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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煓梓 -【麒麟山莊第二部之一】愛流年 [打印本頁]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33 PM     標題: 煓梓 -【麒麟山莊第二部之一】愛流年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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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深受雙親離異所害,武鑒鈞生平最恨無端離家出走,
偏偏她蹺家不說,還硬栽贓他承諾娶她,簡直莫名其妙!
看她一副窮酸樣,定是看上武家的財產,妄想麻雀變鳳凰。
儘管奶奶已經決定讓他們成親,但他絕不會讓她稱心如意。
雖然她確實長得美若天仙,也無法改變他的想法……
打從十一年前墜崖獲救,她就打定主意嫁給自己的救命恩人。
這是家族傳統,也是她的宿命,司徒雲心深深如此相信。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出嫁的年紀,她展開千里尋夫之旅,
卻發現~~她未來的夫君竟在舉行另一場比武招親?!
不行!她得想辦法扭轉局面,否則她對他的思念不就白費了……

【出版日期】 2012年04月19日

【出版社名稱】 狗屋

【書系及編號】 花蝶系列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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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34 PM


楔子

  終於,她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

  司徒雲心將衣服塞進包袱裡,稍微整理了一下用力打結,確定該帶的東西都沒落下後,再把她這幾年存下來的會票塞進腰帶的暗袋,最後再拿起司徒行風送給她的寶劍,就打算離家出走。

  沒錯,她要離家出走,不過不是普通的出走,而是去尋夫。

  是的,她要去找她的未婚夫,她在六歲那年就訂下的親事。雖然經過了十一年,她可沒忘記武鑒鈞當初說過的話——等妳長大以後再來找我,到時候我若是還未娶妻,再考慮娶妳。

  這當然是敷衍她的話,她當時雖然年紀小,但還沒有笨到聽不出他的語氣,他分明就是想草草打發她,然後趕快上路。

  幸好她當時有留下信物。

  司徒雲心從袖子的暗袋中取出一片白色衣角,上頭有一大片黃色汙漬,那是當年他跳下崖救她,不小心碰到山壁所留下的,她一直留著沒去洗它,十一年下來,就成了這個顏色。

  「有了這信物看你還怎麼賴?你賴不掉的,天涯海角我都一定會找到你,定要你娶我。」司徒雲心信心滿滿,她會這麼有自信,原因不外是因為她武功高強又承襲母親的美貌,長得美若天仙,加上家大業大,武鑒鈞是白癡才會放掉這樁婚事,否則她這門親事是結定了。

  話說司徒雲心外號「麒麟小霸王」,是司徒行雲和申夢心的愛女,也是司徒家和申家兩家唯一的女性子嗣,她有多受寵,自然不在話下。

  司徒行雲所屬的「劍隱山莊」和申夢心娘家「麒麟山莊」,在江湖上是相當知名的兩大門派。司徒家擅長用劍,劍術剛強凌厲,申家擅長使刀,刀法陰柔華麗,所以司徒雲心既會用劍也會使刀,加上大舅媽尹荷香長年傳授她輕功,使得司徒雲心不只集三千寵愛於一身,連武功也是承自各家精華,間接造就她任性的個性。

  只是司徒雲心自認她雖然任性,卻不討人厭,原因在於她有個很好的榜樣——尹荷香。

  她慶幸自己不像她娘申夢心那般柔弱,反倒像尹荷香一樣古靈精怪。要說是模仿學習的成果也行,反正她就是不想像她娘那樣枯等好運上門,她要親手開創命運,嫁給自己選擇的人。

  司徒雲心從十一年前就認定她未來的夫婿是武鑒鈞,誰要他那麼湊巧救了她,她自然得以身相許,就如同當年她爹救了她娘,她娘下定決心非嫁給她爹不可,是同樣道理。

  此外,她非常喜歡他的聲音,低低的、沉沉的、懶懶的,女人聽了骨頭都要酥軟。

  而根據她打聽到的消息,喜歡他聲音的女人可不止她一個,有一大票的女人都爭著嫁給他,她沒有時間再等下去。

  司徒雲心決定效法當年的尹荷香,直攻男方的大本營,把新郎揪出來強迫他認了這門婚事,就算使用暴力也在所不惜。

  對,就這麼辦。

  司徒雲心於是找來了紙筆,留下幾個字,包袱款款離家出走。

  幾個時辰後,麒麟山莊傳來下人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不好了!夢心小姐、夢時少爺!小小姐離家出走了。」

  「什麼,雲心離家出走?!」

  申家大大小小被下人這麼一喊,全擠到大廳。

  「小小姐還留下紙條,老爺請過目。」下人把司徒雲心寫的紙條拿給申家的大家長申兆侑,大夥兒於是又擠成一團。

  「我離家出走了,大夥兒不必擔心我,我一定平安回來,雲心留。」申兆侑把司徒雲心留下的字條念出來,大家聽了差點沒昏倒。

  雲心離家出走,她能走到哪兒去?還有,她幹嘛離家出走?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34 PM


第一章

  武家堡的門口,正演出一場激烈的卡位戰。

  「別擋我的路,我要進去!」

  「喂喂喂,妳當這兒是『怡春院』呀!就算妳是怡春院的紅牌,也得給我到後頭排隊去!」

  「我說你們這麼爭來爭去還不可笑?沒有一點女人家的矜持!」

  「妳矜持幹嘛還來排隊?」笑死人。

  「煩死人了,還排什麼隊?乾脆一腳踹開城堡的大門算了!」

  「妳不怕得罪武老夫人的話儘管動手,看她會不會把妳轟出去?」

  「她被轟出去也好,咱們可以少一個競爭對手。」

  「妳敢咒我?」

  「我就咒妳,怎麼樣?」

  「找死!」

  「救命啊——」

  「不要打了!」

  砰砰砰砰!

  一群娘子軍在武家堡大門口上演全武行,發出聲響之巨大,連遠在半里外的武鑒鈞都聽得見。

  「咱家的孫子這麼受到姑娘家的歡迎,我這個做奶奶的,可真是與有榮焉啊!」

  門外那陣騷動,驚擾到的可不只是武鑒鈞,連武老夫人都不得安寧,只得坐在大廳一邊聽吵鬧聲,一邊數落孫子。

  「這還不都得怪奶奶,沒事催什麼婚,把一群女人都催來了。」武鑒鈞什麼責任都往老人家身上推,自己倒撇得乾淨,武老夫人可沒這麼容易放過他。

  「那也得有人讓我催才行。」武老夫人不客氣回道。「門外那群女人可不是我找來的,是你勾來的,你得自個兒想辦法解決。」

  「我啥也沒做,她們就自己來了,這事兒不能怪我。」武鑒鈞不認帳,長相和聲音都不是他自己所能決定的,某方面來說他也是受害者,他也想平凡點兒,少受點騷擾,不想這麼受歡迎。

  「就會耍嘴皮子,別以為我還會上當。」武老夫人早看穿他那麼一點把戲。「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在幾年前就該娶親,現在才逼你是有些晚了,不過還不遲,尚來得及挽救。」

  武老夫人吃了秤砣鐵了心,下定決心這回無論武鑒鈞怎麼滑溜,都非逮到他不可,說什麼也不讓他逃避該負的責任。

  「奶奶,反正既然都已經晚了,再晚幾年又何妨?」明知在劫難逃,武鑒鈞還是想辦法掙脫。「再說外頭那些女人,也不是真心想嫁給我,只是捨不得武家的財產。」

  眾所皆知,武家擁有附近一帶半數以上的土地。城裡的店鋪不是武家所有,再不然就是跟武家承租,武家光是收租一年就高達二十萬兩,更別提自家店鋪的收入,兩者相加一年收入至少五十萬兩。

  「乖孫子,你也太沒自信了。」武老夫人笑呵呵,完全不理會武鑒鈞憂傷的語氣,一口咬定他是在演戲。

  「人家都已經攻到咱們家的大門口了,你還在說喪氣話,說給誰聽啊?」跟她使手段,沒用!「就算你不娶妻,武家的財產也不會消失,除非你想變成窮光蛋,否則非成親為咱們武家留後不可。」

  「奶奶,怎麼您說的好像我除了傳宗接代以外,沒有別的用處?」他又不是種牛,是她的親孫子,說話就不能好聽些?

  「你好不好用我不知道,這得問問外頭那些女人,聽說其中有幾個是你的老相好,她們應該能給我答案。」武老夫人話說得輕巧,但武鑒鈞很清楚這是威脅。她老人家正在警告他,別看她好像關在武家堡足不出戶,其實他在外頭幹什麼她統統知道,一件事也別想瞞她。

  「奶奶,敢情您派了人守在城裡各家青樓的門口打探消息,不然怎麼知道我有老相好?」武鑒鈞反將武老夫人一軍,惹來老人家一記狠瞪。

  「你這兔崽子,還敢跟我頂嘴?」照子最好給她放亮點兒,她可沒心情跟他開玩笑。

  「是,奶奶。」武鑒鈞清清喉嚨,不敢再和武老夫人開玩笑。「春風一度我不敢說沒有,但絕對沒有老相好,您知道我不會輕易對女人付出感情。」他是正常男人,生理上的需求在所難免,但他知道分寸,不會玩過頭,更不會玩出毛病。

  關於這點,武老夫人比誰都清楚,武鑒鈞有多害怕付出感情。因為他的雙親是一見鍾情,兩人認識不到幾天就吵著要成親,成親以後又吵吵鬧鬧,整天不得安寧,最後索性丟下年幼的獨子,各自離家浪跡天涯,完全就是把婚姻當兒戲。武鑒鈞從小在沒爹少娘的環境下長大,對於雙親不負責任的態度自然是深惡痛絕,也間接養成他對待感情小心翼翼的個性。

  唉!

  說起她那任性的兒子和兒媳婦,武老夫人就嘆氣。她和丈夫因為很晚才生下武鑒鈞的父親,生下他不久後丈夫便因病去世,對於唯一的兒子,不免過於寵溺,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連婚姻也交由他自個兒作主,沒想到最後會以夫妻二人離家出走收場。

  「我若是等到你願意對哪個女人付出感情,早就進棺材。」武老夫人不免感慨,當初她若是曾經出面阻止,由不得兒子和兒媳婦胡鬧,今日就不會是這個結果。

  「不會的,奶奶,您一定能長命百歲,不會這麼容易進棺材。」武鑒鈞恢復輕鬆心情,又跟武老夫人嘻嘻哈哈,武老夫人知道這是他逃避的手段,並不打算讓他得逞。

  「巴結我也沒有用,這回你非娶親不可,沒得商量。」武老夫人態度強硬,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娶孫媳婦為武家留後。

  「奶奶——」

  「如果你不自個兒選媳婦,我可要插手幫你挑選,到時候你可別怨我這個奶奶沒給你機會。」武老夫人發出最後通牒,武鑒鈞端看武老夫人的表情,就知道他說什麼都沒有用。

  就如同他奶奶所說,他也老大不小,早就該成親。同年齡的兄弟及朋友,哪個沒生小鬼頭,再不濟回家也有美嬌娘可抱,就他一個人還在打光棍。

  問題是,他是真的不想成親,寧可一輩子打光棍,也不想拿自己的下半輩子賭博,他的賭運一向不好,逢賭必輸,他一點兒也不想試手氣。但奶奶態度又這麼強硬,跟她嘻嘻哈哈都沒效了,硬碰硬那還不碰出一身血來?別看他是武家的少主,似能呼風喚雨,其實所有權力都握在他奶奶手上,最可怕的是她還擁有一身好武功,他若不合她的心意,她隨時可以出手教訓他……

  武鑒鈞想來想去,腦袋瓜子都快給想破了,還是想不到應對的辦法,這個時候外頭那群女人偏偏又找麻煩——

  「這是我的位置,妳休想搶走!」

  忒大的聲響,再次從大門那邊傳來,即使和大廳相隔半里遠,都聽得一清二楚。

  「瞧瞧,多可怕!外頭那些女人都快把武家堡的大門給拆了,你若是不趕快下定決心,恐怕連咱們大廳的柱子都保不住。」武老夫人在一旁說風涼話,武鑒鈞氣得連牙根都快咬斷。

  也不想想這些女人都是誰招來的?正是他奶奶!奶奶為了逼他成親故意放出風聲,讓她們像發瘋了似地趕來卡位,就怕慢了一步當不成武家堡的少夫人,武家堡的大門若真的被擠破,罪過也得歸在奶奶身上,他可不認。

  「話說回來,那些女人該不會都是練家子吧!個個力氣這麼大,丹田這麼有力。」老夫人眉頭微皺,怕自家大門真的被外頭那群女人擠破,那可是扇銅門,再重鑄一扇門得花不少銀兩。

  「當然不是。」該怎麼脫身?得好好想想。「她們之中沒幾個人會武功……」

  咦,武功?

  武鑒鈞像茫茫大海中突然看見浮木似地,緊緊抓住這個念頭,拿起來仔細琢磨。

  是啊!這方圓百里內沒幾個女人會武功,就算會,頂多只是三腳貓功夫,不值得一提。既然如此,他何不乾脆比武招親,一來對他奶奶有所交代,二來他也可以順勢下台階,就這麼辦!

