影無蹤,語氣平板道:“貴順公主,我覺得你叫我堂哥,會比較好。”

    聽到這句話,還有誰不明白的,眼前這個笑得格外嬌俏,表面上如同孩子般天真的少女,就是熊煙彩,也就是明帝唯一胞姐的女兒,被全府皆抄的熊府唯一留下來的女兒。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貴順公主,因為她母親當初就是為了明帝的前途,而嫁給了熊家,導致受盡折磨和屈辱,最後難產而死,明帝對這個姐姐的女兒,帶著一抹內疚和愧心,從小養在宮中,比起自己的女兒,就算是二公主,也只有過之而無不及,明眼人都看得出,明帝是將當初胞姐沒有享受到的一切,都加倍甚至加上數倍的還在了她身上。

    單從她的封號裏就可以辨別出來,貴,順,兩字,便寄予明帝的喜愛,從小她喜歡的,明帝都會給她,她不喜歡的,明帝就盡力將她去除了。

    比起二公主的蠻橫來,貴順公主卻聰明的多,她在所有權勢比她高的人面前,都是一種極乖巧的模樣,就像剛才她面對嵐郡主的時候,臉色轉變之快堪稱一絕。

    正是因為這樣,但凡她在背後做了什麼事情,被告上去的時候,西太后,明帝都會覺得是小女孩天真無邪所為。

    剛才林真的行為,讓雲卿記起一件事,還是在揚州的時候,隱約聽夫人們聊天談起過的,說是京城有一位林小姐,非常喜歡踢毽子,毽子也踢得極好,動作極美,有一次在花園裏踢毽子的時候,瑾王世子剛好經過,那毽子正巧朝著瑾王世子踢來,他便抬腿踢了回去,而林小姐穩穩的接住了,瑾王世子誇讚了一聲好身姿,誰知這句話不知怎麼就讓貴順公主聽到了,沒過多久,林小姐在一次踢毽子的時候,就被貴順公主穿著鞋子,一腳踩到腿上,生生的撞斷了右腿。

    雲卿當初就是因為聽了這個,覺得和禦鳳檀在一起,真心需要不凡的能耐才能頂得住如此厲害的公主,現在回想起林真剛才臉上的表情,和右腿不自然的動作來,那位林小姐應該就是她了。

    時間過了一年,腿上的上估計是好了,但是林真看到貴順公主的時候,不由自主的會變瘸,可想而知,真正的傷不是在腿上,而是在心底,一年前的林真,只怕被撞斷右腿的時候,還受了不小的驚嚇吧。

    剛才還特意拉開雲卿和雪瑩,是怕她們兩人和禦鳳檀站的距離太近而受到牽連嗎?而站得近一點也要避開,這公主實在是太恐怖了。

    聽到禦鳳檀的話,貴順公主眉毛動了動,可表情依舊不變,視線停在禦鳳檀的臉上,抬頭道:“表哥,你來接我,我很開心呢。”她的目光在菊花會上掃了一眼,眼底對那些花兒沒有露出一絲喜愛之情,但是仍舊誇道:“菊花很漂亮,我也很喜歡,不如我們一起去吧。”

    雲卿看著她和禦鳳檀兩人說話的樣子,終於知道,為什麼看到貴順公主的時候,她覺得有點怪異了。

    而安雪瑩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悄悄的握了一下雲卿的手,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正文 117 駕馭豺狼

    這位貴順公主站在禦鳳檀的對面,一席白色的長袍絲光柔亮的披在身上,袖口繡著紫色的雲紋,順著秋風送過來的時候,雲卿可以聞到夾著一股女子甜香味的檀香撲面而來。

    而禦鳳檀此時正是一件寬大的雪色長袍披在身上,衣襟和袖口是一貫的雲龍紋,繁複而精緻,高束起的髮髻上,一根陰檀的簪子就這麼橫貫其上。

    兩人的裝束幾乎一樣,唯一不同的便是禦鳳檀的是男裝,而對面的是女裝。

    如此便可以解釋,為什麼貴順公主杏眼的尾部用黛眉畫出了長長的陰影,將雙眼挑成了丹鳳眼,因為禦鳳檀有一雙狹長貴氣的鳳眸。

    貴順公主在模仿禦鳳檀,白色的衣裳,挑起的鳳眸,連那時時帶笑的樣子,都是在仿造禦鳳檀。

    難怪一看到她,雲卿就有一種違和感,說不出的怪異,一切的原因顯然就在這裏了。

    禦鳳檀的裝束,打扮和習慣,是他自身的一種魅力氣質的展現,這樣簡單中透著奢華的風格,在他身上偏偏還透著一股華美,但是換一個人,就完全不同了。

    女兒家穿孝俏,但是大多數還是喜歡絢麗的東西,黃,綠,藍,紅,便是頭釵,也愛各種手工精細,精緻古樸的,而這位貴順公主,她表面上和禦鳳檀一般簡單,但是從她腰間佩劍上所鑲嵌的寶石來看,絕不是真正素淡的人。

    果然聞名不如見面,這樣去看,貴順公主對禦鳳檀果然是情深如海啊。

    但是禦鳳檀顯然是沒有好臉色給這位千金公主看,他連應付一下的意思都沒有,眸光在她的裝束上掠過,眼眸裏帶上一抹煙霧,皺眉拒絕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要回來,所以不是來接你的,你早點回宮,皇伯伯應該在等你。”

    “就算遲點回去他也不會怪我的。”貴順公主對禦鳳檀笑著說完這一句,接著目光就飛快的轉過來,望著站在一旁的雲卿,安雪瑩,以及低著頭一語不發的林真。

    當看到林真輕微顫抖的右腿時,她的目光裏含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甜甜的一笑,“林真,沒想到你也在這裏啊。”

    林真一看到貴順公主,就想起那次被她死死的按住,架在石頭上,踩斷小腿的事情,那徹骨的疼痛使她心裏留下了創傷,不由自主的回復到還斷腿的狀態,在涼爽的秋季,額上的冷汗一顆顆的冒出,低頭道:“是的,今天是菊花會,我來看菊花的,沒有別的意思,還請公主不要見怪。”

    顫抖的聲音洩露了林真的害怕,卻讓貴順公主心裏覺得莫名的爽快,她不屑的笑了一聲,“你發什麼抖,我什麼都沒做,你做這樣子,是想說我很凶嗎?”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已經從林真的身上移開,大概畏她如鼠的林真已經讓她感覺沒了興趣,從耿心如身上看過去,直至到安雪瑩和雲卿身上時,眸光才迸射出一道暗光,最後停到了雲卿的身上,目光在她的面上打量了一圈,如小女孩一般的聲音越發的甜膩,“你是誰,為何我從來沒見過你?”

    生的這樣美麗的女子,她沒有見過,難道是新出現的情敵?貴順公主眸光在雲卿和禦鳳檀之間的距離掃了一眼,確定兩人距離夠遠之後,目光才微微的收斂,兩道精細的眉皺起,等待雲卿的回答。

    “她是撫安伯之女,韻寧郡君。”林真突然插了一句話,替雲卿回答了,她知道貴順公主是因為雲卿過人的姿容而起了嫉妒之心,怕雲卿謙虛的只說名字,趕緊將名號說了出來。

    安雪瑩和雲卿來京城都未和這位貴順公主見面過,不會瞭解這位公主的恐怖的。

    聽林真說完之後,那貴順公主突然就笑了起來,銀鈴般的聲音像是十分的開心,挑眉道:“我還以為是誰,原來就是那個女兒送命,父親送錢,去巴結舅舅的商人,我還以為是個什麼樣子,還不是這花枝招展的狐狸精樣子,怎麼,打算在京城再找個權貴,再爬的高一點?”

    這話實在是難聽到了極致,安雪瑩隱隱的怒氣在臉上浮現,站出來要開口,雲卿卻拉著她,然後望著貴順公主似笑非笑,眼底波光流轉宛若秋風萬裏,明媚華貴,“貴順公主你給的建議不錯,找個權貴的確是個好方法。”對付這樣的人,口角裏佔便宜是沒有用的,她的心理和平常人不一樣。

    貴順公主望著她明媚的笑顏,突然目光停在了她的臉上,她看到雲卿的眼睛,那是一雙如同黑玻璃一般漂亮的鳳眸,如同鳳翅鑲嵌,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瑰麗,這樣的眼眸,讓她覺得很像禦鳳檀的眼睛。

    貴順公主自己的杏眸是她最討厭的地方,這是唯一沒有辦法改變的禦鳳檀一模一樣的東西,可是面前的女子卻偏偏有,她覺得很不順眼,她往前走了兩步,手臂又放到了腰間的佩劍上。

    “熊煙彩!你想死是嗎?”背後一陣透涼的嗓音傳來,沐嵐郡主站在人群的後面,一手抓著方寶玉,另外一隻手,卻是放在腰間,雙眸裏透著幽然冷意。

    雲卿可以感覺到貴順公主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殺意,她根本就是想拔劍殺人,但是很快,她的手不著痕跡的從腰間移開,轉頭燦爛的一笑,“沐姑姑,你就不要嚇我了,我很乖的。”

    但見她的手從腰間放開的時候,沒有人看到禦鳳檀在寬袍下的手指,也輕輕的放開了。他朱紅的唇微微勾起,狹長的眼眸裏流淌出嗜血殺意。若是懂武功的人看到,會明白,他方才所起的這招一出,必是殺手,去而無返。

    禦鳳檀在一般情況下,是不喜歡惹麻煩的,可若是誰要對他的人出手,他不會容忍。貴順公主雖然是明帝的寶貝,但是殺了她,再寶貝又如何,難道明帝還能將他殺了?質子的作用,是活的才能當人質,死的誰在乎,而這京城,想關住他,還真不容易。

    貴順公主當然不知道自己曾經在生死門上走過,她知道今日有沐嵐郡主在,自己的事情不好,禦鳳檀瞬間爆發出的殺意,只有同樣有武功的沐嵐郡主感覺到了,她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然後順著目光看到了站在那裏的雲卿,在看到少女豔麗如牡丹的面容時,目光微凝,閃過一抹深思,然後喊道:“煙彩,到我這裏來。”

    方寶玉被沐嵐郡主抓了蹂躪了好久,兩邊臉蛋都捏的紅紅的,眼睛到處亂轉,最後到了一處時,突然大喊道:“你看那邊,好像聚集了好多人!”

    方寶玉最愛熱鬧,平日裏哪里熱鬧就愛往哪去,今天更是不會錯過,一雙眼睛閃閃亮,將漂亮的容顏襯得更好看,沐嵐郡主又是一掐,在他尖叫之前道:“你要是再喊,就不讓你過去了。”

    “女霸王!”方寶玉嘀咕了一聲,到底沒喊出來,沐嵐郡主被他逗得一笑,轉眸望著不情不願走到她身邊的貴順公主,“你也一起去。”

    方寶玉說她是女霸王,可比起這個女魔來,沐嵐郡主覺得本質上還是差遠了,在送回京城之前,明帝都會將貴順公主發生的一切歸於她身上,所以現在她還得看著貴順公主,這麼個不討喜的公主,真是讓人憎厭,也不知道明帝怎麼想的。

    貴順公主自然是不會拒絕沐嵐郡主的要求,不過她眨著眼睛,對著禦鳳檀道:“我今天剛回來,你也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她的目光裏帶著一種懇求,閃爍著少女的愛慕,只要不是瞎子,誰都看的明白,偏偏禦鳳檀是沒興趣,剛要拒絕,沐嵐郡主卻看方寶玉掙紮的要去,又看貴順公主那樣子,若是禦鳳檀不去,又要惹麻煩,便喊道:“鳳檀,陪我一起過去吧。”

    既然沐嵐郡主這個長輩發話了,這點面子禦鳳檀還是要給的,“那就陪沐姑姑一起去看看,也算是當作第一天來天越,給你接風了。”

    禦鳳檀笑起來的時候,容顏便如春曉之花,耀眼奪目,逼的人目光都沒辦法轉開,沐蘭郡主看了看禦鳳檀,難怪貴順如此迷戀,不是沒道理的。

    貴順公主離開了這裏數米之遠後,才見林真恢復了幾分正常,但是可以看出她臉色雪白,整個人如同脫力了一般,全靠身後的丫鬟支撐住,雲卿暗歎了一聲,然後道:“林小姐,你看起來不大好的樣子,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林真點點頭,便由著丫鬟扶著她往園外走去,耿心如看著她走遠,一個人便有些無趣,但又不想這麼早回去,便問安雪瑩,“你們現在要去哪?”

    安雪瑩臉色並不好看,剛才的事情讓人很不愉快,但是她的水眸卻望著一處,沒有移動。

    雲卿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鳳眸輕眯,嘴角微勾,笑道:“那不是七夕那晚的的‘冰蝶藍玉燈嗎?”

    方寶玉所說的熱鬧之處,正是那裏,賞菊的千金們已經有很多已經過去了,大多數應該都是看到那盞與眾不同又精美異常的燈。

    七夕當晚本來已經進入了第三輪決賽階段,但是偏偏突然出現了黑衣人,將廣場上攪合得一團亂,沒有人再去想‘冰蝶藍玉燈’,直至安全了之後,才有些可惜的說台主不在了。如今這燈又出現在這裏,自然是讓人覺得驚喜。

    安雪瑩本來就對這燈格外的喜歡,此時看到了自然就露出了渴望的神色,但又很明顯對貴順公主有所顧忌,有些欲說又猶豫的樣子。

    她這番表情落在雲卿的眼底,哪有不明白的,唇略彎,道:“若是想去,就去看看,估摸那台主當日沒送出去,今日又想了題目來做彩頭。”

    “可是……”安雪瑩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剛才貴順公主那樣的姿態,的確是讓她覺得害怕,從沒看過這樣囂張跋扈的,是人命如草芥。

    “你以後都在京城的,難道時時刻刻都避著她嗎?我們不去惹她就是。”以前雲卿也覺得避開是好的,可是有些人和事,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難道以後參加宮中的宴會,都要躲到角落裏,不見光才對嗎?

    安雪瑩本來對那燈就格外喜歡,若不是貴順公主的事在前面,只怕早拉著雲卿走過去了,所以此時聽了雲卿的話後,也覺得有理。貴順公主不喜歡和瑾王世子有接觸,她就不接觸便是,她總不可能隨便看到一個人不舒服就殺了,明帝至少沒將她寵到這個程度。

    於是雪花般白皙的面容上就露出了高興的神采,點頭道:“那便一起過去看看。”

    “我也和你們一起吧。”耿心如看了雲卿一眼,目光在遠處聚集的人群上興味的一轉,很有興趣的站到了安雪瑩的身邊,親切的勾著安雪瑩的手。

    安雪瑩性子雖然和軟,但是不代表和誰都親近,何況耿心如剛才和雲卿一副很不對盤的樣子,她這樣的親熱讓安雪瑩有些不適,水眸輕彎,依舊很有大家閨秀的風度,淡笑道:“既然耿小姐有興趣的話,那就一起吧。”手臂不著痕跡的從耿心如的手中抽了出來。

    耿心如裝作不知道安雪瑩回避的動作,無所謂的一笑,雲卿望著她的面色,微微一笑,和安雪瑩牽著手,朝著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

    還是那個性子爽朗的中年女子台主,這次她沒有擺設那樣大的遊戲台,而是一張蒙了紅色毛絨布的長台,然後她身後拜訪了兩樣東西,最前面的便是那‘冰蝶藍玉燈’。

    眼看人是越來越多,那台主看聲勢也造得差不多了,然後才開口道:“上次七夕夜裏,本人開的彩頭由於意外,沒有送出去,趁著今兒個是菊花會,眾多小姐都在此處,我又來出了個智趣題。”

    她說著,目光往人群裏一掃,望見雲卿和安雪瑩的時候,高聲道:“這兩位小姐,我可記得,正是當日的三強之一,今兒個你們又在,真正是有緣,希望你們能奪得彩頭。”

    她聲音高昂,說話俐落爽朗,當說到雲卿和安雪瑩的時候,便將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首當其衝的便是貴順公主。

    耿心如站在一旁,臉頰帶笑,對著台主道:“可不是,當日那三對人中,可有一對都在這呢,台主,你看和這位小姐一起的公子也在呢。”

    順著她的目光,貴順公主很快就看到是禦鳳檀,一聽耿心如的話,目光裏就帶上了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一對。

    禦鳳檀和沈雲卿是一對。

    這其中很多的小姐都到七夕廣場上見過,此時看到禦鳳檀,便是人人都露出愛慕的眼神,但看到貴順公主後,眼底的愛慕就轉換為了懼怕,哪里還顧著上眉目傳情,先保住自己的眼睛才最重要。

    只是心底對韻寧郡君有了一絲同情,被聽到這樣的話,還不知道會被貴順公主怎麼折磨。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雲卿的身上,各種各樣的交織在一起,等待著她的反應。

    卻看雲卿側過頭來,絕色容顏展露在梧桐樹下斑駁的光點之中,目光中是淡然和溫婉,不見一絲懼怕,對著耿心如微微一笑道:“難得耿小姐還記得如此之清楚,可見當日你沒能拔得前三,和瑾王世子站在一起參加比賽,一定心內十分遺憾,好在如今還有機會,而瑾王世子依舊在此,你今日盡力便是,也能讓世子眼前一亮,刮目相看。”

    話語音落,耿心如便察覺到,貴順公主畫著眉黛的眼眸視線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塗了朱紅口脂的唇亮亮的,笑的格外的開心,卻讓她感受到鮮紅如血的殺意,那目光如鋼刀一般,從她的肌膚上刮過,憑空生出一股空無的痛感。

    “沒有,貴順公主,我沒有,你不要聽她胡說。”耿心如頓時慌亂了起來,面色煞白,否認道。對於貴順公主的殘忍,她是親眼見過的,絕對不想惹上這麼一個人。

    貴順公主是毒辣,可她不同于二公主那種沒腦子的人,耿心如的挑撥她當然聽的出來,特別是在雲卿強調了瑾王世子後,她心內很不痛快,因為有人想拿著她做靶子用。

    敢拿她熊煙彩做靶子的人,不多,但是每一個最後的下場絕對不好。此時的貴順公主完全沒有意識到,她此時對耿心如生出來的恨意,又是怎麼來的呢。

    就在眾人以為她會做出什麼舉動的時候,貴順公主天真的一笑,望著耿心如道:“你喜歡表哥很正常啊,像表哥這樣的男子,值得你追求的。”似乎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的意思,然後轉過頭對著台主道:“有什麼題就快出吧,不要磨蹭了。”

    不明的人以為貴順公主去了一趟雲南府後收斂了脾氣,竟然沒有任何動作,但耿心如,雲卿卻知道,因為沐嵐郡主就站在旁邊,貴順公主是個會演戲的人,她現在不出手,是害怕沐嵐郡主。

    但是沐嵐郡主遲早都要回雲南府的,也不可能時時刻刻守著貴順公主,她有的是機會下手,而這種沒有預知的驚懼讓耿心如手腳開始發抖,全身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涼意,恨不得時光從頭再來,她再也不開口說那等挑撥的話語。

    剛才貴順公主顯然已經將她列為了喜歡謹王世子的人群之中,被劃分到這個人群之中的女子,會得到什麼下場,耿心如腦中紛亂如麻,腳步慢慢的,慢慢的往後移去,然後出了人群,拼命的往馬車裏走去。

    她要離開這裏,遠離貴順公主,再也不要出現在她的面前。

    不,不,她乾脆躲在家中,一直等,等到貴順公主嫁人了再說,對,對,就是這樣。

    雲卿沒有管耿心如的去向和害怕,這是她自找的。耿心如當時對著安雪瑩示好的時候,就是打著來挑撥的想法,可惜以她的能力想要去挑撥貴順公主這樣一隻豺狼,手段顯然是不夠。

    隨著貴順公主的催促,台主也開始講出這次所出之題,她指著擺在桌面上一個方塊長型的怪石,然後道:“這石頭中間有一個孔,但是這孔彎彎曲曲,忽大忽小,你們用什麼方法可以將繩子從石頭的這邊穿到另外一邊?從現在開始,在場的千金可以觀摩這塊石頭,若是想出了辦法,就上來小聲的告訴我。解答時間,為一炷香。”

    她的話音一落,同時在旁邊的香爐上插上了一根檀香,偌大的梧桐樹下,眾多小姐千金開始沸騰了,然,皆不敢往前去看,因為貴順公主已經站在最前面,仔細的觀察其石頭的孔了。

    安雪瑩則滿眼遺憾的站到一旁,低聲道:“彎彎曲曲的孔,還忽大忽小,要穿過去真不簡單。”

    “若是簡單,就不會出題,還給那麼大的彩頭了。”雲卿腦中飛快的想著,目光在台主和她身後的彩頭探去,眼眸微微一凝,唇角的笑意更濃了一些。

    轉眸望著禦鳳檀,他正和沐嵐郡主在說著什麼,時不時方寶玉插了一下話,三個人關係很好的樣子。而貴順公主則一番端詳之後,開始低頭苦思了起來,此時的她看起來就和普通的千金一般,看不出竟是那般的戾氣十足。

    “雲卿,你想出來了沒?”安雪瑩皺了皺眉,一臉為難道,“這個用線穿,肯定會卡在裏頭,若是用棍子帶著線,也會過不去,到底有什麼法子好?”

    雲卿收回目光,淡然一笑,“沒事,我剛才已經想到了一個法子了。”

    “什麼法子,這麼快?”安雪瑩眼睛一亮,低聲問道。

    雲卿附在她耳朵邊,輕聲的說了,安雪瑩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笑容,“雲卿,你好聰明,怎麼想到這個的?”

    “你看。”雲卿用手指了不遠處的一棵樹,那樹不知怎麼出了一條傷痕,泌出了汁液,有許多的螞蟻正往樹上爬去。

    “那咱們趕緊去跟台主說?”安雪瑩眼巴巴的瞧著‘冰玉藍蝶燈’,語氣裏帶上了些微的急切。

    雲卿卻搖了搖頭,望著一竿子苦思冥想的千金們,阻止道:“不用急。稍微等一下。”安雪瑩不知道為何雲卿要這麼做,卻也覺得這法子是雲卿想出來的,得雲卿做主,只得暗暗有些遺憾的看著那盞燈。

    安雪瑩眼底的神色落到雲卿眼底,讓她好笑了起來,拉著她手道:“你放心,那盞燈我會幫你得到的。”

    對於雲卿說的話,安雪瑩就是覺得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心裏頭也稍微放鬆了些。

    “我知道了!”貴順公主在人群裏第一個喊了出來,然後走到台主面前,將自己的答案飛快的說了一遍,便聽那台主道:“貴順公主聰慧無雙,她是今天第一個答出來的人。”

    貴順公主很驕傲的望了一眼禦鳳檀,卻見他根本就沒有抬頭的意思,一點兒也沒有讚美她,不由的有些怒氣,卻又不敢對禦鳳檀發。

    這麼多年,她對禦鳳檀窮追猛打,什麼法子都用過,威脅,生氣,撒嬌,雖然每一樣都是失敗的,但是她卻知道,若是自己越愛發脾氣,越耍狠,禦鳳檀對她就越冷,只好將一肚子的氣收了起來,一丁點也不敢在禦鳳檀面前露出來。當然,這並不妨礙這位高貴的公主將怒意發洩到其他人的身上,私下裏,她做過的事情,比二公主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在貴順公主被宣佈是第一個答出來的人之後,雲卿才走過去,對著台主說出自己的答案,然後台主很快的宣佈,“沈小姐是今日第二個答出來之人。”

    她說完之後,然後對著眾人道:“時間已經到了,今日的兩名勝出者已經出現,分別是這位貴順公主和沈小姐。下面,將彩頭分別給兩人。”

    安雪瑩聽著台主宣佈了第一名和第二名,略微有些失望在心中想,倒是自己疏忽了,這位貴順公主在此,雲卿若是搶在她的前面,只怕會招來禍事,她一心喜歡那盞燈,反而沒想到這點,還好雲卿想到了,一盞燈和雲卿比,安雪瑩自然是願意要雲卿。

    誰知,台主拿出一個木雕來,對著貴順公主道:“這個千年沉水雕水車,經過工匠的雕琢,水車無風自轉,將沉水香的香味送出數米之遠,此乃兩百年前的雕塑大師無為子所雕,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絕品,希望公主你喜歡。”

    那個木雕做工精緻,鬼斧神工,大概只有人的兩個手掌大,卻見有山有人,有田有樹,處處都雕的極為精緻,特別是那個水車,時時都在轉動,站在周圍的人都能聞到著沁人心肺的香味,經過兩百年還能如此,可見絕對稱得上價值不菲。

    貴順公主顯然對獨一無二的東西格外歡喜,見過無數寶貝的她,也露出了笑容,拿著那個雕刻看個不停。

    而雲卿,則得到了那一盞‘冰玉藍蝶燈’,台主望著她點頭道:“小姐觀察敏銳,希望你喜歡得到的這盞燈。”

    “謝謝。”雲卿望著台主笑著道謝,對貴順公主盈盈一笑,“公主果然不同凡響。”

    貴順公主在禦鳳檀面前露了一回臉,笑睨雲卿一眼後,便走到禦鳳檀的面前,將手中的木雕獻寶似的拿出來,笑容嬌俏,撒嬌道:“你看,我很厲害吧,剛才第一個想到答案的人就說我。比起你之前七夕的那個搭檔沈雲卿還要快,下回我們一起搭檔吧。”

    禦鳳檀目光在她手上的千年沉水香木雕上一轉,再轉頭看雲卿手中提著的‘冰玉藍蝶燈’,心裏笑的格外的開心。

    傻公主,和我家卿卿鬥,你還嫩了點,真是被耍了還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呢。

    周圍的小姐們都對兩人露出了羨慕的神色,只可恨自己說不出那問題的答案,紛紛有些遺憾的竊竊私語。

    然後提著燈走到了安雪瑩的面前,“給你了。”

    安雪瑩接過燈,高舉到了面前,望著那發出冰藍色色澤的燈體,又驚又喜道:“雲卿,這燈怎麼是你的了?”

    而雲卿先是在那台主收拾的身影上掠過,暗暗皺了皺眉,然後才和安雪瑩並肩往園外走去,笑著解釋道:“因為你一進去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這盞燈上,而我進去之後,則觀察了放在後面的兩件獎品,相比這盞燈來說,那個千年沉水木雕雖然色澤不如這個鮮亮,但是價值遠遠超過於這盞燈,所以我猜,第一名的應該是那一個沉水雕,第二名才是這盞燈。”

    “所以當時你就算早想出答案了,也在等著第一個人先說出答案來,然後你再去說,對不對?”安雪瑩提著燈,整個人都很興奮,臉頰透出一點粉色,看起來很像娃娃一樣的美麗。

    雲卿笑著點頭,“沒錯。”

    跟在兩人後面的丫鬟都暗暗咋舌,流翠已經對雲卿的聰明有了免疫能力,早就讚歎了好多回,已經不會再大驚小怪了。而小寒卻不是如流翠這般瞭解,只在心內讚歎,如此心細如髮,又聰慧美麗的沈小姐,難怪自家小姐總是念叨著她。沈小姐對自家確實是真心實意的好。

    “雲卿,你對我真好。”安雪瑩到了園外,提著那盞燈,對著雲卿滿臉感動。

    “你喜歡就好了。”雲卿點頭,前世今生,安雪瑩都是真心對待她的人,不對安雪瑩好,她還對誰好。

    送安雪瑩上了馬車後,雲卿面上的笑容卻漸漸的淡了下來,鳳眸中帶上了凝思。

    方才她在園中時,便覺得有點奇怪,此時坐到馬車裏面,沒有了外面的干擾,細細的將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再在腦中整理了一遍,卻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而那位擺下題台的台主,收拾好東西之後,便與眾位小姐告別,然後出了園子,到了方才擺設臺面的另外一面林子中。

    密林之中此處,停放著一輛馬車,一個男子的聲音正從裏面傳出來,“你做的很好!”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3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0 AM 編輯

正文 118 太后有請

    就在賞菊回來後的當晚,宮中的內侍到了撫安伯府之上。

    撫安伯沈茂還在出海未歸,所以謝氏和雲卿兩人出來接旨,內侍卻是十分的客氣的一笑,然後吩咐身後的人端了兩盤新鮮果子出來,“自撫安伯府一家進京之後,西太后就頗為記掛,今兒個讓奴才差人送了果子來。”

    謝氏連忙謝恩,讓人接了果子下去,然後那內侍看著站在謝氏身邊的雲卿,笑眯眯道:“西太后說,韻寧郡君若是有空的話,去宮中陪她老人坐坐。”

    這話可說的極為客氣了,雲卿一聽,緊著低頭道:“西太后若是想見臣女,臣女自當相陪,只怕打擾了太后休息才是。”

    內侍一聽就知道雲卿是個懂意思的,便道:“那奴才就去跟西太后回了,明兒個韻寧郡君就會進宮。”

    “多謝公公。”這架勢誰還聽不出來,明顯是太后想要雲卿進宮,不過是內侍說得客氣罷了,雲卿應下來後,腦中卻在想著,今日在菊花會上所發生的事情的確是有蹊蹺的,她在馬車上將事情前後整理了一番得出的結論,雖然太后讓她進宮這事在她預料之中,但是有一點她還是沒想到,竟然會來的這麼快。

    若說西太后對自己真心想要見的話,來了京城半年了,如今才來召見也顯得有些遲緩了,所以必然不單單是為了這個原因。

    雲卿笑了笑,西太后也好,還是其他人也好,總把她當成一個傻子,不,應該說是棋子,在自己的棋盤上移動,可棋子最終是執在誰手上的,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

    “你說太后為什麼忽然招你進宮?”謝氏送走了內侍,有些奇怪的問道,上回她去皇宮裏見皇后就是打算要給沈茂塞兩個美妾,這次招了雲卿過去,謝氏忽然想到,面上帶著一絲驚詫,“西太后莫非是打算給你指婚?”

    她能想到的只有這個了,再過不久,雲卿就要及笄了,西太后早不宣旨,晚不宣旨,偏偏選在這個時間,由不得謝氏往這邊想。

    “娘,太后既然說是要請女兒去說說話,那就不會馬上指婚,她再怎麼也不可能隨便給女兒指個人的。”雲卿淡淡的說,一雙眼眸中閃著幽黑的光芒,笑容溫婉和靜,卻有一種很堅強的力量。

    既然太后下了懿旨,謝氏就算再擔心,也只能擔心,除此之外,她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倒是雲卿仿若與平時沒有什麼區別,一點也不擔心這次進宮會發生什麼,到了這日,她換好了衣物,既然是進宮覲見太后,自然是要稍許隆重一些,但又並不是重要場合,不要過分豔麗,只求合適不出錯就夠了。

    雲卿坐著馬車到了紫禁城前,然後下車換了軟轎進去,對於周圍那些漢白玉鋪就的冰冷地面,朱紅的巍峨城牆,她的眼中始終是一派的平靜。

    這裏在其他人看來,也許是全天下最吸引人的地方,但是在雲卿看來,卻是這世界上最兇猛的野獸居住的地方。他們沒有鋒利的牙齒,也沒有堅硬的爪子,卻能唇瓣開合之間,讓人的生死於一瞬間消逝。比起林中的野獸,他們要更可怕。

    從踏入宮門起,就必須提高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這裏面的人也是世界上最講究規矩,最會用規矩殺人的地方。

    穿過了廣場,雲卿到了內宮之中,在宮女的示意下,下了轎子,然後由她引領著朝著太后居住的慈甯宮去。

    皇宮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宮殿,所有一切都傾盡能工巧匠的心力,太極池環繞著大半個皇城,或寬或窄的在回廊,假山之間穿過。空氣中散發著花香,入目儘是花紅柳綠,絲毫感受不到秋天的氛圍。

    忽地一個打扮的光鮮華美的宮裝美人從斜徑走了出來,一手扶著旁邊的宮女,一手在頭上的簪子上摸了摸。

    帶路的宮女見到她,躬身行禮道:“奴婢見過碧充容。”

    那名稱為碧充容女子,斜眼打量了跟在她身後的雲卿,眼眸微微一眯,唇角微微一彎,帶著幾分輕視的問道:“你身後的這位是新進的宮女嗎?”

    領路的宮女立即回答道:“回碧充容的話,這位是韻寧郡君。”

    沒聽到宮女的回答還好,如今那碧充容聽到了,卻是捂著嘴一笑,笑容裏的諷刺很明顯的擺在了臉上,“原來就是那位本來是商人,後來被升為了韻寧郡君的沈家千金啊,難怪看著透著一股子俗氣,花遠遠站著就聞到一股異味。”

    撫安伯府一家在京中是名氣遠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對這運氣十分好的一位富商表示各種不同的心情,這位碧充容知道也不怎麼奇怪。

    雲卿在她說話的時候,便抬起頭了,望著這位碧充容,看她的年齡,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封的又是從三品的充容,想來是今年進來的秀女。

    但見她皮膚細膩光潔,兩眼在陽光下如同黑色的珍珠一般閃亮,嘴唇飽滿鮮潤,散發著誘惑的魅力,頭上梳的髮髻上,插著都是精細名貴的簪子,眉間的神色帶著嬌媚和張揚,一看就知道進宮後便是個得寵的,而且出身還不低,否則也不會短短兩個月的時候就得了充容的位置。

    只是不知道這位碧充容,怎麼第一次見她,就生出一股十分不喜歡的意思,她自問和宮中的妃嬪們沒有交集,看來真是禍事自動飛上門,找都不需要她去找了。

    這碧充容能這麼橫沖出來,只怕後面是有人指使的,看她模樣,頭腦也不是十分聰明的樣子,被人拿了做槍使,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就是不知道背後的那個人是誰呢。

    雲卿餘光在四周一撇,這邊樹木繁茂,花影重重,假山疊列,要藏個人還真是很容易的事情。既然背後的那個人不現身,那麼眼前這個出現的意義並不大。

    於是她淺淺一笑,不過,對著碧充容道:“我奉西太后的懿旨進宮,自然是要穿的正式以代表對西太后的尊重,想來碧充容在宮中呆得久,又身受西太后和陛下的寵愛,自是最懂這些規矩了,那請你看看,我身上有什麼是不符合規矩的呢?”

    碧充容沒想到雲卿涵養如此只好,她以為此人不過是一介商人之女,哪里會有什麼大家風度,豈料人家被挑釁,也不過是淺笑盈盈,根本就沒有要發脾氣的模樣,話語間又將她捧的高高的,聽著就很舒服,目光便認真的在雲卿的身上看起來。

    這麼一看,反而發現了對方雖然穿的是簇新的衣服,戴著華麗的首飾,但是每一樣都是按著規矩來,沒有一處能挑得處錯誤,除了精美外,沒有其他可說,不由的有些尷尬了起來,目光落到雲卿頭上一隻簪子上,便皺眉一指,“你這簪子上有鳳首圖案,宮中有規定,非二品以上的女子,不可以戴此等頭飾。”好歹給她抓到了一處錯處。

    “碧充容所言無錯。”雲卿微笑的抬手將頭上的簪子抽了出來,放在手心,看著碧充容因為得意而挑起的眉峰,笑的更加溫和,“但碧充容顯然不知道,這根簪子是陛下賞賜給韻寧的物品,韻甯進宮來,自然是為了顯示隆重,而將這跟簪子攜帶,我想,碧充容是知道的,雖然首飾不可越級,但是由陛下欽賜的,是可以佩戴的。”

    碧充容顯然沒想到這點,當日明帝雖然沒有特意賞賜大量物品,但是卻賞賜了雲卿不少的東西,其中有幾件便是越級的飾物,這樣的首飾,雲卿自然是瞭解其佩戴的要求,平日裏她是不會戴的,但是今日進宮要面對的絕對不是和風細雨,帶上這樣一個簪子,適時的可以提醒一些人,她雖然曾是商人之女,但是在明帝和天下人面前,她還是曾經為了帝王捨命而救的女子,韻寧郡君這個封號,絕對不是假的。

    碧充容沒想到雲卿溫溫和和的,雖然面容美麗,但是看起來性子卻是極好,沒想到幾句話便將話題挑開了,不過,她也不是如此就不會說話的人,便順著雲卿道:“原來如此,這是陛下賞賜的,那你越矩的戴了也沒有關係,只是日後還是謹慎點的好,畢竟不是逢人你就可以說出這番話來的,你知道宮中的人最是注重規矩了。”

    簡直是強詞奪理,明明自己說錯了,還要將過錯說到雲卿身上,真真是當自己是個軟柿子了嗎。

    那只能說這位碧充容看錯人了。

    “碧充容真是個極重規矩的人,在對別人提要求的時候,證明瞭這一點。”雲卿微微一笑,惹得碧充容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我說碧充容你是一個隻要求別人有規矩,而你自己有沒有規矩都無所謂的人。”雲卿似乎怕碧充容沒有聽清楚,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著,在偌大的花園中極為清晰。

    這時候正是清晨,也有其他的嬪妃在花園裏靠近,看到此處有人在吵架,居住在宮中單調枯燥的她們便站到了一旁,圍著看兩人的情形。

    其中一個看起來容貌不俗,氣質淡雅的宮裝美人手裏拿著團扇,蓮步款款的走了過來,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眸望了雲卿一眼,然後收回,嘴裏笑道:“怎麼了,碧充容,你也在這裏?”

    “寶昭儀,你來得我又如何來不得?!”看來碧充容和這位寶昭儀似乎很不對盤,看到對方,眼底便有著寒光,十分不客氣的回話。

    那寶昭儀被如此無禮對待,並沒有發怒,用扇子捂了嘴,依舊笑得很嬌美,道:“碧充容真是好大的火氣,我不過問一問而已,你又何必生氣呢。”她說完之後,轉過來對著雲卿,故意往前行了一步,然後款款行禮道:“韻寧郡君。”

    雲卿見她行禮,唇角勾起一抹意味的笑,看起來這後宮中的爭鬥可真是時時刻刻存在,就她和碧充容衝突的這一下,就有其他人攪合了進來。

    昭儀和充容同為後宮正四品的品級,寶昭儀此時出現這麼一行禮,不就是配合著雲卿的話,諷刺碧充容在此說了這麼久,都不知道對著三品的韻寧郡君行禮。

    “寶昭儀果然是懂禮之人。”雲卿避開一步,淺淺笑道,目光卻停在了碧充容的身上,靜靜的望著她。

    她並不是要對碧充容怎樣,只是借著碧充容這個機會讓眾人知道,她沈雲卿不是個好惹的人,不要沒事就拿著她來挑釁,上來之時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看看到底夠不夠格。

    碧充容未曾料到雲卿剛才竟是轉著彎在罵她不懂禮儀,如今看寶昭儀都對著雲卿行禮,自己呆站在旁邊這麼久,不由又惱又怒,望著雲卿哼了一聲,瞪了寶昭儀一眼,轉頭便朝著另外一邊走了。

    “她就那個性子,在家是寶貝,進宮陛下又喜歡她,自然是驕縱了一點,希望韻寧郡君不要介意。”寶昭儀望著碧充容消失的背影,轉過頭來對雲卿解釋。

    她看起來倒是眉目平和的樣子,只是從剛才她和碧充容的一番對峙來看,兩人之間矛盾也不小,而且雲卿也認為,自己在宮中沒什麼巨大的影響力,這個寶昭儀突然前來賣好,倒是比剛才那個直來直往的碧充容,更顯得可疑。

    皇宮裏的人,以利為上,沒有利益的事,誰會冒冒失失的站出來為你說話。如果真有的話,也許還有更大的陷阱在裏頭。

    “碧充容的性子直率,也沒什麼不好的,大概她這樣才更令人放心討巧吧。”雲卿微微挑了挑眉,溫婉和氣的說道,仿若沒聽出寶昭儀話語裏示好的意思,不動聲色的回復了過去。

    寶昭儀的臉色卻是微微一變,眼底閃過一抹奇色,這沈雲卿剛才說的話,看起來沒什麼,實際上細細去想,則是暗示碧充容這般直闖的人比起陰險的人要好的多,暗指寶昭儀居心不良。但是若不是心底有鬼之人,又很難想到這個意思,便是被人暗指了,也不能說出來。

    看來這個沈雲卿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否則也不會升到今日這個郡君的位置來了。

    寶昭儀手腕輕扇,“看韻寧郡君是要往太后的慈甯宮去吧,那便不打擾你了。”

    旁邊的宮女一直垂頭聽著她們的對話,沒有開口阻止的意思,直到此時才道:“韻寧郡君這邊請。”

    從碧充容出現開始,這位西太后宮中的宮女便一語不發,什麼話都不說話,難道她就不擔心自己時間不夠而去的遲了,還是說她也和碧充容一樣,是別人安排好了的,在這裏要讓雲卿先來個下馬威。

    能買通西太後身邊的宮女,又讓碧充容來為難的人,不多,只怕這是西太后指使的,要碧充容來攔一攔的。

    聽說西太后出身卑微,所以當上太后之後,便最是重規矩,一言一行都要求按著律法那樣,來表示自己太后的尊嚴,方才碧充容字字句句都在說規矩,是在暗示雲卿,要她知道這番去太后那,也不能少了規矩,要記住自己商人之女的身份。

    雲卿笑了笑,便覺得這等行為真是可笑,不過相對于這個太后派出的碧充容,那個寶昭儀的出現更耐人尋味,若是要碧充容出醜,雲卿接下來便會說出碧充容不守禮節了,寶昭儀完全可以在一邊看戲,不需要衝出來讓人討厭,除非她是想對雲卿賣個好。

    對著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賣好,不是為了利益,就是別有企圖。這個寶昭儀,所為實在可疑。

    帶著這個疑惑,雲卿終於在宮女的帶領下,到了慈甯宮前。慈甯宮坐北朝南,是內宮中裝修的最為華美的宮殿,比起皇后的儲秀宮來,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是按照最好的規制來建造的。

    一來是西太后喜歡這樣的佈置,她喜歡金碧輝煌,華麗富貴的東西,二來也是明帝的孝心,西太后當初所吃的苦,到了如今都要化作享受的福。

    一進門,便可以看到整個宮內所有的擺設,都是價值千金的名品,從大門到窗櫺,做工無一不精緻,八輻的屏風上面是蜀繡而成的仕女圖,遠看栩栩如生,宛若女子在上遊玩一般。

    太后高高的坐在位置上,一身墨藍色織金繡延綿不斷壽字紋的長袍在身,頭上梳著整齊的圓髻,上面插著金色鳳銜珠步搖,左右兩隻手上帶著四隻碩大的碧玉戒指。面上的神情帶著淡淡的嚴肅,雙手放在膝上,腰背挺直,在偌大的殿內,宛若廟中供起來的老菩薩一樣坐的無比端莊。

    “雲卿見過西太后。”雲卿上前行禮,一舉一動都非常的標準,垂首等著西太后喚她起身。

    西太后這是第一次面對面的見到這個沈雲卿,她知道這個商人之女,因為她一人的功勞,讓全家都封了爵位,這在本朝還是第一回。雖然雲卿救了明帝,但是在西太后看來,這個爵位的封賞,已經滿足了雲卿的要求,這個救命之恩也等同於沒有了。

    當然,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如此等價交換的,雲卿也不必明帝心心念念著這份情,只是有時候有一份情比沒有還是要好些。

    西太后並沒有故意讓雲卿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而是擺手讓她起來,然後便在她的面容上端詳了一番,鳳眼柳眉,瑤鼻朱唇,處處都透著一股極致的美麗,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刺目,神情中帶著一股溫和婉約,看了便覺得舒服。

    西太后端詳著,慢慢的眼中就露出了驚奇的光芒,甚至連眉宇間的嚴肅也褪了下來,問道:“你祖上一直都是江南人士嗎?”

    “回太后的話,沈家一直都居住在江南一帶,直至臣女父親,才移居到天越城。”雖然不知道太后為何會突然提到這個問題,雲卿還是恭敬的作答。

    她回答的聲音不高不低,態度不卑不亢,姿態從容,落到了西太后的眼中,便透出幾分滿意來,在聽到雲卿的回答後,眼底的光芒漸漸的換成了一種關切的慈愛,想到世界上相似的人也不少,偶然遇到一個有五分相似的也無甚好奇怪的。

    只是不知道皇帝在看到這張臉的時候,還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西太后暗裏想,當初選秀的時候,明帝提都沒有提起沈雲卿的名字,大概是已經忘了那人吧。想到這裏又不免有寫唏噓,曾經發生的那些事又一幕幕的浮上腦海中。

    雲卿在回答了西太后,見她一直都不開口,便一直站在那候著,一動也不動的,從始至終沒有露出一丁點不耐煩和躁動的樣子,眉宇間平和的宛若春風時時舒展在此處。

    西太后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被風霜侵蝕的面上也帶上了一份笑容,緩聲道:“哀家聽人說,江南美景,十裏水連天,碧青青的很惹人喜愛,哀家生在北方,長在北方,一直都很想去南方看看,無奈身子骨不便行動。既然你家一直都在揚州府,不如你和哀家說一說,關於南方的情景?”

    西太后的話鋒轉了轉,便讓雲卿說起了關於南方的事,雲卿心底明白,此時是在為後面發生的事情做鋪墊,不由覺得皇家人做事真是喜歡做盡表面功夫,討得天下人的好名聲。面上卻仍舊是帶著得體的淺笑,回答著西太后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西太后開始還很有精神的問著,漸漸的便有些乏了,不過她也不讓雲卿走,只讓人倒了醒神的茶來,直到將雲卿留下來用了午膳,又拉著她說了許許多多其他的事情,到了下午,又讓人捧了經書來,要雲卿讀給她聽,就這樣一留,就將雲卿留到了用晚膳之後。

    直到這個時候,西太后才開口道:“你陪了哀家一天,大概也累了吧,真虧得你有這份耐心,今日已晚,你便留在宮中吧,哀家遣人給撫安伯府送了口信。”

    “是。”雲卿低頭應了一聲,從一開始就知道是為了將她留下,見西太后滿臉的疲色,卻打起精神說話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其實真正以太后之尊,就算要留她,也不必一直讓她配在西太后的身邊,就讓她在這呆著,雲卿也不能不從。雖然如今已經是太后之尊,但是到底對於皇家這一套東西,西太后還是不那樣習慣。

    當然雲卿不會將這點說出來,西太后是明帝的生母,在後宮中的地位可謂是最高的,只要沒有觸及她的底線,碧充容那樣的試探和警告,算不得什麼大事。

    西太后似乎有些太疲憊了,她今兒個早起,中午又沒有休息,眼看天色將晚,等會還有安排的事情要進行,看了下鐘錶,差不多還有一個時辰,她揉了揉眼,還是休息下,等會以免精神不濟,不好對付,便對著雲卿道:“你先休息一會,哀家有事,今兒個月圓之夜,天高雲少,等會你陪哀家到禦花園內去賞會花。”

    “是。”雲卿恭聲應了,看西太后在扶著嬤嬤的手,往左邊的偏殿走去,嘴角微微的一勾,真是辛苦西太后了,這麼一大把年紀為了小輩的拼一拼。

    待西太后進了偏殿后,雲卿才轉身出了慈甯宮。今日一天都悶在裏面,腦子不停的想事情,嘴巴不停的說,真正是覺得有點悶壞了,她沿著慈甯宮周圍的花圃慢慢的走著,散一散步,而身後的宮人則保持了一定的距離跟隨在後面。

    既不會太近,也不至於看不到雲卿的動作,果然是宮裏訓練出來的,舉止相當有度。

    漸漸的走到了一處小花園內,周圍桂花香送十裏,在漸漸爬升起來的月光中,金黃色米粒大小的桂花如同在綠葉間的精靈,一簇簇的擁擠在一起,十分可愛。

    雲卿忍不住的靠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臉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長長的睫毛輕覆,在月色和日光交錯之中,臉上散發出來一種如同霞光般的流朱之色,整個人好似站在花間的精靈。

    她妃紅色的長裙在一片綠葉之間,隨著晚風輕送,飄逸如九天之上的晚霞煙彩,那桂花的香風中看到絕色的人兒,唇角帶著的笑容是那般晶瑩美麗,讓人想要將那抹笑容掬在手中,永遠都不放開。

    四皇子被召進宮,剛好就看到這樣一幅美景,他在這銀色的光芒之中,看到那份從未在他展現的容顏笑靨,只覺得心頭有一種莫名的東西,迅速的胸腔裏撞擊了起來,竟讓他半步都無法挪開,直至旁邊的宮女低聲道:“奴婢見過四皇子。”

    這一聲,立即將那副美景破壞,只見雲卿從桂花樹旁轉過臉來,方才閉著眼時那種天真恬美的感覺瞬間被疏離和清冷替代,鳳眸望著他時,讓他感覺到那眸中暗藏著的一分不喜歡。

    不知怎麼,四皇子心頭便覺得惱怒,又覺得十分可惜,“你怎麼此時還在宮中?”他只是一句普通的詢問,但配合著那種冷厲的眼眸和冷峻的面容,讓人便有一種被居高臨下質問的感受。

    雲卿眉頭一皺,心頭生出一股厭惡,“西太后留臣女在宮中。”

    皇祖母留沈雲卿在宮中?什麼時候皇祖母對沈雲卿如此喜愛了,四皇子心內微有觸動,但覺得此時能和她這樣說話,有著一分不舍,想著今日父皇讓他進宮,十有八九是預備和他說賜婚的事。娶安玉瑩無關重要,重要的是,他也要一併將沈雲卿娶了回來。

    然而,他剛覺得心內有一絲歡喜,卻見雲卿眼眸裏那抹深藏的厭惡,看她提起裙擺,從桂花樹下走出,巴不得馬上不要見到的他的樣子,心內陡然的一沉,“韻寧郡君就這麼不想見到本皇子?”

    雲卿淡然道:“四皇子此時進宮一定有急事,莫要耽誤了才好。”

    四皇子看著她面容上的表情從剛才還稍帶了掩飾,到如今完全是催促他離開的模樣,冷笑道:“韻寧郡君怎麼就知道這急事,和你沒有關係?”

    “我不知道,但是四皇子,就算和我有關係,那也是陛下要和你說,或者你要和陛下所說的事,難道我知道了,這件事就和我沒關係了嗎?殿下還是不要在這裏耽誤了時間,以免陛下知道了不高興。”

    雲卿站在花圃之前,正好迎著月華而立,白霜般的月光灑在她的面上,讓那對鳳眸越發的美麗,透出一股魅人的神秘,卻偏偏沒有一絲感情,黑黑的瞳仁宛若在碧波中清洗的石子,隨著眸光閃耀著清幽的光,讓這份容顏美的更上極致。

    四皇子承認沈雲卿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初見時便會讓人無法忘記她,再隨著後來的瞭解,更是會沒有辦法忘記。

    “你真的不想知道?就算是這件事和你的終身大事有關係呢?”四皇子不相信一個女子能對與自己有關的事情無動於衷,特別是婚姻大事。

    雲卿非常肯定的,望著四皇子越來越緊繃的下巴,完全無視他的怒意,“我真的不在乎,就請殿下不要再問了,你如此翻來覆去的說,會讓我覺得,你有什麼東西非讓我知道不可,這樣的行為,實在有些幼稚了。相信殿下不是這等幼稚之人!”

    四皇子下頜緊咬,滿臉冰冷的望著雲卿,她的眼神,神色,無不在說著她不好奇,正確的來說,她是對和他說話感覺到沒有絲毫興趣,就算是干涉到她的婚姻大事,若是要和他說話,她寧願不知道。

    他覺得很奇怪,若是說他和沈雲卿起正面衝突的事情,是絕對沒有過的,但是從一開始,她就不喜歡他,只要對著他,就會格外的冷,透出一股疏離和冷漠。

    也正是這種和其他女子完全不同的冷漠和疏離吸引了他,以至於他如今生出了要將她納為已有的心思。

    在四皇子的認識中,他自然不會知道,從一開始,雲卿就在一步步的計畫拔掉他身邊的人,先是上一世的心腹耿佑臣,然後是能聯姻幫助他的二公主,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人都會一步步的拔掉,只為了可以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自雲卿重生以後,四皇子和她兩人的立場就不可能讓雲卿對他有好臉色看。更何況重生之後,四皇子的所作所為,也沒有能讓雲卿對他刮目相看的時候。

    “好,沈雲卿,你現在是如此,你最好一直都保持你這種高傲的冷漠和故作疏離,以後不要乞求我的親近和寵愛!”作為皇后的兒子,四皇子骨子裏的驕傲甚至超過了其他的皇子,他有最耀眼的身份,有出色的外表,京城裏對他投來桃李的千金多若過江之卿,從來都只有他不屑與人說話,沒有一個人敢如此拒絕他的親近。

    他被傷害了,高高在上的四皇子的自尊和驕傲都被傷害了,所以他雙唇緊抿,一雙鷹隼般的眸子緊緊的盯著雲卿,似乎要將她看穿,又似乎在等她服軟。

    可是雲卿聽到他的這句話後,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濃烈,一雙鳳眸帶著淩厲,非常客氣,非常恭敬道:“殿下請放心,雲卿絕不會讓你有這方面的煩惱,不會讓你如此為難的。”

    她的話語裏是說不出的輕鬆,還透著一股嘲笑,站在不遠處的兩名宮女都可以感受到四皇子那隨時可能爆發的戾氣,可四皇子只是盯住雲卿,就這麼一直看著她,半晌之後,才用往常那種冷淡的嗓音道:“沈雲卿,你最好記得你今日所說的話!”

    若說開始四皇子還覺得向明帝請娶沈雲卿是可有可無的,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要娶到沈雲卿,他要娶了她放在自己府邸裏,讓她在後院裏消耗盡無盡的青春,讓她在這種沒有盡頭的日子裏,生出渴望來,進而對他生出愛慕,想盡辦法引起他的注意,乞求他的憐愛!

    那時候,看她還會不會記得今日所說的這些話!

    男人對於女子的征服欲,這一刻點燃了四皇子的心火,雙眸裏深藏的一絲纏綿化為了濃濃的戾氣,說完這句,冷哼了一聲後,朝著養心殿大步走去。

    明帝正在燈火通亮的養心殿裏審閱奏摺,四皇子進來之後,才抬起頭來,額頭上的皺紋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的深刻,保養的再好,也敵不過歲月留下刻痕。

    “兒臣參見父皇。”四皇子躬身行禮。

    “免了,坐吧。”明帝擺擺手,望著兒子的面容,那平素裏就冷峻的面容,此時更是覆上了一層冰霜,整個人透著一股淡淡的冷意,他微微一笑,問道:“怎麼,發生什麼事?”

    四皇子進來之前,已經收斂了怒意,但到底是第一次被女子如此諷刺,身上的戾氣還有著存留,被明帝一眼看穿,倒也沒有慌亂,臉色稍緩道:“不知父皇傍晚召兒臣來,所為何事?”

    明帝拿著一份新遞上的摺子,緩緩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府中還未有妃子,朕上次在甯國公府,見安玉瑩才藝超絕,容姿出色,將她賜給你做側妃,如何?”

    雖是詢問的語氣,但是四皇子知道此事已經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如皇后所言,與其讓父皇不愉,不如娶了安玉瑩,也不過是一個側妃而已,順便拉緊和甯國公的關係,便掀袍跪下,“謝父皇賜婚。”

    “起來吧。”明帝對四皇子的態度很滿意,安玉瑩這個煞星只有四皇子才能壓得住,只要將她嫁出去,以後就不會再做那種夢了。明帝這兩日睡的很好,完全沒有再重複那日的夢境,他覺得慧空大師果然是修為不凡,在心底越發的覺得慧空值得相信。

    可當明帝說完後,四皇子卻沒有起身,依然跪在原地,幽深的眼眸望著他,明帝皺眉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兒臣還想娶一人做側妃。”

    這還是四皇子第一次說想要娶誰,明帝雖然是帝王,但也是一個父親,雖說帝王家一切以利益為上,此時倒是真的出於父親的心態,想要聽一聽自己這個清心寡欲的兒子,想要娶的人會是誰。

    當然,他也不免猜測,是不是朝中哪個權臣家的千金,所以明帝的眼眸中儘管帶著笑意,深處還是有一抹暗芒在其中。



正文 119 西戎和親

    四皇子直想著方才到養心殿時,紅衣女子那絕豔的風采和傲慢的語言,目光灼灼的望著明帝,“兒臣想納撫安伯嫡女,韻寧郡君為側妃。”

    明帝在四皇子說到韻寧郡君幾個字後,臉上便出現了一種古怪的表情,他的雙眸裏似乎帶著一種沉思,更多的是一種回憶,腦海裏出現的便是那日在煙樓之上,少女撲在他前方擋箭的情形,那張猶帶稚氣的臉和記憶中的一個人好似有幾分重疊起來,卻如何也不會成為一個影子。

    有些東西,一旦逝去了,就永遠都回不來了。

    明帝那雙暗藏睿利的眼眸中露出些微的恍惚,卻仍然沒有對眼前事務疏忽,視線望著案下跪求的兒子,聲音微帶疑惑道:“你是說要納沈雲卿為側妃?”

    猶如需要再確認一次的語氣,讓四皇子微生詫異,難道父皇在心內對沈雲卿已經有了安排?可朝中上下沒有透出哪家上撫安伯府求親的風聲,他這兩日讓人好好的查過,今日才趁著時機提出來的。

    “是的,父皇。”四皇子再次肯定道。

    明帝身子微微往後一傾,面上卻帶上了一分笑容,靠在黑色的沉木大椅上,明黃的龍袍在燭光下閃出金色的光芒。他伸手在案臺上的一份奏摺上輕輕一點,語調中頗為趣味道:“老四,你起來,看看這個。”

    四皇子沒有等到預料中的答應或者拒絕,目帶疑惑的撩袍站了起來,在明帝略帶深意的目光下,將桌上的那封奏摺拿了起來。

    當他在奏摺上飛快的掠過其中的內容後,一雙冰冷的眸子中換上的是微微的訝異,甚至有一絲驚懼夾雜在裏面。然,臉色除了微有一抹驚訝外,看不出太多的變化。

    “看到了嗎?”明帝雙手交握在上腹,望著四皇子將奏摺放下來,然後抬頭問道:“這是西戎要求和親的摺子?”

    “嗯。”

    “這上面怎麼會要求是煙彩和沈雲卿之中選擇一個?”四皇子看到這份奏摺,心裏想到的不單單的是驚訝。

    這份奏摺上的日期,是昨日遞上來的,而且是由西戎的使臣口吻書寫的內容,其中提到西戎太子和西戎安素王為了達成西戎和大雍停戰之事,前來出使大雍,意欲在大雍挑選一位聰明美麗的太子妃回去,意思也就是兩國交好,以和親的方式使這份盟約得到更一步的鞏固。

    而西戎太子和安素王顯然在昨天之前已經達到了天越城,他們稱在街上目睹了貴順公主和韻甯郡君的風采,希望能從其中娶一位做他們高貴的太子妃。

    且不論為什麼西戎太子會看上貴順公主和韻甯郡君兩人,四皇子恍然的是,西戎和大雍達成這份協定,必然不是一會兒的事情,但是他始終都沒有聽到一丁點的消息,直到明帝將這份奏摺擺到面前,他才知道這回事。

    這說明瞭什麼?關於停戰此事,明帝沒有讓他去處理,甚至連一點消息也沒有漏給他知道。這樣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給他知道是什麼,是對他不夠放心。怕他利用和西戎洽談的機會,做下其他的勾當,從而達成對他升為儲君的路途上,多上一些助力?

    四皇子只覺得背部一陣陣發寒,那個坐在椅上,明明已經出了老態的帝王,深沉的目光和敏銳頭腦卻沒有隨著他的年紀而變得昏庸,反而越發的明睿。

    他知道最近明帝對他身周人所發現的一切都不滿,從耿佑臣,到二公主,從安玉瑩,到薛國公,這些事情在明帝心中已經留下了種子,而目前,這顆種子,正在明帝的內心裏漸漸的生長,待到一個時機,也許會被像野草一樣的拔去。

    僅僅一個奏摺上所書的一切,便讓四皇子的腦中轉過好幾千個念頭,嘴角緊抿的弧度讓人知道他此刻十分慎重的在思考著。

    明帝將四皇子的變化放在眼底,明白方才讓他看奏摺的舉動,已經讓這個兒子明白了心思。最近四皇子身邊所發生的事情的確頻繁了一些,明帝不會排除有其他人參與在其中動手腳的可能,除了四皇子,另外還有兩個成年的兒子,明帝也記得的。但是薛國公那日求情的時候,朝中跟著大拉拉的跪了一半的那一幕,的確讓明帝很不舒服。

    薛國公一家的權勢,尊貴,足以稱得上是權傾朝野了。一個朝臣有影響力,在有些時候對帝王來說是好事,但是更多的時候,會讓帝王忌憚。

    再加上安玉瑩身上所帶的煞氣,以及那夜夢境中安玉瑩和薛國公的一舉一動,明帝更是疑心重重。雖然安玉瑩嫁給四皇子後,煞氣會被掩蓋,但是對於這個本身就冷酷的兒子來說,必要的打壓是不能少的。

    在達到目的之後,明帝的面色稍有放鬆,深幽的雙眸似乎很有興趣的停在奏摺上,“西戎太子赫連安元說,他讓人在大雍千金聚集之地,設了選取太子妃的考題,最快答出來的便是煙彩和沈雲卿,他表示對兩人的才情,樣貌皆很滿意,到時候盛宴上,他自會求婚,請朕賜一個給他。”

    養心殿內安神香在慢慢的燃燒著,四皇子的眼神卻沒有半點安寧,他的瞳仁緊縮,因為他聽清楚了明帝話語裏的意思。

    明帝對熊煙彩是怎樣的愛護,全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就連她喜歡禦鳳檀,胡鬧的那些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西戎和大雍一直以來關係就不融洽,從先帝開始,西戎和大雍之間在邊境大大小小的戰役發生不下於三十起,去年爆發的則是最大的一次,直至禦鳳檀帶兵將西戎兵馬殺盡一半,使西戎元氣大傷,才使得兩國終於達成了這等休戰的協議。然,協議這份東西,保障的只是雙方實力相當時的安穩,一旦一方強,另一方弱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再次爆發戰爭。屆時,作為和親的人選,一定是最先遭受這種兩面夾擊的尷尬境地。

    這樣的情況,明帝又如何會讓貴順公主去承受,所以明帝在心中,早已經定好了和親的人選,那便是沈雲卿。

    正因為如此,在四皇子提出要娶沈雲卿為側妃的時候,明帝沒有回答,而是給他看了那封奏摺。

    這一刻,四皇子覺得心內有些難受,他很難說出這種感覺,明明在花園中看到沈雲卿,聽她說那些傲氣冷漠的話語時,他的心裏很氣憤,很想將她這樣的驕傲折損了下來,所以他想到要將雲卿關在後院虛度一生。但是此時知道雲卿成為內定的和親人選時,想著她就這樣隨著他國的人,到西北的寒漠之地,他便覺得不舒服。

    明明送她到西戎去,不是更好的折磨嗎?嫁到千里之外的生疏之地,面對陌生的人和事,身邊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做任何事情都要一慮再慮,不是比在後院更難受嗎?!可他就是不想她去。

    但是四皇子更清楚的是,明帝選擇的絕對是沈雲卿,而不會是熊煙彩,不管沈雲卿是不是捨身曾經救過帝王的命,一國的利益遠遠高於一個人的一生。

    四皇子想說有沒有人可以替代沈雲卿,當他帶著這種想法抬頭的時候,正好迎上的是明帝兩道褶褶生輝的目光,似乎在等待著他開口。

    此時開口,便等同於犯錯,明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這次的和親,是必須的,能讓西戎太子滿意的人,又是一個無關重要的人,沒有更換的必要。

    這時候,四皇子才想起,他剛才奇怪是西太后怎麼會對沈雲卿刮目想看,甚至留在宮中陪宿,因為在這一份榮寵之後,就要跟隨遠嫁千里的旨意了。

    此時被四皇子想念著的雲卿,被他打攪了賞花的雅興之後,縱使他走後,也沒了那份心情,便帶著宮女往回走。

    “這不是韻寧郡君嗎?真是好巧啊。”夜色下的花影中,寶昭儀款款而出,臉色帶著驚喜,一雙剪水雙眸在月下閃爍著,如同貓瞳一般光亮。

    雲卿望著她,淡淡一笑,“今兒個夜色真不錯,看來寶昭儀也在這兒賞月了。”

    “可不是,沒想到又剛巧遇上了韻寧郡君,看來太后很是喜歡郡君,才讓郡君宿在宮中陪伴。”寶昭儀的容貌的確很美,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她的笑靨是最純真美麗的東西。

    雲卿的眼底露出了笑意,腦中在沉思,這個寶昭儀白日裏出現已經是很不尋常了,夜晚也這麼‘湊巧’的出現,到底是要做什麼呢?她不覺得自己應該跟一個宮妃有什麼特別的緣分。

    “郡君是第一次在宮中吧,這花園裏的風景和白日裏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在月色下,卻別有一番清清淩淩的韻味,讓人時常會想起‘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樣的美麗詩句。”寶昭儀是個很健談的人,說話的時候眉眼裏就帶著笑意,自然而然的走到雲卿的身邊,聲音在花園裏,顯得很飄渺,配合她所說的詩句,讓人覺得很愉快。

    雲卿微彎了嘴角,聽著她一句句的說話,目光在她手中留意,發現她沒有拿著白日裏的團扇,很不經意的問道:“上午的時候看寶昭儀你的扇子很漂亮,我記得上面的圖是用月光絲繡的,在夜裏應該更漂亮的。”

    似乎沒想到雲卿有留意到自己白日裏拿的扇子,寶昭儀笑容微斂,拉了拉袖子道:“夜裏一人出來散步,也就沒帶扇子了,難得郡君注意到了。”

    “因為家父是做布料生意的,關於這些方面的,我自然是懂一些。”雲卿點點頭,很是隨意的解釋著。半點也沒有為自己是商人之女而顧忌,避諱的意思,惹來寶昭儀誇讚道:“郡君性子直率,倒是很符我的性格。”

    寶昭儀跟著雲卿走,每次在路口的時候,則會微微偏了身子,用身體的姿勢來使雲卿選擇路口,雲卿恍若不知,隨著她的引路往前。

    寶昭儀的出現一定有問題,但是身後跟著的兩名宮女,並沒有開口阻止她行路。這兩名宮女是太后特別指給了雲卿的,今日若是出了問題,太后留宿臣女絕對也逃不開責任,所以只能說寶昭儀所帶的路,應該是另外一條通向慈甯宮的路,這樣宮女沒有開口阻止才能說得通。

    可是寶昭儀帶著走另外一條路的原因是什麼呢?

    花園裏有松樹剪造而成的長廊,高大的松柏翠綠成蔭,即便圓月如銀,也灑不進來,夜色靜悄悄的,偶爾有幾片花瓣從面前飄落,帶著一種沉沉的香味。

    “這裏倒是很適合夏日的時候來散步。”雲卿望著這長長的松柏回廊,溫柔的說道,轉頭看著寶昭儀,陰影之中,她的眉目不是很清晰,卻仍舊能看出姣好的輪廓。

    “是啊,到了夏日的時候,很多嬪妃最愛便是來這裏散心了,烈日透不進來,此處又有清涼的風送來太極池的水意,極舒爽的。”寶昭儀聲音輕輕淺淺的,在此處聽起來,便有一種空洞洞的感覺,配合著黑幽幽的松柏路,少了幾分靈氣。

    雲卿挑眉一笑,浸在黑夜裏的表情帶出了一股冷意,兩人並肩而行,不說話時,寂靜無聲,只有地面摩挲的輕輕衣裙搖曳聲,分外清晰。

    走過一處拐角時,大約是為了好看,拐角處是種的二尺高美人蕉,綠油油的大葉擋不住縫隙裏透出來的月光。

    寶昭儀似乎覺得有些冷,手往袖子中縮了一縮,指著另外一旁的花圃道:“郡君,你瞧,那兒便是園中有名的相思樹了,傳說是乾帝和坤帝一起種下來的,如今已經有兩百年的歷史了。”

    相思樹本不是相思樹種,不過是因為乾坤雙帝的愛情太讓人嚮往,使這棵樹也換上了一個纏綿悱惻的名字。

    雲卿點點頭,卻沒有轉過頭去看,而是將寶昭儀的手握起來喊道:“你和我一起過去看看……咦,寶昭儀,你手中握的是什麼意思?”

    寶昭儀一驚,隨即一道亮光射到她的臉上,隨著一聲長驕的貓叫,一團白色的東西猛的撲了過來,對著寶昭儀的臉上撓去。

    緊接著寶昭儀就開始尖叫,“我的臉,快來人,我的臉啊……”

    雲卿唇角的笑在陰影中綻放,隨即放開了手,跟隨她的嗓音,慌亂的喊道:“寶昭儀,你怎麼了!來人,快將寶昭儀扶到慈甯宮去!”

    瀅瀅的鮮血從寶昭儀捂著臉的手指縫中流了出來,雲卿驚惶的表情下,雙眸卻是冷的像是千年冰山下的浮冰,終古不化。

    慈甯宮裏。

    西太后端坐在正首,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望著在偏殿裏進出的宮女手中端著的盆子,眼眸裏都是怒意,雲卿坐在下首,臉色微微發白,看起來似乎受了驚嚇,手指緊緊的握著茶杯,垂首思量。

    過了兩刻鐘,西太后似乎坐不住的站了起來,站起來走到偏殿中,而雲卿也隨著西太后一起,走到了裏面。

    屋內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夾雜在藥味之中,宮女蹲在榻前,將最後一盆污水端了出去。

    寶昭儀躺在塌上,臉上被包了重重的白色紗布,潔白的手指正緊緊的抓著禦醫的衣袖,喃喃問道:“禦醫,我的臉怎樣了,會不會好?會不會留疤?”

    她的聲音裏透出一股深深的恐懼,甚至不顧儀態的抓住禦醫的衣袖,而禦醫一拉竟然沒拉出來,轉頭看到西太后走進來,一雙眼眸正陰森的望著他的手,嚇得猛力一扯,連忙退後兩步,再轉過身來,對著西太后跪下道:“微臣參見西太后。”他的聲音裏微微發顫,頭重重的低著。寶昭儀是明帝的妃子,平日裏就算診斷,也要盡力避免肌膚接觸,方才寶昭儀竟然抓著他的袖子,又被西太后望見,這讓他後背透出一股汗意,只盼著不要讓自己這條老命搭上了才好。

    西太后目光冷冷的在禦醫的頭上轉了一圈,顯然對剛才所發生的事情不滿,但並未開口追究此事,“禦醫,寶昭儀的傷如何了?”

    寶昭儀心系臉上的傷,卻在看到西太后後,將伸出的手收了回來,急切的等待著禦醫的回答。

    禦醫見逃過一劫,這才直起身子答話,“回太后,寶昭儀臉上的傷是貓爪所劃,已經止血了,不過……”

    禦醫似乎很猶豫的樣子,寶昭儀急切的問道:“不過什麼?你說啊!”

    禦醫抬頭,見西太后眼中也有催促之意,便一氣說完,“不過寶昭儀的臉上除了抓傷外,另外在寶昭儀的傷口裏發現有‘紅塵盡’的成分。”

    “紅塵盡?那是什麼?”西太后問道。

    禦醫道:“是一種藥物,一般情況下接觸沒有問題,但若接觸到傷口,傷口便會潰爛不止,極難癒合,就算癒合之後,也會有顯而易見的疤痕。”

    “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的?!”西太后面色一變,厲聲問道。

    “應該是貓爪上帶有紅塵盡,才會抓傷人的同時,藥粉也進入傷口。”

    禦醫一說完,便聽到寶昭儀失態的叫聲,“不,不會的,只是貓抓了而已,怎麼會有疤,禦醫,你一定要治好我的臉,我的臉!”

    禦醫十分的為難的轉過頭,低聲道:“寶昭儀,並不是微臣不給醫治,實在是因為此藥能治,但一定會留下疤痕。”

    作為一個宮裏的美人來說,容顏就是她們賴以生存的東西,她們可以不是國色天香,可以不是傾國傾城,但是最起碼,得算的上美麗,一張有了瑕疵的面容,在後宮裏面意味著什麼,已經不言而喻。皇帝的女人,就算皇帝不要了,皇帝死了,她始終都是皇帝的女兒,不可能像尋常婦人,在被休,和離之後,還有可能再找到另外一份感情。

    在不被帝王寵愛之後,等待的將是冰冷的宮牆和無盡的黑夜,在這深宮之中,因寂寞而自殺,因冷落而受到侮辱,因不堪而導致瘋狂的女子,從來不是少數。

    雲卿站在身後,卻是淡淡的一笑,望著寶昭儀被繃帶包裹的臉,僅僅露出來的一雙眼眸還是那樣的美麗,可此時充滿了驚懼和惶恐,掙紮著從榻上起來,“不,貴順公主不是這麼說的,她說的是用貓抓了韻寧郡君的臉,她沒有說過會有‘紅塵盡’在上面的,她沒有跟我說,沒有跟我說……”

    寶昭儀幾乎是半爬半滾的掙紮下來,對著西太后喊道:“西太后,您救救臣妾,救救臣妾的臉吧,臣妾沒了這張臉,和死了沒有區別啊!”

    她的喊叫聲惹得西太后面色一寒,“寶昭儀,你胡說什麼!”

    寶昭儀此時已經顧不得其他,她的臉沒了,以後在宮裏生活最基本的東西都沒有了,“臣妾沒有胡說,是貴順公主讓臣妾帶著韻寧郡君路過松柏路的,她說要給韻寧郡君一點教訓,西太后,這宮中只有貴順公主有一隻白貓,只有她的貓最愛撲亮光玩了,你不相信現在就去那兒看……”

    “還不讓人把她的嘴給哀家堵起來!”西太后看著寶昭儀滿頭白紗,聽著她的哭訴,心裏沒有生出半點憐意,對著周圍的人大聲的喊道,隨後將眼眸停到了雲卿的身上,似乎要從她的身上看出什麼來。

    就在此時,外面突然有人高喊道:“貴順公主到。”

    在場的人皆是一愣,只有寶昭儀如同沙漠裏的路人遇到了明星指引一般,掙開兩個宮女的鉗制,朝著貴順公主跑了過去,“公主,趕快救救我,那‘紅塵盡’的解藥,你有的對不對?”

    貴順公主一進來,在看到寶昭儀撲過來的臉上包著的白色紗布時,就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一把踢開寶昭儀,直接走到雲卿的面前,“為什麼你沒事?!”

    雲卿臉上露出一點微怔,眸子中帶著天真的神色看著貴順公主意外的表情,“怎麼,貴順公主這麼希望出事的人是我嗎?”

    貴順公主的手中抱著一隻白色的長毛貓,兩隻眼睛綠油油的四處看著,雲卿望著這只白貓,心內冷笑不已。這個跋扈的公主,早在菊花會上就想對她下手了,如今因為沐嵐郡主的存在,而不能直接對她下手,竟然就讓讓其他人來下手,想讓這只白貓來抓爛她的臉,還在其中下了毀容的‘紅塵盡’。

    難道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要配合著她嗎?就因為她的容貌生的好,就要毀她的嗎?!這世上沒有誰是永恆的明星,就算是帝王,也有不服他的文人學士直言謾駡,她一個公主以為能控制萬物嗎?!怎麼這皇家的人一個個都生的這樣讓人厭惡,個個都高高在上,自以為能掌控一切!

    這一刻,雲卿心裏對皇家有一種深深的厭惡,厭惡這個地方,厭惡這裏的人!

    西太后看著雲卿,眼中似乎有一種怪異的東西流過,此時雲卿站在偏殿之中,臉色帶著隱隱的寒色,望著貴順公主,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若不是傻子,誰都知道寶昭儀剛才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而且貴順公主剛才進來,所表現的一切都證明瞭這次的舉動是貴順公主策劃的,只是最後的結果因為意外,而讓寶昭儀承受了。

    西太后看著貴順公主,轉眸對著宮人厲聲道:“你們還不把寶昭儀扶起來,她受驚嚇過度了,不知體統,難道你們也不知道了嗎?”

    一句話,就將剛才寶昭儀所說的話,劃為了驚嚇過後的亂語,話語之流利,中間連停頓都沒有。

    寶昭儀未曾想到自己幫貴順公主做事,本意是想要討好西太后和明帝的,誰知道結果讓貓抓傷了自己的臉,從此以後頂著一張殘顏,還被貴順公主毫不猶豫的踢開,兩隻眼裏射出惡毒的光芒,恨不得能上去撓傷貴順公主那種嬌美動人的臉才好。

    可寶昭儀來不及動作,就被聽出西太后話語裏警告的宮人一腳踩到背上,兩手緊緊的被縛住,嘴裏也塞得緊緊的。

    雲卿一臉涼薄的看著寶昭儀奮力的掙紮,被壓制的更狠,臉上的傷因為用力而崩裂開,血水沁到了紗布外,整個人血腥又狼藉。

    若不是寶昭儀自己起了壞心,今日也不會被貓撓傷了臉,更不會中了毀容的‘紅塵盡’。說什麼不知道,講什麼無辜,有因才有果。若不是雲卿反應快,注意到寶昭儀那把雲南特產的月光絲繡扇子,聯想到貴順公主,從而提高了警惕心,只怕此時毀容的就換做是她了。

    西太后卻看都沒看上寶昭儀一眼,一個宮妃而已,如今還破了相,還要對貴順公主攀咬不停,這種人在她心裏得不到半點憐憫,冷冷的轉過頭來,喊道:“煙彩,你跟我進來!”

    貴順公主望著雲卿,雙眸裏流露出的戾氣和殺意在這麼多人的場合沒有一絲的收斂,她也不需要收斂,一個郡君而已,她怕什麼!

    “沈雲卿,你等著,等下我再找你算賬!”貴順公主望著雲卿,嘴角帶著殘忍的笑意,直到西太后的聲音變得更加尖銳,“煙彩!你還不進來!”,她才緊跟著西太后進了內殿。

    “外祖母,你叫我進來幹什麼!”貴順公主臉上帶著不服,但是和西太后說話的時候,明顯語氣要軟和了許多,嬌嬌的少女聲音讓人聽了就心軟了幾分。

    西太后滿腔怒意的走到內殿中,轉過頭來,看著她,望著這張和死去女兒極為相似的臉孔,心裏頭的怒意又不由的化作幾分無奈,但依舊道:“你讓寶昭儀幫你做了什麼?”

    貴順公主渾不在意的摸了摸抱在懷中的貓兒,撇了一下唇,“外祖母,我不喜歡沈雲卿那張臉,生的那樣漂亮,和狐狸精一樣的,看了就不順眼。”

    這一句話,將西太后氣得咳了起來,嬤嬤連忙上來給西太后撫背。

    西太后知道這個外孫女性格不好,但是因為她娘的事情,對這個外孫女,她是極為寵愛的,但是眼下聽到她這麼說話,還是胸口有些發堵,眉宇裏微微含了一抹冷意,待咳停了之後,望著坐在椅子上,一臉渾不在意的貴順公主訓斥道:“你胡鬧!”

    “我哪里胡鬧了,你看她那模樣,眼神一看就是個勾人的,要是表哥給她勾過去怎麼辦,我這是防範于未然,外祖母,你怎麼說煙彩的不是來了!”貴順公主不滿的望著西太后,嘟著唇反駁道。

    西太后又是氣的咳了起來,不知道自己這個外孫女怎麼如此不講理了。她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貴順公主的脾氣是在她的縱容下,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以往要是誰家千金敢露出一丁點風聲喜歡禦鳳檀的,就要被貴順公主找了辦法去收拾了。唯一一個倖存者只有安玉瑩,這還是因為安玉瑩的母親是皇后的親妹妹,又是薛國公最疼愛的女兒的緣故,若不然,安玉瑩只怕早就沒辦法存在在這世上了。

    “你聽外祖母的話,沈雲卿,你不可以再去想陷害她,毀她的容了!”西太后的聲音因為咳嗽變得有些急,說話大聲時候變得有些破音,在內殿中十分的尖銳。

    “為什麼?難道外祖母你喜歡她多過我嗎?”貴順公主猛地抬起頭來,杏眸裏蓄滿了淚水,望著西太后,聲音裏帶著害怕。

    貴順公主這時候的樣子,脫去了嬌蠻和戾氣,是最像她娘的樣子,西太后看著她如此情態,便想到當初女兒在夫家受了氣,自己卻無處可幫忙的樣子,語氣不知不覺的就軟了下來,“煙彩,你才是哀家的外孫女,唯一的外孫女,哀家怎麼會去喜歡其他人,而不喜歡你呢,只是這沈雲卿你不能動,若是她沒了,倒楣的就是你。”

    貴順公主聽西太后說了話後,知道剛才自己的樣子讓西太后想到了娘親,每次只要她這樣,西太后就會軟了下來,真是百試不爽。

    只是……她突然想到今天西太后突然留了雲卿宿在宮中,這事非同尋常,絕不是隨便發生的,細想之後,挑眉問道:“外祖母,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今晚你留著她在宮中,不會是真喜歡她陪著你吧。你就告訴我吧,她要是毀容了和我有什麼關係?”

    西太后接過嬤嬤端來的水,喝了一口後,胸口平復了許多,歎了口氣道:“可不就是為了你,西戎太子前來提親,說是要在你和貴順公主中間娶一個去做太子妃!要是你把她的臉毀了,到時候要過去和親的人就是你了!”

    “西戎人來提親?他們憑什麼要娶我?!”貴順公主第一個反應便是覺得西戎人配不上自己,杏眸裏透著濃濃的不屑。

    西太后道:“他們是覺得你貌美如花,又聰慧過人,才提出這個要求的。”

    “那為什麼又要沈雲卿呢?她和我能相提並論嗎?”貴順公主很不喜歡雲卿,因為她那雙漂亮的鳳眸,而且她的身份又那麼低賤,是商人之女,憑什麼和她這個高貴的公主相提並論。

    西太后安慰道:“不管怎樣,他們提了沈雲卿,嫁過去的人就不會是你了,有個人能替你嫁到那寒漠裏面去,難道不好嗎?”

    貴順公主終於瞭解了事情的真相,她不是二公主那等莽撞之人,驕橫也是看著臉色而來,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驕縱,什麼時候要服軟撒嬌,什麼時候又要扮作乖巧,此時便拍著手掌笑道:“好啊,給她嫁到西戎去,滾的遠遠的,這樣就算再好看,也不能表哥了。”若是在路途中,再派人去將她的臉毀了,讓沈雲卿變成醜八怪嫁到西戎,被西戎的人恥笑怒駡,折磨致死,那才是更好。

    西太后看著她天真的樣子,笑起來的時候,漂亮的臉蛋頰生紅潤,渾身上下透著皇家的矜貴和驕傲,只覺得活潑又可愛,這才一個真正公主所擁有的生活。

    在她看來,絲毫沒有覺得貴順公主如此說話有什麼不對,貴順公主所要求的,都是好的,身為皇家公主,該給的,能給的,就要儘量滿足,這樣才稱之為天之嬌女。

    她從未想過,禦鳳檀始終沒說過要娶貴順公主,對貴順公主的態度也一直是避而遠之,見面更是沒有一分好臉色看。甚至在西太后的明說暗示下,都是一再表示對貴順公主完全沒有興趣。

    西太后不從中勸阻貴順公主,反而任她胡作非為,不知道這不是愛護,而是一種變相的傷害。

    就在貴順公主想著沈雲卿要和親,要滾的遠遠的,離開天越了,她這段時間就暫時不下手毀掉沈雲卿容顏的時候,只看外面走進來一名女官,稟報:“太后娘娘,陛下過來了。”

    西太后倒沒多意外,寶昭儀臉容受傷,還請了太醫,要瞞過明帝是不可能的。不過貓抓人這件事,倒是給了她一個好機會,沈雲卿的事剛好可以今日一併解決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34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0 AM 編輯

正文 120 晉升郡主

    西太后帶著貴順公主出來,雲卿立在偏殿裏,明帝進來之後,她就先出來行禮,侯在一旁。

    明帝先看了一眼貴順公主,然後望著押在一旁的寶昭儀,微微皺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臉被抓傷的?”

    在明帝進來的時候,禦醫已經將寶昭儀的傷解說了一遍,寶昭儀是新進的最受寵的秀女之一,一個新鮮的美人,明帝還是略微的有些憐惜。

    西太后知道今日的事是不能瞞了過去了,面上就露出一分指責的望著貴順公主,“你也是的,好好的去弄那些個什麼藥粉,還弄了這等子不懂事的畜生,這下鬧出了傷人的事情,也太頑劣了些!”

    西太后這麼一說,生生將蓄意毀壞雲卿容貌的事,變成了畜生不懂事。明帝來之前一定有其他宮人就將此事說了,如今過來,不是單單為了寶昭儀而來的。

    “怎麼可以這樣胡鬧!你這貓也不是第一回撓傷人了!今日還放了它出來惹事!韻寧郡君進來陪著西太后的,你這樣一鬧,以後誰還敢陪太后解悶了。”明帝看了一眼寶昭儀,平日裏動人的容貌變成一片沾血的白繃布,擺擺手讓人扶了下去,方才那一點憐惜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目光轉到了雲卿身上,見她沒有受傷,這才放心了。畢竟是要送到西戎去和親的,若是臉面壞了,西戎太子只怕也不會要個醜八怪的。

    雲卿聽著西太后和明帝兩人的話,這一人一句的,幾句話將剛才的事情都解決了,反正有個畜生在前頭擋著,再怎麼也不會處罰貴順公主。

    這就是貴順公主聰明的地方了,她不會給人抓著死證據去將罪名定死,仗著明帝和西太后的疼愛,加上一點的小聰明,就這樣為非作歹。

    “陛下,方才寶昭儀說貴順公主指使她去對臣女下的手,這只貓也正是貴順公主的,不知道是不是太巧合了一點。臣女十分驚懼,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貴順公主,竟然要毀了臣女的容貌才能甘心!”顯然雲卿是沒有領會到西太后和明帝兩人的太極八卦,目光裏沒有一絲畏懼,轉向明帝,姿態恭敬,而話語裏卻沒有半點退後。

    西太后今日和雲卿說了一整天的話,認為雲卿是一個懂事知進退的少女,此時才發現,似乎不是想像中的那樣柔順溫婉,吃了虧往肚子吞這種性格,不由的生出三分不滿。她都說了是貴順公主的不對了,這沈雲卿難道還要讓貴順公主受罰才甘心不成。

    倒是明帝眼底有些意外,未曾料到雲卿不肯就此退步,反而站出來直接就說出了剛才貴順公主想要做的事,這樣的性子很直烈,但也不是沒有好處,作為和親人選,代表的就是大雍的形象,一個不會每步都退的大雍女子,嫁到別國去也會讓人對大雍另有一番看法。

    從西太后和明帝兩人的想法中,很明顯是兩種態度,雖然兩人都對雲卿所言意外,但是明帝考慮的角度明顯是從大處著想的。

    西太後面帶冷霜,“沈雲卿,哀家已經說過,寶昭儀是受了驚嚇胡言亂語的,這貓不過是湊巧到了哪里,你如此說話,難道是貴順公主有什麼不滿?”