  「奶奶,就依您的意思。」心意既定之後,他說。

  「你這小子想開了,終於答應娶親啦!」武老夫人頗為意外,她原本以為武鑒鈞還會再掙扎一些時候,沒想到這麼快就投降。

  「頑強抵抗對我沒有任何好處,倒不如爽快點頭。」武鑒鈞笑嘻嘻,武老夫人笑呵呵,祖孫倆和樂融融。

  「不過,我有個條件。」武鑒鈞邊笑邊談判,武老夫人邊笑邊應答。

  「有什麼條件,你說。」這小兔崽子,她就知道沒這麼簡單,果然還有但書。

  「我想比武招親。」武鑒鈞回道。「雖然我知道奶奶您比較屬意官家千金,但是再怎麼說咱們都是武林中人,還是得娶背景相符的女子比較適合。」

  武鑒鈞說得極有道理,現在的武家堡雖然是將做買賣當成重心,但追溯到三代以前,可是以教人練武起家,並自成一個門派,也曾風光一時,說自己是武林中人並不為過。

  「沒想到你還沒忘本,不錯不錯。」武老夫人嘴巴上讚揚武鑒鈞,其實比誰都清楚他心裡打什麼主意。

  他十之八九想藉此擺脫催婚,原因很簡單,因為方圓百里以內,練武的姑娘屈指可數,能打得贏他的,別說是女人,男人一個都沒有,他會提出比武招親,說穿了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懷好心眼。

  「你想比武招親倒是沒問題,但是你不能親自上陣。」孫子狡猾不打緊,武老夫人也有自己的應對辦法,祖孫於是開始過招。

  「我當然不會下場比武,這對那些前來比武的姑娘太不公平,我不會這麼卑鄙。」不愧是奶奶,底細都被她摸透了,得拐個彎才行。「我會讓玲兒代我上場比試,這麼一來,就沒有公不公平的問題。」

  「你想讓玲兒代你出場?」武老夫人挑眉。

  「她還算有兩下子,勉強還應付得來,我想她最合適。」武鑒鈞笑得愉快,自信自己挑了個好人選,相信他奶奶也沒有話說。

  「玲兒這孩子的身手還算矯捷,下手也不至於太重,就這麼辦吧!」武老夫人果然沒啥意見,樂壞了武鑒鈞。

  「別擔心,奶奶。」他笑得很開心。「我一定會選出一個讓您滿意的孫媳婦,您絕對不會失望。」

  「我拭目以待。」武老夫人也一樣笑吟吟。

  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武鑒鈞就那麼點兒心眼,武老夫人豈有識不破的道理?

  只不過,戳破就不好玩了,他想藉機逃避婚姻,沒門兒!她會讓他知道薑是老的辣,想贏過她這個奶奶,沒這麼簡單。

  進一步想,能和自己的孫子鬥法也是一種樂趣啊!就是不知道鹿死誰手了?呵呵!

  ※※※※

  武家少主要比武招親的消息一經揭露,武家堡的門口立刻少掉一半女人排隊,另一半女人一聽見對手是姜玉玲,人數立刻又少了一半,從原先的上百人迅速減少為二十人。

  為了怕走漏風聲,引來其他府縣的未婚女子加入戰局,武鑒鈞速戰速決,短短三天就在武家堡的大院擺好擂台,並在擂台後方左右兩邊掛上兩幅巨大的布簾,擂台前方還擺了兩大排三角旌旗,整體氣勢看起來頗為驚人。

  「比武招親,看起來還真像一回事兒。」

  武老夫人在女僕的簇擁下,走到擂台上方二樓的回廊,打量底下的擂台,那兩幅巨大的布簾上,各寫上「比武招親」四個大字,遠遠看起來就非常顯眼。

  「難道您以為孫子會隨便胡搞?」武鑒鈞拉開椅子請武老夫人坐下,笑著回答。「既然要辦,當然要辦得像一回事兒。」

  「希望你選媳婦也一樣認真。」武老夫人不客氣地答道,暗示他若想耍花招她可不會饒他,他最好小心點兒。

  「是,奶奶。」武鑒鈞俏皮回道。「我會睜大眼睛,挑一個好女人給您當孫媳婦兒,您儘管放心。」

  「就怕事情不會如你所願。」武老夫人潑他冷水。「你別忘了,這是比武招親,打贏的人算數,由不得你挑三揀四。」

  這也是比武招親最大的風險,全由拳頭決定未來另一半。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遇上武功好人又長得美的奇葩。運氣差則會遇上面貌醜陋、孔武有力的女羅剎,而且遇上後者的機會居多,不得不詳加考慮。

  「我相信老天爺不會對我這麼殘忍,定會賜給我一位美嬌娘。」武鑒鈞這話當然只是隨便說說,他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根本不會有美嬌娘出現,當然也不會有力大無窮的女羅剎,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所有人都被打敗,然後他拍拍屁股走人,繼續過他的逍遙日子去。

  「但願如此。」至於武老夫人這邊呢?也有對策。她早在兩天前,就暗地裡請老友派來一個武功高強的女弟子,前來參加今天的比武。

  不過她當然不會給武鑒鈞年輕貌美的,這太便宜他了。她特地要好友派一位可以單手把武鑒鈞抱起來的女大力士,讓他領教她的厲害。

  「奶奶,這是今年收成的春茶,茶汁溫潤又好入口,您嚐嚐。」武鑒鈞不曉得大難臨頭,還悠閒地品茗。

  「果真是好茶。」武老夫人接過茶喝了一口,不得不承認武鑒鈞在茶葉的品鑑方面真的有一套,難怪茶鋪的生意越來越好。

  難得被武老夫人稱讚,武鑒鈞笑得好得意。武老夫人將茶杯交給一旁伺候的女僕,希望待會兒當他看見她為他安排的特別驚喜,也能這麼高興,既然敢跟她玩陰的,就要付出代價。

  「比武大會就要開始了,你也坐下吧!別妨礙我看比賽。」武老夫人一瞧見他跟擂台上的姜玉玲打暗號,馬上拉著武鑒鈞入座,不給他和玲兒有更多串通的機會。

  「是,奶奶。」武鑒鈞高高興興坐在武老夫人身邊的椅子上,祖孫兩人的視線同時飄往樓下的擂台——

  「姑娘們,讓妳們久等了,現在馬上開始比武!」

  武鑒鈞把比武招親當廟會辦,除了擂台鋪上紅地毯,旌旗更是從大門一路插到擂台前,還架起了長竿,上頭綁上紅絲帶,看起來喜氣洋洋。

  「妳們其中的一個人,只要贏了這場比賽,就可以成為武家堡的少夫人,妳們高不高興?」

  「高興!」

  武鑒鈞甚至把城裡頭最有名的說書人都請來了,他今兒個不說書,改為跑龍套,負責串場。

  武老夫人睨了武鑒鈞一眼,武鑒鈞痞痞一笑,不認為自己哪裡做錯,本來就該辦得熱熱鬧鬧。

  武老夫人知道這一切都是做給她看的,他故意把場面搞大,證明他是很認真在找媳婦,萬一事情進行得不順利,不是他的錯。

  祖孫倆各自盤算,各自都準備了劇本,就看誰的戲演得精彩。

  姜玉鈴站在擂台上都快緊張死了!今天她負責擋人,凡是想挑戰武家少夫人位置的,無論對方是誰都得打回去,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人,責任非常重大。

  天啊,這苦差事幹嘛推給她呀?她的武功雖然不差,但只靠她一個人把關未免也太過分,萬一她要是被打傷那該怎麼辦?少爺真沒有人性!

  姜玉玲和武鑒鈞從小青梅竹馬,姜玉玲是武鑒鈞奶娘的女兒,兩個人就像兄妹,感情極好。

  此外,姜玉玲的武功還是武鑒鈞教的,要說多好是沒有,但用來對付今天前來比武的女子倒是綽綽有餘。

  她大概瞄了一下底下那些準備打擂台的女人,都是一些熟面孔,除了幾個武館的女兒武功較好以外,其餘的都是花拳繡腿,很好搞定。

  姜玉玲大大鬆一口氣,看樣子完成任務沒有問題。

  「想要上台比武的姑娘請舉手……」說書人睜大一雙眼睛在人群中找人。「這位穿紅色大花棉襖的姑娘請上台,武家這邊派出姜姑娘代替武公子跟您比劃,希望您能順利擊敗姜姑娘,成為武家堡的少夫人!」

  在說書人的吶喊下,比武正式開始。

  鏘!

  銅鑼敲響,第一位挑戰者是拳師的女兒,頗有兩下子,姜玉玲費了一番功夫,才順利收拾對方。

  「姜姑娘獲勝!」說書人喊得可激動了。「接著下一位——」

  姜玉鈴還喘不到幾口氣,下一個挑戰者就站上擂台,看得她頻頻喊苦。

  她記得她好像是城裡哪家武館的黃花閨女,這下不妙了。

  姜玉玲嘴巴上喊苦,拳腳倒很俐落,雖然對方是武師的女兒,但功夫沒有想像中來得好,兩、三下就被她打敗。

  「幹得好,玲兒!」在二樓的武鑒鈞不知道在高興個什麼勁兒,猛拍手。「就這麼繼續保持下去,讓大夥兒看看咱們武家有多威風。」

  武鑒鈞似乎忘了武老夫人就在身邊,直到他接觸到她嚴厲的眼神,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立場。

  「不是,玲兒表現得好,咱們本來就該替她高興。」武鑒鈞為自己辯解,武老夫人雖然不以為然,也不免開始擔心老友的女弟子會不會傷了玲兒,她的體型可足足是她的兩倍,恐怕體重也是。

  玲兒雖然說是下人,但是和家人無異,武鑒鈞更是把她當作親妹妹看待,如果玲兒真的因為自己的安排而受傷,別說武鑒鈞,武老夫人也斷然不肯。

  武老夫人考慮該不該讓老友的弟子上場挑戰姜玉玲,原本沒自信的姜玉玲這個時候反倒越打越順,挑戰者一個接著一個敗陣……

  呼,終於到了。

  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其中一度還走錯路,司徒雲心總算抵達武家堡。

  原來千里尋夫是這麼辛苦,荷香舅媽當年尋找大舅舅時,聽說也曾走錯路,多花了些時候才抵達麒麟山莊。

  一想到她和尹荷香竟是如此相像,司徒雲心就覺得好驕傲。她雖然是武林第一美人申夢心和劍隱山莊二當家司徒行雲的愛女,但是平心而論,她反倒和尹荷香比較親近,視她為偶像,處處模仿她。

  就以尋夫這件事來說吧!當年夢時舅舅遭歹人的暗器所傷,背部中毒不幸墜崖,在生命垂危之際被荷香舅媽所救,口頭上承諾等他得救以後要和她成親,沒想到最後竟然爽約落跑!若不是荷香舅媽追至麒麟山莊逼夢時舅舅兌現承諾,他們也不會成親。

  這正證明事在人為,荷香舅媽就是她的榜樣。

  司徒雲心仿效當年的尹荷香,離家出走尋找武鑒鈞。雖然她和武鑒鈞邂逅的方式,實際上更接近她的雙親,但之後的發展就和申夢時以及尹荷香很像了,完全就是尹荷香的翻版。

  「嘩!」

  前方傳來一陣喧譁聲,打斷了司徒雲心的思緒。她好奇眺望,才發現武家堡的大門對外開啟,還插上紅色的旌旗,好像在舉辦什麼活動。

  她將肩上的包袱拿下來重新打結,然後再次背好,朝武家堡走去。當她接近大門的時候以為會受到守衛的盤問,結果連個站崗的人都沒有,管理非常鬆散。

  司徒雲心不禁拿麒麟山莊和武家堡做比較,發現麒麟山莊不僅大門有守衛,還有崗哨,劍隱山莊甚至設了兩處崗哨,一處設在距離大門一里之外,另一處設在後山。

  她一邊納悶,一邊走進武家堡,兩側的旌旗每一支上頭都繡著一個大大的「武」字,相當氣派。

  「唉,又輸了!」

  此起彼落的嘆息聲,隨著腳步傳進司徒雲心的耳朵。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吵?

  司徒雲心的好奇心全然被勾起,於是加快腳步,加入人群。

  「不會吧,連李師傅的女兒都打不過她?」

  人群中不時傳來驚嘆聲,大多數人的口氣憤憤不平,似乎相當怨恨某個人。

  司徒雲心更好奇了,這麼多女人穿得花花綠綠,頭髮上又是插玉簪又是戴鮮花,所有行頭都攬上身,活像是相親大會……相親大會?

  這四個字讓司徒雲心提高警覺,踮高腳尖睜大眼睛看前方的擂台,才發現擂台的兩邊,竟掛著兩幅巨大的布條,上頭寫著「比武招親」四個大字。

  司徒雲心大吃一驚,將目光轉到擂台上,擂台上站著一位年紀與她相仿的女子,臉上正掛著得意的笑容。

  「姜姑娘真是太厲害了,到目前為止有十幾位姑娘向她挑戰,沒有一位能打得贏她,到底真正的強者會不會出現呢?會不會呢?」說書人將串場角色扮演得恰如其分,不但炒熱了現場的氣氛,也激起姑娘們的好勝心,大家都不想輸,無奈實力就是不如人家,又有什麼辦法呢?