    雲卿被西太后如此一問,絕美的面容上泛起了一股冷意,“寶昭儀被抓的只是臉,腦子並沒有損傷,究竟是她胡言亂語,還是貴順公主所為,西太后為何不問問貴順公主呢?”

    西太后很明顯的偏袒貴順公主,雲卿也不打算和她爭個高低,此時目光轉到了貴順公主身上,接著道:“我知道貴順公主身份高貴,與我等不同,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以後尚駙馬,自有駙馬專心致志的在府中捧著哄著你,而臣女只是一名普通少女,若是沒了容貌,以後婚嫁難言。我也不想說其他,只想問問公主殿下,此事究竟與你有沒有關係?”

    不識抬舉的東西!西太后此時腦中就出現這麼一句話,臉色難看的望著雲卿,若不是還要用雲卿去和親的話,西太后此刻恨不得讓人拖了雲卿立即以譭謗公主的罪名打上二十大板!什麼東西,竟然敢指責煙彩!

    貴順公主在雲卿點到她的名字之後,便在一旁沒有開口,一雙美眸望著雲卿,等待著西太后懲罰于她,直到聽到了雲卿的話後,貴順公主的眼神卻變了,她突然幾步走到了兩人的面前,跪在地上,眼底都是悔意的大聲道:“外祖母,皇舅舅,這件事的確是煙彩所為,請責罰煙彩吧!”

    西太后簡直是瞠目結舌,望著眼前的貴順公主,她想過貴順公主各種反駁的行為,就是沒有想過貴順公主會自己跪下來,承認這件事是她所為。

    就是明帝也微微掀了下眼皮,眼底帶了一份淡淡的驚訝,看了下雲卿,才問到“煙彩,你可知自己剛才說了什麼?”這變化實在太過奇怪了,雖然寵著熊煙彩,卻不代表明帝心中不清楚她究竟是什麼樣的性格,既然如此,為什麼貴順公主會突然的承認這件事是她所為。

    貴順公主仿若未覺兩人的驚訝,“這都是因為回來的路上,曾經和沈雲卿起了口角,她參加比賽,得了第二名,煙彩心中不喜歡,只想著要給她報復。今日見她留宿在宮中,便選了時間,讓寶昭儀一同動手,讓貓抓傷她。”

    貴順公主每說一個字,西太后的臉色就更難看一分,咬牙道:“煙彩,你該不是中了什麼迷藥了吧?那件事明明是個意外,你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是我做的,外祖母,是煙彩讓你們失望了!”貴順公主根本就不肯改口,還對著兩人叩頭道:“如今韻寧郡君一說,煙彩自知行為有失,請外祖母懲罰,降煙彩為郡主,以安臣心!”

    西太后聽到貴順自請降為郡主的時候,渾身都氣的發抖,緊接著就直直的往地下倒去,胸口劇烈的喘息,臉色蒼白,氣息急促,不時的咳嗽,額上大汗淋漓,呼吸之間,胸腔中似乎還能聽到破風般的嗚咽聲。

    貴順公主一下就被嚇到了,不知道西太后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卻也擔心起來,對著左右宮女喊道:“還不快把西太后扶到床上去!”

    宮女嚇得一跳,急急的上去扶著西太后就往床上躺去,哪知她們不動作還好,一動西太后更是難受的大咳了起來,甚至開始翻起了白眼!

    “快住手!”明帝一看她們的動作,隨即喝了一聲,宮女們立即停下了手來,站在旁邊手足無措。有機靈的內侍已經跑去請禦醫。

    方才禦醫替寶昭儀診斷了之後,便回太醫院去抓藥了,此時來去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明帝望著倒在地上的西太后,口中罵道:“你們是怎麼伺候的,太后的哮喘為何又發作了!”

    宮女嚇的面色慘白,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一問什麼都不知道!”明帝一腳踢開跪著的宮女,撩起袍子蹲下來,面色發急的問道:“母后,你怎樣了?聽得到兒臣說話嗎?”

    可是西太后躺在地上不斷的咳嗽,哪里還能回答明帝的話,白眼是越翻越上,眼睛漸漸有被眼白全部覆蓋的趨勢。

    雲卿望著眼前的一切,眉毛微蹙,眼底露出一分思慮來,再看太后的樣子,若是禦醫不及時趕來的話,只怕西太后馬上就會發生不幸了。

    這個時候,西太后可不能出事!想到這裏,雲卿立即從椅上取下一個抱枕,快速的走去,蹲到太后的身邊,抬手將太后欲要扶起來。

    貴順公主一見雲卿要碰西太后,生怕她要做什麼不利的事情,畢竟剛才西太后維護自己而想要懲罰雲卿,伸手去攔道:“你又不是禦醫,不要碰外祖母!”

    若不是怕西太后死了,於她以後的事無利,雲卿還不想救呢!

    “你要是想救太后,就不要隨便亂碰我!”雲卿臉色一凜,雙眸裏滿是冷意,斷然的大喝,將貴順公主的動作震的一頓,接著轉頭對明帝道:“陛下,臣女知曉哮喘病人發作時的方法,不如讓臣女一試,以讓西太后可以安全的等到禦醫的到來!”

    明帝望著太后的面色煞白,呼吸幾乎就要跟不上,大口大口的喘氣聲微帶撕裂感,再看雲卿,她的臉色鎮定,雙眸無波,給人感覺便是自信有方的樣子,不由的點頭道:“你且先試,若是太后因為你出了什麼緣故,朕絕不會饒了你!”

    既然明帝已經開口,其他的人自然不會再加阻攔,只見雲卿喚了一名宮女,與她一起將西太后扶起坐在原地,然後將抱枕塞到宮女的身上,讓西太后頭頸稍稍往後仰,靠在抱枕上。

    接著,再伸手在西太后的手在虎口合穀處用力的掐按,一面對西太后道:“請你用力的做幾次吞咽動作,就像平日裏吞東西一樣。”

    西太后被雲卿扶著坐起來後,整個人便輕鬆了一點,此時被雲卿按壓著手部,喘息也沒有那麼厲害了,咳嗽也平緩了許多,臉色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白的嚇人了。再聽到她的話,便立即按照她的話去做,努力的深深做著吞咽動作,又覺得舒服了不少。

    明帝眼見西太后面色好了不少,低聲問道:“母后,感覺如何了?”

    “好多了。”西太后聽到兒子的詢問,脫口而出,讓明帝眼底露出了驚喜,方才還看西太后馬上就要不行的樣子,可是短短一刻不到的時間,還能開口回答明帝的問題。

    就是貴順公主都望著雲卿,眼底的神色變幻莫測,帶著一絲冰涼。

    聽到西太后的回答,雲卿心裏松了一口氣,她實踐的經驗不算多,從剛才西太后病發的症狀起,她就在心內判斷為哮喘,直到明帝說話,才在心內完全肯定,西太后的症狀就是哮喘。

    秋冬季是哮喘的多發期,而雲卿注意到西太后居住的殿內,雖然極為華麗,但是卻從不熏香,也沒有新鮮的花卉在殿內,這一切顯然都是為了避免任何引發哮喘發作的源頭。而西太后發作剛才顯然是受了刺激而導致哮喘症復發。

    她所做的這些都是在揚州時,和汶老太爺進行大夫和病人的演習而來的,今兒個若不是怕耽誤了日後的事情,她也不會插手。

    “禦醫到!”

    內侍請了禦醫進來,宮女們連忙避開,明帝也站起身來,讓禦醫給西太后看診。禦醫瞧了一眼太後背後靠著的靠枕和抬起的頭部,眼底露出一絲詫異,急忙蹲到地上給太后診了脈。好在平日裏太后的哮喘就是他負責的,所以診斷之後,又開了藥方,回稟了明帝。

    嬤嬤問了禦醫之後,將西太后扶著坐到了椅子上,西太后吃了禦醫帶來的藥丸,此時已經好了許多了,卻有些奇怪的望著雲卿。

    貴順公主站到西太后的身邊,眼光閃爍的望著雲卿,“不知道韻甯郡君原是有這樣的好本事,對哮喘之症也如此瞭解。”

    雲卿看了她一眼,鳳眸裏掠過一抹笑意,轉頭卻對著明帝道:“臣女在揚州時,家中有人也有哮喘之症,所以懂得一二急處理的法子。”汶老太爺曾經說過,沒有得到他正式說出師之前,是不可以對外稱是他的弟子,所以雲卿並不打算說出自己學醫,也算是隱藏部分實力。

    明帝聞言後,眉目卻是微微一凜,對著貴順公主道:“你跟隨在西太後身邊許久,卻未見你去瞭解治理哮喘的法子,此時還要出言不遜,不是皇家所為。”

    他說完之後,卻看貴順公主一副百依百順的樣子,再次點頭道:“是煙彩不懂事,自覺不配公主身份,請陛下降煙彩為郡主。”

    此次西太后再到一旁聽到這句話,望著貴順公主鑒定不變的側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微閃之間,沒有再次生氣,反而道:“你這次作為,實在是不妥。倒是讓雲卿進宮受苦了,差點被你一時任性毀了容顏,現在還不帶任何怨恨,救了哀家,皇帝,哀家覺得,一定要好好的重賞雲卿才是。”

    明帝聞言面色如沐春風,望著雲卿點頭,吩咐道:“傳朕口諭,韻寧郡君救朕於先,治太后于後,仁孝皆俱,特封韻寧郡主。”

    一句話,滿殿的宮人,以及太醫都怔了,從三品的郡君到一品的郡主,以一個商人之女的身份,做到這一點,可以說大雍開國之後,幾乎沒有這樣的事情了。

    雲卿聞言,臉上依舊帶著淺淺的微笑,跪下謝恩,“臣女多謝陛下太后封賞。”

    明帝點頭讓她起來,然後對著貴順公主道:“你今日所為,致寶昭儀毀容,又惹怒太后,差點危及生命,此乃朕對你太過縱容,今,降你為貴順郡主,希望以後能改正,不許再犯!”

    貴順郡主被貶下一級,卻絲毫沒有難過的神色,一雙眸子裏的光芒亮閃閃的,幾乎比雲卿封賞要開心數十倍,跪下道:“煙彩一定謹遵教誨!”

    明帝很滿意的看著貴順郡主乖巧的謝恩,深幽的眼眸裏閃過一絲銳光,轉頭望著雲卿,“今日就在太后這裏歇著,明日朕讓人送你回府。”

    “多謝陛下。”雲卿十分柔順的謝恩,明帝點點頭,囑咐西太后要好好休息,大步走出了殿外。

    “今日煙彩的確胡鬧了些,方才皇帝已經處罰了她,你不要再見怪。來,煙彩,給韻寧郡主道歉。”西太后臉色很虛弱,可心機並不虛弱,拉著貴順郡主對雲卿道歉,話裏卻強調了雲卿現在的封位——韻寧郡主,意思很明顯:剛才我兒子都給你晉升了兩級,煙彩再給你道歉,只怕你受不了。

    豈料雲卿根本就不客氣,一身妃紅色的長裙順著門沿吹來的風,帶起一抹微涼的觸感,從皮膚上擦過,雙眸定定的望著貴順郡主。

    西太后原以為她會客氣的,誰知道雲卿不說話,就等著貴順郡主的道歉。心內一陣氣堵,發現眼前這個少女真正是半點虧都不肯吃的,可剛才自己話也說了,難道還食言不成,只能推了推一臉不情願的貴順郡主,“煙彩,還不道歉。”

    “我憑什麼給她道歉!她有什麼資格!”貴順郡主不屑的看了一眼雲卿,彆扭的扭了一下肩膀。

    雲卿微微一笑,目光倒影著燭光,仿若有烈火在眸底燃燒,“因為你犯錯了,西太后才會讓你給我道歉。”

    她的語氣輕柔無比,表情看上去卻讓人覺得有一種濃濃的嘲諷,貴順郡主瞧了便覺得不順眼,杏眸微微一眯,帶著淩厲道:“你什麼身份,讓我給你道歉!”

    看來這位曾經的公主還未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好在自己是個極有耐心的人,雲卿不慌不忙道:“論身份,如今你我二人,都是郡主,論道理,也是貴順郡主你自己承認做錯了事情,才讓陛下降你等級的,難道剛才我聽錯了?”

    西太後坐在椅子上,剛才褪去的火氣卻又有些上升,無奈想著明帝封沈雲卿為郡主的目的,只當這個商女占了這點便宜,對著貴順郡主道:“煙彩,快道歉!”

    再次被西太后一吼,貴順郡主面上先是一怒,然後突然就笑了起來,臉頰的粉色讓她格外的純真,除卻眼角那故意仿造的眉黛之色,一手將抱在宮女身邊的貓抓了過來,笑道:“這只白貓衝撞了韻寧郡主,讓我十分不開心,現在就讓它給韻寧郡主道歉!”

    說罷,一手哢嚓的扭斷貓頭,白貓死前的慘叫滲人無比,嚇得周圍宮女汗毛都豎起來,貴順郡主反而樂不可支,滿臉興奮之色的將頭耷拉眼圓睜的死貓一把丟到地上,轉頭出了慈甯宮。

    西太后看著那躺在地上的死貓,眉頭都皺了起來。宮女忍著毛骨悚然的感覺,將貓夾了出去,她才好了一些,眉眼間的疲倦湧了上來,擺手道:“哀家累了,先去休息了。”今日喚沈雲卿進來的目的總算達到了,雖然和預料中的方法有所偏差,但是到底名正言順讓沈雲卿升了郡主,只待盛宴上西戎使者求親,便可以立即指婚。

    “臣女恭送西太后。”雲卿恭敬行禮,然後在宮女的帶領下,睡到了臨時安排的,慈甯宮的一個偏間裏。

    “郡主真是好福氣,陛下和西太后都很看重你。”鋪床的宮女眼帶羨慕,嘴巴不停的說著討好的話語。

    雲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是啊,我好福氣。”

    雲卿待人一直溫和有禮,那宮女也覺得她是個好說話的人,也想著討好她的意思,將被子鋪好之後,轉過身來又給茶杯裏添滿了茶,“平日裏,貴順公……郡主若是犯錯了,西太后和陛下都不會怪罪的呢。不過,郡主你也很厲害,還懂得救人之法。”

    她臉上笑眯眯的,看起來很天真的模樣,雲卿微笑道:“一分付出一分收穫,你若是努力,也許有天也可以的。”

    這話聽起來就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了,宮女抬眼看了一眼雲卿,她的臉色依舊是清清淡淡的,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可不知怎麼,宮女覺得心裏頭有些彆扭,便閉了嘴,自己退了下去。

    待宮女退下之後,雲卿走到了窗子旁,將窗子推開,抬頭看著已經被不知哪里飄來的黑雲遮蓋了一半的月色,雙眸裏泛出幽幽的光芒,唇角微微一勾,享受著夜涼的風吹在臉上那冰冷的觸覺。

    這宮女還算會看臉色的,知趣的離開了。西太后真是好笑,不停的讓人在身邊說這些話,是要自己牢牢記住這份封賞。

    升為郡主,在別人看來,是了不得的榮譽,是普通女子難以得到的殊榮,用一句很粗俗的話來說,有點‘祖墳上冒了青煙’的意思。

    但是雲卿很清楚,此舉為了什麼。

    七夕當日,那名台主的出現,還讓人覺得沒什麼奇怪的。直到菊花會上,她再一次的出現,帶著兩個價值不菲的東西,一心想要送出去的時候,雲卿便起了疑心。

    這世上的人不說個個視財如命,但也不是每個人都灑金如土。不管是千年沉水雕,還是那盞‘冰玉藍蝶燈’,每一個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便是沈茂經常收集一些珍貴的名品,也難得見到如此上好的貨色。

    可見台主的出手不凡,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人。她一次送不出去,還要進行第二次。這樣的人,不是腦袋有問題,就有別的圖謀。能出出那樣不簡單題目的人,絕對不是腦子有問題的人,那麼就是第二種情況。

    加上平南王府沐嵐郡主此時出現在京城,她所代表的是大雍武將世家沐家。到來的時間與這次菊花會上猜謎的又一次重疊,不得不讓人想到有其他事情發生。

    大雍國庫空虛,雖然沒有明白的說出來,但是北方旱災時,明帝需要大量銀兩,導致沈茂拆了銀子祠堂,聯合江南富商一起為國捐款的舉動,已經現出三分的端倪。

    再者,秦氏父親一案所丟失的巨額銀兩,便是當時相當於國庫一半的銀兩,所以才導致明帝雷霆大怒,茲事體大牽連數家,連求情之人都一同併入牢獄。

    種種聯合到一起,雲卿已經百分之百肯定,近期一定有使團要進京城,而這個使團,十有八九就是和大雍一直不斷的開戰,直到今年年初被禦鳳檀重創的西戎!

    因為——大雍國庫空虛,西戎受到重創,兩國都想偃旗息鼓,恢復生機!

    這也很好的說明瞭,那位台主兩次出題的目的,都是考人的智力和反應,而且每次針對的都是女子,而且拿出來的獎品,都是一等一的好貨,能更好的吸引平日裏已經見慣了各種珍玩的千金閨秀們。因為西戎和親的物件,肯定不是一般的女子,最少都必須是朝中有地位的官員之女,如此一來,七夕宴會的東大街廣場和菊花會便是絕好的地點!

    西戎國的人在用這種方法選擇自己所需要的——身份相當,樣貌不凡,又聰敏的和親人選。

    今日明帝給她連升兩級,封了郡主之位。很快的,皇家人就要將她以和親之名,賣到西戎去,而嫁給西戎太子的,不能只是一個郡君,起碼都得是郡主之位,才夠的上分量。

    抹平一切,做戲,將這場戲做的漂漂亮亮的,先給她封了郡主,接下來,就會要將她送給了西戎。而貴順公主,明帝和西太后在為她嫁給禦鳳檀鋪路,因為新出來的駙馬條例,規定了娶公主不可以再做朝官,而禦鳳檀帶兵打仗的能力,明帝又捨不得放棄,瑾王也絕對不會同意自己的世子變成無所為的駙馬,終日逢迎討好妻子,所以順水推舟,將貴順公主降為貴順郡主。不僅日後好給熊煙彩和禦鳳檀賜婚,還能在雲卿面前賣個天大的人情。

    你看,明帝為了你,都把最疼愛的公主降為了郡主,你還有什麼不感動,不能為君做的呢?!

    好大一個算盤,好大一個圈子!

    只可惜,棋沒走到最後,贏得是誰,誰也無法預料!



正文 121 宴會開始

    盛筵開典,作為大雍類似國慶日的大典,這一日,可以說是除了春節以外,最重要的日子。帝王在宮中設宴,邀請官員及妻女到宮中一同慶宴。

    前兩日剛下過細細秋雨的天氣,今日也格外的潔淨,碧藍的蒼穹,像一顆巨大的寶石,一絲雲兒都沒有,明耀耀的照在大地上。

    宴會還未開始,禦花園裏很熱鬧,有宮人準備好了的宴前點心和茶水,供人先行墊肚。眾人在禦花園內,等待宴會的開始,在被允許的範圍,吟詩做對,舞文弄墨,玩些遊戲,這些都是被年輕人所喜歡的。

    雲卿這些遊戲已經是沒了什麼興趣,到京城之後,也接了幾張詩會畫社的帖子,她都推辭了,若不是必要去的宴會,雲卿是不去參加的,她所要面對的比別人要麻煩許多,有時間都用來研究和學習可用的東西了。

    可是安雪瑩卻是很喜歡這些東西,她身子不好,稍許活潑點的節目便不能參加,在家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這等只需精心的東西了。可要她一個人去,她認識的人不多,丟下雲卿在一旁也做不到,眼巴巴的看著人家玩鬧的樣子,讓雲卿覺得不忍,只好陪著她來到女眷們集中的地方。

    夫人和小姐們在一番介紹寒噓了之後,就各自分開了,小姐們三三兩兩的呆在不同的亭子裏,或聊天拉話的,但是最熱鬧的還是屬靠近太極池的泓月水榭,裏面已經聚集了十五六來個小姐,各人身後都站著幾個伺候她們的丫鬟嬤嬤,水榭也顯得不是那麼寬闊了。

    林真也坐在裏頭,一眼便看到雲卿和安雪瑩,旋即站起來招手道:“韻甯郡主,安小姐,你們過來玩啊。”

    安雪瑩本來就想去看看的,此時聽到了,眼底帶著一分興奮,抓著雲卿的手,往裏面走去。

    裏面的小姐身份比雲卿高的是絕對沒有了,所以她一進去,小姐們都紛紛站起來,行了個禮,雲卿對這些並不是屬於十分介意的,只要人家不是故意來挑她的規矩,她也不會如同刺蝟一般,看誰都要刺兩下,與小姐們點了點頭,找了個避風的位置與安雪瑩坐下。

    今日雖然有陽光,但是十月寒秋絕對不是一句話而已,特別是在太極池上,伴隨著嫋嫋水氣,所以小姐們都是披了披風,坐在此處的。

    梅太傅的孫女梅妤和雲卿在七夕宴會上算是有過一面之緣,笑道:“我們方才正玩行酒令,你們一起來了,便更熱鬧了。”接著便轉頭望著前方一個看起來主持的少女道:“晨思,剛才你又贏了一回,這次我們可不會輕易認輸哦。”

    “那可難說哦,雖然多了個郡主,可不一定就能贏了。大家在這兒玩的可是文采,又不是鬥富,梅妤你這話我不敢贊同呢。”被喊做晨思的少女笑著回答,一聽這話,雲卿便知道是沖著自己來的。怎麼這些人老耿耿於懷的拿著人的出身做筏子,一回兩回也就罷了,多了真是有點煩。

    古晨思是內閣古次輔的孫女,年紀與雲卿相仿,中上之姿,穿著一襲清雅的長裙,上面繡著梅蘭竹菊,渾身上下一看就知道透著一股書香門第的神采,眉宇裏帶著一股子清傲,一看便知是平日裏被人稱為才女之人。

    雲卿對著古晨思一笑,“古小姐說的沒錯,這是玩文采,也不是鬥嘴皮子,不知道接下來怎麼玩呢?”

    若說雲卿與古晨思有什麼不對盤,倒是真沒有,但是人與人之間無形的存在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流。從大局上來說,古閣老和張閣老是明著就不對盤的兩人,一個是當朝次輔,一個當朝首輔,想想也知道不對盤從哪里來的。資歷,出身相差不遠,卻偏偏被壓著一級,明裏暗裏鬥爭不少,張閣老卻依舊穩穩的坐在首輔的位置上,以此類推,張閣老的外孫是耿沉淵,耿沉淵的義妹是沈雲卿,自然而然就拉上了關係。

    從個人來說,古晨思因為七夕晚的前一天得了重病,沒能去成,好了之後聽人家說當晚有個臺上弄了比試,第一名竟然就是個低賤的商賈之女,她是沒法相信,問了好幾個人才真正確定了。她覺得之所以雲卿能得了第一,這都是因為古晨思沒有去參加比試的原因。

    今日看到雲卿,自然而然的就帶了一分的刺,說話也不好聽了。

    在場的小姐大部分都見過雲卿,但是說過話的不多,對於這個來京城半年,異軍突起,一下從郡君到郡主的原商賈現撫安伯嫡女的沈雲卿也是有些好奇的,如今坐的這樣的近,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

    古晨思也帶著同樣的心情一看,古家位高權重,她隨著母親進宮見過不少的美人,可說句實話,幾乎沒一人可以和沈雲卿能相比,不過古晨思對於美人是沒有太多的好感,特別是一個有才的美人,更是心中不喜,只想壓了雲卿一頭來。

    沈雲卿的父親不過是一介商賈,就算外祖父曾經是連中三元的才子,可到底隔了一代,又英年早逝,哪里有機會教導外孫女,再看雲卿一身盛裝打扮,真正是豔冠天下。美人多無才,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這沈雲卿不過是憑著救了陛下,又好運氣的懂得一點方法,救了太后,才得到今日的位置的,真才實學只怕是沒有。

    心中下了一番定論之後,古晨思就直接走到自己的主座上坐了下來,“既然有人新進來的,不如就先做個熱身遊戲,以免一時半會的還沒熟悉玩法,郡主,先來個接字遊戲如何?”

    她這話是諷刺,若是一開局就來了高級的,怕雲卿說沒準備好就人數,如今說接字遊戲,若是雲卿說不來,就等同於說這麼簡單的遊戲也不會參加了。

    其他人沒有古晨思想的那麼多,來玩遊戲就是為了熱鬧,人多就行了,林真贊同道:“這麼多人一起的話,接字遊戲其實也不容易的呢。”有了她開頭,眾人也紛紛贊同,雲卿自是不會反對。

    古晨思見大家都同意了,便將接字遊戲的規矩簡單的說了一遍,大概意思是,由主持者先說第一個成語,從左往右,一人接著前一個人所說成語的最後一個字接龍,必須是同字同音,思考的時間不能過長,不許重複說過的成語,若是接不上的,必須自己罰喝一杯。

    水榭中間的圓桌上擺了瓜果,點心,還有淡淡的果香酒,專門用來招待女眷的,並不會醉人。

    遊戲規則很簡單,也不需要說第二遍,大家都很明白,只要是念過書的人,就不會難倒。

    古晨思先說了一個“榮華富貴”,梅妤坐在她下首,接了一個“貴在知心”,接下來的小姐道:“心比天高。”

    “高高在上”

    “上智下愚”

    “愚昧不堪”

    到了雲卿的時候,便是這個‘堪’字,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小姐有心試她功底,還是如何,每個人接的成語皆不是最常用的,而是選的比較生僻的字來用。

    安雪瑩坐在雲卿的下首,聽到‘堪’字便有些著急,這個成語並不好接。倒不說安雪瑩,就是其他的小姐也有些覺得不好接,就這麼望著雲卿。

    只見她盈盈一笑,望著身邊的安順侯家的小姐,笑道:“若說這個堪字還真不好接……”雲卿說了這句一頓,然後目光轉到古晨思的面上,“還好我想起一個成語來了——堪以告慰,不知道有沒有說錯?”

    ‘堪’字看頭的成語不多,那些不知道的小姐紛紛對雲卿刮目相看,而安雪瑩心內也知道這個成語的,早就做好了準備接道:“慰情勝無。”

    林真看了一眼古晨思透著一點不悅的眼,故意大聲道:“無地自容!”弄的古晨思臉色又難看了一點,玩了兩圈之後,發現根本就難不倒雲卿,於是轉頭往了一眼對面金日水榭裏的,對著眾人道;“各位看看,你瞧各位世家公子也在對岸,不如我們寫了詩歌後,邀他們過來品評一番,如此也顯得公平,最後再評出誰的最好。”

    這個提議一說出來,馬上就得到了在座小姐的擁護,要知道,她們都是未成年的小姐,且年華正好,正是思慕男子的花季,平日裏能在男子面前展露一下才華的機會並不多,如今古晨思這麼提出來,剛巧可以展現一下。反正坐在這兒候著也是候著,與小姐千金們平時的茶會上也可以認識,今日這等好事當然是不會推卻的。

    古晨思吩咐身邊的嬤嬤去與對岸的人說,“那邊就讓三皇子殿下主持品評詩歌了。”

    她這麼一說,在座的小姐臉色就有些微妙了起來。古次輔和魏貴妃所出的三皇子家是表親,古晨思和三皇子的關係自然也親近,三皇子作為明帝的長子,主持這樣的詩歌比試也實在是正常。但是在場的有些小姐,卻不是三皇子這邊的,對於家中支持哪方,或多或少都有些瞭解,此刻讓三皇子來主持,就讓人覺得有些異樣來了。

    當然,這樣的感受也只是在心裏,畢竟表面上各家與各家不會直接衝突了起來,該笑的時候還是笑,該說話的時候照說不誤,更多的還是想著等會怎麼表現一番,好吸引到出色的未婚公子注意。

    雲卿絲毫沒有她們那等心思,只想著坐在這裏陪安雪瑩就好了。

    那位傳話的嬤嬤少頃後回來,回報對面的公子們已經答應,一起來個聯誼式的詩會。

    古晨思點點頭,在少女們的等待之中,出了今日的題目,“如今正是深秋之季,飛星池邊菊花會也剛剛結束不久,今日就以”菊花“為題。每人賦詩一首,交予到我的手中。”

    菊花。

    雲卿在心中料到這古晨思給出的題目就是如此,轉頭對著安雪瑩道:“你想好了沒?”

    比起雲卿的隨意來,安雪瑩倒是認真多了,聽到題目之後,便望著遠方,回憶那日和雲卿一起去賞菊花時,看見的景象。

    菊花並不算是個新鮮的詩歌,要做詩不難,關鍵是要怎麼做出在眾人之間別樹一幟,精緻美麗,能脫穎而出的詩歌來。梅妤眉間微微擰著,細細的雕琢著字句。

    林真則是一臉皺起,素來對詩詞不感興趣的她,一時半會靈感枯竭,使勁的想出一首好聽點的詩歌來,不要太差勁就好了。

    有宮人早就送來水墨紙張,擺在各位小姐面前,雲卿想了一會,看其他小姐也差不多都開始將詩歌交了上去,便也提腕開始書寫,待墨吹干之後,便和安雪瑩的一起,交了上去。

    古晨思看雲卿速度也不快,提筆的時候,眉尖還微蹙,怎麼看都像很為難的樣子,隨手將雲卿交上來的詩歌一看,瞳仁猛然緊縮。

    《問菊》

    欲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開花為底遲?

    圃露庭霜何寂寞?鴻歸蛩病可相思?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話片時。

    這首詩一出,她的詩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今日還想在這將自己才女的面子挽回,才出了這作詩的主意。如此一來,反而又捧高了沈雲卿的地位,著實讓人不舒服。

    她想了一會,便低頭吩咐了身邊嬤嬤幾句話,然後又站了起來,看還有幾位小姐沒有將詩詞做出來的。

    雲卿端著一杯新沖出來的花蜜茶,微微抿了一口,假裝沒有看到古晨思的動作,目光朝著對面的水榭頭去。

    太極池造的相當之大,兩個水榭之間望去,剛巧能將人辨識得模糊,遠遠的便可以看到其中一個白色的身影,玉立如樹,秀挺如松,如同明珠藏于玉石間,讓人一眼便能辨出區別。

    但是雲卿轉頭的原因,不是因為禦鳳檀。方才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一道很陌生的視線停在了她的身上,自從重生後,她對視線變得很敏銳。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既不像禦鳳檀的纏綿,也不似四皇子的冰冷,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可當她轉頭望過去的時候,那視線卻一下就消失了不見,仿若從未存在過一般……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35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50 AM 編輯

正文 122 和親郡主

    待她轉過頭看向水榭內的時候,所有人的詩詞都已經寫好了,交給古晨思,古晨思再讓身邊的丫鬟將每位小姐的詩歌抄寫下來。因為到底是女眷,要是親手所寫詩詞筆墨流落到外男的手中,惹出什麼麻煩就不好了。

    詩歌送過去後,小姐們又開始說著話兒,但每個人臉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的往對面的水榭望去,不知道自己寫的詩又沒有露出一兩分的才華。

    沒過多久,就見對面的公子們大都站了起來,在身形微胖,穿著深藍色團龍錦袍的三皇子帶領下走了過來。

    三皇子年紀比四皇子大上兩歲,眉宇間比較偏向明帝,微胖的身子沒有讓人生出猥瑣之感,反而顯得有幾分氣度來,只是他眉眼間深藏的厲色,顯示了絕對不是看起來這麼和氣的人。朝中支持這位皇長子的也不少,所以他也是儲君待選之一。

    而隨他而來的,還有徐國公的嫡子徐硯奇,新科狀元耿沉淵,新科榜眼資培石,安初陽,池郡王次子池曜以及其他幾名年輕男子,看裝束大多是世家公子。

    大雍盛產俊男美女,此時站出來的這些個個都是一表人才。這些年輕男子走出來,頓時就惹得眾多小姐滿面嬌羞,俱都往一旁退開,以免失禮於人前。

    雲卿看到站在安初陽身邊的池曜,眉目俊朗,氣質疏和,長得一表人才,便轉頭看了一眼安雪瑩,果見她滿臉嬌羞的睨了一眼池曜後,稍稍的低下了頭,卻忍不住的多看兩眼。

    三皇子手中拿著一首詩,走進來道:“晨思,你不愧是京都才女啊,今日這詩歌拿出來,竟讓新科狀元都誇讚了,真正是不簡單。”

    耿沉淵近日才從揚州回來,還未與雲卿一敘,兩人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此時聽三皇子說他誇讚此詩,作揖淺笑道:“此詩豈止臣一人誇獎,便是其他人也多有讚譽,資兄便說要對古小姐你來求教。”

    古晨思這首詩的確寫的不錯,但是剛才拿過去的時候,不止他一人誇讚,而三皇子卻偏偏在眾人面前點出他的面前,不免有了暗示和拉攏之意。他自問對這位古晨思小姐並沒有其他意思,看對方眼露傲氣,還是早點表達出自己的意思才好。

    而方才看資培石話語裏一直捧著三皇子,見到古晨思的詩詞後,更是不絕贊詞,想來他有巴結之意,就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雲卿在一旁聽著,心內暗笑,不得不說,耿沉淵除了才學過人外,在做人處事上,也是很圓滑的,此時資培石感激的看了耿沉淵一眼,然後便向前站了一步,臉色微紅的朝著古晨思躬身行禮道:“古小姐詩中意境超凡,這樣”入情入理“的好詩,豈是一個”風流別致“就能概括得了,小生佩服不已。”

    雲卿聽到資培石的話挑了挑眉,眼底的光芒意味不明的對著古晨思望過去,看她一臉受之坦然,難道這位古小姐寫的詩也是和她一個風格的嗎?沒想到兩人之間還有同樣的默契啊。

    見新進的狀元和榜眼都如此說話了,林真倒是有點好奇,不知道是怎樣的才情,才會如此呢,“這樣好的詩,我們倒是想聽一聽呢。”

    三皇子聽耿沉淵的話,便知道這位狀元是有意回避了,雖然說耿沉淵是張閣老的外孫,但是畢竟是隔了一層的,三皇子看的出明帝對這位狀元的看重,不說完全拉攏,至少也讓關係和睦,如今知道了他的意思,眼底閃過一抹暗光,轉頭對著資培石道:“既然榜眼郎如此說了,那你就在大家面前吟誦一遍吧。”沒有狀元郎,有一個榜眼也不差,只要能捧著古晨思就好了。

    古晨思自公子們如此說後,臉上便帶上一份謙虛,卻也沒開口阻止資培石,只見資培石上前一步,微微有些靦腆,望著古晨思,朗誦道:“詩名《詠菊》,無賴詩魔昏曉侵,繞籬欹石自沉音。毫端蘊秀臨霜寫,口角噙香對月吟。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一從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

    他一念出來後,便聽的從遠處走來傳來一聲讚歎:“的確是好詩。”

    只看五皇子正含笑收口,四皇子,禦鳳檀,並著兩名臉面陌生的男子一同走到公子們的中間,三皇子在見到五皇子,四皇子和身後的兩名陌生男子,眼底微閃,對著禦鳳檀道:“原來世子沒有與我等一起過來,是因為要和四弟五弟一起招待兩位西戎來的貴客啊。”

    明帝將招待兩位西戎皇子的任務給了禦鳳檀,本來就惹得三皇子不滿,通常這樣的事情,應該是皇子來擔任的,而且有資格招待外賓的,大多數具有儲君資格的皇子,可是明帝三個成年的兒子都沒有指,反而讓了禦鳳檀接下這件事,也不知道他心內究竟是怎麼想的。

    但是有一點無疑,三皇子明顯有了針對他的意思。

    “只怪三堂兄你步伐如雷,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這首詩的主人,我一時半會的跟不上,只能和四皇子,五皇子一同巧遇,偕同前來了。”禦鳳檀很顯然也不是隨便能言語相對的人,他不動聲色之間已經諷刺三皇子為了讓自己的表親古晨思出風頭,急急的走了過來,根本就沒把西戎的兩位貴客放在眼底。

    讓在場的無不對三皇子有了想法,氣的三皇子臉色巨變,白圓的臉上露出幾分紅漲來。禦鳳檀見他如此,朱紅的唇微微一勾,不再說他,而是轉頭對著身後兩位陌生的男子道:“太子,安素王,眼下我們大雍的小姐正在進行詩會,你們也一道品評一下。”

    被稱作太子的男子正是赫連安元,他臉龐稍方,身材好大,渾身上下有著一股上位者的霸道狂妄之氣,抬頭往亭中的女子們一掃,聲音高揚道:“詩歌這等東西,不過是玩來喪志的,沒事聚集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哪有騎馬馳騁的痛快!”

    這話可是極為狂妄,沒有一點兒禮節的。話一出口,水榭裏的小姐們個個都蹙了眉尖,西戎太子雖然是位高權重,但是身為客人,一點兒都不尊重別國的禮儀,實在讓人沒法喜歡起來。

    雲卿卻是知道這位赫連安元太子,他是西戎王和王后的兒子,母親一族家世不俗,出聲正統,赫連安元十歲就被封為了西戎太子,一直在眾人擁戴之下,風光無限的活著。這樣的人,性格狂妄也沒什麼奇怪的。誰讓人家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呢?

    就在眾人臉色都不好看的時候,站在赫連安元身邊的一個男子開口說話了,“王兄你是男子,當然騎馬馳騁列為第一痛快事,然女兒家溫柔端秀,自不能和男兒一般,若是人人都去馳騁疆場,豈不是導致後勤空無,糧衣不接嗎?”

    既然是兩國要訂友好盟約,自然是不希望鬧的太僵的,有人出來打圓場,眾人都覺得松了一口氣,紛紛望向這位說話的男子——赫連安素。

    西戎國和大雍不一樣,他們的皇子一旦成年後,便會封王,而這次陪同太子一起出使大雍的,便是這位安素王,他的長相比起赫連安元來,沒有那麼淩厲霸道,站在赫連安元身邊的時候,會不經意的被忽視,但是當他一開口說話時,人們就會注意到他,他其實也很俊美,只是不是氣質格外外露的那種。

    赫連安元聽到赫連安素的話後,眼睛一睨,帶著兩分輕視的望著臺上,目光落到雲卿身上的時候,一下子便亮了起來。

    他自問是見慣了美人的,當日在馬車裏,遠遠的看了雲卿一眼,只覺得姿色不錯,此時就近一看,頓時覺得如同繁花在眼前不斷的盛開,那長裙如水,披風如雲,端坐在雲端之上的,是一名花中仙子,雖然看起來柔弱了些,但是這等容貌絕對可以補充柔弱這個缺點,娶回去做個太子妃,不說身份,單這樣貌在其他兄弟收羅的女子裏,都是難得一見的,帶到西戎的皇宮裏,只怕父王的妃嬪都沒這樣的美色。倒也不枉他辛辛苦苦跑這一趟,來簽這勞什子的友好盟約了。

    再看當日沈雲卿的表現,她的確算的上是聰慧的女子,螞蟻穿洞的結果,她也是第二個想出來的。若是她肯好好的輔助他,到時候坐上王位,他也不介意給她一個位置留在自己的身邊。赫連安元在心內想著,每一個想法都充滿了狂妄,只當和親之人是一個附屬品,根本沒有當作真正的妻子來看。

    而四皇子緊緊的盯著雲卿,想到那夜自己對她說的話,自己是那般篤定會娶了她做側妃,慢慢的折磨她,可最終都變成了笑話。等會宴會上,西戎便會要求娶她,她就要去和親,要變成別人的女人。

    這麼多年,他唯一一個想要得到的女子,到頭來還要送給外疆之人,簡直讓他難以接受到了極點。可在大事面前,他只有割捨,一個女人而已,不能讓他放棄多年經營的一切。他記得當時明帝那探尋的眼神和試探的話語,他絕對不能犯那等錯誤。

    禦鳳檀夏光瀲灩的眸子一下覆了一層寒冰,目光在赫連安元的身上停留,雪色長袍讓他的笑如同雕刻在冰山上的動作,一點溫暖也沒有。五皇子則余光瞟見禦鳳檀的動作,眼底暗芒微微一動,在赫連安元和雲卿之間掃過,陷入了深思。

    安初陽看到赫連安元的眼神,心裏生出一股十足的不悅來,冷冰冰的開口道:“剛才還不是要品詩的嗎?古小姐的詩是不是今日的頭籌?”

    這樣一說,倒讓其他人的思緒終於是回復了過來,資培石首先道:“這等詩歌,在今日裏絕對是一等一的出色。”

    雲卿本來聽到念出來的詩歌後,便覺得有些無語,此時資培石又讚美一聲,她就覺得好笑了起來。倒是安雪瑩皺著眉頭,望著古晨思道:“這首詩應該是雲卿寫的,她和我一同交上去的,是不是搞錯了?”她這話是說的客氣了,自經歷過安玉瑩的事情之後,安夫人覺得有必要讓安雪瑩面對人情世故了,於是一直在教導女兒,雖然不說一時半會全部就懂,但是安雪瑩看事情不再那樣單純。誰都不是傻子,交上去的詩歌上都題有做詩人的名字,弄錯了只怕是難得。

    古晨思在聽到安雪瑩說出來的話後,臉色一下從驕傲變得難看,一時水榭裏面的人都有些難堪的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但是沒有人開口插話,雖然沈雲卿的出身不如何,可到底如今是郡主,太后還讓她留宿宮中,顯然是很喜歡她。沒有古晨思那般的家世,是不能輕易去惹的。

    三皇子本來是想讓自己的表妹在眾人前露臉,好擇上門好親事,到時候替他也加上一個好幫手的,而現在這樣的情況,顯然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一直對這如異類加入京城上流圈內的撫安伯府持有一種鄙視的態度,基本是屬於無視的,直到現在,才將目光轉移到雲卿臉上,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豔,不覺暗暗的稱讚。

    古晨思被眾人望著臉色漲紅,覺得在這麼多人面前下不了臺,轉頭對這安雪瑩道:“安小姐可不要亂說,你不能因為韻寧郡主位高就將所有的好詩詞都算作是她的。你不可以為了討好人,就隨便誣陷於我,這樣的行為實在是太過無恥了!”

    安雪瑩本來說的很客氣,若是古晨思聰明一點,順著安雪瑩的話,說是丫鬟抄錯了,寫錯了名字,其實大家也好下臺了,可她現在反過來指責安雪瑩為了巴結雲卿,做出無恥的行為,這絕對是安雪瑩不可以接受的,她雙手抓緊,剪水雙眸望著古晨思,站起來道:“古小姐,這詩是韻寧郡主寫出來然後交給我一起呈上去的,難道我還會不記得,你說我無恥,那剽竊人家詩詞的人又是什麼!”

    古晨思沒有想到平日裏溫良軟和的安雪瑩竟然如此硬氣,她當然也不會明瞭安雪瑩雖然性子弱,但是護起好友來,絕對不是那種只會躲在後面避風的人。而且詩作做的好不好在她看來沒有關係,關鍵是一個人的人品很重要。

    雲卿一直都坐著沒有開口,餘光卻是在池曜所處的地方望去,但見池曜眼眸停在安雪瑩身上,卻是平靜中夾雜著一點不悅,看了一眼後就轉開了眼眸,似乎絲毫對這個未婚妻不感興趣的樣子。

    難道池曜不喜歡安雪瑩?可是聽說當初池郡王妃是很滿意安雪瑩的。

    古晨思被指責了之後,便是狠下心來將這首詩認做是自己的,剛才除了安雪瑩看到了詩詞外,也沒有其他人可以看到了,沈雲卿一個商賈之女,若說有什麼才華,其他人也不會相信,她才是京都才女,難道勝出一首詩,不是最正常的嗎?

    林真在一旁聽著兩人說話,眸子在雲卿和古晨思這轉動,說實話,古晨思在京中名聲響亮,而雲卿一直都推掉各種附庸風雅的茶會,京中早就有傳言說商賈之女沒才沒華。此時看安雪瑩一副氣怒的樣子,她也覺得是古晨思說的那般,便小聲道:“安小姐,這詩真的是郡主做的嗎?看起來有點不像。”

    當然,林真說這話並不是有什麼惡意,她只是處於一般人的心情說出來而已,可這讓古晨思的氣焰就飛了起來,方才還有的一點心虛一下飛到了九霄雲外了,面色帶著得意道:“韻寧郡主,就算你的外祖父是先帝的帝師,名滿天下,可你到底不是在書香門第中長大的,我可以理解你這種急於在打入名媛圈子的心情,可是這詩詞佳作必須要靠真實的本領才行,冒然的做出一些不恥的行為,只能讓人覺得齷蹉。”

    雲卿看著她兩片薄唇上下翻飛,一串溜的話往外蹦,真是演繹了始上最無恥的一幕,她冷冷一笑,將安雪瑩拉著到身後,望著古晨思道:“今日我本來不想揭穿你的,既然你做了齷蹉事,還要在這咄咄逼人,巴不得我將真相說出來,那我就說了,這首《詠菊》是我寫的。”

    三皇子在下面雙眸眯起,透出十分冷厲的光落到雲卿的身上,古晨思是他的表妹,他當然不能讓這個剽竊的罪名落到古晨思身上,所以他不會開口阻止兩人的對峙。

    而四皇子,五皇子更是不會開口,他們希望古晨思丟臉,然後連帶著三皇子也一起在西戎的貴客面前丟臉,這樣才可以對三皇子有打擊。

    赫連安元倒是笑著坐到一旁,眼底都是諷刺的望著眼前的一幕,眼眸往禦鳳檀處看了一眼,雙眸深處全然是敵意。

    禦鳳檀明顯知道他在諷刺什麼,卻不開口阻止眼前的狀況下去。甚至對他的眼神都視若無睹,眼眸只停在亭中人的身上。西戎當初打敗於他的手下,西戎太子對他有敵意,那是正常得不得了的事情。

    事情到了這一步,人人心中都覺得很疑惑,古晨思素來在京中有才名,詩會時候也時常奪得頭籌,說她去剽竊別人的詩,的確有點奇怪。

    但是韻寧郡主能討得陛下和西太后的歡心,也不會是個傻子,她沒事在這亂認那首詩詞是自己的,實在是有些過於急功近利了,而且在場有這麼多人,一旦揭穿,那可是真正的身敗名裂。

    “你說是你寫的,那為什麼最後抄上去的又是我的名字呢?那我寫的詩詞又在哪呢?”古晨思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絕對是不會承認自己剽竊了,一旦如此,日後是真的不要出去見人才是。

    雲卿望著她笑了笑,“你寫的詩詞,當然只有你知道在哪了,收詩詞的是古小姐,我如何知道。不過,我想問的是,若這一首詩是古小姐你的,那我寫的詩詞在哪呢?”

    “誰知道你的呢,也許你沒有寫,才故意讓安小姐和你的一起交上來,當時我看到的只有安小姐的稿子。”古晨思說起謊話是越來越流利,引得安雪瑩反駁道:“我交上去的時候,明明有兩份稿子,你找出雲卿的詩詞來看看,究竟是不是她的?!”

    就在眾人對峙的時候,貴順郡主走了過來,她今日依舊是一身白色的長裙,繡著紫色的小花紋,杏眸畫著一點眉黛,直接從眾人中間,走到禦鳳檀的身上,臉上表情天真嬌俏的問道:“什麼詩詞,我錯過了什麼?”

    林真看到貴順郡主,就開始不由自主的往後縮,好在她坐在水榭裏,貴順郡主在水榭外,她還沒有滿臉冒冷汗,只是臉色稍微變得雪白。

    而古晨思看到貴順郡主,神色也不會太好,只是她心屬之人不是禦鳳檀,自然還好。

    禦鳳檀眸光掃了一眼望過來的赫連安元,輕輕一笑,轉過頭對著貴順郡主道:“在說韻甯郡主和古小姐,究竟是誰剽竊誰的詩。”

    沒想到禦鳳檀會搭理自己,貴順郡主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轉過頭望了一眼站在水榭裏的雲卿。她今天心情不錯,但對雲卿的厭惡可絕不會因為心情好而消失,若不是雲卿要送去和親,早就想讓人殺了她了。

    此時聽到剽竊詩歌,貴順郡主十分不屑道:“古小姐在京城有名這麼久了,還需要剽竊別人的詩嗎?只有沒有名氣的人,才需要竊詩吧!”

    她的聲音嬌嬌柔柔的,其實很相貌是十分相配的,惹得赫連安元也看了幾眼,單說容貌的話,貴順郡主是比不過雲卿的,但是赫連安元有興趣的是,貴順郡主好似和禦鳳檀關係很好的樣子。

    那邊三皇子已經拿出手中的詩詞稿子一個個的翻看,“本皇子手中並沒有沈小姐的稿子。”

    他一開始還是稱我,如今已經是改口‘本皇子’,可見是在對雲卿施加壓力了。

    古晨思當然知道三皇子這是在幫她,就算有三皇子手中有稿子也會將那稿子變成沒有,更何況古晨思一早就將雲卿所寫的稿子讓身邊的嬤嬤撕碎丟了,自然更加找不到了,如今連貴順郡主也站在她這邊,就更加有底氣,開口道:“這就奇怪了,韻寧郡主若是交了詩詞上來,怎麼會沒有,你若是自己寫的,為什麼又不自己交上來,特意說給了安小姐,你們雖然是好朋友,但朋友也不可以狼狽為奸的。”

    “你……”狼狽為奸已經是難聽至極了,安雪瑩忍不住的往前跨了一步,卻被雲卿伸手攔住了,只見她忽然一下笑了起來,雙眸裏透著一股涼意,對著眾人道:“其實這首詩,還真的不是我做的。”

    她這麼一說,落在眾人耳中,便成了她已經沒有憑據說明詩歌是自己做的了,原來韻寧郡君真的是草包一個,看盜用詩詞不成,便承認了。

    當然,還有很多人不會這樣覺得,禦鳳檀,四皇子,耿沉淵,安初陽都知道雲卿是什麼性格,她要想出風頭,完全不需要偷詩這樣,只需要濃重的打扮一番,便是才女再有才,都敵不過絕世美人回眸一笑。

    古晨思也一臉的洋洋得意,雖然是個郡主,還不是剛來京城的菜鳥,比起她來又算的了什麼,還不是只有乖乖的承認。她的得意還沒完全展開在面上,就聽雲卿說了下一句話出來,幾乎氣得當場吐血。

    “我對詩詞不是十分精通,這首《詠菊》是在外祖父的手劄裏面尋到的,據記載,是外祖父和祖母兩人對月吟詩時寫下來的,方才一時沒想到好的詩詞,我便拿出一首來湊個數。這首《詠菊》之後,還有另外兩首,既然看剛才榜眼郎對詩歌如此感興趣,我便把另外兩首也一起吟誦給大家吧。”

    雲卿這麼一說,資培石的臉色就有些諾諾的,他方才那般高昂的讚美,就是抱著巴結三皇子的心思,此時再聽到雲卿說這詩詞是當年大儒謝書盛和妻子對詩,要知道謝書盛的妻子,就是雲卿的外祖母,也是出身名門的才女。

    可是雲卿根本就懶得管他的心情,她一字一句清晰的吟道:“第二首《問菊》:欲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開花為底遲?圃露庭霜何寂寞,雁歸蛩病可相思?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話片時。”

    行家一出口,便知有沒有,在場的要麼是世家的公子,要麼就是朝中的官員,不說個個都有才華,但是欣賞的能力還是有著一二的。

    這一首,明顯是延續了《詠菊》一詩的風格,但是比起上一首,對菊花的感情已經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個個都是讚歎不已,一臉驚歎。

    接著又聽:“《菊夢》籬畔秋酣一覺清,和雲伴月不分明。登仙非慕莊生蝶,憶舊還尋陶令盟。睡去依依隨雁斷,驚回故故惱蛩鳴。醒時幽怨同誰訴,衰草寒煙無限情。”

    只聽兩首吟完後,五皇子的眼底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贊道:“三首詩,層層遞進,最後一首,更是超凡脫俗,意境絕佳!這等好作,早就應該流傳出來了!”

    莫說皇子,就是耿沉淵,資培石兩人,眼底都是驚奇,暗暗將三首詩在心內反復的讀者,越讀越覺得首首相連,句句出彩,韻味無窮。有這樣的好詩,韻甯郡主根本就不需要說古晨思的那首《詠菊》是她的,她完全可以將後兩首寫出來,絕對不會輸上半點。

    古晨思的臉變化簡直就如同色板,強撐著一口氣道:“郡主,你不要欺人太甚,這既然是各人創作詩句,拿了你外祖母的來充作什麼數!”

    “是啊,我已經說過了,才疏學淺,一時想不到好詩,便拿來湊數了,可是不知道古小姐,你怎麼就剛好知道我外祖母的詩了呢!”雲卿微微一笑,一雙眼卻是冰淩淩的好似從冰水裏拿出來的一般。

    這時,大家都已經明白了,剛才古晨思的確是偷了雲卿的詩,雖然說不是她的作品,但是比起這位剽竊人家作品,還要鄙視當事人的行為來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人人的眼底都露出了輕視和輕鄙,古晨思方想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臉色火熱冰涼交替之際,難堪到了極點,走到水榭面前,最後兩眼一翻,裝暈了事。

    就在這時,突然水榭的一角上碩大的琉璃風鈴突然斷裂了開來,那風鈴是特意為了配合水榭製作,每一個都大而沉,直直的就朝著下面墜來。

    古晨思假裝暈倒之後,丫鬟就扶著她往外走,可憐她正裝暈,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哐的一下被碎裂的琉璃風鈴碎片砸到了頭上,當場頭破血流,尖叫一聲後,再也不用裝,直接暈了過去。

    而赫連安元和赫連安素的位置是最靠近亭子邊的,只見赫連安素眼眸稍微一頓,接著就伸出手來,將赫連安元扯了出來,喊道:“皇兄小心!”

    那碎裂的琉璃風鈴片片利而沉,又不是單單對著一個地方掉落下來,嚇的亭外的公子趕緊往後急退,安初陽一把扯過池曜,退出幾步。

    貴順郡主站在禦鳳檀的身邊,正好也是離琉璃風鈴近的地方,也不知道琉璃風鈴為何突然碎裂,驚嚇之餘一瞬間呆住了,侍衛們立即沖了過去,想要救她。

    就在這時,卻看禦鳳檀竟然一手將貴順公主拉了出來,驚險萬分的避過了一塊巨大的琉璃利角。

    貴順郡主開始是真的被嚇到了,然後發現禦鳳檀抓住她的手臂,救了她出來,一瞬間的驚嚇變成了驚喜,滿臉如綻開的花朵,眼睛緊緊的盯著禦鳳檀,“你救了我!”

    禦鳳檀本來是滿臉驚喜激動的表情,狹長的細眸在往一邊瞟過之後,面色立即變得冷靜了起來,嚴肅道:“我不過是順手相救而已。”

    他說完,就轉頭正好迎上赫連安元探尋的眼神,語氣中帶上幾分嘲笑,“太子殿下,剛才你的反應可真夠慢的,一點也看不出馳騁疆場的英勇來啊。”

    赫連安元剛才那下也確實是反應慢了,若不是赫連安素拉了他出來,只怕已經被風鈴砸到了頭,再被禦鳳檀這麼一諷刺,本來敵對的情緒就冒出來,“世子倒是好心情,千鈞一髮還去救人,也不怕自己受傷。”

    被他這麼一說,禦鳳檀臉色一僵,隨即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她是我朝的郡主嘛,我這麼做當然是理所當然的。”

    赫連安元望著貴順郡主滿臉的春意,眼底帶著一抹深深的疑問,“我記得她本來是公主的,怎麼一下又成了郡主了?”

    禦鳳檀似乎很不願意和赫連安元討論這個問題,岔到另外一個問題,“太子殿下,你可要小心一點,韻寧……不,等會你還要和親的,要是砸出個問題來,怎麼娶我朝的貴女呢。”

    “這個不用你擔心!”見禦鳳檀接二連三的諷刺自己,赫連安元的臉色發黑,厲聲喝道。

    “其實我也不願意擔心的,可事實擺在眼前,太子還是注意點吧。”禦鳳檀狹長的鳳眸裏的光芒有漫天金輝都比不過的絕麗,瀲灩波光,顧盼間橫波流轉的眉目裏夾雜著一抹淡嘲,分明是看不起赫連安元的意思。

    當初在戰場上,赫連安元便被禦鳳檀帶兵突襲了兩回,每次都是在眾人拼命圍救之後,才能僥倖逃回!當日種種狼狽和今日又發生混在一起,赫連安元只覺得禦鳳檀眼底的嘲笑鋪天蓋地的襲來,包裹在他的身邊,每一個眼神,每一句都是對他的輕謾,氣得幾乎是兩眼欲突。

    赫連安素看赫連安元幾乎是要爆發了,方慢慢開口道:“世子,皇兄的安全我等自會注意,你還是去看看那琉璃風鈴為何會無緣無故的掉落,大雍的亭子就造的這麼不結實,隨意就會開裂!”

    禦鳳檀眼眸幽幽,華豔波光在其中輕泛,如同秋天的湖泊,深處有點無盡的寒意,華美的面容上勾著一絲笑意,臉上神采奕奕,帶著詫異道:“也是,你說這琉璃風鈴怎麼早不掉,晚不掉,偏偏今日掉,也許是在上面呆不住,想下來湊湊熱鬧吧!”

    湊什麼熱鬧,當然是想砸死下面站著的人了!

    赫連安素望著禦鳳檀,他早知道禦鳳檀的名聲了,一場戰役讓他響徹西戎,讓西戎死傷一大半的精兵,良將數名,此等智睿豈是凡俗,如今見他神色懶散之中卻不見怔忪,絕不是好相纏之輩。卻聽赫連安元怒道:“你這等態度,是不想和西戎結盟嗎?”

    禦鳳檀望著赫連安元氣怒的臉,仿佛心情很好一般,悠悠的歎了口氣,“太子可別這麼說,我不過是說讓你小心一些,你就扯到了兩國結盟,到底是不是你不想與我大雍結盟,故意找了藉口來說呢?”他說道這裏,語氣突然一肅,“國與國之間的事情,還請太子殿下不要扯到私人恩怨,既然已經出使到大雍,還是當以大事為重。”

    赫連安元方才的怒意沖腦,此時才意識到,他現在是在大雍,父王派他來簽訂友好盟約,他要做的便是將這件事做的漂漂亮亮的,雖然他是太子,但是西戎王子嗣眾多,虎視眈眈之輩不乏少數,一旦這次做的不完美,立即會被人拿了做筏子來攻擊他。

    他收了怒意,但話語仍舊硬梆梆,“我自然知道知道以大事為重。”

    禦鳳檀見他收斂了脾氣,這太子也不是白當的,還以為真的只有脾氣,沒有腦子呢。不過也不可能,否則的話,他的計畫怎麼實施呢。

    “我去亭子那邊看看情況,兩位先在此處歇息一會,宴會馬上就開始了。”

    此時,已經有人過來處理這邊的事情了,琉璃風鈴各個都是檢查過的,今日宴會前發生這樣的意外,砸到了古晨思倒沒什麼,幸好沒砸到西戎的太子。

    很快的就有禦醫過來救治古晨思,另外有人來清理現場,在亭子裏的小姐個個都被古晨思那一頭血嚇到了,在護衛下,才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水榭,一個個走到自己的親人身邊,還心有餘悸。

    赫連安元看著禦鳳檀飄然的背影,強壓著怒意問道:“安素,賞菊的時候,那個第一名的女子不是公主嗎?怎麼突然就成為了郡主?”

    雖然公主只比郡主高一級,但是這是有極大的區別,公主代表著高貴的皇室血統,是極高的尊容,若不是特殊情況,不會隨意降級。

    而短短幾天,就見貴順公主變成了貴順郡主,赫連安元當然有疑心。

    赫連安素站在赫連安元的身後,一雙墨眸蘊含了無盡的幽暗,在正被禦醫檢查的貴順郡主與禦鳳檀之間回轉,“皇兄,大雍新出了一個條例,公主嫁駙馬後,駙馬不許任官職,不許納妾,一切以公主為核心,我覺得貴順郡主大概是不想難挑駙馬吧。”

    “是這樣麼?”赫連安元冷冷的一笑,狂妄的面容上帶著一抹狠意。

    處理好水榭上的事情後,盛宴即將開始,眾人終於步入了大殿,隨著一陣美妙的音樂,明帝和皇后走上了龍鳳坐上,下方依次坐著魏貴妃,瑩妃,以及其他妃嬪。

    雲卿坐在下方,聽著明帝和西戎使者,以及西戎太子,安素王一番兩國友好往來,建立和諧友愛的言論之後,便聽到西戎使臣往前一步道:“尊敬的大雍皇帝,久聞大雍女子溫婉賢慧,才華出眾,今日我王特意吩咐小臣想皇帝你請封一名美麗的大雍貴女做我西戎太子妃,還請皇帝允諾。”

    “好,既然兩國是友邦,這等請求自然沒有問題,朕一定會允諾一位美麗的貴女,給西戎的太子殿下。”明帝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語氣如沐春風,卻讓在場家有千金的官員們全部警惕了起來。

    西戎太子妃,說得好聽,嫁到千里之外的沙漠裏去,一輩子幾乎再沒辦法看到女兒了。這還算好的了,若是兩國開戰,最倒楣的就是和親女子,不是自殺,就是被殺,怎麼倒楣怎麼來。

    做父母的,從本心上來說,都是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出去,要知道,做太子妃的人選,起碼就得是嫡女,哪一家的嫡女不是萬般寵愛的,誰都希望這個倒楣的人不要是自己。

    但是也有政治觸覺特別靈敏的人,隱隱的覺得撫安伯府的沈雲卿在最近的日子突然連升兩級,不會是簡單的事情。

    張閣老下垂的老眼中微微一泛冷光,低著頭一語不發,而耿沉淵則是擰著眉頭,望向雲卿,他回來沒兩日,但是也聽說了雲卿做上了郡主的事,當時便覺得有些奇怪,今日看來,果然是有古怪。

    安初陽冷色沉冷,手指緊緊的抓著杯子,嘴角緊抿,而安雪瑩則看著哥哥看過來的眼光,心頭也緊張了起來,她隱約也有感覺,雲卿要出事了。

    貴順郡主雖然降了郡主,但是位置還是在西太后的身邊,足以證明她雖然降了等級,實則除了這個名號外,其他的都與一起一樣,絕不能以為她受了懲罰,就沒了地位。此時她面上帶著冷冷的笑意,等著西戎使臣將她娶走,然後到了邊境的時候,她再安排人毀了沈雲卿的容,到時候反正出了大雍,發生什麼也不關大雍的事情了,沈雲卿就只有自歎倒楣,一輩子悲慘的過下去吧。

    沈茂昨日剛回到府中,此時聽到明帝的話,心中也微微緊張,他就只有雲卿一個愛女,女兒的容貌在這麼多千金閨秀中,都是一等一的出色,被西戎太子瞧上了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可是擔心什麼,就偏偏來什麼。

    只聽明帝喊道:“撫安伯,韻甯郡主端莊貴雅,德孝兩全,朕覺得以她之能,一定能擔任西戎太子妃一職。”

    明帝這麼一喊,沈茂幾乎是全身一顫,這半個月飽經海風烈日吹成小麥色的肌膚都看得出發白,他從席上站了起來,走到廳中,卻是恭敬道:“陛下謬贊,臣女自幼生在商賈之家,不明規矩,驕縱輕狂,不識禮儀,不堪為大雍貴女典範。”他忍著心內的慌亂,字字句句都說著雲卿不耐,甚至還將出身說出來,意思就是要明帝覺得,一個商女而已,怎麼配的上人家太子。

    他的女兒是寶,什麼都比人強,可是此時,沈茂不得不昧著心說,他寧願女兒被人說蠢笨,也不要女兒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一年看不到一次。

    謝氏從沈茂站出去後,就開始緊張,莫說沈茂一顫,謝氏手都是發抖的,明帝一張口就點著雲卿,這分明就是早看中了雲卿。但她此時什麼都不能做,只有望著明帝,希望他覺得自家身份真的太低了,沒辦法配得起西戎太子。

    瑩妃在一旁聽著,不由的笑道:“韻甯郡主身份高貴,相貌出眾,作為和親人選,真真合適不過了。”

    她這樣越過說話,皇后本來是有些不高興的,可是看到雲卿的面容後,皇后便沒有開口阻止瑩妃,任她煽風點火。

    薛國公坐在對面,也是一臉冷意,對於沈雲卿,他早就一肚子恨意了,早先派出了兩批暗殺者,每次沒接近沈雲卿的時候,就無緣無故的消失,每次去的人,都沒辦法活著回來。

    一回也就罷了,接連兩三次,他知道暗中一定有人在保護沈雲卿,而且這個勢力非常的強大,否則不可能隨意將他派出的暗殺者除掉。這就證明瞭要想在京中悄無聲息的幹掉沈雲卿,都非常難,但是如果出了大雍呢,嫁到西戎去呢,路途遙遙,薛國公就不相信沒有機會下手。就算沒有機會又怎樣,嫁到西戎去,本來對沈雲卿就是一種折磨!

    而且這個赫連安元太子,妻妾成群,西戎民風彪悍,女子不同大雍這般嬌弱。沈家富裕,沈雲卿自幼嬌生慣養,吃穿用住無一不講究精緻,到了沙漠裏,風沙漫天,又飽受欺辱,只怕那嬌柔的身子骨熬不到兩年,就香消玉碎!

    當即,薛國公便振聲道:“郡主嫁給太子,簡直是身份,地位都十分恰當,此乃西戎和大雍友好聯盟的第一樁喜事。”

    赫連安元握著酒杯一口灌下,眼神裏帶著怒意,又帶著諷意,一連接著喝了數杯。赫連安素望著對面將要被指婚的女子,她一臉安然的坐在那裏,不急不促,潔嫩白皙的手指握著白玉酒杯,襯得那手指和玉一般通透,一雙鳳眸沉靜如水,整個人便如同一件華美的玉器,卻又不單調,就像春風拂過輕綠的叢野,帶起萬紫嫣紅,滿目繁花。

    聽到瑩妃和薛國公的話語,明帝哈哈一笑,“撫安伯,你看,這朝臣對郡主的讚譽不斷,可見你對女兒的要求過高。以郡主的才華容貌,朕相信,一定能代表了大雍貴女的。”

    明帝的意思,已經是非常肯定,再容不得其他的意見,沈茂心頭急如烈火灼燒,第一次覺得,女兒若是不生的這樣好也行,免得還要嫁到那麼遠的鬼地方,他以後要看女兒怎麼辦!

    耿沉淵眉頭緊皺,腦中飛快的想著,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雲卿不去和親,這和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情。

    但看雲卿的臉色卻淡淡的,沒有任何變化,乍看之下,讓人覺得她已經被這個消息驚呆了,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可耿沉淵卻知道自己這個義妹,絕對不是看起來那般柔弱的人,此時那雙鳳眸裏也帶著一種異樣的平靜,讓人琢磨不透。

    謝氏聽到明帝的話後,頓時就想要站起來,沖到前面去,她抱著就算是被明帝以犯上的罪名,只要不讓女兒去和親,她也豁出去求陛下收回旨令的想法……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帶著濃烈反對聲音傳來,“韻寧郡主不能和親!”



正文 123 郡主爭霸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帶著濃烈反對聲音傳來,“韻寧郡主不能和親!”

    誰都聽得出明帝剛才那番話已經是下了決心,要讓韻寧郡主送去和親的,不然為什麼單單就點了撫安伯的名。而撫安伯面上的不舍,更是清晰明白,但是這樣的不舍,根本就沒有作用。為了兩國的友好盟約,送出一個臣子的女兒,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大事,臣子只有接受,就算到時候女兒客死他鄉,也算是為國家奉獻了力量。若是反抗的話,惹來的就是抗旨不尊,牽連下來,只怕到時候女兒也要嫁,家中還有多出是非來。

    沒想到這個時候,有人站了出來,所有人的都屏住呼吸,去看是哪一個人,膽敢在此時站出來。

    然而,所有人心內的猜測,都和麵前站出來的這個人對不上號。

    因為,出聲反對的是西戎太子赫連安素。

    但見他放下酒杯,鑲著輕裘的袍子隨著他的動作,每一步都如同被高高掀起的布簾,然後被重重放下,步足間帶著一股蘊含的怒意,走到了大殿之中。

    明帝顯然也很意外,當初西戎時辰呈上的請求和親書中,表明了想要的便是熊煙彩和沈雲卿其中一人,如今他名正言順的要保媒賜婚了,這位西戎太子卻說韻甯郡君不能和親,實在是和意料中的情況不相同。雖然明帝心中思緒轉了幾圈,但面上仍然帶著微笑,只雙眉微挑,顯示出一分驚訝來,“西戎太子何出此言,韻甯郡主聰慧敏捷,與太子彪悍勇猛正是相配,有何不可?”

    他倒不怕西戎太子再看上其他的女子,左不過就是將其他人的女兒再賜婚過去便行了,可看這位西戎太子的樣子,顯然不是看上了誰,反而像是憎惡了誰一般,雙眉緊鎖,視線轉到了禦鳳檀身上。

    此時禦鳳檀嘴唇含笑,看起來依舊是慵懶的模樣,但是手指卻在玉杯上一下一下的輕敲,這是人內心思考或者焦慮的時候會出現的動作。赫連安元望到這個動作的時候,視線便凝住了一瞬,然後眼底便泛上了一股淡笑,對著明帝道:“來大雍之後,我在街上遇見一個女子,她的容貌美麗,氣質獨特讓我一見傾心,今日在宴會上,再次看到她,雖然陛下所說的韻寧郡主也很不錯,但是,我更希望陛下能將那個讓我日思夜想的女子賜給我。”

    明帝臉上露出了吃驚的神色,他倒沒想過,赫連安元又看上了其他女子,還氣質獨特的能超過沈雲卿,這倒是讓人意外,當即問道:“你可知那女子的名字?”

    赫連安元一雙眼眸飛快的定格到了一處,躬身道:“她就是坐在西太後身邊的,貴順郡主!”

    西戎太子的話宛若一塊巨大的石頭砸到了寂靜的湖面上,卻連一聲水花都沒濺起,所有一切都被冰封起來,反而顯得更加幽靜。

    西太后聽到西戎太子的話後,第一個反應就是看著明帝,明帝當時明明說過,西戎那邊的意思是在兩名候選女子中任意選一人就可以了。剛才明帝已經指了韻寧郡主,為何西戎太子卻硬要扯到煙彩身上來。

    莫說西太后不清楚,便是明帝也不知道這一瞬間的變故是怎麼來的,他銳利的目光在殿下的西戎使臣身上望去,西戎使臣臉上一片苦笑,他也不明白,為何太子突然改口,當時已經和明帝通好信,指韻寧郡主為和親物件的,如今太子卻自己跑了出來,指了另外一個。

    當然,西戎使臣只不過覺得面子上有點過不去,在他的心理,太子指了誰,當然就是誰,一開始的時候本來說的就是兩人中選一人,如今也不過是換了一個,並沒有什麼大的不同。

    然,在西太后和明帝眼中,選貴順郡主還是韻寧郡主,區別非常大!一個是捧在手心裏養大的郡主,一個是剛剛從商人變成郡主的不相干的人,他們當然不願意貴順郡主和親。

    瑩妃眼看雲卿就要被指婚出去,如今形式扭轉,西戎太子要求和親的物件是貴順郡主,這和她希望的有所不同。但是此時,也並不是她可以開口插話的時候,西戎太子提出要求,她來問話,必然是沒了規矩的。只得將目光投向薛國公。

    薛國公接收到瑩妃的視線,當然明瞭她的意思,他皺了皺眉,抬頭去觀察明帝的臉色,發現明帝臉色雖然平和,但是眼底隱隱有著不悅之色,料想他也是不想把貴順公主嫁出去的,便開口道:“西戎太子,貴順郡主剛剛從雲南府回來,今日是第一次在殿上出現,你是否一時沒有認清楚人的樣子,既然兩國和親,太子要尋找心儀之人,可到眾位千金面前仔細一看,以免錯失真愛。”

    他這麼一說,自然是想要西戎太子去將女賓們的容貌仔仔細細的看上一遍,沈雲卿的容貌絕色傾城,只怕這個西戎太子還沒看清楚,只要隔得近了,自然看的清晰,男人誰不愛美色,兩個都是郡主,娶更美的那個就最好了。

    赫連安元一聽此話,眉眼似乎動了動,很有興趣的樣子,笑道:“這也不失個好辦法。”

    明帝看到他同意了,哪有不允的,揮手道:“太子請仔細的看,切莫錯過了。”他當然也和薛國公一樣,希望這西戎太子能看上別的小姐。

    那些方才還在僥倖沒有被明帝拉去和親的小姐們,此時聽到薛國公的話,都垂下了頭,哪里願意讓這西戎太子看清楚。只有這一瞬間,她們希望自己能姿色普通點,儘量不引起人的注意力就好了。

    赫連安元走到女賓席這邊,嘴角噙著一抹冷笑,一個個的看過去,當走到雲卿身邊的時候,謝氏的手一下子握的緊緊的,恨不得能用手出來遮住女兒的容顏。

    雲卿卻抬起頭來,望著赫連安元一笑,那豔麗的姿容陡時讓赫連安元心中微微一動,確實是好看,可惜……赫連安元抬眸看向禦鳳檀,但見他在上席,視線卻一直跟隨著赫連安元,在看到他停留到了韻寧郡主面前的時候,狹長的鳳眸裏透露出興奮的色彩,強壓在一片瀲灩之下,笑道:“看太子站在韻寧郡主面前,一定是對韻甯郡主很滿意了,這麼多美人中間,太子獨具慧眼,真是可喜可賀。”

    他這一番話還沒說完,赫連安元冷笑一聲,眸中流露出了一絲輕蔑,“世子還是莫要胡亂替本太子做選擇,我只不過是發現這些女子全部都不是心儀的那個!剛才我看得清清楚楚,貴順公主就是我中意的女子!”

    他話一說完,禦鳳檀的臉色頓時變了微沉,狹眸裏透出一股淩厲,雪白的袍子將他握緊酒杯手指指節顯得越發的青白,可以想像他心中的怒意。

    赫連安元越發的得意,趕緊走到殿中躬身道:“我對貴順郡主一片心意,希望陛下能成全。”

    明帝沒想到,赫連安元怎麼就認定了貴順郡主,看這樣子態度還很堅決。難道赫連安元一開始看中的就是煙彩,沈雲卿不過是用來做陪襯的,若是如此,那使臣為何說好,難道他和西戎太子之間沒有溝通好?明帝左思右想,今日眾人在場,西戎太子提出要求,若是冒然駁回豈非對兩國結盟不利……

    貴順郡主看明帝在猶豫,雖然心底滿滿的沉鬱,恨不得發洩出來,大聲的咒駡那個該死的西戎太子,她和他根本就沒見過面,什麼心儀,這都什麼鬼話!可此時,在場的不僅僅是有群臣,還有西戎之人,若她不顧禮儀的大鬧,只會讓明帝下不了臺,反而對她生出厭惡,這樣做簡直是得不償失。

    貴順郡主想到這裏,便推了推西太后的手臂,小臉上露出苦兮兮的神色,雙眸中含著淚珠,一副委屈到了極點的樣子。

    西太后見了這模樣,又想起女兒當初不願意嫁到熊家時候,那張臉幾乎和貴順郡主的要重合到了一起,不由的一股心酸浮上,握住貴順郡主的手拍了拍,對著明帝低聲道:“皇帝,若是一個美人不行,便給他兩個,莫要讓煙彩去受苦啊。”

    明帝皺了皺眉,面色有些為難,語氣裏帶了一抹思量,“太子殿下,你若是喜歡大雍女子的話,可以在在場的其他女子中挑兩名,朕一併給你指婚。”

    聞言,雲卿的唇畔浮上一抹淺淡的笑容,熊煙彩真不愧是明帝和西太后最疼愛的公主啊,為了她,明帝可以賜上兩名在場官員的嫡女。

    要知道,能來參加盛宴的,起碼都是大雍三品以上的官員家屬和子女,許多都是朝中要職官位,明帝為了不讓熊煙彩嫁出去,就另外送別人的女兒去嫁,以兩個換一個,多劃得來啊。就是不知道人家赫連安元究竟幹不幹呢?!

    貴順郡主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後,抬頭去看禦鳳檀,他斜斜的靠在椅上,恰好也轉頭在看著她,兩人之間的距離太遠,貴順郡主不能看清楚他眼中的具體神色,目光卻不肯移開。

    她要嫁的是禦鳳檀,自小時候看到這個進京的瑾王世子後,她就喜歡他了,那時候在宮中,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和其他的公主在一起,經常被嫉妒,而且那些公主還偷偷的背著人講她的壞話,她過去打了那些公主後,人家更加不願意和她一起玩了。只有剛進京的時候,禦鳳檀卻整日裏笑眯眯的,看到誰都是一副笑的雲淡風輕的樣子,那絕麗的外貌讓他如同天邊最絢麗的晚霞,讓人沉迷。熊煙彩越來越想佔有這個笑容,只讓禦鳳檀對她一個人笑,直到禦鳳檀越長越大,也越來越受到人的關注。

    宮裏的宮女見到禦鳳檀,個個都是眼中帶著綿綿情意,有大膽的還對著他投懷送抱,雖然禦鳳檀當即就推開了,但是她卻在當晚就將那個膽大的宮女活活勒死。每一個敢覬覦禦鳳檀的女人,都是該死的!

    但是也就是從這時開始,禦鳳檀和她就開始疏離,連笑都懶得對她笑一個,卻在這種對她的冷漠中,越來越出眾。

    他只能是她的,只應該圍著她一個笑,為她一個人而生!

    貴順郡主的眼眸裏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情絲,癡癡的看著禦鳳檀,未曾察覺到赫連安元將一切都收於了眼底。

    他收回眼眸,以不容反駁,篤定非常的語氣道:“不,陛下,我只為貴順郡主傾心。”他一手遙遙指著殿上的貴順郡主,目光望著明帝道:“一開始,陛下便想給我指婚的是韻寧郡主,而我只喜歡貴順郡主,同樣是郡主,一個是我所喜的,為何陛下不將貴順郡主賜給我。陛下,兩國原是為了結為友好關係,若是貴順郡主嫁給我,我又屬於她,如此一來,便對兩國之間的關係更好更穩定。”若是不賜給貴順郡主的話,另外的人嫁去,赫連安元不喜歡,那就等同於沒有!

    這句話,赫連安元沒有說出來,可是明帝卻聽了出來。

    他不知道為何赫連安元如此篤定,但是如今大雍邊境十分不安定,時至秋冬,正是邊境小國和部落進行掠奪的高峰期,雖說戰役規模不大,但是軍餉糧草一樣都不能缺,每天白花花的銀子就流在了戰役之上。若是西戎再來一次,只怕大雍就會因為糧草問題,而落敗!再好的將領,再猛的士兵,也敵不過無衣無食的日子。

    而西戎太子肯定也瞭解到了這一點,否則的話,不會派人前來和大雍談和。

    赫連安元看明帝還是如此猶豫,心內的猜測果真是對上了十足十的。方才他在亭子那的時候,就有注意禦鳳檀的動作,貴順郡主第一時間走到了禦鳳檀的身邊,動作很親昵,眼底都是愛慕。這裏的時候,他還看的不大明顯。

    直到水榭上面的琉璃風鈴突然掉下來的時候,禦鳳檀那幾乎出自本能的去救貴順郡主,一點兒也不害怕自己被砸傷,當時在場的還要四皇子,五皇子,按理來說,這些皇子的命更尊貴,禦鳳檀為何不先將他們拉開。

    緊接著,當貴順郡主和禦鳳檀說話的時候,禦鳳檀本來是很激動的神情,在察覺到自己打量的視線後,馬上就收了起來,轉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當赫連安元問到關於貴順公主為什麼降為貴順郡主的時候,禦鳳檀又閃爍其詞,將話題拉開。這一切都讓赫連安元起了疑心,於是他故意找了來看傷的禦醫和宮人問話,結果這些人都有說,貴順郡主和禦鳳檀是朝內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對璧人。

    這次貴順公主降為貴順郡主,也正是為他們兩人日後的賜婚鋪墊,因為赫連安素說了,大雍新出臺的駙馬條例,公主一旦嫁了駙馬,駙馬就不能任職了,禦鳳檀作為一個能征善戰的將軍,皇帝當然捨不得,便只有靈活的變動,找個藉口將貴順公主降為郡主,反正這位貴順公主也不是皇帝的親女兒。

    此時看明帝那猶猶豫豫的樣子,赫連安元越發的肯定自己的猜測,明帝一開始便是要將貴順郡主和禦鳳檀賜婚的,給他的不過是個商人的女兒而已。

    禦鳳檀天性狡猾,打戰的時候虛虛實實,讓人很難摸透,越是他想去的地方,他就越表現的不想去,赫連安元為此在禦鳳檀手中吃了大虧。

    剛才赫連安元還故意試探了禦鳳檀,當他說到要娶貴順郡主的時候,禦鳳檀雖然臉上是風輕雲淡的,但是手指卻洩露了他的心情。因為禦鳳檀真正喜歡的是貴順郡主,所以他才會一個勁兒的推銷韻寧郡主,不想讓自己心愛的人就這麼嫁出去!表面上卻故意裝作不喜歡貴順郡主,還好自己看穿了他的詭計!

    雖然兩國要訂立友好盟約,但是西戎和大雍之間多年不和,這種敵對心裏是沒有辦法消除的!特別是禦鳳檀!

    赫連安元只要一想到在戰場上,兩次被這個兵出奇招的世子弄的丟盔棄甲,狼狽不堪,他心頭的怒火就飆升了起來。

    現在兩國不能開戰,那麼他就搶了禦鳳檀的女人。讓他不痛快,也算是報了一點仇了!

    禦鳳檀臉上還蘊著一層冷意,像是三月的桃花上沾染的冷露,似乎被赫連安元氣得都藏不住心情,他冷冷道:“太子就是想娶個郡主而已,這裏除了韻寧郡主,貴順郡主,還有一個沐嵐郡主,你為何不考慮一下!”

    沐嵐郡主一直坐在下首,她一直置身事外的喝酒吃菜,偶爾隔空調戲一下方寶玉,誰知禦鳳檀一下將話題拉到她的身上,抬頭望著赫連安元挑眉一笑,眼底有著戲謔道:“太子,不如考慮一下我?”

    赫連安元既然來大雍和親,自然對這些主要的人都有一定的瞭解的,眼前這個身穿男裝,面容稍帶英氣卻隱隱有著睿智之氣,說話帶著一股俐落的就是平南王爺的獨女沐嵐郡主。

    平南王府處於雲南府,手中有沐家軍十五萬,個個都是精英,在戰場上以一敵十不是神話,而且沐嵐郡主自幼就跟隨平南王操軍,上戰場,熟悉兵法,武藝超群,若是真能娶回去,比起能氣死禦鳳檀的貴順公主,更上一層樓。

    當即,赫連安元臉上便露出非常驚喜的神色,拱手道:“久聞沐嵐郡主名聲,今日得而一見,既然郡主開出金口要我考慮一下,我一定不能駁回好意,就請陛下在沐嵐郡主和貴順郡主之間,選一人做我的太子妃!”

    明帝雖然喜歡熊煙彩,但這是在平日裏,一旦有利益,而且是關乎大雍朝的利益之時,熊煙彩也不過只是一個女子而已。

    比起熊煙彩這個有名無實的郡主,沐嵐郡主是下一代平南王府的繼承人,也是十五萬沐家軍的下一代統領,若是沐嵐郡主嫁過去,這十五萬沐家軍該如何處置。

    沐家軍只認沐家令,其他人一律不尊從。要讓他們跟隨沐嵐郡主到西戎去,明帝是絕對不會允許的,可若是讓沐家軍全部解散,明帝更覺心痛。雲南一直民亂事雜,在平南王的治理下,如今事事平安。若是冒然讓平南王府出什麼意外,一來違背了祖訓,二來雲南要是起暴亂,則是煩上添煩。

    明帝腦中左右對比了一下,歎了口氣,如今赫連安元篤定了要貴順郡主,那就賜婚吧。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赫連安元外表英俊,出身不凡,在西戎國擁有實權,並不是個草包人物,若是貴順郡主能討得赫連安元的歡心,到時候赫連安元登上西戎王的位置,她的榮華富貴也無限在眼前。貴順郡主不是沈雲卿,她嫁出去後,還有明帝和西太后在後面撐腰,西戎國若是想要兩國友好的關係存在的話,就必然要對貴順郡主好。

    這麼一想,明帝心裏就自然多了,隨即臉色也變得更加和善,望著西戎太子道:“難得太子你如此癡情,朕幾次三番的試探與你,你都不改心意。貴順郡主可是朕的外甥女,嫁給你也合適。朕也願意成人之美,給你們兩人賜婚。”

    赫連安元其實心內覺得沐嵐郡主更好一些,但是也知道明帝只要不是是個絕頂的昏君,絕對做不出如此的行為,但到底也達成了自己的目的,於是謝道:“皇帝聖明。”

    音落之時,面容帶著一分得意和挑釁,看禦鳳檀臉色雪白,雙眸目光閃爍不停,顯然氣壞了的樣子,濃眉更是驕傲的飛起。

    這等計謀,也想在他眼中展現,如今心愛的女子被娶走了,痛苦了吧。

    赫連安元闊步走到位置上坐下來,端起宮人滿起的酒杯,一口飲下,轉頭對著赫連安素道:“六弟,你這挑太子妃的法子還真不錯。”他伸手在赫連安素的肩膀上拍了拍,嘴角的笑都要堆起來了,一挑就挑到了禦鳳檀喜歡的女人,哈哈。

    貴順郡主不敢置信的看著明帝,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而西太后則是一臉擔心,卻又不好說兒子,畢竟剛才赫連安源一臉認定的模樣,她也看到眼裏的,兒子的帝位比起煙彩的前途來,自然是要重要一些。

    但西太后顯然也沒忘記貴順郡主是什麼性格,一隻手緊緊的抓住貴順郡主,安慰道:“煙彩,哀家覺得那西戎太子對你也是真心的。”

    雲卿聽著明帝的賜婚,心中暗暗發笑,目光在禦鳳檀仍舊繃緊的面孔和赫連安元帶著一股得意謝恩的模樣上轉了一圈,若不是此時笑出來,實在是不太妥當,她真的想要給禦鳳檀掐一下。

    這個傢夥實在是太會演戲了!

    禦鳳檀和她一樣,在沐嵐郡主出現的時候,連同那個台主的出現,發現有怪異的地方,經過禦鳳檀的一番查探,果真和他們想的一樣,西戎國派出了人來和親。但是這個時候,西戎使臣已經將熊煙彩和沈雲卿兩人的名字交了上去。根據明帝的性格,雲卿一定會成為和親的人選,隨後太后的召喚進宮,又證實了這一點。

    但是禦鳳檀對這位曾經在戰場上交手過的赫連安元十分瞭解,他從生下來到現在,一直都是追捧多,而打擊少,自以為聰明無比,可以說是有些好大喜功,雖然有腦子,但很容易被自己的想法自我折服,總認為自己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

    可偏偏在西戎的戰役上,他遭到了禦鳳檀的打擊,只覺得平生受到最嚴重的侮辱,一直想要扳回來。

    禦鳳檀就是利用他的這種心理,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幕琉璃風鈴突然碎裂,世子捨身救郡主,神情閃閃躲躲,意味不明,至於禦醫和宮女以及其他人,根本就不需要禦鳳檀再動什麼手腳,在貴順公主降為貴順郡主之後,基本大家都知道了明帝的意思,自然就會說他們兩人等著賜婚了。

    然後宴會上,禦鳳檀再適時的握緊一下杯子,臉色繃緊一會,落到了赫連安元的眼底,那就是生氣,就是憤怒啊。

    最後在加上沐嵐郡主在場的身份這麼推波助瀾,明帝就是不想允許,也要允許了。

    開始赫連安元只認准貴順郡主,明帝可以說再看看其他的。如今赫連安元的確看中了其他的,他說在沐嵐郡主和貴順郡主之中隨意指一個都行了。明帝可以拒絕一次,但是不能一再的拒絕。那西戎來和親,人家的太子指一個,你不允許一個,明顯沒誠意。

    在左右衡量之下,明帝肯定會選擇利益較輕的那個,也就是貴順郡主。

    她想起禦鳳檀那天才般的演技,不由的嘴角翹了翹,視線轉向他那邊,看他是不是還繃著臉在裝,正好發現禦鳳檀還是緊繃繃的樣子,只是發現雲卿在看他的時候,俏皮的眨了下眼睛,狹長的眸子裏也浸著笑意,似乎在說著“你看吧,我說赫連安元很好騙”的意思。

    雲卿一下就被逗笑了,低著頭稍微掩飾了一下,然後抬頭去看貴順郡主的反應,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一定沒想到,今晚最後被賜婚的人會是她吧。

    熊煙彩肯定一心想要自己早點滾出去和親,只是事實總是和想像有點難對的上號的。

    可是當雲卿目光落到臺上的時候,她以為貴順公主會有憤怒,有發洩,甚至反抗的樣子,但是卻只看貴順公主和平日裏一樣,無比純真的對著西太后一笑,“沒事的,外祖母,我知道,我都懂的,陛下也是為了兩國的關係才答應下來的。”

    她這麼說,自然贏得西太后一陣感動,直呼懂事的好孩子,就是明帝心內也有點愧疚,想著出嫁的時候,一定要多給她添妝奩,讓貴順郡主嫁的風風光光。

    只是雲卿卻不太相信這位貴順郡主,能將林真打得兩年後看到她還渾身發冷的人,竟然在被賜婚和親的時候,還這麼從容溫和,這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了。若不是之前看過她揮劍殺人的那股狠勁,單看貴順郡主如今的模樣,還真正是賢良溫婉,十足的乖順模樣。

    可是雲卿總覺得,貴順郡主平日裏那樣的狠毒,到了如今婚姻大事的時候如此平靜,倒讓人覺得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聽到賜婚的對象終於確定是貴順郡主,謝氏繃緊了的全身終於可以放鬆了,手指還不由的有些微涼,抓住雲卿的手還沒有鬆開。

    雲卿察覺到手心裏的冷濕,轉過頭來看謝氏,卻能看到她不薄的三品淑人服領口有微微的濕痕,顯然是剛才緊張過度,不由的眸中變得軟軟的,“娘,你看你手上都是汗。”

    身上的衣物濕了,在明帝沒有宣佈退席的時候也只能堅持的穿著,不過殿內很暖和,沒有大礙,但是比起這個來,謝氏更高興的是女兒還留在身邊,不要到陌生的地方去。

    做父母的便是如此,他們不需要兒女嫁的多好,只要兒女能留在身邊,想念的時候能看到,看著兒女的面容就很開心了。

    “沒事了。”雲卿笑道,眸子在在場的熟識的人面容上掠過,安雪瑩也是松了一口大氣,對著雲卿長呼了一口氣。

    耿沉淵則是舉了杯子和雲卿對飲一杯,安初陽還是冷冰冰的,只是臉色明顯沒有開始那樣擔心了。

    賜婚了以後,宴會自然就歡樂了起來,絕大多數人都為自己或自己的女兒逃過和親一劫而心情格外的好,觥籌交錯之間,映得某人的面色越發的難看。

    二公主端著酒杯,走到貴順郡主的身邊,笑道:“恭喜妹妹就要去和親了,西戎太子英武不凡,妹妹嫁給他一定會幸福的。”

    貴順郡主已經從殿上走了下來,不想呆在這個地方,此時聽到二公主充滿了嘲諷意味的話,不由冷笑一聲,“怎麼,二公主你有什麼好諷刺我的,我是去和親,嫁的還是個太子,你呢,嫁人兩天就將夫君抽得差點死了,如今陛下根本就不見你,若不是母后讓你進來參加盛宴,只怕你現在都進不來!”

    雖然兩人以前都是公主,但是二公主才是明帝真正的女兒,但是比起熊煙彩來,二公主也要排在後面,最好的東西西太后和明帝都會優先給熊煙彩選擇,一個真公主,一個是越級封的公主,可想而知,這樣的區別對待,會給人造成什麼樣的心理。

    也許別的公主知道熊煙彩的身世後,會覺得讓一下也無妨,但是二公主不會,她才是血統最高貴的公主,憑什麼要讓一個外來的假公主,於是從小兩人便對盤,打鬧吵架根本就不新鮮,二公主還帶領其他人不跟熊煙彩玩,說熊煙彩是沒爹沒娘的孩子,直到有一次熊煙彩直接將一個罵她的臣子女兒推到湖中差一點就淹死之後,就再也沒人敢當面說了。

    但是二公主和熊煙彩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很不對盤。大約是屬於你有我也要有,不爭到底沒有輸贏就不甘心的這種。

    奇妙的是,兩人在欣賞男人方面沒有達成統一。也算是耿佑臣之大幸了。

    二公主被貴順公主嘲諷,額頭上頓時又出現細紋,惱怒道:“父皇沒有不理我,他是太忙了!你休要胡說!”

    貴順郡主看到她一惹就怒的模樣,從鼻子裏輕視的一哼,冷笑道:“陛下哪里忙了,他到底多忙,他現在不還是在和那些大臣喝酒嗎?怎麼也沒跟你這個女兒說上一句話呢?你個蠢貨,新婚第二天就把自己的駙馬打傷,讓那些禦史的摺子飛一樣的傳到了陛下那,說他教女無方,二公主殘暴不仁,氣的要死了,難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皇后就是為了教出你這樣的女兒,而在儲秀宮中一直反省嗎?你若不是皇后的親女兒,哼……”

    貴順郡主哼了一聲,懶得說後面的話,因為二公主的臉已經被氣得漲紅了起來,她最近是一直受到排斥,遞帖子進宮,父皇不見她,母后也一直不見她,就連四弟也不見她,她完全被孤立了起來,走到哪里去都有人指指點點。

    二公主想要對人動手,但是發現別人根本就不怕她,沒有了明帝和皇后的庇護,公主其實和普通的平民沒有區別,她整日裏在屋中,聽嬤嬤的話儘量的規矩一些,等外面的閒言閒語消散了一些,母后就會見她了。

    正因為如此,耿佑臣也越發的有了脾氣,這幾晚都不去她的屋中,她脾氣一上來,就要去罵人,誰知道耿佑臣竟然還打了她一巴掌。

    脾氣上了頭,二公主也不管什麼禦史了,和耿佑臣扭打到了一起。雖然沒吃什麼虧,但是這是她新婚以後第一次受到被打的待遇,耿佑臣下手很狠,扇了她幾個耳光,還罵她是個潑婦。

    要是喚作以前,耿佑臣敢這麼做嗎?他只能來討好她,哪里還敢動手!

    二公主不由的怒意沖頭,對著貴順郡主想要動手,猛然意識到這裏是宴會,將要抬起的手收了回去,低吼道:“你說我,你以為你自己呢,喜歡禦鳳檀那麼久,還不是要被送出去和親,假的就是假的,你就算是封了公主,可實質上就是郡主,還能像真的公主一樣嗎?我雖然不受喜歡,可我嫁的是我喜歡的人,每天和他在一起。你能嗎?你要跟著這不知道什麼西戎太子,到那沙漠的地方去,以後不要說看禦鳳檀了,你連能不能回國都是一個問題!”

    二公主的話十分狠毒,每一句都是說中了貴順郡主的心事,是啊,她喜歡的是禦鳳檀,那麼早就喜歡了,可是到現在,她沒有嫁給他,反而要嫁給一個勞什子的太子,遠在千里之外,她頓時眼底蒙上了一層陰霾。

    看她這幅樣子,二公主很是開心,敢罵她,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哼,她也學著剛才貴順郡主冷笑的樣子,“我要是你,當場就跳出來大鬧,死活不嫁給那西戎太子,皇祖母和父皇那麼喜歡你,你這樣大鬧,他們肯定不會強迫你嫁出去的!”二公主當時在那看著,就覺得貴順郡主太不會利用資源了,要是她,早就大吵大鬧,讓這個賜婚沒法進行去了!

    笨蛋,白癡!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嗎?貴順郡主白了二公主一眼,這個蠢公主到現在還沒發現自己被明帝和皇后嫌棄的地方是什麼?蠢成這樣,幸虧是生活在皇家。當時那樣的情況,她要是跳出來大鬧,那才是真正和豬沒有區別。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大吵大鬧,惹得全部的人都對生厭才嗎!”貴順郡主實在受不了二公主那白癡的樣子,轉開目光。

    正好看見雲卿和林真,安雪瑩在開心的笑著,那笑容如同雪夜裏的紅梅一般耀眼,刺得貴順郡主雙眼幾乎要流淚。

    沈雲卿,和親的人是你,是你!我絕對不會代替你去和親的!

    “你說,當時那詩真的是你外祖母寫的嗎?”安雪瑩想起當時在亭子裏的詩,總覺得有些奇怪,雲卿既然說要參加詩歌比試,應該用別人的詩。

    “不那樣說的話,怎麼讓古晨思自己暴露出來。”雲卿端了一杯果汁喝下,唇角浮起的笑意帶著微微的調侃,和狡黠。

    安雪瑩頓時贊道:“我就知道,那詩肯定是你寫的,當時在白鹿書院的時候,夫子就說了你詩寫的好了。只可惜了,本來被稱讚的人應該是你呢。”當時周圍的人都對三首詩讚不絕口,要是知道是雲卿寫的,肯定會驚呆了,以後他們再不敢小瞧雲卿了。

    “要那名聲做什麼,反而更累。再說我也不喜歡那個。”關於詩歌,也只是前世悶在家中經常對月空悵而出的,這一世,她的精力都在實際有用的東西上去了,多學醫術,多看史書,對於如今的她來說,絕對比會吟詩要實用的多。

    雲卿說完,將手中的白玉杯放下,抬起頭來,正好望見站在殿上一角的貴順郡主轉過頭來,一雙畫了上挑眉黛的杏眸直直的射向雲卿,眉宇間透著一股濃濃的戾氣,似無月無星的黑夜最深處一般寒涼可怖。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3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49 AM 編輯

正文 124 誰威脅誰

    盛宴上,除了貴順郡主和西戎太子,明帝還將安玉瑩指給了四皇子做側妃,這無疑又給薛國公一個打擊。以安玉瑩的身份,便是做皇子正妃,也是夠的上的,卻偏偏被明帝指了為側妃,可見當日雖然薛氏將罪名承擔了下來,明帝心中顯然還是不放心。

    西戎太子赫連安元顯然心情很好,和周圍來說話的官員不斷進酒,甚至還時不時的走到禦鳳檀的身邊去挑釁兩句。

    可惜禦鳳檀一直都冷著臉,不太想理他的樣子,便是如此,赫連安元的心情也是十分之好。

    雲卿和上來說話的小姐們聊上幾句,大部分的時候,還是安靜的在一處,沒有與其他人一般,一堆堆的坐在一起。她對這樣的宴會並不喜歡,如果不是必要去參與一些事情,她寧願弄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遠遠比在這兒看著人虛情假意要好的多。

    四皇子坐在前面的位置上,一雙眼睛如同冰浸一般,在殿上華麗鮮亮的人群中尋找雲卿的影子,他被指婚娶了安玉瑩,而雲卿卻沒有被指去和親,這一切,是不是和以前一樣,又是她精心策劃後所得到的結果。一個弱質女子,能做到這一步,要是以前,他根本就不敢想像,如今卻屢屢會往沈雲卿身上去套,每件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最後都會變得和原來的計畫不一樣,仿若事情根本就是由她一手操控。

    他不願意這麼想,又不得不這麼想。

    “韻寧郡主坐在此處看什麼呢?”雲卿正出神的想事,回過頭來,望見赫連安素手中端著一杯酒,唇含淺笑的走到她身邊。

    若是不說赫連安素是西戎來的皇子,單這麼看,他比較像是一位家境富裕的公子哥,有著長眉星目,臉上的表情不盛氣淩人,反而有些讓人覺得溫和,面容也比赫連安元要白皙一些,身材偏頎長,威而不猛。

    然而生在皇家的人,沒有一個人可以輕易小視,他們表面上和內心裏的一切,往往是完全相反的,至少,也不會全然展現。

    “安素王怎麼沒和太子一起慶賀呢?”雲卿不答反問,目光在遠處與眾臣交杯的赫連安元身上。西戎人愛喝酒,赫連安元一人與眾多大臣敬酒,沒有一絲不適。

    赫連安素聽她說話那種漫不經心,目光在說話時花瓣一樣的唇角掠過,淡淡一笑,“我認為應該慶祝的是韻寧郡主你,若不是瑾王世子故意表現出對貴順郡主的在乎,我皇兄是絕對不會要求娶那位郡主的。畢竟韻寧郡主豔冠天下,有眼睛的男人都會選擇的。”

    他說話的時候,雙眸望著雲卿,從亭中開始,直到殿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禦鳳檀身上,直到赫連安元突然站起,要求將和親人選改為貴順郡主的時候,他便覺得這是一個圈套,最後果然看到了禦鳳檀和沈雲卿之間眼神的交流,雖然沒有什麼特殊的,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其中不簡單。

    雲卿望著他,一早就知道這位安素王過來尋她說話不會是覺得她沒被選為西戎太子妃的安慰,果然一來開口便是扯到了其中。不過她的臉上沒有出現赫連安素以為的那種驚惶,雙眸平靜,甚至還噙著一抹淡淡的優雅的笑意,略微側過頭,露出姣美的側臉,輕啟唇瓣道:“既然安素王如何肯定,為何不直接去告訴太子殿下呢?”

    饒是安素王做好了心裏準備,大概也只想到了她會否認,會威脅,會驚訝,卻不該是這樣的回答,那樣的雲淡風輕,仿若淡淡的回答一句——你覺得這花好看嗎?這樣的問題。

    他下意識的道:“你難道不怕我去告訴皇兄?”

    此時殿中的氣氛正是熱鬧,眾人都在相互交流說話,他們兩人的說話聲不大不小,在喧囂之中很快就融入了進去,然而兩人的臉上都綻放著笑意,遠遠的掠過一眼,只會覺得赫連安素是在和韻寧郡主客氣的說話,不會想到實際上兩人正在進行一場心理的交戰。

    赫連安素看著雲卿,在她妍美的臉上,看不出一絲驚惶,仿若他剛才所說的話,和她沒有分毫的關係。

    真是與眾不同。赫連安素在心內對雲卿的評價又多了一句,從水榭中的詩詞比試中已經看出,她並不是一個如同外表一般柔弱無靠的女子,在被古小姐剽竊詩歌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應對各種突發情況的處理,在被人冤枉時,悠然不迫的拿出證據,將詭計戳穿。在眾多小姐被琉璃風鈴突然碎裂而嚇得驚慌大叫的時候,只有她拉著身邊的另外一位小姐,從容的往後退了三步,避開碎片崩裂時所能射到的範圍。

    這樣的女子,西戎並不是沒有,但是那些女子都會顯得咄咄逼人或者鋒芒畢露,甚至是在事後再去反應,而沈雲卿一直是不慌不忙,她對接下來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給人一種掌握在手心的錯覺。

    對,是錯覺。

    這世界上是沒有一個人能真正將所有事情都掌握的,天時,地利,人和,這三方面,有兩樣,並不是人可以完全掌握的,但是能掌握到其中一兩樣,也是非常強悍了。

    赫連安素的出身不高,在西戎王眾多的皇子中,不算是最出類拔萃的。

    但是雲卿曾經聽耿佑臣說過,西戎王對其中一個皇子非常喜歡,也就是赫連安素,那時候太子已經下臺,若是不出意外的話,繼位的就會是這位默默無聞的安素王。

    上一世的耿佑臣是四皇子的左膀右臂,知道的東西不少,雖然對雲卿這個妻子不是十分滿意,但是期間做出的濃情蜜意,讓他還是說了不少的事情,然,那時候就算他說的再多,雲卿對這種國與國之間的局勢也不感興趣的。好在當時因為對耿佑臣情有獨鐘,他說過的每句話總是格外留心,現在看來,也不算是件壞事。

    根據現在來看,赫連安素一直扮演著赫連安元的跟班王子的角色,只怕現在西戎王還沒有對這個兒子特別的喜愛,如此分析,赫連安素這個人還是扮豬吃老虎的類型。因為出生地位不高,所以只能依附于赫連安元身邊,將可以收復的力量慢慢的收為己用,待到有一天機會合適,足夠強大的時候,再將猛虎扳倒,從而一躍成王。

    對對手的分析準確,才能讓自己處於主動的局面。

    雲卿緩緩的一笑,“怕,自然是的。”她口中說著害怕,卻讓赫連安素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來,不知道面前的少女接下來會不會再接上一句來,果然,頓了一頓,雲卿道:“可是安素王,你並不會去對太子殿下說的,對嗎?”

    這一句,又超出了赫連安素的計畫之外,他手指不由的握了握,微微一垂頭遮掩住眸中驚訝的神色,接二連三的為一個少女所說的話而驚訝,有些超出了他的意外,不過這也只是短短的一瞬,抬起頭時,赫連安素還是那個滿身平和的皇子,“你就這麼肯定?”

    “當然,若是安素王你要提醒太子的話,早就說了,又何必等到陛下賜婚了以後,再跟我說呢。想來安素王到大雍之前已經調查了很久了吧,我在這京城什麼地位,你實在是清楚得不得了,雖然是封了一個郡主,可怎麼比得上那個由陛下親自帶到宮中撫養長大的貴順郡主呢?于兩國的友好寧靜來說,一個沒有實權的郡主和一個身受大雍陛下和西太后寵愛的郡主,安素王當然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娶一個真正保持兩國平衡的郡主吧!”

    雲卿一口氣說完,端起手中的白玉被抿了一口茶水,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的陰影,幾乎要蓋到了白而透淨的玉杯上。

    赫連安素不過是淡淡一笑,對她這番話似乎是有些興趣一般,“郡主這個理由也算是說得通,可代表了兩國和親的人,無論如何,西戎都會好好對待她的,不管她之前是什麼身份,嫁到西戎後,就是西戎的太子妃,這一點不會有任何區別。我不需要為這點而去隱瞞皇兄,剛才我沒說,只不過我還沒有確定。”

    他也沒有否認雲卿所說的觀點,對於和親的物件,身份高貴一些當然是有利的。但是更因為這句話,雲卿篤定了一點,“安素王,你若是真正的確定了這點,是我設計而導致了最後讓太子改選了貴順郡主,你就應該更不會想要我嫁給太子殿下了。”

    她淺笑盈盈的眸子裏,赫連安素看到了自己再次一凝的目光,心底的那一瞬幾乎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出口道:“你為何會這麼想?”

    他的眸子這一霎那射出一種極為銳利的光芒,大概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消失在一汪平靜之下。雲卿不以為意道:“安素王並非池中物,看你這次出使大雍,一切都以太子殿下為主,所有的一切都是聽從他的安排,同樣作為皇子,你因為出生不高而被淹沒在眾人之中。同樣是西戎王的兒子,為什麼你就因為從另一個人的肚子裏出來,而受到忽視,沒有人在乎你,沒有人將你真正當作皇子來對待,這高貴的出生並沒有給你帶來高貴的生活,你在困苦中迷惑,甚至掙紮,最後發現,只有借助別人,才能讓西戎王發現你,最後你選擇了地位很高,但是頭腦卻不見得最聰明的太子,你接近他,為他出謀劃策,消除他的疑心,成為他最信任的人,所以這次出使,他也帶著你一路同行,因為他很信任你,一點兒也不擔心你會在路途中找了理由將他除掉。就連剛才琉璃風鈴碎了的時候,你不是還伸手拉了他一把嗎?”

    赫連安素聽著雲卿的話,手指慢慢的握緊,喉嚨上下移動,像是拼命吞咽下所有的情緒。

    “其實不是這樣的,你當然很想那個風鈴就這樣砸下來,砸到太子的頭上,讓他頭破血流,最好是從此以後再也不能醒來。可你不能這麼做,因為若是他出了事,你這個陪伴著一起來的皇子一定也會受罪,王后一定不會放過你,所以你心底猶疑了瞬間,最後選擇了還是將太子拉了出來。這樣一來,他更加信任你,你卻覺得更加不甘。你這麼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最高的位置,但是為什麼太子那般不如你,卻一出生什麼都有了,就算帶兵大敗大雍,也照樣坐穩在這個位置。你不會再讓他娶一個聰明的妻子,一個真正會幫助到他的妻子,你寧願他娶一個地位高,但是事實上不會有任何幫助的妻子。因為你早就知道貴順郡主對禦鳳檀一片癡情,性格又狠厲霸道,這樣的女子娶回去,對於男人來說,是一匹難以駕馭的野馬,稍有不順,便會將火惹上身。”

    赫連安素目光裏透出一股隱隱的憤恨,指節青到發白,透出了死亡一般的色彩,聲音如同嗚咽的獸,低沉的可怕,“韻寧郡主可真會編故事。”

    雲卿聞言,低頭輕緩的一笑,面容白潔的好似最美的玉蘭花,“安素王覺得這故事也不錯吧。你知道嗎?若是我被送去做了太子妃,既然人到異鄉,而我身後又沒有足夠的盾力來保護我的話,也許會一心一意的幫助太子殿下,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重,等著他有一天坐上至高無上的皇位,我也能有一席之地呢。”

    她才不相信赫連安素真的當這是一個故事,皇權傾軋,在哪一個國家的皇室都是不可能避免得了的。赫連安素身在其中,就不能安然避過,他就算再溫順,也掩飾不了本性。何況在泓月水榭時,雲卿將他的舉動已經看的清清楚楚。

    赫連安素的面容不再沉靜,此時的他眉眼聳起,透出幾分戾氣,乍看之下,和赫連安元終於有一分相似,那被掩藏在伸出的不甘不願,在少女充滿了輕柔誘導的嗓音中終於浮出了兩分在臉上,他緊咬牙根,盯著雲卿好一陣子,半晌後,方開口道:“你果然很聰明,但是你不知道,太聰明的人往往死的很早嗎?”

    “安素王,你這是威脅我嗎?”雲卿臉色忽然也變了,從剛才的微笑變得帶上一抹愁,雙眸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說話時,唇瓣微微的動著,但是一字一句依然很清晰,“你今日和我在這裏說話,已經超過了一刻鐘,大殿上的人看到的不少。如安素王所說,瑾王世子真正在乎的人是我,你說,若是在此之後,我接著就出了事,第一時間,所有人會想到誰,一定是安素王你的。”

    “那不一定……”赫連安素出口反駁。

    雲卿不理會他,繼續道:“大雍有一句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一個出使的皇子在我國內殺害了一名郡主,就算是為了天子的顏面,到時候我國陛下也不會輕易了了的……”

    赫連安素聽著雲卿的話,她說的沒錯。此時他已經明白為什麼沈雲卿的臉色要變得似乎愁和為難了,因為在場已經有幾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其中一道非常明顯的,便是那狹長的雙眸裏漫出來的冷意,在眾人之間穿梭過來,絲毫沒有減少其中嗜血的殺意,甚至還有幾名華衣公子,目光也在這處停留,目光裏的關注並不比瑾王世子要少。

    看來這名韻寧郡主並不如表面上所看的那般簡單而慘無勢力。她的死不會就單單被判定為簡單的一起兇殺案。

    然赫連安素雖然是一名出身不高的皇子,但骨子裏還是留著皇室的血液,至少在平民中,他依舊是帶著一層金黃的光芒的,此時被雲卿這般威脅,心內分明很不是滋味,面色露出冷意,“據我所知,大雍和西戎結盟,不僅僅是為了和平,你們的糧草能跟的上嗎?就算你的死陛下知道不是意外,但是他為了一國的平靜,會做這樣財力不接之事嗎?”剛才赫連安元求娶貴順郡主時,赫連安素看得出明帝的不舍,但是到最後還是選擇了將貴順郡主選為和親物件,家國天下,對於一名皇帝來說,天下肯定比一個女人來的重要。

    不得不說,赫連安素在來大雍之前,的確做了很多準備,對兩國的大局勢和簽訂盟約的主要原因都進行了一番研究,但是,很顯然,他瞭解的太少。

    雲卿在收到想要的效果後,接著就笑了起來,笑聲如同頑童在捉弄了人後,那種得意,配合她銀鈴般的聲音,卻讓人心頭有一種酥麻的難言韻味。

    “安素王,你既然知道我出身不高,如何不知道我父親是誰?!如今大雍全國最大的布商就是沈家,店鋪遍佈全國上下,就連皇宮裏御用的布料,都出自沈家。雖不說富可敵國,可你如果知道我是沈家唯一的女兒,你就明白,當我父親知道他女兒死在何人手中,又因為什麼原因而死。他也許可以傾盡一切,資助軍資呢?那時候,不知道西戎王和太子會怎麼想你這位兒子和弟弟呢,明明是選為去和親的人,最後卻殺了對方國家的一位郡主,這樣的舉動究竟是求和,還是引敵呢?我想安素王應該清楚這其中的利弊,不用我說的再清楚一點了吧。”

    西戎的兵馬在每年的戰役中消耗不少,加上禦鳳檀那種絕滅似的追擊,幾乎損失了一大半的精兵。西戎雖然沒有國庫空虛,但是地廣人稀,人員才是他們最大的財富,沒有足夠的精兵,再多的錢也堆不出活人去參與戰役。正因為如此,西戎和大雍才會兩國各退一步,現在簽訂盟約的情況出現。

    一旦大雍有了錢財資助,西戎面臨的便是危險的局面。兵臨城下,雄兵攻城。那時,西戎王和太子還會將他當作自己的兒子,親愛的兄弟看嗎?只怕不會,他們會想到交出這個破壞合約的人,也許能換來一時的平靜。不,也許不用交出來,他只要一回去就會被父王責怪,到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他這半生的努力,也許就瞬間毀滅。

    赫連安素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他是不知道,也未曾想到這一點。在他看來,西戎的女子多柔弱,再多的才學也不過是吟詩作畫,看起來美麗,實則如同瓷器花瓶一般,碰觸即碎。若不是今日看出賜婚的端倪,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沈雲卿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她根本就是看透了他,他來威脅她,甚至帶上了一種自取其辱的意味。他望著她翹起的唇角,那裏仿佛是有著無盡聰慧的話語,望著她絕美的面容,他不會再想到花瓶二字,而是國色芳華,表裏如一。

    這一刻,他的心情很複雜,他很想將面前這個笑容裏帶著嘲笑的少女就這樣掐死在面前,又覺得很慶倖,太好了,太子不需要這樣的太子妃,若是有了這樣的女子在身邊,再想要扳倒赫連安元,必定要費上更多的心力和時間。

    他的計畫已經籌謀了一半,不能因為任何不穩定的因素,而讓之前的部署功虧一簣。

    想到這裏,赫連安素心頭的怒意,和臉色都強壓了下去,換成了一種非常和氣的神色,手指松了松,努力將剛才因為過分用力克制情緒的手指變得不那麼僵硬,在幾瞬間,就已經將取捨判定。然後舉杯含笑道:“郡主風趣幽默,和你聊天感覺很輕鬆,希望以後還能和郡主多聊聊。”

    雲卿今日和赫連安素說這些話,也不是為了樹立一個新的敵人,她只是告訴赫連安素,怎樣做對大家都好,不會橫生麻煩,然,麻煩來了,她也不會害怕麻煩。她舉起手中的果汁杯,同樣微笑道:“歡迎來到大雍。”

    赫連安素與她虛敬一下,然後一飲而盡,他平日裏甚少如此大口喝酒,今日卻恨不得酒能將心口那火撲滅。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來威脅人,反而被一個女子步步緊逼,不得不落到和她說和的地步,縱觀西戎,只怕沒有一個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在剛才的談話裏,她幾乎調動了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一寸一分,每一個可能她都說了出來,看起來在朝中如此不起眼的一個人,竟然有這樣大的力量,不得不讓赫連安素反思,以往他在國中的時候,是不是因為有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雲卿見赫連安素眼神微閃,沉思不定,暗中冷笑,和聰明人說話倒也不乏一個好處,雖然她有其他辦法,無論如何,赫連安元也是不可能娶到她的,但是如此一來,倒是能讓赫連安素安分不少,比起那個西戎太子來,這位皇子的心機明顯要深沉的多。若是她沒猜錯的話,用智趣題來選擇太子妃的方法,一定是赫連安素想出來的。

    宴會終有散時,宮中馬車上百,依次按照順序出去,雲卿走到了馬車旁,謝氏正要上車,卻被雲卿喊住:“娘,等等。”

    謝氏不知女兒為何開口喊住她,卻停下了動作,問道:“怎麼了?”

    雲卿想到今日殿上貴順郡主那惡鬼一般的眼神,心裏便更謹慎一些,畢竟她不是個按常理的走的人,每一次出手都是相當的惡毒,不讓人死,卻要將別人最為驕傲的東西損害。毽子踢的好就要斷腿,容顏美的便要抓爛,誰知道會不會在馬車上動手腳。

    “你們先將馬車車盤檢查一番。”雲卿抱著慎重的心理,開口吩咐道。

    “大小姐,馬車出門之前,奴才都在府中檢查過了。”車夫有些疑惑的說道。

    “你們剛才一直在馬車旁嗎?”雲卿沒有再說,而是轉而問兩名車夫,眼底露出的光芒讓車夫不敢亂答。

    “回大小姐的話,奴才兩人中間曾經離開過一段時間。”畢竟參加宮宴的時間很長,車夫不可能一直站在馬車旁邊,也會溜到牆角一起聊下天,偷下懶,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罪,不過此時雲卿問出來,車夫心裏倒有點忐忑。

    雲卿也不是來追究這些的,但她也不會跟車夫去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既然如此,就檢查一下,以免出了什麼問題。”

    車夫雖然不知道為何如此,但是秉著負責的態度,也躬身道:“是,小姐。”畢竟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麼事情,他們兩人也逃不開關係,而且大小姐在府中下人裏口碑一直都好,不會無緣無故的出這種責難。

    雖然有些麻煩,兩名車夫還是就這樣裏裏外外,將車子的每一個細節都檢查,見雲卿態度很嚴肅,他們將馬兒的的腳掌也細細的檢查了一次。

    謝氏在一旁望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又覺得這麼做是必要的,今日在殿中的事情,實在是讓她害怕。

    就這樣,旁邊的馬車一輛輛的離開了,而這時,車夫終於檢查了最後一個接合處,起身拍掉身上的浮土,“夫人,大小姐,已經檢查好了,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雲卿在一旁望著兩人的動作,見沒有異常,這才點頭扶著謝氏上了馬車,然後自己才跟著坐了進去。

    謝氏進了馬車後,方問道:“你在殿中和那西戎的安素王在說什麼?”當時她不是沒看到安素王和雲卿說話,但是看兩人表情都沒什麼異常,也沒有走過去了。女兒馬上就要及笄,起碼的交際是要懂得的。但是並不代表謝氏不擔心,在做娘的心裏,時時刻刻都為著兒女在操心。

    “他說恭喜我不用去和親。”雲卿看了一眼馬車外的霞光,收回眼,對著謝氏道。

    謝氏明顯不相信,“他是西戎的王爺,為何要這麼說,難道他也覺得自己國家不好嗎?”

    “他的原話是——女兒不用去和親,他覺得很遺憾,但是在我看來,不就是恭喜了嗎?”雲卿一把保住謝氏的胳膊,抬起臉,兩隻眼睛閃亮亮的望著謝氏。

    “你啊,真是鬼機靈的,看來娘是白擔心你了。”謝氏將女兒散了的頭髮往髮髻上攏了攏,輕柔的指腹從頭髮上掠過,像撓癢一般的愜意,雲卿舒服的閉上了眼睛,往謝氏身上又蹭了蹭,“你爹可真是過的驚心動魄了,剛出海回來,接著今兒個參加宮宴的時候,聽到你要去和親,那臉都嚇白了,等下回去,肯定少不了要發下牢騷。”

    說起丈夫來,謝氏也笑的軟和恬謐,方才丈夫為了不讓女兒去和親,臉色都急的發白了,心裏一定和她一樣著急的。

    雲卿嘴角笑了笑,說起父親,她就想到威脅赫連安素說的話,若是她出了事,父親會為她傾盡家產復仇的,當時赫連安素大概也是因為在殿上的時候,看到沈茂不畏明帝說出拒絕的話來,才會那樣相信的吧。

    有家人在身邊的感覺真的很好,靠著謝氏軟軟的胳膊,雲卿嘴角浮出幸福的微笑。

    從紫禁城到撫安伯府,大概半個時辰就到了,雲卿扶著謝氏下了馬車,剛走到垂花門前,便看到朱砂在門口,臉上帶著不好的神色,“夫人,大小姐,老爺出事了……”



正文 125 臨死心願

    雲卿扶著謝氏下了馬車,剛走到垂花門前,便看到朱砂在門口,臉上帶著不好的神色,“夫人,大小姐,老爺出事了……”

    陡然聽聞此語,謝氏眼中帶著一抹質疑,反問道:“老爺不是剛剛從宮中回來嗎?”沈茂的馬車停在另外一片地方,根據宴會結束的時間,雲卿他們檢查了馬車,耗費了相當長的時間。沈茂應該比謝氏和雲卿先到家中。

    朱砂點頭,“老爺剛到家中,是馬車出了事……”

    “老爺現在在哪?他有沒有受傷?”謝氏一聽是馬車出了事,第一時間轉過頭和雲卿對視了一眼,剛才女兒還在檢查馬車有沒有問題,如今就聽到沈茂是因為馬車出了事,任誰都會第一時間覺得不對勁。

    朱砂在前頭帶著路,一邊跟謝氏解說道:“路上一同帶了大夫回來,正在替老爺檢查傷痕,看起來並沒有大礙,但是腳似乎不能動了。”

    到了內院,謝氏急急的掀開簾子往裏走去,便看到沈茂躺在榻上,大夫正在替他包紮腿骨,臉上蹭出兩條血口,看到母女二人的時候,喊道:“你們沒事吧?”

    “我們沒事。”謝氏走到榻邊,問大夫傷勢如何,大夫將右腿的腿骨上綁定好了之後,才道:“小腿骨因為撞擊有點開裂,我已經給撫安伯綁好了,這一個月不要亂動,以免再次傷到骨頭。”

    雲卿聽完大夫的話,轉頭望著站在屋內的人,除了沈茂和大夫以外,屋內還有禦鳳檀和安初陽兩人。

    “多虧世子和安公子兩人出手相救,若非如此,今日我只怕要隨那瘋馬一起撞死了。”沈茂想起剛才在街上突如其來的一幕,心內還有些驚訝。

    他出了皇宮,坐上馬車準備回家,起初還沒事,豈料走了一半之後,馬兒突然就開始煩躁不堪,以至於車廂開始歪斜,車夫一再訓斥下,馬兒的暴躁不減反增,漸漸的不受控制,拉著馬車就開始在街上亂撞,緊接著,車輪又突然松掉,他的腿就是這個時候撞到桌角上,撞裂開來。馬車傾斜著任由兩匹瘋狂的馬兒拖著在街上亂跑,其中一名車夫被甩到車下,被馬蹄一腳踩到肚子,當場就吐血暈了過去。

    而沈茂在車廂內咚咚的撞得頭發暈,根本沒法想辦法逃生,好在這時,安初陽路過,跨身上馬阻止馬兒在四處亂轉,而禦鳳檀也一同出手將沈茂從在地上拖行很長時間,開始撞散的車廂裏救了出來。

    聽完這段話,比起謝氏的擔心,雲卿還有疑問,“馬兒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瘋吧,你們查出是什麼原因了嗎?”

    禦鳳檀凝眸往沈茂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的笑意此時隱了下來,現在雲卿的父親,也就是他未來的岳丈受了傷,他若是帶著笑豈不是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而安初陽目光停在雲卿微顰的眉頭,回答道:“馬死後,檢查發現蹄上有刺,而馬廂的車輪同樣被人做過手腳。”他說話一向都是很簡短的,至少在雲卿看到的時候,都不太多話,此時更是言簡意賅的將出事的原因說了出來。

    站在側方正安排丫鬟去熬藥的謝氏聞言也轉過頭來,“知道是誰嗎?”

    “暫時未知。”

    禦鳳檀狹眸微抬,玉般的容顏上帶著幾分了然,與雲卿投過來的視線正好望到一起,都從對方的眼眸裏,猜到了是誰下的手。

    官員停放馬車的地方,有侍衛巡邏管理,若不是自己人,不會那樣輕易的進去,還能有時間在馬上動了手腳。當時貴順郡主那種充滿了仇恨的眼神,按照她有仇必報的個性,只怕是已經讓人下手。

    若是單單嫉恨雲卿,尋常人一定是往雲卿身上下手,而這個貴順郡主,所想的方向有所不同,她喜歡毀了人所在乎的東西。那麼沈茂身為雲卿的父親,也算是她在乎的一種,如果父親突然去世,對雲卿來說,必然是巨大的打擊。

    雲卿自問自己重生之後,隨著事情經歷的越來越多,她也並不是個婦人之仁的人,但起碼她有堅持自己的原則,不到必要,不會輕易的讓一個人去死,人命的重要,只有死過一回的人才知道。正因為如此,雲卿心內卻有一層冰霜開始集結,她的雙眸望著父親躺在床上,和母親說話的樣子。一個溫聲安慰,一個目光關懷,雖然沒有過多的動作,也能看的出是相親的夫妻,那種淡淡的溫暖始終環繞在身周。

    這是她重生的目的,為了沈府這個家,她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好的壞的,也只是能讓沈府安然的存在於世上,讓父母,弟弟不受傷害。但是貴順郡主今日,將這手伸到了父親的馬車上,當時要不是安初陽和禦鳳檀在,那麼不會武功的父親在馬兒瘋亂的拖拽下,在車廂內撞擊翻滾,最後是因為撞死在車上還是跌下車廂而死,雲卿不敢去想,可她忍不住的就會去想。

    貴順郡主今日之所以沒有在她的馬車上下手,恐怕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既然她要做這樣的事情,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雲卿。”沈茂和謝氏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後,抬頭看著自己的女兒,今日大殿上,當聽到明帝點雲卿的名字要送去和親的時候,他的心急如火焚,那一瞬間,幾乎是忍不住就想大聲的拒絕。此時看到女兒,便有一種珠寶再次回歸自己的心情。

    短短小半年沒見面,沈茂的目光在女兒身上上上下下打量,雲卿變了,似乎每一時每一刻都在改變,比起以前來,越發的有一股大家女子的氣質,舉手投足之間已有一種魄力,如畫的眉目中如若雲淡風輕中又暗含風卷雲散之力,讓人不能輕視,那一雙鳳眸顧盼流轉之間,已經有了女子的風情,更多的卻是一種睿智,藏在心靈的深處,讓人捉摸不透。

    雲卿聽到父親的召喚後,被走到他的身邊,看著沈茂臉上蹭破大大小小的傷口,眸中劃過一抹黯色,嘴角卻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爹,你的腿疼嗎?”

    骨頭開裂了若說不疼那是不可能的,但沈茂也不會嚷出來讓女兒擔心,“大夫開了藥,喝下去之後好多了。”沈茂一手握著雲卿的手,躺在榻上,對一直站在旁邊的禦鳳檀和安初陽道:“今日謝謝你們了,若不是如此,我還不知道現在在哪呢!”

    沈茂做生意多年,既有商人的圓滑,又因為經常和官員打交道,顯得多了幾分儒雅,再加上一張三十余歲卻依然俊朗的容貌,舉手投足間給人的感覺很舒適。

    禦鳳檀和安初陽兩人有著同樣的心事,便是沈茂致謝,兩人都十分客氣的說不用。

    聊了一會,此時沈茂受傷,也不能過久的留在這裏,禦鳳檀和安初陽便告辭。謝氏預備起身送他兩人,安初陽一雙沉黑的眸子在雲卿身上掠過後,道:“撫安伯有傷,夫人還是在這照顧著比較好。”

    謝氏看了看安初陽,嘴角掛起一抹笑意,停了身來,道:“雲卿,送一下瑾王世子和安公子。”

    聽到謝氏的話,安初陽嘴角微微一彎,眸中閃過一抹期翼,喉嚨動了動,轉身準備出去,禦鳳檀斜眸睨了他一眼,自然的一笑,漂亮的眸子中帶著狡猾的笑意,“不必了,撫安伯受傷,郡主心情肯定難過,此時只想在父親身邊,不用送我們兩人了。”說罷,玉般修長的手指拉住安初陽往外走去,步履相當堅定,異常快速。

    安初陽的臉一下就冷了下來,他還想與雲卿說一會話,禦鳳檀將他拉了出來,當然心情就不好了。

    仿若感覺不到身邊男子的不悅,禦鳳檀抬頭看著擦黑的天色,笑得無比的好看,眸子亮閃如星,想和雲卿說話,哼,那是不可以的。他才不要給情敵創造和卿卿拉近關係的機會呢。

    雲卿看著禦鳳檀拉著安初陽出去的樣子,不禁的抿唇笑了,這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喜歡吃醋啊。剛才安初陽明顯是要找個機會與她說話,禦鳳檀這傢夥就拉著人家快速的走了,真是個小心眼的。

    沈茂由人扶著睡到了內侍,這才和正在幫他拉被子蓋上的謝氏道:“你覺得安初陽如何?”

    謝氏手沒有停下來,蓋好被子後,坐到床邊沿,壓好被角,抬眸望了一眼沈茂,“怎麼,替女兒相看女婿了?”

    女兒馬上就要及笄了,這個時候談起年輕的公子,當然就是為了婚事了,沈茂道:“今兒個在殿上,安尚書跟我在話裏暗示了一點,大概是想兩家結親的意思。”

    原本在揚州的時候,安尚書那時還是知府,和沈家關係就算不錯,到了京城後,來往也算是密切的,兩家人算的上是知根知底,安夫人的性格謝氏也清楚,不是個很難相處的,若是做婆婆,必然也不會太磨人。

    而安初陽,作風良好,據說到現在,房中連通房都沒有,除了性子冷了些,其他方面也算是出色的,如今在宮中禁衛軍內做了從五品的官,也算的上是有事業。

    但是這個,還不是沈茂關注的重點,他用手將剛才謝氏壓的太緊的被子扯松了些,眉眼聳了聳,“我看安初陽對我家雲卿也是有意思的,今兒個那馬瘋的很,街上的禁衛軍看了一個個都躲開了,可他就不怕的沖了上來,多半還是要巴結我這個岳丈。還有咱們女兒走進來的時候,你注意到,他的臉也沒那麼冰冰冷了……”因為安初陽對雲卿有意思,可能又對安尚書提起過,安尚書才會在宴會上跟他隱晦的提起,大概是想看看沈茂的意思究竟如何?

    世家之間結親,雖說看中哪家就上門去提親,也不是貿然而去的。首先會經過兩家人或者認識的人相互透一個口風,若是雙方都有意,再正式上門,如此一來,避免了被拒絕的尷尬。

    做父母的在這方面會比較留意,但是謝氏和沈茂注意的方向好似不同,“我倒是有看到瑾王世子,他經常沒事過來坐坐,說是喜歡墨哥兒,軒哥兒,還送些小玩具過來,變著法子找雲卿說話,你說京城這麼多府裏都有小孩子,他偏偏就來咱們家,是為了什麼?”

    沈茂出去這麼久,倒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今天還是因為安尚書和他暗示了一番想結為親家的想法後,才有去觀察安初陽的表情,如今聽妻子這麼一說,是啊,當時瑾王世子也是千鈞一髮,冒著馬車車廂隨時會翻滾的危險將他拉了出來的。

    他不禁的生出一種父親的驕傲,挑眉道:“這麼說,雲卿還挺受歡迎的?那到底要將女兒許配給誰呢,兩個看了都不錯啊……”

    謝氏看著他一臉自豪樣,笑著轉開了頭,眼眸裏卻有著一抹黯然,“女兒如今是郡主,她的婚事咱們做不了主的。”

    一想到這點,沈茂臉上的笑意就淡了,想著自己女兒的婚事自己不可以處理,反而要讓明帝這個沒有養育過一分鐘的人決定,心內就有些不服氣,嘟囔了一句,“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郡主了……”

    “是啊,怎麼就變成郡主了……”謝氏跟著歎了一聲,外面有丫鬟推門進來,兩人停止了對話。

    深秋的夜裏已無蟲鳴,寂靜的街道裏,偶爾有幾聲小兒哭啼聲打破一抹僵硬,寒風吹起時候,卷起地上飄落的幾片樹葉,一彎冷月漂在深藍的天空,散著淡漠的月華。

    兩輛馬車從薛國公府急急的駛出,一路隻聽馬蹄聲聲,停到了甯國公府門前。

    馬上的人兒下了車,偏門立即就開出一條縫,望了一眼後,才趕緊打開了門,喊道:“薛國公來了……”一面帶著幾人往裏面走。

    薛國公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帶路的小廝反而因為步伐太小,在左側小跑的跟上去,一進了內院,便看到安玉瑩站在門前,小臉未施粉黛,帶著一抹蒼白,焦急走過來,拉著薛國公聲帶哭音,“外祖父,你趕緊看看娘吧,娘好像撐不住了!”

    “胡說!”薛國公擰眉輕斥,將安玉瑩那不好的話卡在喉嚨中,這才闊步走進房內,身後跟著薛東含和他的妻子海氏,以及薛東穀的妻子花氏。

    此時安老太君坐在屋中的主坐上,甯國公挨在床頭,安尚書和安夫人以及安雪瑩也站在旁邊,而床上躺著一個被被子蓋得嚴嚴實實,臉面卻帶著一種青白,氣息微弱的女子,正是薛氏。

    室內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雜在濃濃的熏香中,味道更加奇怪。這是薛氏被施釘板之刑後,身上的血口又深又大,止住了血後,卻因為釘子傷害了內臟,每日都會要嘔血,今日從早上開始,便不停的開始吐血,叫來了大夫看,始終都沒有辦法整治好。

    薛國公眉頭緊蹙,還是快步的走到了床邊,望著薛氏的臉,她已經沒了平日傲氣的雙眸泛著灰黑的顏色,好似已經無神了一般,看著前方,皮膚乾癟,有一種失血的青,還有一種缺水的干,嘴唇脫皮發白,一點兒也看不出之前那樣高貴的模樣了。

    “麗兒。”望著自己女兒如今的模樣,薛國公心頭也是一緊,上前飽含慈態的喊了一聲。

    薛氏此時喉嚨裏還有血泡在上湧,一股股的血液似乎又有往上沖的跡象,看到父親後,從被子裏伸出手來,喊道:“爹……”伴隨著這一聲的,還有血液從嘴角流出來,旁邊守著的丫鬟立即用帕子墊在頰邊,將血吸干後,又用帕子擦乾淨她的嘴角,讓另外一個丫鬟端了水下去換。

    空氣裏的血腥味似乎又濃了一些。

    薛國公望著那一盆盆紅色的水,眼周有些發紅,握住薛氏的手,“麗兒,爹在這呢。”

    薛氏似乎吐了一口血後,精神又好了一點,她張開眼睛望著薛國公,似乎要看清楚眼神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他,再死死的瞪了數秒之後,忽然轉頭對著其他人,雙眸裏都是黑暗的色澤,“你們都出去,你們都出去!”

    甯國公守了薛氏一天,此時看她神情激動,忍不住道:“你別激動,小心身子……”

    “出去,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要跟爹說!”薛氏一下子說了好多話,精神好了很多,也不喘氣,也不吐血了。

    安夫人被薛氏那目光盯得有些發虛,畢竟一個瘦弱發青的人惡鬼似的眼神看著人還是很恐怖的,她其實早就想走了,對於薛氏,安夫人實在是沒什麼同情心,當時她要害死的人,可有自己的雪瑩呢,不過安夫人還是轉頭望著安老太君,等她發話。

    安老太君皺了皺眉,望著像瘋子一般的薛氏,目光中帶著深深的不滿,這個兒媳,仗著娘家是薛國公,平日裏對她就沒不怎麼尊重,可偏偏甯國公又聽她的話,對薛氏感情又深。仗著這些,薛氏作風狠厲,安老太君做主給甯國公納的小妾,每一個都被薛氏用各種辦法弄死,到如今甯國公還沒有一個兒子,她早就不滿了。

    那時候小兒子不在身邊,她又只有一個兒媳,以自己的能力也沒辦法對付這個薛氏,如今安夫人過來了,這個賢慧大方的媳婦可比薛氏順眼多了。不會處處給她這個婆婆臉色看,就是安雪瑩這個孫女,也比安玉瑩乖巧懂事。

    薛氏現在病成這樣,還如此囂張。哼,厲害,再厲害如今還不是這幅模樣了。

    安老太君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心中對薛氏極為不滿,但多年的涵養讓她並沒有表現到臉上來。

    最後還是薛東含開口道:“老太君,舍妹身受重傷,一時情緒不穩,如今她想和父親說會子話,還請老太君見諒。”不管薛氏是不是身受重傷,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對著安老太君如此吼叫便是不孝,安老太君完全可以不理她。薛氏快死了,也沒什麼好想了,可是安玉瑩還要繼續生活下去,她如果已經有一個欺君罪名的母親了,如果薛氏再加上一個不孝的罪名,安玉瑩就算做四皇子側妃,日後也是很艱難的。

    聽了薛東含的話,安老太君面色掛著一抹不悅,她站在這裏早就覺得晦氣了,滿屋子的血腥味讓她胸悶不舒服,雖然剛才薛氏的話極為失禮,但是目前甯國公府和薛國公府也沒翻臉,便順著薛東含的話,開口道:“薛氏今兒個吐了一天的血了,此時要是好了就早些休息。”

    說罷,站了起來,安夫人立即站到一邊,和安雪瑩一起扶著安老太君出去,安尚書則和甯國公一起跟在後面。至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喊過安玉瑩,顯然在安老太君的眼中,這個孫女更像是薛家人。

    安玉瑩也沒有要跟著其他人出去,此時的她跪在床前,望著薛氏,靠著薛國公喊道:“外祖父……”

    薛氏待甯國公府的人出去後,目光在女兒如花似玉,委屈萬分的小臉上劃過,目光裏都是慈愛,想起明帝的賜婚,喉嚨裏乾澀的喊道:“父親,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如今又是個廢人,連起身都沒有辦法,你要幫玉瑩報仇,報仇……”

    她的眼睛剛才明明是灰黑的,此時卻迸射出兩道極為狠厲的光芒來,與乾枯的頭髮,蒼白的唇角合在一起,令海氏和花氏都有些害怕。

    這個小姑子,她們並沒有多深的感情,嫁到薛家之後,薛氏仗著自己是薛國公寵愛的女兒,沒少欺壓她們,嫁人之後,每次見面也都是趾高氣揚的,絲毫沒有把她們當嫂子看。若不是因為丈夫和公公,海氏和花氏自己絕對不會想要見這位小姑子。

    “好,為父一定替你報仇,殺了沈雲卿,你現在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才是正道。”薛國公輕聲安慰著女兒,眼底卻和薛氏一樣,有著深黑的光芒在閃爍。

    薛國公如此安慰,薛氏卻沒有安心,喉嚨裏似乎又帶著幾聲咕隆聲,卻是比剛才還要堅定道:“要讓她生不如死,生不如死,玉瑩是被她害的,害的做了妾……”

    海氏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真的,對安玉瑩她也有幾分輕視,為了嫁給瑾王世子,一而再,再而三額耍手段,以前就鬥不過狠辣霸道的貴順郡主,如今又來針對韻寧郡主,最後還是自己吃了虧,丟人丟得滿京城都是。外頭的人都在傳,安玉瑩神經嚇得瘋瘋癲癲,又有個犯了大罪的娘,能嫁給四皇子做側妃已經很不錯了。

    她不由的開口道:“小姑你別氣,玉瑩是側妃,若是四皇子以後榮登大寶,玉瑩以後起碼也是皇貴妃……”

    “什麼側妃!還不就是個妾!”薛氏的聲音突然拔地而起,聲音尖利卻氣短,然後嘴角就開始有鮮血不斷的流出來,眸子怒睜的瞪著海氏,真真如同地獄出來的索命冤鬼一般,硬是嚇得海氏往薛東含的身後躲去,一個勁的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小姑,你放寬心,這事陛下下的聖旨賜婚的,就算嫁過去也不比正妃差的……”

    “好了!”薛東含聽海氏還在不停的說,他深知自己這個妹妹心高氣傲,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寶貝女兒去做妾,海氏不管說什麼,都只會讓薛氏更加抓狂而已。

    海氏被丈夫訓斥了一句,這才閉了嘴,而薛氏則用盡所有力氣抓著薛國公的手,眼底迸射出強烈的祈求,顫抖著聲音喊道:“爹,一定要沈雲卿那個賤人做妾,做妾!然後讓她生不如死,否則的話,女兒死也不甘心……”

    她一句話說到這裏,忽然人開始劇烈的顫抖,接著就白眼一翻,猛然的靜了下來,樣子猙獰恐怖,嚇得安玉瑩後退了兩步,才大聲喊道:“大夫呢,快來啊……”

    一直站在外面候著的大夫趕緊進來,飛快的過去施救,一時院子裏又亂作了一團,好在大夫檢查了一番後,擦了一頭冷汗道:“甯國公夫人急怒上來,昏厥了過去,然……”大夫頓了一下,薛東含立即問道:“怎麼?”

    大夫秉著救死扶傷的原則,在周圍人眼底都帶著殺意的氛圍下,道:“甯國公夫人肝臟受損,吐血不止,如此氣怒吐血,只怕對身體無益。”本來就活不了多長時間了,還每天這麼一吐一吐的,就算是健康的人,都有吐血死的那天。

    甯國公夫人一直都是靜養,本來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起伏的。是因為安玉瑩知道陛下替她指婚給四皇子,還做的側妃,就溜進來對著薛氏哭訴,才導致今日薛氏心頭沸騰,吐血不止的。

    可是看如今的情況,安玉瑩心裏說不盡的難過,剛才母親說了那麼多句,卻沒有一句話是讓薛國公去跟陛下說退婚的,薛氏只說要對沈雲卿復仇,可見這個賜婚顯然是沒有推辭了的。

    薛國公看薛氏已經睡下,一家人也不便在這裏久留,便告辭回到了薛國公府。

    此時的大廳裏燈火分明,薛國公面色陰沉,剛才他去問了大夫,大夫說薛氏最多也就半年的時間了,薛國公看到薛氏那油盡燈枯的樣子,就算心裏做好了準備,還是難受不已。抬起深黑的眸子往大兒子和兩個兒媳望去,聲音中含著冷意,“你妹妹的話,剛才你也聽到了。她如今就這麼一個心願,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3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09:47 AM 編輯

正文 126 私會被抓

    薛國公的話一出,室內變得更安靜了。

    海氏首先就開口道:“爹,小姑的要求是讓沈雲卿做妾,她如今被皇上封為了郡主,婚事也容不得家人做主,就算是去請求陛下,也不可能讓一個郡主隨意去做妾室的。”

    不管明帝當初封雲卿做郡主的初衷是什麼,雲卿救下皇帝和西太后的事實是存在的,封位也確確實實的存在著,起碼站在明面上來說,明帝不可能會封一個郡主去做妾的。

    薛國公瞟了一眼海氏,目光陰森,“這個道理我自然明白,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用尋常的法子了。”從甯國公府回來,薛國公胸口那口鬱氣絲毫沒有散去,腦海裏都是薛氏口吐鮮血,滿面傷悲的樣子,這個女兒性格最像他,比起薛皇后來,薛國公甚至更喜歡小女兒一些。看到女兒如此,他心中豈能舒服。

    薛東含道:“父親莫非已經想好了法子?”

    薛國公轉頭望著他,兩眼目光暗沉,“你妹妹既然說是要沈雲卿與玉瑩一樣做人妾,還要讓她過的生不如死,這意思難道你沒想明白嗎?”

    薛東含一聽,眼眸微頓,而海氏則驚的差點站起來,一臉抗拒道:“爹,那就是要先破壞她的名譽了?這事誰去幹?讓薛一楠去嗎?”

    她連著問了三個問題,其實都是在掩飾自己的慌亂,薛國公方才說的話,意思是讓家中人把沈雲卿納進來做妾,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得整死她。

    薛國公這麼大年紀了,他又是皇后的父親,肯定是不可能和沈雲卿拉上什麼關係的,而薛國公的兩個兒子,薛東穀如今在邊關,家中剩下的就只有薛東含了,海氏作為妻子來說,心內是不願意丈夫再納妾的。

    她這點小心思,薛國公看的是一清二楚,就連薛東含都擰眉喝斥道:“父親的話還沒說完?你插什麼嘴!”

    薛東含平日裏對妻妾就毫無溫性,此時這麼一喝,海氏見他臉色不好,也只得收了聲。

    “父親,為了妹妹的仇,我是沒有關係的,可是沈雲卿生性狡詐,如何能讓她入了圈套?”薛東含很快的就和薛國公商議了起來,在他心中,沈雲卿也是個十足的陰險小人。

    見大兒子如此懂事,薛國公頗為欣慰,目光從海氏的面上劃過,重重的哼了一聲,轉過頭來對薛東含道:“納她為妾也不是難事,如今你府中妾室也有三人,她一個郡主要做妾的話,只有名譽損壞了,陛下沒有辦法,才能將她做妾。本來可以找其他人來納了她做妾室的,但是其他人難保不會被她所迷而不聽我們的,所以只好由你來做這件事了。”其實他也不想用這種法子,但是之前派出去的殺手,每個都是去而不返,這證明若是要暗中下殺手,完全做不到,既然暗中不行,那就來明處的,只要能把沈雲卿弄到薛國公府來,到時候發生了什麼,還不是他說了算。

    “那我們要怎麼做?”薛東含雖然覺得這種做法有些不太光彩,但是沈雲卿一步步的從默默無聞走到如今郡主的位置,這樣的女子確實很危險,再加上屢次暗殺都不能得手,這擺明瞭她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起碼她身邊的那些暗衛就沒有一個簡單的。

    而且從沈雲卿到京城來後,一系列的動作,都說明瞭是針對了四皇子,四皇子和薛家一直是綁在一起的,動了四皇子,就等於動了薛家,所以無論如何,一定要將沈雲卿除掉。

    這個想法,不僅是薛國公,連薛東含都深為贊同。

    一直在一旁聽著幾人對話的花氏,此時才幽幽的出聲,她一雙美眸含著一股淡淡的笑意,“沈雲卿不是和安雪瑩的關係很好嗎?”

    雲卿正半蹲著屋內,拿著一團長長的毛線逗銀耳撲來撲去的,銀耳如今長得越發的好看,一身毛絨絨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貓,兩隻眼睛一隻碧一隻藍,瞪得大大的像是兩顆玻璃球,每日裏除了吃,就是睡,極少肯動兩下,只有雲卿逗它的時候,才給面子的擺一擺略圓的身軀,弄得問兒都有幾分吃味。

    “小姐,你看銀耳吧,每天奴婢喂它吃,給它洗澡,伺候著它,結果奴婢要跟它玩,它就眼皮都不掀一下,你一喊它,它就趕緊撲過來。”問兒望著那不厭其煩抓線頭的銀耳,小嘴嘟起抱怨道。

    “大概因為銀耳覺得我比你好看吧。”雲卿對著問兒一笑,逗她倒,然後又抬了下手,引得銀耳立了起來,彎腰將它抱起來。

    問兒驚訝的問道:“貓也會知道哪個比較好看?”

    流翠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它當然知道,當初就是小姐救了它,在它心裏,誰比小姐更美啊。”

    雲卿摸了摸銀耳小小的頭,若不是當初收養下銀耳,她在皇宮的時候,還不會第一時間將寶昭儀所拿的鏡子和貓叫聯繫到了一起。因為平日銀耳也愛去撲光,雲卿經常用鏡子反射出來的光線在地上移動,以鍛煉銀耳越長越胖的身子。

    所以,好心還是有好報的。

    掂了掂銀耳的重量,雲卿蹙眉道:“問兒,你別給它吃那麼多東西了,如今感覺它都快有墨哥兒那麼胖了。”

    “小姐,有人送了封信過來。”青蓮從外邊進來,道。

    這個時候誰送信?雲卿把銀耳交給問兒,洗手後將信接了過來,隨口問道:“誰送過來的?”

    “說是甯國公府的人。”青蓮回道。

    雲卿看著手中的信,是安雪瑩讓人投來的,信上寫有急事要和雲卿說明,明日傍晚約她在一家別院裏見面。

    雲卿看著那熟悉的簪花小楷,然後目光在最後落下的署名上略微一頓,嘴角慢慢的浮上了笑意,鳳眸裏蘊著幽幽的光,極為明媚,她將信折起來,放在桌上。

    她還沒出手,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送上來了,這一次就送他們個大大的驚喜吧,也免得人家想了這麼久,才想出這麼個毫無創意,沒有水準的法子來。

    雲卿走到書桌前,磨墨後,提筆稍微想了一會,然後同樣也寫了一封信,待墨吹干後,折入信封,放在桌上。再將燈光遮照兩下,然後關上門出來,吩咐流翠打水過來洗臉。

    書房內,一片漆黑,一個黑色的影子從窗口進來,將桌上的信拿走,迅速的融入到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次日傍晚。

    雲卿一身簡單的裝扮上了馬車,藏在牆角處一個人看到撫安伯府的馬車出來之後,立即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

    “你看到她出門了嗎?”薛東含坐在別院內,桌上砌著一壺茶,問道。

    面前一個尋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正單腿跪下,“奴才看到撫安伯府的馬車出來,而韻寧郡主上了那輛馬車。”

    “好。”薛東含點頭一笑,此時天微黑,日光就像褪色的布,將天空弄的半昏不暗,再等三刻鐘的時間,天色就會完全的黑下來,而沈雲卿也將會到了這裏,迎接她最後的黃昏。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一輛馬車滾動的車輪在漸漸擦黑的天色下,來到了一個精緻的小巧別院外面。

    四方的小別院青牆在夜光中反射出微光,烏雲遮蔽了明月,整個天空都黑乎乎的,連一顆星子都瞧不見。

    天氣寒冷,加上接近宵禁時分,街上的行人十分稀少,只有呼呼的冷風刮過時的嘯聲。

    深秋的夜裏,地面透著一股涼意。一個女子全身裹著輕裘,從馬車上踏了下來,然後走到門邊,抬起手,輕輕的敲門。

    咚咚咚的敲門聲傳來,令裏面等待了半個時辰的人不由的渾身一震,一名小廝打開了門,抬眸看著眼前的女子,深藍色的輕裘露出的小臉眉目精緻,不管是外著的裘衣還是露出的裙角,用料不凡,之前大公子可是吩咐過的,看到這樣的女子就要放進來,於是他立即打開門,請道:“郡主請裏面,公子正在裏面等你。”

    “你家公子人在哪?”女子看了他一眼,不耐的問道,直接便往屋內走去。

    那小廝見女子沒反駁,立即在前面帶路,“公子早就在裏面等著你了。”

    女子推開門,裏面黑漆漆的沒有點燈,根本就看不清物體,只見桌前有一人影子,眉目裏便染上了笑意,對著小廝揮揮手,小廝識趣的退出去關上門。

    薛東含望著走進來的女子,借著從窗櫺投進來的暗光,可以看到她披著輕裘的身子嬌小,頭上首飾折射出銳利的光,顯出來者身份不凡。

    沈雲卿,現在你還能出門打扮,等到了薛府,自有你一番好受的,到時候再看你會不會還有心思戴珠寶,穿綾羅,就算是到了地獄,這些東西你都不要再想了!

    他的目光含著一絲狠毒,靜靜的看著女子一手將輕裘拉下,放到衣架上,露出窈窕的身形,邁著步子一步步的走過來,接著,直接坐到了薛東含的懷中。

    這個舉動,讓薛東含嚇了一跳,沈雲卿這麼主動?約她來這裏的人應該是安雪瑩,為什麼她進來看到一個男人坐在這裏也沒反應?甚至還坐到自己的身上,這有些奇怪。

    薛東含的第一反應不是美女在懷,而是事情有異,就在他心念急轉之時,進來的女子已經開口了,“你知道我喜歡你這麼久,為什麼到現在才約我見面……”

    這聲音很悅耳,嬌軟的嗓音裏有著極濃的撒嬌和愛戀,讓男人聽了只會覺得憐惜,好好安慰安慰她,可是此時薛東含只覺得頭上一陣冷汗冒出,這個聲音,絕對不會是沈雲卿!

    就在這個時候,院子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快而急促,一群人馬上就到了門口,一腳將門踢開。

    “裏面的人,給本官出來!”隨著一聲大喝,有人將屋內的燈點燃了起來,緊接著便聽到一聲狂怒的女子吼聲,“怎麼是你!”隨之,還有一個巨大的巴掌聲!

    此時薛東含臉上一個赫然的巴掌印,他堂堂的三品大元,未來的國公世子就給人這麼打了一個巴掌,要是換做平日裏,定是勃然大怒,而此時他只是睜大了雙眼,望著面前的女子。

    杏眸俏鼻,玉顏粉唇,端的是一個美人,但是這個美人,絕對不是沈雲卿,她的臉上帶著狂怒的氣息,兩條眉毛緊緊的皺在一起,杏眸畫著淡淡的上挑眉黛,透出一股極為陰沉目光,正死死的盯著薛東含。

    來的人,竟然是貴順郡主!

    “薛東含,為什麼是你在這裏!”貴順郡主顯然是怒不可遏,兩隻眼睛瞪得滾圓,怒火已經燃燒到了眼眸裏,隨時像要將人湮滅在其中。

    薛東含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反射般的從剛才的座位上跳起來,擰眉道:“郡主,這是個誤會,你怎麼會來這裏的?”

    方才進來的來人之中,為首的一人身材高挑,臉容稍方,穿著青褐色的官服,乃天越京兆府高升,進來時的一臉怒氣已經化作了詫異,望著眼前的兩個人,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說。

    一個是薛國公家的長子。一個是郡主。

    剛才他們一群人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景象是什麼,是貴順郡主坐在薛東含的身上,一臉甜蜜的模樣,就像是坐在最心愛的人懷中,高升敢肯定,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既然如此甜蜜,那此時兩人的吵架是什麼?是因為怕他們看到了兩人偷情的樣子嗎?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一個是已經有了妻子的人,一個是即將去和親的郡主,哪個的身份都容不得他們天黑在這小別院裏面摸黑偷情!

    但是,貴順郡主心儀的不是瑾王世子嗎?怎麼會和薛東含又扯上關係?皇家是不是太亂了?

    高升久任京兆府,肚子裏面一件事情要左右思量,細細的分析,才會發表言論,實在是因為京中比他大的官員實在太多,坐在這個位置上,若不是做人八面玲瓏,只怕早早就讓人掀下了台。

    此時他就在心內思量著如何處理眼前的場面,若是時間讓他重來一回,他是真的不想進來的。今天他收到人告密的消息,說是一個在京中偷盜的大盜會在這裏分贓,所以他才帶了人來,眼看屋子裏黑乎乎,靜悄悄的,的確有些像分贓的樣子,誰知道沖進來就看到他絕不想再看的一幕。

    但是如今已經看到了,而且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二十名府尹中的差役,他們每個人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要想糊弄過去,只怕沒那麼簡單。並且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貴順郡主做為要和西戎和親的人,此時和薛國公的長子摟抱,一旦日後被發現了,他被安上一個蓄意隱瞞如何是好?

    而且貴順郡主性格狠厲,這事若自己當作不知道,也許哪天悄無聲息的死去了,也沒人知道是為了什麼!?殺人滅口這種事情,可不單是傳說。自己現在看到的這幕,可算得上一樁皇家醜聞了。並且事關西戎和親的事情,茲事體大啊。

    只是轉瞬之間,高升已經想了許多事情,於是他決定這件事不能就這麼掩藏下去,眉頭擰起,對著兩人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天色已黑,貴順郡主和薛大人會在此處?”

    薛東含是知道高升這個人的,他是個圓球,摸哪哪打滑,平日有事情恨不得能推開,碰到案子就恨不得能趕緊的拉到刑部去,不要讓他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責任,就算出了什麼事情,也有其他人一起連坐。所以在高升進來之後,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乍一聽到高升的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高升是鐵了心不能讓自己被殺人滅口,被薛東含喝斥後,的確心內一驚,然,再驚也沒自己的性命重要,提起十二分的膽氣,道:“我說——天色已黑,大人和郡主在此處孤男寡女,似乎不太妥當。”

    這次薛東含可是看著高升一字一句的說出來,每個字都聽的清清楚楚。高升本來就是他派人傳遞消息後帶來的,目的是為了讓他看見自己和沈雲卿在一起,然後薛東含再暗示高升把事情鬧大,鬧到明帝面前去,到時候明帝肯定會為了掩蓋這件事情,將沈雲卿賜婚給他。

    如今這物件換了一個,事情的本質就變了。若是讓高升帶著人把眼下的這事鬧出來,貴順郡主還是西戎和親的物件,若是讓傳出去,他的罪名若是硬要說的話,可以上升到破壞兩國友好的地步來。

    薛東含當即就咬牙道:“高升,你剛才什麼都沒看到,最好是不要亂說話!帶著你的這班差役立即出去!”



正文 127 面君申訴

    此時薛東含的氣焰十足,薛國公府在朝中權勢滔天,薛東含自然是被人捧著長大的,雖然如今也有三十餘歲,但是心性甚高,見高升對他毫無尊重,說話的語氣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可高升既然是下定了決心,不打算隱藏此事,再被他大呼小叫,頓時也來了三分氣,“什麼沒看到?本官帶著這麼多差役,每個人進來的時候都看的清清楚楚,薛大公子這是準備以權壓人嗎?”

    “薛東含,你難道不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嗎?我怎麼會和貴順郡主在此,你還是莫要鬧大了好,否則你也討不了好!”薛東含緊咬牙關,此時他還看不出高升的想法,只怕是在官場白混了,但也如高升所言,方才進來的差役只怕都看到了發生的一切,若是不壓下來,屆時不好處理。

    薛東含是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就算有事私底下解決,可他沒有料到貴順郡主在其他人心中的威力,高升最怕的不是他,反而是貴順郡主。

    而此時,這位郡主正一臉冷意的看著薛東含,睜眼都不瞧高升,繼續問道:“為什麼到這裏的人是你?”

    這個疑問,同樣是薛東含想要問的,他的信是送到沈雲卿的手裏,下人也看到沈雲卿出門,可來的竟然是貴順郡主。

    當然,他也不會傻到直接在這裏說,我當初是要韻寧郡主來的,怎麼來的是貴順郡主,此話說出來,一沒有證據,二沒有證人,不過是胡言亂語,讓人更加懷疑而已。

    於是他壓了壓胸口的悶意,冷靜的對著貴順郡主道:“我也不知道為何來的是郡主,只怕這其中是有誤會,郡主還是先和高大人解釋清楚,以免惹出什麼以外來。”

    若是貴順郡主和他一起施壓,也許高升會將此時壓下來不定。豈料貴順郡主動也不動,一雙杏眸只是直直的看著他,“為什麼是你在這裏?”

    薛東含眉心一皺,從屋中蠟燭點亮那一瞬開始,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是貴順郡主第四次問相同的問題,此時看她臉色平常,雙眸中卻有一種異常的神色,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讓人看著有寫發虛。

    他覺得有些頭痛,怎麼會招惹到這位郡主,這樣蠻不講理,又不能隨便對待的女子最是讓人厭惡了,反復被追問,他的聲音也泛上了冷意,“我還想問,為何郡主會半夜三更出現在府中的別院!”

    “我再問你一次,為什麼是你在這裏!”貴順郡主臉色很平靜,聲音中卻帶著陰森之意,死死的盯住薛東含。

    高升站在一邊,聽著這兩人對話,心內簡直是莫名其妙,兩個人說來說去,沒有一句話到重點,這要怎麼處理,還是說他們兩人故意在這裏拖延時間?到時候還有其他的手段來對付自己?想到這裏,高升對著兩人一揮手,“薛大人,你明知道貴順郡主是將要和親之人,為何半夜與其在此處見面?究竟是為何?”

    高升雖然是京兆府府尹,平日裏做人素來油滑,但也是堂堂正正的正三品官,比起薛東含的官位不低,再者,此時他占了理,眼看兩人爭執沒有邊際,便聲音朗朗,拿出平日審案的氣勢來,一時也令屋中對峙的兩人轉過頭來。

    他這次直接將問題直指薛東含,就是審問的一個技巧,若是讓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著太極,誰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

    薛東含被高升點名,知道今日事不會這麼容易完畢了,索性也坐了下來,冷聲道:“高大人,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莫要隨便亂議,你怎知是我與貴順郡主在此處見面?而不是受了其他人的蒙害?”

    高升一看他坐下來,自己反而站著,這架勢十足的藐視,也生了氣性,“蒙害?若是蒙害,為何本官進來,便看到郡主坐在你懷裏,薛大人似乎也沒有什麼要反抗的意思?!”本是不想說出這句的,但如今薛東含一副反問的模樣,他自然也不會客氣!

    就是這個最麻煩了,當初他以為是沈雲卿,誰知道是這個瘟神!薛東含心內暗道,不過面上絲毫沒有露怯,“此處是本官府中的別院,本官今日約了位風月客人,想必高大人你也明白,風月之客,投懷送抱不是奇事,但是不知道何等小人暗算,竟然來的是貴順郡主,這讓本官心內一驚,還來不及反應,大人你就進來了!”

    風月客人,就是指青樓女子,青樓裏的女子不僅僅是在青樓內做生意,她們還會根據客人的需求,到一些地方假裝巧遇,獵豔之類的情趣玩法,薛東含說的就是這種。可以很好的解釋他的屋中為何蠟燭熄滅,而看不清來人,因為他以為來的是一個妓女而已。

    當然,作為官員來說,男人去青樓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平日裏是不會擺出來說的,到底對於官譽有損,可是此時,比起與貴順郡主幽會,實在是不值一提。

    薛東含到底也是官場老手,很快就想到這個方法來應對,因為他至少可以肯定一點,貴順郡主來這裏絕對不是他相邀的,只要不是他做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強加在他的身上。

    “是嗎?”高升發出一聲冷哼,隨後揮揮手,後面的差役就押著一個人上來,薛東含定睛一看,正是開始在院子門前守著的那小廝,此時一把被人摁著跪到地上,滿臉不安的望了薛東含一眼,連忙低下頭。

    “這個人薛大人可認識?”高升的官腔一旦開始,還真是抑揚頓挫,非常有架勢。

    薛東含也冷哼了一聲,“這是別院的小廝,大人押他想做什麼?”

    高升也不回答他,轉過頭對著那小廝面容嚴肅,聲音冷厲道:“快說,你剛才做門口的時候做了什麼?若是不說清楚,現在就拉著你去牢裏,看你還說不說?”

    他不能將薛東含直接拉去牢中,但是這個小廝就沒有任何難度了。

    不管是哪個朝代,衙門在一般人心中那都不是個好地方,這小廝也就是個守別院的,聽到要去京兆府,首先就怕了,哪里還顧得上其他,直接就抖了,“大人,小的什麼都沒做就是守在門口等大公子所說的長得好看穿得也好的郡主來了以後開門引進來其他的什麼都不曉得……”

    小廝顯然是嚇到了,一句話說完停頓都沒有,但是肯定能讓人聽明白是什麼意思。

    薛東含一聽就知道倒楣了,這個小廝是別院裏的,他當初為了不讓人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故意誤導這個小廝,說傍晚的時候會有個女子過來,到時候見面的時候稱呼郡主,沒反應就對了。這樣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小廝做證人,到時候好證明沈雲卿是自己前來的,而不是被人強迫。

    眼下這三個特徵混合到了一起,長得好看,穿的華麗,又是郡主,貴順郡主和沈雲卿兩人都可以籠統的歸於這一類裏面。任何人聽了只會產生本來就是他約的貴順郡主的錯覺。

    高升看著臉色發青的薛東含,不屑的冷笑,“薛大人,這名小廝是我的下屬在你院子裏找到的,可不是其他人吧?他說的人不是郡主,還有誰?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都是親眼看到你和貴順郡主一起,眼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薛東含望著那全身發抖的小廝,咬碎一口鋼牙,怎麼事情就走到了這一步?!

    “薛東含,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這院子裏的人是你!”貴順郡主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白色的繡裙如她臉色一般,雙眸裏含著憤怒之色,方才薛東含一再強調是誤會,如今這小廝作證,當初她進來的時候,小廝看到是她,沒有任何猶疑的開門,口中稱呼為郡主,若不是一開始就吩咐好了的,如何會有這種偏差?!

    薛東含狂怒道:“我怎麼知道你會來這裏!郡主你半夜三更來我國公府的院子,不是更奇怪嗎?”薛東含被高升的態度本來就窩了怒火,貴順郡主再一次質問,惹得他的火氣全部冒了上來。

    貴順郡主又如何,到底不就是個女流之輩,再過數天便要送去和親,若不是她一直不配合自己,此時也不會被高升逼得步步緊迫。

    “我到你的院子來?”貴順郡主顯然心情也不好,柳眉倒豎,透出幾分冷意,“這天越城誰人不知道我喜歡的是禦鳳檀,為什麼我要偷偷摸摸來你的院子,難不成你以為我會對你有意?哼……”

    貴順郡主說完,對著高升丟出一封信,“今日我就是收到這封信,才會來此處的!你最好查清楚,這信是誰人寫的!”

    高升一直覺得貴順郡主出現在這裏就有幾分蹊蹺,此時見她丟出了一封信,連忙接了過來,將那書信打開,只看上面寫的內容,大概意思是:在水榭裏,看到你差點受傷,心裏很疼,知曉你要去和親,更是讓我睡不著吃不下,本來你我才是天生一對,希望能和你訴說心願,以免錯失良緣。

    “這封信是誰給郡主的?”高升擰眉看完,抬頭問道。

    貴順郡主冷哼道:“禦鳳檀寫的。”她一看這信就覺得是禦鳳檀所書,和她天生一對的人還能是誰,只能是瑾王世子了,而且這上面所寫的一切,都和那日發生的事情相切,禦鳳檀對她有意,如今捨不得她和親,指不定還想要抗旨,她瞭解了這份心意,才直接坐到他身上的,誰知道竟然是薛東含!

    貴順郡主斬釘截鐵的回答讓高升一愣,不由的展開信再看了一遍,確認沒有找到署名,再問道:“郡主,這封信是瑾王世子親手交給你的嗎?”

    “沒有,我在桌子上看到的。”

    貴順郡主說這句話的時候,高升在心內腹誹,得,就這麼一封信,沒署名,也不是瑾王世子差人送去的,可貴順郡主就這麼篤定是瑾王世子送去的,這讓他說什麼好呢。

    薛東含一看高升的問話,就知道怎麼回事,到了此時,若是薛東含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也真是傻子了。他被沈雲卿下了個天大的套子,他以安雪瑩的名義送信到撫安伯府,引沈雲卿來到此處,豈料人家早就看穿了他的計畫,弄了一封這樣模糊不清,卻很能誤導貴順郡主的信神出鬼沒的送到了宮中。

    若是換了其他人,看到這樣的信不一定有反應,可貴順郡主,自幼驕橫,又一心癡戀禦鳳檀,看到話語裏那明示暗示的話,一心就認為是禦鳳檀相邀。也許貴順郡主不是十分確定,但是對於一個癡心的女子來說,有一半的可能都會去赴約,而貴順郡主素來膽大,根本就不在乎被人發現,連試探的人都沒要,就這麼直直的自己走了進來。

    他不禁又怒又氣,更是將火撒到貴順郡主的身上,道:“郡主,你也得看看署名吧,無緣無故出現在你桌上的信,你也能認准是瑾王世子的,風高夜黑的到這裏!”身為大雍國的和親郡主,西戎未來的太子妃,一點自覺都沒有!

    貴順郡主刷的一下轉頭,兩隻杏眸瞪著薛東含,“你給我閉嘴!”

    高升沒有心情理會兩人對話,手指捏著那封信,在貴順郡主和薛東含兩張冷冰冰的臉上掃來掃去,掂量了一下時間,這可不好處理。

    現在不僅是薛東含,還有貴順郡主,甚至還加上了瑾王世子,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

    不知道他剛才悄悄吩咐人去京中傳遞的消息,現在有沒有到,正在高升思索的時候,外面穿來了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就有四名宮中的侍衛進來。

    “高大人,陛下吩咐,即刻宣貴順郡主和薛大人進宮!”

    直到這時,薛東含才知道,高升為什麼如此硬氣的敢和他頂撞,也不怕任何後果,原來高升早就派人去宮中將此事稟報了明帝,事關貴順郡主,明帝一定會急速召見的。

    禦書房內,燈火通明,照亮一室的佈置,燈燭是新點燃的,光線猶有些搖晃。

    由於明帝吩咐將此事保密,所以連皇后和薛家人都沒有驚動,此時殿內只有高升,貴順郡主,薛東含,以及後來被喚過來的禦鳳檀。

    二十名差役已經被人控制在別院裏,連同那個小廝,都關在了一起,由禁衛軍看守,不准他們走漏了風聲。

    禦鳳檀一身雪色的長袍,外面披著一層銀白色的披風,一臉倦意的望著面前個個臉色肅穆的人,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

    明帝望著高升,深眸暗沉如夜,沉聲道:“高升!你剛才和朕說的事情是否屬實?”明帝今夜正準備早點休憩,誰料外頭送來了急事牌子,說事關貴順郡主,一提到貴順,明帝自然在意,再加上她如今是西戎的未來太子妃,為了兩國的友好盟約,明帝也不得不在意。

    豈料聽了報導後,更是覺得亂七八糟,貴順郡主什麼時候和薛東含弄到了一起,這簡直就是荒謬!但高升若不是親眼看到,也絕不是十萬火急的讓人連夜送到宮中。

    雖然事情高升已經簡單說過,但是後面所發生的一切,明帝還是不知道的,於是他便道:“臣所言句句屬實。”

    “那你就給我好好審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明帝心內不願意將此事鬧大,讓外人知曉,可也不能讓人亂來,這種事一旦傳出去,引發的問題不是一個兩個。

    高升看明帝面無表情,但眉間有一股戾氣,想必心情十分的不好,他揣摩著帝王的心思,雖然已經在別院問過一次,可此時明帝開口了,也不由的提起神來,再次相問,不過這次問的比較技巧便是。

    “薛大人,貴順郡主,你們兩人為何會一同出現在別院中?”明帝對貴順郡主的疼愛大家有目共睹,高升也不會在明帝面前說出私會,摟抱這樣的話來。

    薛東含聽出了其中的區別,一雙眸子冷冷的盯住高升,這個該死的油條,偏偏要將這件事弄到明帝的面前,雖然惱恨,但還是回道:“臣本是在別院等另外的人,不知為何貴順郡主會到此處來,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差錯。”他咬死不能承認自己私會郡主,沈雲卿的事更不能說出來。

    貴順郡主自進了書房,臉上的表情便已經變了,此時雙眉緊皺,一副委屈到了極點的樣子,一下跪到了明帝的面前,哭訴道:“皇舅舅,煙彩收到一封信,是瑾王世子約煙彩到別院裏相聚的,誰知道去了別院裏,來人是薛大人,煙彩嚇了一大跳,就看到高大人進來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請皇舅舅給煙彩做主,這肯定是有人要蓄意陷害煙彩!”

    那封信由人呈了上去,擺到了明帝的面前,他望著跪在桌腳的貴順郡主,心裏是恨鐵不成鋼,他都已經給她賜婚給西戎太子,就算是收到禦鳳檀的信,就不該前去!

    聽貴順郡主的話,禦鳳檀似乎受到了驚嚇一般,“郡主,我可從來沒有寫過信給你,不要亂扯上我!”

    明帝看了一眼禦鳳檀,手一拉從桌上扯過那封信來,上上下下看了兩遍,接著就將紙揉做一團,猛地擲了出去,“胡來!”這紙上的字跡不是禦鳳檀的,署名也不是禦鳳檀,貴順郡主怎麼就這麼蠢跑出去了!

    作為一個擁有後宮無數的帝王,他不會理解貴順郡主的心裏,苦苦喜歡了數年的男子,簡直可以說愛到已經癡狂了,眼看就要為了和親出嫁,哪個女子沒有一點幻想,幻想自己愛的那個人,能帶著自己離開這裏,逃出要另嫁的可能!

    就算貴順郡主再狠厲,再霸道,在這一點上,她和平常的女子沒有不同,甚至更加瘋狂!她都不要掂量,考慮,就直接去別院私會!

    禦鳳檀看那紙團丟了出來,彎腰撿起來一掃,狹眸裏暗光微閃,這個……呵呵,字跡是最規矩不過的楷書,筆跡平淡,連男女都分別不出來,簡直就是按照學堂裏的楷書模本寫出來的,要查,還真查不到。

    他揉了揉,將紙團抓在手心,沒有丟掉,只是挑眉望著貴順郡主,“這紙上也沒有寫是我邀請而去的。”

    他的聲音慵懶中帶著一種磁性,在書房內如同上好的簫聲,十分悅耳,可是落到了貴順郡主的耳中,便如同魔音一般,驚愕的抬起頭望著禦鳳檀。

    高升一看明帝將那信都隨手丟了,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言語裏對貴順郡主的偏袒不言而喻,見機道:“陛下,關於兩人的事,其中還有一個證人曾經出過證詞。”

    薛東含立即望著高升,眼眸裏的恨意幾乎要殺了高升,“高升,你休要胡說八道!”