  姜玉玲的好表現,不僅讓參加比武招親的姑娘們氣得牙癢癢的,連武老夫人也傷腦筋。她原本還期望現場有哪個姑娘可以挑戰成功,不過看這情形是不可能了,怪只怪她答應讓武鑒鈞自己舉辦這場比武大會,以他狡猾的個性,當然不可能讓事情順利進行,從他故意封鎖消息,讓外地的女子來不及參加比武就可以瞧出端倪。

  「沒想到玲兒可以一口氣對付這麼多人,真是小看她了。」武鑒鈞對自己調教出來的小徒弟相當滿意,邊看比賽邊點頭,惹惱武老夫人,決定好好教訓武鑒鈞。

  他小子歡喜高興,以為沒有人能夠贏姜玉玲,殊不知她早已安排好棋子,準備將他一軍。

  擂台底下一片萬紫千紅,每個人都穿得漂漂亮亮,不知是來比武,還是來展示身段,也許兩者皆是。

  「還有沒有別的姑娘要上來挑戰?」台上的說書人喊得震天價響,喉嚨都快喊破了。「只要能夠打贏姜姑娘,就有機會成為武家堡的少夫人,這麼好的機會,錯過就可惜嘍!有信心打贏姜姑娘的姑娘,請快些上台來,不要讓機會白白溜走!」

  說書人扯開嗓門一再催促台下的姑娘們,大夥兒雖然不想錯失當武鑒鈞妻子的機會,但事實擺在眼前,她們就是打不過姜玉玲,就算她們再不甘心,也只能乾瞪眼。

  「已經沒有姑娘願意上台挑戰了嗎?」說書先生越喊越來勁兒,不時還偏過頭和在二樓的武鑒鈞交換眼神,兩人配合良好。

  這拙劣的把戲看在武老夫人眼裡著實礙眼,於是她朝擂台底下一個體型碩大的女子比了一個手勢,要她上台挑戰,也好挫挫武鑒鈞的銳氣。

  「看樣子大家都害怕打輸姜姑娘。」說書人見好就收。「那麼,今天的比武招親就到此為止——」

  「等等!」

  自擂台底下發出的清脆聲音,打斷說書人的話,在大夥兒都還來不及找尋聲音來源的當頭,一道纖細的人影已飛過人群的上方,連翻了好幾個跟斗,安安穩穩落在擂台上。

  「我來挑戰姜姑娘。」司徒雲心睜大一雙美眸直視姜玉玲。

  「哇!」姜玉玲只能張大嘴,和台下的人群一起驚呼。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35 PM


第二章

  早在司徒雲心六歲那一年,就已經許下終身,她和武鑒鈞的緣分,要從他們初次相見開始說起。那天她到麒麟山莊後山的懸崖邊試膽,因為腳底下的泥土鬆動,她不小心掉落山谷,幸運地抓住山谷間突出的樹枝才沒墜落谷底,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小年紀的她並沒有因此驚慌,反而想辦法爬上去,但她那個時候年紀實在太小,就算手腳再長個兩倍也搆不到崖頂,根本別想自行脫困。

  正當她後悔沒讓表哥陪她同行,考慮該不該扯開嗓門喊救命之際,一道低沉濃醇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這一切都和她父母當時的狀況相吻合,武鑒鈞甚至是背對著光,這點和她爹司徒行雲也一模一樣,這引起了她的強烈不滿,因為她不想在看不清對方長相的情況下,就把未來給賣了,一旦他救了她,她就得這麼做,因為她娘也是相同情形。

  不過,他的聲音很好聽,低低的、沉沉的、懶懶的,女人聽了骨頭都要酥軟。

  別看司徒雲心年紀雖小,卻很早熟,她從會聽話開始,就不斷有人在她耳邊重複提起雙親的愛情故事,讓她小小年紀就心生嚮往。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機會遇見和雙親相同的愛情,但她下定決心,一旦她真的遇見,絕對不會放過,她不想像她娘一樣尋尋覓覓,等待又等待,甚至還錯認目標,遭受到拒婚的恥辱。

  所以當下她就決定接受他的好意,讓他救她脫困。其實這相當冒險,因為武鑒鈞萬一長得像豬頭,那她未來的每一天就像在普渡,然而上天對她很好,武鑒鈞既長得不像豬頭,還很高大英俊,唯一的麻煩是他們相差十一歲,這意味著她必須和她娘一樣等待。

  一般來說,司徒雲心是個沒耐性的人,但是為了愛情她願意等,只求成全想像中的完美。

  於是她跟武鑒鈞說要當他的新娘,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嚇得他連忙搖手喊不必,言明他不缺女人,她的好意他心領了,謝謝以後再聯絡。

  他的拒絕乾淨俐落,不巧司徒雲心偏偏是那種非常固執的個性,非要以身相許,逼得他只好搬出「等妳長大,如果到時候我仍未娶妻,再考慮娶妳。」這套想要唬哢過去。司徒雲心當時雖然只有六歲,但卻不傻,馬上聽出他在敷衍,二話不說取出申夢時找人為她打造的小匕首,割下他的衣角當作往後相見的信物。

  武鑒鈞當然是暴跳如雷,但司徒雲心可不管他,她就希望他記住她,因為他們可是得經過十一年以後才會再相見,總要留給他深刻的印象,他才不會忘記她。

  可依照眼下的情況來看,他不但已經忘記她,還違背了當初的承諾!

  司徒雲心目光如炬地看著姜玉玲,可憐的姜玉玲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她也沒有空反省,因為她已經被司徒雲心的美貌震懾,呆立不能動了。

  這位姑娘真美,簡直就是天仙下凡——不,就算是天仙,也要被她的美貌比下去。

  司徒雲心忙著怒視姜玉玲,台下的姑娘們則是忙著看她,羨慕之餘還得忙著嫉妒,台上台下都非常熱鬧。

  大家都不知道司徒雲心從哪裡冒出來,翻遍平澤城內外,還沒見過像她一樣美的姑娘。

  另一方面,在二樓回廊端坐的武老夫人,也被突然殺出來的司徒雲心嚇了一跳,連忙朝老友的女弟子比手勢,要她暫時不要上台,看情勢怎麼發展再說。

  在這一波張大嘴巴的名單之中,最驚訝的當數武鑒鈞,眼看著比武招親這場鬧劇就要落幕,怎麼會突然跑出一個不在劇本裡的角色?一切都亂了套。

  武鑒鈞反射性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試著阻止司徒雲心打擂台,還沒能出聲呢!就遭武老夫人制止。

  「坐下!」武老夫人的表情,擺明了看好戲。

  武鑒鈞不由在心裡喊聲:不好!同時希望姜玉玲能將司徒雲心打敗。

  由於司徒雲心一上台就背對著他們,武鑒鈞只看得到她的背影,暫時還看不到她的臉,不過從她單薄的身子判斷,她的武功應該沒有多好,這是唯一教他放心的地方。

  武老夫人同樣看不見司徒雲心的面孔,但她對司徒雲心的信心可比武鑒鈞強得許多,想當年她的身子一樣單薄,不也練得一身好武藝。

  「請多指教,姜姑娘。」司徒雲心見姜玉玲動也不動,乾脆先叫陣。

  「……是,請多多指教!」姜玉玲連忙回神,睜大眼睛看著司徒雲心把身上的包袱解下來丟向一旁,並祈禱她不會使用手中那把劍,她的劍術實在不行。

  姜玉玲多慮了,司徒雲心根本不打算動用到劍。一來這把劍太名貴,不到必要時候絕不出鞘,二來姜玉玲的武功太差勁,司徒雲心赤手空拳就能打贏她,沒有用劍的必要。

  她順手將劍丟在包袱上,直視姜玉玲,要她放馬過來。

  於是,鋪著紅毯的擂台上,只看見兩位妙齡女子擺開架勢對陣。

  姜玉玲因為已經連打了許多場,呼吸有點喘。司徒雲心連續趕了好幾天的路,亦是相當疲憊,兩人可說是半斤八兩。

  只是疲勞程度一樣,並不表示實力相當。姜玉玲搶先出手攻擊司徒雲心,方才出拳,就被司徒雲心識破套路,在空中給攔下。

  姜玉玲不信邪,轉身換另一隻手攻擊,一樣是剛出拳就被司徒雲心輕鬆擋下,還順手回了一記手刀,劈中姜玉玲的脖子。

  頸側不期然挨了一記重擊,姜玉玲的頸子短暫發麻,站都站不穩。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司徒雲心,發現她無論出手或躲避都顯得非常輕鬆,是個高手。

  慘了,她要倒大楣了!

  姜玉玲轉頭向樓上的武鑒鈞求救,武鑒鈞還來不及起身,武老夫人的手就伸過來。

  「別動,正精彩著呢!」武老夫人不許武鑒鈞打斷她看戲的雅興,而司徒雲心也不等姜玉玲回神,握緊拳頭便往她的臉招呼。

  完了——

  「住手!」

  武鑒鈞眼看苗頭不對,顧不得是否會破壞武老夫人觀賞的興致,起身從二樓回廊越過欄杆跳下,雙腳直接落在台上。

  「是武公子!」台下的女子一看見武鑒鈞帥氣出場,紛紛倒抽一口氣,有些人還放聲尖叫。

  「少爺!」姜玉玲則是鬆一口氣,幸好武鑒鈞及時出面相救,否則她的臉肯定要被打凹一個洞。

  「這兒交給我處理,妳退下。」武鑒鈞輕拍姜玉玲的肩膀為她壓驚,看得台下的眾家姑娘們好生妒嫉,個個眼睛冒火,矛頭全指向姜玉玲。

  姜玉玲叫苦連天,心裡頭埋怨武鑒鈞就會派苦差事給她,害她莫名其妙成了全城未婚姑娘的公敵。

  「是,少爺。」姜玉玲樂於照辦,她可不想留下來當活靶。

  武鑒鈞在姜玉玲退場後,終於轉身面對司徒雲心。他原本是要向她下戰帖的,卻在看清她的面容以後,把戰帖給拋到九霄雲外。

  打從年少開始就一肩擔起武家堡的重任,武鑒鈞在外闖蕩十多年,美女從來沒有少見過。

  然而眼前的姑娘,已非簡單一個「美」字可以形容。她擁有一雙漂亮的大眼,不似一般女子渾圓,而是像鳳凰展翅,眼角往兩邊上揚,生動而活潑。不僅如此,她的瞳孔還覆蓋著一層濃濃的霧氣,明亮中透露著神秘。

  挺直的鼻樑和小巧的瓜子臉完美結合,豐勻粉嫩的嘴唇在白皙肌膚的襯托下,有如花瓣般誘人。

  這是一張誰見了都要停止呼吸的絕美臉龐,武鑒鈞也不例外,只見他失神地盯著司徒雲心,完全失去平時的狡猾銳利。

  在二樓的武老夫人亦察覺到這不尋常的狀況,眼睛不由得瞇起來。

  至於司徒雲心的反應就更強烈了,相隔十一年,終於再次聽見讓她魂牽夢縈的聲音,怎不教她興奮?

  「夫君!」司徒雲心想也不想直接撲進武鑒鈞的懷抱,好感動。

  「夫君?!」台下前來比試的女子們,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下來,齊聲大喊。

  「什麼?」武鑒鈞完全反應不過來,整個人僵在原地。

  「沒想到武公子已經有妻室了。」

  「既然都已經有妻子了,為何還要比武招親?」

  「虧咱們對武公子一片癡心,結果卻是戲耍咱們!」

  「本來以為武公子是個理想對象,沒想到是個爛男人!」

  「太過分了!」

  一群娘子軍,滿腔怒火只為武鑒鈞一人而點燃,他轉頭看底下那群頭頂冒煙的女人,大大覺得不妙。

  「不是這個樣子,這是誤會。」武鑒鈞好不容易才回過神,卻是得面對娘子軍團的質疑。

  「這不是誤會,你和我確實已經訂親。」司徒雲心頭搖得厲害,武鑒鈞則是冤枉得厲害,只覺得莫名其妙。

  「姑娘,妳認錯人了。」他試著同她講道理。「我見都沒有見過妳,何來訂親之說?」

  「你想賴帳嗎?」司徒雲心只要一想到來武家堡這一路上是何等艱辛,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賴帳?」武鑒鈞不敢置信地喊出聲,聽在一票心生不滿的娘子軍耳裡,就是在賴帳。

  「你親口承諾等我長大以後要娶我為妻,我歷盡千辛萬苦來找你,結果你卻說認不得我,這不是賴帳嗎?」司徒雲心好委屈,一雙美眸蓄滿淚水,再加上楚楚動人的表情,就算同是女人看了都要不忍。

  「沒錯,你就是在賴帳!」娘子軍團結起來一起指責武鑒鈞,指得他啞口無言。

  如果他真的如她所說是個負心漢,那也就算了,被罵也是應該。問題是他真的不認識她,雖說她長得美若天仙,但他不喜歡說謊的女孩。

  「妳再胡說八道,我就要生氣了。」武鑒鈞自認為對女人相當有耐心,但司徒雲心一再挑戰他的極限,讓他漸漸控制不了情緒。

  「我只是說出實情,你憑什麼發火?」司徒雲心不認為他有立場發脾氣,十一年來她始終記住他的承諾,唯獨他把她忘得一乾二淨,還公開比武招親,她才是該發火的人。

  武鑒鈞氣得七竅生煙,這些年來有太多想成為武少夫人的女子,用盡各種方法,只求能進得了武家堡的大門。武鑒鈞見多、也習慣了,總是能找得到辦法應付,可突然殺出來硬說自己承諾娶親的女人,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他緊緊握住雙拳,深怕自己會一時忍不住衝動,動手把她掐死。司徒雲心反倒希望他動手算了,如此才能顯得出她有多委屈,他又有多不講理。

  兩個人還沒開始戀愛就先對立,台下的娘子軍團,本來是帶著看好戲的心態幫忙搭腔,看到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如此緊張,一個一個全噤了聲,張大眼睛靜待事情發展。

  一直作壁上觀的武老夫人,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也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起身走向回廊底端的樓梯,下樓阻止他們起衝突。

  「拿起妳的劍,如果那把劍真的屬於妳,妳應該知道怎麼用它。」武鑒鈞鐵了心討厭司徒雲心,不僅否認她的存在,甚至還懷疑起寶劍的來源,擺明侮辱司徒雲心。

  「我不但懂得怎麼使用,還知道怎麼拿它刺穿你的胸口。」司徒雲心沒料到會受到這樣的遭遇,失望之餘,決心和他鬥到底,絕不許他誣衊她的名聲。

  「妳這個狂妄的丫頭。」武鑒鈞氣得瞇起眼睛,比手勢要下人把劍丟給他,發誓非好好教訓司徒雲心不可。

  「哼!」司徒雲心用腳尖把劍勾到手裡,抽出寶劍,平滑的劍身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她手上那把劍是?