    到了明帝的面前,高升也沒什麼害怕的,而是淡淡一笑,“是不是胡說八道,陛下自有定論,還望薛大人先沉住氣,聽我說完。”他話裏帶刺,薛東含若是再說就是藐視明帝,只得憤憤住口。

    高升這才道:“陛下,當時在院子裏,差役抓到一名小廝,小廝招認,根據薛大人的吩咐,讓他今日傍晚的時候,在門前等待一貌美的華衣女子,並稱呼其為‘郡主’,而貴順郡主到來之時,也正是因為小廝的稱呼,讓她確定信的確是有人相約。”

    “這麼說,薛大人是早有準備了?”禦鳳檀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目光流轉在薛東含的面上,以十分吃驚的語調問道。

    “根據當時小廝所言推斷,薛大人的確是明白有‘郡主’要到來。”高升每個人都斟酌過,沒有帶上一點其他感情,卻讓明帝更能明白那種意思。

    “薛東含,你說,高大人剛才所言是不是真的?”明帝問道。

    薛東含額頭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他最大的漏洞也就是在這裏,最難圓的話也是這裏,他要不要直接將原來的打算說出來,說今夜與他相約的本來是韻甯郡主沈雲卿,誰知道為何來到的是貴順郡主,可是沈雲卿也沒辦法解釋,他是以安雪瑩的名義送去的帖子。

    一旦牽扯起來,會將撫安伯府,甯國公府,甚至薛國公府的人全部都拉了進來,到時候事情的發展狀況,會愈發的不受控制。

    明帝顯然不想將這件事情鬧大,也不想要其他人知道這件事,看樣子還是準備將貴順郡主嫁到西戎,所以這件事算做一個醜聞,絕對不能傳播出去的。否則西戎那邊會引起什麼反應,很難述說。

    再者明帝進來之後,並沒有針對他發怒,顯然這件事情明帝心裏也有數,在看過那封信後,明帝更是只對著貴順郡主訓斥了一句,甚至都沒有說過他一句話。這更代表了明帝腦中必然也在前後思量此事。

    薛東含並不是個傻瓜,薛國公能在朝中這麼久,薛東含就算是個白癡,跟在身邊這麼多年也能學到不少東西,更何況薛國公的兩個兒子都是十分出眾之人,薛東含在朝中跟隨薛國公學習弄權之術,而薛東穀在邊疆手握兵權,一文一武,在朝中都是有名的才子。

    既然已經分析出明帝的心理,薛東含當即就跪下來,面上露出羞愧之意,道:“回陛下,臣今夜本是召了風月之人,因……對此方面有些古怪的喜好,便令人裝扮成郡主前來私會,不料貴順郡主收到一封惡作劇之信,鬼使神差正巧和臣相邀的方式撞上,臣已年過三十,與貴順郡主年歲相差巨大,自幼看著她在陛下的愛護下長大,若說一句逾越的話,郡主和臣女雖然年歲相近,在臣的眼底,郡主就與臣的女兒一樣,絕不會有那等心思。請陛下相信臣,臣絕不敢妄想西戎的太子妃,做出破壞兩國和平之事,一片忠心只望陛下知曉!”

    他說完,整個人的就匍匐在地,對著明帝叩首,此時薛東含的眼底神色痛苦,驚訝都不作偽,這的的確確就是他此時的心情,鬧到這個地步,他能不痛苦嗎?

    然,在他說話的時候,貴順郡主卻在思量一件事情,小廝所說的話,讓她想起一件事情。安玉瑩也是癡戀禦鳳檀的,對禦鳳檀的愛慕程度也只會比她稍低,當初若不是因為西太后屢次強調不要去動安玉瑩,她才強忍住沒有動手消滅這麼一個情敵。回京這段時間,她也聽到人議論七夕之事,以及當日在甯國公府發生的事情。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非常准,特別是在面對情敵的時候。貴順郡主非常準確的判斷出當日安玉瑩要對付的就是沈雲卿,不過也和她一樣失手了,還連累了薛氏癱倒在床。

    薛東含是薛氏的哥哥,他為了替妹妹報仇,今晚要約的這個郡主也許就是沈雲卿!那她的信是怎麼來的?

    想到這裏,貴順郡主眼底迸射出毒光,轉頭望著薛東含,靜默了兩秒後,眼光寒光一掠,立即膝行了兩步,到了明帝的右側,抬起淚光盈盈的小臉,“皇舅舅,煙彩覺得薛大人在說謊,他要邀的人,分明就是韻甯郡主沈雲卿!”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37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10:04 AM 編輯

正文 128 事有蹊蹺

    明帝乍聽貴順郡主的話,眸中劃過一抹微詫,此事本不欲牽扯過大,但若真是有人在背後算計,那又完全不同。甚至薛東含和沈雲卿這兩個人怎麼又會半夜約見,其中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理由?

    薛東含面色沉黑,心內一驚,貴順郡主竟然猜到了真相,他的確要約之人是沈雲卿,不過卻不是兩人說定見面的,他在其中用的法子不光彩。

    “陛下,臣剛才所言句句屬實,絕沒有虛言,若是陛下不相信,完全可以找人去查,麗閣中一名叫做紅梅的風月女子,今夜臣是否與她相約。”

    薛東含一開始能想到用風月女子做藉口,自然也是有保障的。紅梅是薛家在青樓安排的一個暗人,平日裏薛東含就與她接觸頻繁,在外人眼底,紅梅便是他寵愛的一名妓女,而紅梅是受過訓練的暗人,一旦有風吹草動,自然能配合薛東含,此時便是讓人去查,也不會有太大的紕漏。

    貴順郡主本就不甘心,一早西太后就與她說明,將要去西戎和親的人是沈雲卿,為此才提了她的品級,誰知那該死的西戎太子在殿上非要指定是她,這一切都是沈雲卿的錯,若是她規規矩矩去和親,自己又為何會被一封莫名其妙,內容曖昧的信給騙到了院子裏。

    既然她不好過,沈雲卿也別想好過。今天若是能將沈雲卿拖下來,安下私會的名聲,就算她以後想嫁給禦鳳檀,那也絕對不可能了!

    貴順郡主立即道:“風月客而已,如何做證明,只要你給錢,她們什麼都會做。薛大人,你好好的跑到那院子裏面,去約見郡主,你一個朝廷命官,難道不知道郡主是何等人,做出這等猥褻之事。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也不用再替沈雲卿隱瞞了,你們若是真心相愛的,想必皇舅舅也一定會成全你們的!”

    禦鳳檀的臉色便有些陰晴不定,真心相愛?雲卿和薛東穀?距離不要太大才好。看來今日貴順郡主是鐵了心要將這盆髒水往雲卿頭上潑了。

    “貴順郡主倒是想的遠,單單用郡主一個詞語就能推算出是‘韻寧郡主’,高大人他們進去之時,看到的應該是你和薛大人,難道你是想說,其實你們是真心相愛的,想要讓陛下提你們做主嗎?!”禦鳳檀語氣輕飄飄的,仿若霧氣一般,透著一股諷刺,一雙狹眸如同含了冰一般,沁出冷意。

    “行了。”明帝皺眉道,禦鳳檀說的話的確讓他覺得奇怪,且不說沈雲卿和薛東含有染,奇怪的是為何沈雲卿和薛東含真的到那處約會的話,為什麼一直都未曾見她露面,反而到了別院裏的是貴順郡主?這封信又是何人所為?沈雲卿的話,她一直都是生在江南,要說有這種能力,將信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到貴順郡主的寢宮裏,明帝還是不相信她有這種能力的。

    在明帝心裏,不,應該是說在絕大多數人的心內,沈雲卿只是一個除了樣貌氣質出眾的平常女子,她性格溫婉,為人和善,進退有度,絕不是那種鋒芒畢露,心思歹毒之人。

    “皇舅舅,這件事不簡單,朝中的郡主並不多,煙彩是收到這封信才出去的,沐嵐郡主人不在京城,剩下的只有沈雲卿了,若是薛大人他要見得是沈雲卿,那他們兩人約定見面的定然只有他二人知道,那這封信會是誰送來的,定是沈雲卿她對煙彩上次指使寶昭儀所為之事心懷怨恨,便想要如此來毀了煙彩的一生。今日之事,若單單是煙彩一人的事情也沒有關係,是煙彩莽撞才被人利用,可是難道沈雲卿不知道煙彩是未來的西戎太子妃嗎?她這麼做,完全沒有將皇舅舅與西戎之間的結盟當作一回事,只想著自己的一己私仇。”貴順郡主一雙杏眼裏透著痛心疾首的光,面色哀痛,帶著悔恨的語氣道,這一番傾訴可謂是有條有理,讓明帝不得不正視此事。

    他不止是對沈雲卿起了疑心,明帝更在乎的是這個送信的人,他的目的是什麼,是要挑起兩國不和嗎?

    當問題上升到這一步的時候,明帝不想將事情鬧大,也必須查清楚,究竟是何人所為。這樣的人潛伏在朝中,所報的目的絕對不是那麼簡單。

    “魏甯,即刻宣沈雲卿入宮。”明帝手一揮,根本就不容人反對,立即發話。

    高升眼看今日的事情是越來越負責了,一封信扯出了瑾王世子,現在也將韻寧郡主拉了出來,若是再問下去,不會再把其他人弄進來了吧。

    當然,明帝召雲卿進來,也是有把握的,如今知道這件事的,也只有屋中幾人,外加正被押禁的小廝和二十個差役,若是傳出了什麼風聲,只有這麼幾個人,很容易查到。

    當雲卿從撫安伯府到禦書房的時候,時間已然過了一個時辰,她早就知道今夜肯定會有事情發生,但是也不會故意等著被傳召,而是歇下來,然後被傳召後,再斯斯文文的整理好一切到了這裏。

    一進屋內,貴順郡主那陰冷的目光便朝她射了過來,仿若想要用眼神將她撕成碎片一般,只可惜這樣的場合,她只能站在一邊,等待著雲卿的到來。

    高升,薛東含都站在原地不敢妄動,而禦鳳檀早就和明帝說站的太累,坐在了寬大的紫檀椅中,悠閒的等待著。高升,薛東含是眼露羨慕,卻也不敢仿效這位世子,去說站的太累了,再者,他們各有心思,一個時辰站下來,也不會撐不住。

    雲卿眼裏有些許的茫然,不知道為什麼到禦書房中來,先規矩的給明帝行禮後,也站到了一邊,等待著問話。

    貴順郡主自見了雲卿,待她行禮後,便立刻道:“沈雲卿,你在別院與薛大人私會也就罷了,若你和薛大人有真情,明說出來,就算薛大人已有妻室,你也可以嫁過去為妾。為何還讓人給我遞上書信,哄騙我去別院,當日花園裏發生的事,陛下已經處罰了我,你還有什麼不甘心,竟然引我去別院,到底有何居心!”

    她這麼一連串如同鞭炮般劈頭蓋臉的砸下來,根本就不給人反應的機會,而貴順郡主也的確是不打算給雲卿反應的機會,只要雲卿有點疏忽,她若是真正參與或者知道今夜之事的話,在如此快速的責問下,很可能會馬上說漏了嘴!

    “貴順郡主在說什麼?你說誰和薛大人有約?我完全不知道怎麼是怎麼回事?”雲卿雙眉眉尖蹙起,帶著一股迷茫的愁緒,望著貴順郡主,臉色驚訝中帶著不解,環顧了一下屋內人,更為詫異的問道:“你是說薛東含大人?”

    自她進來後,明帝就有觀察雲卿的面色,看剛才的反應,她顯然是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明帝也不會因為一個表情,就覺得雲卿無辜了,雙目望著她,聲音低沉,“沈雲卿,你今晚去了哪里?”

    雲卿還在為貴順郡主那一連串問題發怔,被明帝一問,脫口而出,“今晚民女就在家中繡花,哪里都沒有去。”

    還沒有,你明明去了,還是傍晚的時候上了馬車,騙得我的人以為你真的出來了。薛東含看到雲卿後,臉色陰晴不定,看著她睜眼說瞎話,卻偏偏不能反駁,這種滋味,就如同口中塞了破布被人冤枉不能反駁一樣的難受。

    “繡花?你騙人的吧,沈雲卿,你快點說,今夜那封信是不是你托人送到我殿中去的,目的就是要毀了我的名聲!”貴順郡主打定主意不能讓雲卿好過,她兩隻眼睛的光芒陰森,將一張臉弄的十分難看,沒有一絲甜美的感覺。

    “貴順郡主!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信,或者你又做了什麼事情毀壞了名聲,我今日在屋中沒有出門,身邊的丫鬟,府中的門人都可以作證。你為何進門就咄咄逼人的將什麼罪名都往我身邊引。”雲卿鳳眸裏透出了冷冽的光,似乎被貴順郡主逼得過分了,一臉正色的反問。

    貴順郡主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你的丫鬟,你的門人又如何為你作證!他們自然是聽你的!你別在這假裝了,你以為假裝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真的沒發生嗎?”貴順郡主從沒覺得雲卿是一個簡單的對手,上次寶昭儀的事,若是一個愚蠢的人,是絕對不可能避開的,但越是聰明的,她就越要扳倒,心裏才會痛快。

    這次雲卿直接轉過頭來,無視貴順郡主,望著明帝,道:“陛下,雲卿今夜受詔入宮,定是有急事,可否容臣女問一問,究竟發生了何事?以免站在此處,完全不明白被指責的原因是何,心內終是覺得難平。”

    明帝點頭道:“高升,你且將事情講述一遍。”於是,高升又將之前發生的事情,簡單的敍述了一遍,直到高升說完,雲卿歎了一口氣,“陛下,臣女不知貴順郡主為何非要指定薛大人要私會的人是臣女,也非要說那封信是臣女所寄出去,但相信陛下聖明,若是三言兩語便要臣女將如此大逆不道,不為人齒的罪名承擔下來,臣女也難以接受,可否容臣女辯駁一二?”

    “你說。”明帝也想聽聽雲卿究竟會怎麼為自己辯駁。

    “皇舅舅!”貴順郡主拉長了聲音,這個時候還要聽雲卿說什麼,直接將罪名安上拉出去打死算了。

    “煙彩,休要胡鬧!”明帝的聲音柔和,卻帶著不容反駁,貴順郡主懂得看他臉色,自知明帝是不會容她再鬧,只得閉上嘴。

    雲卿看了一眼面色素正的明帝和麵有怒意的貴順郡主,暗裏冷笑,此時屋中還有薛東含,高升,禦鳳檀,明帝就算是偏袒貴順郡主,也不會做的那麼明顯,再者今日這事,可沒那麼簡單,只怕明帝心中有更多的疑問呢。

    她微垂了睫毛,聲音柔和輕緩,半側過深來,卻是對著薛東含,有禮道:“我想問薛大人,你今夜是否約的人是我?”

    薛東含抬頭,正迎上她淺淺含笑的容顏,別人看去只覺得美絕傾城,只有薛東含才能看出,其中深處的含意。

    她是在諷刺他,嘲笑他,笑他轉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結果換來如今的局面,更可笑的是,他現在還要與沈雲卿站在一邊,因為他什麼都不能說。

    薛東含只覺得胸口如一顆大石壓住,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勉力從喉嚨中回答道:“我約的不是郡主,此事我已經向陛下說明瞭,絕對和郡主沒有關係。”

    雲卿微笑點頭,不管薛東含的面色有多難看,他的臉色越難看,她的心中自然是越舒服,然後轉過頭來,對著貴順郡主問道:“郡主所說的那封信,可否讓雲卿一看?”

    “在我這裏。”禦鳳檀淺笑開口,朱紅的唇如同一抹櫻花墜落,泛起了無限魅力,將手中早被明帝揉成一團又被他拾起的信交給雲卿,手指在遞信的時候,若有若無的擦過雲卿的手心,狹眸裏的笑意更盛。

    膽子還真大!

    雲卿手心一麻,面色卻更加沉穩,如常的走到屋中將信紙打開,看了一遍後,鳳眸裏掠過幽幽的光,“貴順郡主,你說這封信是我用瑾王世子的名字冒充寫的,目的是引你出去,毀你名聲。先不說我怎麼把信寫好了送到你宮中。雲卿看了這封信後,有兩個疑問,很明顯,信上沒有署名,雲卿不才,對書法瞭解一二,這信上的字是再普通不過的楷書,和瑾王世子的字完全不同,怎麼郡主會認定是瑾王世子寫的呢?再者,若是這封信是瑾王世子讓人送進去的也就罷了,可按郡主你的說法,是出現在你房中的桌上,既無人送,也不知道怎麼到了房中的,郡主就拿著這麼一封沒有署名,沒有托送人的信,就相信是瑾王世子送來的,並按照信上所注明別院地址前去相會?”

    本來明帝就覺得單憑這封信,貴順郡主前去約會便不理智,但是他當時想到的是不理智,而不是其他。

    而高升心內雖然有其他想法,但是他不敢說出來,因為一旦說錯,也許會引火上身。

    但是雲卿不同,現在貴順郡主都在指責她,她完全可以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而推論,恍若沒有看到其他人嚴肅的臉色,雲卿接著道:“還是說,其實這封信根本就沒人送,也沒有人造事,只是郡主你自己故意偽造,然後嫁禍到雲卿頭上的呢!”

    貴順郡主聽到此處,終於忍不住的大吼道:“你胡說,我絕對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這一次,她總算是知道了被人冤枉的滋味,簡直是暴怒上心,目光能將雲卿吃下。

    “當初雲卿被西太后召進宮的時候,郡主你讓寶昭儀用貓抓雲卿臉面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你為何要做這樣的事情。那時貴順郡主你剛從雲南府回來,在宮中還未曾和雲卿謀面,便如此作為,雲卿實在不知道哪里讓郡主你看不慣了,今日,可否問問郡主,究竟為何?”雲卿臉上有著疑問,似乎已經想了很久這件事的原因,一直都得不到答案,此時認真的在求的一個回答。

    這件事明帝也知道,原因是什麼,明帝也不是不明白,貴順郡主這些年所為,他不可能沒有耳聞,只是睜一眼閉一隻眼,遮蓋了過去。

    此時聽雲卿這麼一反問,他當然想的到,依照貴順郡主的性格,在沒有見面的時候,便能要毀沈雲卿的容,此時做出這樣的行為,不是沒有可能的。

    貴順郡主望著雲卿那帶著委屈的眼神,和話語裏的質問,臉上是異常的難堪,她知道雲卿是故意將兩件事的原因穿插到一起,模糊了這個概念,竭力控制住自己,冷道:“當日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在陛下面前承認了錯誤,難道郡主你是要抓住這件事來做文章嗎?”

    “不,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既然郡主你這麼說,大概是沒有原因,因為你看到雲卿就不討厭,所以你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想要我毀容。”雲卿很懂得適可而止,話說的太多,有時候起了是反效果,她本意也不是要讓貴順郡主承認什麼,而是要讓明帝明白什麼。

    真正能做主的人不是貴順郡主,而是明帝。

    看清楚要面對的真正對手是誰,才能在戰場上站穩腳跟,若是一開始就選錯了物件,將會敗得一塌糊塗。

    高升心內暗暗佩服,這個美麗的韻寧郡主,說話溫柔,表情清淡,看起來簡直就是無害到了極點。可從她剛才說的話裏,雖然一直都沒有直接說貴順郡主是因為什麼原因要針對她,可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會生出一種感覺——貴順郡主嫉妒沈雲卿,她以前就想毀容,如今毀容不成,便想了更加惡毒的法子,自己給自己捏造了一封信,接著便打聽出薛東含今晚的舉動,然後自己上門,在給京兆府送信,目的就是要讓沈雲卿名聲盡損,嫁給薛東含為妾。

    一個這般美麗的女子,不管出身如何,她現在都是一位郡主,嫁給薛東含這樣可以做父親的男人做妾,對沈雲卿來說,的確比毀容也好不了多少。

    只看明帝此時的表情,便知道明帝此時是信了五分了,另外的五分,是對貴順郡主的寵愛,才不去往這方面想。

    “沈雲卿,你血口噴人!”貴順郡主敏銳的發現屋中的氣氛完全變了,明帝的關注點顯然已經到了她的身上。

    她這麼多年對禦鳳檀癡心不改,明帝當然是清楚,當初西太后和他也是決定讓沈雲卿去和親的,只是到了宴會上,出現了偏差,只得換成了貴順郡主。這些天貴順郡主的心情不好,到西太后那哭訴了兩場,但是明旨已下,是絕對不能更改的。

    單單就是這個原因,明帝也會覺得,貴順郡主是故意如此作為的,一旦這件事鬧出去,不但可以毀了沈雲卿,順便還能將貴順郡主的名譽毀了,哪國和親都不會要婚前不貞的女子吧。

    想到這裏,明帝突然覺得貴順郡主的膽子太大了,他以前還未曾想到。

    “雲卿不敢,薛大人方才已經說明,他今夜邀請的是另有其人,郡主不知為何偏說薛大人邀請的是我,難道薛大人不是受到了牽連,而是早就和貴順郡主串通好了,偏要將雲卿名譽盡損嗎?”雲卿淡淡的回道,目光卻是由貴順郡主面上轉到了薛東含身前。

    身不由已,言不由衷。

    這兩個詞語最能體現薛東含此時的想法,他本來的計畫的確是如此,可如今卻不能這麼說,並且要全力否認,否則他教唆郡主私會的罪名就扣壓了下來,他看了雲卿一眼,胸口的石頭越來越沉,還要辯駁道:“陛下,臣絕沒有串通何人,實乃不知為何,貴順郡主會出現在臣府中的別院裏,請陛下明察!”

    雲卿低著頭,靜靜的站在屋中,長長的睫毛掩蓋了鳳眸裏冷冽的光芒,卻讓貴順郡主被冤枉被壓抑的情緒膨脹到了極點。

    從小到大,她沒有受過任何委屈,就算是她錯,最後都會變成對方的錯誤,西太后對她簡直是無止境的溺愛。她現在嘗試到了這種被冤枉的感覺,很難受,就像有一隻野獸在胸腔裏咆哮,卻又找不出合適的語言為自己辯駁,這虛無縹緲的證據,如何去證明,她當時就是以為是禦鳳檀的信,才會去見面的!

    百爪撓心的滋味,在貴順郡主看到薛東含眼中的無奈和憤恨時,忍不住的吼了出來,“薛東含,你今夜明明就是為了讓沈雲卿名譽損毀,替你妹妹報仇的!怎麼到了陛下面前什麼都不敢說,還袒護沈雲卿,你如此做,對得起你妹妹嗎?!”

    貴順郡主的恨意已經從雲卿身上,發散到了薛東含身上,明明只要薛東含將真相說出來就可以的,只要薛東含說出今夜他的確是約了沈雲卿,那麼這封信就可以很好的解釋了!

    為什麼!為什麼薛東含不說出來!為什麼要替沈雲卿遮掩!

    永遠只站在自己立場上想問題的貴順郡主是絕對想不到薛東含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原因,她是聰明,可這種聰明由於心胸的狹窄,有時候顧忌不到別人的感受和感情。

    撲通一聲,薛東含雙膝跪地,誠惶誠恐道:“陛下,臣絕對沒有和韻寧郡主相約,臣可以當著陛下的面,對著天地起誓,若是有此作為,必當天當雷劈,不得好死!”

    薛東含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連這樣的重誓都發下來了,時人信佛,自然信神。而明帝自己也是一個信神之人,看到薛東含如此辯駁,心內微動。

    “你說謊,事實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不說真話!”貴順郡主努力壓制的暴躁已經全然爆發了出來,她不是一個溫順的人,只是慣會假裝,在明帝面前偶爾發脾氣也像是小孩子使性子,可是如今這樣被人冤枉,被群起懷疑的局面讓她的陰暗面完全的暴露了出來,她幾乎是沖了上去,對著薛東含的臉面直接抓了下去!

    她不止是想抓,若不是身上沒有佩劍!貴順郡主只怕早就拔劍對著他劈了下去!

    薛東含哪知道她在明帝面前狂性大發,竟然會不顧顏面的動手,當即一愣,連閃避都忘記,結結實實的被貴順郡主在臉上撓出三條血印!

    莫說薛東含想不到,明帝更想不到,臉色鐵青,雙眸裏深幽的光芒閃爍不定,魏寧站在明帝的身邊,能清楚的感受到明帝已經開始惱怒。

    當著他的面,在朝臣的臉上撓出了血印,這是哪個帝王都不可以容忍的,這是漠視帝王的尊貴,藐視君王的權威!

    薛東含本是跪著的,此時也不敢起來,但卻含著冷怒將貴順郡主又要揮上來的手推開,“貴順郡主!不管你今夜所作所為的目的是什麼,但請不要讓我配合你的目的卻撒謊,沒有做過的事情便是沒有做過!就算你動手威逼,我也絕對不會承認!”

    薛東含此時的辯解無疑是給貴順郡主的行為加上了一條新的罪過——逼人串供。

    高升眼看面前這一出,又因為貴順郡主是女子,不能動手,只得喊道:“郡主切不可妄為!”

    貴順郡主被薛東含推的連連往後推了幾步,一把撞到了旁邊的花瓶高幾上,卻絲毫不覺疼痛,只用一雙眼睛死死的瞪著雲卿,“是你設計的是不,是你故意設計的對不對?!”

    “郡主,事情到了如今,你還是將一切推到雲卿身上。若郡主能拿出真憑實據,證明雲卿與此事有關,雲卿自然會承認,但實際上是郡主你自己捏造了一封沒有書名,也認不出字體,更沒有任何人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信,便去了薛大人的別院中,然後將一切事情都推到了雲卿身上。當時薛大人屋內若不是燭滅燈熄,或者說高大人若是晚去了一步,事情可能已經演變到難以挽救的地步了。希望郡主能明白,你如今為西戎的未來太子妃,你的一舉一動代表的不是你個人,而是大雍的形象,莫要再由得小性子來耍些如此手段!”

    貴順郡主本來就氣的狠了,此時再被雲卿一番高論,看她臉上掛著高潔的表情,雙眸裏一副為國著想,不畏委屈的模樣,雙眸紅的幾乎滴得出血來!

    不僅貴順郡主,薛東含此時也是滿眼震驚,他的心內和貴順郡主一般,非常明白此事就是沈雲卿一手安排,一手操演的,可偏偏不能去指證,反而只能跟著她的思維走!這樣的女子,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口齒伶俐,舌繞蓮花,她根本就不需要出多大的力氣,費多大的勁,卻讓局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難怪父親說,此女一定要除掉!薛東含此時還有一個念頭,必須要儘快除掉!

    明帝用方才雲卿說話的少頃已然恢復了冷靜,貴順郡主是西戎和親的對象,就想雲卿說的,她是未來的西戎太子妃,她的一舉一動代表的是大雍,是大雍對結盟的態度。

    此時他的雙眸再看貴順郡主的時候,少了一種極致的寵溺,但是多年的寵愛,也不會在這一瞬間消失,主要還是剛才貴順郡主的舉動實在是太過猙獰,活生生的用手去撓朝臣的臉,只因為薛東含沒有按照她的想法毀掉沈雲卿。

    他冷冷的看了在場的人,“今夜的事,只是一個誤會。”

    審問了這麼久,明帝給出來的結論便是如此,但是薛東含能感覺到明帝銳利冰冷的視線在自己面孔上停頓,顯然明帝在貴順郡主的嘶吼中,覺得薛東含也是幫兇。

    薛家所為的目的是什麼,明帝冷笑,當時在揚州的時候,皇后看到沈雲卿便有意為難,薛家人在害怕什麼,他當然清楚。過了這麼多年,皇后心內依舊是記得當年的事情,如今看到沈雲卿,想要動手也不奇怪。

    誰知道事情沒有進行不成功,薛東含只好將自己撇乾淨,將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貴順郡主。

    對於這樣的行為,明帝當然不悅,他更多的還是偏袒貴順郡主,畢竟多年的疼愛不會霎那間飛灰湮滅,他覺得,是薛家人攛掇貴順郡主,演出今日這幕的。好在沈雲卿潔身自愛,沒有掉到這個陷阱裏去。

    薛家的人最近蠢蠢欲動的厲害啊!

    明帝斂眸,沉聲道:“高升,此事好好處理了。莫要讓人傳出風言風語。”

    “是,臣領旨。”高升應道。

    禦鳳檀,雲卿,高升,薛東含告退後,都走出禦書房,明帝看了一眼還呆站在原地,目光通紅瞪著雲卿背影的貴順郡主,道:“從今日開始,至出嫁西戎之日,再不許出宮一步。”

    貴順郡主的舉動讓明帝知道一件事,他這個侄女沒有想像中乖巧,也許她會為了不嫁到西戎去,做出更瘋狂的舉動,到那時,就真的無法挽救了。

    帝王的疼愛,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有對比的,當個人和國家放在一起,他首先考慮的自然是國家,其次是個人。

    這個道理貴順郡主明白,所以她在被賜婚的時候沒有大吵大鬧,但這不代表她就甘心情願,說到底,其實她知道自己不過是無父無母之人,最疼愛她的兩個人,明帝和西太后,都不可能對她傾盡一切的好。所以她在盛宴上看到撫安伯為了自家女兒反駁明帝的時候,其實心內很嫉妒,為什麼沈雲卿就能父母雙全,受盡寵愛。

    他父親甚至可以為了她,反駁至高無上的皇帝,甚至她還有注意,當時沈雲卿的母親是做好了準備要衝出來抗旨的,她只是一個商女,為何能得到這樣的父愛母愛。

    而她卻要失去父母,在宮中以一種尷尬的身份活著,她不是公主,就如同二公主說的那樣,她是個假公主。所以她比其他人更懂得討好明帝和西太后,學會在他們面前賣乖,去知道他們的底線在哪里。

    可是也因此,她的心理變得更加扭曲,她覺得不公平,若是真正的父母,不需要賣乖,不需要討好,也會對自己很好的。所以她面對其他人的時候,會很狠厲,她不僅討厭接近禦鳳檀的人,她也討厭那些被父母親愛著的人。

    “嗯。”貴順郡主想著,心內黑色的陰暗之氣如同沼澤裏不斷翻滾的氣泡,蒸騰得厲害,表面上卻極為平靜的應下。

    明帝看她如此平靜,心內又有些憐愛,這麼多年自己也是放任她喜歡禦鳳檀,一直都是打算給她指婚禦鳳檀的,如今突然出現落差,哪個女子不會難過呢。

    於是微咳了一聲,聲音放柔道:“煙彩,你嫁給西戎太子,以後就是西戎王后,他必不敢對你如何,舅舅在大雍會支持你的。”

    明帝此時這話不能說是假話,只是天高皇帝遠,到時候過的如何,明帝管不到。再者西戎太子就算不對她如何,可是嫁的不是喜歡的人,對於貴順郡主來說,也沒有區別。

    她點點頭,輕巧的一笑,雙眸暗沉的好似見不到底,安靜的在明帝派出名為護送實則限制她行動的兩名嬤嬤跟隨下往宮殿裏走去。

    薛國公府。

    薛國公料想今晚會發生一樁讓他高興的事情,晚膳過後,便讓府中廚房擺了一桌精緻小食,糕點,在府中避風的花園內帶著大兒媳婦海氏,二兒媳婦花氏,以及薛東含所出的孫女薛蓮,小孫子薛荇和二兒子薛東穀所出的小孫女薛芊一起玩耍。

    看著面前三個孫子輩的,薛蓮人如其名,猶如一朵空穀幽蓮,清新脫俗,她甚少出現在交際場合,可以說養在深閨中,很少見面,卻是薛家最美麗的孫女,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一舉一動,莫不帶著大家閨秀之風。

    而小孫子薛荇才七歲,正拿著一個竹蜻蜓,逗著三歲的薛芊團團轉,花氏正看著孩子,生怕她跌倒了。

    海氏則有些心不在焉,今夜丈夫出去,便是要設計一個美妾回來,雖然知道這個妾室在家裏也不過是呆上一小段時間,可她心裏怎麼想也不舒服。一杯茶端起來好久,都沒送到唇邊。

    “娘。”薛蓮清幽出塵的容顏看到海氏後,輕柔的喚了一聲。

    海氏這才看到薛國公的在看著自己,對著女兒笑了一聲後,端起茶杯放在桌上,一不小心,茶杯磕在漢白玉的石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竟然直接碎掉了。

    “嘶……”受傷傳來刺痛,海氏飛快的收回手,食指上儼然一條細細的血痕,雖然不深,但殷紅的血液凝結成一團,在保養的白皙的手指上,顯得很刺目。

    薛國公皺了皺眉,旁邊的丫鬟立即將桌上的碎片收走,薛蓮拿了帕子給海氏把手指包好,吩咐人去取藥膏。

    好好的杯子,怎麼會一碰就碎了呢,俗話說杯碗碎裂,絕不是好兆頭的,海氏此時看到那裂開的玉杯,心裏頭有些七上八下的不放心,抬頭問道:“爹,東含是不是出去的時間太長了?”

    按照他們的計畫,傍晚的時候沈雲卿應該就要赴約了,可是此時已經離傍晚的時候有好幾個時辰了,就算高升當場抓住,然後鬧上皇宮,也應該有人送信來通知這件事的進展。

    可是到了現在,還沒有人送信過來。薛國公現在其實也覺得有些不對,按照進度,應該早就鬧起來了,進宮的話也早進了。為何到現在薛東含也沒讓人送信回來,宮裏面也沒有人傳消息來,實在是太過蹊蹺了。

    就在這時,花園一條徑道上出現了兩個急急忙忙的身影,其中一個是府中內院的管家,還有一個,看著眼生,但是他身上的衣裳,是薛國公府中下人所穿,此時衣衫狼狽,踉蹌慌亂的跟在管家的背後,臉色蒼白如紙。



正文 129 薛家出事

    告別了薛東含,雲卿走到馬車前,除卻一個車夫,還有一道白色的光影斜靠在馬車旁。他的目光在夜色搖晃下,如同兩顆耀眼的星子,讓她準確無誤的能看到他,從而被那星空一樣的雙眸吸引。

    禦鳳檀看雲卿終於和薛東含說完,朝著自己走來,她的身姿窈窕,系著的披風在風中如同柳枝飄逸,額頭的劉海吹的稍微淩亂,讓他忍不住的想伸手將劉海弄整齊。

    見到禦鳳檀在馬車旁等她,雲卿並未有多意外,轉頭看了車夫一眼,禦鳳檀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轉過身來,衣帶當風,飄逸秀挺的站直了身子,示意她不用擔心,車夫是他的人,就算看到兩人在一起也沒有關係。

    “高大人要急著趕回去處理差役的事情,說天色已黑,請我親自護送你回去。”

    雲卿倒沒想到高升還有這等關心,雖然短短的一句關心,讓她卻覺得很舒服,而禦鳳檀顯然是樂於做這等差事,她點點頭,上了馬車,禦鳳檀則翻身上馬,兩人並排著同行。

    此時的路上很安靜,周圍沒有任何聲音,於是馬蹄落地的聲音便格外響亮,落入雲卿耳中的,是馬車側邊傳來的篤篤蹄聲,一下一下的,很有節奏,仿佛敲在她的心頭,讓她有一種安全感。

    她不由的掀開窗簾,透過簾子的縫隙望了出去。

    棕色的大馬上,坐著的白衣男子,身子秀挺,出類拔萃的容貌如同幽暗之中生出的花,每看一次,便更絕傾城,像是一副顏色越來越美麗的畫像,有一種難以描述的美,長長的衣擺在晚風中悠悠清擺,宛若清風自來。

    散淡的月華灑下來,照在他純白的衣袂,不沾片塵。

    那一身的氣質,那一眼的風華,驚心動魄。

    雲卿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眼前的這人仿佛就像是一片極美的剪影,存在於她的夢境之中。那時初見,他還曾以為她是攀龍附鳳的人,對她的態度顯然十分不好,然而轉眼年華,他卻成了自己的護花之人,在這寂靜的夜裏,伴隨著她在路上,一步一行。

    禦鳳檀突然轉頭,望到那縫隙裏透出來的兩道凝視的目光,先是一怔,然後接著就笑起來,狹長的眼眸不自覺的就帶上了寵溺和溫柔,像是密密麻麻繞出來的絲,要將人包裹在其中。

    “怎麼,坐在裏面悶嗎?”

    沒有丫鬟,沒有侍衛,除卻一個趕車的車夫,兩人其實除了在屋中,極少這樣安寧不顧忌的近距離單獨相處。

    禦鳳檀此時的心情也很愉悅,那呼呼刮來,使得他髮絲飄舞的冷風也宛若三月暖意撲面,朱紅的唇益發的上揚。

    “有一點吧。”雲卿索性將窗簾勾在小勾上,大大方方的露出半張臉來。

    月色幽淡,卻不妨礙美人露顏。

    雲卿皮膚白皙,帶著牛奶般的細膩,比起京城的女子,更為白膩,像是一觸就會陷下去,一松就會彈上來的奶豆腐,淡淡的光只會讓她更好的呈現美麗,一雙眼眸清清明明,像是黑色的琉璃珠子,永遠是透澈到底。

    禦鳳檀其實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大多數的話,他不願意讓車夫聽到,那是只屬於雲卿的小情話,於是在馬上緩緩的搖晃著身子,轉頭問道:“你有沒有去過肅北?”

    肅北?雲卿搖了搖頭,卻知道禦鳳檀接下來還有話說。瑾王府便是在肅北一塊,那兒屬於相對貧瘠之地,土地不算肥沃,人員也不算眾多,接鄰落日國,也算的上一個關口。自四王之亂,明帝登基後,就將肅北封為瑾王屬地,讓他守住落日關。

    落日國比起大雍來,只是一個小國,居民不算好戰,軍備也並沒有大雍好,而且一直和大雍是友好的關係,數十年未曾動兵,守關只是一個好聽的說法,明帝還是不敢讓兄弟留在京都,即便當時的瑾王是平定四王之亂的最大功臣。功臣,很多時候和死亡是掛上等號的。

    “我猜你沒有去過。”禦鳳檀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轉頭看著前方,聲音磁性又低沉,揚聲說道:“肅北和揚州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那裏水少樹稀,大多數的地方看過去,都是一片黃色,吹起風來的時候,往往是風沙連同著一起而來,若是站在風裏吹上一整天,全身上下就如同進了泥土裏一般……”

    “那裏的人吃東西,和揚州也不同,沒有那麼精細,但是味道也很好……”禦鳳檀為了加強雲卿的感官,多數時候,都是將肅北和揚州做對比。

    雲卿聽他說著肅北的事,卻沒有聽到他提起半句瑾王府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太多,禦鳳檀似乎不想說瑾王府,而他在說話的時候,側抬了頭望去,眸中似乎有著一些淡淡的落寞。

    這樣的神情出現在一直活得光風霽月般的禦鳳檀臉上,讓雲卿的心有一瞬間的緊縮,然後容不得她多想,馬車外突然傳來了一聲異響。

    此時馬車駛到了一處小路中,從皇宮到撫安伯府的路程需要半個時辰,車夫見天色不早,走的是一條較近的捷徑,但並不屬於非常偏僻的地方,只是兩邊有著種植的筆直樹木,將幽淡的月光遮蔽的更加黯淡。

    “快停車!”禦鳳檀皺眉厲喝,車夫反射性的停下馬車。他一躍跳下馬,疾步上前,一把將雲卿從漸漸停下來的馬車里拉了出來,僅僅一瞬間,篤篤篤篤,接連數十隻鐵頭長箭從側面射了過來,將車廂釘成了一個刺蝟,來不及跳下的車夫已經被兩隻長箭紮透,滾落到了地上。不少長箭從雕花的窗口射了進去。

    雲卿大駭,方才若不是禦鳳檀發現端倪,將她拉了出來,此時被箭紮透的一定還有她。

    禦鳳檀將雲卿拉著往懷中護去,手指在腰間一動,一柄軟劍赫然出現在他的手中,與此同時,從兩邊的樹叢中跳出的黑影已經到了他們的周圍。足有二十餘人,穿著標誌性的夜行衣,行動整齊,兵器統一,全身散發著殺意,很顯然是有目的出現的。

    禦鳳檀狹眸一掃眼前之人,眸光裏掠過血色的紅光,一手執劍,一手摟著雲卿,風過衣袂,飄而不亂。

    他聲音高揚,清淡中帶著一抹冷意,玉般的容顏在這時仿若蒙了一層血色,“你們是誰派來的?”

    這群黑衣人顯然素質很高,在禦鳳檀問話之後,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做了一個手勢,立即呈圓形將兩人包圍在了中間,顯然是打算兩人都不放過了。

    一人難敵多手,更何況禦鳳檀還要保護沒有武功的雲卿,黑衣人顯然沒有將他放在眼底,再次揮手之下。

    黑衣人齊齊沖了過來,禦鳳檀卻是一聲冷笑,手中軟劍一抖,宛若一道月光,又如一道匹練,與黑衣人的長劍相接,發出金鳴之聲,絡繹不絕,但見禦鳳檀一手護著雲卿,步履絲毫不亂,手中招式如同蓮花綻放,劍影重重,頃刻之間,已有黑衣人負傷退下。

    黑衣人見禦鳳檀不如想像中那般好對付,立即將劍鋒轉向雲卿,雲卿只覺得耳邊一陣寒意襲來,身子本能的往禦鳳檀肩膀一靠,在她沒有看到的角度,禦鳳檀面色一沉,眸中雪光更甚,一劍反挑而下,生生用軟劍將對方的兵刃斬斷,再破咽喉!

    噴薄而出的血液濺出了三尺高的血花,染到了劍身,卻絲毫不沾染,禦鳳檀眉間帶著厭惡抽回軟劍,再出手,又是一人亡魂劍下。

    雲卿看著黑衣人不斷受損,不斷倒下,眼色詫異,她知道禦鳳檀的武功極好,但不知道能好到這個地步。

    七夕夜時,他真真假假的出手,並未有如此俐落嗜殺,此時看他手法,便知他才是真正露出了身手。

    劍起劍落,一定會有人受傷。

    空氣中彌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黑衣人看到禦鳳檀的手法,眼中也浮現出驚慌,下手卻更為快狠,每一劍都往雲卿身上襲去!

    他們的目標是她!雲卿立即分析出來,雙眸微沉,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就在這群黑衣人不斷受傷的時候,幽幽的夜色之中,瞬間又出現十余名黑衣人。

    接著淡色光影,可以看到他們的裝束雖然和前面這一批差不多,但是手中的武器卻決然不同,頭上也未包著蒙頭巾,突然看到前方已經有一群黑衣人包圍了禦鳳檀和沈雲卿的時候,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顯然沒有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其中一名黑衣人頗為猶豫,壓低了嗓子問道:“怎麼還有一批刺客,瑾王世子也在裏面,我們究竟是助他們,還是先護著瑾王世子?”

    為首的黑衣人眉頭緊皺,顯然也很為難,定了定神,揮手道:“上去,將瑾王世子他們分開,然後殺了沈雲卿!”

    命令一下,後來的這十余名黑衣人也一擁而上,好在小道寬度有限,黑衣人不能全部一齊而上,只能分而尋之。

    頭一批黑衣人看到突然出來的黑衣人,也是一愣,兵刃停頓之間,又有兩個被禦鳳檀刺傷,但是刺客的反應顯然也很快,看到新來的黑衣人刀刃並沒有向自己亮起,轉瞬便知道這些人也是為了被包圍的兩人而來,於是站到了相同的位置。

    禦鳳檀看到兩批黑衣人全部到來,手臂一揮,一隻小巧的翠羽鳥兒從他的袖中展翅飛去,爪中抓著一塊熒塊,在高空飛舞了一圈。

    暗色之中,雲卿沒有看到那鳥兒,只看空中出現一個光影,知道是禦鳳檀用一種方法在召喚自己的人,看著黑衣人的眼眸中也浸出了黑色的光芒。

    片刻之後,從道路的旁邊湧出來數名渾身上下都浸潤在黑夜中的人,他們手中的兵器不一,出現之後就以疾快的速度迅速的融入了黑衣人之中,很快的就將黑衣人的注意力分散了過去,只留下幾名與禦鳳檀對擊。

    “你的人來了。”雲卿看第三批出現的人正和前面兩批出現的黑衣人糾纏在一起,低聲提醒道。

    “很快就好!”禦鳳檀點頭,那些刺客發現最後出現的黑衣人十分難纏,乾脆放棄,直接過來拼死來擊殺雲卿。

    他們的目標都是雲卿。

    就算不能回去,也要將任務完成。

    數隻劍鋒齊齊朝著雲卿襲來,而其他人糾纏著禦鳳檀的持劍的左手,擺明瞭是不讓禦鳳檀去營救雲卿!

    “沒那麼簡單!”禦鳳檀一笑,稀疏的樹木透過來的月光照在他嘴角的笑意詭異得難以捉摸。

    他反手一起,軟劍突然如同一條蛇般,將襲向他左手的劍齊齊一卷,震力一拉,與右邊的劍鋒撞出鏗鏘之聲,夜色裏火花濺起,雙方的內力在瞬間比拼。

    然而,雲卿卻聽著後方有異響,就似開始她在車廂中聽到的那般,破空之聲呼呼而近,她拉住禦鳳檀,幾乎死本能的,轉身便要過去擋住!

    然禦鳳檀反應更快,他真氣一湧,將數隻長箭震開,回手一把拉過雲卿……

    叮,砰……

    一聲是短箭斷開的聲音,一聲則是箭頭入肉的聲音。

    “鳳檀!”雲卿幾乎是慌了神的喊起,一手往他的背後摸起,在右箭處,摸到一根箭羽。剛才那群黑衣人是故意將兩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方,而後面的黑衣人則躲著去放冷箭。

    依禦鳳檀的武功,若是要避開的話,肯定沒有問題,但是他沒有避開,因為若是他避開的話,那麼這箭有可能就會射到她的身上!

    “沒事!”第一次聽到雲卿這樣叫他的名字,禦鳳檀覺得背後的箭傷也不痛了,反手劈開一個借機偷襲的黑衣人,安慰著面前的女子。

    雲卿卻不會聽他的話,現在的狀況是刺客都被禦鳳檀的人殺的差不多了,僅剩下的幾人已經成不了氣候,她趕緊轉到禦鳳檀的身後,看那箭只。

    還好,傷口的血是鮮紅色的,並沒有毒。

    很顯然,刺客是對著她來的,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用劍就已經夠了,犯不著用毒。

    而此時,禦鳳檀的人已經將兩批刺客都解決了,並活抓了其中兩名,押到了他的面前。

    “主子,這兩個人怎麼處置?”暗衛問道。

    禦鳳檀看了那兩人一眼,狹眸裏帶著一絲寒光,仿若一眼就能將人的心臟凍結,讓那兩名刺客全身打了一個寒顫,只覺得那絕麗的容顏在此時看起來,猶如修羅一般,齊聲道:“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不用說了,一個是貴順郡主派來的,一個是薛東含派來的。”雲卿扶著禦鳳檀,目光落在兩名臉上寫滿了忠心的刺客臉上。

    “你怎麼知道?”其中一個顯然嘴快,飛快的反問。

    禦鳳檀的耐心顯然不大好,他的手扶在雲卿的肩膀上,但是臉色卻看不出受傷的痕跡,面無表情道:“殺了吧。”

    音落之時,兩名刺客也旋即停止了生命的氣息,直直的倒下。

    暗衛道:“不用留著做證明嗎?”一般來說,這樣刺殺的黑衣人,最好是作為人證來用的。

    雲卿看著站在面前,姿態恭敬,但全身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暗衛。自從禦鳳檀和她說過,安排了暗衛保護她之後,她就知道有這樣的存在,那封信也是她寫好之後,用禦鳳檀告訴她的,和暗衛的聯絡方法,讓他們送到貴順郡主居住的宮殿裏。

    這些人,都是禦鳳檀的手下,對他忠心耿耿,所以也因為禦鳳檀的原因,對她忠心。

    她的眼眸掃過地上的黑衣刺客,這些京城的高門難道家中都有這樣的高手嗎?看來京城果真不是個太平地方。

    禦鳳檀靠著雲卿,不想說話的樣子,雲卿想到他受傷,便替他道:“不用了。這些刺客證明不了什麼。”

    薛東含最後說的那句話,就是因為今日他除了施行毀壞名譽的計畫外,他還準備了第二手,如果第一個計畫失敗,那麼雲卿在回來的路上,就會遇到埋伏的刺客,總之就是不能讓她好好的存在這個世界上。薛東含能派出刺客埋伏在這裏,自然想好了辦法辯解的,絕對不會因為刺客被抓,而坐實了他的罪名。

    而貴順郡主,雲卿冷笑,就算告到明帝那去也沒有用。如今貴順郡主和親的身份,成為了她最大的護身符,因為她是西戎太子赫連安元點名要的太子妃,明帝一定會保著她,直到出嫁為止。

    這也是貴順郡主為何敢這麼有恃無恐,在剛被明帝訓斥過後,就派人來追殺她。除了她心中那扭曲的恨意之外,有的就是這份不會被怪罪的把握。

    暗衛聽完雲卿的話,精光四溢的雙眸望著眼前的女子。

    剛才遇刺的時候,她從頭到尾都未露出驚慌失措的模樣,甚至一直都很平靜,這樣的平靜若是出現在久經風浪的人身上,實屬正常。可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面對這些的時候,竟然那麼的……無動於衷,就像是一尊玉般的雕像,平靜從容,不得不讓人覺得詭異,在詭異之外,又覺得有些佩服。

    “咳。”禦鳳檀輕咳了一聲,警告暗衛的目光,看什麼看,總盯著我家卿卿看什麼。

    暗衛一對上他的眸光,心頭立即一震,連忙低下頭來,主子這醋吃的真沒明堂,雖然未來的主子夫人好看,他也沒別的想法。

    可雲卿聽到禦鳳檀一咳,立即想到那箭傷,眉間微微蹙起,帶著擔憂的問道:“是不是傷很疼?”

    傷疼?

    禦鳳檀一愣,旋即點點頭,臉上帶著一點痛苦道:“不,不疼……”接連著又咳了兩聲。

    雲卿一想到那箭穿到肉中,疼痛的滋味肯定不好,他還要故作堅強,肯定是不想讓自己擔心,小手輕輕的撫摸著他傷口附近,安慰道:“那讓他們先送你去府中,然後讓禦醫去看傷吧。”

    禦鳳檀一聽要送到京中瑾王府邸裏去,狹眸微眯,低哼道:“府中就只有我一個人……”

    他的聲音軟和,帶著一種撒嬌的意味,明擺了就是想耍賴,若是平日裏,雲卿也許會反駁,但是今晚,也許看到當時他在馬上,說到肅北的時候,眼神裏流露出來的少見的落寞。

    自九歲來京城做質子後,禦鳳檀很少回肅北,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一個人住在京中的府邸,瑾王,瑾王妃都不在身邊,有的只是下人,就算再親密,也代替不了父母的愛。

    雲卿想著自己得病的時候,是人最脆弱的關頭,會希望要人陪在身邊,不由自主道:“若是你覺得可以的話,我陪你去醫館,先去看傷,到時候再回去。”

    這答案聽的禦鳳檀比較舒服,但是不是他想要的,他於是更加脆弱的皺著眉,精緻的面容因為這一個動作,更讓人起憐意,“我受傷的消息若是傳出去,陛下少不得要責問,還是莫要麻煩的好。”

    也是,禦鳳檀送自己回來的,若是他受傷了,難免陛下會問起原因,經過,到時候又會惹出什麼事來,雲卿想了想,“我那也有藥,可以替你拔箭包紮,只是你這樣,不能從大門進來……”她以前還幫銀面人包紮過傷痕呢,箭傷也不難。只是以前禦鳳檀都是自己從牆外飛進來的,現在受傷了,站著的時候都靠在她身上,不知道等會翻牆能行嗎?

    禦鳳檀狹眸中帶著一抹深深的歡喜,眉頭卻皺著,“雖然我受傷很重,桑綠可以助我一把,飛進去不難的。”

    桑綠便是安排給雲卿的暗衛頭領,他站在一旁看著主子造作的表演,壓下沸騰翻滾的胃部,一支短箭而已,還沒有毒,主子你比這重的傷都受到好多回了,怎麼沒看到你如此虛弱過。

    你這樣靠在未來主子夫人的身上是佔便宜吧,絕對是佔便宜,靠的那麼緊,還說什麼飛不動,就是想要未來主子夫人替你包紮傷口,順便占佔便宜什麼的吧……

    主子,你真是太狡猾了……

    但是桑綠全身包著黑布,雲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閃爍的眸子,聽到從布下發出的聲音,“是的,屬下可以扶著主子,不會被任何發現。”

    不錯,禦鳳檀給桑綠一個讚賞的眼神,給你記一功了。

    如此,暗衛們追上了並沒有跑出多遠的馬車,然後扶著‘受傷很重’的禦鳳檀和雲卿一起上了馬車,桑綠化身車夫,留下一批暗衛處理屍體。

    到了撫安伯府門前,待雲卿下了車後,桑綠就趕著馬車繞著路到了撫安伯的側牆,停下來之後,道:“主子,到了。”

    此時雲卿不在,禦鳳檀也不裝病了,其實箭射到身上不會不疼的,只是這對於他來說,真的算不了什麼,想當初小時候……

    禦鳳檀的眸子突然一頓,轉瞬恢復清明,看著面前熟悉的高牆,轉過頭來對著桑綠道:“你確定還有一批從宮中的殺手是往另外一條路上去的嗎?”

    “是的,和第二批出現的黑衣人是一起的,到了岔路口才分道而行。”桑綠回道。

    “明日又有好戲看了。”禦鳳檀眸子一亮,似乎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揚起唇角一笑,語氣裏帶著淡淡的戲弄,隨後道:“我先進去了,你把馬車送回宮中,處理好,不要讓人看出端倪來了。”

    “是。”桑綠應道。

    禦鳳檀隨之提氣一躍,白袍清擺之間,如同一片梨花瓣清逸翻了過去,留下插著一支短箭的背影給桑綠。

    “唉,苦肉計啊苦肉計。”桑綠歎了一口氣,轉身走回馬車上,雙手抓著韁繩,主子喲,那箭你哪里躲不開了,明擺了從一開始,你今晚就是不想渡過一個寂寞的長夜,賴到未來主子夫人這裏吧。

    嘖嘖,太腹黑了,簡直太腹黑了。

    桑綠一邊搖頭,整個人宛若真正的馬夫,趕著馬車轉出了巷子,朝著皇宮駛去。

    雲卿回來後,便差了人給一直在等消息的沈茂和謝氏回話,因為惦記著給禦鳳檀換藥,她藉口很累,將丫鬟都差了出去,便去將窗子打開,好方便禦鳳檀進來的時候方便些。

    一推開窗子,又覺得自己這樣的舉止太奇怪了,這簡直就是小說話本子裏面,千金小姐半夜三更,女子閨中偷偷約會情郎的畫面,不由的臉頰有些發熱,將兩隻手放到臉頰冰了冰,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雖然重生一回,到底骨子裏還是受著大家教育的,雖然對禦鳳檀時不時摸進屋中的舉動不反感,也不代表她支持的。

    “怎麼了?”禦鳳檀從窗口進來,便看到雲卿捧著臉的模樣,一雙鳳眸裏盈著水光,臉頰紅撲撲的,看起來可愛的要命。

    聽到他的聲音,雲卿將手放下來,先是過去將窗子關上,然後扶著他往屋內走去,她才不會告訴禦鳳檀剛才自己胡思亂想的東西呢,“先趴下來,我幫你把箭拔出來。”

    讓禦鳳檀趴臥到她早就鋪好了的美人榻上,雲卿道:“你要不要找個東西咬著?”拔箭的時候肯定會疼,萬一禦鳳檀叫出來了,惹來丫鬟們圍觀,那可不好,雖然禦鳳檀說了會娶她,但畢竟兩人之間沒有媒妁之言,也沒有賜婚,傳出去對她絕對不是一樁好事。

    禦鳳檀狹長的眼眸裏含著清淺的笑意,“不用了,這點傷我還是挨得住的。”

    “嗯,別逞強。”雲卿理解男人骨子裏的傲氣,沒有多說,一面準備好拔箭後需要用的止血藥粉和繃帶等物品,用盤子裝好,坐到了他身邊。

    屋子裏彌漫著雲卿的香味,禦鳳檀趴在美人榻上,唇角一直含著輕輕的笑容,感覺十分美好,以至於雲卿拔出箭時,他也只是悶哼了一聲,好似真的感覺不怎麼疼。

    雲卿將短箭放在盤中,飛快的擰開藥粉撒上去,一面用眼角餘光觀察禦鳳檀的表情,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是表情並沒有很痛苦,終於放下心來。

    “我給你包紮傷口吧。”短箭雖然射的不深,但是箭頭長扁,傷口比較寬,包紮一下對傷口止血有效,也避免藥粉沾染到衣服上。

    禦鳳檀挑眉,非常配合的翻過身來,手指在衣襟處一拉,那寬大的雪色錦袍便從他身上落了下來。而雲卿正轉過頭,低頭將止血生肌的藥粉比例配好,放在紗布上。

    這讓禦鳳檀一時覺得非常沮喪,雲卿根本就不在乎他脫衣服嘛,那麼平靜,沒有一點點的期待嗎?他往下彎了彎唇,極快的將中衣也脫下,轉身重又趴到美人榻上。

**************

    薛國公府。

    薛國公料想今晚會發生一樁讓他高興的事情,晚膳過後,便讓府中廚房擺了一桌精緻小食,糕點,在府中避風的花園內帶著大兒媳婦海氏,二兒媳婦花氏,以及薛東含所出的孫女薛蓮,小孫子薛荇和二兒子薛東穀所出的小孫女薛芊一起玩耍。

    看著面前三個孫子輩的,薛蓮人如其名,猶如一朵空穀幽蓮,清新脫俗,她甚少出現在交際場合,可以說養在深閨中,很少見面,卻是薛家最美麗的孫女,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一舉一動,莫不帶著大家閨秀之風。

    而小孫子薛荇才七歲,正拿著一個竹蜻蜓,逗著三歲的薛芊團團轉,花氏正看著孩子,生怕她跌倒了。

    海氏則有些心不在焉,今夜丈夫出去,便是要設計一個美妾回來,雖然知道這個妾室在家裏也不過是呆上一小段時間,可她心裏怎麼想也不舒服。一杯茶端起來好久,都沒送到唇邊。

    “娘。”薛蓮清幽出塵的容顏看到海氏後,輕柔的喚了一聲。

    海氏這才看到薛國公的在看著自己,對著女兒笑了一聲後,端起茶杯放在桌上,一不小心,茶杯磕在漢白玉的石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竟然直接碎掉了。

    “嘶……”受傷傳來刺痛,海氏飛快的收回手,食指上儼然一條細細的血痕,雖然不深,但殷紅的血液凝結成一團,在保養的白皙的手指上,顯得很刺目。

    薛國公皺了皺眉,旁邊的丫鬟立即將桌上的碎片收走,薛蓮拿了帕子給海氏把手指包好,吩咐人去取藥膏。

    好好的杯子,怎麼會一碰就碎了呢,俗話說杯碗碎裂,絕不是好兆頭的,海氏此時看到那裂開的玉杯,心裏頭有些七上八下的不放心,抬頭問道:“爹,東含是不是出去的時間太長了?”

    按照他們的計畫,傍晚的時候沈雲卿應該就要赴約了,可是此時已經離傍晚的時候有好幾個時辰了,就算高升當場抓住,然後鬧上皇宮,也應該有人送信來通知這件事的進展。

    可是到了現在,還沒有人送信過來。薛國公現在其實也覺得有些不對,按照進度,應該早就鬧起來了,進宮的話也早進了。為何到現在薛東含也沒讓人送信回來,宮裏面也沒有人傳消息來,實在是太過蹊蹺了。

    就在這時,花園一條徑道上出現了兩個急急忙忙的身影,其中一個是府中內院的管家,還有一個,看著眼生,但是他身上的衣裳,是薛國公府中下人所穿,此時衣衫狼狽,踉蹌慌亂的跟在管家的背後,臉色蒼白如紙。就在這時,花園一條徑道上出現了兩個急急忙忙的身影,其中一個是府中內院的管家,還有一個,看著眼生,但是他身上的衣裳,是薛國公府中下人所穿,此時衣衫狼狽,踉蹌慌亂的跟在管家的背後,臉色蒼白如紙。

    海氏卻記得這個下人,是薛東含出去的時候,便是這個車夫趕車,她聯想起剛才那一瞬突如其來的預感,推開薛蓮的手,站起來走下亭子,問道:“大少爺人呢?沒和你一起回來嗎?”潛意識裏,她還是希望薛東含是因為有事,而沒有回來。

    管家的臉色此時也十分蒼白,但他還是堅持著行禮,再對薛國公道:“老爺,大少爺出事了。”

    出事兩個字如同巨石砸在胸口,薛國公皺著眉,沉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那車夫的臉色落到薛國公眼中,心頭已是有了準備,然他沉穩,和海氏那樣不同,但是眼中的凝重說明著擔憂。管家在府中多年,多年見慣大小事,從不會如此慌張,並帶著車夫來到內院,定然是有大事發生。

    管家抬眼望著臉色已經微變的海氏,又在後面撲鬧的薛荇和薛芊身上看了一眼。

    薛蓮在旁邊瞧見,便知道事情定然是不簡單,否則管家不會一再猶豫,便吩咐奶娘將弟弟妹妹抱下去,自己也跟在後頭去了。

    剛才還熱鬧的花園亭子,一下就安靜了下來,剩下的除了薛國公,海氏,花氏,就只有貼身的丫鬟和嬤嬤以及那名車夫了。

    管家這才道:“老爺,夫人,二夫人,大少爺遇害了!”

    海氏乍聞此言,眼睛睜大,幾乎是反射性的問道:“你說什麼!”

    “大少爺在回來的路上,遇害了!”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38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10:03 AM 編輯

正文 130 心猿意馬

    此言一出,海氏本就微白的臉霎那間如雪霜覆蓋,眼前發黑,就這麼暈倒了過去。丫鬟和嬤嬤們趕緊扶住她。

    薛國公面色鐵青,兩眼裏迸射出來的光芒像是暗夜裏被風刮得狂擺的樹梢,強自忍下暴動,“大少爺現在人在哪里?”

    管家低聲道:“車夫送回來……的時候已經遲了,奴才已經讓人送到院子裏去了。”他身旁的車夫臉色難看,像是受了驚嚇,整個人猶如風中的落葉般發抖,站在管家的身邊,低著頭一言不發。

    這無疑是告訴薛國公,薛東含已經死了!花氏低呼了一聲,忍住滿眼的驚訝,開始低低的哭了起來。

    薛國公強自忍著一股惱意,神色冰冷:“帶我去看看。”

    到了院子屋中,一進門便能聞到空氣中一股血腥味,屋內站著小廝,正滿臉驚恐和淚水的在給薛東含換下衣物,看到薛國公進來,連忙避開。

    薛國公雙眸沉黑,闊步向前,只見床上躺著的薛東含臉色扭曲,帶著一種刻骨的痛苦,臉上的痕跡已經被小廝擦乾淨,可是面上仍可以看到刀劍傷口,顯然是和一番打鬥之後才喪命的。

    “這是怎麼回事?”薛國公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悲痛,今夜本是一個慶祝的日子,如今竟然是這樣的結果,這是他怎麼也沒料到的,轉頭看著在一旁發抖的車夫,等著他的回答。

    車夫看到床上人的臉孔後,像是看到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眼底透出驚恐,他本來就是顫抖著的,此時竟然一直往後退,直到扳倒了一個矮凳,哐的一下坐到地上。

    管家皺眉斥道:“老爺在問你話!”他才猛然回過神來,粗糙的手指抓著衣角,改成跪姿,顫聲道:“回……老爺的話,今夜從宮中回來的時候,路過叢茵道時,突然出現了一批黑衣人……他們武功高強,府中的侍衛不是對手,大少爺反抗不勝,被他們抓著,抓著……”

    車夫說到這裏,又說不下去了,眼睛只往著床上薛東含的屍體上看,雙唇顫抖著,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薛國公眉頭緊鎖,便要上前將被子拉開,管家一步上前,攔著道:“老爺,您還是莫要再看了,徒增悲傷而已。”

    薛國公情知不對,舉手揮開管家,掀開被子。只見薛東含的下身赫然暴露在空氣中,濃重的血氣隨著掀開的被子迎面撲來,那空洞洞的下半身,將男人的特徵挖得一乾二淨,只有一個碩大的血坑留在那裏,緊緊靠著皮肉連接上下半身。

    管家在薛國公掀開被子的時候,就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幾步,然後撇開了臉,這樣的慘狀,他不想再看一次。

    薛國公幾乎是全身搖了幾搖,手指緊緊攥緊,強迫忍住心神後,才將被子放了下來,整個人宛若冬日裏的凍棱一般,散發出千年冰雪巍然不倒的氣息。

    他的眼圈發紅,蒼老的面孔上透出一股決然,還有一股狠辣,雙眸血紅,望著車夫,一個字一個字的從胸腔裏擠出來往外蹦,“是誰幹的?”這一瞬間的薛國公,他胸腔裏有一團火在燃燒只是在等待著車夫說出那個名字,然後立即手刃仇人。

    他看的出來,薛東含身上的傷是人活著的時候下手的,也就是說,薛東含是被生擒了,然後被人將下半身生生割下,在這種劇痛之下,活活流血而死。他的臉上那種猙獰的表情,都無一不在訴說著當時的慘狀。

    車夫使勁的吞了一口空氣,“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突然出現的黑衣人,他們抓著大少爺,抓著他……直接就將他割……殺了……”

    當時黑衣人出現之後,一語不發的就將他踢到了旁邊,他撞得心肺差點從口中吐出,完全沒有力氣再動,可是眼睛還是可以看到一切……

    黑衣人的數量太多,薛府的侍衛不多,因為沒有人想到,在京城裏竟然有人敢動薛國公府的人,並且還是這種虐殺的方式。

    車夫只記得當時薛府的侍衛都被毫不留情的殺死,然後薛東含被人捂著嘴,將褲子脫下來,活活受宮刑的時候,那樣悶而不出的淒厲嗚嗚聲,還有那被刀劍削飛的肉跌到他面前時,那種膽顫到嘔吐的感覺……

    在車夫顫抖的講述中,薛國公的怒火漸漸的控制下來,他牙根緊咬,“在回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跟我重新說一遍。”

    車夫並不是十分清楚晚上的事情,他只將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訴了薛國公,將薛東含到了別院後不久就有一個女子也進了別院念,後來京兆府尹出現後,裏面傳來了吵鬧聲,接著薛東含就被傳召入了宮中的事情說給薛國公聽。

    這些都是薛國公知道的部分,可他隱隱的聽出事情有不對之處,“你是說,出來的時候,大少爺進宮後不久,陛下才傳召韻甯郡主進宮的?”

    “是的,奴才在那候著馬車,親眼看到宮中的馬車接的韻甯郡主進宮,奴才還和那車夫聊了幾句,確定沒錯。”車夫非常肯定的說道,韻寧郡主可是絕色美人,等閒之人絕對不會記錯的。

    “那回來的時候呢?”薛國公立即察覺了這其中不對勁的地方在哪,按照計畫,薛東含和沈雲卿應該是同時進宮的,這代表當時的那個女子就不是沈雲卿,同樣能驚動陛下,並將此事保密的人,薛國公能想到的不多。

    “回來的時候,奴才看到有高大人,韻寧郡主,還有瑾王世子。”不說薛東含被害的事,車夫的心頭也沒有那麼恐懼了,能非常清楚的回答問題。

    薛國公知道今晚的事情砸了!而且砸的太狠了!

    那個來別院的女子一定不是沈雲卿,而是貴順郡主,其中十有八九是因為牽扯到了禦鳳檀,才會導致貴順郡主夜晚到別院中來的!而沈雲卿根本就沒有上當,那封用安雪瑩的名義送過去的信早就被她識破了,她不僅是識破了信,而且還看破了陰謀,她根本就是借著這個機會,要讓薛東含倒楣!

    花氏站在門前,用絹絲帕子捂著鼻子,兩隻眼睛紅紅的,似乎很悲傷的樣子,但是眼底卻沒有一點痕跡,輕輕的開口道:“爹,這麼說,是沈雲卿讓人下的手嗎?”

    “不……不是。”薛國公雖然很憤怒,但是此時的他還沒有怒不可遏,喪失了該有的理智,隨著花氏掀開的門簾外吹來的一股冷風,將他的亂成一團橫火的思緒吹出一絲清醒來,讓他在極度的怒火中,依舊在分析,分析兇手究竟是誰。

    他擺了擺手,讓車夫下去,目光停留在薛東含的面容上,仿佛欣賞一副畫一般就這麼看著。

    “那還能是誰?若是按照車夫的話來分析,是沈雲卿知道了這件事,然後進而復仇。”花氏沒有移動位置,屋中的血腥味讓她並不覺得好受,但是她依舊站在那裏,和薛國公說話。

    此時海氏已經暈倒了過去,在另外的屋中休息,二兒子遠在邊塞,家中的孫女孫子又太小,沒有一個能說話的人。

    花氏算是此時唯一一個能夠交談的成年人了,薛國公轉頭看著花氏姣美的容顏,“不是她。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風格。下這樣重手的不會是她。”雖然薛國公心內很不喜歡沈雲卿,但是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他還是對沈雲卿的行事有了一定的瞭解。沈雲卿出手,不會用這樣直接而狠辣的手段,就像她的外表一樣,看起來非常柔弱,手段也是看起來十分陰柔,但是效果是一樣狠辣。

    只是這樣直接讓人來下殺手的方式,薛國公不說百分之百,至少一大半的肯定,不會是沈雲卿出手的。

    花氏微微蹙了眉尖,“那會是誰?”

    “貴順郡主。”薛國公幽幽的從口中說出四個字,看著兒子的面孔,這樣毒辣的手段,是貴順郡主,也只有她,才有這種有仇必報的性格,也只有她,有這種膽子,就在皇城腳下,敢讓侍衛用這種手段報復薛東含。雖然薛東含不是一手策劃她今天晚上到別院的人,但是她一樣會遷怒薛東含。

    花氏睜大了漂亮的眼睛,疑道:“怎麼會是她?”

    薛國公仔細的想著,目光陰森,“就是她,貴順郡主去雲南府的時候,陛下為了保護她,特意調了三十名精英暗衛給她。”正是這些一等一的暗衛,才能將薛府的侍衛殺掉後,沒有半點質疑的殘虐薛東含。

    “那爹,現在就讓人告上京兆府嗎?”花氏道。

    女人的思維和男人的思維在很大程度上有著區別的,就像這個時候,花氏會覺得貴順郡主派人做出這樣的事情,薛國公痛失愛子,一定是要告上京中,讓陛下懲罰貴順郡主,給薛東含賠命,這才能解除薛國公心中的痛怒。

    而薛國公此時的想法則完全不一樣,他冷冷的朝著屋中牆上掛著的水墨畫上望去,目光仿若穿過了山水,穿過了牆壁,一直看到了紫禁城內的養心殿中去。

    貴順郡主今夜和薛東含‘私會’,被高升親眼看到抓住後,明帝沒有對兩人處之任何懲罰,而是息事寧人,將事情全部掩蓋了下來。這證明瞭貴順郡主和西戎的和親在明帝心中有著極大的分量,這樣的份量比起薛東含的死來,還是沒有確切證據,沒有證人,不能證明兇手是貴順郡主派來,簡直是泰山和鴻毛的區別。

    就算摺子告了上去,明帝也一定會壓下來。若是薛家一味的將此事鬧大,反而會讓明帝覺得薛國公心胸狹窄,在沒有確切證據之時,便要將貴順郡主這個西戎太子欽點的未來太子妃置於死地。

    與其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為何不聰明點自己處理了呢!

    “這事情不用你操心了,好好看著你大嫂。”薛國公擺擺手,對著花氏道。畢竟是女人,聊了幾句話後,薛國公便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思考的層面上完全不同。

    花氏看他神態雖堅毅,眉宇間卻含著深深的悲傷,也不多說,退出了房外,正巧遇見前來的薛一楠。

    “大伯。”薛一楠進來後,目光在床上的薛東含上溜了一圈,顯然他已經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薛國公坐到了屋中的椅子上,似乎沒有要離開這充滿了渾濁血腥味的屋子,望著走進來,一身簡單的衣袍的薛一楠,疲倦的點點頭。

    薛一楠安慰道:“大伯,你不要太過傷心了。剛才進門的時候,我已經聽二堂嫂說了,這件事既然是貴順郡主做的,等她出嫁到西戎,我們再讓人找機會,除掉她替大堂哥報仇便是!”

    薛一楠自回京後就住在薛國公府,薛國公對他也是相當青睞,近來許多事都讓他一起參與,也將他真正的當作薛家人看待,關於薛東含今夜出去的事情,於他也沒有隱瞞,此時聽他的話,看到那年輕的面容,心中不知道湧上的是什麼滋味,聲音不大卻相當堅定,“貴順郡主不以為懼,她只不過是個要嫁出去的丫頭,就算陛下再護著她,等出了大雍,她就是西戎的人,到時候發生什麼,也不在陛下的控制範圍內了!”

    他說著,牙齒磨了磨,身子不由的往前傾,“殺了她!不算是給東含報仇!”若是沒有沈雲卿的設計,貴順郡主如何會到了別院裏?沈雲卿今夜的設計,不是想要薛東含在陛下面前受疑,也不單單是想要陛下將貴順郡主關起來,她想要的是薛東含的性命!這是她早就設計好了的!貴順郡主不過是一匹吃人的獸,在沈雲卿的駕馭下咬死了薛東含!

    薛一楠眉頭緊皺,“大伯,你是說,真正的兇手是沈雲卿?”

    薛國公點了點頭,“若是沒有她的設計,貴順郡主為何會無緣無故的來到別院!她從一開始就是報著讓薛東含死的目的,實在是太陰毒了!”現在他已經想明白了,沈雲卿不會不知道貴順郡主的和親身份,也不是不明白明帝對貴順郡主的設計,她針對的人,一開始就不是貴順郡主,而是薛東含!

    薛一楠眼中劃過一道奇異的光,面色卻相當沉重,“沈雲卿如今是韻寧郡主,既然這次她識破了我們的計畫,日後還要對付她,就更加難了。”

    薛國公搖了搖頭,一個女子可以做到這樣的地步,從商人這樣卑賤的身份,一步步走到郡主這步,實在是他們之前太小看她了,這樣的女子,心機之深,已不是一句兩句可以形容。不過,在薛國公的眼底,還是帶著一絲冷哼,“不單是聰明就夠了!在京城生存,勢力才是關鍵,她如今不過是一個空頭郡主,趁著現在,對付她就要一擊必死!”

    薛一楠面色一頓,望著薛國公臉上那深可刻骨的恨意,忍不住問道:“大伯,我總覺得,沈雲卿還有後招。”

    “不管她有沒有後招!只要她死了,再多的招數也沒有用了!”薛國公搖了搖手,對薛一楠這句話顯然不贊同。

    薛一楠知他失了大兒子,心情十分不好,便也不再開口說話,聞著一室的血腥味,眼神閃爍不定。

    雲卿一大早起來,穿好衣服走出了內室,看到屋中的美人榻,低頭一笑,笑意宛若春意流轉,掉落了一地。

    昨晚禦鳳檀藉口傷口會發炎,一個人在府邸中萬一高燒死了都沒有人發現,賴在她這裏不走了。雖然知道他說的有些嚴重,但是禦鳳檀背上的箭傷是實實在在的,他死活賴著不肯走,雲卿又不能打他,但若要此時就共眠,她也做不到,便陪著禦鳳檀說話,熬到了半夜,結果禦鳳檀看她實在是困了,自己乖乖的穿好衣服,動作麻利的飛出了屋子。

    雲卿先是一愣,後又覺得好笑,這傢夥是一直裝的痛兮兮的讓她哄呢。

    她用了早膳,到謝氏那坐了一會,便回來去書房練字,剛一進去,就看到書房裏,昨夜那個受傷頗重的白衣男子,正坐在她的座椅上,拿著一本書閱讀。

    “你回來了?”看到雲卿進來,禦鳳檀放下書本,站起來迎上去,衣袂飄飄,動作之自然,幾乎能讓人認為這書房是他府上的,而雲卿才是來做客的那一位。

    “怎麼一大早就來了,傷口發炎了?發燒了?”雲卿故意睜大了眼睛問道。

    禦鳳檀知道她是取笑自己昨晚的動作,絲毫沒有任何不好意思,“嗯,發燒了,還好我身體強健,熬過來了。有個身體這麼好的相公,不錯吧。”

    看他挑眉的促狹樣子,雲卿不由的笑起來,嗔道:“我才不知道以後有這福氣的人是誰呢,只看到昨晚有個人被箭射了,傷得都要站不穩呢。”

    禦鳳檀一笑,狹眸裏掠過一抹微微的挫敗,轉頭在桌上拎了一盒點心出來,“早上去給你買的,你不是愛吃甜的麼?梨花閣做的蜜糕,剛出爐還帶著熱氣呢。”

    流翠接下盒子,拿了個青色的荷葉形碟子出來,將點心擺在上頭,然後又自己進了茶房,沖了杯濃鬱的紅茶放下,便識趣的退了下去。

    雲卿這才坐了下來,“傷還沒好,不多休息一下,一大早的就去買糕點。”

    語氣裏雖是責怪,卻滿滿都是關心,禦鳳檀覺得心頭好像被墨哥兒的小胖手拂過一般,軟軟的,拈了一塊糕點到雲卿面前,語調溫柔,“我自己想吃,所以起早去買的,順便給你買一盒。”

    這梨花閣的糕點,每天出十種,每種二十盒,去晚了就沒有了,非得一大早的就去排隊才行,價格也比其他家的要貴。但是口味卻是真真的好,所以達官貴人家的都喜歡去買這家的糕點。

    雲卿口味是偏甜的,這也是揚州人吃東西的一個特點,偏好清淡帶甜味的東西。京城裏的糕點,她就喜歡這家的,但又不喜歡老是讓下人跑腿,便很少去吃。不過是偶爾跟禦鳳檀提過一次,他就記得了。

    她接過糕點,遞到口中咬了一小口,果真是入口就化,甜而不膩,“你也吃吧。”

    禦鳳檀看她吃的眉目舒展,自己也拈了一塊放入口中,竟也覺得平日裏太甜的糕點格外的好吃,吞下後,方輕聲道:“薛東含出事了。”

    雲卿又咬了一口糕點,品著細膩的甜味,沒有半點驚訝道:“薛國公有沒有報給陛下?”

    “報了。”禦鳳檀頓了一下,見雲卿望著他了,才接著說下去,“不過沒有提及你和貴順郡主。想必他也是清楚,就算報上去也沒有什麼作用。”

    “薛國公老奸巨猾,肯定會想到昨夜發生的事情真相是怎樣的,加上貴順郡主那般瘋狂的樣子,七七八八的也能猜到是貴順郡主指使人作為,但也知道陛下不會就因為一個無憑無據的事情處置要去和親的貴順郡主,所以只會忍下來。”雲卿覺得口中都是甜味,抿了一口茶,沖淡唇齒間太過濃的味道,“可惜薛國公是個能忍的人,貴順郡主不能忍,所以吃這個悶虧,暫時也只能忍著。”

    禦鳳檀想到昨夜的事,墨染的鳳眸中流過一絲嗜血的光芒,“這也是他們自找的。不過貴順郡主殺了薛東含,薛國公也不會一直忍下去的。”

    雲卿微微一笑,“他當然不會忍,現在動不了貴順郡主,並不代表以後不能動。但是比起貴順郡主,他此時更恨的應該是我。”

    禦鳳檀眼眸微凝,“嗯,只怕現在又在打什麼主意,要陷害你了。”

    “想吧,如今他們對我的仇恨也不是什麼秘密了,有了之前的薛氏一事,薛國公早就容不得我,如今再加上薛東含,也不過是再添上一筆,讓他更加想我死。”雲卿輕輕的笑著,眼底卻很平靜,接下來的必然又有許多陰謀接二連三的迎來,對於她來說,並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而且此時的薛國公已經發怒,他這一次定然是比上一次還要狠,也許還會想要自己死得更慘,才甘心情願。

    “說到底,還是他們自食其果,若不是想要冒充安雪瑩引你去赴約,又怎麼會牽扯出這樣的事情來。”禦鳳檀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

    雲卿看著他,“倒是讓你牽扯進來了,如今四皇子他們肯定也視你為眼中釘。”

    “隨他們怎麼看,在這裏活著,什麼時候有置身事外的時候。”禦鳳檀低頭一笑,“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他才不要被人逼著娶貴順郡主,什麼事情都被人控制的感覺,很明顯他也不喜歡。

    雲卿了然的笑起來,“這麼說咱們還是同路人了。”

    “當然,以後一輩子都要同路的。”禦鳳檀輕輕的說道,仿佛順口就將這句話說出來,沒有特別的意思,拈了一塊糕點放在雲卿的唇邊,“再吃一塊。”

    雲卿還在想他那句一輩子,看到面前的糕點,自然的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禦鳳檀接著就將咬過一口的糕點放到自己的口中,眉目微眯,說不盡的享受,“果然很好吃。”

    雖然兩人相處時,這樣的小動作很多了,但是吃過的東西被禦鳳檀吃了,這樣的感覺還是讓雲卿的臉頰有些發燒,不自在的移開視線,不去看對面俊美的男子那風流不盡的樣子,只覺得心頭跳動的厲害。

    禦鳳檀其實也並不是故意要調戲雲卿,他本也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看到雲卿吃得很甜的樣子,忍不住的就想要嘗嘗,此時他的心也噗通的跳的厲害,總覺得自己像是中邪了一樣,望著雲卿就容易心猿意馬的做出一些看著有些輕佻的舉止。

    雖然平日裏他便是很隨意隨性,但是對著女子還是很自重的,絕不會有其他舉動。

    這大概是因為心裏一個女子的緣故吧,禦鳳檀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繼而平復了心情,看到雲卿有些發紅的巧耳,只覺得可愛的不行,很想伸手去摸了一摸才好,又大大的喝了一口茶,卻因為過猛而嗆到,立即大咳了起來……

    “噓!”雲卿幾乎是跳起來去蒙住他的嘴,流翠是她的心腹,看到禦鳳檀沒關係,可其他的丫鬟若是看到了,一時嘴碎傳了出去就麻煩了。

    禦鳳檀被雲卿捂住嘴,那咳嗽正卡到喉嚨中間,上不上,下不下,臉都變紅了,腦子裏唯一一個想法就是:等貴順郡主一走,趕緊把雲卿預訂了,名正言順的來看她,否則日後心猿意馬的時候太多,總有一天會被憋咳死的啊……

    薛國公給明帝上了一封奏摺,奏摺裏面的內容除了明帝,沒有其他人知道,但是在看了這封奏摺之後,明帝立即召見了高升,接著很快,就傳來了薛東含去世的消息。

    薛東含在回府的途中,遇到了七夕時候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為了保衛京城的安寧,他與黑衣人奮力戰鬥,在最後,將黑衣人刺客首領擒住的時候,不幸失手導致受傷。當京兆尹帶人到來之後,因為薛東含的苦戰,黑衣人已經沒有多少餘力反抗,很快就被京兆尹抓住,而薛東含在送回府中之後,因為受傷過重,而無力回天。

    薛國公痛失長子,明帝為了獎賞薛東含這種為了京都的安危,不顧自身生死而奮力搏鬥的精神,特別讓薛東含以國公之禮下葬,要求所有有品級的官員和夫人小姐全部要參加葬禮。

    雲卿在聽到傳出來的消息後,連連冷笑。什麼不顧自身生死,為了京都安危?都是狗屁!

    明明就是薛國公隱晦的說出來那晚的事情,明帝十有八九想到了原因,但是表面上兩人都是不說穿,為了安慰薛國公,明帝便發出這樣的傳召,以此給薛國公榮譽,薛東含死得也有面子,一個世子直接以國公之禮下葬,並要求官員內命婦都參加,自然是莫大的榮譽。

    只是薛國公真的需要的是這份榮譽嗎?還是想借著此事,另有所為。

    雲卿坐在窗邊,推開一條細細的口子,外面的冷風重重灌入,雪雲幾乎壓到了頭頂,初冬的第一場雪已然到了蓄勢待發的時刻,院子裏除了常青樹外,許多春夏灼灼的花枝已經脫光了樹葉,在酷寒到來之前,就已經完全頹廢。

    “怎麼對著風吹?也不怕受了風寒。”

    沈茂從外頭走進來,驚得雲卿一跳,看到他時,已然轉為了笑容,“屋內有些悶,特意開了一線透氣的。”

    流翠已經一臉歉意的去關窗子了,她其實已經勸過了,不過雲卿說小風吹一吹,只要衣服穿的厚實,也沒多大的事,流翠給她披了輕裘,才答應了她的。

    “到了京城後,很少和你說話了,今兒得空,來看看你。”沈茂比起前兩年,又更見穩重,加上封了爵位,舉手投足間更有風範,俊朗的面容皺紋也加深了些,不變的只有眼底的疼愛。

    “女兒也想和父親說話,現在父親應酬比起來更多,時間更少了。”雲卿讓問兒去泡了茶,與沈茂一起坐了下來。

    沈茂看著女兒越來越豔美的容顏,兩眼間的神色卻益發的睿智和堅毅,想起這些日子聽到的一些風聲,斟酌了下說法後,溫和道:“雲卿,你自小就懂事,看事情,想問題,有時候比爹還要遠,還要透澈,爹一直為有你這樣的女兒而驕傲。爹以前一直都覺得在揚州,將沈家祖祖輩輩的生意做的更大,更遠就好了,很少想過要到官場上。也許是越不想要的東西,就有機會要到的,如今爹成了撫安伯,你也成了郡主,這在之前,爹是從來沒有想過的。”雖然商人的地位不是以前那樣的卑賤,商人可以參加科舉,一樣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為官,但是像沈茂這樣的升上來,可以說是平步青雲,直入雲霄。

    但是從海上回來後,他這段時間所聽到的消息,卻讓他心頭有些擔憂,女兒似乎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正文 131 參加喪禮

    女兒每次出去的時候,總會發生一切事情,雖然事情的最終受到傷害的人不是女兒,但是每次都有所牽扯。

    一次可以說是正常,兩次還可以說是巧合,可三次四次,還半夜被召進宮去,顯然就有些不對勁了。沈茂雖然沒有參與朝政中的糾紛,但是他是一名商人,商人對事物的敏銳性,有時並不會比朝臣要差。

    自前晚雲卿從宮中回來後,沈茂心裏就有一些想法,這樣的想法在第二天聞見薛東含的死訊被無限放大。

    “雲卿,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沈茂望著女兒平靜溫婉的容顏,沈家人員簡單,只有老夫人,沈茂,謝氏,雲卿,還有兩個沒長大的小男孩,這樣的家庭,比起京中許多高門府邸要安寧得多,而沈茂在經歷過生死離別後,這份安寧是他最看重的地方。他希望一家人能安然的在一起,如今對女兒,他是想,自己到京城後一直忙碌,加上出海,女兒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或被人針對了,若是這樣,他這個做爹的,有為女兒出頭的必要。

    雲卿顯然沒有想到沈茂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微微驚訝,被風吹的有些凍結的眸子宛如遇到了暖風吹融,一下有著盈盈的波光,唇角微微勾起,看著沈茂臉上的擔憂,輕聲道:“我以為隱瞞的很好,原來爹還是看出來了。”

    沈茂皺起了眉頭,急問道:“是怎麼回事,和爹說說。”

    雲卿就著熱茶喝了一口,熱燙的茶水在舌尖轉了一下,便消失在喉間,“爹也知道,咱們家本來是商戶,承蒙聖恩到了如今的位置,女兒雖說是機緣巧合,得以到如今這個品級,但這京城裏的人,大多數都是世代的貴族高門,驟然間看到女兒還超出了她們,心內必然是有些不舒服的。免不得想出出這口氣,多些折騰。”

    “她們需要費這麼大的力氣嗎?我們家除了多了個爵位,其他的也沒礙著她們何事!”沈茂先是不悅的說了兩句,隨後話鋒一轉,又道:“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雲卿垂了長睫,沈茂和謝氏不同,也沒有這麼好糊弄過去,單單閨閣女子之間的小打小鬧要被召進宮中的大約是真的少之又少。她手中握著熱滾的瓷杯,不知道如何和沈茂說。

    若是將真實的原因說出來,雲卿懷疑家中藏了類似於密詔,兵符,寶藏之類的東西,有了沈茂的配合必然是更加好尋找,比起她一個人東敲西觸的問來問去,效果會更好。然而若是這麼一說,沈茂必然會生出很多疑問,為什麼雲卿會有這樣的疑問,因為這樣的想法,對於一個商戶之家來說,是有幾分荒謬的。又不是朝中重臣,也不是前朝餘人,那種東西怎麼會出現在自己家中。沈家世世代代為商,根本就不踏足朝政之事,如何有可以影響到皇嗣繼位問題的東西存在于沈家呢。

    但若是不說明,以後必然還會有更多的手段接踵摩肩的用來,上一世四皇子到最後不知道有沒有尋到那個東西,但是那東西肯定對於他非常重要,否則他也不會在登上皇位之後,還要將沈家尋了理由滿門抄斬。

    四皇子如今沒有對沈家下狠手,大概是因為不知道那東西沈家人究竟是知道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話,一旦有遺漏,沈家人泄出了秘密,對他繼位會有十分大的影響。

    一念電轉,雲卿已經想好了理由,放下已經把手心燙的發紅的瓷杯,“爹,有件事情,女兒一直都沒有說……”

    沈茂看她一臉凝重的樣子,知道這大概是女兒遭受連連對付的最終理由,便問道:“什麼事?”