  剛步下樓梯的武老夫人,遠遠就認出司徒雲心手中的劍並非平凡之物,恐怕大有來頭。

  武鑒鈞氣瘋了,這還是頭一次有女人對他拔劍相向,多少刺傷他的自尊。

  於是他也拔出劍,一場看似不對稱的對決,眼看就要開始。

  「誰也不許動手!」武老夫人中氣十足的喝斥,適時自擂台後方傳出。

  武鑒鈞和司徒雲心聞聲同時轉身往後看,武老夫人朝他們走近,越是看清楚司徒雲心的臉越是吃驚,幾乎快說不出話。

  「奶奶,妳為何阻止我出手?」武鑒鈞不明就裡地問武老夫人,不明白她為何插手。

  「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分兒。」武老夫人將司徒雲心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最後再看看她手中的劍,在心中默默確認她的身份。

  「武老夫人。」司徒雲心一聽見武鑒鈞喊奶奶,便曉得眼前這位眼神銳利、精神抖擻的老太太是武家堡的當家,趕緊跟她請安。

  「這位姑娘,妳說妳是鈞兒的未婚妻是吧?」武老夫人在心中算計了一下,眉開眼笑地問司徒雲心。

  「是的,武老夫人,令孫親口答應我會娶我為妻。」司徒雲心答道。

  「胡說八道!」武鑒鈞喊冤。「我才沒有——」

  「要我說幾次?閉嘴!」武老夫人怒瞪武鑒鈞,不許他開口。

  武鑒鈞不可思議地看著武老夫人,以為他聽錯。

  「既然如此,姑娘,妳就是我的孫媳婦兒了。」武老夫人笑吟吟地決定,引來台上台下一陣錯愕。

  「什麼?!」尤其是武鑒鈞,眼珠子快凸出來。

  「這武也甭比了,快把檯子收了吧!」武老夫人挽起司徒雲心胳臂,便往武家堡的廳堂裡帶,武鑒鈞只能呆愣在原地。

  ……他的奶奶竟然承認那丫頭是孫媳婦兒?這算什麼,他連她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這結的是哪門子的親?

  不行,他非得阻止奶奶不可!

  武鑒鈞回神追人,就怕自己一生的幸福就這麼教武老夫人隨便給定了。

  「嗚……武公子要成親了……」

  「可不是!嗚……」

  武鑒鈞跨大步趕往大廳,擂台底下則是亂成一團,哭慘了一票娘子軍。

  ※※※※

  武老夫人將司徒雲心帶進武家堡的大廳,司徒雲心好奇地看了大廳一眼,隨後將視線放回到武老夫人身上,對於武家堡可容納百人的大廳沒有太多著墨,落實了武老夫人的猜測。

  一般尋常百姓進了武家堡的大廳,鮮少不被大廳的氣勢嚇到的。光是天花板的高度,就是一般屋子的三倍,抬頭看還不見得能看清天花板的花紋,大廳的寬度也是一般屋子的五倍,長七倍,面積足足有兩棟平房般大小。

  「這邊坐。」武老夫人讓司徒雲心坐下,打算跟她好好聊聊,問清楚她和武鑒鈞的關係。

  「謝謝武老夫人。」司徒雲心拍掉身上的灰塵,小心翼翼的坐到椅子上,就怕弄髒了昂貴的黃花梨官帽椅,給武老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武老夫人對司徒雲心的印象極好,光是她絕世的容貌就為她添了不少分數,誰不喜歡漂亮的孫媳婦兒呢?

  「這位姑娘,鈞兒當真說過要娶妳為妻?」雖然對司徒雲心的容貌甚滿意,但武老夫人還是謹慎以對,免得歡喜了半天最後才發現弄錯,那可就冤了。

  「是真的,武老夫人。」司徒雲心點頭。「他說等我長大以後,他若是尚未娶親,會與我成親。」武鑒鈞說過的話,司徒雲心每一句都牢記在心底,一刻也不敢忘記。

  「原來如此……」

  「別聽她胡說八道!」

  武老夫人的頭都還沒點完呢!但見武鑒鈞氣呼呼地走進大廳,大聲駁斥。

  「我才沒有胡說八道,這些話真的都是他親口講的,我沒有說謊。」司徒雲心回過頭反駁武鑒鈞,氣得他差點吐血。

  「妳口口聲聲說我答應娶妳為妻,有什麼證據?」武鑒鈞受夠了她沒完沒了的指控,他根本沒向任何人許過婚,即使她美如天仙。

  「哈!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這一招,幸好我有記得留證據。」前輩有交代,當你看中某隻貓時,千萬記得從這隻貓的身上拔毛,否則貓是很狡猾的動物,一轉眼溜掉。

  「妳有證據?」武鑒鈞的眼睛瞪得老大,不相信她拿得出來。

  「當然有。」司徒雲心得意洋洋,慶幸自己有位好老師,跟她學了最重要的一招,現在可派上用場。

  想當然耳,司徒雲心口中的老師,必定是尹荷香,當年申夢時急著從她身邊逃離時,忘了把最重要的刀帶走,活生生成了呈堂證供。

  「看清楚了,這就是證據。」司徒雲心把珍藏多年的白色衣角從袖子的暗袋裡取出來,攤在武鑒鈞的面前,要他認仔細。

  武鑒鈞皺眉打量她手上的衣角,白色的布料上只見一大片汙漬,硬要說它是證據,未免太牽強。

  「這是什麼?」他甚至看不出用途。

  「你衣服的衣角。」司徒雲心懷疑他故意裝傻,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

  「我衣服的衣角?」武鑒鈞聞言愣住,真的傻了。

  「這塊料子倒是挺眼熟的。」武老夫人拿走司徒雲心手上的衣角,前後左右翻了翻,怎麼看都覺得在哪裡看過。

  「怎麼可能?」武鑒鈞想搶過武老夫人手上的衣角,被她一把推開。

  「這塊料子我分明見過……我想起來了!」武老夫人喊道。「這不就是我親手為你做的袍子,當時我還問你怎麼缺了一塊衣角?你說被一隻小老鼠叼走,就是那件袍子!」

  武鑒鈞貴人多忘事,不但認不出司徒雲心,連自己穿過的衣服也忘得一乾二淨。

  「怎麼可能?」更糟的是他只會一直重複同樣的話,很明顯連智力也給遺失,退化成一隻九官鳥。

  「小老鼠?」司徒雲心更慘,竟被他說成一隻老鼠,真箇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下無奇不有,再不可能的事兒都發生了。」他就節哀吧,呵呵。

  沒錯,這簡直他媽的不可思議,他明明安排好一切,為什麼突然間亂了套,平白跑出一個未婚妻來?

  「妳是在哪裡撿到這塊衣角?」武鑒鈞怎麼都不願相信司徒雲心真的找上門來,在他心中,十一年前那場邂逅只是突發事件,他完全不願想起,更何況記得。

  「這不是撿的,是我親手從你身上割下來的,你別想賴帳。」司徒雲心不是傻瓜,他故意誤導方向,好讓武老夫人以為她是騙子,她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胡說!」他一定在作夢,她不可能是那個小女孩,更何況武家堡和順德府相差千里,她不可能從那麼遠的地方找到這兒來。

  「我沒有胡說!」再誣衊她,她要翻臉了。「十一年前我不小心墜落山崖,你救了我,跟我約定等我長大成人,你若是未娶親就會娶我為妻,我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結果卻看見你在比武招親,壓根兒就是個負心漢!」

  司徒雲心越想越傷心,也越想越氣。為了儘快趕到武家堡,她沒敢多投宿客棧,餐風露宿不打緊,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都沒空換,沾了一身灰塵,活像窮要飯。

  正因為她的外表像窮要飯,才引起武鑒鈞的反感!武鑒鈞不是勢利的人,但她對童年承諾的執著,讓他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別有用心?如果不是已經打聽清楚武家堡家大業大,是不可能千里迢迢從順德府趕來,只為了逼他實現童年時的承諾,天曉得他根本把十一年前那場偶遇,當作是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如今她人都跑到武家堡來了,不理她似乎不可能。

  武鑒鈞只要一想到他的計畫被司徒雲心破壞殆盡,對她的怨恨加深,更不能原諒司徒雲心。

  「這麼聽來,你還真是個負心漢,罪該萬死哪!」

  武鑒鈞就已經快被眼前這一團亂煩死,武老夫人還在一旁幫忙司徒雲心敲邊鼓,氣壞武鑒鈞。

  「奶奶!」他不知道奶奶安什麼心眼,但他直覺不妙,奶奶恐怕站在司徒雲心那一邊,不願意幫他。

  「幹嘛這般氣急敗壞?」武老夫人笑呵呵。「你再委屈,也不能否認她說的話都是真的,那又何必動怒?」

  武老夫人十分瞭解自己的孫子,他或許固執,但絕非是個會賴帳的人,先前或許沒想起來,但經過那姑娘提點以後,最少想起了大半,從他的表情就可窺出端愧。

  「我當時只說會考慮,沒答應一定娶她。」武鑒鈞反駁武老夫人的話。

  武老夫人聽著聽著挑眉,心想原來他記得相當清楚嘛!看來這小子對眼前的姑娘也不是毫無感覺,不過話說回來,恐怕這位姑娘在幼年時就已經出落得相當漂亮,否則不會留給他如此深刻的印象。

  既然如此,這好辦!她只需要為他們兩個人創造機會,讓他們重新邂逅,那就行了。

  「對一個小姑娘來說,這就是承諾,既然你已許下承諾,就不能不娶她。」武老夫人決定出手接管局面,幫兩個人的未來定調。

  「奶奶!」武鑒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她唯一的孫子,她怎能如此草率決定他的婚事?不行!他非反擊不可。

  「就算要成親,也得經過她爹娘的同意,她爹娘知道這件事嗎?」他很懷疑。

  「孩子,妳爹娘知道妳來武家堡找鈞兒嗎?」明知道武鑒鈞只是儘量拖延,武老夫人卻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有道理,因此轉而問司徒雲心。

  「呃,我爹和我娘都知道我跟武鑒鈞有婚約……」司徒雲心話說得吞吞吐吐,一看就知道有所隱瞞。

  「妳沒回答奶奶的問題,妳爹娘知道妳來武家堡找我嗎?」武鑒鈞緊抓住司徒雲心的小辮子,不許她打混。

  「我有留紙條。」她硬著頭皮回道。

  換句話說,就是離家出走。

  這短短的四個字,令武鑒鈞深惡痛絕,原因十分簡單,他是「離家出走」這四個字的受害者。想當年,他不過六歲,任性的雙親因為個性不合,各自留下一封信拍拍屁股走人,從此沒再回過武家堡。驟失雙親的他,只得在武老夫人嚴厲的教導下,學習怎麼當一名稱職的堡主,箇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

  武鑒鈞本來對司徒雲心的印象就不好,現在知道她是離家出走,心中對她的厭惡感更是急遽增加,比雨天裡生長的青霉還要來得快。

  「既然留了紙條,這就好辦了。」武老夫人先下手為強,搶在武鑒鈞之前搭話。「想必妳的爹娘很快便會抵達武家堡,這樁婚事就這麼定了。」

  武老夫人鐵了心非要武鑒鈞娶司徒雲心不可,武鑒鈞不知道其中的原由,但他發誓絕不會屈服。

  「別以為有我奶奶給妳當靠山,我就會答應這樁婚事。」他火大警告司徒雲心。「妳想讓我更討厭妳,儘管死皮賴臉的留下,我不會給妳好臉色!」

  武鑒鈞撂完話以後轉身就走,臨走前的咆哮還在大廳裡回蕩,並未隨著他的腳步離去。

  「不要臉的人是你吧!誰死皮賴臉?」司徒雲心對著武鑒鈞離去的方向做鬼臉,儘管他已經不見人影。

  她孩子氣的舉動,讓武老夫人不自覺地笑出聲,看來武家堡要開始熱鬧嘍!

  「啊,對不起。」察覺到自己的舉動有多失禮,司徒雲心趕緊跟武老夫人道歉。「我好像和令孫天生犯沖,說不到兩句話就開始吵架。」

  這倒是真的,一般來說,鈞兒就像是一尾滑溜的泥鰍,誰都不得罪,對女人尤其溫柔,所以才會受到女性的歡迎。這樣的鈞兒,對她卻唯獨像長了刺一樣針鋒相對,甚至連死皮賴臉這種難聽的話都說出口,前途大有可為。

  「別理他,他就是這個脾氣。」武老夫人十分瞭解孫子。「大概是妳突然出現打亂了他計畫,他一肚子氣沒地方發洩,只好發洩到妳身上。」

  「計畫?」司徒雲心不解。

  「比武招親呀,孩子。」武老夫人笑著回道。「說起來他還應該感謝妳,如果不是妳及時出現,我打算送給他一個意外驚喜,到時候他想要脫身可沒這麼簡單。」

  這麼說起來,在她上台之前,好像瞧見有個體型相當健碩的女子,那應該就是武老夫人準備給武鑒鈞的「意外驚喜」。

  「我打賭您的孫子要是瞧見了您為他準備的驚喜,一定會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司徒雲心只要一想起這場面,忍不住噗哧一笑,武老夫人萬分同意。

  「只可惜被妳搶先一步,不過效果一樣好就是。」話畢,武老夫人和司徒雲心交換一個眼神,兩人同時哈哈大笑。

  「哈哈哈……」

  她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倒也像祖孫一樣有默契,連笑點都相同。

  「武老夫人,您並不清楚我的來歷,為何只聽我的片面之詞就相信我的話,讓您的孫子與我成親?」司徒雲心很喜歡武老夫人,但她同時感到困惑,因為武老夫人看起來十分精明,不像是會輕易下判斷的人。

  「不必問也知道妳必定來自麒麟山莊,有申家人的血統。」武老夫人的判斷可是下得有憑有據,眼睛利得很。

  「您怎麼知道我有申家人的血統?」司徒雲心感到十分驚訝,武家堡距離麒麟山莊少說也有千里遠,沒人識得她。

  「妳跟何曉冰長得簡直一模一樣,我一看就認出來了。」這就是武老夫人當初為何驚訝的原因。

  「您認識我外婆?」司徒雲心聞言眼睛睜得老大,更驚訝了。

  「豈止認識,我和她還搶過同一個男人。」武老夫人笑著揮手。「不過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最後她搶贏,我也成了別人的老婆。」

  聽起來又是另一個精彩的故事,好像每一位長輩的愛情故事都很不可思議,真神奇。

  「這麼說來,我還是您情敵的外孫女,您不會介意嗎?」得知武老夫人和何曉冰的關係後,司徒雲心反而不自在,尤其她又長得和她外婆如此相像,在她看來一定很礙眼吧!

  「有個武林第一美人的孫媳婦兒,我高興都來不及,哪還有什麼好介意的呢?」她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她想太多了。

  武老夫人爽朗的笑容,讓司徒雲心頓時放心下來,但她只要一想起武鑒鈞的態度,臉上頓時失去笑容,一整個淺氣。

  「謝謝武老夫人。」如此大方。「但您的孫子好像不這麼想,他擺明討厭我。」

  「是嗎?我可沒妳這麼肯定。」武老夫人一點都不擔心。「不過鈞兒的個性相當固執倒是真的,當他下定決心討厭一個人,的確會抗爭到底,這點妳要有心理準備。」

  「這我倒不擔心,因為我也不會輕易認輸。」要鬥就來鬥,看誰比較厲害,哼!

  「很好,妳儘管放手去做,奶奶會適時給妳協助。」武老夫人鼓勵司徒雲心,讓她好感動。

  「武老夫人……」

  「還老夫人老夫人的叫,該改口了。」武老夫人慈祥地糾正司徒雲心,讓她好感動。

  「奶奶!」司徒雲心沒想到武老夫人會這麼輕易就接受她,眼眶都濕了。

  「奶奶還有一事相求,這對妳也有好處,妳一定要做到。」武老夫人忽地提出要求,司徒雲心趕緊抹掉眼淚,正襟危坐。

  「奶奶您說,我一定做到。」她發誓。

  「那就是……」

  武老夫人要司徒雲心靠近一些,司徒雲心趨前附耳,邊聽邊點頭,似乎頗有心得。

  至於外頭的擂台呢?早就拆了,就好像從來沒辦過比武大會似地,旗子收得一根不剩。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36 PM


第三章

  亂了,亂了,全亂了!

  武鑒鈞像隻無頭蒼蠅在房裡來回踱步,急躁可見一斑,他之所以焦急的原因,不外乎是司徒雲心半路殺出,毀了他的計畫。

  他原本的計畫很簡單,就是利用比武招親再拖延一段時間,他無心、也無意成親,說穿了他根本不想成親,寧可一輩子打光棍,也好過受婚姻的束縛。

  武鑒鈞不願意承認,在他的內心深處其實是很懼怕婚姻的。

  因為雙親將婚姻當兒戲,連帶使武鑒鈞對婚姻沒好感,對婚姻生活自然沒有任何嚮往。然而身為武家唯一的男丁,武鑒鈞也知道生兒育女是他無法逃避的責任,問題他實在不想這麼早就被一個女人綁死,被迫提早結束單身生活。

  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在幾年前就該成親。

  武老夫人的話在武鑒鈞的耳邊迴響,提醒他已非十幾歲的年輕小伙子,而是二十八歲的大男人。

  沒錯,他是二十八歲了,那又怎麼樣?他還沒有老到走不動,還有個十多歲的姑娘找上門硬要嫁給他,可見他還是很有行情——

  說到年齡,武鑒鈞的腦海中免不了浮現出司徒雲心清麗的臉龐。雖然生氣,但是他還是無法否認司徒雲心長得很美,只要是男人都免不了心動。

  奇怪,她小時候有長得這麼漂亮嗎,他怎麼不記得了?

  嘴上說不記得,但貴人多忘事的武鑒鈞,卻能清楚地回憶十一年前和司徒雲心見面的情形……

  那天,他到順德附近一帶辦事,回程的途中行經一座陡峭的懸崖,因為那一帶的地形跟武家堡後山有些相似,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卻無意中發現懸崖邊有泥土鬆動的痕跡,上頭還留有小腳印,懷疑可能有哪個頑皮的小鬼不小心掉落山谷,於是上前察看。

  原本他是抱著辦後事的心情探頭的,因為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不可能活命,誰知道會給他看見一個小腦袋,小腦袋的主人紮著兩個小饅頭,雙手緊抓著山壁間突出的樹枝,明顯是個小姑娘。

  他當場吹了一個無聲的口哨,心想這小姑娘真勇敢,這麼陡峭的懸崖,大人都不敢靠近,她小小年紀竟然敢一個人到這兒來玩,不是太大膽,就是太不知死活,這會兒應該已經嚇到哭出來了吧!

  他等著聽小姑娘扯嗓子呼救,等了半天別說喊叫,連個啜泣聲都沒聽見,讓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同時懷疑她是不是不會說話。

  「小鬼,妳是啞巴嗎?都不會喊救命的。」他半是開玩笑,半是試探地問小女孩,就怕她真的不會說話。

  小女孩抬頭看他,兩粒黑溜溜的眼珠子似黑玉般一樣明亮,即使隔著一段距離,都會被她眼底的光亮所吸引。

  他以為她就算不會說話,但看見有人出現,至少會如釋重負,可她竟然一派冷靜,口氣還非常高傲。

  「救我上去。」

  小女孩不是啞巴讓他鬆了一口氣,但她命令的口吻讓他忍不住挑眉,好個不知死活的臭小鬼啊!竟然敢命令武家堡的少堡主,簡直是跟天借膽。

  但是——算了!他決定不跟她計較,還是趕快跳下去救人比較重要,天曉得她那兩隻瘦弱的手臂能撐多久,沒掉落山谷已經是奇跡。

  因為武家堡後頭就有個現成的練習場,他從小練到大,對於怎樣在陡峭的山壁間找到立足點相當有心得,花不了多少功夫就將小女孩從樹枝上撈走,安全地放回地面。

  他以為小女孩會嚇得直發抖,少說也會掉一、兩滴眼淚,可她的表情一貫冷靜,眼眶甚至未曾泛紅,超齡的表現讓他不由得佩服。

  「妳也真有趣,好像一點都不害怕。」是他見過最勇敢的小女孩。

  有趣的是小女孩既不道謝也不道歉,只是睜大著一雙眼睛瞅著他,他這才發現她長得十分漂亮,好像一尊瓷娃娃,將來長大還要更美,應該會有很多男人爭著要她。

  「你幾歲?」

  小女孩突然問了他這個奇怪的問題,讓他的嘴角不由得上揚。

  「十七。」這小女孩果然特別,做的想的都跟一般孩童不一樣,令人印象深刻。

  小女孩聽了他的話以後,把十根手指全用上還不夠,連同腳趾頭一併用上。

  「哇,你大我十一歲!」數完數後,小女孩大叫。

  「所以呢?」他覺得她很有趣,該叫的時候不叫,不該叫的時候又拚命喊,同時又好像在算計著什麼。

  「所以你配我有點老,可是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女孩一臉為難。

  「是救命恩人又怎麼樣?」他又沒有討賞。

  「我得以身相許啊!」小女孩的答案出人意表,他聽了以後瞪大眼睛,忍不住仰頭大笑。

  「哈哈哈……」他笑到幾乎停不下來,氣壞了小女孩。

  「你笑什麼?」她一臉嚴肅地問他,態度執著而認真,他趕緊止住笑容解釋。

  「咳咳,抱歉。」他猛清喉嚨。「是這樣的,小姑娘,我雖然救了妳,妳不一定要嫁給我,我不缺女人。」

  「可是我缺男人。」

  他好不容易才有辦法正常說話,小女孩接下來的話害他再一次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差點開不了口。

  「咳!」搞什麼。「妳、妳缺男人?」

  「嗯,我缺聲音好聽的男人。」小女孩點頭。

  ……原來是喜歡上他的聲音,這小姑娘也真早熟。

  「好吧!那麼等妳長大以後再來找我,到時候我若是還未娶妻,再考慮娶妳。」他既不忍心傷害小女孩,但是又無法配合她的願望,只好使計拖延,相信一定能騙得過去。

  「等等!」

  未料小女孩在他開溜的時候抓住他的衣角,他只好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想做什麼。

  「你的名字。」

  原來是想知道他姓啥叫啥,這簡單。

  「武鑒鈞。」這小鬼還滿精明的嘛!竟還懂得留名字。

  「哪裡人?」

  等等,她不只要他的名字,連身家都想打探,這可使不得。

  「不知道。」看她那副認真的樣子——不能說,搞不好真的會被她找到,還是閃躲為妙。

  「有沒有兄弟?」

  「不知道。」竟然連家族都一起調查,恐怖。

  「有沒有姊妹?」

  「不知道。」答案是沒有!他是獨生子,但他不會告訴她,以免替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好吧,那我只好自己動手了。」

  小女孩看他什麼都說不知道,也不纏著他要答案,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腰帶中取出小匕首,在他尚來不及反應前割下他的衣角。

  「小鬼,妳幹什麼——」這可是他奶奶親手為他做的袍子,由不得她胡來。

  「信物。」

  她割壞他的衣服就算了,還有臉對他微笑,一切舉動都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

  「說好了,等我長大,一定去找你。」

  她把他的話當真,並且割下他的衣角當作信物,搞得頗像一回事。

  「妳——」

  「我先回去了,我們十年——不,十一年後見!」

  她還妄自定下時間,硬要他等她十一年,簡直是亂來。

  「誰跟妳認真了?」他氣壞了。「喂,小鬼——」

  他當時喊得很大聲,以為她會害怕回頭求饒,沒想到她一去不復返,而等他冷靜下來以後,只覺得自己如此生氣很好笑,他只是不巧碰上一個脾氣怪異的漂亮小女娃如此而已,犯不著杞人憂天,她不可能找到他的。

  誰知她不但找到他,還破壞了他的計畫,這根本是犯規,她憑什麼殺出來攔胡?

  將自己從回憶的漩渦中拉出來,武鑒鈞承認他並沒有忘記司徒雲心,但那也是因為她行為太詭異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畢竟要碰上像她這麼奇特的小女孩,機會微乎其微……

  司徒雲心春花般的臉龐,在他的眼前綻放,形成一幅美麗的風景,在在提醒武鑒鈞,她已非昔日的小鬼頭,變成了一位很美麗、很美麗的姑娘。

  ……好吧!他承認她長得很漂亮,但那又如何?他連她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更何況年紀——

  是啊!天下就有這麼離譜的事,他就要跟她成親了,卻對她一無所悉,這算什麼?

  氣沖沖的打開房門,走出房間後用力將房門甩上,武鑒鈞決定去找司徒雲心問清楚,至少也要知道她的名字吧!

  ※※※※

  黃花梨靈芝玉蘭紋面架子床,同樣花紋的面盆架和巾架,以及四扇屏風和畫案。

  司徒雲心好奇地環看房間的擺設,發現武家堡用的傢俱皆屬上品,光是那張架子床,恐怕就值百兩。

  此外還有一對三足燈檯和鏡台,也都是黃花梨木製成的。

  司徒雲心對這一切並不陌生,因為麒麟山莊擺的、用的,品質和價格都不下於武家堡,有些甚至比武家堡來得好,就以她的閨房來說吧!她更衣用的屏風甚至還鑲了玉片,當然這是因為她大舅舅特別疼她的緣故,他根本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寵愛,自個兒的親生兒子反而冷落在一旁,不過她表哥也不介意就是。

  想起她大表哥申經綸,司徒雲心就烏雲罩頂,好怕他突然現身抓住她卯起來講解論語。她又不進京趕考,讀那麼多經書做什麼?而且她打賭夢時舅舅也不希望表哥當官,畢竟麒麟山莊將來還是得由他來繼承,他跑不掉的。

  司徒雲心堪稱天之驕女,雙親都來自著名的武林世家,而且皆是男丁興旺,女生很缺的環境。她既是司徒家唯一的女性子嗣,另一方面又是麒麟山莊的當家——申兆侑僅有的外孫女,兩邊都吃香,兩邊都得人疼。不過因為她大伯司徒行風本身已經有三個兒子,不愁沒有人繼承劍隱山莊,她父親司徒行雲樂得將延續香火的責任全交給哥哥,自個兒則帶著老婆女兒住回娘家。

  所以,司徒雲心從她開始懂得認人,就在劍隱山莊和麒麟山莊之間轉來轉去,上半年住這兒,下半年住那兒,日子過得倒也快活。況且她又可以一方面用劍,一方面使刀,兩邊的精華都吸收,兩邊都不得罪,其樂無窮。

  不過,若問她喜歡用劍還是使刀?她兩邊都搖頭。她最喜歡的不消說是輕功,這當然跟尹荷香有關,因為她是她的榜樣嘛!她會什麼,她就得會什麼,否則怎麼對得起她如此疼她?

  嘴角綻放出幸福的微笑,司徒雲心收起思緒繼續探險,瞧呀瞧,讓她瞧見一樣有趣的東西。

  這玩意兒是?