    “爹還記得當初在揚州的時候,咱們府中的銀磚祠堂嗎?當時四皇子發現了此事之後,並沒有告訴陛下,是瑾王世子去與陛下說了之後,女兒才和父親出了點子,聯合江南富商,為北方旱災捐上銀子。當時陛下在聽到瑾王世子的話後,對四皇子言語裏頗有不悅。”

    沈茂眉間的皺眉又見深了一刻,語氣中帶著詢問道:“你是說,這件事不是四皇子提及的,而是瑾王世子去提出,陛下當時對四皇子有不悅的意思,是因為四皇子對當時府中的銀磚祠堂了別的想法?”

    “正是如此,當父親將祠堂的銀磚拆了之後,四皇子遷怒到沈府,所以女兒到京城後,雖然受到過其他的排擠,但是更多的,是來自于四皇子一派的人。”雲卿看著沈茂吃驚的模樣,心裏頭略微覺得有些沉重,雖然她現在還不能直接的說出真實的原因,但是將四皇子提升到父親要注意的層面來,是非常必要的,“父親知道‘女代禦興’這個事情嗎?當時甯國公夫人要針對是女兒,但是女兒提前發現了,所以最後被陛下責罰的人不是女兒。而前日裏,也是薛東含薛大人的事情連累女兒進宮。”

    顯然雲卿的話讓沈茂一時難以消化,不管是四皇子,還是甯國公夫人,他們所代表的勢力,都是京城豪門世家裏最上層的一類人,與這些人對仗起來,肯定是要花費許多的心思和心力的,女兒究竟曾經面臨了多大的危機?是被指認為會禍國的妖女?還是名譽盡毀?或者是更多的,其他的東西?他陷入了難見的沉思之中。

    雲卿看到父親額上驟然變深的皺紋,他的臉上出現的是一種很深的凝重,這樣的凝重裏有慎重,有驚訝,有無奈,可是沒有一丁點的懷疑和退縮。

    “他們到現在還是不肯放過你嗎?”沈茂抬起頭來,眼眸裏有一種極為無奈的暗沉。

    雲卿淡淡一笑如冬日冰雪淡薄,“如今是不肯放過女兒,但是針對女兒來的事情,終究還是小的,女兒自己心裏也明白他們的手段,最擔心的是,也許哪天,就不會放過沈家了。”

    哪天?四皇子登基的那天。

    沈茂沉吟了半晌,手指在深藍色的錦袍上使勁的摩挲了兩下,發出輕輕的沙沙聲,片刻後,道:“雲卿,爹做這個撫安伯,心裏歡喜是有的,畢竟是一個爵位,雖然是個空位,始終高上一等身份。但是若說有多大的感受,也並沒有,爹本質上還是個商人,因為做了皇商,才來到京城。面對京城裏面的人和事,很多時候,覺得還不如在揚州好。可是看到你和你娘,還有墨哥兒,軒哥兒,爹又覺得,能在京城,對你們都好,至少你如今站出去,也是伯爵的女兒,不再會被人輕易小瞧了去。但是回過頭一看,在京城發生的事情,以前在揚州府中事情也不少,可面對的人不同,大多都是為了錢財而爭鬥,而京城裏的,都完全不同。”

    上次要將雲卿嫁到西戎去,沈茂回來後,便在想,若是在揚州的時候,只是個商人之女,雲卿還要面臨這種隨時被指婚,嫁到不知道哪一個鬼地方去嗎?

    “今日再聽你這麼說,爹以前想做皇商,如今有了爵位,是不是皇商也無所謂了。今年是第一年,再過兩年,等皇商的競選下一輪開始,爹便不去參選了,再跟陛下請旨,我們還是回揚州吧。”

    沈茂不是怕,也不是膽小,而是這世上,皇權代表的至高無上,是其他人難以抵抗的。四皇子所代表的勢力,時時刻刻都在針對雲卿,雲卿避得了一時,難道一世都要在這裏鬥爭,沈茂顯然不願意女兒活在這樣的境地之中。

    他寧願不要這名頭,不要這眾人看了羨慕的爵位,回到揚州去,做個商人,夠了。

    雲卿沒想到自己一番話,會引得沈茂這麼一番話,沈茂如今的模樣,和兩年前的樣子的確有了很大的區別,那時候的沈茂一心想做皇商,將沈家的生意發揚光大,現在卻是將家人擺在第一位。

    可是他們要面臨的境況,是回到揚州後就能避免的嗎?雲卿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兩年後,重生以後,很多事情的節奏都在加快,提前發生,兩年的時候,足夠發生五皇子封太子,造反後,四皇子平反的事情了……

    現在已經有很多事情改變了,比如上一世勢力相對弱小的三皇子,這一世卻有和五皇子,四皇子分庭抗禮的能力,這就代表不像上一世,單單是兩個皇子的爭鬥,還有三皇子也會加入其中。

    兩年的時間,夠了,足夠了。

    雲卿微微一笑,站起來走到沈茂的旁邊,搭著他的肩膀道:“爹,好的,如今你呢,負責好好的做生意,別給人鑽了空子來對付咱們家,我就好好的外頭,保全自己不被人欺負。”

    她的聲音嬌俏恬美,惹得沈茂臉上的愁容淡去了不少,人都說生女兒養大了就是潑出去的水,不值得,可他覺得,女兒這般嬌嬌軟軟又懂事,比起兒子來,其實半點都不差呢。

    他也明白,雲卿說這句話的意思,四皇子若是真的想對付沈家,在生意上便是很好的突破口,他必須要管理好,以免出了漏子給人抓住把柄。

    “爹知道,你自己在外面也要多注意,若是有做不到的,告訴爹,再怎麼,也不能人就這麼白欺負了去!”沈茂咬牙道。

    “嗯,爹放心好了,誰欺負誰,還說不定呢。”雲卿挑著眉,慢慢的一笑,笑靨如同冰霜凝結,一直眼神到眼中。

    薛東含的喪禮,因為陛下下了旨意,所以到場來的人特別多,熱鬧的喪禮比起安老太君的壽宴來,也是沒有半點差距。

    雲卿的馬車到了薛國公府時,門前額上戴了白麻的門人便登記了一個,順便拿了一個青色的花草荷包給她。

    這種花草荷包是大雍的一個風俗,但凡來參加喪禮的客人,在門前登記了之後,做白事的人家便會發給每人一個花草荷包,其中裝了一些草藥,主要重用是用來辟邪,去晦,不會將喪禮上不好的東西沾染上帶回去,有點類似于用柚子水和柚子葉給從牢中出來的人去掉一身黴氣的作用。

    雲卿接過花草荷包後,流翠就給她佩在了淺荷色的宮絛之上,青色的花草荷包配著淺荷色的裙子,看起來倒也不突兀。

    此時的屋子裏人很多,參加喪禮的人一律穿的深黑淺淡,看起來都是一片暗淡淡的顏色,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壓低了聲音說話,顯出一片愁雲慘澹的模樣來。

    喪禮也稱為‘白喜事’,就和參加婚禮一般,一樣要攜了禮物來,一樣要等著用完餐才算是參加了整場的葬禮。

    雖然是葬禮,除了那麼自家人外,其他的人有多傷心是不可能的,小姐們安慰的話說了後,又是在一處低聲說著話。

    “韻寧郡主也來了。”隨著一聲話,有許多人都抬起頭望了過來,只見門前少女亭亭玉立,整個人如同一股和暖的光從外頭進來,那豔麗的容色和灼灼的鳳眸,如同明珠一般照亮了人的眼眸。

    雲卿將外面披著的裘衣脫下來遞給流翠,對著走來的安雪瑩迎了上去,“你可來的真早。”

    “你知道的,母親說來遲了不好,昨日就過來幫忙了。”甯國公府和薛國公府還是聯姻的關係,自然不能像其他人一般。安雪瑩牽著雲卿的手走到和自己交好的幾位小姐面前,低聲道:“你還不知道吧,今日連瑩妃都過來了。”

    瑩妃是安雪瑩的大堂姐,聽說上次從甯國公回到宮中,就被太醫診斷出有孕來了,明帝年將五旬,得知瑩妃現在懷孕,龍心大悅,十分看重瑩妃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每日裏賞賜流水一般的進了她的殿中,這是後宮裏如今最火的消息。

    瑩妃前幾日說在宮中住了不安,要到甯國公府上住幾天,本來這樣的要求是不能答應的,誰知她反反復複的失眠,嘔吐,人幾乎都瘦了一圈。明帝見她如此,還是讓她出來散散心,可見對她的榮寵。

    “今日可是白事,瑩妃如今懷著龍胎來參加喪禮……”雲卿微微皺著眉,問道。

    要知道肚子裏懷孕的人,一般都會不去參加喪禮和婚禮,因為喪禮是有人去世,陰氣太重,若是不小心會遇到煞氣,引起嘔吐,肚子痛,還有一種說法是因為白喜事比懷孕這個喜事要大,兩個喜事衝撞,大的會影響到小的。

    而瑩妃肚子裏的又是皇子龍孫,自然更加看重,應該是盡力避開才對。

    安雪瑩眼眸裏露出一絲無奈,歎了一口氣道:“據說是因為大伯母在得知大哥死了後,撐著身體要來參加喪禮,她的身子,你上回看到的,站都站不穩,怎麼可能來參加,可是她一個勁的說要來,必須要來,瑩妃便說代替她來,她才安靜了下來。也不知道大伯母的病是不是嚴重了,難道不知道瑩妃肚子裏懷孕了,還讓瑩妃過來。”

    “那安老太君也答應了嗎?”雲卿眼底露出一絲疑慮。

    “自然是不肯的,若是瑩妃在府中出了事,陛下肯定會怪罪下來,便說自己做不了主。瑩妃看祖母不答應,便自己回了宮裏,在陛下面前苦苦哀求,說大伯母急怒攻心,幾近昏迷還要來參加婚禮,她做女兒的既然答應了,不能不孝。還說薛東含是忠君獻身,這等兒郎怎會有不好的煞氣。”安雪瑩也覺得新奇,跟雲卿說的津津有味,“後來皇后看她一片孝心,便和陛下說,若是來的話,可以用一塊紅布遮住肚子,這樣的話便不怕邪氣衝撞了。陛下聽了後,去問了宮中懂此時的嬤嬤,的確有這樣的說法,這才破格答應了的。”

    “原來是這樣,那她還真的很有心啊。”雲卿淡淡的一笑,唇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抬頭望著對面的幾位小姐。

    除了林真之外,還有梅太傅家中的孫女梅妤,刑部侍郎的女兒黃虹,戶部侍郎的女兒辛蝶兒。她們都是之前就和雲卿見面過了的,此時見到,也不需要再介紹,偶爾低聲交談兩句,畢竟是喪禮,不能似平日裏說笑,那是對主人的大不敬。

    過了一陣子,到了給逝者上香的時間,雲卿便和小姐夫人一同出去。

    薛家最大的花園中架好了偌大的薛東含靈堂,由於陛下特意下了聖旨,朝中的文武官員,公卿貴戚,今日都要在這裏走一趟,此時氣氛很肅穆,所有人都神情嚴肅,無人交頭接耳,朝著裏邊走去。

    雲卿看著這靈堂,不知道自己若是進去上一炷香,薛家人會不會想要將她扔了出來。要她給薛東含敬香,估計薛東含會從棺材裏氣的爬出來也說不定。

    正當她想著之時,瑩妃出現在了門口,她穿著藕藍色繡福字的出鋒毛邊裙,寬鬆的衣裙遮住了剛剛三個月的身形,並沒有懷孕而發生太大的改變,嫋娜多姿,頭上梳著墮馬髻,簪著赤金蝶翅鳳首步搖,鳳口垂下的珍珠一直落到了臉頰旁,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整個人都有一種嬌俏在裏面,配合著孕婦特有的慵懶,整個人更添一股風流媚態。

    就算是在喪禮上,那些小姐夫人也少不了要暗地打量,不少人心裏羨慕,人都說女人懷孕的時候變得更醜,可看瑩妃,簡直是明珠增光,玉石添潤,怪不得陛下那般的看重,還讓她來參加婚禮。

    瑩妃很享受此時眾人的目光,但面上依舊是悲傷,手中捏著上好的蘇綢絹子,和那些上來與她行禮的夫人說著話,不多一會,本就有點發紅的眼圈,更加紅了。不時的用絹子在眼角擦拭淚水。

    待雲卿走到靈堂門前的時候,瑩妃整個人如風中楊柳一般,晃了幾晃後,直接倒在了雲卿的身上,整個人都靠著她,仿若雲卿一鬆開手,她就會倒下來的模樣。

    “娘娘,你怎麼了?”跟在瑩妃身邊的宮女彩華連忙從旁邊走過來,靠著雲卿扶起瑩妃,似乎很吃力,扶了好一會,才將瑩妃扶起。

    “沒事,本宮就是有點暈……”瑩妃一臉不適的擺擺手,可臉色依舊慘白,聲音如蚊子一般,從牙縫中擠出來。

    花氏在裏頭見到如此,連忙走出來,看了一眼瑩妃的臉色,吩咐道:“你們趕緊扶瑩妃到內間去休息。”

    蕊華走過來要從雲卿手中接下瑩妃,可瑩妃似乎很不舒服的樣子,蕊華一碰到她,就低低的呻吟聲,像在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嚇得蕊華碰也不敢再碰,只滿面焦急的在一旁看著。

    花氏眼看這周圍的人越來越多,裏面薛國公已經望了過來,回眸看了一眼雲卿,秋水明眸如同一汪澄碧的湖水,聲音溫和中帶著請求,“韻寧郡主,她如今的樣子不大好,可能是太傷心動了胎氣,若是換個姿勢只怕更疼。麻煩你扶瑩妃進去休息,此時就拜託你了。”

    雲卿為難的看了一眼瑩妃,瑩妃兩道修剪的十分細緻的柳葉眉緊緊的皺起來,臉色蒼白,似乎難受的根本就站不起來,只靠著雲卿和宮女扶著才勉強沒有倒下去。

    旁邊的夫人勸道:“韻寧郡主,你幫忙扶瑩妃進去吧,她肚子疼,不能隨便移動。”她的話一出,周圍的人紛紛附和著。

    聽她們的意思,若是雲卿不扶瑩妃進去,瑩妃這肚子裏的孩子若是掉了,那就是雲卿的責任了,她淡淡一笑,點頭答應了。

    花氏看著兩人往內間走去的身影,眼底帶著冷然的笑意,轉頭對周圍的夫人,語調中帶著歉意道:“瑩妃一片孝心,非常人能所及,上天一定會庇佑她的。請各位放心,隨著我到這邊來吧。”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41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10:03 AM 編輯

正文 132 瑩妃腹痛

    雲卿扶著瑩妃一路從靈堂往後院裏準備好的房間裏去。因為瑩妃身份尊貴,加上她肚子裏又有了龍種,兩個宮女彩華和蕊華一路都很緊張,生怕瑩妃出了什麼意外,連帶她們兩人出了什麼事。

    雲卿看著瑩妃一臉蒼白,只細心的扶著她,以免她跌倒了又算到了自己的身上,旁邊行走的人看到她們都避的遠遠的行禮。

    到了房間裏,蕊華將瑩妃身上披著的斗篷取了下來,彩華這才扶著瑩妃半坐在床榻前,瑩妃這時比剛才要好了些,沒有一動便痛苦的呻吟。

    雲卿望著靠在床頭大迎枕上的瑩妃,轉頭對著彩華道:“瑩妃身子不舒服,有沒有禦醫隨行,讓他趕緊過來看看。”

    彩華點頭應了,卻沒有立即出去,先是拿著被子給瑩妃蓋上,就聽的瑩妃低聲道:“沒事了,剛才估摸是站久了,加上心有傷痛,休息一會也就好了,蕊華,去給本宮倒盆水過來,再幫本宮那防止頭暈的藥膏拿過來。”

    蕊華應了退出去,雲卿微微一笑,“瑩妃若是覺得歇息了就好,那我也就不留在這裏了。”

    “你走了,可就我一個人留在這了。”瑩妃看著雲卿,一雙水眸在雲卿面上一刮,“郡主不如在這坐一會,等會再和我一同過去吧。”

    雲卿看了她一眼,似乎眼底還有些微的笑意,“瑩妃怎麼今日很想同我說話?”

    瑩妃未料到雲卿是這個態度,根本就沒掩飾什麼,直接認為兩人不能交談,不由一手撫著肚子,動了一下,彩華立即給她調整了大迎枕的位置,讓她靠起來更舒服一些,接著又站到了一旁。

    瑩妃此時臉上的表情沒了開始那般痛苦,眉眼都舒展開來,望著雲卿輕笑了一聲,“沈雲卿,你現在倒是不假裝了,你以為我不知道,玉瑩被陷害,舅舅被人殺死,我母親現在躺在床上嘔血不止,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劃的。”

    雲卿聞言微微蹙眉,“瑩妃所言,雲卿實在是不明白。薛大人的死陛下不是已經給了定論嗎?若是瑩妃有其他的想法,不如和陛下溝通,我只是一個閨中女子,對這一切完全不懂的。”

    瑩妃舉著手在床沿上一劃,長長的護甲在上好的床單上勾出一條深深的痕跡,輕輕冷笑,“沈雲卿,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自己做過的事情,還想要否認嗎?”

    宮裝映襯下,瑩妃的面容透出幾分淩厲,根本看不出有半點不適的樣子,剛才那脆弱的幾乎隨時會暈過去的模樣,也不過是裝出來的而已。今天的主要難道就是要在這裏將以前的事情算一下總賬嗎?

    雲卿轉身,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按品級,她郡主是一品,妃位不過是二品,她比瑩妃還要高一級,就算坐下來也沒有任何逾越。瑩妃眸子凝了凝,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眼中冷意流淌的越發盛寒。

    “安玉瑩的事情,是陛下親眼看到的,應了慧空大師的語言,甯國公夫人愛女心切,一心攬下所有的罪名,保住了女兒,雲卿很欽佩。”在母愛這一點來說,薛氏的確是值得尊重的,至於其他,不提也罷。

    瑩妃看著她淡淡的樣子,手指越發的用力摳在床單上,幾乎要勾出那華麗的毛毯上勾出的圖形,“若一切只有這麼簡單也就好,只是你以為這做的這一切就沒有人知道,陛下不知道,就沒有其他人知道嗎?沈雲卿,你對我娘,我舅舅所做的一切,不會就這樣過去的!”

    她看著雲卿的眼神裏含著無限的憤恨,雲卿可以清楚看到那雙好看的眸中的神情,只是就算不看,聽她的聲音,也知道此時瑩妃一定是恨極了她,說不定那護甲劃過的床單,在瑩妃的心中,正是雲卿的臉面。

    雲卿絲毫不已為意,目光在她氣怒的面容上望著,嘴角凝著一縷平和的笑意,目光中升起一股奇異的眸色,“瑩妃還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你肚子裏的孩子聽說陛下極其喜歡,千萬不要因為一時動怒而傷了孩子,到時候反而得不償失呢。”

    瑩妃反射性的捂著肚子,怒目道:“你威脅我?”

    “不,我只是提醒你。”雲卿望著那被勾住的毛毯絲線,視線移到瑩妃的眸中,仿佛在思考著其他事情,“畢竟懷孕的人動氣傷身,今日薛府裏又是辦的白事,瑩妃如今是千金之軀,當然要步步小心,雲卿只是一番好意。”

    瑩妃似乎聽到雲卿的話,覺得有理,努力遏止住自己的脾氣,斜眼看著她,“你有這樣的好心?”

    雲卿不過一笑,也不說話,由著瑩妃眼帶懷疑的打量。蕊華從外面進來,行禮道:“瑩妃,膏藥已經拿了過來。”

    瑩妃正不悅,冷道:“去拿個藥膏要這麼長的時間!”

    雲卿見藥膏到了,微笑道:“既然藥膏已經拿來了,瑩妃剛才說話也中氣十足,想必已經好多了。”

    見她似乎準備提前走了的模樣,瑩妃忽然道:“你要是真好心,就替我將那藥膏拿來擦了,不然的話,誰相信你剛才的話是不是有別的意思!”

    雲卿視線在那藥膏上轉了一圈,沒有要動的意思,蕊華已經將那藥膏塞到了雲卿手中,頗帶為難道:“韻寧郡主,你去吧,瑩妃懷孕後身體就不大好,脾氣也有些變化,此時她讓你拿藥膏過去,你便拿過去,她心情好,肚子自然不疼了。”

    手中是冰涼的淡黃色瓷瓶,上面有著蘭花的圖案,入手便有一股淡淡的清涼香味,雲卿皺了皺眉,這裏頭的藥物的確都是性溫的藥物,適合孕婦的。

    雲卿面無表情的看著瑩妃,但見她蹙著眉頭,眼底帶著一絲壓迫,就等著雲卿將那瓷瓶拿過來。

    蕊華又輕輕的推了一下雲卿,“郡主,你就拿去給瑩妃吧,左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

    “誰拿過去不都一樣,難道本郡主的手就格外的具有藥效嗎?!”雲卿轉身對著蕊華,眉頭聳起,眼底含著一分厲色,“你推推搡搡的難道當本郡主和你一樣是個奴才在鬧著玩!”

    她這麼厲聲一喝,倒將蕊華嚇的往後退了一步,低頭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方才你不是推了本郡主!想將人當奴才一樣的用,還得看自己夠不夠格!”雲卿語氣凜冽,將手中的淡黃色瓷瓶往桌上一放,臉色沉鬱的直接朝著門口走去。

    “好大的架子!竟然在本宮面前擺身份了!”瑩妃眼看雲卿突然發怒,先是一塞,轉而更怒,在床上一拍,斥道。

    雲卿走出了院子,不意聽到瑩妃突然發怒的聲音,朝著靈堂那邊走去,沈茂和謝氏還在那處,她也得過去和爹娘匯合。

    走到路中,便聽到人說瑩妃身體不適,吩咐人收拾回皇宮了,雲卿蹙了蹙眉,難道瑩妃是被她氣的回宮中了,到了路中卻遇到四皇子。

    說是巧遇,其實是四皇子從靈堂出來,路過花園,看到斜徑中素衣少女娉婷而來,那不施脂粉卻依舊奪目的容顏,讓她在這肅冷的初冬,依舊是一道極為亮麗的風景。只看一陣冷風吹來,將頰邊的一縷髮絲吹亂,少女抬起手,將調皮的髮絲輕輕的弄到鬢邊,動作輕柔悠緩,行如流水,舉止如畫。

    他的目光落到了她如蔥管般的手指上,就是這麼一雙漂亮的手,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就將薛國公和他逼得不得不對她下殺手。

    雲卿看著從前方走來的男子,一身輕裘華服,寶冠玉帶將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襯得更加貴氣,深冷的黑眸映出自己渺小的身影。

    雲卿抿了抿唇,稍微往旁邊避開了一些,但見四皇子偏轉了方向,停在她的面前。

    “沈雲卿。”四皇子突然出聲喊道,仿佛第一次喊這個名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從薄削的唇往外跑。

    雲卿面色平靜的看著他,等待著他下面的話。這位四皇子,前世裏最後坐上了君王職位的男子,此時正站在她的面前,雙眸裏透著一股很複雜的神情,幽黑的雙眸像是風雨欲來前格外平靜的海面,裏面颶風暗轉,仔細的打量著他的目標,像要找出什麼讓他覺得有意思或者感興趣的地方來。

    “你膽子真的很大。”四皇子看夠了般收回視線,轉而移開目光,望向雲卿身後一樹長青葉。他發現越看著她,就越有一種將她擁有的欲望,她那般淡淡的模樣,卻從骨子裏透出一股吸引人的豔麗來,甚至能牽動他的心跳。

    “殿下想要說什麼?”雲卿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雪玉般的臉上一雙鳳眸在冬日陰沉的天氣下,格外冰亮。

    四皇子平靜的心跳,嗓音裏帶著一股很莫名的情緒,“若不是真的看過,實在很難想像,這一切竟然是你做的,貴順郡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做了別人的刀。你真是顛覆了本皇子對女人的認識。”

    顛覆了對女人的認識?

    雲卿這次是真的笑了,笑的十分疏朗,“殿下是怎麼看女人的?膚淺,愚蠢,爭風吃醋,花枝招展?殿下是不是想起女人的時候,只會想到這些詞語呢。”

    四皇子沒有出聲。

    雲卿接著道:“想必四皇子忘記了一件事,開國坤帝,可也是女人。”她的聲音就像夾雜在春風裏的冰渣,讓人在暖意中夾雜了一股淩寒,莫名的就有些不舒服。

    “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於你有什麼好處?”四皇子的眼眸深了深,面色依舊冷酷,濃黑的眉淺淺的皺起,仿若沒有聽到雲卿譏諷的話語。

    “殿下,有話還是直說的好。”雲卿忽然斂了笑意,同樣面無表情的看著四皇子。

    四皇子被她的樣子弄的皺了皺眉,沉聲道:“你做這些事的目的是什麼?是想要站到別人無法站到的地方去,還是想引起別人的注意,或者說你覺得自己聰明到根本就沒有人對付得了你,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四皇子一直在想,雲卿做這些事的原因是什麼,她根本沒有理由去得罪薛家,得罪他,將他們惹怒後會帶來怎樣的效果,他相信雲卿一定知道。

    看著四皇子眼中的質疑,雲卿望著他的雙眸,瞳仁裏的光亮益發的惑人,“那四皇子準備怎麼勸我呢?”

    四皇子的話中沒有報復,也沒有憤恨,他試圖在用一個一個的反問來勸說雲卿,雲卿很想知道,四皇子此時是怎麼想的,或者說他的目的是什麼。

    看著她灼亮的鳳眸,四皇子的眼底帶著一絲深藏的悸動,他斂了斂唇角,帶著一點點的弧度,笑道:“你是個聰明人,我能和你說話,自然是有事要講。若是你對付薛家,若你想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得到更好的前程,那麼你也做到了,如今你已經引起我的注意,我會請求父皇,將你賜婚做我的側妃。”

    一個如此美麗又聰慧的女子,縱使家中沒有實權,但是她的聰慧和家中的財勢,依舊能成為他成為儲君的大力支持。四皇子身在深宮多年,明白女子對於男人爭鬥中的力量,後院中若是有女子能夠出謀劃策,又能愉悅床第之間,男人當然願意的。

    他的思維模式是站在要奪嫡的角度上來看,每娶進來的一個人,都是帶著一定的目的,特別是兩個側妃和正妃的位置,沒有實力的人想要坐上去根本就不可能,他的心在天下,誰對他爭奪皇位有利,他就將她留在身邊,最大的那個就能成為正妃。

    他說了一下,看雲卿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神情,以為她是被自己的直接嚇到了,當日在宮中的時候,雖然言語裏有這個意思,他卻沒有直接說出來,於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放柔了聲音,“就像你說的,當初開國的坤帝也是女人,但是那是因為乾帝與她相知相惜,才允許兩帝並立的。所以你要得到權勢的話,就必須先要選擇一個合適的男人,和他一起。”

    雲卿看著他的表情,他說的不可謂沒有吸引力,他冷酷的表情放柔了曲線,面部看上去俊朗中帶著幾分柔和,只是——她很想問問這位皇子,引起他的注意力這個想法是怎麼來的?

    她拔掉耿佑臣,借貴順郡主的手除掉薛東含,目的是要引起他的注意力,若是每一個人都要用這樣的方法去引起注意,這實在是太誇張了。

    雲卿冷冷一笑,望著面前自以為柔和其實根本就沒有改變冷酷和看不起女人本質的四皇子,“殿下,就像你說的,我必須要選擇一個合適的男人在一起……”

    四皇子揚眉,等著雲卿被他說動了,這樣也好,若是雲卿能輔助他的話,薛東含的事他一定能說服薛國公他們暫不追究的,畢竟薛國公也是支持他登上皇位,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他的皇位。

    “但是很顯然,四皇子你不是合適的那個!”雲卿潤澤的粉唇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在寒風中猶如一朵紅梅綻放在唇邊,“所以四皇子的側妃之位還是留給適合你的人去做吧!”

    不知好歹!

    四皇子冷酷的眼中散發出一絲戾氣,看著眼前雖然柔弱實則堅韌的少女,唇邊露出一絲可以稱為殘忍的笑意,“沈雲卿,你好自為之!”若不是看她聰慧無雙,屢次引起他的注意,讓他對她留心,交談,他才不會和一個商人之女來談條件!既然他給了她機會,她不珍惜,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就不關他的事了!聰慧的女子雖好,可若不是站在他這邊的,那就該死!

    經過瑩妃一事,又被四皇子攔住說了話,等雲卿往靈堂去的時候,人已經都往廳中而去了,雲卿自嘲的笑了笑,她還想試試薛東含會不會直接氣得坐起來的,如今人都沒去了,她也不會一個人擠到靈堂裏去上香,於是跟著丫鬟引著往人員聚集的地方走去。

    大廳裏,此時雲集了所有人,所坐人員,到來的景象,比起安老太君做壽還要隆重。一眼望去,感覺十分肅穆,看起來不像是用膳,而像是在沉痛的悼念何事。

    雲卿進來之後,便循著座位找到了沈茂和謝氏所在的地方,如今用膳,倒不需要按照品級一起了,安雪瑩屬於主人家的親戚,不能和雲卿一桌,遠遠的看到,兩人便打了個招呼。

    雲卿掃了一眼,發現並沒有看到安玉瑩,這等場合她都沒出現,可見當初禍國妖女那四個字的威力有多大,安老太君在有薛氏頂了罪名後,都不讓她出來,顯然安玉瑩要想再出府門,就只有等到成為四皇子側妃這天以後才有可能了。

    這也是她自作孽,安上這麼個名頭在身上,簡直就是累贅。四皇子肯定也不喜歡她嫁進府來,只是明帝賜婚沒有辦法拒絕而已。

    就在眾人都在肅穆的大廳中,喝著茶水,吃的素食的時候,府外卻突然來了人,為首的正是明帝身邊的大內副總管李元,他一走進來,本來就安靜的廳中,變得更為寂靜,所有人都抬頭朝著他那邊望去。

    只見李元一進來,眉目肅厲,略微尖利的嗓音,對著所有人道:“陛下有令!所有人不得離開此地!”

    白事上突然得到這樣的消息,立即有人開始低語交耳,而作為主人的薛國公眉目間掠過一道極快的得意之色,眸光在雲卿所在的方向迅速的一掃,連忙穿過人群,站到前方,恭謹的問道:“李副總管,不知道陛下有何事?”

    李元點頭,朝著薛國公施禮後,方揚聲道:“瑩妃從府中回到宮中後,腹痛不止!陛下命所有今日接觸過瑩妃一干人等!即刻入宮!”



正文 133 螳螂捕蟬

    天氣乾冷,天空裏飄起了小雨,夾雜著陰涼的氣息,朝著地面,樹木,屋簷連綿不斷的灑了下來。朱紅色的宮牆被濕氣染成了一大片的暗紅色,皇宮浸在著陰綿綿的雨氣之中,有著無盡的濕冷之意。

    李元宣旨後,點了數十個人隨著一起進宮,卻是隨著一干人等朝著風荷宮裏去了,進門便有一股暖意迎面撲來,燒著炭火的屋子,一下就將在外頭染上的冷氣吹走。

    明帝和皇后都坐在裏頭,臉上嚴肅,旁邊站著一干伺候的內侍和宮女,還有禦醫也恭謹的在一旁。

    被點名進來的數人中,自然少不了薛家人,花氏,海氏,薛蓮,還有雲卿,安夫人,安老太君,安雪瑩,還有安順侯夫人也一同進來了。因為瑩妃懷孕,自是不會到處走動的,就算在家也是在內院裏人伺候著,見過的大都是親人而已。

    明帝正坐在鋪了褥子的塌上,上面躺著臉色蒼白的瑩妃,正痛苦的擰著眉毛,一手和明帝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明帝沒有開口,坐在一旁的皇后與他對視了一眼,鳳服上的東珠隨著她的動作動了一動,好似凰鳥的眼珠子在擺動一般,“今兒個瑩妃一回來,腹中就痛個不停,禦醫方才診斷了,說是這腹痛必然是有蹊蹺,若不是的話,都三個月的胎兒了,斷不可能走一走便如此。”

    瑩妃立即輕吟了一聲,眼神中的哀色如同此時外面冰結的雨滴,哭聲道:“陛下,臣妾愛護龍種,一直都小心翼翼,雖說出了宮門,可宮女也是一直隨身伺候著,忌口的東西是一概不沾,就是用的水都是燒滾了以後還敢去碰,一舉一動愛惜不已,但是還會腹痛如此,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啊……”

    皇后聽了後,也道:“臣妾派了宮中的大宮女蕊華好好的伺候著,蕊華是宮中的老人,臣妾問過她,瑩妃的飲食都十分注意,平日裏用的東西也不會假別人之手,和宮中一概相同,定然不會隨意陣痛。”

    明帝眉目微沉,望著眼前一干人等,視線掃過後,轉頭對著禦醫道:“你說。”

    禦醫連忙站近一步,恭聲道:“回陛下的話,微臣剛才替瑩妃娘娘診脈,娘娘的腹痛是由於沾染,碰觸了對胎兒有沖性的藥物所致,所以才會導致如此。”

    “是什麼藥物?”明帝冷聲道。

    “由於瑩妃從薛國公府回到宮中,藥物的氣味已然減淡,如今已經查不到具體物品,然,此等藥物必須要在瑩妃身邊,使其沾染或聞到之後,才能有真正的功效。”禦醫回答。

    皇后道:“禦醫的話,陛下和本宮已經明白了,宣召你們來的目的,此時可否明白?”

    眾人面面相覷,這瑩妃來喪禮上半天時間都沒有,回到宮中就腹痛,到底是誰會給她下藥?安老太君一臉氣憤,對著皇后道:“若真是有人膽大包天,竟然借喪禮下手,老身請陛下和皇后一定要查清楚!”雖然她不喜歡薛氏,可瑩妃是她的孫女,甯國公府的榮譽和瑩妃是連在一起的!如今有人要下毒害瑩妃的孩子,她必然是不會輕易了了。

    她們今日來,必然是因為接觸過瑩妃,所以第一懷疑的物件就是她們,就是在薛東含的喪禮上,陛下也下令主人家的人必須要來,若是查出是何人所為,鐵定重罰!

    果然安老太君說完此話後,安順侯夫人立即站出來道:“陛下,臣婦與瑩妃只是站在一處,恭賀她一番而已,絕沒有這樣的膽子。”

    她是三皇子母親魏貴妃的娘家,在眾人眼底便是三皇子一黨的,此時瑩妃肚中孩子出事,她必然是最受矚目的一個。

    明帝看了安順侯夫人一眼,目光卻是在眾人臉上一一落過,在雲卿面上的時候,微微頓了一頓,慢慢的轉開視線道:“安順侯夫人莫要激動,此時朕一定會查清楚的,若是兇手,必然逃脫不了,若不是,朕也自然不會錯判!”

    皇后立即道:“自然是這樣的。”她轉頭看了一臉痛楚的瑩妃,見她柔弱不堪,體諒道:“瑩妃如今身子不爽,彩華是她的貼身宮女,不如由她代瑩妃回答,若有不盡之處,瑩妃再指出,陛下看如何?”見明帝並沒有反駁之色,皇后便朝著彩華點了點頭。

    “你將今日到了薛國公府後,瑩妃接觸的人,所發生的事都說一遍。”

    “是的。”彩華應了,然後再將今日在府中所發生的事緩緩的說了一遍,她記性極好,口齒也清晰,將事情娓娓述來,直到說到了雲卿扶著瑩妃到屋中的事時,海氏才抬起頭來,聲音因為哭泣變得嘶啞,整個人很憔悴,顯然是傷心不已。

    然,雲卿發現,海氏望向自己的目光,並沒有一種深深的痛恨,薛國公應該是沒有將事情的真相講給她聽,想起四皇子之前攔著她說的話,雲卿心中冷笑,看來薛家人骨子裏對女人的輕視,還真是一模一樣啊。

    花氏則完全不同,她抬起頭來,臉上有著驚訝,“你是說韻寧郡主沒有送了瑩妃就走,而是留在房中和瑩妃說了話才走的?”

    她這話其實並沒有什麼地方不對,但是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就很讓人懷疑其中的用意了。韻寧郡主和瑩妃兩人之間並不熟悉,按理來說,送了瑩妃到屋中後,就可以退出來的,為什麼要留在房中呢。

    彩華立刻道:“是的,韻寧郡主和瑩妃因為一語不合,兩人之間一點事發生了爭吵,後來蕊華進來之後,瑩妃大概覺得如此不好,便讓韻寧郡主遞了藥膏過來,郡主接了藥膏後,卻發了脾氣,說不遞給瑩妃,然後把藥膏丟到桌上就出去了。”

    雲卿聽彩華說話,面上沒有多大的變化,仍舊是一臉平靜的聽著她敍述,而安雪瑩則偷偷的握了握雲卿的手,給予雲卿鼓勵。

    明帝聽到這裏後,微一沉吟,“你用的藥膏呢?是哪兒來的藥膏?”

    蕊華道:“藥膏還在奴婢這裏,這藥膏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禦醫院做好的,專門給瑩妃娘娘調氣安神的。”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小的藥瓶,禦醫立即接了過去,放在鼻下細細的一聞,點頭道:“這的確是皇后娘娘讓禦醫院調的藥膏,沒有任何不妥。”

    聽到這句話後,雲卿還沒有任何神色變化,倒是安雪瑩小小的出了口氣,眸子裏閃過為雲卿的沒惹上麻煩的開心。雲卿轉頭對她安慰的一笑,示意她不要擔心。她轉頭看著一臉難受的瑩妃,目光在眾人之間看了一圈,但見明帝面上是關切的神情,皇后臉色略顯擔憂,眼底卻沒有真正的擔憂之色,顯然對瑩妃肚子裏的孩子,並不是如同表面上這麼期待的。

    “臣妾看瑩妃經常夜不能安睡,才讓禦醫院配置的這個藥膏放在身邊,能隨時取用,也好安穩神思。”皇后對著明帝解釋道。

    明帝眼中帶著一絲贊許的光彩,“皇后此舉有心了,這才是六宮之主,母儀天下之態。”

    “臣妾是皇后,此乃臣妾的職責。”皇后方才淡淡的矜持的笑此時化作一朵綻放的花朵,真正的從內到外綻出了喜色,自大公主之事後,皇后已經許久不得明帝之心,便是初一十五,明帝都不去她宮裏歇息,今日得了這句話,自然能讓她欣喜萬分。

    明帝不再說,只轉頭對著禦醫道:“那既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題,那瑩妃的身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禦醫看完瓷瓶後,又皺著眉想了想,“陛下,其實要害人胎兒的方法,不一定要直接下到用的,吃的東西裏面,還有一些藥物的香氣,也同樣能對孕體造成傷害。”

    皇后蹙眉,“那藥物要怎麼用才能有功效?”

    禦醫恭謹的回道:“用在衣服的熏香,或者香包上,在密封的環境中,聞上一段時間後,便會有功效出現了。”

    安老太君聽完後,緊皺著眉,一雙眼眸裏透出精銳的光來,“那豈不是每個人的身上都要檢查一遍?!”

    “主要是檢查有香味的東西便可以,其他的不需要。”禦醫解釋道。

    而一直扶著海氏的花氏此時則一臉煞白的,好似想到什麼東西,轉眼看著雲卿道:“韻寧郡主,你開始和瑩妃在一個房間內停留了那麼長時間,後來又無故的發脾氣走開,難道是你下的手?!”

    她這一句話說出來,其他人全部都望著雲卿。

    就連一直柔弱的瑩妃都艱難的抬起脖頸,一張粉臉白的發青,差點又倒下去,幸而明帝扶緊了她,她雙眸望著雲卿道:“你為何要害我!”

    明帝的目光也立即看了過來,深邃的雙目中閃著莫測的光芒。

    雲卿在眾人如針如劍的目光中,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十分沉靜的開口,聲音宛若外面夾在在雨滴中的冰渣子,“薛二夫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花氏冷冷的哼了一聲,“難道你聽不懂是什麼意思嗎?你和瑩妃關係陌生,為何要在她房中逗留,這難道不是和剛才禦醫所說的,想用藥物的香味害人嗎?”

    雲卿眼眸微涼,視線在花氏清麗的面容上一轉,唇角含笑道:“薛二夫人,難道你就沒有和瑩妃在一間房中呆過,難道其他人就沒有和瑩妃說過話,就只有我一個人嗎?還有屋子裏的丫鬟們,她們都在那裏,難道所有人都不算,就只有我一個人算人嗎?”

    花氏怒道:“我們都是瑩妃的親人,和她呆在一個屋中是理所當然,也不會對她有什麼別的心思,而你卻難說了!”

    安雪瑩在一旁看到花氏如此咄咄逼人,似就認准了雲卿下毒,不由的生了氣憤之心,欲要開口反駁。安夫人一直都看著她的舉動,用力的拉了一下她,使安雪瑩轉頭過來看著她,安夫人示意安雪瑩不要出聲。

    雲卿將兩人的動作看在眼底,處在安夫人這個位置,的確不好做,雲卿並不會責怪她,人情冷暖便是如此,安夫人是甯國公的弟媳,冒然開口幫自己,會惹來其他的麻煩。

    倒是安順侯夫人聽了花氏的話後,越聽越不對味,反駁道:“薛二夫人,不一定是親人就不會下手的,也不是外人就一定是壞人!你沒有證據,就不要胡亂的指認!”

    在場的只有她和雲卿是外人,雖然安順侯夫人因為古晨思的事情,對雲卿說不得多好印象,可到底也談不上多壞,算的一般。此時她必須要維護自己的名譽,謀害皇嗣這個罪名太大了!

    花氏卻沒有半點要停息的模樣,眼中露出犀利的光來,她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如今薛東含死了,她的丈夫薛東穀就是唯一的繼承人,所以說她心底並不是多悲傷。但是為了討好公公,她是一定要對付沈雲卿的,忿聲道:“安順侯夫人未曾到屋中,當然與韻寧郡主不同!她扶著瑩妃進屋,而後許久未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難不成還有別人?”

    安老太君是知道當初禍國妖女一事的真相,此時目光裏也含了懷疑的望向雲卿,當日薛氏設下那麼大一個局要害沈雲卿,只不過失敗了,如今沈雲卿懷恨在心,暗地裏報復瑩妃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差一點就被當成妖女直接除掉這樣的仇恨,就算要報也是合情合理的。

    皇后一直看著幾人指認,目光中閃過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芒。

    雲卿看著憤恨不已的花氏,目光森冷:“那薛二夫人你就這麼判定了嗎?因為我好心的扶了瑩妃到房中去,並且和她說了幾句話,所以現在瑩妃出了事,一切就推到我的身上嗎?那我是不是得算好瑩妃會暈倒的時間,時時刻刻等著她倒在我的身上,若是有偏差怎麼辦?”

    花氏不屑的一嗤,“韻寧郡主,你現在巧言狡辯又有什麼用,你若是帶著藥物散發出的香味,走過瑩妃的身邊時,她自然會覺得不適,倒在你的身上也不出奇,然後你再借著這個機會扶著瑩妃,加大兩人的接觸,一切不就更是順理成章了?!”

    “薛二夫人真是推斷的太有理由了,簡直就像看著我做了這件事一樣,雲卿真是佩服你的推斷能力呢,不過,首先允許我問一句,你既然說我在身上戴了什麼藥物,那就請薛二夫人說說,那東西究竟在哪里?有了證據才更有說服能力!”

    魏甯餘光瞥見明帝眉頭不悅的蹙了蹙,旋即開口道:“殿前爭執,像什麼話,此事陛下自有定論!”

    花氏這才閉了嘴,而瑩妃則手指緊緊的捏住明帝的手,眼角有淚水出現,哽咽道:“陛下,你一定要為咱們的孩子做主,不能讓他還未出世就受奸人所害啊。”

    明帝看了她一眼,目光停到了雲卿的臉上,似在思考著什麼。

    皇后似不忍的點頭道:“陛下,後宮之中,以子嗣為最重,子嗣關係著江山的社稷,此事一定要查清楚,否則的話不正肅聽。”

    皇后再這麼一說,很明顯便是要讓明帝好好的查一查雲卿了!

    雲卿看著皇后和瑩妃兩人,一個是楚楚可憐,一個是寶相莊嚴,都是要查清幕後的黑手,這個黑手就是她沈雲卿!想她來京城後,也沒礙著兩人的事情,可兩人卻就覺得自己得罪了她們,如今一個設局,一個催化,目的就是要將她置於死地!瑩妃還真孝順,說要為薛東含這個舅舅報仇,她這是打算在喪禮這天,讓自己一併死了,去給薛東含陪葬是吧!真是可笑!

    明帝看向雲卿,見她此時臉色清冷,卻無一絲慌亂,雙眸灼灼如豔陽,在這燒了炭火的屋內,依然絕麗的讓人過目難忘,這樣的女子,看起來還真不像會做這種事情的人。可是不像,不一定就代表不是……

    雲卿迎上明帝的目光,在那雙深邃的帝王之眸中她有一霎那似乎看到了一種深藏的情感,很壓抑也很洶湧,但是瞬間就消失在了深處,此時此刻,容不得她多去辨認那雙眸中的東西,她微抬下巴,姿態大方坦然,“陛下,臣女雖然出身不高,然從小也知禮義廉恥,絕不會做出此等下作行為,請陛下明察!”

    瑩妃扶起身子,秀致的眉眼裏含著冷意,聲音干而緊促,似氣力不接道:“郡主既然如何自信!皇后娘娘,那就請讓人好好查一查!看究竟是誰做的下作事!”

    皇后先是安慰道:“瑩妃莫要心急!”再轉過頭來,臉色冷冷,曼聲道:“蕊華!”

    蕊華立即湊上前,“奴婢在。”

    “你去檢查韻寧身上是否有帶著的香袋,荷包,將她取下來,給禦醫仔細檢查。”皇后不疾不徐的吩咐道,當真是一臉大義,從面上看出一點私心,只是她的眼眸裏卻帶著一抹淡淡的得意。

    蕊華唇角浮起一抹看不見的笑意,立即上前對著雲卿道:“郡主,皇后娘娘讓奴婢看看,得罪了。”

    雲卿清冷的面容上浮起一股寒意,望著走過來的蕊華,透出一股涼意,生生將蕊華看得腳步一頓,皇后頓時凝聲道:“怎麼,韻寧郡主不願意讓人證明你的清白?”

    雲卿看著皇后無比端肅的臉面,心中冷笑,現在來搜她的身,這不就是間接的說明下藥的人是她嗎?她又不是白癡,無緣無故的讓人給自己潑上一盆髒水,道:“皇后,臣女雖然不比皇后娘娘尊貴,可也是陛下親封的郡主,若是僅憑著薛二夫人的懷疑和猜測,就要對臣女搜身,只怕有些過於果毅了。”

    果毅這個詞語,用的好就是當機立斷,用的不好就專斷霸道。

    果然,明帝看了皇后一眼,皺了皺眉,惹得皇后一雙美眸裏再也藏不住一抹雪亮的厲色,“韻寧郡主,本宮只是認為如此可以證明你的清白,你若是沒做,又怕人搜身嗎?”

    明帝目色森冷,緩緩道:“既然要查,在場的人都有嫌疑,那就每個人都看一看,將身上的香包荷包和飾物都交出來呈上來。”

    皇后的臉色一下變得極為難看,她知道雲卿剛才說的話讓明帝想起了大公主的所為,從而又對她生了嫌隙,卻知道此時不能開口,一雙眸子冷冷的看著雲卿,仿若要將她看個對穿才甘心。又透著一股快意,不管如何,只要明帝吩咐搜身,到時候搜出來了,看她還怎麼倡狂!

    雲卿唇角微勾,面上浮著一抹奇異的笑容,“陛下果然公平。”

    花氏毫不在意的冷笑,“陛下自然公平,這屋子裏所有人都接受搜查,就請陛下和皇后娘娘看看,究竟是誰從中下手的。”

    蕊華面色平靜的向前去搜雲卿的身,旁邊內侍拿著盤子,將眾人身上的香包,荷包和裝飾取了下來,雲卿抬起手,蕊華眸中一怒,她是皇后貼身宮女,除了皇后和懷孕的瑩妃,沒伺候過其他人,此時看雲卿的姿態,明明是要她去取荷包。

    可雲卿到底是郡主,比起瑩妃來身份還要高,就是要她去取,也沒有什麼錯誤,只得靠著雲卿的身子,彎下腰來替她來弄。

    她的手指剛碰到雲卿的腰部,雲卿忽然一笑,撞歪到蕊華的身上,隨即道:“你不要碰到身子,本郡主怕癢。”

    蕊華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忍著氣將她雲卿腰上的荷包和玉佩取下來,站起來後,忽然問道:“郡主,你身上的香包呢?”她說的香包正是今日參加喪禮,每個人都會佩戴的香包,安老太君及其他人,每個人面前的盤子裏,不管東西多還是少,都會有一個青色的香包。

    明帝立即看了過來,目光裏帶了審視。而瑩妃此時額頭上有汗珠滲出,她的肚子又開始痛了,不過現在她還不能說出來,那東西的藥性是怎麼樣,她早就詢問過了,那麼點時間絕對不會有危險!今日她要親眼看到沈雲卿這個賤丫頭被處死才甘心!

    雲卿眉目一動,眼睛帶著驚訝,從袖口裏取出青色的香包,“這個東西臣女看進宮,佩戴身上不大好,就收在袖中了。”她一面說,一面將香包遞到了盤子中。

    所有人身上的都取了下來,禦醫立即上前,一個個的在盤子裏面檢查,將香包裏面的藥材每一樣都拿出來在鼻子下嗅,看,拈,顯然是個極其負責的人。

    好在今日去參加喪禮,小姐夫人們身上不會放香氣四溢的東西,頂多是帕子上有點平日裏留下的香味,所以檢查起來倒是很順利。

    屋子裏靜悄悄的,除了炭盆裏偶爾爆開的紅炭畢波聲,和風刮過屋簷時候,細細的嗚咽聲,就只剩下禦醫檢查藥材動作發出的聲響了。

    這樣的沉默,反而讓人覺得空氣裏有凝膠般的滯澀感。就連安雪瑩,也有些緊張的看著盤子裏的香包,畢竟謀害皇嗣這個罪名實在太嚴重了。

    直到檢查到最後一盤,禦醫拿帕子抹了手,轉過身來對著明帝回道:“陛下,微臣一一細緻的查過,這些香包,荷包等物,沒有任何問題!”

    瑩妃和皇后兩人的臉色在聽到這句話後,都發生了微小的變化,齊齊轉頭看著蕊華,蕊華心底更是一驚,她明明有借著推韻寧郡主的時候,將香包替換了的,怎麼裏頭會沒有東西?那裏面應該是加了東西,而且很容易被禦醫發現的才對!

    雲卿看著兩人交流,面色如同冬日夜裏降落的一層白霜,雖美則冷,“陛下,還有兩人沒有搜。”她的手指著分別站在瑩妃旁邊的彩華和皇后側面的蕊華,嘴角浮起一抹笑,像是在冰山上徐徐綻放的雪蓮,有一種讓人無法鄙視的美麗。

    “荒唐!她們是本宮的人,還需要查嗎?!”瑩妃強忍著肚中劇痛,斥道。

    雲卿笑了笑,“她們是瑩妃的人,可她們也是在瑩妃你身邊呆的最久的人,而且按照薛二夫人的話來說,她們也不是瑩妃你的親人,理應與我們一視同仁。”

    魏寧看著明帝,明帝點點頭,魏寧揮手,讓身後的宮女,將彩華和蕊華兩人身上的東西也一併搜了出來。依舊分別裝著,讓禦醫一一辨別。

    禦醫先是拿著彩華的香包,依舊裝著是辟邪的草藥,他看了後,便放了下來,拿出另外一個盤子裏蕊華的香包來,一打開密封的口子,禦醫便皺了眉,拿出其中一味藥材來,放在口中嘗了一下,立即跪下來道:“陛下,這個香包有問題!”

    “說!”明帝肅聲道。

    “這個香包中所裝的草藥,和其他人的沒有不同,但是其中多了一味九丹皮。”

    “九丹皮?”明帝蹙眉道:“朕知道,這應該是一味滋補的藥材。”

    “陛下博文廣識,九丹皮是秋季後,一味去濕滋潤的大補藥材,它的葉子風乾後,冬日放在身邊,其香氣便是一味極好的驅寒藥。然而,九丹皮若是搭配了琉璃花,便成為了一種極為霸道的藥物,是有劇烈毒性的。只要在聞到九丹皮後,再接觸琉璃花,就能迅速的滲入人體,若是長期使用,輕則讓人神志不清,困頓,腹痛,嘔吐,重則會讓人形同癡呆,流血不止,若是有孕之人接觸,則反應更為強烈!”

    瑩妃一臉震驚,額上冷汗幾乎要被怒火蒸發,望著蕊華道:“蕊華,本宮自問對你不薄,你為什麼要拿這種東西來陷害本宮!”她雖然在指責蕊華,可是眼睛卻是瞪著皇后的,握著明帝的手緊得發顫,“陛下,臣妾自知腹中龍胎重要,一直都小心翼翼,然而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竟不知道,原來最可怕的人就在身邊啊!”

    瑩妃的震驚,不單單是因為本來安排在雲卿身上的香包裏的東西沒有,更震驚的是這麼一搜查,竟然搜出了蕊華身上的東西!比起她的安排,皇后這般陰險的心思這才是真正恐怖的存在!她一直都以為自己和皇后是站在一邊的,甯國公府和薛國公府都一線,誰知道皇后卻暗地裏使這樣的手段!

    明帝神色大變,轉頭看著一臉震驚的皇后,“皇后讓蕊華到瑩妃身邊,朕認為你真是賢慧有加,只是今日蕊華身上出現這樣的藥物,那藥膏又是你讓禦醫院配置的,你還口口聲聲說是韻寧郡主所為,究竟是怎麼回事!”明帝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聲調已經微微的拔高。

    皇后瞠目結舌,臉上的表情用震驚形容都過分了,“臣妾若是真的有心這麼做,絕不會讓禦醫院去配藥給人把柄,也不會讓人搜蕊華的身,請陛下明鑒!”

    若是皇后早知道,她當然會百般阻攔,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蕊華身上會有這樣的東西!

    皇后說完,猛地轉頭看著蕊華,厲聲喝道:“你身上這個香包,是怎麼回事?”

    蕊華自禦醫說話之後,全身已經開始發抖,她身上戴的香包和其他人一樣,絕不可能有九丹皮那種東西,此時被皇后一喝,雙膝一軟,立刻跪到地上,大聲求饒道:“陛下明鑒,皇后娘娘明鑒,奴婢身上的香包是薛家發放的,每個人身上都會有一個,九丹皮這樣的東西奴婢絕對沒那樣的膽子摻在其中!更何況奴婢如何懂得這樣深奧的藥理,配合藥膏使用!”

    本來她這句話是為自己辯駁的,可此時說出來,卻是極為不聰明,皇后立即感覺到明帝的眼中似有針尖在不斷的探視著自己的面孔,暗暗著惱,蕊華是她派去瑩妃身邊照顧瑩妃的,當時是為了表現自己後宮之主賢慧大方的風度,連身邊得用的宮女都派去照顧瑩妃,為此也贏得了明帝的一絲讚賞。但是轉眼之間,賢慧變成了陰險,變成了別有用心。

    殿內的溫度舒適,此時卻讓皇后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她保持著面色不亂,辯解道:“陛下,蕊華在臣妾身邊多年,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此時也只有拒不承認了。

    明帝語氣淡的好似沒有任何情緒,看著皇后的眼波卻暗藏了別樣的光芒,“鬧出這樣大的事情,你半分都不知曉嗎?”

    皇后嚇得跪了下來,只覺得背上都是冷汗,她這一番設計不成,反而把自己陷入了如今的境地,心中驚悸如同驚濤駭浪,咬牙道:“陛下,臣妾沒有做過,更不知道其中原委,請陛下明察!”

    “皇后娘娘!臣妾也知道身懷龍胎惹人側目,但是卻不想竟是你身邊的人下的毒手!臣妾不知道為何蕊華要這樣做!還望皇后娘娘幫臣妾問出個究竟來!”瑩妃憤怒的玉臉上開始有細細密密的汗珠流了下來,聲音中有不正常的氣短和力嘶,臉色已經白的不像話,禦醫在一旁看著有些不對,剛要開口,就聽彩華壓低的驚呼聲,“瑩妃娘娘,你的裙子,裙子……”

    明帝轉眸看去,就看到瑩妃的華裙上有血跡流出,驚道:“禦醫,快!”

    安老太君看到眼前這一幕,立即讓眾人跟著她走到了外間裏,外間內的炭火不如內屋足,出來便覺得冷風拂面,可人人覺得比呆在裏面要讓人覺得輕鬆了許多,便是一身都沒有崩得那樣緊了。

    花氏緊緊的盯著雲卿,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來,卻只見她面色平和,一雙鳳眸絕麗之極,透著幽冷之色,目光瞥過她時,似乎有一抹淡淡的譏諷。

    又失敗了!花氏的心頭掠過這麼一句話。

    “雲卿,你說瑩妃會不會怎樣?”安雪瑩出來後便坐到了雲卿的身邊,此時既然沒有了雲卿的嫌疑,安夫人也不會阻攔她,任她去和雲卿在一起。

    雲卿看著屋中的人,和剛進來的時候比,此時位置出現了相當微妙的變化。初時,甯國公府和薛國公府的人不分先後,穿插著進來,顯然關係不錯,此時再看,安老太君,安夫人兩人坐在一旁的位置上,而海氏,花氏,薛蓮則到另外一邊,兩家之間已然生了芥蒂。

    安老太君本來就不滿薛氏所為,安玉瑩也不討她喜歡,再加上皇后給瑩妃下藥,想要弄掉瑩妃的孩子,這只會讓她更加反感薛家,只怕薛氏一死,兩家之間的表像就會要維持不下去。

    雲卿望著安雪瑩雪人般的臉蛋,微微一笑,“有陛下在身邊,我們不需要擔心。”以後就不用擔心雪瑩夾雜在薛家和她之間難做了。

    時間從鐘面悄悄的流淌過去,裏面時不時傳出來瑩妃的淒厲的叫聲,過了一會,明帝走了出來,臉上的鐵青之色帶著一股血腥之氣,一看臉色,便知道瑩妃的情形並不樂觀。

    安老太君雖然心頭著急,也知道此時不要去觸明帝的黴頭,稍有不慎,就會引火上身。

    明黃色的龍袍上密密麻麻繡線形成的五爪金龍在一室燭光中亮刺人眼,明帝望著皇后,深邃的眼中幽黑無垠,直看的皇后背後又要發了一層汗,才轉頭對著魏寧道:“來人啊,將蕊華拖下去,杖斃!”

    蕊華一直縮在皇后的身邊,心內祈禱著瑩妃能沒事,從明帝出來臉色,她便有了不好的預感,此時聽到那不帶一點溫度的吩咐,嚇的軟倒在低,一手抓著皇后的裙角,哭求道:“皇后娘娘救救奴婢,皇后救救奴婢吧!”

    魏甯只是低聲應了然後揮手,候著的內侍直接沖了下來,拉著蕊華拼命往外拖,米嬤嬤一把拉開蕊華抓著皇后的手,內侍將蕊華毫不留情的拽了出去,只聽到她的不斷呼喊聲,最後變成了慘叫。

    雲卿聽著外頭傳來的慘叫聲,安慰的拍拍安雪瑩的手背,目光卻看著皇后發白的臉色,和緊緊握住的手掌。

    剛才明帝的心中一定明白其實就是皇后做的,但是蕊華沒有說過是皇后指使,到最後也沒有透露出一個字,顯然要麼就是真的忠心,要麼就是想要皇后念她忠心對她家人照顧一點,然而,也因此,明帝不能為了這麼一件事,就直接處置皇后,畢竟沒有真實的證據,就算是懷疑,是肯定了皇后指使的,也不能因此對一國之后輕易動手。更何況,還有多年的情意在裏頭呢。

    過了一會,隨風一陣冷風的灌入,內侍進來道:“陛下,人已經處置了。”

    明帝看了皇后一眼,眼神裏若有若無的帶著一種戾氣,令皇后身上一凜,想到蕊華就這樣拖到外頭,活活被打死寒毛直豎,好在蕊華到最後也一直沒有說什麼,不過她本來也沒有讓蕊華做什麼,這奴婢算個機靈的了,她強忍著不適沒有收回視線,而明帝則睨了一眼後,“皇后是一宮之主,手握六宮,卻連身邊一個宮女都沒管好,朕看你的確是太忙了。”

    皇后心裏一寒,強撐了笑意道:“陛下,臣妾一定會好好管理的,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重演。”

    明帝卻沒有理會她話中的意思,兀自道:“前些日子魏貴妃替皇后管理後宮,朕看不錯,不如就協理六宮,如此,皇后定然有更多的事情了。”

    這是要分皇后的權了!

    皇后氣的幾乎嘴唇都在打顫,卻不得裝作嫻雅端莊的樣子,應道:“是,陛下。”她頭上一對九尾鳳首步搖,金色的流蘇垂到眸中,幾乎要將她的目光都凝為金子一般冷。

    明帝說完後,轉頭望著安老太君一行,面色稍緩:“今日是薛大人喪禮,本不該如此,如今已經查清,你們先回府吧。”

    安老太君等人連忙謝恩,同明帝和皇后告辭。

    而皇后看著雲卿那平和豔麗的面容,眼中的光芒幾乎要射透過宮門射透雲卿的雙眸,而與此同時,裏屋傳來了不好的聲音,禦醫急急忙忙的出來道:“陛下,瑩妃娘娘的胎怕是保不住了……”

    明帝頓時怒瞪了皇后一眼,讓她不得不收回在雲卿身上的視線,立即問禦醫:“還有沒有別的法子,不管什麼原因,一定要保下瑩妃娘娘的胎兒……”

    雲卿看著皇后此時眼中再不作偽的焦急,眼下她是真心希望瑩妃的胎兒不要掉了吧,不然的話,明帝對皇后只怕是更加失望了,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42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10:03 AM 編輯

正文 134 雲卿及笄

    當薛國公看到回府的人中依舊有著沈雲卿在的時候,眼神裏有著一種奇異的光芒。手指竟不自覺的抖了一抖,臉上露出一種怪異的神色,胸腔裏有一股蓬發的怒意,使得他拼命壓抑而無法開口。

    花氏進來後,便看到薛國公的表情,那是一種兩次三番失敗後露出來的不甘,還有一種不敢置信,她向著薛國公走去,低聲道:“爹。”

    “事情如何?”薛國公的聲音很冷靜。

    花氏半垂著頭,低聲道:“事先準備的香包沒用上,反而在皇后的宮裏身邊搜出與藥膏相克的藥材,陛下命令將宮女杖斃了,瑩妃……流產了。”

    薛國公由於過分克制而導致全身已一種冰涼的溫度發抖,他努力克制自己,轉身朝著室內走去,花氏吩咐人扶好薛氏,然後也跟著進了另外一間偏房。

    一進屋子,薛國公再也忍耐不住,撩手將架上的古董花瓶摔碎,“不是計畫的好好的嗎?怎麼最後在皇后身邊的宮女身上搜出來了!怎麼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你難道不想替大哥報仇嗎?!”

    薛國公一口氣的怒斥了出來,話語裏除了對雲卿的憤恨之外,竟然疑指了花氏沒有盡心安排今日之事!

    薛蓮在外面看著花氏跟了薛國公進去,也跟著走到了門口,便聽到裏頭的碎裂聲。雖然花氏和海氏妯娌之間少不了要扯皮,花氏出身也是名門,卻沒嫁給嫡長子,心裏自然有些不舒服,但是絕對不是這種輕重不分,為了一己私欲而不顧全府大局的人。尤其是在對付沈雲卿這一點上,絕對不會生出其他的心思來,這完全沒有必要!

    薛國公是太氣了!

    她立即掀開簾子從外頭走進來,蓮花一般清清嫋嫋的身姿帶著一抹清風進來,眼中含著解釋道:“祖父,今日進宮,蓮兒也跟在身邊,二嬸嬸一直將疑點往沈雲卿身上帶,便是皇后和瑩妃也是同樣指向雲卿,只是沈雲卿她心狠手辣,手段刁巧,讓陛下搜了所有人的身,不知道怎麼就在皇后指給瑩妃的宮女蕊華身上搜出九丹皮這樣的藥來,禦醫看了後,說是和藥膏裏面的一味琉璃花相沖,對孕婦極為有害。”

    薛蓮的聲音也如同的她的名字,輕輕渺渺,像是高山留下來的水,清澈婉約,薛國公聽著薛蓮的話,胸口依舊因為怒意而劇烈起伏,但是剛才的氣怒之色分明淡了許多,他冷笑一聲,“沈雲卿真是好手段,這樣都會給她逃脫!”

    他頓了一下,歎了口氣,像是要噓盡心中壓抑的情緒,“皇后如何了?”畢竟事情還是剛剛發生,就算宮裏面有他的人,也沒有這麼快就傳到,聽完薛蓮的話,薛國公首先擔心的還是薛氏的處境。

    薛蓮看了一眼花氏,見她垂著眼,顯然不想開口再說此事,以免被薛國公再遷怒,於是還是由她來說:“陛下沒有說其他的,但是臉色不大好。”

    薛國公的臉色便更沉了一分,薛皇后剛因為瑩妃在陛下面前說了不少好話,照顧瑩妃的身子得了陛下的原諒,現在又惹出這樣的事來,陛下心裏自然是對她又存了介意。

    花氏見薛國公如此,自己若是一句話也不說,又會被他認為是無情,想了想,道:“爹也不要過分擔心了。蕊華今日到死都沒有說出來是誰做的,陛下也只是處置了蕊華,只要避過了這陣風頭,就會好了。”

    薛國公轉頭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花氏,本來沖出口的訓斥又吞了下去,歎了口氣,轉過身找了椅子坐了下來。

    避過了風頭?如今宮中新進的妃嬪不少,明帝是夜夜做新郎,若是連初一十五這兩天的慣例都不去皇后那裏,再久的感情也會淡了。感情感情,見面才有情,又何況是帝王家,三宮六院,嬪妃無數,皇后也四十了,哪里還能和那些二八年華的年輕妃子爭寵。

    雖然是一宮之主,如今分了管理六宮的權利,皇后又有多少實權在手中呢!再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明帝懷疑,心存芥蒂,再三冷落。那儲秀宮即使不是冷宮,也形同冷宮了!

    他想著自己女兒在宮中的境地,手指握拳狠狠的在桌面一錘,沈雲卿,你這個禍害,他不相信就除不了!

    下藥謀害瑩妃的人已經被查到,自然被命令在此等候的眾人也可以回去了。離開薛國公府,雲卿和謝氏,沈茂一同出來,謝氏和沈茂先將宮中的事情問了一遍,雲卿省略了自己被花氏指認的部分,直接說搜查的地方,聽到查出來的人竟然是皇后身邊的宮女時,謝氏感歎道:“唉,真是下得了手,好端端的一個孩子沒了。”

    雲卿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即笑道:“能找到兇手就好了,外面風大,娘你還是先上馬車吧。”

    謝氏點頭,由著朱砂攙扶了上去,沈茂這才對著雲卿道:“爹知道今天的事情沒那麼簡單,你娘是不知道來龍去脈,她心地善良,發一聲感歎而已,你莫要放在心上。”這是他和雲卿之間的共識,有些事情莫要讓謝氏知道,以免她整天擔憂。而雲卿剛才那一瞬的表情變化,也沒有逃脫這個父親的雙眼。

    “我知道的。”雲卿微微一笑。

    沈茂點頭道:“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人想不做就不做的,有時候逼上門來,就不得不做。這是生存之道,不管是商場,還是朝堂都不可避免,爹明白今日的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我相信我的女兒。”

    雲卿一愣,眼眶卻不由的有些濕了,含笑的點點頭,待沈茂上了馬車,才由流翠攙扶著上了另外一輛。

    “流翠,東西處理了嗎?”雲卿進了馬車裏坐好後,便問道。

    流翠從車廂裏拿出一個手爐放在雲卿的手中,“已經處理了,小姐放心好了,沒人看見,也不會找到了。”

    雲卿點點頭,將有些發涼的手指捂在石榴圖樣的鎏銀手爐上,吸收著熱量,京城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外面天色陰沉沉的,開始那雨已經停了起來,可空氣裏面卻更添了一份寒意,讓人恨不得將脖子臉都埋到衣服裏面去。

    “小姐,奴婢有一點疑問……”流翠好奇的問道。

    “什麼疑問?”雲卿挑眉問道。

    “為什麼瑩妃設計你,你反而將東西放到皇后身邊的人身上去,這不是繞過了瑩妃嗎?”流翠性格有些嫉惡如仇,不是那種爛好人,所以她想到今天瑩妃讓人放了帶麝香的香包到雲卿身上,不免有些不忿。

    雲卿若有似無的笑了笑,垂頭看著自己被捂的有些發紅的手指,“若是沒有皇后的參與,薛二夫人會指證我嗎?她和瑩妃是串通好了的,薛二夫人也是知情的,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就是想陷害我。”

    宣召的時候,凡是接觸過瑩妃的人才能進宮,流翠並未如此,所以留在薛國公府內,對於宮裏發生的事,也是聽了雲卿說才知道,不免有些疑惑。

    “若是今天我單單把那麝香丟了,明帝既然是動了這麼大的動靜,不找出一個人來肯定是不會甘休的,皇后和瑩妃會將一切的證據都往我身上引,既然她們是這樣齊心合力,那就分了她們的力量。”雲卿想到宮中的那幕,面上帶著笑道:“當時我那樣發了一通脾氣,她們自然是以為我不會注意到這個香包,而會將注意力放到藥瓶上去。”

    “而小姐卻借著拿藥瓶的機會,聞出了藥瓶裏面的成分,讓奴婢偷偷的找來了九丹皮,放在新的香包裏,在進宮的時候找個機會,換到了那個什麼蕊華身上。對不對?”流翠畢竟看了太多的事情,此時也想到了。

    雲卿讚賞的點頭,流翠的分析能力有明顯的提高了,“那個蕊華是皇后派來的宮女,在她身上搜到東西,再配合皇后送的藥膏,自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皇后身上去,就是瑩妃也以為皇后是嫉妒她有身孕,絲毫不會想到是我,畢竟我學醫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而九丹皮和琉璃花的搭配使用,不精通醫理的人是不會想到這點的,陛下自然會想到皇后。薛國公和甯國公家是姻親,所以在宮中皇后和瑩妃也是兩人一派的,常年氣焰十足,如今皇后的六宮之權被魏貴妃分去一半,又和瑩妃徹底翻臉,讓明帝不悅。接下來她自然是不會再隨意再有舉動,否則的話,一定在宮中生存的越來越困難。”

    雲卿說著,用暖了的手捧了捧臉頰,溫熱的手心貼著冰冷的臉,肌膚一下變得很熨貼,“而瑩妃好不容易懷上一胎,如今卻又掉了,對於進宮數年,一直沒有身孕的她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大,從此以後,她只會憎恨皇后,想盡辦法針對皇后,就算要對付我,也要等養好了身子再說。”

    “而且也讓甯國公府和薛國公府的關係更加不好,這樣四皇子在朝中等於又少了一條臂膀。”流翠興奮道。

    “也不一定。”雲卿微微一笑,“你莫要忘記了,安玉瑩是四皇子的側妃呢。”不過娶的這側妃做的是福是禍,以後還不知道呢。

    流翠似懂非懂的點頭,總覺得小姐笑的十分平和,卻讓她覺得有一種必有後招的感覺,她左右想了一會,“瑩妃倒也真捨得,麝香那麼危險的東西,她也願意聞,若是真的掉了胎怎麼辦?”

    雲卿手指摩挲著光滑的手爐,笑容淡的好似一絲青煙,眸中更是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思緒,“她能用,自然是有把握不會受到實質性的傷害,就憑我和她說話的時間,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的……”停了停,雲卿抬頭望著前方厚厚的纏枝錦繡車簾道:“誰知道就真的掉了呢……”

    到底是天意還是人為,雲卿已經無從知道了,但是她是借著蕊華解香包的時候,才將香包換到蕊華的身上,九丹皮和琉璃花的作用不會見效那樣快。也許宮中其他的妃嬪還有人對付瑩妃,只是剛好就湊的這樣巧了。

    但若是沒有今日的麝香,胎兒也不會這麼快的流下來,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了。

    回到府中不久,雲卿剛換了衣裳,就有人來說,瑾王世子過來府中了。雲卿想起今日喪禮上也沒看到他,倒是有兩分奇怪,又看他這次是不穿堂直接翻窗見自己,也覺得新鮮,便讓人引他到廳中候著,使了青蓮給她換了一身見外客的衣裳。

    進了廳裏,便看到禦鳳檀站在廳前的一個花瓶前,修長的手指在擇下來的花枝上撥了撥,身姿秀雅風流,如芝蘭玉樹明耀。

    雲卿笑道:“讓世子久等了。”

    “不過一會,無妨。”禦鳳檀聽到門口的腳步聲,轉過頭來勾唇一笑,容姿亦發耀眼。

    桌上有丫鬟早就端上來的茶水和點心,流翠進來後,便站在門口,狀似等待著吩咐,實則是攔住隨時可能進來的丫鬟下人,流翠知道,禦鳳檀來找雲卿,不是普通的聊天。

    “我今日在接待西戎太子和安素王,回宮的時候看到陛下心情不好,一臉沉鬱,瑩妃的事,你也被召進宮中了?”禦鳳檀撩起衣袍,坐了下來,狹長的雙眸中帶著一點笑意。

    雲卿抬頭看他雙眸中的神色,明白他其實已經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微微一笑:“配合查出陷害瑩妃的人,去了一趟宮中。”

    “薛國公肺都要氣炸了吧。”禦鳳檀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嗤的一笑,端起桌上的茶,輕輕的撥開上面的茶葉,動作行雲流水,恰到好處的優雅,端起送到唇邊時,微微一抿,然後便放了下來,“貴順郡主後天送嫁。”

    自薛東含死後,貴順郡主已經被明帝派人安守,不許出宮門一步,所派給她的侍衛一律換人,不再聽從她的全部指揮,這才讓她安分守已的住在宮中,再也沒弄出其他事情。

    雲卿端起茶喝了一口,長長的睫毛遮蓋出重重的陰影,在茶水折騰的霧氣之中,如同沾染了露水的蝶翅,她想了一會,抬起眼睛道:“既然薛國公他們今日送了這麼一份大禮給我,我自然也要給他的。那封信,你已經派人去安排了嗎?”

    “已經派人去處理了,一定會在你所說的時間之前送到的。”禦鳳檀看著面容冷得剔透的少女,知道她根本沒有將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輕笑道:“就是不知道薛國公那時是什麼表情。”

    雲卿一怔,想起今日謝氏所說的話,不免有著愣愣的,薛國公能不能經受住打擊,那又關她什麼事呢?若是一味的考慮他們的心情,那她有該怎麼辦,她突然擰起了眉,望著禦鳳檀的狹眸,面上露出一絲疑惑,“你不覺得我很無情,很陰毒嗎?”

    禦鳳檀沒想到她突然會冒出這樣一句話,笑容一下凝在了嘴角,眼神裏帶著幾分打探,他看到雲卿雙眸深處的掙紮和猶豫,似乎還帶了一點自我厭惡,像是憎恨著這樣的自身,憎恨著這樣的生活。

    禦鳳檀先行否認道,“你做的事情,都是因為她們先對付你,若不是她們幾次三番的想要至你於死地,你也不會想辦法對付她們。”

    雲卿指腹在茶杯上輕輕的撫摸著,微側頭看禦鳳檀,見他狹眸中帶著一絲緊張,雖然表情怡然,但是嘴角的笑容卻不見了,可見內心是有些亂的。她不由的笑了起來,其實今日也是因為謝氏說孩子沒了,瑩妃肚子裏的孩子的確是無辜的,她當時若是發現了麝香的香包,早點摘下來丟了,也許瑩妃的孩子便不會掉。可是那樣的話,她便會被坐實了陷害的罪名。

    這世界上很多東西,本就不能只以一個標準去衡量,她不過是突然有了感觸,隨口問上一句。這一世重生的目的是什麼,她一直都看的很清楚,所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在自保的情況下所為。

    不過禦鳳檀的緊張,讓她覺得被重視,唇角浮上一抹笑容,眼神裏也溢出了笑意,宛若春光盛開了無盡的眼波之中,柔聲道:“我知道,人若犯我,我必不饒人,對吧。”

    禦鳳檀見她眼底的神色恢復了正常,心底松了一口氣,自認識雲卿後,他便覺得她一直有著深藏的秘密,雖然雲卿沒有說,他也沒有提及,但是禦鳳檀覺得這個秘密是一定存在的,就像剛才雲卿疾快的一絲情緒,絕對不是表面上說的那麼簡單。

    “沒有誰要一直處在挨打的位置上。”禦鳳檀點頭,狹長的眸中掠過一抹莫測的光芒,似黑濛濛的夜裏無月無星的天空,遠遠望去,透著一抹深邃的色澤,他的表情像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臉上有著一抹思緒。

    不止是禦鳳檀覺得雲卿有秘密,其實雲卿對於禦鳳檀也說不上十分的瞭解,除了他的身份,他這個人以外,瑾王如何,瑾王妃又是怎樣的人,瑾王府裏又是怎樣的狀況,她一概不知。上一世裏她便不清楚,這一世關於瑾王府的消息也十分少,京中人並不大議論有關於瑾王的事情,能知道的很有限。

    所以當禦鳳檀說要娶她的時候,從一開始覺得身份差距大,到現在雙方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時,雲卿都有些感覺不真實。女子嫁人,並不單單是嫁給了這個男人,處於禦鳳檀這個位置的人,一嫁便等於嫁到了瑾王府中,要面對是除了禦鳳檀外的一府人。

    前世渾渾噩噩的在永毅侯府裏的生活並沒有給雲卿留下太多的印象,新婚時的側夫人同娶,新婚夜新郎的半夜離去,以至於新婚不久後便貶為妾室的生活,讓她對於高門大宅,有一種骨子裏的寒涼之意。

    侯門尚且如此,王府豈不是更為複雜?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中流露出來心中所想的東西,禦鳳檀的聲音巧合的響起:“我絕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

    直到禦鳳檀走了,雲卿還在想著他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她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瑾王府內的事情,但是確確實實就是想到了,也許是因為禦鳳檀時常在她耳邊說嫁,娶的事情,讓她潛意識裏已經將自己和瑾王府掛上了關係。

    雲卿慢慢的歎了一口氣,在床上翻了個身,驚動了守在外面的青蓮,她推開門,問道:“小姐,是不是腳爐不夠暖了?奴婢去添點炭。”

    “不用,還暖著呢。”雲卿擺擺手,可青蓮沒有動,想了下,問道:“奴婢見小姐翻來覆去的,是要喝水嗎?”

    雲卿這才意識到自己想了一會事了,點頭道:“你倒杯清水來吧。”

    四日後,夜裏下了一場小雪,清晨醒來的時候,雲卿便只覺得一股涼意撲面而來。

    問兒先是絞了帕子捂在她的臉上,青蓮將火上烘著衣服取下來,小丫鬟端了漱口水給雲卿漱口,用盆子端了後,流翠端了熱乎乎的清湯過來,給雲卿喝了下去,擦干了嘴,將裏外都弄的暖烘烘的,雲卿這才坐起來,由著丫鬟伺候穿好了衣服,手裏就塞上了放著紅炭的手爐。

    雲卿抬頭望了一眼門外,流翠搭話道:“小姐,你可不知道,外頭真冷啊,奴婢出去的時候是恨不得把人都縮到衣服裏去,那風夾著雪,就像把小冰刀似的。”

    流翠也是揚州人,經不得凍,身上穿了好幾層的衣服,整個人看著都胖圓了不少。

    “我在屋子裏還沒覺得,等會出去的時候,估計跟你也差不多。”雲卿穿著厚錦狐毛裙,衣襟處一圈白絨絨的狐狸毛,將她一張小臉都包在裏頭,看起來臉更小了,不過雲卿最愛的就是狐狸毛擋住了風,不會吹進脖子,免得全身都發涼。

    流翠又捧了一件郡主制式的斗篷,淺紫為底,上面繡著孔雀邊的花紋,上面有著象徵品級的暗刻雲紋,問兒接了去烘熱乎,一面嬌俏的回頭笑道:“小姐現在先捂著吃了早餐,等會及笄禮之前,可又要脫下來了呢!”

    “好你個問兒,現在也學會打趣小姐我了啊。”雲卿嗔了問兒一眼,看似生氣,眼底卻都是笑意,問兒說的沒錯,等會的及笄禮,還有得弄呢。只是最近京城發生了這麼多事,薛東含死了,瑩妃又掉了孩子,貴順郡主外嫁和親……連同天空的烏雲都帶著一種揮散不去的陰翳之氣。她的及笄禮會不會順利的進行呢?



正文 135 大禮

    雲卿是沈家唯一的嫡女,她的及笄禮自然得到了全府上下的關注,一早謝氏便派了李嬤嬤過來。

    浴室裏水霧蒸騰,濕淋淋的熱氣遇到了冷空氣化作一道道白煙,使得眼前一片白濛濛,如夢如幻,雲卿坐在浴桶裏,混雜著各種清香味道的花水被倒在了浴桶裏,從一開始的舒服到現在覺得有點過了,“李嬤嬤,這還要泡多久啊?”

    李嬤嬤勺了一勺熱水添注到桶中,望著雲卿打濕的鬢角,笑勸道:“小姐,還剩下一回呢,按照及笄禮來,這花水可得泡三回。”

    雖然天氣寒冷,可雲卿居住的歸雁閣是一點都不清冷,外頭的小丫鬟們個個都是一副忙碌的樣子,裏裏外外的收拾,燒水,人走動的熱氣幾乎要融化了冰雪。

    由著李嬤嬤泡了最後一回水,雲卿才從浴室裏出來,流翠立即拿了帕子過來,給雲卿包著髮絲,絞干水滴,青蓮將早準備好的禮服拿過來給雲卿穿上。

    李嬤嬤看她們的動作,眸中帶著滿意,仍舊不忘提醒道:“今兒個你們仔細些,小姐的及笄禮若是出了一點差錯,可饒不過你們。”

    流翠幾個本來就不敢怠慢,連忙應著,及笄禮所穿的服裝和平日區別不是很大,只是袖子寬大,有一種清風般的飄逸之感,穿著也很簡單,兩片式的結構很好的套在外面,只需要將帶子系緊便可以。

    這樣的裝束,若是春夏秋穿起來,格外的好看輕鬆,然而現在是冬季,雲卿先是看了一眼,然後就吩咐青蓮去捧了一套細絨的貼身小襖穿到裏頭,再披上寬大的及笄服,最後穿上一雙厚底的繡,這還沒有完,接著還要畫上一層淡妝,李嬤嬤拿了梳子,給雲卿從頭上到髮梢疏離一百下,口裏說著吉祥話。

    直至一切都準備完畢,雲卿才一身香噴噴,亮閃閃的從歸雁閣出來,到了行禮的廳中。

    老夫人身子骨不好,再上冬季,更少移動,今兒個卻也裝扮的喜氣洋洋,坐在廳中,沈茂和謝氏自是滿臉的喜氣,接待著來觀禮的女賓們。

    早在雲卿及笄的一個月前,謝氏就將邀請函發了出去,雖然不比揚州時認識的人多,但至少也有幾家熟識的人在。

    “娘,快點走吧,等一會就要開始了呢。”林真拉著林夫人催促,惹得林夫人望了她一眼,不好意思的對著謝氏道:“真不好意思,我這個女兒性子急,一路上催了好幾遍呢。”

    謝氏一看林真,嬌俏的面容很是純真,一看便生了喜歡的意思,“哪里,令愛活潑可愛,真真令人喜歡。”

    林夫人當然不是真的覺得林真如此不好,聽到謝氏誇女兒,攜了女兒進去。林夫人進去之後,看了廳中的人,原本以為撫安伯府來京中時間不長,請不到太多人,此時一看,人卻不少。

    戶部尚書安夫人和女兒安雪瑩自然是在場的,還有威武將軍府的楊夫人,永毅侯府的秦氏和耿心如也都在。

    最讓人覺得今年驚奇的是,坐在一張椅上,穿著一身淡藍色的裙裝,正坐在位上拈著點心和楊夫人說話的女子。

    沐嵐郡主竟然也來了?

    這沐嵐郡主不過上月來京城,素來少與人交往,京中的夫人小姐邀請其參加茶會她也鮮少出面,今兒個卻到了韻寧郡主的及笄禮上,若說兩人有交情,別人只怕是不信。沐嵐郡主和皇家是一體的,這是代表了陛下也對沈雲卿的及笄禮很關注,派了沐嵐郡主來參加的嗎?一時之間,眾人心裏就轉了好多個彎。雖不能肯定究竟是為何,但到底海氏覺得撫安伯府君恩隆重,不可怠慢。

    開禮時間到,沈茂首先站起來,他一身簇新的長裝,整個人臉上帶著一股洋溢的喜悅,對著眾人致辭。而雲卿此時也由走到了門前,透過門口稀疏的縫中聽到沈茂說:“請沈雲卿入場拜見各位賓朋!”

    安靜又熱烈的氣氛之中,一位身穿香妃色寬大長裙,衣袂當風,飄飄似雪的少女從掀開的簾外走進了屋內,她的身後跟著四名穿著同樣青色襖子的丫鬟,個個眉目清秀,然,在她們的襯托下,少女的姿容更加突出,宛若星辰拱著明月,那長裙的裙擺枝枝相連的繁雜花紋,宛若水雲一般隨著她輕巧的步伐鋪延在眾人的眸中。

    雲卿微垂著頭,面色沉穩,步履不緩不急,在眾人的目光下,徐徐的走到了最中間,她的烏髮垂直的披在身後,隨著走動的時候,散發出一股清香的芬芳,舉止從容,如同最端莊的女子,最高貴的公主,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謝氏看著雲卿走出來,眼圈微微發紅,臉上卻帶著一抹淡淡的驕傲來。剛才雲卿走出來的時候,她清晰的看到眾人眼底的驚豔和滿意,這是她的女兒,從一個小粉團子長成一朵耀目的花朵,綻放在眾人的面前。

    雲卿跪在早就有人準備好的團墊上,流翠,青蓮,問兒,飛丹四人也跟隨著她跪下,額頭觸到相疊的手背上,曼聲道:“雲卿拜見祖母,父親,母親,感謝生養教養之恩。”

    安雪瑩看著雲卿及笄,雙眼裏有著激動,及笄之禮的舉行,代表著女子的成年,也代表著女兒家可以嫁人了,她自己的婚事已經有了著落,想著的就是雲卿的,也不知道哪家公子會有福氣娶到雲卿這麼好的妻子。

    秦氏如今成了永毅侯的繼室,今日也是受了李老太君的囑咐,一定要來參加雲卿的及笄禮。如今雲卿在京城貴女中的名氣是十足十的響亮,而且這名聲除了拿她的出身做話柄外,其餘的都是讚譽較多,李老太君一心想要耿沉淵替永毅侯府再次光耀門楣,自然也分外看重雲卿這個耿沉淵的義妹。只是依著秦氏和謝氏的關係,就算李老太君不開口,她也要來觀禮的。

    秦氏沒有女兒,看到雲卿就想到當初自己還在鄉下時遇到這個眉目流麗,性格堅毅的少女,看著她經過那些大風大浪走到如今的位置,成為了朝中尊貴無匹的郡主,她的心中是替兒子惋惜的,若是雲卿做她的兒媳婦多好,又漂亮,又能幹,又是和沉淵相知相惜,不嫌棄他的出身,簡直就是最好的兒媳人選,可惜兩人之間並無男女之情,她也只好收了這份心思。

    耿心如站在秦氏的旁邊,看著秦氏雙眼慈愛的望著雲卿,在心內對這個罪臣出身,做了一輩子民婦的大嫂暗自冷嗤,沈雲卿不過給了她幾兩銀子而已,就感動成這樣,沈家有錢,那銀子不過杯水車薪,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只秦氏和耿沉淵兩人當成不得了的大恩記在心底。特別是秦氏,在李老太君面前的時候,說起沈家簡直跟說個菩薩一樣,弄的李老太君也對沈家格外看重,至於嗎?

    她的雙眸在沐嵐郡主面上流過,就一個商人之女而已,連沐嵐郡主都來了,她還是養在李老太君身邊的,及笄之禮上都沒有這麼隆重,沈雲卿她憑什麼得了這麼好的!

    耿心如從被選秀的名單上卸了下來後,對雲卿就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嫉恨,這個嫉恨終於在今天的及笄禮上化作了一把實質的刀,狠狠的刮著她的心臟,過了年,她就十八了,當初李老太君留著她,便是有想著選秀將她送進宮中,謀得聖寵,替永毅侯府得一份榮耀,如今選秀已過,等到下一次選秀,她都二十有餘,那是紮紮實實的老姑娘。

    想起在薛國公府時,看到瑩妃那一身的榮耀和華貴,連喪禮這樣的地方,明帝都因為寵愛讓瑩妃來了,她難道比瑩妃差很多嗎?在耿心如的心底,總覺得自己比誰都不差,安露瑩那出色的容顏和甯國公的家勢被她忽略的徹底,似乎忘記了她只是一個記名在李老太君名下的嫡庶女而已。

    好在秦氏的兒子耿沉淵得了明帝的重視,如今升了龍閣圖大學士,官職從五品,雖然官職不高,可能夠行走於御前,每日能在明帝面前說的上話,是個相當有重量的位置。再有李老太君這個母親,耿心如感覺自己借勢再找個人家不成問題。

    眼看沈雲卿已經簪好了釵子,由主賓在送上祝福,耿心如的眼底閃過一抹嫉妒,不知道沈雲卿以後會嫁到哪里去,又會嫁給什麼人,她的出身這樣卑弱,那些豪門世家肯定是不會看上沈雲卿的,世家之間聯姻,可少不了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

    就在雲卿行及笄禮,同時被懷著各種心思惦記她婚事的人想著的時候,禦鳳檀也朝著明帝的養心殿中去了。

    青青的樹葉上盛著一層薄薄的雪,像是葉上泛出的油光,一滴滴的順著葉子的邊緣掉落下來,養心殿周圍的樹木比起其他地方的來,顯得格外精神一些,禦鳳檀用手指輕輕的一彈樹葉,便見那水滴濺得冰花一般,四處飛去,他抿著唇低頭一笑,卿卿及笄,他也要送她一份夠大的禮才行呢!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43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10:02 AM 編輯

正文 136 殿內選妃

    養心殿內,地龍燒的很旺,明帝坐在殿中主位上,皇后坐在一旁,魏貴妃坐在一把搬來的大椅上,三人旁邊小太監手中捧著二十來卷畫軸。

    皇后用戴著鎏金鏤空護甲的手接過一副來,展開在面前,唇帶淺笑,道:“陛下,你看這位小姐如何?”

    明帝手中端著一杯永安瓜片,側頭看了一眼,目光在畫中女子的相貌上轉了一圈,淡聲問道:“這看起來面生,哪家的小姐?”

    皇后端詳了畫上女子的容貌,圓臉大眼,清秀可愛,米嬤嬤將名冊捧到皇后的面前,她看了看,笑道:“這是通政使章大人家的二小姐,今年十五歲。”

    “嗯。”明帝輕輕的從喉嚨裏發出一聲聲音,皇后聽出其中沒有反對的意思,隨即讓人把這卷畫軸放在合適的人選那一列去。

    禦鳳檀年將二十,身邊連個通房丫鬟都沒聽說有,妾室,側室也是一個都沒有,雖然在貴順郡主沒和親之前,禦鳳檀的正室位置是被預定的。明帝以前也旁敲側擊的讓禦鳳檀先納個妾在身邊,但是禦鳳檀每次都是嘻嘻哈哈的笑過去,壓根沒放在心上。

    說了兩回,明帝也不能總去管著侄子的房中事,看他沒什麼壓抑的傾向,也就不再提了。誰知貴順郡主及笄後不久,今年本準備給兩人尋了時間賜婚的,又出了和親的事。瑾王那邊也寫了信來,大概意思也是說他沒在身邊,禦鳳檀的親事就要明帝照看著點。

    這意思就是要明帝賜婚了,男子到了這個年歲也的確該娶妻,明帝剛好就應承了下來,這段時間命了禮部將朝中正五品以上官員的嫡女生辰八字和畫像都報了上來,打算給禦鳳檀指門合適的婚事。

    皇后作為明帝的正妻,這等事肯定也會參與的,如今就是在挑選一個明帝覺得合適的妻子,雖然皇后不說多麼的聰慧達人,可對明帝的心思還是瞭解一些的,她一面看著卷軸,一面和明帝交流著,對於一些重要官位,關鍵職位官員的嫡女,她一概讓明帝看看之後再說。

    “這個,是……”明帝看到其中一副畫像,頓時問道,米嬤嬤連忙將名冊翻開,“這個是孔老太師的曾嫡孫女,孔慈。”

    聽到米嬤嬤的話,皇后的臉色略微一變,望著明帝的眼眸裏暗暗自責,剛才看到這個畫軸的時候就已經直接放出去才好,還讓明帝看到了,如何是好。

    孔老太師是當今陛下的帝師,也是天下書生心中的孔大儒家,今年已經八十餘歲,雖然有太師之名,但已經沒有參與朝政,他的兒子現在在翰林院任清職,孫子只是在外任學堂夫子,未曾參與朝政。此原因並不是孔家後輩學識不精造成,而是因為久居深宮的東太后。

    東太后是當年先帝的皇后,也是先帝的結髮妻子,與先帝的感情極深,雖然後宮佳麗無數,但東太后的位置一直無人能撼動,而東太后生下的二皇子也一直被先帝寵愛,如不是前頭有個大皇子,先帝也許早就封為太子了。然,差一點,始終都不是,二皇子在眾人的期望之中,一直是做未來太子來嬌養的,只可惜到了最後,先帝竟然封了一直默默無聞的三皇子,也就是現在的明帝為太子。二皇子性子好強,哪里能忍得,竟然連同其他三人先一步集兵逼宮,先帝差點就要兵敗,最後是九皇子,也就是當今的瑾王力戰勝出,而二皇子兵敗被活捉,便貶為庶人,囚禁在宗人府內。

    因為二皇子的事,東太后的狀況變得非常尷尬,她所教養的兒子竟然要殺害先帝,群臣紛紛上奏請旨要求廢除東太后。但是先帝和東太后情深意重,一直將奏摺扣而不發。豈料,東太后于眾人先一步,以教子不善,母親無能的說法,自請廢後。先帝一聽,哪里肯准,頂著眾人的壓力,無論如何也不肯將東太后廢除,依舊和以往一樣尊重東太后,愛及東太后。

    東太后感恩之余,同時要求去看廢掉的二皇子,在牢中不知道說了什麼,勸說二皇子喝下了毒酒自盡。然後回宮再和陛下陳言錯誤,說如此不顧孝悌的兒子,絕不能存。二皇子本就已經讓先帝失望,先帝自然並沒有多在乎。緊接著,東太后以自身的力量支持三皇子登基,利用孔家在讀書人中的名望,把三皇子一步步的變得眾望所歸。

    而在明帝登基之後,因為身為庶子被立為儲君,其中的困難重重,明帝心知東太后的幫助,將她也奉養了起來,不過這樣的奉養,到底是處於一個尷尬的位置。所以東太后日日夜夜都是居在深宮之中,禮佛吃齋,若無大事,絕不會出宮門半步。

    在宮裏的許多妃嬪,甚至都從沒有見過東太后,更有甚的,以為宮中只有西太后,並且以為西是西太后的姓氏稱呼,不知原來太后有東西兩宮之分。

    皇后在潛邸就嫁給了明帝做側妃,自然是明白這段恩怨的,一時沒想到禮部會將孔家女的畫像也放了進來,也不知道明帝此時看到孔家人的畫像會如何想,這些年明帝雖然沒有直說,但是對孔家人進宮的事情一直都若有若無的在意著,否則的話,以孔家的名稱,再做帝師也沒有何難。

    她打量著明帝的臉色,卻見他神色淡淡的,並沒有什麼不悅,使了個眼色,讓米嬤嬤將畫軸放到淘汰的那一圈裏邊去了。

    接下來的查看,皇后是格外留心,她先看名冊,後看畫軸,見到不合適的也會拿給魏貴妃看,畢竟在明帝面前,還是要做出恭順的模樣來。

    魏貴妃如今同皇后協理六宮,頭上梳著高高的牡丹髻,簪著的翡翠金步搖,將她平和的面容也生生帶出幾分雍容華貴來,雖然如此,但是面容沒有趾高氣揚的模樣,皇后將想要淘汰的人放到她面前,她大多數都是微笑著道:“姐姐是六宮之主,合適不合適姐姐做主就可以了。”

    皇后本來是想要她做這等子黑臉人,誰知魏貴妃也是成了精的泥鰍,哪里能隨意上當,睨眼道:“陛下讓妹妹幫本宮協理六宮,就證明瞭妹妹的才德出眾,妹妹又何必謙虛。”

    見兩人說話,明帝掀了眼皮望過來,魏貴妃柔和的一笑,心裏暗自咬牙,皇后是不甘心自己分了她的權利,如今故意在陛下面前找她的茬呢,若是她表現的再是半點不通,毫無主見的樣子,豈不是證明瞭無才。

    皇后緩緩笑著,笑容如同春天柳葉上的水滴,輕飄飄的浮在上面,她從內侍手中拿起下一幅畫卷展開了手中,目光凝在畫卷之上,卻是微微一滯,臉部不自覺地動了動,便合了起來,想要將畫卷放在不合格的一圈。

    魏貴妃見她神色略微不對,便湊過去一看,但見畫中女子明眉皓齒,豔姿麗容,好不動人,眼裏閃過一道暗光,面色卻依舊柔和,在米嬤嬤前接過那畫卷,巧笑道:“這個不錯呢,姐姐果然好眼力。”順手便讓宮人放到了合格的那圈去。

    直到外面有宮人傳來到禦鳳檀到來的時候,皇后和魏貴妃也將人選定了,交給明帝看過後,點頭應下。

    禦鳳檀從門前進來,銀白色的大氅帶起一陣風雪的寒氣,為色調凝重的大殿中帶進了一抹輕鮮的氣息,他隨手將大氅交給一旁的宮人,上前笑道:“大冷天的風雪呼呼,外頭雨雪交夾,陛下召臣來,不知為何事?”

    他本就是明帝看著長大的,在明帝面前的時候,舉動也隨意,除卻瑾王那點,對這個侄子,相對來說,是親切的。當初先帝眾多兒子,因為一場叛亂,死的死,貶的貶,最後留下的也就那麼兩個,都發配到了邊遠的地區,唯獨禦鳳檀做為質子留在身邊,是質子,也是侄子。

    明帝望著站到了廳中的禦鳳檀,眼神中帶著一絲少見的溫和,“今兒個讓你來,可是你父親讓朕給你看的大事呢!”

    禦鳳檀面容浮著一抹笑意,如同平日裏一般,沒有任何變化,拍了一下雪化變成了水珠的衣襟,道:“陛下說的大事,就是要給臣娶親吧。”

    瑾王這幾年寫信給禦鳳檀,也提過幾回,只是禦鳳檀一直沒放在心上,那時雲卿才十三,又是在揚州,他還在思慮一個圓滿的法子,等著雲卿及笄了好提親,而明帝這邊因為貴順郡主的原因,也沒有過多的催促他。

    眼下貴順郡主一走,他的婚事也就被提了上來,今日明帝喚他來,看皇后和魏貴妃都在的這陣仗,十有八九是因為此事。

    “看來你自己也知道到了該娶妻的時候了。”明帝看禦鳳檀猜到,並沒有多大的驚奇,指著桌上的畫軸道:“這是朝中的閨秀畫像,你瞧著,看哪個合適的,朕就給你指婚。”

    禦鳳檀望著兩邊桌上放著的畫軸,瞥見桌上一塊空餘的地方,心中暗笑,只怕有些不方便的人,明帝已經都取了出來,不讓他選了吧。

    “那臣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禦鳳檀點頭,候著的內侍便將畫軸一幅幅的打開在他的面前,任他仔細的看著。

    禦鳳檀站在中間,隨意的流覽了一遍,長眉隨著看閱的畫卷而越皺越緊,“這些……皇伯父你隨意指一個吧。”

    他說完,就不再看畫像,那神態分明是很不滿意的樣子,使得明帝都有些驚訝的放下手中溫熱的茶杯。而皇后見此,眉毛微挑,看著那些畫像道:“世子,這些閨秀中,你沒有一個看中的嗎?”雖然淘汰了一部分,但是剩下來的的閨秀中,也有不少容姿不凡,家世高等的,禦鳳檀竟然有這麼挑剔,一個都看不上?

    禦鳳檀鄭重的點頭道:“臣有些意思的,都沒在此列。”

    明帝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光來,似笑非笑道:“你喜歡的女子未在此畫軸之中,不若說出讓皇伯伯聽聽?是哪家的閨秀讓你念念不忘的?”被排除的女子,要麼就是家世太一般,容貌一般,才華不突出,不能勝任世子妃這個位置的,要麼就是在朝中任著重要職位的,此時禦鳳檀說話的意思,明帝不得不在心裏推敲了一陣,最近在京中可是隱隱有風聲,禦鳳檀放出話來,說要娶個名門貴女,絕不能比別人差上一點半點的。

    禦鳳檀看著明帝,眸中露出驕傲的神色,“念念不忘談不上,只是覺得還不錯,薛國公的嫡孫女,薛蓮,安度將軍的嫡女祁雅菊侄子都覺得容貌出眾,才華也不錯。”

    這一下,別說是皇后和魏貴妃的臉色變了,就是明帝臉色也露出一絲深有含義的笑來。

    薛國公的兒子薛東穀手握雄兵,而且又是皇后的娘家,雖然薛東含去世了,但是在朝中還是有著很深的影響力的。再說安度將軍是鎮守南門關的大將,雖然鮮少在京城,也是朝中影響力甚重的武將,並且他還只有一個嫡女。禦鳳檀提的這兩名閨秀,雖然在京城甚少露臉,但是知情的人還是曉得,兩個容姿都不俗,拿出來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禦鳳檀要求要娶她們兩人,這其中的含義就耐人尋味了。

    明帝食指和拇指輕輕的摩挲著,眸光半合,唇角蘊著一抹淡而薄的笑意。皇后自禦鳳檀說出薛蓮的名字後,心內便是一驚,雖然她一直都想拉攏禦鳳檀,但是絕不會是這種直接又醒目的方式,讓薛蓮嫁給禦鳳檀,不是更讓明帝心中有疑心嗎。最近薛家本來就不太平,明帝對四皇子的態度比起往日要差了了許多,此時若是再被明帝移心故意拉攏禦鳳檀,豈不是自找苦頭。

    想到此處,皇后先開口道:“薛蓮和祁雅菊兩位小姐雖然不錯,但是在此之前,已經讓欽天監配過兩人的生辰八字,與世子你的不合。”她微笑著指著內侍們書中展開的小姐圖,“這裏面也有許多將門閨秀,世子可以再仔細看看,莫要只將目光停在一兩人身上。”她說話的時候,目光有意無意的往明帝那邊望去。

    明帝望著皇后,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看著站在面前龍姿鳳章的侄子,從禦鳳檀聽到拒絕後露出不滿的鳳眸中望去,心情不知覺的好了起來,笑道:“鳳檀,這一大堆閨秀中,莫非沒有一個能如你意的麼?你這眼光,可太高了,當初你父王選你母后的時候,可是一下便指中了呢!”

    若是禦鳳檀還挑剔,那就是比瑾王還要眼光高,瑾王已經是王爺了,禦鳳檀的眼光比王爺還要挑剔,這世上除了皇帝能隨意選妃外,還能有誰。

    面對這暗藏針尖的話語,禦鳳檀仿若未覺得,臉上卻露出一點不悅之色,清風般的視線輕飄飄的從那些畫卷上飄過,沒有露出一絲兒其他的情緒,語調平淡道:“她們兩人的生辰八字果真不行?”

    “欽天監的人推算過的,世子還懷疑什麼,本宮看瑾王對世子的婚事頗為看重,自然在這方面是小心慎重了。”皇后笑的格外端莊,一點兒也看出有半點撒謊的樣子。

    魏貴妃在一旁暗自冷笑,方才那些畫軸,都是經過欽天監推算以後才剩下來,不好的淘汰了,如今皇后不過是順著明帝的意思拍馬而已。雖如此想著,目光卻在禦鳳檀開始流連畫卷的身姿上停留。

    這些留下來的閨秀畫卷中,自然有一些是三皇子的人,若是禦鳳檀能選中也不錯,不說為自己所用,起碼讓禦鳳檀不站到其他的陣營中去。

    魏貴妃帶著這種小心思,眼看禦鳳檀走到一個閨秀面前,這不看還好,一看,竟是四皇子派系的一個官員的女兒,她餘光打量了一下明帝,不動聲色的笑起來……



正文 137 賜婚風波

    魏貴妃餘光打量了一下明帝,不動聲色的笑起來,對著明帝道:“世子本人即是俊朗兒郎,又是陛下的親侄子,這等地位才貌,一般女兒家進不了眼也是有的。”

    魏貴妃不是個多話的人,在明帝心中雖然算不得十分得寵,但也是從潛邸裏上來的老人了,此時她插上這麼一句話,明帝便側頭,露出一弧淡淡的疑笑,目光卻是望著禦鳳檀:“貴妃這話可是說到鳳檀的心底了吧。”

    禦鳳檀也是挑眉,轉頭對著魏貴妃,聲音慵懶中帶著一絲愉悅,“貴妃看的起鳳檀,只不過雖然是選妃,小侄也希望能選個看著賞心悅目,地位不低的,怎麼說也是做世子妃,不能有損皇家威嚴。”

    “此話不錯。”明帝點頭,臉上泛著一點笑意。

    魏貴妃從座位上站起來,此時殿內氣氛不錯,炭火燒出來的暖融之中仿若帶上了一點真心的溫情,她環視了被內侍們舉起打開的畫卷,在上面一個個的望過去,頭上點翠珊瑚松石的髮鈿在燭火中閃閃發光,將魏貴妃一雙平和的雙眸帶上了朦朧的銳利,她看了一圈後,舉步停到了一副畫卷前,細細的看了一番,從內侍手中接過,舉到了禦鳳檀和明帝兩人都能看到的角度,面上帶著一抹淡淡的驚喜道:“世子,你瞧這個閨秀如何?”

    畫上少女迎風佇立,白色的畫卷上她穿著一襲香妃色的長裙,宮絛隨風,輕蕩飄擺,她舉目眺望,面容上的淺笑化作那繁麗的花枝,層層疊疊的綻放在身後的紅花紫瓣之上。

    旁邊赫然寫著:韻甯郡主,沈雲卿。

    “姿容不俗,不錯。”禦鳳檀奢靡慵懶的聲音並沒有任何起伏,不過是淡淡的看了兩眼後,便給出了評價。

    沈雲卿的容貌是完全沒有質疑的,放眼京都,也拿不出幾人能和她的耀眼妍麗相比,對於禦鳳檀給出的評價,明帝付諸於一笑,目光在畫中女子上掠過之時,沒有任何的異樣,只挑眉望著魏貴妃,“怎的貴妃會突然想起韻寧郡主?”

    魏貴妃溫柔的笑意仍舊不改,帶著些微的驚喜,轉而對著明帝道:“陛下,臣妾愚鈍,但聽剛才世子所提的要求,世子要求世子妃容貌出眾,家世不俗,臣妾便想來看看這一圈之中是不是有世子漏看之人,只這麼看下來,一眼便瞧到了韻寧郡主。臣妾在宴會上曾看過郡主,姿色當得上清絕二字,儀態也是端方有度,再看她身份,也是陛下欽賜的郡主,滿朝也是屈指可數,如此思量之下,臣妾便想韻寧郡主倒是不錯,則取了畫像讓世子查看。”

    這一番話說下來倒是頭頭是道,然而魏貴妃最深藏的原因還是因為禦鳳檀的地位,瑾王和明帝之間的關係很微妙,這樣的微妙,是既防備又珍貴,防備是因為皇家兄弟之間,永遠沒有零距離的貼心,珍貴是這難得的兄弟之情,正因為這樣,拉攏禦鳳檀是哪派都想要做的事情,卻偏偏不能做得過分明顯的事情。

    眼下明帝雖將近五旬,但身體強健,調理得當,再活二十餘年也不是難題,所以皇子們的爭奪雖然是人人明白的事情,但還沒有堂而皇之的拿到明面上來。

    方才魏貴妃看到禦鳳檀停到了四皇子一派的官員嫡女面前,那位嫡女也是容姿出色的,可見這男子都是看外貌的。

    既然拉不到自己這邊,魏貴妃自然也不希望禦鳳檀到別人那邊,如此,還不如送給哪邊都不是,剛來京城,有名無實的人來的好。而這堆閨秀之中,最合適的莫撫安伯府的沈雲卿最為合適了。

    當時皇后看到沈雲卿的畫軸時,是想要放到不合適那堆去的,魏貴妃當時便考慮到了這一點,技巧性的將畫卷留了下來,也是為了防備這一手,她不相信,以沈雲卿的姿色和身份,被她鄭重提出來的時候,明帝還不要考慮一番?

    正如魏貴妃所言,明帝此時便在心頭思考著這等行為,沈雲卿本來的出身是商人之女,就算其父沈茂如今任了撫安伯,也不過是閒職而已,別的皇商在朝中是上趕著巴結送禮拉上勢力,沈茂也算是個不同的,基本是安安分分的做生意,除卻伯爵這層光環,本質上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個不涉其他的商人。

    這點,明帝早就讓人查看了,所以對沈茂這個人心裏感覺還是不錯的,畢竟哪個皇帝都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和有錢的富商走的太近了,近到危險的時候就代表了有貓膩。

    而沈雲卿本人嘛,明帝的目光裏有奇異的光芒流過,轉頭望了一眼禦鳳檀,見他面色淡淡,眉宇間卻帶著方才被拒絕的不滿,看樣子對沈雲卿的出身,貌似有些不滿意啊。

    就在此時,外頭的內侍又有來傳話的,“陛下,皇后,魏貴妃,四皇子求見。”

    皇后一聽四皇子此時來,也不知他所為何事,不禁心中一陣揣測,明帝看了一眼皇后,隨後點頭,“宣。”

    四皇子進來,立體十足的五官似乎被冷風吹的更加冰酷,帶著一種緊繃感,深紫色的皇子服卷起一陣寒風從腳面襲來,遇見殿內的熱氣,仿若蒸騰出白色的水霧。

    “兒臣見過父皇,母后,魏貴妃。”

    四皇子見禮過後,目光淡淡的掃了一眼禦鳳檀,“世子也在這裏。”

    “是啊,四皇子也來了,真巧。”禦鳳檀一笑,就好似在路上遇到個故人一般的,輕輕巧巧的打了招呼。

    然,四皇子的目光落到了周圍內侍手中的畫軸時,本來冷到不動的面色就更加不好,透出一股陰冷之色,雙目裏含著冰劍一般,從畫軸移到禦鳳檀的身上,“父皇這是在替世子選妃麼?”

    明帝看到四皇子進來後,目光就在魏貴妃手中所持的畫卷上看了一眼,在聽到四皇子的話後,笑道:“瑾王托朕好好的給鳳檀找一個合適的世子妃,現在正在挑選呢。”他的目光在說挑選的時候,視線落到了四皇子的面上,見他臉色森冷,嘴角的笑意便更加莫測。

    四皇子則雙眸微眯,銳利的眸中帶著一股淩厲之意,唇角卻像是有一抹笑意,“可真是巧得很,兒臣也是來找父皇賜婚的。”

    禦鳳檀聞言勾唇一笑,剛才眉目裏的不愉快仿佛一下便消失了,此時的面容帶著一抹清風般的悠然,“不知道四皇子是想要求娶哪位千金呢?”

    魏貴妃的眉眼裏也透出一絲好奇,不知道這位冷面冷心的四皇子想要求娶誰,又是誰家的閨秀被他看上了。之前除了明帝賜婚的側妃安玉瑩外,可沒聽四皇子對誰上了心。

    “兒臣的心意父皇已知。”四皇子的聲音冰冷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讓皇后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上一次四皇子向明帝求娶沈雲卿做側妃之事她已經知道,好在沈雲卿是被陛下默認為西戎的和親對象,她便也沒放在心上,豈知,自己這個兒子竟然對沈雲卿有這麼執著,在西戎的使者走後,再次來向明帝求親。

    四皇子的正妃和側妃的位置是十分寶貴的,在皇后看來,這裏可是要留著娶那些對皇位有幫助的女子,沈雲卿雖然是郡主,也改不了出身卑賤的事實,更何況她和薛家還有著血仇,也正是因為沈雲卿,她如今在宮中過的不甚如意,事事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這樣的人,憑什麼能做她兒子的側妃!

    明帝此時的表情有些淡淡的微妙,他沒有立即應下四皇子的話,而是側頭看著魏貴妃手中的畫卷,隨即抬眸望著禦鳳檀道:“剛才魏貴妃的提議,你覺得如何?”

    禦鳳檀看了一眼四皇子,望著明帝的表情,狹長的眸中掠過一抹恍然明瞭的神色,輕笑道:“陛下,本來小侄覺得不大好,但是如今看來,應該是極好的。”

    聽到禦鳳檀的話,坐在明帝身邊的皇后則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一雙眸子望著臉色繃緊的四皇子,聽這個話的意思,陛下是打算將沈雲卿指給禦鳳檀了。本來她想剔除沈雲卿,便是不想沈雲卿被瑾王世子看中,賜婚為世子妃,有了瑾王為後盾,對付起來更加不容易了。所以剛才她是有幾分怨憤魏貴妃的。

    但是此時,她心裏又存著一分僥倖,幸好魏貴妃早早的提議出來,否則的話,四皇子提了建議,豈不是要娶了沈雲卿做側妃,對於皇后心中那是萬分不情願。

    一慶倖一擔憂之餘,此時的皇后心中,又想著賜婚後,沈雲卿的身份又多了一份保障了。

    而四皇子雖然沒有聽到前面的對話,此時心中卻隱約覺得有不好的預感,明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接又將話題帶到了禦鳳檀的婚事上去,他陰鷙的雙眸中帶著探尋的神色看著禦鳳檀。

    但聽明帝問道:“皇后,你覺得如何?”

    皇后此時心情很矛盾,容不得她細思說法,魏貴妃和明帝都是支持這樣的決定,便訕笑道:“給世子選妃,他覺得好便是大好了。”這話雖然太極,意思也是同意了。

    明帝緩緩一笑,朗聲道:“皇后的意見也是如此,那便好了,鳳檀,朕就將韻寧郡主賜婚於你,擇日完婚。”

    耳邊聞得這一句,四皇子只覺得心中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宛若油鹽醬醋全部攪合在一起,在胸腔裏不斷的攪拌,各種複雜難以言喻的感覺就從心臟蔓延到了四肢。難受,很難受,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心臟,讓他的臉色泛出一種青色,甚至有一股戾氣從心頭竄了上來。

    明明是他先跟父皇說要娶沈雲卿做側妃的不是,那時說沈雲卿要做和親郡主,他為國事便放了下來,到後來沈雲卿沒嫁,他再來求娶,父皇就將沈雲卿指給了禦鳳檀。

    他腦中浮現女子宛如開在冰上的牡丹之顏,人已經搶先一步開口道:“父皇,兒臣認為應先問過韻寧郡主意見。”

    雖然四皇子被沈雲卿拒絕了,但是沈雲卿和禦鳳檀也見不得多親近,兩人平日裏見面的時候,也不過是點頭情分,她那樣的性子,也不是個隨便答應賜婚的人。

    在這一點上,四皇子倒是看的很准,若是雲卿不喜歡,看不上的人,她自然不會答應。

    皇后看到四皇子的舉動,臉色是恍然大變,幾乎是遏止著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欲望,低聲喝道:“君王賜婚,便是天大的榮幸。你父皇將韻寧郡主賜婚給瑾王世子,是進過再三挑選才得出這麼一個合適的人。帝王旨意,豈有容人商量討價之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生命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婚姻。

    皇后的話四皇子不是不明白,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可是那時候心裏就是只有一個念頭,能讓明帝將旨意收回才好。皇后的聲音如同一聲棒喝敲在他的頭上。

    四皇子看明帝那似笑非笑的眼眸,頓時請罪道:“母后教訓的是。父皇,兒臣剛才一時失禮,請父皇降罪。”

    禦鳳檀在一旁,始終不急不緩,嘴角噙著一抹淡笑,整個人如同一抹清淡的月光落在此處,不參與到其中的爭執之中,只是那霞光旖旎的眸光深處,卻含著一抹冷而涼的寒意。

    今日這賜婚,若是沒有四皇子的到來,只怕還沒這麼順利。加上今日這一次,四皇子已經連續兩次在明帝面前求娶沈雲卿,可見沈雲卿在他心中的地位,絕不是一般的女子。不管四皇子自己怎麼想,但是明帝的心中,已經烙下了如此印跡。

    前三日,是薛東含的喪禮,所以四皇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樣的時候向明帝提出要賜婚的,畢竟薛東含還是四皇子的舅舅,而今日,四皇子收到了宮人的提示,說皇后,魏貴妃都被陛下叫到了養心殿,並且通知了禦鳳檀到來。

    四皇子肯定會猜到這是要賜婚,在朝中的適齡女子之中,沈雲卿是拔尖的,不看身份背景,男人最先考慮的自然是美色,所以四皇子趕緊來到了殿中。

    四皇子的開口,讓明帝覺得,他對沈雲卿格外的看重,這樣的看中,究竟是人,還是其他的東西,會讓帝王深思。

    帝王之家,父子之間的感情少於君臣之情,眼下四皇子成年,青春煥發,壯志蓬勃,這個階段是明帝也經歷過的,皇子們在想的東西,明帝也想過,對於皇家人來說,娶妻娶的不是女人,而是她的背景。

    沈雲卿有的是什麼?財。薛國公有的是什麼?兵馬。

    兵馬錢財連在一起,會讓人想到一個非常不好的詞語。

    所以明帝絕對不會讓四皇子娶了沈雲卿,只是老謀深算的帝王,面上仍然是一派淡淡的模樣,只是笑意斂了幾分,“無妨,你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只朕的旨意已下,不可更改了。”

    魏貴妃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將畫軸遞到了一旁的內侍手中,笑道:“世子如此好人才,韻甯郡主定然不會推卻的,俗話說:男才女貌,他們二人皆有了。可見陛下的旨意是天作之合呢。”

    “看來貴妃是很好看他們二人了。”明帝眉目稍松,舉眉笑道,“鳳檀,朕聽沐嵐說,今日是沈雲卿的及笄之禮,不如朕直接就替你們下旨賜婚了吧。”

    禦鳳檀面色不變,聲音輕和道:“謝陛下賜婚。”

    此時的撫安伯府中。

    屏風後的絲竹聲響悠揚,如流水一般,帶著清新的慶祝之氣,配合著少女成年及笄之禮,宛若一道道溫暖的氣流,沖散了寒冬裏沁人骨子的冷意。

    飛丹將雲卿披散的秀髮挽上髮髻,沈茂執了簪子走到跪坐的女兒面前,手指微微顫抖的將簪子插在女兒柔亮烏黑的髮間,“我的卿卿,長大了。”

    雲卿的心中也有著顫抖之意,上一世的及笄禮,因為她的名聲,祖母不喜,母親傷心,無人與她相交,只有雪瑩托人偷偷送來了禮物,就是自己在院子裏自己給自己安排了一個短短的及笄禮,冷清孤寂到了極點。那時候的她,灰頭土臉,膽小卑弱,連表達自己想要風光的辦及笄禮的心願都不成,哪里敢想像,有一日能如此風光。

    女人都是虛榮的,特別是對意味著從少女邁入女子行列的這麼一個及笄禮,更是希望有更多的人來觀禮,來為自己慶賀,表示著自己的重要。

    如今,她做到了。

    只要夠用心,夠努力,每一件事都能做到的。

    突然,這般美好的氛圍被打破,門外有小廝一路跑了進來,顫抖著聲音喊道:“小姐,宮裏來人了,說是讓小姐出去接旨。”

    沈茂的簪子剛剛插好在女兒髮鬢上,便聽到這麼一句話,令他不由的蹙起眉來。今日宮中還有什麼旨意?西戎的使者已經走了,不會再將雲卿拉去和親了,難道是陛下要給雲卿賞賜禮物?

    雖然心裏有著疑惑,可沒有人敢怠慢,沈茂立即整了衣冠,帶著雲卿,謝氏往門前而去。其他賓客此時也不能呆在這裏,既然已經知道陛下的聖旨到了,自然要一起去迎接。

    謝氏也不知道為何會突然有聖旨要來,她的心頭倒是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不過還有一份緊張,千萬不要是不好的內容啊。

    前院裏管家已經將宣旨的李元請到了位置上,端了上好的茶水招待著,絲毫不敢怠慢半分,而李元的臉上也是一片和和睦睦的笑意,比起往日裏來,更多了一分殷勤之色。

    沈茂進來後便在打量李元的神色,不過這些宮中內侍能走到李元這個位置的,一個個都和人精似的,臉上的表情不會完全喜怒於色。只是能讓李元這個大內副總管親自來宣讀的聖旨,內容只怕也不一般。

    李元看著青色蓮花杯中的茶葉,飄著淡淡的清香,心內暗道,這沈家果然是有錢,‘雪頂毛尖’這樣的茶也可以拿來待客。當然了,李元也知道,雪頂毛尖這樣的茶沈家也不是看到誰都上的,他是宮裏來的,管家自然是選了上好的來。

    待他喝了半盅茶之後,便看到門口走了一大群人來,為首的便是沈茂,便將杯子放了下來,以往他看到沈茂這個閑伯爵也許不會這麼有禮,可今時不同往日啊,撫安伯的女兒就要成為了瑾王世子妃,若是沒什麼意外,這以後就是瑾王妃了。他當然是不能有半點擺譜,立即撩著袍子站起來,捧著桌上的聖旨站了起來。

    “今日小女及笄禮,李總管前來,未能親自迎接,莫要見怪。”沈茂客氣道。

    “哪里,倒是打斷了韻寧郡主的及笄禮,咱家過意不去。”李元極為客氣的施了一禮,目光看到跟在沈茂身後豔姿瑰色的少女,饒他這樣見慣了麗色妃嬪的人眼前都覺得一亮,便曉得這就是那色若春曉之花的韻寧郡主了。

    雲卿自進來後,便看到李元的神色,他帶著笑容和沈茂說話,眸中有一種小心翼翼的討好,做的並不明顯,但是若是仔細發覺,也不難見到。

    “雲卿,這是李總管。”沈茂側頭對著雲卿道。

    因為要來接旨,雲卿還換了一身衣裳,淡色的衣裙外披著是緋色的大氅,將整個身子都包裹在其中,她蓮步款款的走到前面,淡笑道:“勞煩李總管了。”

    因她是郡主,李元就算不看聖旨也是要向雲卿行禮的,一臉客氣道:“郡主,準備好了,就接旨吧。”

    雲卿稍稍頷首,站在最前面,帶著沈茂和謝氏,與其他眾人,一併跪拜下來聽旨。

    只聽廳內李元的尖細的聲音帶著一種宮人特有的抑揚頓挫,將聖旨上的內容一字一句,極為清晰的宣讀到了眾人的耳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撫安伯之女沈雲卿嫻淑端莊、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朕躬聞之甚悅。今瑾王世子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沈雲卿待宇閨中,與皇三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瑾王世子為正妃。擇良辰完婚。”

    聖旨一宣讀完畢,眾人皆是一片心驚,雖然沈雲卿如今是郡主之位,可陛下親自賜婚給瑾王世子,這就是等於沈雲卿是未來的瑾王妃啊。

    李元宣讀以後,目光在眾人的面上掠過,含笑道:“韻寧郡主,請接旨。”

    “謝陛下隆恩。”雲卿舉止得儀的接下聖旨,面色帶著淺淺的笑容,在李元不動聲色的打量目光下,沒有一絲兒的狂喜,激動,反感或者其他的情緒,有的只是鳳眸裏兩汪清清的水波,就像是春日裏的湖泊,只有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舒服和愜意。如果不是對這樁婚事真的毫無感覺,那麼面前的少女真真就是個頂頂沉得住氣的,面對這樣的隆恩,也只是淡然優雅的接旨,一絲欣喜也讓人看不出來。

    沈茂直到聽完宣旨之後,才知道自個兒的女兒是被明帝這麼不聲不響的就許給了別人,頓時心底就有些不是滋味,好好的女兒養大,他這個做父親的還沒為婚事插上一句嘴,倒是被明帝就這麼一張聖旨宣佈了以後的歸屬,不過心裏不舒服歸不舒服,沈茂面上是帶著喜色,連忙吩咐人給李元送了一荷包金稞子,“真是辛苦公公過來一趟了。”

    謝氏也是一臉驚訝,在朱砂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望著李元。

    “不謝,這是陛下的聖旨,能來是咱家的福氣。”李元接過那重量頗豐的金稞子也沒推辭,放到了自己的袖子中,雖然沈雲卿是以後的世子妃,但該收的還是得收,不過收了錢財,就得辦事,李元知道沈茂和謝氏是想知道事情的經過,便笑道:“今兒個陛下特意召了世子進宮,讓世子選個大家閨秀做世子妃,最後幾番挑選,定了韻寧郡主。陛下記得今日是郡主的及笄禮,便說要喜上添喜,給郡主送一番大禮來。”

    沈茂這麼一聽,“如此,真是微臣的福氣。”

    “哪里,也是撫安伯生的出如此合陛下和世子意的郡主來才行。咱家的旨意已經宣了,也要回宮複旨了。”李元動作輕飄飄的,目光一直有意無意的落在雲卿的身上,眸光中帶著一種深深的探究,目光裏的注視比起平常人要多了許多。

    雲卿只當未曾察覺到李元的動作,和說著恭喜話兒的夫人,小姐們應酬著。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43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10:02 AM 編輯

正文 138 無比風光

    雲卿只當未曾察覺到李元的動作,和說著恭喜話兒的夫人,小姐們應酬著。直到李元走出去之時,才靜靜的回眸,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

    耿心如之前還在想著,沈雲卿鐵定是尋不到一門好親事,就在她心底的餘念還沒有消除的時候,宮裏的一道聖旨就下來了。

    沈雲卿做了京中多少女子心心念念盼著的瑾王世子妃,這是耿心如想都不敢想的位置。她的牙齒緊緊的咬著唇內的嫩肉,死死的克制住自己的嫉妒。沈雲卿的名字從選秀的名單上劃除,原來是有這一招等著的,她不想做皇帝的妃子,原來是等著要做王妃的。也是,做高高在上的王妃,總比在宮中做個妃嬪要好得多,原來她是有這般的計畫。

    耿心如眼底的羨慕和嫉妒如何也壓不住,滿滿的溢在眼裏,她看著雲卿穿著緋色的長裙,頭上挽著簡單的髮髻,上面點綴著水晶珊瑚髮鈿,金鳳步搖顫巍巍的隨著雲卿的動作,顯示出她此時眾星拱月一般的光芒,那美麗的側臉蘊含著笑意,柔婉大方,就像現在那些夫人小姐們的稱讚一般。

    明明出身還不如她,怎地有這樣的好運氣,這一切都是她耿心如想要的東西,一直一直都想要的。她在李老太君面前巧言逢迎,從一個庶女被李老太君選中養在膝下,這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眼看著哥哥耿佑臣前程似錦,她也能借上一程,豈料耿佑臣娶了二公主,現在只能在家做個妻管嚴,什麼也做不了,無權無名,活活成了笑柄。

    耿心如想著被走了上去,穿插在眾人中間,笑著高揚了聲音,“韻寧郡主可真是不同一般人,才升了郡主不久,又得陛下賜婚做了世子妃,這樣的好運氣,尋常女子哪里能得,也不知道怎麼就得了陛下的青眼,一而再的照顧於郡主你呢!”

    現場的氣氛本來是很熱絡的,小姐們正圍著雲卿說話,被耿心如這麼橫插一句進來,一下子就靜了下來。大家都是宅門裏呆久了的,這話一聽就讓人心頭覺得不快。什麼是一而再的照顧雲卿,雲卿和明帝非親非故的,莫名的就生出一種曖昧來,仿佛雲卿和明帝之間有什麼貓膩一般。

    雲卿聽著她盡力克制卻依舊掩飾不住微微拔高的聲音,看著耿心如自以為掩飾的很好的嫉妒,抬手扶了一下頭上的髮釵,笑道:“怎麼,耿小姐是羨慕我的運氣,想要請教我嗎?”

    耿心如沒有想到雲卿涵養如此之好,當著眾人被如此數落面色依舊不變,那平靜如水的模樣會讓人以為她根本就沒有聽懂話裏的寒意,不由反駁道:“究竟是運氣還是其他,你心裏自然有數!”

    “韻寧郡主要有什麼數!”一道清冷的聲音穿了進來,惹得耿心如回頭去看,卻見一直立於旁邊的沐嵐郡主卻是走了過來,面色肅冷,帶著一抹嘲諷,“她不需要有什麼數,她救了陛下,醫了太后,這都是她自己的本事。你若是羨慕這樣的運氣,不如就時時刻刻等著,不過我是懷疑,就算有這樣的機會,你能不能施展得了,也按部就班的升到郡主的位置呢?”

    “沐嵐郡主,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本來今天來這裏的小姐,大都是互相關係還算不錯的,所以耿心如開口也有些沒遮攔,不曾想一直沒開口的沐嵐郡主此時會站起來替沈雲卿說話,耿心如不免有些口吃。

    沐嵐郡主勾起唇角,語意微嘲,“你是什麼心思,誰看不出,就你那雙眼睛裏透出的妒火,誰看不出你在想什麼。你心裏不服氣,可有時候不服氣也不是成的,光是因為嫉妒別人比你過的好就想出刀子的,不覺得自己很卑鄙下賤嗎?”

    沐嵐郡主說話不像其他閨秀,在人前還要做出端莊模樣,罵人最好是斯文的罵,因著平南王府地位特殊,沐嵐郡主自幼又是在軍中長大,雲南的民風也沒有京城這麼……文明,所以耿心如也只怕是沒被人這麼直接的說過,面皮一會紅一會白,眸光裏壓著不甘心,喃喃道:“不是,不是……”

    “若是覺得看到別人風光不舒服,你就乾脆到一邊去不要看。”沐嵐郡主皺著眉,不屑道。

    耿心如被沐嵐郡主說的一句話都講不出來,被人說中了心底醃臢的想法公佈於眾人前,總是難堪的,她環了一眼,看到林真眼底的懷疑,還有安雪瑩眼底淡淡的嫌棄,再也忍不住的快步跑了出去。

    秦氏本和謝氏在說著話,看到耿心如的舉動,連忙走了過來,聽到了最後一部分對話,對著雲卿道:“心如不懂事,還請郡主擔待點。”

    說著就要行禮,雲卿趕緊攔了下來,在她心中,秦氏是耿沉淵的母親,也是自己的姨媽,比起謝姨媽來,秦氏人要真心和好的多,她淡淡的瞄了一眼跑出去的耿心如,低聲道:“沒事,耿小姐也有十八了,今日看到我賜婚,可能一時心有所感,不能平靜也是有的。只是今日本是我的及笄禮,她如此情狀在別的客人面前還是有些失禮了。”

    秦氏被雲卿托起來,一個禮沒行成,倒是聽雲卿低聲所言,知道雲卿暗示說耿心如年齡也不小了,要提醒李老太君趕緊給她找個親家。想著剛才耿心如的舉動,秦氏心裏也有這個打算,“你不介意就好了,我去看看她,以免她想差了。”

    秦氏性子堅韌中又有著溫柔,她要去看耿心如倒不見得是有多喜歡耿心如,只是今兒個李老太君吩咐了她帶著耿心如出來,回去了之後怕不好交代。

    雲卿自然是明白了,便讓秦氏去了,這才回頭看著比眾人高上兩寸,身子挺拔的沐嵐郡主,含笑道:“多謝郡主仗義執言。”

    “無事,我不喜歡她這樣,及笄禮上就忍不住出言挑釁了,以後還有的受呢。”沐嵐郡主並不是五大三粗的人,對於京中閨秀之間的齷蹉也是明白的,她今天說一句,不代表耿心如以後就不會再開口了,不過她看不慣才開口的,讓雲卿不用記這份人情。

    雲卿自問和沐嵐郡主見面不多,說話也不多,兩人不管是前世今生,都是沒有交集的。但,從菊花會,到今日,沐嵐郡主似乎有意無意的都在替她解圍,難道沐嵐郡主看她第一眼就覺得特別投緣?這樣的假設若是前生雲卿還會天真的想一想,到了這一世,萬事她都必須在腦中轉上幾圈才能下定論。

    沐嵐郡主似乎看出雲卿的猶豫,爽朗的一笑,清冷的眸光中蘊著某點異樣的光芒,從袖中掏出一根簪子來,“今日是你的及笄禮,我是作為郡主,來參加的,可是陛下又下了聖旨,給你和鳳檀那小子賜婚了,所以如今你也算是我未來的外甥媳婦,這簪子,就是我這姑姑送給你的。”

    雲卿看著面如曉花,連雙十年華都未曾到的沐嵐郡主,聽著她自稱‘姑姑’,心內總覺得有些彆扭。但是沐嵐郡主的話的確沒說錯。當初大雍統一六國的時候,坤帝便是第一代平南王爺沐宗燁的長女,後來沐宗燁又生了個兒子,便是第二代的平南王,如此下來,年齡就小了一圈,輩分卻高了一截。

    沐嵐郡主手中的簪子,是一隻墨色的簪子,款式很簡單,只是稍稍雕琢打磨了後成為圓形的簪子,但是通身光澤如墨流淌,看的出難得一見的上等黑玉,而在玉簪子的一頭,鑲嵌了五顆紅色的相思豆,圓圓的豆子很亮,看簪子的圓潤程度和水頭,便可知道是傳承了百年以上的東西。

    在墨玉上面鑲嵌了相思豆這樣平民的東西,很新奇,也很不相稱,一般人家得了墨玉,若是做簪子,都是打磨了之後挽了金邊鑲嵌,再用翡翠和豔色的寶石,才顯出貴重來。不過雲卿很快就想到了皇宮裏那棵有兩百年歷史的相思樹,它結出來的便是簪子上面這種相思豆,也叫做紅豆。

    因為對乾帝和坤帝兩人至死不渝,一生一世只有對方的感情有著嚮往,雲卿是看過不少關於兩人的傳記。其中有記載,當初乾帝和坤帝認識定情的便是一隻墨色骨竹紅豆簪,後來幾經顛簸之中,骨竹斷了,乾帝便吩咐匠人做了一隻一模一樣的,那眼前這只……

    雲卿心尖猛然一驚,抬頭去看沐嵐郡主的雙眸,但見她秀美的面容上帶著一抹淡淡的了然,“這是坤帝所傳下來的墨玉紅豆簪,送給你做及笄禮。”

    一霎那,整個廳中的人都將聲音停了下來,直直的將目光都望了過來,視線落在的地方,自然是那根獨一無二,有著難以計算價值的墨玉紅豆簪上。

    沈茂首先反應過來,也不能開口拒絕,人家沐嵐郡主說明表示及笄禮,推脫下來倒顯得自己不懂禮,更何況沐嵐郡主此時的身份是雲卿的長輩,長輩賜,不能辭。

    只是這份賀禮所包含的涵義,和它所具有的價值,就不是一般的物品可以比擬的。

    雲卿愣了一會,行禮後雙手接下了簪子,“多謝沐姑姑所賜,雲卿定當細心保管,不浪費沐姑姑的一番心意。”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沐嵐郡主會將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她,但是雲卿卻知道,這根墨玉簪肯定是有著什麼不同的意義。沐嵐郡主如此爽朗的人,若是合適說出來的時候,她一定會說,如今她不想說,自然是有著她的道理。

    這根玉簪,已經有懂行的人看出了端倪,眼底的震驚是一波又一波,幾乎所有人都可以肯定,沈雲卿嫁給禦鳳檀的事情是百分之百肯定了,否則的話,沐嵐郡主怎麼會將如此重要的東西送給雲卿。

    先不說這件事傳出去後,京城第一閨秀的名聲穩穩坐落到了雲卿的身上,及笄禮上陛下賜婚,這樣的事情可以說是極少,只有名聲顯赫的小姐,男方害怕被人先下手為強,上門提親的,但是能讓陛下于同一天賜婚的,真的是稀罕得不得了。

    耿心如剛被秦氏帶了回來,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這一刻她的心情是狂躁的,仿佛有一隻野獸在心內咆哮,以至於雙眸裏都蒙上了血絲,若不是秦氏死死的拉著她,也許耿心如會忍不住上去丟掉雲卿手中的墨玉紅豆簪。

    她的選秀被沈雲卿毀了,以後再怎麼嫁,也不可能比沈雲卿嫁的好,因為就算她能嫁給皇子,也不會有墨玉紅豆簪。

    人的心是一樣很奇怪的東西,面對同樣的一件事,有的人是羨慕,有的人是嫉妒,有的人是同樂,就比如此時的安雪瑩,她拉著雲卿走到一旁,眼底還有著大大的歡喜,從小寒手中拿過一個包裝精美的方盒,笑意如雪般純然,“雲卿,這是我送你的及笄禮。”

    雲卿心裏還想著沐嵐郡主的事,看到安雪瑩白皙的皮膚上晶瑩的笑容,不覺得彎了眼眸,接過方盒道:“我可要看看,雪瑩送我的是什麼禮物呢!”

    安雪瑩柔柔的一笑,“這可是獨一無二,天下絕對沒有一份一模一樣的,我親手設計的耳環呢。”

    紅色的絲絨布上躺著一對牡丹耳環,牡丹花是選用的是粉玉色,玉色不俗,瓣尾處有天然的緋色,而玉下是兩顆水滴型的琉璃,看起來就像是清晨的牡丹上有露水沾染,鮮活亮麗。

    “這是你親手設計的?好漂亮,真是謝謝你了,雪瑩。”雲卿摸了摸耳環,這可不是一般的在玲瓏閣買的珠寶,是世界上頂頂一份,絕不可能重複的禮物,和真心。

    “謝什麼,關鍵是你要喜歡。”安雪瑩看到雲卿眼底的喜愛,頓時很開心的一笑,也許是因為今日看到雲卿太過歡喜,一時便有些氣喘。

    雲卿立即輕輕的拍拍她的背,問道:“你怎樣,汶老太爺給你開的方子有照常吃嗎?”

    安雪瑩輕輕搖頭,細緻的眉毛微微蹙起來,但是臉色並沒有多少痛苦,“無妨,剛才太開心了,又吹了風才這樣。如今好多了,只要不是大喜大悲的,都沒什麼妨礙了。”

    安雪瑩的心疾在揚州的時,便請了汶老太爺看,當時汶老太爺說這是自小從母親那帶出來的病,完全好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也不是沒得救的,只要自己注意些,配合藥丸開,和平常人區別也不是太大。服藥後一年,安雪瑩也明顯覺得好多了,除了七夕那一次實在是驚險了些,發了一次病外,其他的時間確確實實是沒有發病的跡象。

    “那就好。”雲卿讓青蓮接了禮物收好,又牽著安雪瑩出去,與客人說話了。

    老夫人看到自個兒的孫女及笄禮辦的很隆重,中間又聽了聖旨,指的是瑾王世子,自然是喜得臉開了菊花,本來老夫人就是比較愛虛榮的,想著自個兒孫女可以嫁到王府做正妻,連精神頭都好了不少。謝氏和沈茂陪著老夫人說了好久,老夫人又握著雲卿的說,說真真兒有福氣。

    待扶了老夫人回去歇息了,謝氏和沈茂到了屋中,這才將忍了一天的疑問問了出來,“雲卿,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瑾王世子就指了你做正妻,還讓陛下在及笄禮這天下旨了?”

    謝氏是說不出自己心中的感覺,她一直希望女兒嫁的好,但是嫁得好不代表一定要嫁到高門裏去才行,雖然一直都感覺到瑾王世子對自家女兒有些情意,忽然一下就接到聖旨賜婚,還是覺得有些突然。

    雖然嫁到王府,以後謝氏出來到貴婦面前,受的輕視自然是會少了,但是女兒嫁到王府裏,會是什麼樣子呢。她來京城這麼久,可是沒聽過瑾王和瑾王妃的事,更別說見了,萬一女兒嫁過去碰到不好的婆婆那怎麼辦。

    有個不好的婆婆,就算丈夫再體貼,也是要受不少的苦的,這一點謝氏是深有體會。作為母親,她又想的都是很實際的問題。

    雲卿望著一臉擔憂的謝氏和沈茂,輕輕一笑,“女兒也不知道,大概是巧合吧。”這當然不是巧合了,禦鳳檀一直說等她及笄就要趕緊把兩人的事訂下來,雲卿也不知道禦鳳檀是用了什麼方法,他就能安排的這麼好,當天就訂下來了。在禦鳳檀眼中,真的是怕遲一步,她就跑了嗎?

    謝氏眉頭蹙起,“瑾王世子來府中的時候,我倒是看出他有幾分情意,單論其他,他也算的上不錯的了。”如今婚也賜了,謝氏自然是挑著好的來想,禦鳳檀人才無雙,身體也健康,這方面是算不錯的。

    沈茂也低頭沉吟,他在外頭與人打交道,倒也鮮少聽到禦鳳檀有什麼花邊消息,青樓酒館去的也不多。做父親的便是如此,沈茂自己去青樓裏談生意是沒有關係,但是若是女婿也這樣,他就覺得是不行了,娶自己寶貝女兒的男人,哪能是天天流連花館的人呢。

    如此一來,沈家人倒都覺得這門親事還不錯,至少目前來看,還沒有發現什麼弊端。

    李元出了沈府,便回到了養心殿。

    皇后和魏貴妃此時已經回了各自的宮中,明帝正站在桌前,似是在執筆練字。

    “陛下,賜婚的聖旨已經宣讀了。”李元行了跪禮後,恭敬的說道。

    “嗯。”明帝頭未抬,手提狼毫大筆,提筆運氣。

    李元瞧了眼明帝的神色,接著道:“奴才瞧著韻寧郡主國色天香的,聽到聖旨後神色不慌不亂的,除卻一點驚異之外,當真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模樣,陛下給瑾王世子可是挑了個極好的人兒呢。”

    明帝筆走遊龍,一氣呵成寫了“運籌帷幄”四個字,李元音落之時,筆正好停下提起,他手一抬,魏寧立即上來接過筆放在筆架上。

    “朕的侄兒,自然是不容半點閃失的。”明帝接過內侍遞來的帕子,擦干了手,目光裏帶著精明和銳利。

    李元是得了魏寧的暗示,讓他宣旨的時候留意韻寧郡主的神色如何,回來後要向陛下說起。明帝對今日的賜婚雖然是必須所為,他不可能留下沈雲卿給四皇子機會下手,然,同時也覺得禦鳳檀娶沈雲卿表面上看是沒有任何問題,連沈雲卿都是魏貴妃提出來的。

    但是明帝天性多疑,禦鳳檀這頭看不出來,便讓人觀察沈雲卿的行為,若是當時沈雲卿表現的太過理所當然,或者是欣喜過頭,這便會讓明帝心頭起疑,但是根據李元的回報,韻寧郡主只是有些驚異,所以明帝總算是放下心來了。

    而此時的宮中,還有一處幽靜的宮殿,它靜悄悄的如同蟄伏的獸一般,獨立在紅牆朱瓦之間,卻透出一股與人不同的寧靜氣息。

    殿內幾顆盤枝的梧桐樹掉得精光,枝椏向著陰沉沉的天空,遠遠看去,像是要將天空的厚重刺出口子來,有著幾分斑駁的靜謐。

    嘎吱一聲,慈安宮裏的門被推開,一年四季焚著檀香的宮殿裏撲面而來的暖意裏夾著一股濃濃的檀香味,讓人聞了之後,便覺得此處充滿了寧靜,就連四下,都如同檀香一般,散發著靜到寂寞的氣息。

    此處是東太后居住的地方,除了幾個輕手輕腳的宮人外,若不是外面藍底紅圍的慈安宮三個字和西太后所在的慈甯宮一模一樣,幾乎會讓人覺得這裏像是另外一處冷宮。絲毫沒有西太后宮中的熱鬧和金碧輝煌的景象,處處的陳設都透出一股古舊的感覺,但是沒有沾染一絲灰塵,可見宮人雖少,該做的功夫還是一絲兒都沒有落下,整個殿中收拾的乾乾淨淨,整齊不亂。

    英嬤嬤步履無聲的走到宮中做小佛堂用的偏殿裏,一個玄色的老婦背影立在蒲團之上,看樣子正是在祈禱念經。

    “東太后,今兒個誦經的時候已經到了。您起身吧,冬日涼氣重,小心膝蓋受冷又疼。”英嬤嬤一臉痛惜的勸道。

    東太后虔誠的拜了三拜後,才由英嬤嬤扶著站起來,無聲無響的宮殿,除了人的腳步聲,沒有一點兒其他的聲響,讓東太后的嗓音顯得格外的清晰,透著一股人至老年的特有沙啞,“皇帝給瑾王世子選妃,聽說選了新晉郡主沈雲卿?”

    “是,東太后。賜婚的聖旨都下了。”英嬤嬤低聲道:“孔家也按照您的意思,將孔小姐的畫軸遞了上去,起初也進了待選範圍,只是最後到了養心殿裏的時候,皇后將她放到了一邊。”

    東太后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雙眸在一殿的煙霧之中看不清晰,緩緩問道:“是皇帝的意思?”

    “陛下沒開口。”英嬤嬤扶著東太后踏過了高高的門檻,側頭看著東太后,眸中有著絕對的忠心和尊敬,“那件事過去這麼多年,看樣子陛下心裏還記著呢。”

    東太後坐到一個半新不舊的紫色錦褥上,手指摸著已然磨的異常光滑的碧玉佛珠,淡淡的一笑,“記是肯定記得的,這樣的事情哪個皇帝能忘得了。不過,薛惟芳有幾次能拿得准陛下的心意的?只是孔慈就算是放到待選之中,瑾王世子也是不會選的。”

    “那東太后為何要讓孔家將畫軸送上去?”英嬤嬤端了火炭盆靠近了些,問道。

    東太后揮揮手,輕咳了兩聲,蹙眉道:“端遠些,離得太近,總覺得太火熱了,腦子也渾噩了起來。”英嬤嬤趕緊放遠了點,東太后才好過的些,接著道:“不送上去,如何知道皇帝現在是如何想的呢。”

    她抬頭看了一眼這靜悄悄的慈安宮,安靜的簡直就像是一座墳墓一般,除卻身邊的幾個老人外,還有誰記得她這個先帝的皇后呢。看來真的是沉寂了太久,久到大部分人都要將她的存在忘記了吧。

    東太后嘴角似笑非笑的勾了勾,暗暗的殿中,那笑容看起來頗具深意。

    在賜婚的聖旨傳遍京城後不久,薛國公府的人再一次到了甯國公府。

    只是這一次,少了已經入葬的薛東含和倒在床上的海氏,以及要守孝的薛蓮,多了一個薛一楠。

    推開薛氏的房門,便聞到一股腐朽的味道,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混在風雪之中,即便是屋中熏了濃重的香,也驅散不了這種讓人不安的氣味。

    安玉瑩眼睛通紅的站在通風處,看到薛國公來,趕緊撲了過來道:“外祖父,你已經知道了吧,怎麼會這樣,沈雲卿那個賤人怎麼還被陛下指婚做了世子妃,你們難道沒有想辦法對付她嗎?她那樣的賤人憑什麼能嫁給禦鳳檀做正妃,外祖父你怎麼能忍得下這口氣,讓她欺辱玉瑩啊!”她的眼睛充滿了血絲,乍一看之下像是眼白全部變紅了一般,在聽到聖旨之後,安玉瑩一整夜沒有睡著。自賜婚以後,她雖然心裏不舒服,但是在安老太君和海氏的勸說下,也漸漸的接受了,畢竟四皇子日後若是做了皇帝,她封妃是沒有難度的,若是可以,做皇后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這不代表她就不再關心禦鳳檀的婚事了。輸給貴順郡主,她可以忍,畢竟人家出身高貴,後臺硬重,可是輸給沈雲卿,她卻是絕對不能忍受的,一個低賤的商人之女,憑什麼嫁給禦鳳檀這樣好的的人,一躍成為世子妃,還讓陛下親自下了旨意。她有什麼資格!還不是靠的那張狐媚子臉,將男人迷得團團轉!聽說四皇子都曾經請求要將她娶進來做側妃!

    薛國公一進來聽到安玉瑩的話,卻沒有如同安玉瑩預想之中的安慰她,而是一個巴掌就扇到了安玉瑩的臉上,臉色鐵青的斥道:“你娘躺在床上都快要病沒了,你一句話不提,還在這吵鬧,像什麼話!”他心裏也是煩得很,但是如今又不能輕易的動作,只有想到合適的法子,才能乾淨俐落的除掉沈雲卿。

    薛國公這幾天人也憔悴了許多,喪子之痛還在心頭,又接到甯國公的傳信,說薛氏聽到賜婚後,情緒波動巨大,嘔血不止,就是禦醫都沒有辦法控制了。

    本來就是千瘡百孔的身子,再來這麼大的刺激,哪里是受得了的。可是安玉瑩一進來,就對著他不停的抱怨,擋著人站在著風口處,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薛國公難免心寒。

    安玉瑩畢竟是薛國公最疼愛的外孫女,這一巴掌其實是克制了力量的,可是安玉瑩的眼底卻流露出了別樣的情緒,一雙眼眸瞪著薛國公,臉色發白,怯怯的反駁道:“外祖父,你打我幹什麼,又不是我害娘這樣的。”

    花氏見她如此,也覺得安玉瑩是給薛氏慣得沒邊,眼看薛國公這麼大火氣,還要倔嘴反駁。本不想搭理,眼見薛國公在一旁,才放柔了嗓子開口道:“玉瑩,你娘如今身子不好,外祖父自然是心急了些,你在這拉著不讓他進去看,落在別人眼底也是不好的,再說沈雲卿,左不過是一個世子妃,哪里能和你的比呢,你日後可是前途無量的。現在還是先看看你母親的病情如何了。”

    花氏溫言軟語一說,安玉瑩從有了機會下臺,心底的嫉恨卻依然沒有半點改變,只是花氏說的對,先讓外祖父看了娘的慘狀,她才能更好的提出要求。

    薛國公從鼻子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到了床邊去看薛氏,此時的薛氏是半點都看不到以前意氣風發的模樣,整個人瘦得皮包骨,肌膚裏透出一股青色,無論誰一看,無需懂任何醫術,都知道什麼叫做回天無力了。

    薛氏已經是重度昏迷,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也聽不到聲音,薛國公深深的看了一眼薛氏後,雙手握拳,努力的控制中自己的情緒。

    花氏是做好了心裏準備,看了薛氏之後,都低呼了一聲往後一退,踩到了薛一楠的腳上,她歉意的一笑,薛一楠搖搖頭,表示不介意,目光落到薛氏身上,平靜的像是在看一個健康的人,沒有其他情緒,沉吟後,卻是低聲開口問著站在一旁的禦醫,俊朗的面容眉目疏朗,透著一股與京城公子不同的豪爽:“甯國公夫人的情況,最多還可以活多久?”

    這個問題問的十分直接,但是卻是眾人最關心的問題,禦醫略一斟酌後,答道:“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這還是因為甯國公府流水似的花錢用最好的藥材供養著的時間。

    安玉瑩睜大了眼睛,“一個月都撐不到?”

    薛一楠一聽這話,轉過頭與薛國公投來的目光接觸到了一起,薛國公立即歎了一口氣,眼眸垂下思忖了一會,堅定的對著禦醫道:“不管什麼法子,千年人參也好,百年靈芝也罷,珍貴的藥材隨便開,只要能讓她活過一個月!”

    再過半個月,就是四皇子和安玉瑩的婚期了,若是薛氏在這之前出了事,那麼安玉瑩便要在家中守一年的孝,如今薛家損失了薛東含,文官這一塊驟然失力,到時候薛氏一死,因為瑩妃肚中孩子的事情,甯國公府已經生了嫌隙,很可能就此兩家的關係就斷掉。眼下的局面,是絕不能失去甯國公的助力的,只有靠聯姻繼續將兩府綁在一起。甯國公雖然不整齊,但是他的弟弟安尚書可是位居當朝二品大員,掌管戶部這個油水豐厚的衙門。

    花氏在一旁聽著,心底冷笑,薛國公一直認為女人是不能成事的,覺得女人的思維狹小,守在宅院裏面見不了天。可男人的心思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

    她看著床上一臉灰青,不時吐血的薛氏,對於她來說,這樣的痛苦,其實快點死了才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最愛她的父親還是要延長她的痛苦,拼命讓人用藥材吊著她的性命,不是因為捨不得她離去,而是為了讓她活著,能讓安玉瑩嫁給四皇子,達到拉攏甯國公府的目的。說什麼疼愛女兒,到底比不過權勢重要,薛氏活著的時候就被嫁入了甯國公府做了棋子,到死還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罷了。

    禦醫思忖了一會,躬身道:“二十天左右不成問題,一個月的話,微臣不敢擔保,只能盡力。”雖然懼怕薛國公,但是禦醫還是不會任意承諾下做不到的事情,屆時只怕會更加惹來怒火。

    “至少要二十天!”薛國公也知道硬逼不成,下了最後一條命令,不忍也不想再看薛氏如今這般慘狀,帶領著人到了隔壁的廳中去了。

    安玉瑩跟在後頭,將周圍伺候的丫鬟下人都遣了出去,又使了自己的婢女青絮站在外頭看著,這才轉過身來,眼中立即就瑩了淚光,跪倒在薛國公的面前,痛不欲生般,“外祖父,你看到娘的模樣了嗎?娘如今皮附之骨上,整個人哪里還有當初端莊美麗的模樣,這些都是誰害的,都是沈雲卿害的啊。”

    她哭泣著,捏著帕子擦了一把流到唇邊的淚水,繼續道:“本來娘的身子在禦醫的調理下慢慢有了起色,可是就在聽到了沈雲卿被賜婚給禦鳳檀的時候,連連吐血,嘔吐不止,吃不下任何東西,禦醫給她喝的藥,也沒了以往的作用,外祖父是知道娘的,她是您最疼愛的女兒,從小就是跟在你身邊,最是心高氣傲,她說她出生在朝中一等一的薛國公府,嫁人又嫁到了甯國公府中,朝中上上下下的夫人沒有幾個如她一般榮耀的。可是正是因為如此,她是沈雲卿手裏折了,被陛下罰了釘刑,這也就罷了,誰知舅舅也因為那個毒女的設計沒了,不管是對她,還是對薛府,這都是莫大的恥辱。”

    “本以為外祖父你會處理了沈雲卿,誰知道竟然沈雲卿還得了陛下的賜婚,眼看著這個卑賤的女子一步步的爬到京城的貴胄圈子裏來,我們薛家簡直就成為了笑柄,連這樣的人都對付不了,還讓她害的家中不甯,就連宮中的皇后娘娘如今也被分了六宮之權,處處受制魏貴妃之下,就是因為這樣,娘才積郁在胸,整個人都變成了如今的模樣,藥石難醫啊!”

    安玉瑩的哭聲到後來越來越大,漸漸是從開始的不甘變成了真正的淚流,屋內陷入了一種十分寂靜的狀態,薛國公放在扶椅上的手指因為握的太緊,青筋迸出,高高鼓起在了手背,額頭隱隱跳動,像是有蟲子在底下蟄伏。

    “好了!”他似乎是聽不下去,猛然的一拍桌子,將花梨木桌角活活的拍掉,發出震天的響聲,將安玉瑩的哭聲都噎回了喉中,抬起淚流滿面的臉容望著從座位上站起來的薛國公。

    薛一楠望著薛國公此時的眼眸,只看到他雙眼像是野獸一般透出猙獰的光,若是沈雲卿此時在面前的話,也許薛國公會將她活活撕裂了。他眼底帶著一種若有似無的笑意望著眼中帶了一絲得逞的安玉瑩。

    誰說她蠢的,有時候,安玉瑩也不是很蠢嘛。

    就在薛國公回府一心想要制雲卿於死地的時候,西戎那邊傳來了一條舉朝震驚的消息。



正文 139 又絕一人

    十一月的京城飄著的白雪壓斷了乾枯的樹枝,啪的一下砸到了地上,像是四皇子迎娶側妃安玉瑩時,那一連串的炮仗聲,讓壓抑了許久的京城終於有一陣喜事傳來,雖然只是一名側妃,但是由於新郎新娘雙方地位依舊引起了京城人人討論。

    安玉瑩作為第一個進入四皇子府的女人,給後面那些帶著無限期盼的女人帶來了不少動力。然而,就在這份喜悅還沒在心裏回過味來的時候,甯國公夫人薛氏在女兒婚後第三日歸西。

    由於薛氏生前曾犯欺君之罪,所以甯國公府並未大肆張揚她的葬禮,簡簡單單辦了之後,便下葬了。

    一時之間,不少人暗歎這個秋冬,真是京城的多事之秋。

    緊隨著,月前已經回西戎的西戎使者卻沒有達到西戎,而是沿著原路返回大雍了,而這一次的返回和上一次到來時那種友好的態度截然相反。

    明帝的臉色在明黃色的五爪金龍映襯下顯出一種極深的肅色,他的眉頭緊緊皺起,望著原路返回大雍的西戎使者,西戎太子赫連安元,王爺赫連安素,魏寧站在明帝的身後,小心的微躬了身子,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只見赫連安元戴著西戎國的絨毛圓邊鑲嵌綠松石的風帽,身上是深棕色的同樣鑲嵌著淺棕毛邊的厚袍,比起走的時候那一臉的得意,此時已經換上了十分的怒色,手指抓著一旁的茶几,緊抿著嘴唇。

    赫連安素穿著與赫連安元相似的裝束,只不過相比之下,沒有那般鑲嵌著諸多的寶石,然而面上的表情在平靜中也帶著一絲淡淡的怒意。

    西戎使者站起來,略顯粗糙的肌膚好似崩緊了一般,站起來道:“大雍皇帝陛下,貴國的貴順郡主是您指給我國的太子為妃的,如今人剛剛到了大雍和西戎的國界旁邊,她就出事了,你是不是該給我們太子殿下一個解釋,為何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大雍無意和我西戎結盟,用一個郡主來侮辱我們太子!”

    西戎使者的話擲地有聲,說話時還憤憤的甩了一下袖子,用力的一哼,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明帝看到這極為不尊重的動作,銳利的雙眸微微一眯,從西戎使者的面上掃過,臉色卻顯得淡了下來。

    刑部尚書呂雙木站在一旁,看到這樣的動作,立即出聲問道:“事情未曾定論,還請使者保持自己的禮儀,以免損了西戎的風度!”

    “風度?”西戎使者重複了一遍,冷笑道:“你們大雍還是趕緊將兇手抓出來,以免影響兩國的友好結盟!”

    刑部尚書轉頭望著明帝,明帝雖然臉色不大好,但是還是點了點頭,不管是出於外交的角度,還是對貴順郡主的死,他必須要追究這件事情。

    刑部尚書得到明帝的首肯,隨即轉頭對著西戎使者,振聲問道:“大雍收到西戎的傳書,稱貴順郡主在路途上被人殺害,具體的事情發生經過,究竟是何人所為,本官還不清楚,還請使者詳細的敍述一遍。”明帝對於貴順郡主的看重,朝中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若是說明帝故意將貴順郡主嫁出去,然後派人殺害,這完全就不符合邏輯,不管是站在國家,還是個人的角度看,都不像是一個君王會做出來的事情。

    西戎使者冷哼了一聲,將事情的發生過程說了出來——

    當日西戎求娶了貴順郡主和親之後,便於一個月前回往西戎,這一路上一直是平安無事,直到出了西戎和大雍的邊境玉門關之後,和親的隊伍在當日的下午便遇到了一群蒙面的馬賊。

    這群馬賊來勢洶洶,將近有兩百人左右,直接將和親的隊伍沖的七零八散,分而取之,西戎的侍衛搶先保護西戎太子和安素王,西戎使者三人,而大雍的侍衛則保護貴順郡主。

    然而那群馬賊,他們訓練有素,目標明確,將所有人沖散後,大部分的主力都是朝著貴順郡主所在的鸞轎之中而去,為首的一名馬賊將貴順郡主直接從鸞轎之中拖出,用馬繩套住脖子,禦馬拖行,隨之,馬賊也轉身逃走。

    後來西戎太子吩咐人出去在附近搜尋貴順郡主的屍體,找到的時候,是在距離事發地點兩千米的地方,據說身上的皮肉已經被拖在馬後磨得血肉模糊,整個人像是一具風乾的骨架,脖子上的繩子已經勒透了頸骨,緊緊靠著一點點皮肉連接在一起。

    西戎使者不愧是出使之人,很快的將事情表達清楚,言語裏聽起來並沒有偏頗的地方,但是恰恰是這種沒有任何感情的敍述,讓屋裏大雍人聽起來毛骨悚然。

    雖然西戎使者說當時這群馬賊有搶金銀珠寶,也有殺西戎和大雍的侍衛,然而他們都看得出,馬賊主要是朝著貴順郡主而去的,否則的話,他為什麼要獨獨從鸞轎裏拖出貴順郡主,並且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將貴順郡主套在馬後一路狂奔,在沙石遍佈的地上就這麼活生生的拖拽而死。

    刑部尚書呂雙木皺著眉,想著這案子中有沒有什麼蹊蹺的地方,畢竟這麼大的一群馬賊在玉門關旁邊還是很少見的,且目的這樣清晰,他得好好想想。

    而禮部尚書林新則道:“既然事情是出在玉門關之外,那便是在西戎的土地上發生的,貴順郡主如此慘烈的受害,首先應當是我朝向西戎要求嚴懲兇手,沒有保護好我朝尊貴的郡主,導致她的受害。使者你是不是想要先聲奪人,將責任怪罪到我大雍頭上!?若是如此,我大雍完全可以懷疑你的用心,那批馬賊的安排有蹊蹺!”禮部尚書便是負責主管朝廷中的禮儀、祭祀、宴餐、學校、科舉和外事活動的大臣,當聽到西戎使者直接將此事的責任推到大雍的頭上,第一時間便是站出來,將關係呈述清楚。

    林新所說的句句在理,本來西戎使者一出大雍的範圍,所發生的事情就不在大雍的管理範圍之內,西戎使者一上來就直指大雍,要求大雍負責,這樣的態度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誰知西戎使者在聽了林新的話後,又是一聲冷笑,“你當我們西戎也是如此不要臉之人嗎?一面說和親,一面就讓人過來毀壞和親……”

    “西戎使者,大雍天子面前,請注意你的言行!”林新雙目一瞪,喝斥道。

    西戎和大雍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很緊張,若不是由於如今兩國都不宜開戰的狀況,要和親是不可能的,如今貴順郡主之死,又將一直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對峙引了出來,當即殿中的官員便是瞪著眼,劍拔弩張的似要隨時在殿中動手一般。

    豈料林新說完之後,西戎太子赫連安元似乎不能再忍受一般的站了起來,氣勢洶洶的站到殿中,一雙虎目中透出兩分戾氣,瞪著林新,聲音逼迫道:“既然大雍懷疑我國的誠意,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來人啊,將抓到的馬賊帶上來,讓大雍的皇帝好好看看,認真聽聽,這件事情究竟是如何!”

    他一揮手,西戎使者便十分配合的走到殿外,吩咐開始在外頭等候的西戎宮人將一個男子提了上來。

    刑部尚書一看那人雙眸灰暗,全身汙髒且血跡斑斑,就知道是用過大刑的了,一時眉宇結起,如果這個是馬賊,那麼一開始西戎就是有備而來的,西戎能派出來的使者,定然不是隨意就可以指責大雍的行為,那麼這個馬賊肯定有貓膩。

    事實證明,呂雙木的想法沒有錯,那馬賊被丟到御前跪下的時候,明帝的雙目中就有了猜疑,西戎使者看到馬賊,雙目中射出仇恨的光,上去便指著馬賊問道:“如今面前是你大雍的皇帝陛下,你快點將這件事的始末講給他聽,免得還讓人以為我西戎先聲奪人!”

    那被稱作馬賊的男子顯然是被折磨的很慘,臉色慘澹,看到赫連安元的時候,眼神瑟縮了一下,顯然是被折磨的害怕了。

    赫連安元冷聲道:“說,你是何人!”

    馬賊伏低了身子道:“屬下是幽裕關駐守邊境的士兵。”

    “你乃大雍士兵,難道不知道大雍和西戎簽訂了友好盟約,為何扮成馬賊的模樣,殺害貴順郡主!”

    “我……”馬賊雖然全身十分害怕,然而目光中的恐懼裏還帶著一絲猶疑,匍匐著的身子悄悄的抬起看了一眼明帝。

    赫連安元頓時一腳踢了過去,暴躁道:“還不快說!”

    明帝自聽到馬賊自稱是幽裕關駐守士兵後,瞳仁便緊縮起來,此時完全沒有管赫連安元在御前踢人的行為,而是緊緊的盯著馬賊,手指在光潤的座椅扶手上握緊。

    “我說……是薛將軍說要替他兄長報仇,讓兄弟們扮成馬賊活活拖死貴順郡主的!”

    駐守在幽裕關的薛將軍,只有一個,就是薛國公的小兒子薛東穀。

    “混賬!”禮部尚書林新一聽,首先便開口怒斥,這位扮成馬賊一路上本來就被西戎人用各種殘酷的手段折磨過,否則的話,若是如馬賊所說,是與薛東穀去殺害貴順郡主的,那也一定是忠心耿耿的士兵,不至於輕易的反口,但是兩國來往,若是冒然就承認了這名馬賊的身份,大雍就處於下風了,於是林新鼓起雙目,喝斥道:“就憑你一個人的口供,就判定殺害貴順郡主的馬賊是我大雍薛將軍所派嗎?我們又如何知道,到底是不是你們有意陷害薛將軍,才做出如此舉動,反咬一口的!”

    薛東穀乃大雍年輕一輩將領之中,身世優秀,才能也比較突出的人了,自從禦鳳檀將西戎在玉門關大退了之後,明帝對禦鳳檀有防備,將其重新調回了京中,另外一方面,也將薛東穀從原本駐守的關穀中調離到了幽裕關。

    幽裕關離玉門關只有二十裏,一旦戰況發生,兵馬隨時可以趕去救援,薛東穀鎮守在此關,重要的目的便是如此。

    明帝深深的看了林新一眼,眼底暗光閃爍,林新不知道當初薛東含遇害的真相,但是明帝心中卻是十分清楚的,薛東含不是什麼為保護京城安慰捐軀,而是因為貴順郡主私下派人殺害的,這一點,除卻薛國公和明帝之外,其他人一概不知。

    但是此時,他也不會開口,林新的話站在眾人的角度來看,是絕對有著說服力的。兩國外交,若是一開始就處於劣勢,以後的談判就更不好談了。顯然明帝是不希望大雍站在劣勢上。

    一直冷眼旁觀的赫連安素終於開口了,他的眉眼並沒有赫連安元戾氣十足,但是此時也有一股厲色,道:“若是單憑他一人之言,我西戎也不會如此判定,他所騎的戰馬,所用的兵器,身上的的蹀躞都是大雍軍隊中的物品,本王想此等物品,總不會是任何人都可以擁有的吧!”

    他一揮手,便有西戎宮人將所說的物品一一呈上,刑部尚書呂雙木是武官出身,立即上前查看,雖然十分不願意承認,但是還是點頭道:“此等物品,的確似大雍軍隊所擁有。”而且這都是舊物,絕不是新的。

    赫連安素眉目微舒,眼中帶著一絲篤定,他們既然敢調過頭來找大雍論理,當然是做好十足的準備,絕不可能空手來談。

    而且這批裝扮成馬賊的士兵雖然來勢洶洶,但是護衛西戎太子和安素王的侍衛又豈是無能之輩,在突襲之中他們仍然殺了數名馬賊,雖然只生擒了一名,但是座駕和蹀躞這些物品,都是一樣,出於大雍軍中。

    “並且,我們還留下了戰馬,其中三匹戰馬牽回了,腳掌上的馬鐵,你們也可以驗證,同樣是和大雍軍隊如出一轍。”

    兩國交戰多次,對雙方的軍備所使用的物品自然是瞭解的,而戰馬腳上的馬鐵,是做不了假的。

    殿中的氣氛越來越凝重,偶爾聽到沉凝的大殿上傳來一聲爆開的燭花,冰冷的北風在屋外肆掠,發出嗚嗚的風聲,陰綿綿的冷氣仿若穿過了厚厚的朱門沿著縫隙穿了進來,殿中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林新看著那些呈上來的證物,再看跪在地上趴著發抖的士兵,恨恨的咬緊牙根。薛將軍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若是要做,也做的乾淨一點,怎麼留下人給抓住了,還禁不起刑罰的將事情全部抖了出來!

    赫連安元一臉冷戾的站在殿中,滿臉不愉,雙目等著明帝,露出一抹蔑視,且要看明帝在人證和物證之前要怎麼處理!

    豈料明帝眼眸深邃如淵,沉吟了半晌之後,道:“我大雍絕不冤枉一人,也絕會給貴國一個交代!貴順郡主是朕的侄女,比起你們來,朕更是心痛!”

    赫連安元冷聲道:“陛下心痛不心痛,本太子是沒辦法知道的。但是本太子娶的太子妃死在了半途之中,這對於我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如今證人和證物已經呈了上來!就看大雍是怎麼處置了!”

    赫連安元說起來這麼聲壯氣直,除了覺得他堂堂太子的護衛隊竟然沒有防範到大雍的士兵,讓人從眼皮子底下將貴順郡主擄走十分丟人,必須要保住顏面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出於私心,其實於他本人來說,對於貴順郡主並沒有半點感情,這一路來,貴順郡主的脾氣都十分暴躁狠戾,數次動手打罵下人,包括他的貼身侍衛。

    當然赫連安元不會知道,明帝在貴順郡主身邊安排了兩個武藝高超的嬤嬤,時時刻刻監視著貴順郡主,不許她有任何舉動。又對侍衛們下過死命令,任何殺害西戎官員和皇子的命令絕對不能聽從,否則的話,只怕西戎太子這一路上,要遇刺多少次了。

    赫連安元既然這事是薛東穀做的,他強調貴順郡主是他的太子妃,而不是大雍的郡主,如此一來,貴順郡主死的高度陡然提高了不少,薛東穀只有以死填命,否則西戎太子妃的死,如何能安撫?!