  古玩架上擺放著的望遠鏡引起司徒雲心的興趣,她順手拿起望遠鏡對準壁上掛著的畫,發現焦距都跑掉了,連忙放下望遠鏡重新調整焦距,才剛想對焦呢!房門不期然「砰」一聲被推開,她只得把頭轉向門口,只看見武鑒鈞氣沖沖的走向她,用力奪下她手中的望遠鏡,冷冷警告司徒雲心。

  「不准亂碰房間裡的東西!」他聲音冷,口氣更差,完全把她當成小偷。

  「我——」

  妳要對鈞兒隱瞞身份,讓他誤以為妳是貧苦出身。

  「我好奇嘛!」耳邊響起武老夫人的叮嚀,司徒雲心急忙改口。

  「好奇?」武鑒鈞將望遠鏡放回到古玩架上說道。「也對,這不是容易看得到的東西,難怪妳會手癢。」

  瞧他的眼神,聽他的口氣,擺明看不起她,難怪他自己的奶奶都想教訓他,因為他真的很欠揍。

  「是呀!我手癢得不得了,如此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我還真沒見過,是個什麼東西?」她本來還猶豫該不該迎合武老夫人的主意欺騙他,但瞧他那副勢利的嘴臉,她決定和武老夫人聯手好好教訓他,讓他知道做人不可以這個樣子。

  「這東西是從西洋傳過來的,十分珍貴,妳不要亂碰。」武鑒鈞再一次警告司徒雲心,就怕她弄壞了望遠鏡。

  司徒雲心聞言冷哼,心想不過就是支望遠鏡嘛!有什麼了不起?雖然是打西洋來的玩意兒,但劍隱山莊就有兩支,夢時舅舅見她喜歡玩,也想辦法弄了一支給她。

  也因此,望遠鏡她從小摸到大,不但懂得怎麼使用,甚至還會拆解和組裝,相形之下,他小心翼翼的態度就像個老古董,說不定他連怎麼使用望遠鏡都不知道哩!否則就不會把它擺在古玩架,而是拿出來用了。

  「你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樣。」他的舉止讓司徒雲心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太過於將他美化了,他明顯缺點一大堆,還有些老土。

  「什麼?」武鑒鈞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搞不懂她的思緒,也太跳了。

  司徒雲心噘嘴點頭,強調她就是這麼想的沒錯,武鑒鈞都快被她弄瘋。

  「妳——妳叫什麼名字?」他強迫自己站穩腳步,別被她牽著鼻子走,也別動怒。

  「啊,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嗎?」她張開小嘴,驚奇地看著他,彷彿這一切都是他的錯,讓武鑒鈞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怒氣瞬間升高。

  「就是不知道,才要問妳。」冷靜,別動怒,別中了她的招,武鑒鈞拚命告誡自己。

  「我叫司——」

  別讓鈞兒知道妳的身份,這對妳有好處。

  「我叫施雲心。」司徒雲心直覺地說出自己的名字,但對武老夫人的承諾讓她及時改口,然而她又不想對不起給她起名的雙親,於是更換了姓,勉強算是兩相全的做法。

  「看不出來妳的外表雖土,名字倒是滿好聽的。」武鑒鈞打量她一身粗布衣,以為她真的窮,完全沒想到那只是假象。

  「過獎。」她在心裡朝他做鬼臉,罵他是勢利鬼。她穿得這麼差,是因為原來一身錦緞拿去交換住宿了。那日她迷了路,所幸有人家願意借她暫住一宿,屋主的女兒喜歡她身上的衣服,她便和對方交換衣服穿,一方面作為答謝,另一方面,粗布衣確實也比較方便趕路,可以節省不少時間。

  這一連串巧合,落在武鑒鈞的眼裡成了鐵錚錚的事實。莫怪他如此多疑,他肩上的擔子可不輕,而想藉著他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更不在少數,為了武家堡,他不小心不行。

  「我就明著說了,妳去告訴奶奶,妳跟我的婚事取消,咱們不成親。」武鑒鈞直接提出訴求,雖然這一切早在司徒雲心的意料之中,但她還是不爽。

  「要提也是你去提,憑什麼要我開口?」司徒雲心擺明了不合作,氣壞武鑒鈞。

  「難不成妳真的想嫁給我?」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司徒雲心,不相信竟有如此厚臉皮的女人。

  「咱們都已經約好了,不嫁你嫁給誰?」她理所當然的點頭,賴定他了。

  「這太離譜了。」他試著跟她講道理。「我連妳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和妳約定?」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叫施雲心。」她耐著性子再說一次。「你還誇讚我的名字好聽,這麼快就忘了?」果真是貴人多忘事。

  「少跟我嘻皮笑臉!」他氣得七竅生煙。「妳知道我的意思,十一年前的約定怎能算數?更何況從頭到尾都是妳一個人在決定,我根本沒點過頭。」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她皺眉。「我只知道爹娘教過我,既然許下承諾就要做到,否則枉生為人,該是畜生了。」

  司徒雲心雖然沒明著罵他是畜生,但意思一樣,聰明如武鑒鈞不會聽不懂。

  有一瞬間,武鑒鈞很想摑她一記耳光,但他如果真的動手,那就真的禽獸不如了,除非是在正式比武場合,否則他不會打女人。

  「我明白了,妳是看上武家的財產,所以才不肯放手。」他雖然沒真的動手,但懂得怎麼傷人,司徒雲心不可避免地被傷了自尊,但她夠堅強,不會被輕易打倒。

  「是啊,我就是看上武家的財產,怎麼樣?」她抬高下巴,看他打算如何處置,諒他也不敢動她。

  武鑒鈞沒想到她會回答得這麼乾脆,大方承認她確實另有所圖,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這真的很大快人心,打從一開始他就沒給她好臉色看,現在還直言她是貪圖武家的財產,如果她再不反擊,真的會被看扁。

  司徒雲心這記反擊,不到猛烈的程度,卻足以把武鑒鈞打到短暫失憶,連搖了幾次頭才找回撂話的力氣。

  「我絕對會讓妳知難而退,咱們走著瞧!」話畢,他掉頭離去,臨走之前不忘肆虐她的房門。

  砰!

  司徒雲心趕忙用雙手捂住耳朵,免得被震聾。

  這麼沒風度,話說不到幾句就發脾氣,虧他還是堂堂的少堡主。

  「走著瞧就走著瞧,誰怕誰?」司徒雲心對著房門做鬼臉,和武鑒鈞對上了,她就不信憑她麒麟小霸王的名號還收服不了他,小菜一碟啦!

  話雖如此,司徒雲心還是很生氣,她盼望了十一年,竟然只換得他輕蔑的眼神,她辛辛苦苦找他,究竟是為了什麼?

  喀嚓!

  身後開啟的房門給了她最好的答案,也讓她的一肚子火氣燒旺到最高點。

  「我說過,我不會退婚——」

  她轉身驅趕武鑒鈞,未料進來的是武老夫人。

  「我還以為是武鑒鈞,原來是奶奶您。」司徒雲心看見是武老夫人鬆一口氣,她實在沒力氣再和武鑒鈞對抗。

  「怎麼,那小子來過?」武老夫人走到椅子坐下,司徒雲心趕緊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和茶杯為她斟茶,順便抱怨。

  「剛剛才走。」司徒雲心回道。「他要我主動退婚,我告訴他門兒都沒有,我絕不會退縮。」

  「幹得好。」武老夫人嘉獎她。「我就知道他會來這招,所以才過來瞧瞧,看來我是白擔心了,妳應付得很好。」

  有了武老夫人的鼓勵,司徒雲心的心踏實了不少,但她還是有所顧忌。

  「我遵照奶奶的指示,沒對武鑒鈞透露我的身份,不過這樣好嗎?日後若被發現我欺騙他,他難道不會生氣?」司徒雲心擔心會弄巧成拙,到時候難收拾。

  「生氣是一定,不過這也要怪他先狗眼看人低,怨得了誰?」武老夫人反倒沒她的顧慮,因為她瞭解自己的孫子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只要跟他好好解釋,他一定能理解,並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這倒是,他口口聲聲說我是看上武家的財產,才不肯退婚,還嫌我土。」到底誰土呀?一支小小的望遠鏡看得跟寶貝似的,那玩意兒她大小姐可是從小玩到大,他才是真正的老土,哼!

  「他果然還是說了這些話,妳怎麼回他?」武老夫人興意盎然地看著司徒雲心生動的表情,感染到她的活力。

  「我說我就是看上武家的財產,他能拿我怎麼著?」司徒雲心如實回道,惹得武老夫人笑開懷。

  「鈞兒一定氣到說不出話,臉色十分難看吧?」也該有人出面教訓他,都怪他在女人堆裡太吃得開,才會這麼自以為是。

  「嗯,氣得嘴都歪了。」司徒雲心只要一想到武鑒鈞的表情,嘴角不由得往上揚,認為他活該。

  武老夫人亦贊同她的意見,武鑒鈞確實欠人修理,既然她老到修理不動,那就換人修理吧!也許他們兩人能因此擦出愛的火花也說不定。

  「奶奶,為什麼武鑒鈞的戒心這麼重,以為每一個接近他的女人都別有用心?」司徒雲心和武鑒鈞重逢雖然不過短短幾個時辰,但已經大約看出他的個性。

  「妳也別怪他小心眼,武家這麼重的擔子全靠他一個人挑,他不得不小心。」武老夫人邊說邊嘆氣,也覺得武鑒鈞小心過頭,把每個人都當成騙子。

  「伯父伯母上哪兒去了?」這麼說來,她還沒有見過他的雙親。「為什麼不是由他們作主,反而要武鑒鈞挑武家的重擔?」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跟妳說的話。」武老夫人又嘆氣。「鈞兒的爹娘在他六歲的時候離家出走,至今未歸。」

  「他的爹娘離家出走?」司徒雲心聞言睜大眼睛,嚇了一跳。

  「還是各自離家,真是一對任性的夫婦。」說到獨子,武老夫人只覺得悲哀,當初她要是對他嚴厲一些,就不會有今天了。

  ……真令人吃驚,難怪當他聽見她是離家出走,反應會這麼激烈。

  「所以鈞兒對妳的態度才會這麼差,希望妳不要介意,多多體諒他的心情。」武老夫人代武鑒鈞向司徒雲心道歉,她搖搖頭,要武老夫人別放在心上,她沒這麼不懂事。

  「我不會介意。」司徒雲心保證。「我只是不懂您為什麼堅持要我隱瞞身份,這只會讓武鑒鈞更討厭我。」

  「討厭才好,他越討厭妳,就越放不下妳,如此一來,你們才有機會培養感情。」薑是老的辣,武老夫人把孫子的底都摸透了,也不吝與司徒雲心分享。

  「原來如此。」司徒雲心完全懂得武老夫人的意思,她可不是瞎子,看得出今天那些女人有多想討好武鑒鈞,她猜他被女人寵壞了,所以才會如此傲慢。

  「而且說實話,我十分期待看見他吃癟的模樣,妳得代我好好教訓他才行。」說來說去,武老夫人還是不忘跟孫子鬥法,享受其中的樂趣。

  「是,奶奶,我一定會好好教訓您的孫子。」司徒雲心跟武老夫人相當投緣。她沒有奶奶,只有外婆,何曉冰雖然疼她,但個性過於拘謹,有些話不方便說。但武老夫人就不同了!她的個性不拘小節,對人又熱情,十分容易相處,她很喜歡武老夫人。

  「呵呵,喝茶。」武老夫人同樣喜歡司徒雲心,她讓她想起老友,想起年輕時的歲月。當年她跟她一樣有朝氣,野心勃勃什麼都不怕,看見司徒雲心,武老夫人彷彿看見當年的自己,教她怎能不喜歡她呢!

  「好。」司徒雲心聽從武老夫人的話品茗,才喝了一口就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看著武老夫人。

  「怎麼了?」武老夫人注意到她的表情不對,於是問。

  「這茶……」

  「這茶是鈞兒今年收購的春茶,溫潤好入喉,咱們在城裡的茶鋪也有得賣,我想銷路應當會不錯。」武老夫人解釋,司徒雲心猶豫地點點頭,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奶奶,這茶不能久放,兩個月之內要想辦法賣掉,否則之後變質賣不掉,肯定虧錢。」司徒雲心最後還是決定說出自己的意見,至於接不接受,就看武老夫人。

  「妳怎麼知道這茶會變質?」武老夫人聞言大吃一驚,她喝茶喝了幾十年,自信對茶有一定程度的瞭解,可就沒看出這些問題。

  「因為我的舌頭特別靈敏,一點點細微的不同我都能分辨得出來,再加上申家也有開茶莊,我從小耳濡目染,自然能夠分辨茶的味道。」這算是她的特異功能,也帶給茶莊不少幫助,申家的茶莊因為她生意可是越來越好呢!鋪子都開到京城去了,可見她有多識貨。

  「沒想到妳對茶這麼內行。」武老夫人驚嘆。

  「懂得一些。」司徒雲心謙虛回道,怕自己太得意惹惱武老夫人,破壞她對她的好印象。

  「孩子,從明兒個起,妳就待在鈞兒的身邊幫忙他吧!」武老夫人決定。

  「啊?」

  「妳總得知道怎麼當武家堡的少夫人,妳說對不對?」武老夫人對一臉驚訝的司徒雲心眨了眨眼睛,司徒雲心見狀笑了,打從心底認同武老夫人的意見。

  確實如此,也該是時候讓武鑒鈞見識她的毅力,畢竟她可是經過歲月流年的洗禮,沒那麼輕易認輸。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37 PM


第四章

  武鑒鈞肩上的擔子究竟有多重呢?只要看他每天的行程就知道。基本上他一天十二個時辰扣掉吃飯睡覺的時間以外,都在談生意、巡鋪子,再不然就是去煤礦山查看採煤的進度,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就拿今天來說吧!昨兒個才演完了比武招親的大戲,按理說今天他應該好好休息。可惜他沒這麼好命,早在十天前,就和杭州的茶商約好今兒個要試茶,最近時興喝羅岕,原本只在南方流行,現在也慢慢推廣到北方來了。

  身為本縣最大茶商,武鑒鈞自然不能落於人後,讓其他茶商搶得先機,因此他再累,都得提起精神上陣,畢竟沒有什麼事比維持武家堡的興盛繁榮更重要,這也是他的責任。

  他打理好一切,就要出門談生意,才剛走到前面的大院,遠遠就看見他的黑色愛馬旁邊站著一匹褐色母馬。

  他立即皺眉,心想這負責照顧馬匹的下人是怎麼回事兒?他一個人出門哪用得到兩匹馬,就算是遛馬,也帶錯地方。

  武鑒鈞剛想喊下人過來把馬牽走,就看見司徒雲心的小臉從馬身旁邊竄出來,賊頭賊腦的模樣十分可愛。

  「妳在這兒做什麼?」但對武鑒鈞來說,她意味著麻煩,當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等你啊!」她笑得好甜。

  「等我?」武鑒鈞一臉莫名,不曉得她葫蘆裡賣什麼藥。

  「你要進城和人談生意不是嗎?」她狀似天真反問。

  「是又如何?」她該不會想跟著去吧!

  「這就對了,我要同你一起進城,看你怎麼做買賣。」

  惡夢成真,她真的要當跟屁蟲。

  「妳憑什麼跟我一起進城?」武鑒鈞不由得揚高聲音,火氣都冒上來。

  「這是奶奶的意思。」司徒雲心趕緊拿出擋箭牌。「她要我跟在你身邊長見識,學習怎麼當武家堡的女主人。」

  司徒雲心知道只要抬出武老夫人,武鑒鈞就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到底武家堡現在還是武老夫人當家,武家堡上上下下都得聽命於她,即使武鑒鈞貴為少堡主也不例外。

  「妳倒是想得美,以為自己真的能夠當上武家堡的少夫人?」武鑒鈞既然身為武家堡的一份子,在不能違抗命令的情況下,只得用話攻擊司徒雲心,宣洩滿肚子怨氣。

  「我本來就長得很美啊!」她故意扭曲他的話,武鑒鈞又一次被她的厚臉皮打敗,氣到說不出話來。

  這世界上美女不少,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剌剌稱讚自己的女人還真不多見,她也算奇葩。

  武鑒鈞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也許兩樣都做比較符合他目前的情況,他可是同時被兩個女人戲耍——司徒雲心和自己的奶奶。

  他不知道司徒雲心給他奶奶下了什麼迷藥,但看起來挺管用的,他奶奶完全站在她那邊。

  「都已經是巳時了,我們也應該出發了吧?」司徒雲心手指向天空,提醒武鑒鈞他們沒有時間瞎耗,如果他不想遲到的話,最好趕快走人。

  「可惡!」武鑒鈞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時間,於是急忙上馬。

  照理說他應該先協助司徒雲心上馬,自己再上馬的,但是他太生氣,顧不得風度。司徒雲心聳聳肩,也跟著上馬,俐落的身手引起武鑒鈞的注意,她似乎很習慣騎馬。

  事實證明,她的馬術一流,不但跟得上他的速度,有時甚至超前,他還得狂踢馬腹才能拿回領先地位。

  武家堡和麒麟山莊一樣,都位在山頂,離縣城有一段距離,即使騎馬都得耗上大約一個時辰,因此等他們趕到城裡,剛好午時。

  平澤城內到處都是酒樓茶肆,主要道路兩側招幌隨風飄揚,商家門口掛上各式各樣的招牌,或是紅底黑字,或是黑底金字,五花八門,看起來好不熱鬧。

  「哇,真有趣!」這是司徒雲心第一次踏進平澤城,不免好奇地睜大眼睛左看右看,武鑒鈞誤以為她沒見過世面,忍不住冷哼。

  「妳該不會沒進過縣城吧?」看她那副老土的模樣,八成是。

  「我——確實沒進過城。」她可沒說謊,她是去過水牛城,卻沒來過平澤城,而俗稱「水牛城」的順德府,可是要比平澤城大上好幾倍,也熱鬧好幾倍。

  「可想而知。」他皺眉打量她一身粗布衣,考慮該不該上布莊挑幾疋布,再叫上裁縫給她做幾套衣服,省得怎麼看怎麼礙眼。

  她對他甜甜一笑,隨他侮辱,等他知道她其實是麒麟山莊的大小姐,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夢時舅舅絕對不會放過他,肯定要海扁他一頓。

  一想起申夢時,司徒雲心的內心就湧上一股愧疚,她就這麼離家出走,只留下一張字條,也沒說自己上哪兒去,家裡的人一定很著急。

  司徒雲心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應該,手中的韁繩因此而閃神一時沒握好,幸虧武鑒鈞抓住她的韁繩,及時幫她轉正馬頭,她才沒撞上路旁的攤販。

  「想什麼?專心看路!」他大聲斥喝司徒雲心,罵完了才發現路上所有人都在看他,用眼神指責他的不是。

  像她這麼美的姑娘,是拿來疼的,不是用來吼的,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往來的路人雖然未真的出聲,但實則已經在心裡將他臭罵一頓,搞得他裡外不是人。

  武鑒鈞氣憒地看向司徒雲心,她正低頭調整韁繩,發現他在看她以後抬頭對他甜甜一笑,春風般的笑容,帶給他一陣衝擊,武鑒鈞的心頭一緊,差點兒忘了呼吸。

  怦怦!怦怦!

  心臟不期然猛烈跳動,武鑒鈞的心跳宛若脫韁的野馬,以飛快的速度狂奔。

  他握緊韁繩,踢馬腹讓身下的黑馬跑動,一方面掩飾情緒,一方面對自己證明,他真的只是因為突然加速,心臟才會不自然地加快,沒有其他原因。

  司徒雲心摸不著武鑒鈞的思緒,但為了不跟丟,只得也夾緊馬腹追上去,兩人就在平澤城內玩起追逐戰,最後會是誰獲勝,只能靜待後續發展,目前不得而知。

  武鑒鈞在一間客棧前勒馬,司徒雲心也跟著收緊韁繩和他一起跳下馬。

  「喲,這不是武少爺嗎?快請進。」客棧掌櫃一瞧見武鑒鈞,立刻上前迎接,並要店小二將他倆的馬看好,不許怠慢。

  「許久不見,何掌櫃。」武鑒鈞跟客棧的掌櫃打招呼。「我跟人約好在這兒會面,對方到了嗎?」

  「到了。」客棧掌櫃點頭。「朱老闆已經在裡面恭候多時,這邊請。」

  客棧掌櫃帶領武鑒鈞會見客人,司徒雲心緊跟其後,客棧掌櫃忍不住多瞧她幾眼,納悶城裡何時來了這麼美的姑娘,聽都沒聽聞。

  不過……她那身粗布衣未免也太過寒酸,就好似別人的衣服硬套在她身上,跟她的長相不配,跟她的氣質更是大大不合,真不曉得她是打哪兒弄來這一身衣服?

  客棧掌櫃不愧閱人無數,一眼就瞧出哪個地方不對勁,反倒是武鑒鈞瞎了眼睛看不出來,也或許是對司徒雲心的偏見遮蔽了他的眼睛,導致他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無論如何,他們都準時到達客棧,沒讓對方久等。

  「久仰武公子的大名,在下姓朱,單名一個陸字,請多指教。」對方一見到武鑒鈞立刻起身朝武鑒鈞打躬作揖。

  「不敢,也請朱老闆多多指教。」武鑒鈞同樣作揖回禮,兩人寒暄幾句,同時坐下。

  「這位姑娘是……」朱陸打量司徒雲心,覺得她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她是——」

  「我是武家堡的丫鬟,今兒個陪公子一起進城伺候公子。」司徒雲心搶在武鑒鈞前頭回話,就怕他胡說。

  然則對武鑒鈞來說,她才是胡言亂語。先前一直堅持自己是他的未婚妻,這會兒又自稱是丫鬟,簡直有病。

  「別理她。」除非想發瘋,否則還是少惹她為妙。「朱老闆說有一批上好的羅岕想賣給我,您帶來了嗎?」

  「都帶來了,全放在客棧後頭的倉庫。」朱陸喜孜孜的回道。

  「倉庫?」武鑒鈞愣住。「可是咱們約好先試茶,滿意了以後再談價錢,沒說現在就要買……」

  「在下打杭州來一趟平澤不容易,這一路上乘船搭車,少說也得耗上一個半月。」朱陸解釋。「等到武公子滿意下訂,這一來一往,又得耗費三、四個月,不划算哪!倒不如武公子馬上作決定,倘若武公子不要這批茶,在下也好賣給別人。」

  朱陸這一席話說得有理,杭州距離平澤何止千里,途中還得涉溪過河,來一趟確實不易,他也不好太刁難人家。

  「既然如此,還請朱老闆將茶葉拿出來給在下瞧瞧,在下看過以後再作決定。」武鑒鈞決定先試茶,如果這茶真如朱陸說得那麼好,現場買貨也未嘗不可,還可以省下一筆運費,何樂不為。

  「武公子,請過目。」朱陸拿出油紙包著的茶葉,抽開細長的麻繩,黃褐色的茶葉倏然呈現在他們的眼前。

  「這是今年雨前採收的,是上品哪!」朱陸在一旁鼓舞,武鑒鈞拿出其中一小撮茶葉細看,發現茶葉細如眉、身披白毫,帶有一股濃郁的香味,不需要刻意湊近,遠遠就聞得到,更特別的是它還有股鹹味,感覺十分特別。

  「這就是著名的羅岕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武鑒鈞驚嘆。

  「羅岕的量本來就稀少,若不是我跟長興的茶農有交情,是不可能弄到這麼大量的貨。」朱陸說得口沫橫飛。「不瞄武公子,就在您到達客棧之前,盧東家才派人與我談過,說想買這批貨哪!」

  朱陸口中的盧東家,很顯然就是武鑒鈞的主要對手。

  「盧家也派人來?」武鑒鈞有些意外,照理說他和朱陸會面是秘密,沒有第三人知道。

  「盧東家還提出一個很好的價錢想要買我這批貨,但因為我已經先答應武公子,只好婉拒盧東家,想想還真心疼哪!」朱陸看準武鑒鈞急於開拓新的貨源,拚命吹噓自己的茶有多好,完全是抓住他的弱點。

  眾所皆知,平澤城有兩大茶商,一是武家堡所有的「武家茶莊」,二是盧家開的「盧記」。兩家茶行生意搶得凶,從客人搶到供貨的源頭,誰也不肯讓誰。目前是武家占上風,盧家緊追其後,但差距不大,盧家只要再加把勁兒,隨時會追上來,所以武鑒鈞才會急著見朱陸,唯恐被盧家搶先一步。

  武鑒鈞不是第一天出來混,也知道這是朱陸用來抬高價錢的伎倆,然而他帶來的羅齊確實是上品,平澤目前也尚未有茶莊引進,如果他不搶先買下這批羅齊,怕會錯失先機……

  「光外表好看有什麼用?」司徒雲心挑這個時候插話。「倒不如泡一壺來嘗嘗,才知道好不好喝。」

  司徒雲心看似無心的建議,提醒武鑒鈞他原本就是來試茶的,至於要不要買、該不該買,等試過茶以後再來決定也不遲。

  「這位姑娘說的是,就這麼辦吧!」朱陸狠狠瞪向司徒雲心,恨她多嘴破壞他的計畫,萬一這筆生意沒做成,肯定找她算帳。

  不得已,朱陸只得招來店小二燒水。半刻鐘不到,店小二便提著一壺熱騰騰的開水,放在他們的桌上。

  接下來只見朱陸熟稔地抓起一小撮茶葉,放進茶壺之中,然後加水沖泡,等到茶葉完全散開,再分別倒入茶杯之中,端起其中一杯茶放在武鑒鈞面前。

  「武公子,請——」

  「謝謝朱老闆!」

  朱陸泡茶是要給武鑒鈞喝的,沒想到他連杯子都還沒有碰到,茶就被司徒雲心搶走,一口氣喝掉。

  這娘兒們,存心找碴……

  武鑒鈞氣得額冒青筋,發誓回頭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司徒雲心不擔心武鑒鈞報復,反倒比較擔心他被人騙,而她的舌頭告訴她,朱陸口中珍貴的「羅齊」,其實只是西南山區的一種土茶,乍看之下和羅岕很像,聞起來都帶有一種特殊的鹹味,但是實際喝起來全然不同,茶色也不一樣,只是沒見過羅岕的人,很容易會被唬哢過去。

  「這茶色真特別,多少錢一斤?」武鑒鈞明顯就是被唬的人,還被唬得很高興。

  「武公子真心想要的話,一吊錢。」朱陸獅子大開口,聽得武鑒鈞頻頻皺眉。

  「一斤上好的天池不過才值半吊錢,這茶竟要雙倍價錢?」武鑒鈞不確定自己是否想進這批茶,單單成本就高得嚇人,恐怕不好賣。

  「武公子,這可是羅齊。」朱陸一臉不以為然。「您可以到別處打聽一下,便曉得我開的價錢相當公道。」

  這倒也是。

  武鑒鈞不得不承認朱陸說得有理,早在答應和朱陸會面之前,他就已經探聽好羅齊目前的行情,確實足足比天池貴上兩倍。

  司徒雲心在心裡冷哼,心想這若是真正的羅岕差不多是這個價,問題這是西南山區的土茶,朱陸想借此機會魚目混珠,她可不同意。但她若是出面制止,武鑒鈞可能會為了反對而反對,執意買下這批茶,那不就得到反效果?

  她想了又想,最後靈機一動,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解套。

  「唉呀,我肚子好疼啊!」

  武鑒鈞才剛想同朱陸進一步討論,身邊的司徒雲心突然彎腰抱肚子大聲喊疼,他只得站起來關心她的狀況。

  「怎麼了?」武鑒鈞慌張的問司徒雲心,她的小臉扭曲成一團,好像真的很痛苦。

  「不知道。」她氣喘吁吁地指著桌上的羅岕。「我喝完了那杯茶以後,肚子就疼起來,那茶葉八成有問題!」

  「胡說八道!」朱陸氣沖沖地駁斥。「我保證我的茶葉沒問題,品質好得很呢!」

  「那為什麼茶葉上有條白白的東西,喝起來像發霉?」司徒雲心說著說著,還不忘呻吟,看起來很像一回事。

  「發霉?」武鑒鈞還沒機會喝茶,不清楚茶的味道,不過茶葉發霉就不行了,喝了肯定出毛病,鋪子會被砸的。

  「那白白的東西叫白毫,妳懂還是不懂?」朱陸跳腳。「再說那也不是霉味,是土味——」

  「土味?」

  武鑒鈞一聽見這兩個字,臉色立刻沉下來。他只聽過羅岕有海苔的香味,可沒聽過還有土味,這個姓陸的是不是想騙他?

  糟糕,說溜嘴了!