    他話中的意思,明帝自然是明白,這次的人若真的是薛東穀……明帝心中的怒火掩飾在平和的外表之下,簡直是無視君王,他冷聲道:“宣旨,立即召薛東穀回京!配合刑部調查此事!”

    薛國公在大兒子薛東含和小女兒薛氏相繼去世後,兩鬢迅速的斑白,整個人在瞬間如同老了十歲,冬日一來,饒是他也頂不住,染了風寒在身,這幾日向明帝告了假,在府中休息。

    如今正在他自己屋中休息,咳了幾聲後,有小廝來報,說薛一楠進來了,薛國公捂嘴輕咳,揮手讓人進來。

    厚厚的深棕色暗紋錦簾被掀開,薛一楠闊步走了進來,他披著一襲銀藍色的大氅,上面還有碎雪停留在肩膀和冠上,可見來時匆忙,外頭飄著大雪都沒有舉傘。

    薛國公咳了幾聲後,才問道:“有什麼急事?”

    薛一楠疏朗的眉目輕結,顯出兩條淺淺的褶印,“伯父,西戎使者返回京都,到玉門關時遇馬賊,貴順郡主遇害身亡。”

    薛國公皺眉,“何人所為?”

    “西戎那邊抓到了襲擊之人,稱是薛將軍所為,意在替薛東含報仇。”薛一楠的話說的十分平緩,似乎怕說的太快,薛國公一時承擔不了,然而他的語速再慢,聲音再輕,也不能將事實改變,只見薛國公聽完之後,剛才那垂垂的眼眸頓時一睜,頓時眼中明光大盛,“陛下怎麼說!”

    薛國公不愧是兩朝的老臣,不用薛一楠一點點的將前後發生的事情說出來,他首先考慮的是明帝的反應!

    因為他知道,既然西戎敢拿了這樣的證據出來,必然是有了把握的,否則的話,由著現在兩國這樣的關係,西戎絕對不會故意做出這等撕破友好結盟關係的事情,這樣的做法是不理智不明智的。

    薛一楠眼見薛國公本來臉色發白,此時躍上了不正常的紅色,略為躊躇,似乎不大想說的樣子。

    “說!陛下是不是讓穀兒回來了?”薛國公瞠目大聲問道。

    薛一楠知道瞞不過他,就算自己不說,其他人也知道,吸了一口氣後,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肯定的點頭,“嗯,陛下下了旨意,要求薛將軍收到詔書後,十五天趕回京城。”

    陛下這就是相信了啊,陛下是知道貴順郡主殺了薛東含的事情,這件事情除卻明帝知道,就是薛家人知道的。

    薛東穀知道哥哥死去的真實情況,那樣的慘烈,心中氣憤,借著貴順郡主出嫁到西戎經過玉門關的時候,裝扮成馬賊襲擊。若是說薛東穀幫薛東含報仇,這是合情合理的事,沒有人不會相信的。

    薛東穀是薛東含的弟弟,弟弟給哥哥報仇,這樣的理由是多麼的合情合理,況且還有西戎的證明,那些證據和證人,加上這個原因,就是明帝相信的根本原因。

    而且薛東穀是鎮守幽裕關的將領,他在沒有任何陛下親手的指令之下,擅自帶領旗下的士兵到玉門關,並且裝扮成馬賊,襲擊西戎使者,一旦確認了,罪名就不單單是殺害郡主這樣簡單了。

    擅離職守,私自調兵……

    這兩樣比起殺害郡主,在明帝心中恐怕更為嚴重!

    可是……

    對於自己兒子,薛國公有著相當的瞭解,薛東穀自幼和薛東含一起長大,兩兄弟的感情十分之好,而薛東穀的脾氣就和一般的武官一樣,急躁且率直,若是知道了薛東含真正的死因,少不得又要提劍報仇,所以薛國公和家中人都下過死令,絕對不能將薛東含真正死因透露給薛東穀。

    但是,顯然天不遂人願,薛東穀現在很顯然還是知道了……

    薛國公劇烈的咳了起來,眼底因為激動的咳嗽而變得有些發紅,一雙老且利的眼眸在燭光下像是半夜裏的獸眼,閃著亮光,死死的盯住薛一楠,“是誰,是誰告訴穀兒他哥哥的死因的!究竟是誰?”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44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10:06 AM 編輯

正文 140 黑手猛現

    薛一楠眼眸透過屋中嫋嫋的香氣,看著薛國公的面容因為呼吸急促而紅中發青,皺著眉頭道:“府中知道的人都是伯父你的心腹,大堂嫂傷心過度不能起床,二堂嫂自是聽了你的話不會去傳信過去的。”他直視著薛國公的雙眸,聲音輕而幽緩道:“若不是薛府中的人傳出去的,便只有知曉這件事的人才能傳過去給二堂哥知道。”

    薛國公聽罷薛一楠的話,雙手握拳,狠狠的在床沿一敲,聲音仿佛從肺部擠出來一般,眸中寒意大盛,“一定是沈雲卿,一定是她!這一切都是她故意設計好的!”他怒極,一口悶血從胸口湧出,噴了出來,雙唇猩紅,瞠目喊道:“她這是要絕我薛家的後嗎?!”

    雲卿坐在院中,看著外面一層銀裝素裹的天地,這樣的景色就像是一床偌大的絨被蓋在了大地之上,將綠樹虯枝都遮掩在了其下,只有那散發著幽冷的白雪落在人的眼底,純白之餘,又讓人覺得眼目刺痛。

    “小姐,別對著雪看的太久了,傷眼。”流翠抱了一件剛繡好的襖子進來,看到雲卿趴在窗前賞雪,連忙喚道。

    雲卿收回眼,應了一聲,收回視線的時候,卻發現窗子動了動,她心下一凜,站起來吩咐屋裏的丫鬟下去,然後就聽到輕輕的一聲,屋外進來了銀白的身影。

    “如今賜婚了,你還興每次鑽著窗子進來。”

    禦鳳檀不以為意的抖了抖身上的雪,白色的毛邊上墜下點點碎雪,被他接著往窗子外一扔,轉身進來,笑道:“我倒是不想這麼偷偷摸摸的,可有人就和冬天裏的兔子一般,整日裏縮在屋子裏,想瞧也瞧不見啦。”

    流翠見此識趣的出到正廳裏繡東西把風,留著雲卿和禦鳳檀進了書房。

    “誰是兔子了,你自己偷偷潛入沈府來,還要說我的不是了?”雲卿嗔了他一眼,拿了火棍撥了一下炭盆,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禦鳳檀是笑話她自冬日開始,無事就不出門,那些個賞雪賞梅的風雅聚會,她是一個都沒有接,在賜婚之後,又因這種神秘的作風,讓京城圈子對雲卿愈發的好奇,卻怎麼也沒想到這位韻甯郡主,未來的瑾王世子妃只是因為太怕冷了,每日都團在家中不願出來。

    “你要是兔子,我就是狼,將你叼走再也不送回來。”禦鳳檀站到雲卿的身邊,一股的涼意從他身上的大氅上散發出來,溫暖的肌膚感受到冰寒的氣息,雲卿不由的退了一步,擺手道:“還狼呢,你先烤暖和點,一身的寒氣,不如狼身上的皮毛來的暖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從外面進來的緣故,禦鳳檀的皮膚顯得特別的冰白,就像上面蒙著一層薄冰,雲卿一轉眼就看到他的臉,映襯著兩顆黝黑的眼珠子,更是黑白分明,忍不住就想用手去點一下,看看能不能戳的破。

    禦鳳檀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行了,我是真的人,不是狼,你還要戳一下臉皮驗證一下啊。”

    他的手剛才放在炭火上烤得十分暖和,手掌被握起來的時候,雲卿只覺得手背上傳來一股炙人的熱力,知道這人是故意抓著手的,往外抽了抽,禦鳳檀知道身上還有些雪帶來的涼意,也沒拉著雲卿到懷中來,而是松了手,含笑站在炭火前偎著,看雲卿臉上浮起的紅暈,得意的笑了笑,“雲卿,年後我父王母妃就會到京城來了,到時候他們看了以後,就趕緊讓陛下挑個日子大婚了。”

    他語氣裏帶著一種迫不及待,陛下真是,好好的直接賜婚不,還只給先訂婚,他還要等多久才可以將雲卿娶回去,蓋上他的印戳啊。

    雲卿微側了臉,只覺得臉頰熱乎乎的,也不知道是羞得還是站在炭盆前面烤出來的,半低著頭,“你父王母妃聽到賜婚後,沒別的反應嗎?”

    禦鳳檀的眼眸裏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飛快的閃過一抹莫測的神色,語氣輕鬆道:“暫時還沒有,到了京城之後看過你,估計就有了。”

    見雲卿不解的抬頭望過來,禦鳳檀笑的格外得意,“父王肯定會誇我娶了個好妻子的,他啊,最喜歡長得漂亮的女子了。”

    原來是這個緣故,雲卿沒好氣的看了一眼禦鳳檀,瑾王除了善戰這個名聲響徹大雍外,還有一個,便是好美人,據說瑾王妃當年就是因為生的美麗,被瑾王一眼指中,然後家中的妾室雖然是不多,也個個都是風姿卓越,除此之外,瑾王在外面還有不少可心的情人,什麼樣地位什麼樣階級的都有,但是就是有一個共同點——必須是美人。

    自古英雄愛美人,瑾王的所為在京城官員中一個美談,但是女子嘛……

    對於未來的公公,雲卿能瞭解的不多,聽到的也是這樣不痛不癢的傳聞,只是這樣的人,應該不會不好相處,至少表面上是好相處的。而未來婆婆嘛……

    禦鳳檀說完之後,看了雲卿一眼,見她臉上的神色淡淡的,雖說眼眸裏沒有什麼太多的情緒,但是也看的出一點擔憂,他不禁笑道:“你別想了,眼下可不是想我父王母妃事情的時刻呢,他們的事情到時候我會跟你說的。你知道西戎使者團已經回到京城了嗎?”

    “知道。”雲卿右手輕輕的摩挲著左手手背,西戎使者回京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說貴順郡主死在玉門關前,死狀慘烈,身上,臉上每一寸的肉都被地面摩擦的血肉模糊,連個完整的人影都沒有了。

    “薛國公得知後,氣的吐血了。”禦鳳檀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語氣很輕。

    “能不吐血嗎?薛東含死了之後,他就只有薛東穀一個兒子,如今薛東穀被陛下宣旨要求立刻回京,顯然是要面對面的審問他此事,一旦被確認了的話,殺害大雍郡主,西戎太子妃,擅自調軍,擅離職守這些罪名加在一起,薛東穀只有死路一條。”雲卿想起薛家人三番兩次的想要至她於死地,每一次出手都想要她再無翻身的機會,嘴角的笑容宛若從窗縫中吹進來的一絲冷風,帶著凜冽之意。

    禦鳳檀的手已經全部烤熱了,便很熟練的拿起雲卿的小手把握在掌心,“別在火上直接烤,烤的皮膚都干了。”他牽著雲卿坐到一旁的塌上,狹長的眼眸帶著柔柔細光,“對了,你說讓人送信給薛東穀,我的人沒有送到。”

    雲卿一怔,隨即抬起頭來望著禦鳳檀絕麗的眉目,微訝道:“你沒送過去,那薛東穀怎麼知道他哥哥死亡的真相?”

    自打要和薛家人打一場硬仗起,雲卿就對薛府的人都格外留意,薛東穀的性格以及為人脾性雲卿都使了禦鳳檀查了給她,瞭解自己的對手,才能更好的防備和進攻。這次知道薛東含死了之後,雲卿就立即讓人將他的真正死因送給薛東穀,按照薛東穀的性格,絕對不會輕易了了。結果也證明,薛東穀沒有讓雲卿失望,他性格直率火爆,年紀輕輕手握兵權,又是朝中數一數二家族的嫡子,自然是驕傲自縱的,此次更是在得知薛東含的死因後,發揮到了極致,直接帶兵偽裝成馬賊,活活勒拖死貴順郡主。

    可惜由於時間太過倉促,準備的不好,雖然突襲的很成功,然而還是留下了漏洞,讓西戎人抓住了其中一名馬賊,現在被帶到了明帝面前指證。當然,就算薛東穀準備再充分,再完美,雲卿也做好了準備,她有足夠的線索,會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和懷疑都引到薛東穀的身上去。

    但是現在聽禦鳳檀的話,似乎和預料中的有點出入……

    禦鳳檀眼眸裏也升上了一抹淺淺的疑慮,印在那雙流麗的鳳眸中,宛若點綴在夜空的星子,俊美的容顏微肅,慵懶的嗓音緩緩道:“我的人想要送信給薛東穀的時候,卻發現有人搶在前面,已經將薛東含的消息送給了薛東穀了。”

    有人搶在前面?

    雲卿眸光中帶著微怔,這件事知道的人除了薛家人和明帝外,還有其他人知道嗎?那個人又是誰,誰也和她一樣,想要借著機會除了薛家?

    雲卿在心底猜測,要對付薛國公的人,目前明瞭的人便是三皇子,五皇子,以及她。

    “這信是三皇子,五皇子的人送去的嗎?”她看著禦鳳檀,卻見他搖了搖頭,否道:“若是三皇子,五皇子的人,查起來應該沒這麼困難,我已經使人去查,目前沒有消息。”

    連密局出手,都不能查到的人,看來這人要麼就是權勢滔天,要麼就是隱藏的太深。

    不管深還是不深,這個人始終都要找到,但對方目前所為針對薛家,和雲卿的目的一致,就現在的形勢來說,薛東穀還沒回到京城,這個人恐怕是不會現身的。

    “薛東穀會不會想要逃?”作為一名將領,薛東穀當然知道自己被宣召後,會面對怎樣的指責。

    禦鳳檀搖了搖頭,“若是他逃,那就更好,直接坐上了畏罪潛逃的罪名,都不需要再到京城審查便直接坐實罪名,明帝為了平息西戎的怒火和帝王的尊嚴,必然會通緝他,這樣下去就只能一輩子東躲西藏了。若是回來的話,也許還有機會洗清罪名。就算薛東穀要逃,薛國公現在肯定也派人去通知了,務必讓薛東穀不要輕舉妄動,老老實實的回到京城。”

    雲卿點點頭,“京城這邊,薛國公也會想辦法將證人和證據擺脫,所以要格外小心。那名被抓的士兵是由西戎看管的吧?”

    “嗯。”禦鳳檀看著雲卿低頭沉思,沉聲應了,“本來陛下是要大雍這邊看管的,赫連安素說不放心,於是兩國一起看管,西戎派了大量的人手防止證人被殺。”

    赫連安素?雲卿想起宴會上赫連安素那張看起來十分溫和平靜的臉龐,想著他當時所說的話,在西戎使者團中,最應該防範的反而不是赫連安元,而是這個看上去一點也不刺眼的皇子。

    “薛國公如今只有薛東穀一個兒子了,他一定要想盡辦法證明自身的清白。”

    “我會多留意西戎和薛國公那邊的。”禦鳳檀如玉的面容透出一股不明顯的嗜血之意,在眼尾處輕輕跳過,恍若驚鴻一現,再也不見。

    雲卿也不再多言,她知道禦鳳檀已經懂了她的意思,甚至比她想的更深刻。如果說薛國公為了保下兒子,做出殺害證人的方法,反而顯得太過於明顯。而最明智的辦法是什麼,是讓西戎這邊自動改口,讓證人指認其他人,這樣才能毫無痕跡,無錯無過的保住薛東穀,而一旦薛家和西戎私底下形成了什麼交易,難保不會連累了雲卿,要知道禦鳳檀調查不出送信的人是誰,那麼薛國公恐怕也很難調查出來,而按照當時薛東含死亡的狀況來看,十有八九這筆帳會算到雲卿的頭上。

    薛國公肯定是會有動作的,但是他會怎麼做,又會怎麼將這筆帳算到雲卿的身上?目前來看,沒有絲毫的端倪,雲卿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的揣測。

    如今的境況比起當初在揚州時對付韋凝紫來,難度係數要大許多。那時候一切都是能提前知道的,都相繼發生過,而後隨著她改變的事情越來越多,連帶很多人,很多事發生的時間改變。現在和薛國公府以及四皇子的對抗,更是從前沒有出現過的,她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以免錯一步,步步錯。

    兩天后,是安雪瑩的及笄禮,她們兩人同年不同日出生,安雪瑩出生的時間正是大雪紛飛的季節,所以名字裏面也有一個雪字。

    雲卿自然是受邀過來做了贊者,已經行過了及笄禮的她,非常有經驗的跟雪瑩說其中要注意些的內容。

    在及笄禮上,雲卿看到了安雪瑩未來的婆婆,池郡王妃。

    池郡王的父親護國王爺是先帝的愛將,在一次戰役後死亡,才得封了護國王爺的諡號,然而護國王爺沒有嫡子,所剩的只有池郡王一個庶子,先帝便封了做郡王,池郡王也是子承父業,在朝中任了武官之職。

    他的兩個兒子,長子池優,幼子池墨,和安雪瑩訂親的這個便是池墨。

    從訂親的事情上來看,安夫人對安雪瑩真正是愛護有加,按照如今安尚書的身份,安雪瑩作為唯一的嫡女,嫁給高門的嫡長子做正妻是綽綽有餘的。然而安雪瑩性子溫和,身體又略微孱弱,作為家中的長子媳婦,必然要操心高門中的各種事務,處理各種各樣的關係,這種事務,的確不適合安雪瑩。而嫁給嫡次子,雖然不如做長子媳婦來的風光,但是池優的妻子是京城有名的能幹賢妻,和池優的關係也頗好,而池墨和池優更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安雪瑩屆時不需要操心這些事情,等池優承了父位後,一樣會優待池墨,做個悠閒的小媳婦。

    雲卿一面觀禮,也一面打量著來的池郡王妃,但見她年紀四十歲左右,穿著郡王妃的品服,雖然不是那種保養得極為年輕的婦人,但臉龐如月,額頭飽滿,一雙眼睛看起來很慈愛的模樣,嘴角帶上得體的微笑,望著安雪瑩的目光也有著淡淡的歡喜,顯然對這個小兒媳婦是很滿意的。

    當然了,雲卿認為,憑著安雪瑩溫柔體貼的性格和晶瑩剔透的才貌,又有著極好的出身,只要不是極為挑剔的婆婆,是不會有什麼不滿意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雲卿一想到與池墨見面的兩次,他望向安雪瑩的眼神,總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厭倦,像是對這門婚事很反感,十分的不願意。

    但是當初安雪瑩說了,這門親事是池郡王妃主動和安夫人提的,安夫人特意考察了池墨的人品,他家中沒有小妾,為人在京中也算口碑不錯,看外表也是溫和有禮,有一種翩然佳公子的風度,只是不知道為何會這樣看向雪瑩?

    這段時間忙於和薛家以及皇后,瑩妃間的事情,雲卿一直想著要打探一下池墨的事情,今日渾然之間想起,默默的念記在心中。雪瑩的婚姻大事,雖然說她不能直接去操心,但是暗地裏她還是要把把關,總不能等到嫁過去之後才後悔,那時才為時晚矣。

    待到及笄禮完成後,雲卿拿了自己親手做的薛濤箋送給了安雪瑩,安雪瑩接過後,聞著那散發著花香味的薛濤箋,從內到外煥發出一種由衷的歡喜,“這個我可不用問,一聞就知道是你做出來的,這淡淡的梅花香味,只有你才知道我喜歡這樣的。”

    “我本想著給你送點其他的,但看你現在那些個東西也都不缺,當時在揚州的時候,你就眼紅我制的這東西,便趁著如今寒梅盛放,給你做了一盒子,這可是珍藏版,以後我再不做第二次了。”

    “按你這麼說,你這盒薛濤箋價值也不菲,限量版的呢。”安雪瑩小心的合上了盒子,遞給大寒。

    “你這麼說,我倒覺得也是。”雲卿笑道,一雙鳳眸望著安雪瑩,波光瀲灩,將周圍的人的眼中都絢麗的幾乎覺得有些耀目。

    安雪瑩就算整日裏見雲卿,如今看著雲卿及笄後,那容貌又是豔了一等,都生了癡意,歎道:“虧得瑾王世子在及笄禮上就讓陛下下旨了,否則的話,只怕你家的門檻要換了。”

    流翠一聽,“怎麼下旨和門檻要換有關係?”

    她臉蛋圓圓的,又生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做出好奇的動作來,十分可愛,逗得安雪瑩捂著嘴淺笑,“因為到撫安伯府提親的人太多,生生將門檻踩了三寸下去。”

    又留了一會,看甯國公府還有事情要忙,便從府中出來,流翠扶著她上了馬車後,自己才上去,剛要開口喚車夫直將馬車駛會府裏,雲卿開口道:“去榮華苑。”

    流翠睜著眼睛,一臉新奇,“小姐,外面還下著雪,你不直接回府,怎麼還去榮華苑了?!”

    雲卿抱著手爐,笑道:“剛才在甯國公府的時候,梅妤和我說,榮華苑裏的雪梅開了,我想去折幾枝回來插到爹新買的豆綠色美人聳肩瓶中。”

    “原來是這樣的,小姐最喜歡雪梅了,看來再冷的北風也吹不走小姐一顆愛梅的心啊。”流翠笑嘻嘻說道。

    “就你會貧嘴,什麼叫愛梅的心。”雲卿嗔了她一眼,雖然語氣裏有著責怪,然後鳳眸裏盈著滿滿的笑意,坐在燒著小炭爐的車廂裏,身下又是墊的厚厚的毛絨褥子,手裏抱著小手爐,和流翠兩人說笑著,身上也覺得沒什麼冷意了。

    “流翠,你今年也不小了吧。”想到安雪瑩的事,雲卿問了流翠一句。

    流翠點頭,“奴婢去年及笄,小姐還送了奴婢禮物呢。”

    “我記得。”說起來流翠也有十六歲了,雲卿閉著眼睛想了想,剛想問問流翠有沒有一種人的時候,卻聽到馬車後面忽然一陣急急的馬蹄響聲,須臾之間聲響就已經到了馬車車廂之前。

    車夫拉著馬匹停了下來,看著如旋風一般出現到面前的幾匹高馬,肅聲喝道:“什麼人?竟然攔在撫安伯府的馬車之前?”天越城中,隨便攔下訂有識別木牌的馬車這種行為實乃不多,所以車夫第一時間首先報出自己府上的名號,以便來人做出其他行為時,首先要考慮馬車主人家的背景。

    誰知面前高馬上的人一絲眼神都不望向他,直直的看向厚厚的車簾,目光中帶著深深的銳利和掠奪。男子渾厚高昂的嗓音透過堅硬的車廂壁傳了進來,“這裏面可是大雍的韻寧郡主?”



正文 141 綁架事件

    雲卿在裏面聽這聲音,便擰了眉頭,流翠掀開車簾一隙,望了出去,便可見到大馬上騎著一人,絨帽長襖,花飾繁複,腰間系著長長短短的結子,狂傲逼人的臉上帶著一絲輕視望著馬車,眸中帶著戾氣。

    這人流翠跟著雲卿到宮裏的時候,曾經見過,正是西戎太子赫連安元,當初他差點就成為了雲卿的夫婿。一看到他,流翠就反射性的攔在雲卿的前面,低聲道:“小姐,外面是西戎的太子,你不要出去。”

    其實男子的聲音傳來的時候,雲卿就已經認了出來。赫連安元那具有特色的囂張聲音,真是讓人想忘都忘不了。

    隨即流翠就對著外頭道:“請問來者何人,為何攔在郡主的座駕前?如無要事,請速度離開!”

    赫連安元冷笑一聲,他回到大雍沒多久,就聽到禦鳳檀和韻寧郡主的婚事,自然是不舒服的緊。只覺得自己被欺騙了,原以為自己娶了禦鳳檀喜歡的女人,可以好好的出一口氣,誰知道貴順郡主還沒出了大雍的國土,禦鳳檀就被指婚娶了另外一個,不得不怒,所以今日特意縱馬來攔路,自然也不是抱了什麼好心思來的。

    “看來沒錯了,這就是韻寧郡主的座駕!那就請韻寧郡主下來,陪本太子說說話!”

    陪他說話?當雲卿是什麼人!

    流翠聽他聲音跋橫,就已經生了怒意,此時再聽他說出這等沒輕沒重的話來,不由怒上臉頰,喝道:“從沒聽到過我大雍立了太子,你自稱太子,不知道是哪國哪地的,要讓我們韻寧郡主說話,也要將名號報出來,否則的話誰也不見!”如果朝中,除了超品的在雲卿之上,其他的遇到雲卿都得給三分面子,流翠這也是氣得,看這人說話囂張又輕佻,斷斷不能讓他隨意出言侮辱了雲卿。

    赫連安元嗤笑了一聲,眉梢裏都是輕視的往車廂內一撇,“你大雍立不了太子,難不成我西戎還沒太子!你不是韻寧郡主就不配和我說話!讓你們郡主出來,好好的陪本太子說說,否則的話,別怪本太子不客氣了!”

    流翠一聽這話,簡直是菩薩都要生出幾分火來,霍地一下就要衝出去,雲卿一把拉住她,凝眉示意她不要衝動,然後提聲道,“原來是西戎太子,我說是誰這樣的火氣大,太子從玉門關折回,應是抱的美人歸的,怎麼還這樣大的火氣。”

    隨著女子曼妙輕軟的聲音,馬車的車簾掀了開來,但見車廂裏的女子若天邊之容花,面若牡丹,眸如鳳凰,白得如同雪樣的肌膚透出清淩淩的氣息,一雙黑玉做似的眸子鑲嵌在華貴的鳳眸之中,只覺得眼前生出燦爛的光來,即便是淡淡的脂粉不施,也透出一股燦爛的豔麗之意。

    赫連安元生在皇宮,看的美人不少,就連貴順郡主也是一等一的美人,然而看到此時的雲卿時,不知道是風雪太過冷清,還是車廂的溫度太過折騰,恍若有一抹明月就這樣生在了眼前。

    他前兩次看雲卿的時候,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禦鳳檀身上,此時是第一次認真的看她,心神為之一動,但對於他來說,雲卿的美色並不是最看中的地方,他看中的是她未婚夫是禦鳳檀。

    他臉上露出一抹帶著殺意的笑容,整個面容因為這樣一個表情而格外能給人壓力,聲音聽起來似含了一絲客氣和禮貌,然而也掩飾不了他眼神裏透露出來的寒意,“韻寧郡主,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若是真的不知道,那也只能說你的消息知道的太慢了。貴順郡主已經在玉門關前,被你們大雍的薛東穀將軍活活拖死,本太子這次回來,是打算重新再挑一個太子妃的。”

    雲卿輕輕的一笑,唇角綻出一朵淺淺的花,鳳眸裏帶著一絲驚訝,“我不過是女兒家,只懂得女紅刺繡,這些朝政大事不知曉也是正常的。貴順郡主遇害了,太子你還特意返回,願意和大雍再結姻親,真是意志堅定,希望這次挑的太子妃,西戎太子可以保護的周全,兩國再結友好關係了。”

    這話中暗諷赫連安元連自己的未來太子妃都保護不好,還好意思重新返回來,赫連安元聽了出來,眉頭皺緊,臉上戾氣更盛,“是啊,本太子是一定要和大雍結親的,當初大雍陛下就是要給我和郡主賜婚,如今貴順郡主已死,本太子又回來了,這不是說明我們是天作之合,命定婚姻嗎?”

    雲卿抬手撫了撫鬢角的髮簪,翠藍寶石的髮簪在玉白的手指間色澤更靚麗,她淺淺笑道:“太子難道不知道,陛下已經給我和瑾王世子賜婚了嗎?在我們大雍朝,一女是不能二嫁的,太子所說的天作之合只怕今生是無緣了。”

    赫連安元看著面前的女子,她的雙眸漂亮,但是吸引人的不單單是漂亮,更是那眸子中的睿智,如同寶石一般,讓她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他怔了一怔,隨即挑起兩道濃黑的眉,虎目中有著淩厲的光芒,口氣狂妄道:“你如今還沒嫁給禦鳳檀不是,就算嫁給他了!本太子也能讓你們大雍陛下將你賜給我!”

    “噢,太子有什麼方法呢?”

    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就像是落在車篷上的一片輕雪,又像是擦著臉頰過去的一縷清風,那般的不以為意,在聽到赫連安元的話後,依舊是淺笑盈盈,不帶一點害怕的眼神。赫連安元在西戎也是除了西戎王和王后外的第一把手,他渾身上下有一種天成的尊貴氣質,加上方才語氣淩厲,一般人看到都要被嚇得發抖,更別提大雍這些名門千金,一個個弱質女子,沒哭就算不錯的了。

    可看眼前的女子,她沒有一絲的驚慌,不知道她是不是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而顯得這般的從容,笑的那樣雲淡風輕的,讓他一下沒了底。

    他聽赫連安素說過,這個韻寧郡主本來就是個普通的商人女兒,靠著兩次狗屎運,得了大雍皇帝的封賞做了郡主,其他的名氣,他也就沒聽到過了。

    就這麼一個女子,肯定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了,赫連安元在心裏已經下了判斷,韻寧郡主是個養在深閨裏的花瓶,除卻面色美貌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地方,就是面對他的時候,也傻到分不清形勢,難怪剛才說到貴順郡主的事,她還什麼都不知道,看來是真正只知道打扮玩耍的千金,什麼也不懂。

    但是赫連安元心底也有些隱約的不安,也許面前的少女心理素質很好,她根本就不害怕任何事情,但是這種念頭不過浮現了一霎那,就被自己拍的消散了,怎麼可能,就憑她這樣子,會有這樣的好素質。

    於是他哈哈的笑了兩聲,目光逼人,“你們大雍不是最守禮節了嗎?但凡一個女子被男人擄了之後,清譽就算沒有了,只有嫁給那個男人,才能保住性命?現在,我就要擄走韻寧郡主你,到時候你大雍陛下也只有將你嫁給我了!”

    他似乎很得意的笑了起來,視線落在已經被他身邊西戎侍衛押著的車夫,和身無武功的流翠身上落了一圈,嘲笑著雲卿的戰鬥力,“你身邊就這麼兩個人,他們也沒有辦法保護你吧!”

    就在他以為雲卿會再說出什麼話的時候,她十分贊同的點頭,顰著眉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既不想我的車夫喪命,也不想丫鬟受到什麼傷害,那就請太子殿下帶路吧。”

    赫連安元冷笑道:“算你識趣!”說罷一揚手,他的手下立即將車夫拉到馬上押著,另外一名跳到了馬車前面,代替了車夫所在的位置,禦馬朝著另外一條路上走去。

    一路上流翠都拉著雲卿的手,擔心道:“小姐,就這麼任他們抓走你,這可真的會損壞你的名聲的!”

    “那我要怎麼辦呢?你和車夫難道還能打得過他們?”雲卿轉頭看著流翠,輕聲問道。

    馬車兩邊的車簾都有侍衛緊緊的跟隨著,流翠兩次想要掀開車簾去看一看外面,都被人制止了,她想起剛才看到的,跟隨在赫連安元身後的侍衛,個個都是身體強壯,一身精悍,腰間還佩了彎刀,個個看起來都像是武功高手。就算不是武功高手,她和車夫兩人的小身板也敵不過對方那人高馬大的力量啊。

    流翠不由撇了撇嘴,道:“那我們可以大聲叫,吸引人過來啊,總好比現在這樣束手就擒,真是太不心甘了。”

    “還叫,沒等你叫,小命就沒了,那些人是好相與的嗎?我是陛下親封的郡主,他們不敢隨便動我,但是要送你和車夫,那還不是隨便的事情。你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我不希望你出事。”雲卿在心底默默的念道,她並不是喜歡看血的人,也不是喜歡殺人的人,每一次動手都是被迫的,對於敵人當然不必軟心腸。然而像現在這種情況,能保住車夫和流翠的情況下,她當然選擇保住她們。

    而且,赫連安元並不是個傻子,他選擇出來的路段,人跡本來就少,何況冬日裏路上的行人就更少了,求救不成,賠了自己的性命才是真正大虧。

    “小姐。”流翠圓臉上露出幾分感動,雲卿看她眼裏有淚光要流出的時候,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看你一抬頭,這裏的肉就少了,這個冬天你吃了不少,低頭的時候都有了雙下巴了,長成胖姑娘了,以後誰還要哦。”

    本來感動的淚水被雲卿這麼一說,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知道雲卿是不願意看到她眼淚包包的樣子,流翠臉上是又氣又惱,抬手摸了一下下巴,“小姐,這個時候你還說這個,虧得你有心了。”

    “反正坐在裏頭無事,聊會天又如何。”雲卿淡淡的一笑,鳳眸在投向車簾的時候帶著一輪暈光。

    馬車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的樣子,終於停了下來,雲卿下車,入目是一座精巧別致的院子裏,馬車是直接駛了進來的,雲卿也不知道週邊是什麼樣子,由人帶到一處休息了下來。

    赫連安元看著雲卿坐下來,揮手讓人端了茶上來,而他自己面前則是一尊酒杯,散發出濃烈的酒味,讓雲卿不由的皺了皺眉。

    赫連安元看到她的模樣,眼中帶著一絲蔑視,落到她身邊的茶杯上,“你們大雍人就愛喝這些澀澀的怪東西,就是些樹葉子拿著熱水一沖,就能讓你們寫出那麼多酸句子來,哼。”

    他說話間已經喝了一口烈酒下去,眼底的神色更是張狂,整個人散發著如同烈酒一般的氣息,讓人聞之便覺得刺鼻。可見當初在盛宴上看到他的時候,還是有所收斂的,否則的話,該是和此時一般神態。

    雲卿素手端起白色的瓷杯,看了一眼裏面濃綠色的茶湯,心底帶著一絲冷笑,朝著赫連安源道:“喝酒喝茶都是每個人的愛好,只是西戎太子不懂茶道,卻在這大肆批評大雍人,似乎有些狂妄了!”雖然她重生後是要和四皇子做對,但是她現在身為大雍人,任人這樣侮辱,等同於侮辱她。

    赫連安元哼道:“什麼茶道,不過就是拿水一沖就罷了。”

    “太子這話莫要讓人聽去,貽笑大方了。”雲卿知道赫連安元狂妄,可人若是狂妄到了這樣的地步,那就代表了不可以接受其他的東西,不接受其他的東西意味著在停步不前,赫連安元以後能不能坐上西戎王的位置,真的很難說,不過這些話,她當然不會說出來,她手指拿著茶杯,輕輕的轉著,“泡茶茶葉有講究,水也有講究,不像是太子你所指的,拿水一沖就勾了。泡茶最好的是泉水,尤其是從山上慢慢滲透流出的泉水最好,其次是江水,江心水為上,再者就是井水,如果沒有合適的泉水和江水就收集雨水或者雪融水,而現在我手中這杯君山銀針,的確是上好的茶葉,可看太子對茶道不在乎,用的是普通的水沖去,顯得厚重而渾濁,當然喝下去就顯得澀了……”

    “好了!”赫連安元一聲低喝打斷了雲卿的話,他西戎向來和大雍不和,當然是看大雍的什麼都看不慣,本意是侮辱雲卿的,誰知被雲卿這麼一說,反而顯得他粗俗不堪,絲毫沒有文化一般,當即便不讓她說下去,“你說這些泡茶的做什麼,有這功夫,不如好好想一想,等下怎麼把本太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待到你大雍陛下把你賜給我的時候,別只是做了本太子的侍妾!”

    流翠一聽他的意思,這是打算綁了雲卿之後,也不想給太子妃之位,這不是純粹的侮辱人嗎?“你雖是西戎的太子,可我家小姐也是大雍的郡主,還是未來的世子妃,未未來的瑾王妃,給你做侍妾,你倒是想的美啊!”

    赫連安元瞪著流翠,一雙充滿寒冷的眸子中露出嗜血的殺意,戾氣十足道:“你個小丫鬟,說什麼!本太子配你家這個郡主,難道還配不上!來人啊,把她給我拉下去……”

    “太子不需要動氣!”這一次雲卿打斷了他的話,鳳眸裏仿佛冬日裏雪落之前那充滿了陰涼濕寒之氣的天空,定定的將赫連安元即將要說的話冰凍在了口舌之中,赫連安元眯著雙眸,如同獸伏的前一刻,語氣裏充滿了即將沖出的狠意,“你是要為她求情?”

    “我只是想告訴太子,你綁架我,是不明智的行為。”雲卿眸中波光流轉,沒有燃燒火炭的屋子裏氣溫十分低,將她的臉冷出一種沉沉之色,表情似藏在薄冰之下,透出一種不甚清晰的寒意。

    “不明智?”赫連安元以為她開口會說出什麼其他的話來,誰知道她竟然轉而說起自己的不是來,不禁問道。

    雲卿淡淡的一笑,似蔥管凝白秀美的手指在茶杯上輕輕的一指,語氣從容道:“剛才我跟太子說這個茶,沖的不合時宜,就和太子眼下綁架我的行為一般,也同樣的不合時宜,沖的不好,反而喝了沒味道,綁的不好,反而給自己惹麻煩。”

    “是嗎?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嗎?”赫連安元看她說完之後將茶杯往桌上一放,輕巧的姿勢落被無聲,顯示出極好的教養,雖然覺得大雍女子太過嬌弱,可他也不的不承認,在姿態上,大雍女子有著她們獨自的美。

    雲卿搖搖頭,淡淡笑道:“不,我從沒想過要你放了我,我只是想提醒太子你,免得你到時候為了現在的行為後悔。”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44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10:06 AM 編輯

正文 142 狠揍安元

    “我有什麼可後悔的?!”赫連安元臉上掛滿了輕慢,此時此刻他才是主導位置,雲卿被他擄到了這裏,只要一個晚上不能回府,到時候清白就沒了。大雍人對女子的名譽特別看重,屆時這件事傳出去,誰還會要一個沒了清譽的女子做皇室的媳婦。雲卿所說的話在他看來不過是掩飾自己的心慌罷了,不過是個稍微比其他只會尖叫流淚的閨秀要好上那麼一點。

    他的表情落在雲卿眼底,換來的是一朵如蓮花般淡雅的笑意,“太子,你一定覺得綁架我到這裏來,到時候一定能給瑾王世子蒙羞,他的未婚妻成為了你的侍妾,這在男人看來都是無法接受的事情,畢竟當初你在戰場上輸給了他,又一直挽回不了面子,只有做出這等綁架的事情,搶回你心中縮想的尊嚴,只可惜,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在戰場上決一勝負,偏偏要用這等子手段,就算得勝了,也不見得人心就真的你比瑾王世子勝上一籌了。”

    “你!沈雲卿,你不要以為你現在使了這樣的計謀來刺激我,我就會將你放了出去!我告訴你,戰場上我和禦鳳檀是沒玩的,只是現在我先要搶了他的未婚夫,收回一點利息而已,你這等子的心計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說,以為我不知道有激將法嗎?!”赫連安元口中連串的說出來,可是臉上照樣大紅了,可見雖然雲卿的話沒有讓他放人,卻一樣讓他氣怒不已。

    是,他就是沒辦法在戰場上贏了禦鳳檀,但是這不代表以後也贏不了,然而現在西戎和大雍的情況都不適合用兵,父王根本就不再允許發兵,若不是如此,他也不必來搶禦鳳檀的女人,泄一泄心頭之恨。

    “如果我沒有說對,太子你就隨意聽聽,又何必惱怒呢。不過你今日來我大雍簽訂了友好結盟,並且又願意娶貴順郡主,可見是有著誠意的。然而現下卻在京城裏帶著侍衛橫行,將我綁架到了這裏,讓人不得不想貴順郡主的死,其實是有緣由的。”

    “能有何緣由?現在人證物證俱全,到時候你大雍就只能讓薛東穀來祭奠我未來太子妃的靈魂,別無他說!”赫連安元當即反駁道。

    “是嗎?”雲卿冷冷的一笑,“若是太子誠意帶著貴順郡主的屍首回來,等待著我朝陛下的處理,倒是可見兩分誠意和真心出來。但是現在你在京城劫持了本郡主,並且想以這樣的手段逼迫本郡主嫁給你,表面上看不過是風流而已,可是實際上,本郡主卻很懷疑你的做法。太子殿下也許娶回貴順郡主之後,聽到了陛下賜婚給瑾王世子和本郡主的消息,心頭之恨不能消除,一味認為自己娶錯了人,暗地裏安排了人手化妝成我大雍的兵士,假裝馬賊來襲擊貴順郡主,目的就是要過來置一時之氣,搶奪瑾王世子的未婚妻,以泄當時戰場兵敗的私欲!”

    雲卿一直不是不急不緩的說話,嗓音如同淙淙流水落到赫連安元的耳中卻如同是一個又一個的石子砸在了心頭,立即讓他大吼了出來,酒杯被他一手摜倒地上,“沈雲卿,你的猜測毫無事實根據,本太子用的著特意派人做成馬賊打劫貴順郡主嗎?我這麼做於自己有什麼好處!”

    當初讓赫連安元誤以為禦鳳檀喜歡的是貴順郡主,就是摸准了他的這份心理,赫連安元心高氣傲,在戰場上敗給禦鳳檀哪里會心甘,這次他代表了西戎出使大雍,肯定要尋機會出了這口憤怒之氣。然而大雍和西戎兩國因為兩人的情況,是一定要簽署友好協定的,否則以大雍國庫緊張,西戎兵馬大損的情況再開戰,難保不給周邊其他的國家趁虛而入的機會,雖然兩國的實力強大,但是小國侵犯,也能讓人前後不能相顧,損失一定慘重。

    正因為這樣,赫連安元作為西戎的太子,他不可能會做出這等損害國家利益的事情,他所在的位置和他在國內擁有的地位和實力,不需要他使出這等手段來,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可以任雲卿如此指責,畢竟西戎王還在世,他還沒有坐上王位,一旦發生了什麼意外,其他的皇子兄弟會趁機而上,費勁所有力量將他從太子的寶座上推下來。

    酒杯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純洌的酒液灑在了地毯上,空氣中飄開了濃鬱的酒香,雲卿將滾到了腳邊的酒杯輕輕的踢開,像是頑皮的孩子在撫弄著自己的玩具一般看著赫連安元,“這需要什麼證據呢,難道太子生活在宮中這麼多年,不知道證據是可以偽造的嗎?你所抓到的人,也不過是大雍的一個小兵,你所拿上來的物品,難道在以往的戰爭中,你們沒有在戰場中繳獲過嗎?若你不是故意針對本郡主來的,那麼為什麼馬賊來的時候,就只針對貴順郡主呢,還是用那樣殘忍的方法將她整死,而太子你似乎除了要處死我國的薛將軍以外,並沒有任何傷心的地方,反而跑來擄走了本郡主,意欲將本郡主變成你的侍妾。這不都是因為你其實一早就有計劃,所以到了京城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瑾王世子丟臉,而做出的一系列的行為!”

    如果可以用一個詞語來形容赫連安元的心情的話,他想說面前女子的邏輯已經到了一個強大到讓人沒有辦法分辨事實究竟是怎樣的地步。

    若他只是事外人,聽了沈雲卿這麼說,他也會認為西戎太子的行為的的確確就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而做出這樣的安排。

    而在這一系列看似真實則假的推論之中,有一點卻是鐵的事實,他在得知貴順郡主之後沒有傷心的情緒,回到京中得知禦鳳檀的未婚妻是韻甯郡主後,他的腦海中便想到了今日所要實施的事情,因為他對禦鳳檀的恨,所以他做出了半路劫人的行為,然而他絕對沒有想過,沈雲卿能在被他綁架後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迅速的將貴順郡主之死和他的綁架事件連接在一起。

    若是這件事傳了出去,那麼大雍的陛下為保住一個良將,也許真的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處理,畢竟他劫走了大雍的韻寧郡主是不能改變的。

    兩國和親,一方蓄意破壞,殺害和親的郡主,並且嫁禍到另外一方去,這樣的事情若是發生在西戎身上,赫連安元想,就算兵力大損,他也會發起兵力,因為這已經到了損害國之尊嚴的地步,哪個帝王若是忍下了這等恥辱,那麼接下來便會面臨更多的不堪。

    赫連安元只覺得自己綁架沈雲卿這個行為顯得太過急躁了,眼下貴順郡主的事情還沒有處理,他就急巴巴的將她綁來,沈雲卿會想到這個說法,大雍這幫臣子定然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將事情的真實情況扭曲,如此一來,便不必被西戎強勢的壓制,要求處理貴順郡主身亡一事。

    他看著眼前女子始終氣定神閑的笑容,只覺得剛開始覺得開在雪山之中的花兒宛若從最無境的深淵裏爬上來的藤蔓,使他心臟如同被一隻手捏住,在不安,彷徨,後悔裏面延伸出一種極致的惱怒。

    這種惱怒來源於他策劃了搶走禦鳳檀的未婚妻這樣美好的藍圖,在還沒有開展的時候,就已經被一個女人用言語摧毀了,而這個女人還是禦鳳檀的女人!還偏偏每句話都說到了重點上,讓他不得不按捺住原本的計畫,直接將沈雲卿的清白毀了……

    他強自將忍不住動手將開始預備的事情直接進行的欲望,但是臉上依然無法克制的怒出了憤張的神色,目光裏燃燒著火苗,對著雲卿冷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想要我安然無恙的送你回去是不是?你說的這些都是假想,等變成真的再說吧!”

    他怎麼也不想落敗于一個女人面前,所以現在的赫連安元縱然知道即刻放了雲卿才是最正確的行為,依舊不願意就這麼輕巧的將人送回去,這一來一去的什麼也沒弄到,不是讓自己變成一個笑話嗎?

    是不是笑話雲卿不知道,但是雲卿此時真的很想罵赫連安元一聲蠢貨,到了這樣的時候,話已經說的如此明白,他還要為了那可笑的又愚昧的面子將雲卿留在這裏。

    若是他將雲卿擄走直接殺了,那至少也是真正能讓禦鳳檀難過傷心一陣子,達到了赫連安元的目的,當然了,赫連安元也知道,雲卿的身份是一國的郡主,無端端的在京城失蹤,肯定會引來很大的動作,他不可能就這樣殺了她。

    但是他現在將雲卿綁架到了這裏,想要借著這樣的手段,讓明帝收回賜婚,重新將雲卿送到西戎去和親。比起殺害,這樣的方法更能折辱一個男人的面子。所以說,男人一旦卑劣起來的時候,手段也不會比女人的高到哪里去。

    但是赫連安元一定沒想過,若是到了殿上的時候,雲卿不願意這麼做,反而一頭撞死在殿中怎麼辦,到時候既落了明帝的面子,又會讓禦鳳檀憤怒到了極點,甚至會引起官員們的反彈,這一切難道赫連安元都沒有想過嗎?還是他自以為英俊到天下女子只要過了這麼一晚,就會死心塌地的和他在一起,不顧之前的婚約和愛人?

    未免太過自大了一點,既然知道大雍女子最重清譽,就不知道大雍女子既然重清譽,又豈會隨便的嫁給擄走自己的人,這不是顯得前後很矛盾?

    當然到了這個時候,雲卿是不會將這些話說出來的,她要說的已經說完了,眼下只是看赫連安元還要怎麼做了。

    紗窗外的光線隨著日落漸漸的黯了下來,冬日裏那樣沉灰的日光開始西移,漸漸的到了下午。

    雲卿笑了笑,“送不送回去是太子你的事,如今我已經被你綁架到了這裏來,若是說你還要將我當作你未來的侍妾的話,那就麻煩讓人上一壺熱茶上來吧,堂堂西戎太子,也不至於這樣的小氣。”

    流翠張大著小嘴,一臉的驚歎,雖然小姐說的一些東西她不是很懂,但是看這樣的情狀,小姐不像是被人綁架的,反而像是被人請來做客的,而且那個西戎的鬼太子還被小姐說的臉紅如血脹一樣,明顯就是院子裏小丫鬟吵架吵輸了不甘心又沒辦法還嘴的樣子。

    赫連安元的此時的臉色就像流翠說的那樣,紫脹如血,那湧上面皮的血液似乎一窩蜂的想要衝出粗礫的肌膚,就這麼噴到雲卿的面上,他手指抓緊,拳頭透出一股鐵意,恨恨的喊道:“來人,給韻寧郡主上一壺茶!”

    他現在不能動沈雲卿,不僅不能動她,反而要好好的供著他,因為赫連安元雖然衝動倨傲,但是他還是有著一些在皇室成長的敏覺。

    雲卿長長的睫毛微垂,舉手拂了拂膝蓋上那不存在的灰塵,柳色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精緻刺繡的牡丹花兒花瓣緩緩擺動,像是隨風輕移活了一般。那樣優雅的動作,就像是坐在雪閣之中欣賞著景色,完全不似作為綁架之人所應該有的一份半點神色。

    不知怎麼,赫連安元開始生出的那一股不安,此時擴大了開來,那種在靜謐中充滿了壓力的感覺,是他從來沒有感受到的。

    他甚至可以在這屋子裏聞到女子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芬芳,但是這種芬芳沒有給他以往那些女子或溫柔或嫵媚,或嬌俏或曼妙的感覺,他只覺得渾身生出一股的不對勁。

    這樣的神色,直到外面傳來了送茶的侍衛敲門聲,他才緩緩的回過神來,聲含怒意道:“快點進來!”

    侍衛手中執著一個茶壺,走進房門時,折騰的熱氣還冒出徐徐的白煙,徑直到了雲卿的身邊,舉手倒茶。

    流翠一看那侍衛粗手粗腳的樣子,茶水差點就要順著杯子流了出來,滴到雲卿的身上,不禁著急道:“把茶壺給我,我來倒,免得燙到了我們郡主。”

    她伸手就要去接茶壺,而侍衛卻沒有動,並不將茶壺遞過去,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只有等待命令這四個字清晰的寫在上面。

    大約是剛才赫連安元與雲卿的對話一直處於下風,讓流翠覺得那麼可怕,膽子也大了些,看侍衛沒有動作,皺起眉頭道:“把茶壺給我。”

    雲卿看了一眼侍衛,五官深邃,深目突眉,高大的身材和精光湛出的眼眸顯示出是訓練有素的侍衛,看他對流翠說話置若罔聞的神態,除了赫連安元的話,誰也不會聽。西戎兵強馬壯,一直是大雍的勁敵,如今看赫連安元身邊所用的侍衛,便可見一斑,實力強盛,的確是大雍的心腹大患。

    赫連安元望著雲卿,見她微垂了眸,長睫打下的陰影仿佛眼下的青色,半點不在意,不由又惱又煩,開口道:“給她吧。”

    侍衛得了命令,這才將茶壺放到了桌子上,再次退了出去。

    倒真是訓練有素,雲卿注意到他放茶壺的動作,並不直接遞給流翠,如此一來,就算是流翠要通過觸碰使其他手段也用不了了。當然了,流翠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丫鬟,下毒、使暗器這些招數她是不會。但是從小動作就可以分析出一個人身邊人的實力。

    雲卿眼底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西戎真的是不好對付呢,禦鳳檀能擊退如此精密又有素的西戎兵馬,真是難以想像他所擁有的才華。他容姿不俗,當成公子如玉世無雙,氣質出眾,卻有一種瀟灑的風流紈絝般的外表,掛著瑾王世子的職位,給人感覺只是一個出身姣好的京城貴族。可是他那樣的人,又怎麼會是和其他那些世子公子一般,只會閒散遊玩,當日他一箭在甯國公府射殺抓蛇之鷹,帶領了兵馬大退西戎強兵,那樣的英雄年少,是他不會輕易露在人前的一面。

    若不是因為他是瑾王的兒子,若不是因為明帝忌憚瑾王當年的種種戰績,他完全不需要掩藏自己的光芒,恐怕比起平南王的種種戰績來,也不會差,更不會還不如薛家人,能手握兵權,鼎盛輝煌鎮守邊關。

    流翠端了茶,送到了雲卿的手邊,輕聲道:“小姐,小心燙。”

    茶杯還是滾燙炙熱的,但是在這沒生炭火的屋子裏坐了這麼久,雲卿只覺得十分煨心,指尖在冷與熱之間,已然生麻,她抬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太子殿下,我自甯國公府中出來之時,便已經是中午,尚未用午膳就到了此處,此時已然要天黑,請準備好晚膳,就算你想要我渡過今晚,明日去跟陛下求婚,也不要讓我先餓著吧。”

    赫連安元看她一副出神的樣子,氣惱到已經是不知道如何排解了,但是雲卿所言的確不錯,他並不想要殺了她,再者今夜他也要留在這裏,晚膳一樣要用,便吩咐侍衛準備一桌菜肴上來。

    半個時辰之後,外頭就有侍衛敲門,這一次自然是說要端上飯菜。

    赫連安元不以為意的讓人去開門,心中在盤算著等下如何讓雲卿老老實實的就這麼答應了跟著自己,如此一來,更好得讓禦鳳檀丟面子。

    然而,侍衛打開門,看到的不是同伴的面容,而是兩張陌生的臉容,不由開口斥道:“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裏做什麼?”

    此處是赫連安元暗置的院子,就在天越城的西邊週邊,這裏如此模樣的院子多不勝數,根本就沒人會留意到其中的一間住了什麼人,有沒有人經常住在裏邊,因為將院子購買在此處的,大多數都是官宦富商平時購置了閑放著的,一年之中極少有人在居住。

    所以赫連安元一點也不擔心被人發現,在兀然聽到侍衛的喝斥聲後,回頭一看,只見門前站著兩個男人。

    一個身穿玄黑色暗刻雲紋的錦袍,披著藍底米白的大氅,雙眸深邃,臉皮稍松,但眉宇間帶著一股深深的淩厲的四十餘歲的男子。另外一個則在二十歲左右,一身純白的大氅將秀挺如松的身子包裹了起來,沿著厚厚的大氅,如同蘭芝玉樹的一般,站在玄黑中年男子身邊,狹長的眸子因為背對著光,射出兩點寒星使人不由的顫慄。

    赫連安元陡然站了起來,望著屋外的人,臉色劇變,“大雍陛下!”

    明帝站在屋外,因為屋內明亮朝光的關係,並不妨礙他看清楚裏邊的情形。赫連安元坐在裏面,兩名侍衛分別立于沈雲卿的身後,單看姿勢和神態,便是帶著看守之意,而望之赫連安元,他臉上充滿了驚愕,顯然是未曾預料到自己會出現在這裏。

    但見明帝緩緩的一笑,笑容意味深長,卻有隱隱有著一種脅迫在其中,他先邁出一步,跨入了屋中,西戎的侍衛望之不動,依舊攔在門前,赫連安元喝了一聲後,才退回到了他的身後。

    明帝這才走了進來,目光裏似乎有著好奇,先左右環顧了一圈周圍的裝飾和擺設,淡聲道:“沒想到西戎太子對我國的建築也十分喜歡,花資購買下了這麼一家莊子。”

    他的聲音不鹹不淡,聽不出太多的意思,然而有一點卻是赫連安元不需要聽就能明白的,他抓了沈雲卿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了。

    他的目光在禦鳳檀鐵色的臉容上停留,最讓他氣惱的並不是禦鳳檀的發現,而是大雍的明帝如何會到了這裏,看到了屋中的情況。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看得出沈雲卿是被迫請到這裏來的。

    禦鳳檀冷冷一笑,朱紅的唇角勾起一抹涼涼的笑,狹長的鳳眸在看到雲卿坐在位置上,一臉悠閒淡然之時,眸中的擔憂一瞬間化為冰劍射出,“我看西戎太子不僅僅是對大雍的建築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東西還多著呢。”比如說大雍的國土,大雍的江山。

    赫連安元本來在雲卿這裏就憋了一肚子的氣,此時再見禦鳳檀,便想到綁架這個女人全部都是因為禦鳳檀的緣故,現下禦鳳檀還冷嘲熱諷,那對讓人看了就生氣的狹長眸子裏露出的神情,帶著不可掩飾的侮辱。

    他只覺得心頭一股熱血湧出,幾乎是沒有克制,不假思索的開口道:“當然,本太子對瑾王世子的女人特別感興趣,否則的話也不會請她到這裏做了一下午的客了……”話語雖然嘲諷,然而裏面充滿了一種侮辱的曖昧。

    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只看禦鳳檀雙眸裏寒光一閃,轉而一掌派出,身形從明帝身後飛出,對著赫連安元的心口就送去。

    赫連安元冷笑一聲,腳一踢,整個人在椅上踢了一腳,忽地往後退了幾尺,避開迎面而來的利掌,然而禦鳳檀招式不改,橫霹下來,整個人如同青鳥出雲,身形陡然變快,朝著赫連安元的腰眼中襲去。

    赫連安元與禦鳳檀有過兩次戰場交鋒,那是萬人的戰場,比的是兵力和將領的帶兵之才,他雖然敗于禦鳳檀之下,然而兩人從未正式交手過,然則如此,赫連安元也絕不敢掉以輕心,畢竟禦鳳檀不是坐在帳篷裏指揮的將領,他最喜歡的是帶著士兵突襲,若沒有好的身手,萬萬不敢如此托大。

    但見赫連安元一招一式殺伐之氣流露無遺,他的招式大開大合,每一招都虎虎生威,可見在西戎,這名太子殿下也不是浪得虛名,而禦鳳檀的武功卻如同天際的一抹流雲,枝頭的一陣清風,詭異中帶著神秘,你無法看出他的武功究竟多好,但是赫連安元卻始終沒有占到他一絲便宜。

    狹窄的空間最是考驗人的功力,明帝看著兩人打的難捨難分,也不開口阻止,眉頭皺緊,深邃的眼眸望著兩人,偶爾露出一抹精光。站在明帝身後的侍衛雖然有時看不清兩人的招式,然而可以感受出兩人之間那種緊張的氣氛,完全不像是剛剛為一句話而打起來,兩人之間那種不死不休的殺氣,完全如同生死仇人,必須要有個高低上下分出。

    “你有本事就沖著我來,欺負女人你算個什麼東西!”側身避開,禦鳳檀狹眸裏溢滿了殺意,咬牙問道。

    “是你的女人我自然要欺負!”赫連安元一拳猛然對著禦鳳檀的命門砸了過去,拳頭帶風,速度疾快,禦鳳檀掠過,但見一拳砸到牆上,驚起一陣灰塵,可見若是這一拳砸到身上,就算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

    “當然,你個懦夫,對付不了我,就只有找女人洩憤,就你這麼個沒用的東西,難怪在戰場上一敗再敗!”禦鳳檀雙眸裏沁出紅絲,詭異的出了一掌從下往上砍到了赫連安元的肋下。巨大的勁道使得赫連安元吃痛,連連後退緩衝這份疼力,額角卻因此而爆冷,“你算的了什麼好貨!只要能讓你不舒服,我管她是男的還是女的!你果然在乎的是沈雲卿!”

    “我當然在乎她,她是我的未婚妻!”禦鳳檀厲聲一喝,趁著赫連安元吃痛躲避的時候,一腳將他踢翻在地,翻身坐在他的身上,一掌對著他心口劈下。

    赫連安元胸口如千鈞之力垂下,一口血噴了出來,眼眸血紅,卻不顧傷勢,依舊要掙紮起來和禦鳳檀再鬥,口中混著鮮血的濁音吐出,“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打死我,你也活不了!有本事你就打啊!”

    禦鳳檀嘴唇紅的好似抹上了鮮血,眉峰裏凝著殺氣,手臂再次提起,意欲再次劈了下去。

    赫連安元此時完全被禦鳳檀壓制在身下,他受了兩次重創,根本就沒有辦法反擊,若是禦鳳檀再凝了十成的力對著胸口而下,他連提氣防禦的能力都沒有了。

    明帝眼眸微微的凝氣,看著禦鳳檀手中的動作,轉頭看著雲卿,只見她雙眸裏寫滿了驚然,顯然已經被眼前這一幕嚇得不能言語。

    “殺啊,你有本事就殺了我!”赫連安元雙眸如同浸了血,骨子裏的獸性一出來,猙獰的看著在上方這張絕麗到極點,讓他厭惡到極點的面孔,心中的惱怒和慘敗讓他失去了應有的控制力,大聲吼道:“你這一掌劈下來吧,對著心口來,不然的話,下次我還是不會放過你!”

    雲卿看赫連安元那失去理智的樣子,話語就如同一個市井無賴,沒有半分儀態和風度可言,不覺更覺得鄙棄。目光望向禦鳳檀充滿憤意的側臉,鳳眸中藏著一抹春水般的柔情,還有一絲深深的笑意。

    就在此時,忽聽門外一陣聲音急促的走了過來,溫和中帶著促急的嗓音迅速的移到了禦鳳檀的身邊,“世子,你不要下手,你若是下手了,那就是殺害西戎太子!”

    禦鳳檀的臉孔轉過來的時候,還有著一息殺意,然而看到赫連安素時,仿佛恢復了理智一般,緩緩放下了手,“你說的對,我殺了他,自己還要賠命不值得。”

    就在赫連安素看著他似乎冷靜下來的樣子,提到胸口的氣剛要放下來,就見禦鳳檀重新提掌,狠狠的在赫連安元的肩膀處襲了下去。

    離得極近的赫連安素聞的那細小的骨裂聲,赫連安元抱著手臂,臉孔皺成了一團,額上有汗珠滲出。雖然禦鳳檀沒有下十分的力,但是力道定然也是不輕的。

    “好了,鳳檀。”此時,明帝才緩緩的出聲,沉穩的就像是萬年的古柏,讓人看不出他對剛才禦鳳檀和赫連安元的之間的打鬥有什麼感想。

    禦鳳檀這才站了起來,雪色的衣袍隨著他的動作,歸於平整,流雲錦製成的衣袍不會因為動作而留下任何的皺褶,拉了拉大氅,除卻臉上餘下的怒意,禦鳳檀仿若剛剛踏雪而來,不見半毫淩亂。

    反觀赫連安元,在赫連安素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臉色青白,帽子歪戴,因為被禦鳳檀壓在地上,衣袍變得亂皺,腰間琳琅的佩飾也絨毛掉落,玉佩碎裂,狼狽到了極點。

    赫連安素吩咐侍衛將赫連安元扶到椅子上坐下,臉上的神色顯然也不好看,他國的太子被人打得像豬頭一樣沒有還手之力,他的臉上自然無光,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肅聲道:“陛下,為何世子會被我國太子使出如此狠厲的手法,雖然這是在大雍的國土上,但是西戎太子代表的就是我國國君,出使到大雍,理應受到合理的對待!”

    禦鳳檀行雲流水的走到明帝身邊,離雲卿也不過是一丈之地的位置,冷笑道:“如果是正常出使的自然是要用好好對待,那種不顧廉恥,強搶我國民女,本世子未婚妻的那種人,如果還要好好對待,豈不是將我大雍看為了魚肉,任人宰割了!本世子雖然脾氣好,可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辱自己的未婚夫!”他狹眸一橫,瀲灩波光中寒氣橫溢。

    ——早就想揍你了,當初就想娶了雲卿去,後來娶了貴順郡主就該知足了,竟然還真的打上了卿卿的主意。如今送上門的機會不打你豈不是大虧,不揍你簡直對不起自己。

    赫連安素進來之前,就將屋內的情況看了個遍,只是初看之下,還是尋不出什麼十分不對勁的地方,眼下再看,便可看到雲卿正坐在屋中的椅子上,身後站著是她的貼身侍女。

    雖然在明帝面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赫連安元之前是有和他透露出想要將沈雲卿搶了做未婚妻的,而這處西戎用來落腳的莊子,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沈雲卿一個女子這個時辰出現在這個地點,定然不是來泡茶的,根據禦鳳檀剛才的話,赫連安元一定是綁了沈雲卿來到這裏。

    赫連安素不知道赫連安元是從什麼時間開始綁架雲卿的,但是很顯然,在明帝和瑾王世子到來之前,他對沈雲卿是什麼也沒有做,按照赫連安元對禦鳳檀的厭惡,應該是早就要有所動作了。

    他有一種直覺,現在站起來走到明帝面前行禮的女子,一定在這段時間裏說了什麼話讓赫連安元沒有辦法下手,或者是在考慮到底要不要下手。

    “起來吧。”明帝看著站在他面前,連頭髮絲都沒有絲毫損壞的女子,臉面從容,姿態大方,獨有一種穩而不亂的端方氣質,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光芒,沈雲卿和她,像,也不像。

    赫連安元待侍衛敷藥包紮之間,看著禦鳳檀頓生憤怒,在心中罵道,他嗎的這一群廢物侍衛,明帝和禦鳳檀進來這麼久,竟然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警示,真是白養了!他厲聲喝道:“你們誰人看到我綁架了人,可有看到她有損傷,怎麼知道韻寧郡主不是陪著本太子到這裏做客的!”

    胸口被禦鳳檀拍了一掌,提氣說話的時候不免陣陣悶痛,眉頭皺緊,又痛又怒,以至於雙頰緊咬,繃緊如石,使得侍衛低聲道:“殿下,請不要亂動,您的肩骨碎裂了,如果不好好包紮起來,日後也許會留下傷……”赫連安元怒目一瞪,侍衛只好低下頭,收起要說的話,忙於手中的包紮。

    禦鳳檀見此冷笑,“你們西戎知道說是薛將軍殺害了貴順郡主,有證人有證據,難道我大雍就不知道要有這些東西嗎?!”

    雲卿轉頭看著一身收拾了,臉色卻更加難看的赫連安元,“太子綁架了我,我當然清楚事情是怎樣的了。”她說完,又屈膝在明帝面前,“臣女今日到甯國公府做客,出來時一時不察,在京城官道上被西戎太子擄走,陛下龍威大盛,能尋到此處救出雲卿,雲卿感激不盡,但請陛下為臣女做出。”

    受害人都這麼說了,明帝自然會開口,他揚揚手,氣度十足,“朕自然不會讓郡主貿然受苦。”他強調了雲卿的身份,而不是說‘你……,這就代表明帝將這件事上升到了兩國外交的程度。

    當然,既然明帝能到了此地,也不是打算輕易將這件事蓋過去的。

    此時外面天色擦黑,冬日的傍晚本來就來的比其他季節更早一些,加上烏沉沉的雲積壓在天空,充滿了一種抑鬱之感。

    西戎的侍衛站在赫連安元和赫連安素之後,大雍的侍衛立於明帝兩邊。

    院子裏自然還有赫連安素帶來的西戎侍衛與大雍朝的侍衛正在對峙著,表面上看起來氣氛並不是十分的肅重,然而誰都知道,眼下的氛圍不容人有半點輕視。

    特別是赫連安元和赫連安素,他們是在大雍的國土上,這四面八方見到的人都是大雍的人,若是真的大雍要對他們有什麼心思,只怕是插翅難逃了。

    赫連安素所站的角度,正好在入口處,索索的北風刮進來,吹過他溫肅的面容。他在寒風處細細的思索著進來之後看到這裏發生的一切,抓住其中的漏洞道:“按照太子所說,他和韻寧郡主到此處大約半天的時間,就算真的是綁架的話,為何這麼短的時間就被尋到了,難道是郡主早就知道會來這裏,通知了瑾王世子這個未婚夫到來的?”

    好,不愧是安素王。雲卿暗裏冷笑,果然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赫連安元綁架了她,為何這麼快禦鳳檀就帶了明帝來到這裏。

    如此一說,反而顯得是雲卿先和赫連安元來此約會,卻借此想要倒打一耙,將赫連安元的名聲毀壞。



正文 143 宮中急報

    禦鳳檀臉色都未曾變化,依舊是那一臉冰雪沁入的感覺,眸中那層寒意絲毫不退,就連此時的聲音中也帶上了一抹極度的冰冷,他目光看著一臉溫肅的赫連安素,嘴角似笑非笑道:“我想安素王可能對一些細節不清楚而誤會了。眾所周知,你們西戎出使到我大雍,陛下安排了我作為招待,今日我看雪景無疆,便去尋太子殿下一起出來邀雪賞景,當到了皇宮驛館的時候,卻聽人說太子已經出來了。”

    禦鳳檀說話的時候,狹眸微微眯起,越發顯得瞳仁晶燦流轉,雖然他的神情很專注,雲卿也能感覺到說話的時候,有意的將視線望向她,這是一種很細微的小動作,只有心有靈犀的人才能看到這一點。

    只聽禦鳳檀說到這裏,赫連安元飛快的接道:“你會好心的找我?”

    禦鳳檀嘴角一挑,不疾不徐道:“畢竟你的太子妃剛剛新喪,雖然她是我國的郡主,但是太子也是我國的貴客。我不忍太子在屋中傷心,便想讓你轉移注意力,不再兀自傷心,這是我的職責,也是大雍的禮貌,太子你不懂不代表我不懂。”

    他言語裏極盡奚落,將赫連安元氣得雙眸裏噴得出火來,若不是他受傷真氣沒有辦法凝聚,又加上侍衛再三提醒不要亂動,以免留下後遺症,估計赫連安元還想要再和禦鳳檀打上一架。

    赫連安素知道自己這位兄長只要遇見禦鳳檀,就不能完全的冷靜下來,雙眸裏透出一抹無奈的勸阻,但又不能在明帝和禦鳳檀面前露出對本國太子的不尊,只得打斷禦鳳檀那話裏話外,一語雙關的諷刺,語氣微促道:“世子,雖然你去找了太子,難道沒有看到太子,你就讓人四下尋找?然後找到了此處?敢問你是不是對我國太子的行蹤太過於關心了?”

    禦鳳檀笑了笑,他本來就是很喜歡笑的人,方才因為和赫連安元動手而繃緊的臉,就像是冰川下開出了三月的春桃,雖然滿室的人都見多了他平日裏的樣子,此時竟然也覺得滿眼繁燦。明帝在看到他這樣的笑容時,眼眸中裏先是一怔,然後在瞳仁深處湧上了一股十分奇特的神色,定定的看著禦鳳檀,竟然帶了幾分失神的模樣。

    由於明帝向來是持重穩成,他此時的情緒也不過是在眼眸裏有著盡情的表現,然而雲卿站在斜左側的角度,將他的表情收在了眼底,那目光中帶著一絲震驚,對,就是震驚,像是突然看到了什麼,恍然一下失去了自持一般。

    禦鳳檀不說每日在明帝面前晃悠,然則起碼也隔個三兩天必然出現一次,明帝對他的笑容有什麼震驚的地方?雲卿凝了眉思考,卻看明帝收回落在禦鳳檀臉上的視線,就這麼毫無轉折的停到了她的面上,驚得她立即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畢竟讓人發現窺視帝顏不是什麼好事,然明帝似乎還在忪怔之中,在看了雲卿之後,慢慢的收回了目光,臉上的表情再次回到了萬年松柏,巍峨不動的樣子。

    禦鳳檀這麼一笑,便讓赫連安素也不禁的皺了眉,他知道禦鳳檀不是個好對付的對手,眼下顯然禦鳳檀還會有話要說。

    果然,就聽那絕麗男子嗓音散漫,“安素王多慮了,我雖然要去找太子賞雪,然他不在,我在京中也混跡多年,不至於無人賞玩,你且聽我說完便知事情如何,何苦那般的著急呢。”他輕輕的笑出了聲音,像是嘲笑赫連安素那急不待人的性子,再繼續道:“我從皇宮驛館出來之後,便驅馬前去尋找好友,然路上遇見了一位好友,他聲稱從榮華苑歸來的路上,偶然瞥見了太子的身影,而與太子一起的,還有撫安伯府韻甯郡主的馬車。我便暗自猜測,太子也許是見韻寧郡主孤身一車不安全,護送了郡主回府,於是便去了撫安伯府。”

    他說到這裏,轉眸看了一眼雲卿,面色露出帶著柔意和禮貌的神情,無限情意的道:“韻寧郡主是我的未婚妻,我去看看便也合理,誰知到了撫安伯府後,卻聽門房說韻甯郡主沒有回來,他們也在等著郡主的消息。我一聽之下,便心浮不安,大雍雖然國泰民安,但是也不能避免一些小人想要惹是生非,便使了人到當初看到郡主和太子周圍去尋,以免太子殿下發生了什麼意外,很快就有人回話,說看到形似太子殿下和韻甯郡主的人被高頭大馬押到了這邊。因為事關重大,牽涉到兩國的太子和郡主,我立即讓人通知了陛下,而陛下也非常重視這件事情,才隨了鳳檀到了此處。”

    將事情的前後緣由說了之後,禦鳳檀接著長長的歎了口氣,語氣裏有著憤怒,又有著唏噓,在歎氣之後,忽然抬起頭,兩眼怒瞪赫連安元,“豈料,本世子和陛下這般擔憂太子的安危,調了大批侍衛前來,進門之時,看到的卻是太子脅迫郡主留在此處!這實在是讓人無法接受,太子殿下做出這等行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想要脅迫本世子的未婚妻做什麼!”

    一開始禦鳳檀還自稱我,到了最後一句話時,便成為了‘本世子’,這是在告訴屋中的人,他的身份和地位。

    赫連安素聽完這段話,就知道禦鳳檀是有備而來,這套說辭毫無漏洞,前前後後銜接無一不好,且話語中禦鳳檀一直將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擺在為了兩國的邦交,擔憂西戎太子的安危,直到最後一句,才說出赫連安元的所為。

    而赫連安元也的確是讓人進來看到了屋中的一幕,雖然他並沒有綁住沈雲卿,但是侍衛站在身後,那架勢誰不明白,皇室裏的人若不是真心要毀了顏面,誰又會將郡主綁起來,自然是表面和氣,實則兇狠的將人‘請’過來,這樣的招數西戎太子會做,人家大雍也明白。

    他轉頭望了一眼赫連安元,赫連安元牙根緊咬,雙眸裏的光芒透著濃重的陰森戾氣,死死的看著禦鳳檀,然而卻一直沒有否認,因為沒有什麼好否認的,而赫連安元也不打算否認,一把掀開侍衛給他包紮的手,拉起衣襟,惡狠狠的看著禦鳳檀,道:“本太子就是綁架了你的未婚妻,那又如何?你們任我的太子妃被薛東穀殘害,我綁架你們的世子妃什麼豈容你任意指責!”

    赫連安素聽完這話,眼眸中掠過一道疾快的光芒,暗暗皺眉,不該讓赫連安元開口的,他一直都極力避免將事情說到有關於貴順郡主的死因上去,本來赫連安元就算綁架了沈雲卿,然而又沒留下傷痕,也沒有暴力證據,就算說是強硬的請來做客,死攪蠻纏也能說的上。但是赫連安元顯然是為一時之氣,被禦鳳檀說的火冒三丈,直接承認了自己的所為,並且拿出了貴順郡主的事情以增強自己的底氣。

    這絕對是一個失策的行為。

    果然,禦鳳檀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狡猾的笑意,玉面上露出一點微微的莫測笑意,卻是轉身對著明帝,肅聲道:“陛下,西戎太子已經承認了他的所為,綁架了臣的未婚妻,雖然因為發現及時,沒有造成任何不良的傷害,然,這種行為極大的侮辱了臣的尊嚴,而西戎太子他綁架郡主的原因是因為貴順郡主的死因,此事還未定論便做出這樣的行為,簡直是蓄意報復。”

    明帝背手站在一旁,他一直都很少說話,但是對於場中的情況卻一直都在留心。禦鳳檀開始請他過來的時候,是稱西戎太子和韻甯郡主可能被歹人綁架,出了好歹,本著兩國立場而來的,而進門之後看到的情形卻不是這樣。

    接著西戎太子做出這樣的事情,當然,他很不喜歡,但是一方面,這件事情給了明帝一個很好的想法。這些天,因為西戎提供了有力的人證和物證,證明是薛東穀這邊的人殺害了貴順郡主,在要求明帝嚴懲薛東穀的同時,西戎那邊還得寸進尺的提出其他不合理的要求,話中明裏暗裏都在說薛東穀有此行為,也許幕後還有人主使。

    因為理虧,所以明帝和跟蹤處理此事的官員都顯得很被動,而在薛東穀沒有回來之前,明帝讓下面的官員都忍氣吞聲的好好招待,包括明帝自己也不得不以比較軟的態度來處理。

    如今眼下的事情,赫連安元無故綁架大雍郡主,簡直就是瞌睡有人送來了枕頭,明帝如何不會利用,他眯了眯眼,眼角的皺紋顯出一份歷經世事的睿智,“鳳檀說的沒錯,貴順郡主遇害一事,朕已經吩咐了官員處理,也宣召薛將軍回京,太子卻因此綁架我朝的郡主,似乎是有些太過了。兩國既然說好是友好結盟,朕也願意嚴肅處理貴順郡主的事情,你這樣的行為,簡直是沒有將朕和大雍放在眼底!”

    明帝的聲音並不高揚,但是卻讓人能在低沉緩緩的嗓音中聽出一股壓迫之意,讓人不禁的心頭發顫,屏息凝氣的聽著這位帝王的話語。

    赫連安素聽到這裏,就知道之前做的努力白費了,本來就著貴順郡主的事,能替西戎爭取一些友好結盟的利益,如今出現這件事,大雍和西戎之間又是一種平衡的狀態。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4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10:02 AM 編輯

正文 144 世子威武

    屋子裏出現了一瞬間的安靜,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急報聲,要求見明帝。

    明帝本次出宮的事,知曉的人並不多,禦鳳檀通知明帝西戎太子和貴順郡主同時失蹤之後,明帝剛巧是從宮外得重病的大臣家中探望回來,除卻身邊的心腹內侍以外,沒有其他人知道。眼下既然是從宮中出來的人尋他,自然肯定是出了大事,否則心腹也不會如此匆忙的在此時要求見明帝。

    略微思忖了一會,明帝揮手吩咐人將外面的人請進來。一個穿著宮中內侍服裝的小內侍進來之後,先是看了一眼屋中的情景,卻也沒有再三打量,趕緊甩著袖子給明帝行了跪拜禮,“奴才參加陛下。”

    “起來吧。”明帝垂眸看著他,沉聲道。

    小內侍恭謹的站了起來,手垂在兩旁,卻沒有立刻將發生的事情說出來,眼中微露的閃爍神色,顯然是很忌諱其他人在場。饒是他不是時時刻刻與西戎使者們見面,從與大雍風格迥異的服裝上也能猜出赫連安元和赫連安素的身份。

    而在場的誰人不是在朝廷裏面摸打滾爬之中長大的,小內侍所顧忌的原因早就看了個分明。因為明帝在此,禦鳳檀和雲卿此時不便開口,但是赫連安元顯然就沒這個意識了。

    他冷哼了一聲,滿含戾氣的雙眸嗤笑得看著小內侍,口中噴著鄙視的語言,“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說的,還要躲躲閃閃,不是說急事嗎?怎麼這會見了你們的陛下,又一個字不說了!”

    話語裏的不滿與憤恨任隨便一個人聽了都知道他內心的不滿,更何況他狼狽的樣子和難看的臉色,以及屋中桌椅倒亂的樣子,都說明著赫連安元剛才吃了虧。

    這‘你們的陛下’幾個字聽在耳中,帶著一股不尊重的意味,禦鳳檀見此淡淡的一笑,微皺的眉毛舒展了開來,面容也如靜上水波緩緩泛起漣漪,看著赫連安元,聲音不大不小又異常清晰道:“太子和安素王既然知道陛下是大雍的陛下,也明白事情亦是大雍的國事,即便西戎來訪,兩國之間的政事是互不相干的。我們國家的內侍當然要避諱,若是不論任何場合,不分任何人就將國家要事隨意宣傳,若是有那不懷好意的小人想要借此偷聽之後,起上風波,豈不是於我大雍無益?”

    這已經是禦鳳檀今日第二次暗指西戎人為小人了,赫連安元被氣的話也說不來,只能用眼神表達著自己的憤怒。禦鳳檀說的沒錯,內侍要說的事,很可能是關係著國家的大事,他們就算是貴客,也不可能能參與到大雍的國事之間,相反,就算結訂了友好聯盟,兩國之間反而會更加防範。

    明帝的眼眸裏透出一抹滿意的神色,望著禦鳳檀嘴角浮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這個侄子果真沒讓他失望,機智明辯應對起來比起禮部尚書林新還要更上一籌。他點頭到,揮手之間便見帝王的儀容氣度,玄色的大氅隨之一動,對著內侍道:“你隨我到內室,將事情稟報。”

    “是。”內侍跟隨在明帝和侍衛的身後,進了隔壁的偏廳裏,侍衛隨後將門關上,不讓任何聲音透露了出去。

    而禦鳳檀待明帝進去了之後,轉過頭來望著雲卿,問道:“有沒有不舒服?”從進來之後,他就一直想和雲卿說話,以兩人目前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表達關心其他人也別的話說。

    雲卿搖搖頭,透過窗口投射進來的雪光,交相輝映在室內的燭光之中,禦鳳檀的雙眸像是纏上了昏黃的煙霞,沉醉迷人。

    室內銀白大氅的男子與翠色披風的女子相互對望,那明亮的眼眸撞到一起,竟有一種讓人生出了華光鼎盛的錯覺,恍若屋中都生出了光芒,竟覺得如此登對。

    赫連安素看著這一幕,雖然只有簡單的一問一答,可不知怎麼,讓他產生了一種感覺,這兩個人像是一體般不可分割,他們對視的模樣是那般的和諧和美妙,特別是沈雲卿那白瓷美玉一般的側臉在這時綻放出一種別於平日裏的光芒,讓他覺得很刺眼,心裏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眼眸中閃爍的神色裏帶著一絲暗色。

    於是,有人在這個時候出聲破壞了這份於緊張中曇花一現的靜謐。

    “她當然沒什麼不舒服,本太子又沒有動手!”赫連安元吭哧的喘著氣,粗礫的肌膚因為過度生氣而黑中透著一股紫紅,赫然的替雲卿回答了禦鳳檀含情脈脈的問答。

    好好的你插什麼嘴!

    雲卿心裏不滿的收回與禦鳳檀對視的視線,側過身來望著正一臉不鬱的赫連安元,今日赫連安元可是沒有討得一分好處,動手又打不過禦鳳檀,說也說不過禦鳳檀,可饒是如此,這位西戎太子還是忍不住要出言奚落一番。

    赫連安元在國內是很暴躁的,然而國內他位分尊貴,又有母族強大的靠山,稍微有些不愉快,立即就處理了,到了大雍之後,雖然是貴客,到底是客人,這樣的優勢蕩然無存,更何況是遇到了禦鳳檀,禦鳳檀性子不羈,御前拔弓明帝都可以就這麼放過他,就算赫連安元是西戎的太子,禦鳳檀要打照打。

    然,雲卿自己也是看到赫連安元的臉就來氣,此時看他屢敗屢戰,倒是生出幾分可憐的心情,但是雲卿對待起自己的敵人,這樣的可憐只不過是看著對方連連落敗好笑產生的,並不是袒護之心,眼下聽的他再此出言,便微微一笑,眼底帶著一抹淡淡的惡意,“可不是,太子倒是想動手,可惜只顧著和我聊天了,耽誤了好時間,如今再有什麼想法,也只能悶在肚子裏了。”

    “你!”赫連安元就算是個笨蛋,此時也知道雲卿開始和他說什麼貴順郡主的事是在拖延時間,等待人過來救她了,想起自己開始被雲卿左繞右繞弄的時時思忖,不敢下手,氣的抬手一拍桌子,憤怒過頭的赫連安元習慣性的用右手一拍,剛好拉動禦鳳檀一掌拍碎的肩膀處,拍完之後,一股拉扯的劇痛從肩膀處的骨頭裏傳出來,疼的赫連安元呲牙咧嘴,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將旁邊的侍衛嚇得不輕,急忙上前查看,生怕這位太子殿下來大雍一趟,生生把胳膊搞廢了。不然的話,等回到了西戎,他們這些侍衛會被西戎王活活殺死的。

    赫連安素一看到兄長如此,指揮了侍衛趕緊看傷口,眼底帶著一抹淡淡的厭惡和無奈。就赫連安元這般的頭腦和脾性,若不是投胎生在了王后的肚子裏,在眾多兄弟之中,絕對不可能被父王看上且注意到。而正是因為如此,母親出聲卑賤的赫連安素也不得不先依附在赫連安元這棵大樹上,借著他的滔天權勢,來發展自己的樹幹,壯大自己的枝葉。

    雲卿看著又是一團忙亂的西戎侍衛們,眼底流露出一絲笑意,赫連安元可真能自我折騰啊,不過有他這樣的人,很多事才好辦。她眸子微微移動,淺淡的目光在一臉關心和擔憂,正在勸赫連安元的赫連安素上流連,若是個個都像這位安素王城府那麼深,這個世界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了。

    須臾之後,偏廳的門打開了,明帝在侍衛的護送中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小內侍。

    雲卿不知道小內侍所傳的是什麼重要消息,然而在明帝的臉上,現在也看不出任何的東西來,顯然在偏廳中的時候,明帝已經知曉了事情,有什麼情緒也在裏面表露了出來,眼下是他調整後的模樣,只有那因為緊緊皺眉後留下的三兩道痕跡,讓雲卿猜測發生之事一定不小。

    明帝出來之後,目光先是在赫連安元那一堆人上看了一圈,幽深的眸光裏含著一抹讓人無法忽略的壓力,將赫連安素和赫連安元的注意力都拉了回來。

    赫連安元因傷坐在椅上不能亂動,而赫連安素則站了起來,平靜裏帶著深沉的雙眸同樣注視著明帝。

    只見明帝朝著身旁的一個侍衛簡單的吩咐了一句,侍衛立即領命,走到了院子中,再進來的時候,身後跟著刑部尚書呂雙木和禮部尚書林新。

    原來兩人從開始的時候便跟著明帝到了此處,只是那時因為是聽說赫連太子和韻甯郡主一起被綁架。而韻寧郡主是女子,又是瑾王世子的未婚妻,如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他們兩人看到便是不敬,如此才待在園中,避諱開來的。

    現在確定雲卿並未有什麼傷害,明帝自然將他們兩人喚了進來。

    “赫連太子綁架本朝韻寧郡主一事,交於你們兩人處理。”明帝揚聲吩咐,顯然話語裏已然對今日之事做好了定論,他已經親眼看到了事實,不需要再費勁心力去找什麼證據,帝王雙眼看到的便是事實。

    赫連安素平和的雙眉聽到這句話後,終於皺了起來,雖然已經是下了定論,西戎再不能以貴順郡主提出其他過界的要求,然而還有其他的需要議論一番,他立即向前一步,“陛下,請問太子被瑾王世子無故打傷之事,可有定論?”

    既然綁架一事已經沒了迴旋商量的餘地,那麼赫連安元也不能無端端的給人打了。

    明帝聞言,眼中並沒有驚訝的神色,而是將視線投到了禦鳳檀的身上,顯然還是等著禦鳳檀自己開口來說。

    “我和赫連安元之間的事,是兩個男人之間的事,他綁架了我的未婚妻,任是個有血性的男人看了都會動手……”禦鳳檀面帶寒霜,幽黑的眼珠如同浸在冰水裏一般,透著攝人的寒意,在赫連安元和赫連安素之間回轉,“更何況,是赫連安元先對本人對手的!技不如人,有何話說!正可謂,朋友妻不可欺,何況赫連安元和我之間,還沒有到如此交好的境界,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大雍,哪個男子都會如此處理。當然,你們西戎人若是看到這樣的事情,還要請對方去喝酒唱歌,那我也只能說國與國之間風俗不同了!貴國人心胸寬廣到如此博愛,怕是無人能及!”說罷,還甩了一下袖子,白色的錦袍隨著一晃,在半空中劃出疾快的雪痕,顯示著主人心中極大的憤怒。

    禦鳳檀的口才在這裏讓明帝真是大大開了一次眼界,特別是最後一句話,將赫連安素再要說下去的話堵的死死的。

    若是赫連安素再要開口追究此事,那就等於認同了禦鳳檀所說的,西戎男子看到妻子被人抓走時,看到對方都是客客氣氣的,一點兒憤怒都沒有,還要請去吃飯,這不單單是說了一個人,而是說了全部西戎男子,傳出去只怕一下就會成為全大雍的笑話,以後西戎的男子們還要怎麼抬頭做人?

    西戎王也是個男人,他聽到這樣的傳言,便會覺得自己和國家受到了侮辱,到時候追究下來,赫連安元這件事戳出來倒還是小事,赫連安素外交處理不適當,造成這麼大的不良影響,才是真正的大事。這些年赫連安素好不容易暗地爭取了大臣的支持,若是這件事傳出去,豈不是讓他一腔努力都化為春水東流去?

    權衡之下,赫連安素只有忍了下來,雖然眼眸裏閃爍的光芒揭示了他的不甘,然而在面對禦鳳檀的時候,他實在是覺得心有餘悸,這樣的男子幸虧只是王爺,若是一國的皇子,西戎和大雍之間的戰爭只怕不會再是面前這種平衡的狀態了。然,赫連安素面上的笑容卻看不出一點半點其他內容,從微忿轉變成和緩的笑容,雙眉也如風吹開,平展了開來,聲音充滿了求和的意思,“我進來的時候,並不知道是兄長先動的手,世子一時氣憤,但最終傷了我國的太子,只怕回國之後我不好向父王交代。”

    明帝看到西戎的人今日在這裏吃癟吃的狠了,心裏只覺得痛快,赫連安素這話表示禦鳳檀打了赫連太子也是白打了,現在只求個公眾說法,於是明帝本著見好就收的態度,徐徐道:“赫連太子受傷一事,朕一定會著太醫跟隨,每日診斷,一定要用最好的藥物最快的速度,將赫連太子的傷治癒。”

    赫連安素也知道,這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結果了。看禦鳳檀一身散發著寒意,臉容繃緊的模樣,不用想,他絕對不會道歉的,而且這事,若是從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禦鳳檀的確沒有做錯。赫連安元綁架了人家的未來妻子,還先動手要打人家的男人——當然了,先動手的原因,赫連安素猜測,可能免不了禦鳳檀刺激了赫連安元的因素。

    眼看赫連安素沒有異議了,明帝心中還記掛著剛才小內侍來稟報的事務,眼眸在屋中一掃之後,便朝著一直在一旁的一直沒有出聲的刑部尚書呂雙木和禮部尚書林新道:“朕先回宮,你們處理此事後,晚上向朕稟報。”

    “是,陛下。”刑部尚書和禮部尚書一起應道。

    明帝讚賞的看了一眼禦鳳檀,隨後餘光掠過雲卿的面容,在侍衛的保護下,踏上了回宮的馬車。

    禦鳳檀,雲卿,呂雙木,林新恭送明帝出了屋子後,刑部尚書呂雙木此時便笑著對雲卿道:“韻寧郡主,此事陛下交于本官打理,可否將事情口述一遍給本官知道。”他出來的時候,身邊跟隨著筆錄官員,雲卿說的時候,筆錄官員會記下來,雲卿到時候負責簽字便等同於口供了。

    雲卿望著呂雙木方正的臉龐,不知道是不是在刑部這樣充滿了戾氣和血腥的地方呆得久了,作為刑部尚書的呂雙木臉上表情十分刻板,雙眉濃黑似墨水潑過,雜亂中帶著一股肅意,讓人看到他,心裏便會不知不覺的想要說出實話。

    而禮部尚書林新則與他完全相反,圓臉帶笑,頜下留著小短需,充滿了親切的意味,這大概也和所任的職位有著密切的關係。

    她配合的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講述給刑部尚書呂雙木聽,當呂雙木提出問題的時候,她也認真的回答,語氣平和,且一直很有耐心,美麗的臉龐上沒有露出一絲不耐煩,這讓呂雙木對於這位從商人變成郡主的女子產生了好感,一個人的脾性如何,在這樣的時刻,其實大部分人都會暴露出來的。

    被刑部問話錄口供的人,大部分都是有不好的事發生,所以很多人的會露出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暴躁,陰鬱,缺乏耐心,或者會用身份來壓人,但是沈雲卿由始至終都顯示了極好的教養,這讓呂雙林這種武官出身,大大咧咧,又比較保守,一直覺得商人出身的女子擠入京城上流行列,顯得有些突兀的人也覺得明帝能給沈雲卿賜予郡主之位,並賜婚于瑾王世子,的確是有她的個人魅力所在。

    只是他還是微有疑惑,京中的皇商還有其他幾家,但是那些皇商雖然富裕是富裕,然而其家中的小姐,很少有像沈雲卿這般的氣質。一個人的禮儀可以一兩年培養到天衣無縫,但是氣質卻不是錢財可以堆砌出來的,聽說沈家的規矩比起京中的豪門來並不少,這倒是有點稀奇了,普通的商戶哪里會有這般注重禮節的,也許是因為其母是謝大名儒的女兒吧,到底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女子,到了商賈之家做主母,風度依然保留在骨子裏。

    不過這個不是呂雙木關注的重點,他仔細的聽完雲卿的口供,覺得沒有地方再問的時候,接著就去和赫連安元錄口供了。

    然而赫連安元今天窩了一肚子的火,心情極度不好,呂雙木再來問的時候,顯得很不耐,用完好的左手一揮,臉色鐵青道:“剛才她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還要本太子說什麼,沒什麼好說的了。”

    可呂雙木既然能穩穩坐在刑部尚書的位置數年,就不是那般好打發的,他面無表情的望著赫連安元,根本無視這位太子殿下滿身陰森的氣息,沉聲道:“請太子配合本官的工作,錄好供詞,陛下的吩咐本官今晚要將供詞呈上,若是太子一直要拖拉的話,本官也只有陪在此處了。”

    如今天色已然飄黑,冬日的夜晚像是有一層厚厚的冰雪壓在天空之上,墨黑的天空透出冰層裏的灰藍,夾在在肆無忌憚的狂風之中,將整個天越城的溫度又足足拉下了幾分。

    這院子雖然是赫連安元他們秘密置下的,然而來此處大多數接頭和商量事務,居住的話,未免大雍起疑,多數居住在皇宮驛館之中。

    白日裏呆上一會還好,此時便是男子坐在這冰涼昏暗的屋中,窗上薄薄的紗紙擋不住往屋內蔓延的寒氣,由於久坐,活動的範圍又僅僅限制在屋內,穿在靴子中的腳指頭也凍得有些木了。

    當然了,屋內多數人都是習武之人,稱上這麼一個晚上問題不大,但是心裏還是會很不舒服,有著暖和的屋子不去,呆在這裏,這讓養尊處優的赫連太子怎麼受得了?

    赫連安素知道自家兄長今日是犯了倔病了,一而再的受到打擊,只得和禮部尚書林新說抱歉,過來勸著兄長,好一會兒之後,赫連安元才答應了,哼道:“是你好性子,若不然,咱們就在這呆著,看誰熬不過!”

    他一雙眼睛狠狠的瞪著雲卿和禦鳳檀,幾乎要將目光化作實質,赫連安元早就看出雲卿受不了凍,一雙雪白的素手冷的有些發青,兩隻手握在一起取暖。他反正有武功冷不死,沈雲卿能冷的嗎?

    禦鳳檀一把擋在他的面前,雖然曉得赫連安元此時的目光中沒有其他的意思,可赫連安元看著雲卿,他就是不舒服。他薄唇帶著冰淩般的利度和冷度,似笑非笑道:“太子,你若是要在這熬,就熬吧,我送韻寧郡主回府了。”他早就看穿了赫連安元所想,想將卿卿凍病,妄想!

    赫連安元聽到他要將雲卿接回去,頓時明白自己的意圖又被禦鳳檀看穿了,恨的直咬牙,“不是沒錄好口供不能走嗎?她怎麼可以走,你們對待大雍郡主和我的態度完全不同!”

    刑部尚書聽著赫連安元的話,冷哼一聲,這個太子,綁架了韻寧郡主也就罷了,如今還出這樣的心思,剛才雲卿給他留下了極好的印象,所以呂雙木此時本來可以不開口的,但他選擇了出聲,“太子,韻甯郡主的口供已經錄好簽字了,此時天色已晚,她可以先行回府。太子殿下若要好好的想一想事情的前後,本官在這裏奉陪就是。”

    林新看了一眼呂雙木,其實如果嚴格來說,雲卿也必須留在這裏,因為這份口供要呈交給陛下,到時候兩人對不上的地方,必然還要盤查。呂雙木想來是鐵面無情,今日卻為了韻寧郡主開了例外,看了一則是由於這些天,西戎人趁著自己占了理,使勁的折磨刑部和禮部兩個部門,處處挑刺,沒事找事,讓這位呂尚書不滿,二則是這位韻寧郡主又得了人的好感了。

    他看了一眼雲卿,被綁架到了現在已經過去了大半天,從臉色雪白和她發青的雙手來看,她一定是不好受的,然到了現在,她沒有露出一絲不喜,也沒有一句抱怨,這確實是大家閨秀中一等一的好品性,再加上那般的美貌,任誰看到都有幾分喜歡的。

    “那就等我錄完了,才能走。”赫連安元對大雍的律法還是有著一二的瞭解,知道大雍的官員是故意的,也不再硬著來,而是要求開始錄口供了。

    他想借著慢慢述說來拖延時間,而呂雙木也是久在刑部之人,常日看到的都是狡猾無比,滿口狡辯的犯人,豈會看不出赫連安元這點心思,他這份口供便採用自己問赫連安元答的方法,用了一炷香的時間,便讓赫連安元簽字了。

    赫連安元這時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竟然沒有再次出言挑釁,而是執筆直接簽好,呂雙木將筆錄官員記錄的供詞看了一遍,檢查簽名手指印都沒有問題才讓人好生收起來。

    隨後便去找禦鳳檀將下午發生的事情記述下來,而赫連安素則和林新關於此事,進行外交上的牽涉。

    而雲卿則抱著禦鳳檀讓人燒了熱水填進去的小手爐取著暖,看著和自己一樣冷的流翠,喚她把手一起放上來。

    雖然這樣的動作在院子裏做了無數回,就算雲卿喊流翠和她睡一個鋪,流翠也不會太推脫,然而此時在外面,流翠雖然冷的狠了,仍然搖頭,小臉凍得白白的,道:“現在小姐是郡主了,若是和她一個丫鬟抱一個手爐,大雍的人看到了沒事,讓西戎的人看到,莫又要說小姐的不是了。”

    雲卿沒想到流翠一下子想的這麼多,只是看她說話的語氣,剛才赫連安元確實是讓人太過不悅了。她笑了笑,正要拉流翠的手放手爐上暖暖。

    就聽到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韻寧郡主,你是要和個奴婢一起用手爐嗎?”

    雲卿微微皺眉,坐在椅上轉頭看去,赫連安元走到了身邊,他已經整理好了一切,除卻肩膀處因為包紮了繃帶而顯得有點隆起,身上散發了一股藥味外,看起來倒又是那般狂妄的姿態。他的樣貌是極為張揚的,深凹的雙眸和凸起的隆眉配合著此時的表情,讓人看了便覺得不舒服。

    她飛快的一笑,然後迅速變成面無表情的坐在位置上,表示自己很有禮儀,已經打了招呼了。

    赫連安元皺了皺眉,眸中的狂躁之氣一時爆了上來,猛然的往雲卿所在的方向走近,雲卿斜眸,用餘光看了他一眼,“太子受傷了,還是好好休息,若再靠近,侍衛一會不小心又碰到你的肩膀,說不定就會殘廢了。”

    此時,雖然其他幾人都在隔壁的屋中談事情,但是禦鳳檀讓大雍的侍衛守在了這間屋子裏,一旦發現了異動,就會沖上來,而現在的赫連安元戰鬥力不值一提,若動起手來,一定會吃虧。

    赫連安元哼了一聲,目光不著痕跡的掠過後面隨時待發的四名侍衛身上,他們的眼眸一直盯在自己的身上,就像雲卿所言,一旦有什麼動作,這些侍衛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出手。到時候若是再受傷,也是白受了。

    他反身坐到雲卿身邊,隔了一個茶几的位置上,語調裏卻是沒有絲毫後退之意,“你膽子倒是真的不小。我倒是少見你這樣的女子,生的這樣美貌,還挺有點機智的。我身邊的侍妾裏沒有你這樣的,若是你覺得不錯,跟我去西戎,做我的太子妃吧。”剛才赫連安元已經考慮了一番,今天這些事讓他也覺得雲卿是有些聰明的,與其娶個沒大腦的放在身邊,不如弄個能幫著自己對付其他皇子的。

    他說的那樣理所當然,目光在雲卿面容上流連時,露出了驚豔之外的情欲之色,嘴角挑起一抹曖昧的弧度,低聲道:“你嫁給禦鳳檀,也不過是個世子妃,若是嫁給我,就是西戎太子妃,等我登基後,你就是西戎往後,除了我,就是你最大了,兩相對比,相信你知道誰是最好的選擇了。”

    不知道這位太子的腦回路是怎麼走的,雲卿只有佩服,既然赫連安元都說她有點機智了,難道她不會想到背井離鄉去幫助一個敵對國的男人,對她來說,是最愚蠢的行為嗎?到時候兩國開戰,她難道要幫著西戎來打大雍?!更何況,她對赫連安元說的這些都沒有任何的興趣,因為就憑赫連安元的本事,很難說會不會被赫連安素或者其他兄弟拉下臺。

    耳中聽到從偏廳過來的腳步聲,雲卿唇角帶著一抹向上的弧度,語調輕柔且緩慢道:“太子殿下,你若是能登基再說吧。你今日把我綁到這裏來,不覺得是一個很失策的舉動嗎?安素王是你的謀士,難道他從來沒有和你說過,這個舉動的弊端大過於利端嗎?”

    赫連安元聽到第一句的時候,眸中蘊了惱意,然而再聽下去,眸中卻是一怔,定定的看著雲卿的牡丹顏,腦中卻沒了欣賞美色的心情,而是想到了其他。

    他自從知道禦鳳檀賜婚的物件是韻寧郡主,也是原本應該是自己太子妃的沈雲卿之後,便一直有種強烈的被騙的欲望,這樣的欲望使得他難受到了極點,特別是貴順郡主是被薛東穀派人裝扮成馬賊,在他的出使隊伍中殺掉,讓他覺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赫連安元由於出身好,不到成年就被封為了太子,一枝獨秀立在眾多的兄弟之中,而赫連安素因為母親出身卑弱,在一起讀書的時候經常被其他王子欺負,赫連安元帶著一種救助小貓小狗的心情,幫助了赫連安素一次。從那以後,赫連安素就一直跟隨在赫連安元的身後,做起了他的跟班。

    雖然一直很多人嘲笑赫連安素不像個王子,反倒像是赫連安元的奴隸,赫連安元聽了後還生了兩回氣,可赫連安素自己渾不在意,只說對赫連安元充滿了感激之情,小時候若沒有他出手救了赫連安素,他早就不知道餓死了,或者被打死了。因為赫連安素的存在,證明瞭自己的偉大和實力,赫連安元便將赫連安素歸於自己這一黨了,並且隨著年齡的增大,赫連安素看著不起眼,卻說話做事都能讓赫連安元覺得很舒服,有赫連安素在身邊,赫連安元處理事務都習慣問一問他。漸漸的,赫連安元就把赫連安素當作了自己的心腹。

    所以這一次,赫連安元想要擄走雲卿,是和赫連安素說過的,但是赫連安素當時也說,這是一個極好的辦法,絕對能屈辱了禦鳳檀,搶走他的未婚妻。正因為如此,他才放心大膽的做。

    然,到了現在,再看回去,他這件事做的的確是愚蠢極了,並沒有討得任何一個好處,就算真正的侮辱了沈雲卿,帶來的也將是更大的麻煩。

    可是赫連安素跟著自己這麼多年,辦了很多事,出了很多主意,並沒有什麼逾越的地方,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從動用了母族的力量,使得赫連安素早眾多弟兄裏是比較早封王的人。

    赫連安元有些矛盾,他深邃的雙眸望著雲卿,在暴躁之中帶著懷疑,審視著面前這個女子,她是很機智,也許她是故意這樣來挑撥自己和安素的關係……

    雲卿抱著暖爐暖好了手,然後將暖爐遞給流翠,“給你。”

    流翠搖頭,“小姐,你捧著,奴婢不冷……”

    雲卿目光落到她透紫的小手上,使得流翠不由的縮了縮,但是大家丫鬟的規矩教導出身的流翠不可能弓著身子將手縮到袖子去,只能用力的蜷縮起來,仍然露出了一點點手部的肌膚,雲卿淡淡的抬起眼眸望著她,一語不發的將手爐遞過去。

    流翠雖然不想接過來,但是跟隨在雲卿身邊將近十年,也知道雲卿這個表情便是決定不會更改的,抿了抿凍得有點發白的唇,接著了過來,那掌心的溫度一下冰到了心裏,冰到了眼中,讓她眼中生了霧氣。

    雲卿微微一笑,這才轉過頭來,望著赫連安元,抬手扶了扶頭上的釵環,清淺的聲音緩緩從同樣有點發白的唇中冒出,“剛才的話有點唐突了,因為看安素王來的這樣快,想必太子和安素王是商量過的。太子若是真心要和大雍友好共處的話,這樣的事情還是少做的好。”

    有些話,點到為止。她說多了,反而讓赫連安元以為她是蓄意挑撥,而剛才那一系列的動作,讓赫連安元只覺得她是無心說的,畢竟誰也不會在挑撥人的時候,還記得將手爐給身邊的丫鬟使用的。

    差不多同時,禦鳳檀和呂雙木,林新和赫連安素都走了進來。

    赫連安元抬頭望了一眼赫連安素,收回視線,投到了站到了雲卿身邊的禦鳳檀身上,出言道:“世子,虧得你還通知安素到這裏來,是要將事情越鬧越大嗎?”

    他突然出言發問,讓所有人都覺得這太子真是死攪蠻纏,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還要針對瑾王世子,還有意思嗎?

    只有雲卿淡淡的一笑,倒了一杯剛沖的新茶,端起白瓷的茶盞,在唇齒之間品味那淡而悠遠的茶香味道。

    禦鳳檀眉毛一揚,在雲卿和赫連安元之間飛快的掠過,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當時太子你和郡主的實際情況並不清楚,在未查清楚之前,我並沒有冒然的通知安素王,怎麼,難道安素王不是和太子一起到的這裏做前後接應的嗎?”



正文 145 感情昇華

    扣人心弦的悅耳笑聲卻讓赫連安元面色一沉,他的確沒有告訴過赫連安素,他綁架雲卿的事情會在今日今時,在這個宅院裏面進行。而西戎在大雍擁有的莊子,還有另外好幾處。

    赫連安素在接收到赫連安元的陰沉的目光時,心中便咯噔一聲,目光移到雲卿的面上,只見她面色淺淡,半垂著鳳眸,長睫在燈光下打出了青色的陰影,看起來恭順而溫婉。但是赫連安素知道這只是一個假像。

    依照沈雲卿和赫連安元相鄰的位置,剛才兩人一定聊了什麼,才讓赫連安元會這麼沒頭沒腦的對著禦鳳檀問出這麼一句話的。而赫連安元問話時禦鳳檀的否認,讓赫連安元心中肯定生了巨大的疑問。

    但是此時,絕對不是解釋的好時機,他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氣定神閑的雲卿,掠過她平靜無波的面容,然後轉身與刑部尚書呂雙木和禮部尚書林新道:“今日的事情不知兩位大人已經記錄清楚了嗎?”

    “謝謝太子和安素王的配合,已經記錄了。等從院子裏出去,本官會和林大人一起將筆錄和事情的處理協商與陛下呈上。”呂雙木的聲音和外邊的風雪差不多,都是冷颼颼,硬梆梆的。他們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呆得太久,辦事之後就使人送赫連安素和赫連安元回去。而雲卿則由禦鳳檀護送回家。

    此時天色已晚,禦鳳檀早就吩咐了人備好了一輛馬車,流翠將雲卿扶上馬車後,自己上了沈家的那輛,而雲卿自然是上了禦鳳檀上的那輛更加寬敞,而裏面早就佈置的暖融融的馬車。

    車廂內燒了小炭爐,一下將外邊的寒冷驅散了開來。淺紫色的錦緞釘在馬車的四壁上,淡淡的花紋流光的色澤,一流的緞料和製造車廂中所用物具的材料,都顯示出車廂主人高貴的身份和獨特的品味。

    雲卿坐在軟塌上,望著禦鳳檀正笑眯眯的望著自己,神情那般的專注,專注到她都略有點緊張,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髮髻,略為羞赧道:“是不是冷的臉色很難看了?”

    女子在心愛的人面前總是很在乎自己的衣帽容飾的,剛才在西戎人面前,雲卿是挺直了腰背半分不見瑟縮,如今到了車廂內,和禦鳳檀這麼兩人相對,就想起自己凍了一個下午,臉色說不定白得發青了。然而一問出來,又覺得自己有點太過在意了,不禁咬了咬唇。

    禦鳳檀見雲卿秀致的眉頭輕輕的顰起,眉間帶著一抹似羞還惱,唇角揚著一抹淺淡的笑意將雲卿這不多見的小女人羞態落到心底,只覺得喜歡的不行,他輕輕的拉著雲卿的手,讓她坐到自己的身邊。

    他的手滾燙而溫暖,包裹著雲卿冰涼的手心,連掙紮都不捨得。

    “現在沒那麼冷了吧。”禦鳳檀用自己的手心溫暖著雲卿冰冷的小手,面上帶著深深的笑意,凝視著雲卿的面容。

    他覺得自己似乎怎麼都看不夠雲卿,一時不見,就會想念起她,如今只能不定時的見見面,待到成親之後,就可以日日夜夜的兩個人在一起了。

    “你讓人添了手爐之後好些了。”雲卿將手蜷縮在禦鳳檀的掌心,大大的手掌包裹著自己的,除卻溫暖之外,還讓人覺得有一種安全感,她朝車簾外看了一眼,問道:“這次的事情,陛下有沒有起疑?”

    禦鳳檀道:“沒有。西戎綁架了你,讓陛下知道,只有好處,如此一來,西戎以後也不能再壓制著大雍了。而且事情我都是按照正常的態度處理的,沒有留下破綻。”

    雲卿點點頭,既然如此就好。今日的事情當然不是像赫連安元所想,是他綁架了雲卿,而是雲卿等著他這條魚兒上鉤。否則的話,以禦鳳檀安排在雲卿身邊的暗衛,赫連安元想要這樣的綁走雲卿,實在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那些暗衛曾經擊退了薛家和四皇子派來的暗衛,實力可見一斑。

    禦鳳檀的視線落在雲卿白似凍玉的臉頰,那昏黃的燈光打在她的身上,在美麗之中加上了一層夢幻般的仙意,只是在這層朦朧的仙意裏,禦鳳檀的眸子裏卻延伸上了點點寒意,手掌微微用力的握住掌中的玉手,語氣中責備道:“這次你實在是太大膽了,拿著自己去冒險,若是暗衛沒有及時通知我,或者是萬一赫連安元一時做出其他的事情,或者……”

    一根食指豎在了禦鳳檀帶著擔憂和抱怨的話語的唇上,微涼的觸覺讓他停下了話語,看向手指主人那雙眼波流轉煙波浩蕩的鳳眸。

    “現在我安然無恙的在你面前,不是嗎?”雲卿望著禦鳳檀的狹眸,那墨玉般漂亮的長眸讓她心中生出一股醉然,柔聲的勸慰自口中流出,“你的暗衛一直跟隨著我的,若是有事,他們肯定會出現。再者,赫連安元的性格你最清楚了,他雖然暴躁,但卻不是一個蠢到極點的人,他在乎的是西戎的王位,只要針對他這一點下手,他便不會貿然的對我動手。”

    禦鳳檀看著她充滿了自信和睿智的清澈雙眸,這種她獨特的氣質使得雲卿在群芳之中吸引了他的視線,然而這樣的自信也讓他不得不為雲卿的一些想法而充滿了擔心。他一手拉著點在唇上的手指,輕輕的一吻,目光深情而專注,“傻瓜,就算十成十的有把握,我依然會擔心的。”

    雲卿微抿著唇,目光裏浸著暖意,她反手握住禦鳳檀的手,解釋道:“你知道赫連安素是個不簡單的人,這幾天他私下有動作,想要和薛國公取得聯繫,將此事反咬到赫連安元的身上。若是這樣的話,那薛東穀一旦被放出來,薛家依舊和以前一樣。所以,必須要讓赫連安素沒有這樣的機會。”

    禦鳳檀看著雲卿分析的模樣,她所想的事情總是考慮得極遠,而且思維非常縝密,在不經意之間就將人的心性和動作記下來,細細研究。這一切看起來非常簡單,其實是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分析和計算的。

    就像剛才,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話,赫連安元卻因此對赫連安素產生了懷疑,只要赫連安元不再像以前那般全心全意的相信著他這個王弟,赫連安素的動作就會處在被人監視之下。

    赫連安元是定然不會和殺害了貴順郡主的薛家合作,他的倨傲和自大不允許他這樣做,但是赫連安素不同,只要能將赫連安元扳倒,赫連安素肯定會從中得到很大的益處。而這次薛東穀的事情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雲卿此次被綁架,看起來是她受損,但是為了兩國的邦交,明帝一定會將此事壓下來,根本就不會傳出去。而真正受益的則是明帝自己,一場沒有造成任何傷害的綁架案,使大雍的外交不處於下風。

    當然了,最後的贏家,自然是雲卿,她這次是一定要讓薛家受到懲罰,赫連安素休想替薛東穀洗脫這個罪名。

    想到這裏,雲卿嘴角浮上了一抹笑容,清淺之中帶著一股濃濃的狡黠,“相信回去之後,赫連安元必然會好好的看著赫連安素,也會好好的看著那名人證的。”

    想到赫連安元綁架雲卿的目的,禦鳳檀眼底的寒意冒了出來,輕哼道:“若不是看著他還有點用處,真想直接將他打成殘廢!”

    想起禦鳳檀和赫連安元對打時候的情景,雲卿當時也有些後怕,好在禦鳳檀的武功不錯,沒有讓赫連安元占到半點便宜,她目光中含著點點擔憂道:“虧得你當時想好了應對的法子,否則的話這樣的事情少不得被西戎人拿來說嘴。”

    禦鳳檀眨了眨長眸,臉上露出一絲孩子般的笑容,“當時就是想揍他,事後才想到了說法。”

    雲卿聽到禦鳳檀這番話後,唇角的弧度挑的越發的高,當初看到禦鳳檀打赫連安元的時候,她就覺得無比的有安全感。

    雖然赫連安元是西戎的太子,是大雍的貴客,可是禦鳳檀並不因為他的身份,看到他綁架自己,就不動手,反而是狠狠的教訓了他,就算明帝在面前,他也毫不留情的揍了赫連安元一頓。

    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心愛的男子為自己將壞人狠狠的收拾一頓,還是就在眼前將壞人收拾的慘兮兮的,頓時就能讓任何女子傾心不已了。

    若是換成了當初的耿佑臣,就算妻子被綁架了,為了自己的前途和前程,揍人就不要想了,不會將妻子親自送上門去當作官途的鋪墊就已經是很對得起人了。看看現在韋凝紫就知道,當初他娶了韋凝紫,還沒幾個月就能為了前途和二公主勾搭上,將正妻貶為妾室,在二公主進門之後,心狠手辣的對付韋凝紫,耿佑臣一點兒護著的舉動都沒有。

    看看韋凝紫過的那淒慘得日子就知道了,現在韋凝紫和秋水被鎖在一個小院子裏,身邊就跟著兩個丫鬟,除了每天送水送飯的人,她們兩個活動範圍就是那麼個小院子,缺食少衣更是預料中的事,而且任何人都不得求見,完全將兩人與世隔絕了起來。秋姨娘去公主府想見妹妹,回來之後,暗暗的哭了好幾回,還求過謝氏幫忙將秋水救出來。

    雲卿自然不會同情秋水,路是她自己選的,當初秋姨娘勸了多少話,讓秋水不要為妾,她卻偏偏要去做。但是更可笑的是耿佑臣這個男人,對前任妻子韋凝紫,他害怕二公主的權勢,雖然心裏想著對不起,然而實際上卻沒有做出任何舉動,起不到保護的作用,對現任妻子二公主又是沒有情意,當達不到自己想要的利益之時,就避之不及。女人嫁人如果嫁給這麼個狼心狗肺,無情無義的男人,一生可謂是毀了一大半。

    正因為如此,禦鳳檀的此舉讓她感覺十分熨貼,心裏是又軟又酸又甜又暖,好像要化成水了一般。

    當粉紅的唇瓣在禦鳳檀的臉頰輕輕印下一個吻時,雲卿才意識到自己做出了什麼,飛快的退了回來。

    “卿卿,讓它留得久一點,就好了。”在一瞬間的忪怔之後,禦鳳檀的心底像是一霎那綻放了無數的煙花,興奮的眼底都綻放了亮光。雖然不知道卿卿為什麼突然吻了自己,雖然有點遺憾只是親的臉頰,但這是雲卿主動親的他啊,意義完全不同。

    雲卿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就湊上去吻了,然而那一下,是真的很想親一下禦鳳檀,也許是車廂裏只有兩個人,溫度暖和而氣氛太過美好,讓人不禁的醺醺然……然而,雲卿知道,自己感動的是禦鳳檀的心,這個男人的的確確是值得她依靠的。

    她低著頭,長髮自肩上流下,似一朵靜靜佇立的蓮花,有著不動而妖的芳華。

    禦鳳檀腦中立刻出現一句話——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面前的女子便是這世上最好看的風景,她的面上浮著一抹粉粉的紅色,她的眉是兩片黛青色的柳葉,微微動起之間,帶著江南春雨的朦朧,她的眼是牡丹上最飛起的一片花瓣,仿若能在一個眨眼之中就將人的心神勾動;她的唇,是那花瓣上最嬌嫩的蕊一心,豐潤的讓人覺得柔嫩,車廂內充斥的都是雲卿身上特有的花香味,甜甜香香的順著人的鼻子鑽進去,鑽到了心底化作一隻小手,又是軟,又是癢。

    再看此時的雲卿,已然不是前兩年見到時候那般青青澀澀的模樣,她的眉目舒展如畫,她的身體更是猶如雨後蓬勃生長的青竹,修長窈窕,而去掉披風,著了襖裙的身軀,仍然不可掩藏的透出出玲瓏的曲線。

    目光成了畫筆,沿著她的肩膀到高聳的曲線,再到窄細的腰身,禦鳳檀的目光裏帶上了溫度。

    華麗的車廂中,小炭爐偶爾發出兩聲細細的駁剝聲,室內呈現出一絲極靜的氛圍,雲卿覺得臉頰比起剛才吻了禦鳳檀的時候還要熱了,不自在的抬頭望過去,恰巧望見近在咫尺的,絕麗男子炙熱的眼眸。

    他狹長幽麗的雙眸和雲卿的帶著羞澀眼眸撞上,一時目光似乎膠著,雲卿很想移開自己的目光,但是禦鳳檀的眼眸裏好似有了一種魔力,讓她貪戀的不能移走,深深的凝視著那炙熱的溫柔。

    車輪滾動的聲音傳進來,霞光紗糊的窗戶,月光流水一般從那邊灑了進來,浸出一層淡淡的緋色,兩人似就這麼打算天荒地老的對視下去。

    忽然,馬車猛的一跳,正專心對視的禦鳳檀身形頓時一歪,正正的倒在了雲卿的胸口。

    禦鳳檀頓時撞到了富有彈力的兩塊綿軟之上,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扶著東西想要起來,卻一抬頭剛巧看到雲卿低垂的小臉。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撞到的是什麼地方了。

    而雲卿更是一霎那石化,整個人完全不能動了一般,胸口處就像壓了一塊千斤的大石,全身卻有一種繃緊的無力。不同於身上其他地方的溫度,這裏有一股不屬於自己的溫度,正在隔著衣襖傳遞過來。

    外面車夫的聲音隨著厚厚的車簾傳過來,“郡主,剛才路中有一塊大石頭,奴才沒注意到,您沒事吧?”

    車夫的聲音帶著一種老啞,還有風灌到口中的停滯,然而這不好聽的音色此時到了車廂中,卻像是一錘打在冰封的水晶玻璃上,霎那碎了車廂內格外曖昧的氣氛。

    “沒……”雲卿開口,便覺得聲音有點乾澀,輕咳了一聲,才接著道:“沒事。”

    “那就好。”車夫知道禦鳳檀在裏面,但他肯定是不會問禦鳳檀的事的,這點保密的頭腦還是有的。

    雲卿回答了車夫的話,目光卻不知道該往哪放的好,只能微抬了頭去欣賞車頂的華貴錦緞上的富麗花紋。胸口那重量不消失,她是不敢和禦鳳檀對視的……

    不過,有哪里不對……禦鳳檀為什麼還不移開呢,這是她的胸一口……

    剎那間,雲卿臉面脹的通紅,急忙低頭用手去撥禦鳳檀的頭,“你……你還不……走開……”待到抬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都被禦鳳檀抓得緊緊的,抽也抽不出來,急得眼睛都紅了,“鳳檀,放手……”

    這聲音裏帶著一股急促,又含著一股軟糯的哀求,女子恬美的嗓音裏有著一股淡淡的顫抖和不知所措,這本是焦急的喊聲,此時卻帶著一股讓人聽了不由自主的想要摟住的沖動。

    禦鳳檀其實也是呆怔了,這一撞撞到了如此美好的地方,他簡直是不敢想像,抬起頭來要和雲卿解釋的時候,卻看到她羞紅了的臉蛋,更覺這是世間最美好的景色,眼睛都捨不得錯開,待到雲卿開口只是,下頜傳來的綿軟混著車廂內甜顫的嗓音,他一把拉著雲卿反入了自己的懷中。

    雲卿只覺得這一霎那自己面前天旋地轉,還未等她看清楚面前的狀況,男子溫熱的唇瓣就壓了下來,將她的含在了唇齒之中。

    那股淡淡的檀香味一直是若有若無的存在,此時則如同最霸道的氣息,將她整個人包一裹了起來,他的舌靈活而霸道,沖入了貝色城堡之間,肆無忌憚的占有著每一寸的芳香,使得雲卿腦中昏沉沉的,連思考的能力都變得緩慢了起來。

    禦鳳檀的車廂內空間極大,佈置的也很舒適,厚厚的錦墊鋪滿了整個車廂內,最適合慵懶而隨意的他隨時躺下。而此時則更讓禦鳳檀喜歡這種寬大的結構。

    雲卿本是被禦鳳檀摟在懷中,將呼吸都奪了去的,眼前一片白光,有些透不過氣來,方才接吻時候就被禦鳳檀鬆開的雙手推了推禦鳳檀的手臂。他那看起來頎長的身軀,實則蘊含了無數的力量,雲卿錘到手臂上,如同蚊子叮一口般,更何況現下這樣的情況,禦鳳檀哪里捨得放手。

    雲卿手指亂抓,滑溜溜的絲綢一般的夾在指縫中,也不知道抓到什麼,只管是禦鳳檀身上的拼命扯。頭皮上的刺痛終於將禦鳳檀拉得松了開來,卻順勢將雲卿壓倒在了廂內的錦褥上。

    他的雙眸透著一股濃濃的黯色,絕麗的面容因為緋紅浸染,而變得更加的妖嬈,雲卿被他壓在身下,盡情的呼吸著空氣,還是被眼前的美色所吸引了。

    殊不知,她在看風景,看風景的人亦在看著她。

    蒙著水汽的雙眸因為缺氧而變得有些發紅,眼神顯得朦朧而無辜,正這般誘惑的看著自己,飽滿柔軟的唇因為呼吸而微微張開,像是在做著無聲的邀一請。禦鳳檀再次壓了上來,這一次身子完全覆了下來,右手環在她柔軟的腰背,腿從兩邊夾住了雲卿的睜著,左手扣住了雲卿的後腦勺,禁錮了她的所有動作。

    這般霸道的姿態讓雲卿來不及驚呼就被他吞進了口中,然而看起來來勢兇猛的動作中卻含在溫柔,這一次禦鳳檀在做著引導者的姿態,引誘著雲卿與他一起享受這種沉淪的感覺。

    他的動作談不上多熟練,但是卻很有耐心,雲卿能從那細緻的動作中,感受到他的用心,他的熱情,他的情緒,每一寸都通過接一觸的肌膚傳遞過來。雲卿是有兩世經歷的人了,當然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是熟手,禦鳳檀雖然在此事上有著于平日裏完全不同的霸道,然而卻不是老手。

    但是……

    雲卿在他或輕或重的動作下,心跳卻漸漸失衡了。

    但是,他是個相當聰明的學習者。

    車廂內的氣氛變得十分的火熱,禦鳳檀感受到雲卿的手臂,由開始扒拉著他移開,到軟軟的放下,到現在已經環在了他的背上,他的唇移到了粉色的耳垂上,輕輕一個呼吸噴上,雲卿就收緊了手臂,渾身不自在的顫抖了一下。

    禦鳳檀唇角含著邪魅的淺笑,自前幾次親密的接觸,他就發現了,耳垂是雲卿的敏感處,一碰就會讓雲卿不自在的輕喘。他的舌尖卷起小軟的耳垂,聽著雲卿從喉嚨裏傳出的,克制的喘一聲,心內不再滿足於這點肌膚的接觸,右手本能的尋著半身的小襖衣縫邊緣摸索而進。

    當微涼的手指接觸到膩白軟滑的肌膚時,禦鳳檀只覺得有一股火焰從自己的手指尖通往了全身的四肢筋脈,啥時頭中也出現了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湧向了另外一處,直讓人難受不已。

    而雲卿則不由的動了動身子,避開比起衣物來,要涼上許多的手指,卻正好碰到了兩一腿之間的高處。那種熟悉又陌生的,火熱的觸感讓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怔怔的望著男子的臉。

    雲卿明亮又帶著煙雨的雙眸在燭光的映襯下,此時有一種水光的亮滑,讓禦鳳檀一時覺得羞了起來,只覺得對著這一雙美麗的鳳眸,自己剛才的舉動實在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然而視線的移動,讓他看到了雲卿因為喘息而起伏的玲瓏山,眼神又不自主的黯了一黯,喉結處吞咽了幾許。而腦中出現的是剛才撞上時那般柔軟的感受。

    實在是雲卿太過於美麗了,饒他這十九年來控制力驚人,也有些不能自製。像是剛剛見到女人的青頭小夥子一般,忍不住想要擁有這份夜夜在夢中出現的美好。

    他的眼神很專注,也因為太過專注,讓雲卿一時語結,就像是野獸出手之前,對獵物的虎視眈眈,似乎只要獵物一動,他就會撲過來,狂性大發無可克制的享受在嘴邊的美餐。

    禦鳳檀不是一個十分守規矩的人,他向來是隨性而為,在讓人抓不到把柄的同時,遊走在他自己不羈的範圍裏。就算此時他撲過來,並不是不可能發生的動作。

    但是在兩人相處的時候,禦鳳檀並不強迫於她,就像今日這次,她若是真心要推開他,不是不可以的。因為自己的心底,也是喜歡他的。相愛的人渴望和對方在一起,渴望肌膚擁抱和接觸,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他們兩人還不是夫妻。

    雖有賜婚,但是沒有正式拜堂,就不是真正的夫妻。

    雲卿思維從情感蔓延到了理智,而禦鳳檀也在努力克制著自己的遐想和躁動,雲卿對於他,就像是癮君子看到了罌粟,那是一種無法克制的萌動。從他見到她第一眼開始就如此了。像是老天註定讓他遇見她一般。

    此時的她就在自己的身下,一寸一寸都可以任由自己擺佈,身子是軟綿綿的,氣氛是香甜甜的。可是她還沒正式成為自己的妻子呢,想當初在揚州遇到她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年了,再等個明年,雲卿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到了那時候,再做什麼……

    禦鳳檀停止了腦中躍然而上的想像,深深吸了一口氣,狹長的眸中帶著一種狠意,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右手一撐,翻到了另外一邊,眨了眨眼,似乎要將剛才所有的一切都眨著藏起來,對著雲卿道:“你還沒吃飯吧,我讓人準備了吃食。”

    雲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明白是他轉移注意力嘴角便帶了笑,慢慢的坐起來,低頭垂睫將衣裳整理好。

    禦鳳檀也稍微不自在的整理了一下銀白的長袍,再從小格裏面取了一直放在小炭爐上保溫的食盒出來,扶好被他翻滾時一腳踢開的矮幾,一樣樣小心的將裏面備下的菜肴放在馬車中的矮幾上。

    食盒很用心的是用了有保溫效果的外盒套起來,又放在炭爐上保溫,即便經過了剛才那一遭,八個碟子裝的的菜肴還冒著熱騰騰的氣息,隨著菜肴擺好,整個車廂都彌漫起誘人的香氣。

    雲卿聞著車廂內濃濃的食物香味,肚子非常應時的咕了一下。好不容易退下的紅雲,又飛上了臉頰。餘光看了一眼禦鳳檀,希望他沒有聽到這個聲音,實在是太失禮了。

    誰知禦鳳檀想的和雲卿完全不同,他聽到這一聲後,眉眼裏立即有一股寒意湧上,呈了一碗飯擺在雲卿的面前,“那個赫連安元,連飯都不知道替你準備!快吃飯吧,小心餓壞了胃。”

    方才還擔憂的心情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禦鳳檀根本就不關心她會不會失禮,他在乎的是她這個人,她的身體健康,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的擔心其實是不必要的,禦鳳檀和耿佑臣完全不同,他喜歡她,僅僅因為她是沈雲卿,而不是其他,這種感覺像是溫泉裏的水,沿著血脈前行,說不出來,但是不是其他人能給的。

    雲卿接過碗筷,唇角勾著淺淺的笑意,“你也吃吧。”

    禦鳳檀給自己又盛了碗米飯,狹眸望著坐在身旁正夾著菜的雲卿,只覺得這種感覺也很溫馨美好。

    桌上的菜,都是雲卿最喜歡吃的,她不禁有點奇怪,說起來,她還未曾和禦鳳檀同桌共食過,他如何知道自己吃的是這些菜。

    “你也喜歡吃糖醋魚嗎?”

    禦鳳檀挑了一塊肚子上的魚肉,遞過去放在雲卿的碗裏,見她提問,搖搖頭,“我不愛吃魚,這都是你愛吃的,我想有備無患,就讓在京城最大的揚州菜館裏給你做來的,怎麼,難道不合口味?”

    雲卿搖搖頭,“挺好吃的。”她沉默了一會,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禦鳳檀狹眸裏充滿了得意,瀲灩波光下生出了墨玉般的質感,慵懶的嗓音在此時帶著一種暖暖的磁性,讓人聞之悅耳。

    “有幾回去你那,看到丫鬟收菜的時候,動的最多的就是這些菜,所以猜你喜歡吃了。”他說的去雲卿那,自然說的不是正常途徑進去的,而是悄悄翻窗進來的時候。

    雲卿看著他非常自然的笑容,仿佛這一切都是流水般的自然,是禦鳳檀應該關注的一切。帶著一種深深的寵溺和甜蜜的驕傲,讓人不由自主的會沉醉在這樣的笑意之中。

    此時的雲卿已經說不出其他來了。也許她選擇禦鳳檀,是因為他一再的糾纏,又因為他的身份,很多事情都能幫她處理解決,又或者因為他對她的好……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她對禦鳳檀心動的感覺。然而她一直覺得自己對禦鳳檀,是有一些夾雜在其中的比較複雜的感情存在。因為她知道前世的他在年青正茂的時候就會英魂早逝,和她有著相同之處。

    但是她從沒有去留意過禦鳳檀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因為她的心裏住了很多人,有爹,娘,墨哥兒,軒哥兒,雪瑩……她帶著強烈的目的重生,為了家人的安全,她分出很多精力在其他的事務上,因此需要去注意的人也太多,這些都將她的一切心分的零碎,最後剩給禦鳳檀的只有比較小的一個角落。

    但是禦鳳檀卻是實實在在的將目光和心思都凝注在了她的身上,關心著她的所有,她的喜好,她的舉動,他都會留心,都會在意。比起禦鳳檀來,她似乎為他做的實在太少了。

    她覺得喉嚨有點梗塞,米飯含在口中吞咽不下去,這樣的乾澀就像是剛才那一股溫泉水都想要從眼睛裏冒出來一般。而禦鳳檀看到她垂了眼眸,似乎沒看出她不同尋常的舉動,唇角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細心的為雲卿挑著魚肉上的刺。

    “吃吧,多吃點。”禦鳳檀把挑好的魚遞到雲卿的碗中,勸著她多吃些。雲卿自冬日來越發的瘦了,她以前的時候,下巴還沒有像現在一般,尖尖的像是瓜子一般。剛才抱著的時候,感覺卿卿若是再豐滿一些,還會更舒服哩。

    雲卿聽著他的話,也夾了一塊子菜放在禦鳳檀碗裏,“你也吃吧。”

    禦鳳檀有些訝異,但是很快就變成了開心,墨瞳裏蘊的笑意幾乎是藏也藏不住,動作優雅但是極快的就吃完了一碗飯。

    他又盛了一碗,雲卿在自己吃的時候,不時的給他夾上一筷子,兩人之間的氛圍已經透著一股自然和溫情。若是有人此時掀開車簾看到此景,定然會覺得兩人是一對恩愛夫妻。

    男子眼底的欣喜和寵溺,女子眼中的感動和愛戀,都是這輕輕滾動著車輪的馬車廂內流轉著。

    見雲卿放下了碗筷,禦鳳檀關心的問道:“吃飽了嗎?”

    雲卿捏著帕子擦嘴,輕輕的點頭,禦鳳檀看她吃了一碗飯,又喝了一小碗湯,知道她的飯量大約就是這麼多,並不再催促,而是將碗筷收到了食盒中。

    “我來吧。”雲卿見他又動手收拾碗筷,想禦鳳檀貴為世子,自己動手的時候也不多。他之前擺了碗筷,是因為她有些羞澀。如今又沒有其他,自然要接過來自己做。

    禦鳳檀看著雲卿伸過來玉白的小手,哪里捨得讓她做事,這樣漂亮的手只要給他握著一輩子就夠了,眸中帶著濃濃的不舍和拒絕,道:“不用了,在我的馬車裏,我做主。”

    聽他如此說,雲卿也不好在這裏跟他推脫,便收回了手。望著男子線條分明的側臉,墨玉似的長髮順著他銀白的長袍流淌下來,像是雪峰上的黑河,蜿蜒出亮澤。

    老天爺讓她重生,是讓她好好的活一次,所以賜給她這樣的好男人吧。

    她怔怔的看著禦鳳檀不太熟練的將碗碟都塞到了食盒中,因為沒有擺放好而蓋不上盒蓋而顯得微惱皺起的眉頭,嘴角浮起了朵朵笑意,似春風吹到了江南岸,帶起了一地華豔。

    前一世的禦鳳檀還有三年可以活。

    這一世,就算與天抗爭,她也要留下他,與禦鳳檀一起過完這世得來不易的日子。

    因為她突然發現,老天讓她重生一世,也許不單單是要挽回沈家的悲劇,還有挽回前世與她擦身而過的禦鳳檀。這個值得她深愛的男人。

    馬車終於行到了撫安伯府門前,停了下來。

    流翠從府裏的馬車上先下來了之後,再到世子的馬車前,脆聲喚道:“小姐到府了。”

    明明很久的路程,禦鳳檀只覺得一下就過去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雲卿點頭,“你也是。路上要小心。”

    路上小心——雖然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但是敏銳的禦鳳檀察覺出雲卿對他態度的不同來了,這是一種放在了心口的關心,他的唇角漾起一抹弧度,伸手將雲卿微斜的釵子扶了扶,點頭道:“我會小心的。”

    雲卿點頭,伸手將車簾掀開,流翠立即伸手過來扶著她下來。

    直到走到了撫安伯府的大門前,雲卿回頭,還看到禦鳳檀的馬車停在原處一動不動,她抿唇而笑,知道禦鳳檀要看到她進府才會安心,便再也沒有停留的邁步從側門而進。

    垂花門前有小丫鬟在候著,顯然雖然禦鳳檀使人來告訴謝氏,雲卿是和他一塊出門賞雪了,然而這麼晚還沒回來,謝氏還是不放心。

    走到謝氏的院子裏,便看到謝氏的屋子裏還亮著燈,裏面不時的還傳來一陣笑聲,雲卿心下有些奇怪,謝氏的聲音中夾雜了一股少見的歡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娘這麼開心呢?

作者: koou    時間: 2013-6-15 06:46 P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3-6-20 10:02 AM 編輯

正文 146 發生大事

    雲卿掀了門簾進去,正看到謝氏和李嬤嬤說著話兒,臉上還掛著愉悅的笑容,見到雲卿進來,將手中拿著的一封信放了下來,“雲卿,你回來了,可有用過晚膳了?”

    “娘放心好了,”雲卿坐到謝氏的身邊,挽著她的胳膊道:“女兒當然用過了。”

    謝氏見她臉色尚好,手也不是冰涼的,這才放心,視線落在女兒玉似容顏上的笑意上,目光中隱約有些其他的意思,“怎麼今日和瑾王世子一同出去賞雪了?”

    雲卿甜甜的對著謝氏一笑,“上午參加完雪瑩的及笄禮,回來的時候女兒想去榮華苑賞梅,路上遇見了便一同去了。”理由她可是早就想好了。

    謝氏看著女兒眉眼裏笑容,雖然還是與平日裏一般,然而她卻捕捉到其中一絲不同的地方,女兒的水眸中蘊了一層光彩,這樣的光彩,可不是隨便能擁有的,她握著雲卿的手,含笑道:“世子送了你回來吧。”

    “嗯。”想到禦鳳檀,雲卿就記起馬車裏發生的那一幕,嘴角的弧度亦發的染上了甜意,眉梢眼角舒展的好似杏花上的蜜,整張面容散發出不一般的光華。

    謝氏一看女兒這樣的神色,眸中劃過了一抹濃濃的笑意,想必瑾王世子今兒個哄的女兒挺開心的。大雍朝對於男女之間訂婚後的關係防的比較松,一起出去走走相處,也是便於將來要生活在一起的男女增進感情,就算給人看到了,只要沒有逾越,是無妨的。所以謝氏未曾就這點有何擔心。

    若是瑾王世子在賜婚後,又和雲卿一起去遊園,這證明心中還是將雲卿看的很重。若是這樣,雲卿嫁到瑾王府,憑著自己的聰明和努力,還有世子的疼愛,應該能過的很不錯。

    雲卿見謝氏眼裏透露出來的欣喜,猜測到她的想法。如此也好,雖然和禦鳳檀兩人之間早就熟稔了,但是畢竟是不能公之於眾的,母親能這麼想,也免得她操心勞累了。她淺淺而笑,目光移到桌上的的信上,眸中帶著一絲淡淡的訝異,問道:“娘,女兒剛才走進來的時候,便聽到你的笑聲,可是有什麼好事情?”

    她起初還以為是墨哥兒,軒哥兒在這裏,但是轉念一想,這個時辰,墨哥兒,軒哥兒早就由奶娘帶著睡下了,後來看到謝氏手邊的信,猜測十有八九是因為這個的緣由了。

    謝氏先是一愣,目光轉到那封信上,便明白女兒說的是什麼了。保養得宜的手拿起桌上的信,視線在雲卿面上停留,慢慢的說道:“這是你柳家表姨寄過來的信。”

    柳家。就是當初在揚州的時候,謝氏姑姥姥所嫁去的府中。自柳啟東被督察出受賄,瀆職,草菅人命等等事項之後,不但革職查辦了,而且還被關入了牢中,而柳啟華一家因為柳啟東的事,考察上一再出問題,發放到偏遠的小山區裏去了。而其他的小輩,柳易青同樣進了牢中,柳易月被柳啟東踢到熱水毀容之後,不久就懸環自盡了。柳易陽更不用說,虐殺奴婢,處以了死刑。

    當年在揚州赫赫幽冥的長樂伯柳府,一下子就傾倒下來,除卻偌大的空房之外,人跡寥寥。而唯一沒有被連累的則是嫁給了成武伯做填房的柳華蓉,也正是因為她嫁到了其他府去了,避免了與柳家其他人一起構陷沈府,所以沈家並沒有和她翻臉。

    但是謝氏覺得女兒似乎很不喜歡柳家人,當初就一再跟她提醒不要和柳家人來往。後來,事實也證明瞭柳家人的確是不是真正值得幫助和來往的親戚。

    然而,人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若是其他人,做過一件壞事之後,也許就可以恨得老死不相往來,最好是相見裝作不認識,情願當作沒認識過。然而,若是換做了自家的親人,這個忍耐度就會變得很大,一件兩件,三件四件,都可以在心中找到藉口為親人維護,有些甚至被親戚活活的坑死,到最後還是心軟的。

    血脈是一個捉摸不透,又很神奇的東西。

    就像此時的謝氏,她雖然對柳家上上下下的所為都覺得十分的不恥,然而當看到有著柳家血脈的柳華蓉寫來的信時,還是透著一股喜悅,而不是首先想到她是柳家人。當然,這也和謝氏為人善良有關係。

    雲卿看得到謝氏在說這封信時,眼底的猶豫和掙紮,因為當年柳家的人要賣掉她最親的女兒,害她最愛的丈夫,她也是恨過的,然而這種恨隨著時間,隨著柳家的傾倒慢慢的消逝在了心中,最後偶爾回想的時候,謝氏想的最多的還是——他們是我的親人,為何要這樣對我?

    其實雲卿很能理解這樣的心情,謝氏的親人在世上的已經不多了。外祖父外祖母早早去世,謝姨媽癱瘓不起,如同死人。韋凝紫形同陌路。只有柳華蓉是有著表親血脈,又沒有害過謝氏家人的親人了。

    而她自己其實對這位表姨,也談不上討厭,前世裏她對柳華蓉的印象就很薄弱,重生以後更是見都沒有見過。只是會想到是柳家人,第一反應便會是難道又要使什麼麼蛾子?實在是柳家人給她留下諸般如此的印象實在太多。

    但是在情況未明的現狀下,雲卿定然是不會讓母親不開心的,她展顏笑了起來,眉目舒展,淡淡的像是屋中的清香一樣,沒有絲毫介意的地方,帶著點好奇道:“是嫁給了成武伯的那個表姨嗎?”

    聽到女兒平和的語調,謝氏的心中松了一口氣,畢竟當初柳家做的事情太過分了,她怕提起柳家又讓女兒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此時見女兒帶著笑意,並沒有含著其他的意思,有些緊繃的額頭也松了下來,點頭道:“是啊,她在信中問我們如今在京中過得如何,還使了人送了兩套給墨哥兒,軒哥兒的衣物來呢。另外,也有你的禮物。”

    謝氏一邊說著,李嬤嬤從旁邊的桌上捧了一個盒子過來放在了桌上,一面觀察著雲卿的臉色,打開了盒子道:“夫人前頭就是看了這對玉佩在笑呢。”

    一對白脂玉的玉墜系著淺紫色的方絡擺在盒子裏。玉是上等的玉,然而對於沈家人來說,好東西還是見過不少的,玉質並不能使謝氏笑起來。妙就妙在這玉墜是一對鴛鴦型的。而且兩隻鴛鴦雕琢得栩栩如生,就連頭上的羽毛都顯得清晰可辨,而且兩隻鴛鴦玉墜合在一起還是一個圓形的圖案,遠遠望去,拼在一起還有百合花的輪廓。

    眼下雲卿被明帝賜婚了,這鴛鴦,百合,圓形都是象徵著美好幸福的意思,謝氏看到可不是開心。

    “你瞧,你表姨這東西送來的時候,她還不知道陛下給你賜婚了。可是個好意頭呢。”謝氏摸了摸溫潤的玉佩,眼眸裏帶著笑意。

    雲卿淺淺的笑了,笑意卻沒有多少流到眼中。謝氏開心,是因為她作為母親,收到這樣的東西,一心盼望著女兒嫁人以後可以活的開開心心的,意圖好,自然覺得好。

    可那玉佩落到了雲卿眼中,就變得意義不一般了。這位表姨雖然已經遠嫁成武伯多年,但是早期還是和沈府有著聯絡的,對於雲卿的年齡自然清楚。

    而大雍的女子,自及笄後十五歲便開始議婚。按照沈家的家世和如今的爵位來看,雲卿定然不會是無人問津的,只怕若不是明帝早早下了賜婚的聖旨,上門提親的人數也不會太少。在十五歲及笄禮之後讓人訂做一對這樣的玉佩,再送過來,十有八九都會成為一個極好的意頭。

    眼下可不是正好就讓謝氏覺得這份禮物送的是極好的。若這份禮物是表姨送出來的,那麼她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

    只是當初並沒有看到她給謝氏寫信,如今撫安伯府在京城也算站穩了腳跟,雲卿更是從郡君成為了郡主,未來的世子妃後。這位表姨的信也隨後到了,真是讓人不多想也不行。

    雲卿目光掃了一眼信,淡笑道:“玉佩挺漂亮的,做扇墜,壓裙的墜子都不錯。”她並不想讓謝氏覺得她很抵觸柳家人,這是母親的親戚,她若是愛理不理,母親會覺得難堪,也會覺得傷心的。

    謝氏聽女兒贊了這對玉佩,笑容亦發的愉悅,“虧得她是此時送來的,這鴛鴦玉佩也得你嫁後才能使用。到時候娘便同嫁妝放在一起給你了。”現在她是不會將這樣的玉佩交給女兒的。

    鴛鴦象徵著男女感情,若是未婚的女子大刺刺的掛在身上給人看到了,會讓人覺得每日思春,掛著這般的東西在外頭,就連男子看了也會覺得大膽非常。一般來說,只有已婚的婦人,才會用這樣的圖案和玉佩,到了這個時候,象徵的就是夫妻圓滿,幸福一世的意思了。

    雲卿明白謝氏的思量,放在謝氏這裏是最好的,若是一個女子的閨房裏放著這等玉佩,又不是為了婚嫁準備的,多少有點不妥。她淡淡的一笑,眸中帶著一抹思忖,問道:“娘,表姨的信,我可不可以看一下呢?”

    “當然可以啊。”謝氏說完,朱砂就將信遞了過去給雲卿。

    展開信紙,雲卿一行行的望了過去,信上的內容並沒有太稀奇的,大部分都是在敍舊情,提起舊日和謝氏在閨中的時候一起玩耍的日子,又說兩人現在隔的太遠,很少相聚,最後又說了幾句想念。但是雲卿有注意到,柳華蓉的這封信裏,有意無意的提起幾句,說雲卿的好運勢自來京城之後就源源不斷,她覺得京城是個不錯的地方。說她府上的女兒很是羨慕雲卿之類的。

    當然,若不是帶了其他心思看這幾句話,其實也可以當初一般婦人家的閒聊,然而久不來聯繫的人忽然一下來聯繫,若是沒一點企圖,那還真是讓人覺得奇怪了。

    雲卿覺得這信中隱隱約約透露出一股其他的氣息,柳華蓉半句也沒有提起她在成武伯府中的日子過的如何,就像她關注的一直是別人的生活,自己的生活存在於另外的空間。

    看這封信,語氣很平常,親人之間的信便是如此。但是一般人寫信的時候,大多會說幾句自己的情況,然後也問問對方的情況,一來一往,才能相互瞭解對方的境況。難道是柳華蓉不願意讓謝氏知道自己如今生活的模樣?或者是她覺得如今的生活不如不提?

    雲卿緩緩折了信,細細的疊好,放回信封中。

    “你表姨的字寫的不錯吧,當初姑爹就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雖然是庶出的,但是也讓她上了白鹿書院。當時她的一手字連先生都誇的。”謝氏眼中浮上了回憶的神色,那時候父母新喪,她居於柳府的時候,和這個表妹也一起玩耍過一段日子,那段時間,也是這個表妹陪伴著她,直到她嫁入了沈府之後,表妹也被嫁給了成武伯做填房,路途遙遠,又都是外嫁女,自然再見十分之難了。

    聽謝氏的語氣,雲卿原以為她和柳華蓉的關係也就一般,如今聽來,反倒是不錯了,可能僅次於柳老夫人之下了。如此的話,她倒是要問問了。

    雲卿思忖了一下開口的方式,水眸望著謝氏,慢慢的道:“表姨的字的確漂亮,如今也不見絲毫的退步呢。不過女兒倒是許多年沒見過表姨了呢,也不知道她如今是什麼樣子了。”

    謝氏想到柳華蓉,頓了頓,望著女兒日益長開的眉眼,歎了口氣道:“你自然是沒太多的印象了。她自嫁過去做了填房,只你幼時的時候回來了一次,打那以後,就再沒到府上來過了。偶爾聽到消息,也是在你姑姥姥那知道的。你如今這麼大了,娘也不避諱你說了。嫁給人做填房,本就算不得什麼十分好的事。成武伯比你表姨要大上十歲有餘,原配生了孩子,府中的妾室也生了孩子,她一嫁過去就是做的人家的母親。”

    謝氏說道這裏,目光幽深了起來,語氣由原來的憂鬱中又帶上了一抹慶倖,手指在盒子上撫摸,正在雲卿奇怪她為何會有這樣轉變的時刻,謝氏又接著道:“也虧得是做了繼室,大約是嫁過去一年多,她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後來使了人來看,說是她的身子是天生無孕的。”

    雲卿頓時明白了為何謝氏會帶著點慶倖了。此時的謝氏一定是想起了她自己的遭遇,當初她還生了雲卿,只後來沒有再生出兒子,就被祖母一而再的打壓,連父親也因為這個原因納了好幾房的妾室。

    但謝氏不懷孕的原因主要是當初族人給沈茂下了藥,而柳華蓉的這個情況,顯然是完全不同,她連懷上子嗣的希望都沒有,幸虧是做了繼室,前面的妻妾們已經替成武伯生下了孩子,不會有人因為這個原因而被人鬧著要休妻。

    只是,雲卿站在自己的立場和女人的立場來說,柳家倒塌,柳華蓉已然沒有娘家可依靠,因為不能懷孕,又沒有子嗣在身邊,她在成武伯的日子過的會是什麼樣呢?對於一個沒了倚靠,也沒了子嗣的女子來說,在大宅門的裏面的生存比起其他的人來,要更難,除非成武伯是一心重視著她的?

    但是看那封信,雲卿並沒有感受到柳華蓉的任何甜蜜和欣慰,雖然極力避開對自身生活的描述,雲卿也發現了那種對謝氏如今生活的嚮往和羨慕。

    難怪一開始她覺得有些奇怪,如今聽謝氏這麼一說,雲卿倒是想的明白了。

    柳家倒臺之後,柳華蓉的靠山就沒有了,她在成武伯中生活的自然不會太舒服,而隨後沈家被封撫安伯,雖然是表親,但到底還是親戚,所以沈家在京城站穩了腳跟之後,柳華蓉便與謝氏開始通信,雖然可能還有其他的目的,但是最重要的一條,大概是柳華蓉和謝氏的通信,能讓成武伯府的人知道,柳華蓉如今還有這個靠山。

    如此推論,柳華蓉的確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心思細膩其實對於女子來說,是件好事。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生活掙紮,柳華蓉和謝氏通信,只是為了取得撫安伯府這個靠山,雲卿其實並不反對。

    就像她一開始說的,血緣關係在這裏。而且,柳華蓉並沒有對沈府做出傷害性的行為。雲卿雖然對壞人心狠手辣,然而對自家人,她是絕對護著的。只要柳華蓉沒有其他的心思,她當然願意讓自家的表姨過的舒服。更何況這位表姨曾經和謝氏有著不錯的情意呢。

    淺淺一笑,雲卿的鳳眸裏瀲灩波光泛著溫和的漣漪,“是啊,表姨也是萬幸中的不幸了。她這禮物有心了,女兒覺得不錯,就請娘替女兒選一份回禮送給表姨吧。”

    得到女兒這句話,謝氏很貼心,她相信以女兒的聰慧,從剛才她說的話中,已經知道了柳華蓉的處境,含笑道:“娘會的,你就放心吧。”

    雲卿點點頭,又說了幾句話後,見時辰不早了,便告辭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冬天的夜特別的長,然而躺在溫暖的被窩中,也覺得一晃就過去了,雲卿戀戀不捨的從被子裏出來,又捧著手爐煨在了火盆邊,覺得眼皮有點重,估摸昨日還是浸了寒氣,又讓青蓮去廚房煮了碗驅寒聚氣的湯來喝了,才靠在厚厚的塌上,拿著繡籃裏繡了一小半的枕巾開始專注的繡起來。

    如今和禦鳳檀的婚事定了下來,她也要開始動手準備嫁妝了。當然了,以沈家專做布匹繡品的家底來說,家中和坊裏一流的繡娘自然少不得的,所以雲卿也不用繡了所有的衣物,然而床上用的枕巾,還有禦鳳檀的兩套貼身中衣,是不能假人之手的,必須要新娘子自己動手。

    就算沒這個規矩,雲卿自然也不喜歡禦鳳檀新婚之日穿的是別人制的中衣。

    屋內燒的暖融融的,青蓮,問兒,飛丹見雲卿繡了東西,給她拿了一床小被子蓋在腿上,搬了小錦凳坐在她旁邊,偶爾說上幾句俏皮話。

    問兒性子活潑,不愛繡東西,便替青蓮和飛丹分線。飛丹讓她拿個水紅,她遞錯個色過去,立即換來飛丹一個白眼,“問兒,你瞧瞧,這可是水紅?火苗也沒這麼紅呢。”

    飛丹以前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因為犯了錯,差點被打發了出去,被雲卿救下貶為了三等丫鬟,如今是雲卿院子裏的二等丫鬟了。然,到底是做過大丫鬟的,說話做事透著一股子靈泛,雖然有時候說話會沖了一點,但是心地是不錯的。

    問兒被她數落一點的不怕,一把搶了大紅的線過來,尋了水紅遞過去,望著飛丹瞪著的眼,一面吃吃的笑道:“飛丹姐,你可別瞪我,我又不是張大娘家的二虎,被你一瞪眼就怕得低下頭。”

    雲卿正抽出長針,聽到問兒說張大娘什麼的,抬起頭,望著面前的三個丫鬟,面帶訝異道:“誰?”

    問兒一看雲卿關注了,更加起勁了,小臉紅撲撲的,嘴巴吧吧道:“就是廚房管事張大娘啊,她家的二兒子,每次看到飛丹姐,就臉紅了,被飛丹姐一瞪,立即就垂頭,每次都那樣……”

    “好你個問兒,小小年紀就說這起子事……”飛丹見問兒越說越起勁,將手中的東西往青蓮懷中一扔,要去掐問兒,問兒個子小,年齡小,可不敢坐在位置上的等飛丹來收拾她,腿腳一蹬就往外邊跑去,“小姐,你看飛丹姐,欺負奴婢呢……”

    雲卿搖搖頭,臉上帶著笑意,卻仔細的觀察了飛丹的神色,發現她除了惱怒之外沒有害羞的意思,想必對這個張二虎應該是沒有意思的。算一算,飛丹年紀可不小了,在四個丫鬟裏,她的年齡最長,已經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流翠,青蓮,問兒,飛丹四個是肯定要隨著她陪嫁到瑾王府去的,到時候在王府後,再替飛丹挑個了合適的。

    雲卿望了一眼安靜的青蓮,她在四個人中是最穩重的,極少像問兒一樣蹦蹦跳跳。這大概和她的身世有關係,當初青蓮就是最懂事的,帶著妹妹小花賣身到沈府做事,如今小花也在廚房裏做了個小小的幫事,其中絕對不乏青蓮的幫助的。

    “青蓮,你日後想要嫁個什麼樣的人家?”

    青蓮本來是在配線,一聽雲卿的話,眼中露出了一抹驚訝,隨之立即搖頭道:“小姐,青蓮一輩子都要陪在你的身邊,你可別打發青蓮走。”

    雲卿本意是想問問青蓮對未來有沒有想法,誰知道青蓮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就是神情也帶著一股害怕似的驚訝。難道青蓮以為自己不要她了嗎?她笑笑道:“哪里是打發你走了,不是看到她們在鬧嗎?你素來有想法,我就問問你了。”

    青蓮知道剛才問兒和飛丹的事,這才松了口氣,眼底帶著感激道:“小姐,奴婢沒想過未來,只求能一直伺候著小姐。”她頓了一下,又加了句,“妹妹能平平安安一輩子就好了。”

    雲卿點點頭,眼底泛著柔柔的笑意,看著青蓮清秀的臉龐,贊道:“小花有你這樣的姐姐,挺幸福的。”

    青蓮見雲卿沒有再問,這才低頭繼續配線。而問兒和飛丹兩人你追我趕的,眼見無路可逃,問兒便朝著門簾外跑去,只聽哎喲一聲,流翠穿著厚厚的棉襖,被問兒撞得一下沒站穩,扶在門框上,罵道:“你們兩個在這跑著也不注意點,要是外頭來了別人,撞到了怎麼辦?!”

    流翠是雲卿身邊的貼身丫鬟,也是四人中最潑辣的一個,此時她又占了理,問兒伸了伸舌頭,一臉歉意。而飛丹自是曉得流翠的意思,要是剛才來的是夫人,那麻煩就大了,自己剛才也太放鬆了,連忙道歉。

    流翠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何況是一塊兒做丫鬟的,見她們知道事兒的重要,自己也沒受傷,便沒再說下去,伸手點了點問兒的額頭,“瞧你跑的,一腦門的汗,還不去擦了。剛才還要跑出去,北風一吹,你鐵定感冒。”

    “知道了。”問兒曉得流翠是不怪她,立即笑眯眯的巴了上來。

    雲卿看著這一屋子的丫鬟,對於她們之間的打打鬧鬧是已經習慣了,也沒有放在心上。低頭繼續繡著枕巾。

    流翠進來後,先是看了看屋中的炭火,見燒的正好,又給雲卿端了杯熱茶捧著,這才對著雲卿道:“小姐,剛才奴婢出去了一趟,聽前頭的小廝說,宮裏出事了。”

    雲卿正有些口幹,心中覺得流翠在身邊真是可心,抿了一口白霧蒸騰的清茶,在聽到流翠的話後,睫毛微微一眨。這讓她想起,在赫連安元院子裏的時候,那小內侍也是說宮中有事要稟報,當時明帝聽完之後,便趕緊的回宮了。

    她潤了潤唇,抬起鳳眸望向流翠,聲音平緩如淙淙的流水,問道:“什麼事?”



正文 147 薛家滅亡

    流翠坐到之前飛丹搬來的小凳上,壓低了聲音道:“西太后昏了。”

    雲卿眼中帶著一抹淡淡的驚訝,蹙眉道:“怎麼回事?”

    “奴婢剛才出去一趟,聽人說的。”流翠的聲音越發的低了,飛丹和問兒知道肯定是有事要說,便尋了藉口出去。青蓮則坐到原地沒有動。雲卿望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畢竟青蓮是她準備培養著做一等丫鬟的,這些事也不必要瞞著她。

    流翠看了看青蓮,見雲卿沒有開口讓青蓮出去,便沒有出聲,而是接下去說道:“貴順郡主在關外被馬賊活活拖死的消息,陛下是一直瞞著西太后。誰知道西太后宮裏的一個小宮女送東西到內殿的時候,剛好西太後身邊的嬤嬤沒在,就想找機會討了西太后的喜歡,安慰西太后不要太傷心。結果她這麼一說,西太后反而起了疑心,順著一路問下來,才知道原來貴順郡主已經死了。據傳出來的消息,西太后就這麼直直的栽倒在地上,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和瑾王世子去賞梅那天的傍晚。”流翠看到青蓮在,到底沒有將那日發生的事情說出來。而是用的雲卿和她兩人都知道方法將時間說出來。這等謹慎的性子,也是長期跟在雲卿身邊,慢慢雕琢出來的。

    雲卿聽著流翠的話,手握著杯蓋輕輕的在官窯梅花紋的瓷杯上刮著,腦子裏卻飛快的在轉動。明帝是知道西太后對貴順郡主的情意,當初貴順郡主要被送去和親,西太后都想了幾次法子,能不能將人換了,然而最後還是沒有成功。

    自貴順郡主的車鸞出了大雍後,西太后就病臥在床,一直在慈甯宮中沒有出來。想必明帝考慮到西太后的身子,和她左右上下的伺候的宮人內侍,以及其他人都下了警告,不許提貴順郡主的死訊以及西戎人再次回到了大雍的事。

    可偏偏就是這麼巧,就在她設計赫連安元和赫連安素之間的矛盾而讓明帝出宮的時候,就有一個小宮女這麼湊巧的接近了病中的西太后,剛好西太後身邊沒有人,這個小宮女又沒眼識的將貴順郡主的死因說了出來。西太后早年在宮中的日子過的並不好,是明帝登基以後,才成為後宮之主的太后。上回雲卿去宮裏就看到了西太后有哮喘,除卻這些,西太后還有一些其他的病症,加上年紀一大,被這麼一刺激,昏倒真的沒什麼難度。

    可若說這一切是巧合,雲卿還真的不相信。人生的巧合要是真的能有這麼多,她也不用次次都精心去躲過那些算計了。

    只是這幕後的人,挑的時間真真是好。明帝出了宮,皇后又沒多大的權利管著六宮,也無暇顧及西太后那邊。剛好給人鑽了漏洞,安排了小宮女進去。

    雲卿目光望著流翠,眼底透出一抹敏慧的光澤,嘴唇淺淺開合,緩緩道:“那名小宮女如何處置了?”

    流翠替雲卿拉了拉蓋在膝蓋上的毯子,皺眉道:“陛下一知道西太后昏了,直接讓人拖了小宮女出去打了二十大板,再拖進來的時候,人已經斷了氣。”

    人死了,幕後的真凶可不好找了。偌大的宮中,一個小宮女說錯幾句話,又是西太后自己宮裏的人,就算明帝有氣也沒地方使,只能將西太後身邊伺候的人都處罰了。

    雲卿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品著清美的茶葉,淡淡道:“西太后如今醒不過來,最忙最怕的大概是禦醫院了。”

    “可不是,聽說禦醫院的好幾個太醫都被陛下發落了一頓板子,連院判大人都沒有辦法了。已經下旨,讓汶老太爺,速速回京了。”流翠語氣裏藏不住的唏噓,心裏為那些禦醫覺得可憐,人一生那麼多病,總有人手無力回天的時候,一旦治不好,打板子還是輕的,殺頭是隨時都可能的。

    就在流翠歎氣的同時,雲卿卻感覺,京城最近似乎有一股暗地的力量在不斷的湧動了。西太后之事,絕對不會是皇后和瑩妃她們做的。西太后雖然好面子,好虛榮,然而卻不大插手後宮的事,這樣的太后,是不會礙到皇后她們什麼的。

    這讓她想到,上次搶在禦鳳檀前面,給薛東穀送信的人還不知道是誰,宮中又出現了暗暗的黑手構害西太后?這兩件事究竟是一人所為,還是有兩股力量在同時動手呢?

    而就在十二月初,家家戶戶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新年做準備的時候,薛東穀在明帝派出的大內侍衛和軍隊下,到達了京都。

    十二月初八,明帝,刑部尚書呂雙木,禮部尚書林新,瑾王世子禦鳳檀,薛國公連同西戎太子赫連安元,赫連安素,西戎使者一同審問此案。

    經歷了半日的嚴密審問,在可靠的人證物證,以及大內侍衛在幽裕關打聽收集到的證據和時間證物,薛東穀蓄意殺害貴順郡主,私自調兵,破壞兩國和平的罪名定下。在西戎使者的強烈要求下,明帝應下,在西戎使者動身回國的前三天,十二月十五日將薛東穀斬立決。

    罪名一成立,薛國公老淚縱橫,跪在養心殿外冰冷的石階上,求明帝看在他大兒子薛東含已為國而死,二兒子若如此而去,後繼無人的份上,饒薛東穀不死,改為流放西南苦地。

    十二月的雪只要在外面站上半個時辰,就會將人染成雪人,而薛國公足足跪了五個時辰,而皇后在知道了薛國公跪在此地的時,也過來一同跪在風雪中,苦苦哀求陛下放過她的父親。

    就這樣,直到皇后和薛國公全身覆雪,膝蓋都凍得直不起來的時候,明帝才吩咐人打開了養心殿的門。然而便是如此,明帝也沒有饒過薛東穀,只是說了一番安慰的話語後,讓薛國公養好身子,不要擔心,他還有孫女孫子。並且還告訴薛國公,為了安慰西戎的太子,看在薛家這麼多年的苦勞,將薛蓮封為明珠郡主,嫁給西戎太子。

    只是這個指婚,在薛國公和皇后看來,無疑又是雪上加霜,然而到了這樣的地步,兩人亦是明白沒有辦法,明帝是絕對不會鬆口,只能從長計議了。剛失長子,接著失次女,緊接著又迎來了次子的斬立決。薛國公憑著當年帶兵的一股氣走到家中的時候,迎來的卻是更大的打擊。

    薛東穀回來之後,海氏和花氏為了保住家中的男眷,帶著薛荇和幼孫女一同上廟求菩薩保佑。在回來的時候,不甚馬匹被掉下的冰柱砸下,驚惶失措拉著車廂撒蹄亂奔,最後一行人全部掉下了山下的深湖之中。

    薛一楠得知此事後,立即派人前去營救。花了一個時辰才將海氏,花氏和兩個孫子孫女打撈了上來。

    當擺到薛國公面前的時候,是四具冷的臉面發青,四肢僵硬,毫無生氣的屍體。十二月的湖水寒冰一樣的冷,就算手指往裏面一放,都要哆嗦的趕緊收回,何況是在裏面呆了一個小時。

    就算是曾經馳騁沙場的薛國公,一張老臉此時再也頂不住了,苦苦的哀嚎了起來,據說當時整個薛國公府周圍,都可以聽到薛國公痛徹心扉的哭聲。

    十二月十五日,薛東穀在刑場,由西戎使者監斬,執行斬立決,同一天,薛國公上書告老還鄉。

    十二月十八日,西戎使者再次離開天越,帶著全身重孝的薛蓮,離開了京都。同日,明帝召薛國公進宮,再三挽留後,薛國公表示自己年老體邁,當年帶兵打戰的舊傷復發,宜回鄉靜養,明帝見此,毫無辦法,只能答應。

    至此,在京城遮蓋住半邊天空的薛國公府門可羅雀。如同一鍋煮沸的水,一直都是以高不可碰的姿態在眾人面前,短短半年不到,平靜的如同從來都沒有沸騰過。

    即便是在見多了各種變化的京城高門世家裏,在新年到年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薛家的事情都會經常被人拿出來說一說,評一評,歎息有,唏噓有,幸災樂禍的也有。

    而雲卿在知道這件事後,同樣有著相當複雜的感情,薛東穀的事情在她的預料之中,當初設計綁架事件,就是要讓赫連安素無法和薛家聯手,而赫連安元為了這件事,自然更會對付薛家,所以薛東穀一定會死。

    然而對付薛家這件事,在雲卿佈局的同時,似乎有另外一人用極其狠辣的方式,將薛家處理了。海氏和花氏以及薛家的小孫子孫女,雲卿並沒有想過要將她們浸死在水中,她向來是有仇報仇,絕不會沒事去殘害一條無辜的生命。

    也正是因為這樣,讓雲卿篤定,這輛馬車的馬肯定是被人動了手腳,只可惜馬車沉入了湖中,能在這樣的天氣潛入深湖將人撈出來還是因為薛家的權利和財力,馬車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等到了春日的時候,只怕證據也找不到了。

    但是從薛國公此時要求告老還鄉的態度,依然能看得出他的算計和計謀。如今他兒孫皆無,唯一剩下的就是遠遠嫁到了西戎做了太子妃的薛蓮,這個他是管不到也沒有辦法管了,薛家的兵權已經被陛下收了回去,他也不能再上疆場,明帝也不會在讓他上。而皇后和四皇子面臨的情況和變化才是最大的。

    原本的皇后有薛家撐腰,就算犯了大錯,明帝也要考慮到薛家的權勢斟酌處理。如今薛家一下倒臺,她便失去了最有力的臂膀。然而薛國公卻說他舊傷復發,需要回鄉養老,他的傷都是早年廝殺得來的,薛家在當初明帝奪嫡的時候出得力量僅僅次於元后賈漪蘭一家。這會讓明帝以後在看到皇后的時候,記得當初薛家的所為。

    而薛家此時身退,其實並不一定是壞事。明帝一直未曾立太子,對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三個兒子都是比較平衡的對待和處理,就算失去了親生母親的五皇子,比起其他兩位皇子也並不會弱勢多少。

    現在四皇子失去了外公府上的支持,明帝自然會對他多多關注,扶持他,不讓他被其他兩個兄弟壓制了下去。但是失去了薛國公的四皇子,就如同失去了最有力的臂膀,明帝的扶持並不能全部補回他的損失。

    而至於這個對薛家對手的人,究竟是明帝,還是其他和薛家有仇,亦或是另外有其他目的,暫時還沒有浮上水面。

    但是有一個新的人物,開始在後宮登臺。西太后病不能起,而皇后因為父兄一事,也是憂傷過度,魏貴妃此時當然是一枝獨秀於後宮之中,經常打壓其他派別的妃嬪。這些妃嬪在侍寢的時候,少不得在明帝耳邊吹著枕頭風,抱怨宮中無鳳,感覺陰氣襲襲。明帝思忖了許久之後,請久居慈甯宮,不管後宮事務已久的東太後坐鎮後宮。

    聽到這些後宮裏的事情,雲卿並不是多感興趣,面色淡淡的聽著這些事情,雙眸裏不起半點漣漪。薛家的事情基本是結束了,不管是誰人插手處理的,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雲卿不會再花費心思在這上面,因為過年之後,她要面對的事情,比起薛家來,可是要重要的多了。

    遠處處處都是爆竹聲聲,雖然發生了薛家這麼淒慘的事情,京城裏的人們該有的喜悅半點也不見少,畢竟那是別人的事情,年還是要照過的。

    雲卿和祖父,沈茂,謝氏,墨哥兒,軒哥兒一起渡過了到京城裏的第一個年,遙望著窗外白茫茫的山,玉樹堆雪,整個天地都是一片雪白的。

    年後便是走親訪友的日子,沈家在京城沒有親人,算的上好友的有上幾家。

    當馬車停下的時候,傳來車夫的聲音,“小姐,甯國公府到了。”

    流翠和青蓮先從車中跳了下去,接過車夫遞來的小凳,這才扶著雲卿走下來,提醒著她小心腳下。雖然甯國公府門前時時都有人掃雪,但是過年後的雪更是下的頻繁,此時地上又鋪了薄薄的一層,一個不小心,很容易摔倒。

    而謝氏和沈茂也下了馬車,在甯國公府早就出來迎接的下人帶領下,一路走了進去。

    雲卿先是給安老太君行了禮,得了安老太君的一個紅包,又給安尚書和安夫人恭賀了新年,坐了聽長輩們說了一會子話後。安夫人便說這兩日雪瑩受了點寒,正在屋中休息,讓丫鬟帶了雲卿到安雪瑩所在的聽風院。

    安雪瑩此時半靠在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面前的梅花,眼神裏帶著淡淡的愁容,聽得小丫鬟傳話後,立即坐了起來,側頭一看,正瞧見雲卿掀開簾子走進來,一身胭脂色襯得她容色的越發的妍麗,連忙從塌上移下來。

    雲卿連忙走上前止住她的動作,搖頭道:“你就別動了,剛才聽安夫人說你受了風寒,若是不小心加重了又怎麼辦?”

    安雪瑩也不與她客氣,拉了雲卿一起上了塌上,又分了毯子與雲卿一併蓋了,這才道:“先恭賀你新春快樂。祝你今年和世子婚事順利,和和美美啊。”

    雲卿剛將毯子蓋好,就聽的安雪瑩打趣自己,假作生氣的拍了她一下,“哪有這樣恭賀的,乍一聽,可不讓人以為我是新婚呢。”

    安雪瑩覷著雲卿,水眸裏泛著笑意,拿著手刮雲卿的臉皮,“本以為你會害羞的,如今看你這樣子,倒是大方的很,難道我說錯了什麼了嗎?”

    她的語氣裏帶著調侃,惹得流翠抿嘴而笑,就連大寒小寒也掩著嘴看著兩人打鬧。

    雲卿哪里肯被她這麼說,斜睨了她一眼,臉上帶著一股佯怒的樣子,哼哼道:“你沒錯。我也在這裏恭賀你,明年婚事順利,和和美美喲。”

    聽到雲卿的話,安雪瑩臉上的笑容卻是一寸一寸的淡了下去,像是綻放的花兒隱沒在青草間。她望了一眼大寒,大寒立即心領神會的和小寒一起,將丫鬟們都使了下去,又帶著流翠一起到了隔壁房間說話去。

    房間裏只剩下雲卿和雪瑩兩人,而雲卿也明白,安雪瑩自然是有話要對他說。

    安雪瑩眼神幽幽的望著桌上的梅花,手指在花瓣上輕輕的劃過,一下又一下,好像抹不去的愁情,須臾之後才轉過頭來,望著雲卿的雙眸裏帶著煙雲般的憂思,“雲卿,你知道嗎?池郡王妃跟我娘說,要將婚期提前。”

    看著安雪瑩的表情,雲卿兩眼間帶著探尋,紅唇微啟,緩緩的問道:“池郡王妃要求婚期提前到什麼時候?”

    被雲卿這麼一問,安雪瑩的神色便更添了一分愁色,手指一用力,一下扯下了一片梅花的花瓣,在手指間沾染上了梅香,“出了正月十五就嫁過去。”

    果然如此!

    雲卿的眉間染上了一抹冷色,眼中似乎浮上了一層氣怒之色,然而卻有一種預料之中的神色,目光停到安雪瑩手指間的花瓣上,面上的表情卻仍舊是帶著淡淡的淺笑,“那你對婚期提前有何看法?”

    自上次留心了池郡王妃的事後,她便讓人查了關於池墨的事情。雖然已經知道了池郡王妃為何會將婚期提前,然而這門婚事是安雪瑩的婚事,安雪瑩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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