  朱陸恨死司徒雲心,都是她多嘴,壞了他的大事,而且他懷疑她是故意裝肚子疼,好讓武鑒鈞放棄這筆買賣。

  這樣下去可不妙呀,他得想法子扭轉情勢才行。

  「這樣吧,武公子。」朱陸決定不去管司徒雲心,直接朝武鑒鈞下手。「不如您親自嘗味道,就知道到底是霉味還是土味,或是這丫頭說謊——」

  「小心你的舌頭,朱老闆。」武鑒鈞不悅地打斷朱陸,要他嘴巴放乾淨些。「這位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容不得你造次。」

  武鑒鈞此話一出,朱陸和司徒雲心同時傻掉,尤其是司徒雲心,壓根兒沒想到他會當著外人的面承認她的身份,感動到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什麼,她是你的未婚妻?」朱陸嚇得眼珠子都凸出來。「可是、可是她的模樣——」

  「美到讓人捨不得眨眼睛。」

  「她那身衣服……」

  「換掉以後就美若天仙。」

  武鑒鈞給司徒雲心的驚喜一樁接著一樁,原先她還擔心他會和朱陸聯手損她,畢竟他是那麼討厭她,沒想到他竟會跳出來扞衛她的名譽,而且說的話一句比一句肉麻,讓她好窩心。

  「武公子——」

  「你這般侮辱我的未婚妻,這筆生意沒有什麼好談的,告辭!」武鑒鈞說完,抓住司徒雲心的手就將她帶出客棧,留下一臉錯愕的朱陸,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事實上,不只朱陸感到疑惑,司徒雲心同樣很難理解武鑒鈞的舉動,他明明很討厭她,為何還為她出頭?

  回程的路上,她不斷想這個問題,一雙美眸頻頻偷瞄武鑒鈞。

  「肚子不痛了嗎?」武鑒鈞可不是瞎子,被偷瞄了將近半個時辰以後終於開口,害她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

  「啊,肚子?」她甚至忘了有這回事。

  「妳剛剛不是還呼天搶地,抱著肚子喊疼,這會兒不疼了?」他眉毛挑得高高的,一看就知道在消遣她。

  「不疼了。」她笑著點頭,雪白的貝齒即使在樹蔭下,依然閃閃發亮,吸引武鑒鈞的視線。

  他連忙清喉嚨,調開視線重新調整呼吸。

  奇怪,他是怎麼回事?既然決定討厭她,就該堅持到底,不該對她的一顰一笑有所反應,萬一被她看穿可是會被取笑的,他得振作一點兒才行。

  「那個……咳咳!」尷尬的是他的喉嚨清不完,喉嚨一直很乾。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他看起來很掙扎,一直在清喉嚨。

  「我剛剛說的話,妳不要放在心上。」他很快說完,然後再清了一次喉嚨。

  「你說了什麼話?」除了取笑她肚子疼以外,他沒說過別的話呀!莫非她漏聽……

  「我在朱陸面前承認妳是我的未婚妻……」他越說越亂。「這完全是因為我不想失面子,沒別的意思,妳不要誤會。」

  ……原來,他想說的是這個,害她白高興一場。

  「你放心,我才不會胡思亂想。」她強顏歡笑。「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我都是你的未婚妻,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妳——」

  「武家堡就快到了,我先走了,你就慢慢追吧!」不想在他面前顯現出脆弱的一面,司徒雲心抓緊手中的韁繩,用力踢馬腹,催促身下的馬兒向前跑,將武鑒鈞拋在腦後。

  噠噠噠噠……

  她跑得既快且急,武鑒鈞來不及反應,只能眺望她遠去的背影。

  他有種感覺,他好像傷到她了?

  武鑒鈞不確定,因為她表現出來的是那麼堅強,好像他說再多難聽的話,她都無所謂,都能承受。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37 PM


第五章

  他傷害她了嗎?

  武鑒鈞一直反覆思考這個問題,即使他告訴自己,司徒雲心有沒有受傷都不干他的事,這個問題仍然不停地竄入他的腦門,強迫他去想。

  他沒說錯啊!他之所以對外宣稱她是他的未婚妻,只是因為不想丟臉而已。沒人叫她當跟屁蟲,也沒人叫她穿得破破爛爛出門,就算她再窮好了,也不必每天穿著同一件粗布衣,上面甚至還有補丁!

  武鑒鈞雙手枕在腦後,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也無法好好休息。

  他的腦中不時浮現司徒雲心臉上的表情,即使她再怎麼隱瞞,她的眼神已經洩底——她受傷了。

  可惡!

  一股腦兒地從床上爬起來,武鑒鈞好像從和司徒雲心重逢以來就沒好好睡過覺,不是生氣到睡不著,就是胡思亂想,然而無論他是生氣或是幻想,都和司徒雲心脫離不了關係。

  他傷害她了嗎?

  這個問題像奪命連環索緊緊套住他的脖子,勒得他不能呼吸。

  武鑒鈞決定親自確認,於是跳下床穿上鞋子,就去司徒雲心暫住的院落找司徒雲心。

  「喂,我問妳……」當他打開房門,發現房間內一個人也沒有的時候,到口的疑問全化為困惑,不解地看著空蕩蕩的房間。

  「少爺,您在這兒做什麼?」姜玉玲被指派來服侍司徒雲心,但她還沒見著未來的少夫人,反倒先瞧見少堡主呆立在司徒雲心的廂房。

  「她人呢?」武鑒鈞沒空招呼姜玉玲,只管司徒雲心的去處,她應該待在房裡的,可如今卻不見蹤影。

  「我也在找少夫人。」玲兒叫得可順口了。「但總管說她自從和你一起進城以後,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什麼,她還沒有回來?丨」武鑒鈞聞言大吃一驚,他都已經回來多久了,她竟然還在外面逗留?但她明明說要先走一步,照理說應該比他先回到武家堡,可總管又說她沒回來……

  莫非,她遇上什麼麻煩?

  武鑒鈞的腦海裡,不禁浮現出司徒雲心小時候掉落山谷的畫面,害怕她真的出了什麼意外。

  ……不行,他得去找她!這一帶地形險惡的程度,並不輸給當年她遇險的樹林,同樣有懸崖,尤其現在太陽又快下山了,萬一她不小心失足怎麼辦?這邊的懸崖可沒有突出的樹枝可以讓她依靠!

  武鑒鈞越想越心慌,一個箭步轉身跑出司徒雲心的房間,直衝馬廄。

  「少爺!」姜玉玲本想問他上哪兒去,但看他慌張的模樣,應該是去找司徒雲心,不禁笑了出來。

  看樣子老夫人是白操心了,少爺其實很關心施姑娘嘛!還懂得去找她。

  姜玉玲和武鑒鈞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兄妹,比誰都希望武鑒鈞得到幸福。在外人眼裡,他是天之驕子,高大出眾,家財萬貫,任誰看了都會羨慕。

  然而,外人所不瞭解的是在他看似幸福的背後,累積了無數的寂寞,這些寂寞來自不負責任的雙親,也來自武老夫人的嚴格管教,此外,一些處心積慮想嫁給他的女人,也在他的胸口插刀。

  武鑒鈞很早便體會到,他之所以受到歡迎,不是因為他的外表有多吸引人,而是武家的財產,那才是真正讓那些女人前仆後繼的原因。所以他發誓絕不會輕易付出真心,不會投注感情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也因此顯得更寂寞。

  旁觀者清,姜玉玲和武老夫人都知道武鑒鈞的毛病出在哪裡,卻沒人勸得動他。

  不過……終於有人可以改變這個局面。

  姜玉玲替武鑒鈞感到高興。

  少爺很明顯在意施姑娘,雖然他嘴巴上不說,但看他那副心急的模樣便不難瞧出端倪,希望他們兩人有好結局。

  武老夫人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告訴姜玉玲司徒雲心的事,當然她沒讓姜玉玲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只告訴姜玉玲,武鑒鈞和司徒雲心兩個人十一年前就定下婚約,並且將武鑒鈞救司徒雲心的過程,大致上說了一遍。

  姜玉玲當下覺得他們兩個人的故事好浪漫,並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幫司徒雲心抓住武鑒鈞,不教他逃跑。

  「喝!」另一方面,武鑒鈞確實快馬加鞭,跑得飛快。

  但他不是逃跑,而是尋找司徒雲心,他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但他們確實是在這個地方分手的,她應該就在附近。

  在此之前,武鑒鈞先去了一趟後山,不見她的腳印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緊張起來,如果她沒來後山,會去哪裡?

  他怎麼想都找不到答案,決定乾脆從頭找起,這會兒他已經在他們分手的地方徘徊。

  武鑒鈞抬頭看天色,原先的藍天白雲已被紅霞取代,再過不久天色就會暗下來,摸黑找到她的機會更是渺茫。

  他勒緊韁繩,放慢腳步,睜大眼睛仔細搜索每一個角落,這一帶全是樹林,綠蔭成群,本來就很容易隱藏蹤跡。

  「施雲心!」他怕她故意躲起來,於是扯開嗓門大吼,發誓若讓他找到她,他一定打她的屁股,絕不食言。

  ……

  沒回應,看來他想打她的屁股沒那麼簡單。

  「妳在哪裡?施雲心!」武鑒鈞邊找邊喊,偌大的聲音在樹林間回蕩,引起司徒雲心的注意。

  施雲心……這不是她的假名嗎,誰在喊她?

  司徒雲心低頭往下看,樹底下空蕩蕩,沒瞧見人,倒是瞧見受驚嚇的兔子,在草叢中竄來竄去。

  她聳聳肩,繼續看她的風景,反正對方如果有心找她,遲早會出現,反之亦然。

  司徒雲心是在兩個時辰之前,找到這棵樹的。雖說這座樹林的樹木都很高大,但其中並沒有哪棵樹特別突出,她也不是刻意尋找,全是因為心情不好,不想那麼快回到武家堡,所以才故意拖延。誰知道她走啊逛啊,竟瞧見這棵樹,讓她歡喜不已。

  這棵樹和麒麟山莊那棵有三百年樹齡的大槐樹當然無法相比,不過它夠高,有可能是這座樹林最高的樹,還有突出的粗大樹枝,很適合用來看風景。司徒雲心當下就決定上去看風景,只見她隨便蹬個幾下,像陣風在樹枝間穿梭,轉眼到達頂端,然後一待就待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時辰還不想回武家堡。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滿天紅霞摻雜些許金黃彌漫天際,眩目又帶有些許感傷。司徒雲心不禁問自己在這裡做什麼?很顯然武鑒鈞並不歡迎她,一心一意趕她走,她這麼堅持到底,會不會太一廂情願……

  「施雲心!」

  自樹下傳上來的呼喊,像要回應司徒雲心的疑問似地傳進她的耳朵,告訴她,事情沒有想像中悲觀。

  這不是武鑒鈞的聲音……

  司徒雲心低頭往下看,果然看見武鑒鈞,他坐在馬背上不停左顧右盼,顯然是在找她。

  她眨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人,他不可能出來找她的。

  「小鬼——」

  「我已經長大了,不要再叫我小鬼,大叔。」司徒雲心更正武鑒鈞的用詞,確定是他沒錯,因為只有他會這麼叫她,其他人只會寵她、愛她,稱讚她長得有多漂亮。

  自頭頂上傳來的清脆聲音,讓武鑒鈞及時勒馬,抬頭往上看。

  司徒雲心頑皮地搖搖手跟他打招呼,輕鬆的模樣讓武鑒鈞一陣火大,同時覺得好笑。

  「妳爬那麼高做什麼?快下來!」他找她找得半死,她卻坐在樹上納涼,分明是想把他氣死。

  司徒雲心聳聳肩,打算待到太陽下山,氣得武鑒鈞頻頻詛咒,卻又拿她沒轍。

  他跳下馬,把馬牽到一旁拴好,然後沿著樹幹蹬了幾步,在樹枝之間跳躍,一轉眼的工夫便到達樹的頂端,在司徒雲心的身邊坐下。

  「你的輕功還是一樣好。」她始終記得,他是如何在山壁間跳來跳去,當時她覺得他很神奇,現在看衝擊沒當時那麼強烈,不過還是很有魅力就是。

  「妳也不差。」這麼高的樹也能爬上來,換作一般女子,只能在樹底下望著樹枝興嘆。

  司徒雲心聞言笑了笑,承認她的輕功確實不錯,畢竟她可是師承尹荷香,而尹家最為人稱道的就是輕功,如果她的輕功再不好,未免太說不過去。

  「好美的夕陽。」她指著天空那一片紅霞,太陽在紅霞的包圍下,像個金黃色的圓球逐漸往下沉,有種說不出的淒涼。

  「是很美。」隨著她手指的方向,呈現在武鑒鈞眼前的,是一幅由燦紅和金黃交織而成的畫,美不勝收。

  「你瞧,從這兒看,還看得到城裡,是不是很有趣?」雖然現在看得不是非常清楚,但她相信入夜以後,萬家燈火,一定更漂亮。

  「真的看得到呢!」他本來以為這麼遠的距離,非得用望遠鏡才看得清楚,但堡內那支望遠鏡又失去焦距,沒有人會調整,根本派不上用場。

  「什麼嘛!」聽他的口氣,好像真的不知道似的。「你不曉得從這兒看,看得到城裡?」

  「不曉得。」他挑眉。「如果不是為了找妳,我才不會爬到這麼高的樹上看夕陽,我沒這麼清閒。」

  「你這麼忙啊!」她好奇地看著他,在他眼中看到疲憊和寂寞。

  「誰說不是呢?」他的語氣不無遺憾。「我也希望能坐在這兒悠閒看夕陽,可惜天不從人願。」

  武鑒鈞雖然沒詳加說明,但司徒雲心已經從武老夫人口中得知,他要管理一大片產業,還得在商場上與人爭鬥,難怪會力不從心。

  「你真可憐。」麒麟山莊也是家大業大,但有夢時舅舅掌管全域,夢意舅舅幫忙分擔責任,再加上兩個沒用的表哥,人手還算充足,不像他得一個人扛起這麼沉重的擔子。

  「我可憐?」武鑒鈞聞言愣住,一臉不可思議。

  「連看夕陽的時間都沒有了,那還不可憐?」她反問他,問得他啞口無言。

  「……我只聽過別人說羨慕我,還沒人說過我可憐。」武鑒鈞的心頭湧上一股奇妙的感覺,就好像找到知已那麼溫暖。

  「有錢不能代表一切,那些人太膚淺了。」司徒雲心回答得自然,武鑒鈞則是默默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細細品味。

  她是個謎。

  武鑒鈞沒忘記,她說過是為了武家的財產,才硬要留在武家堡。但倘若真的如此,武家堡多得是錦衣綢緞,她大可換掉她那身粗布衣,或是要求奶奶給她找裁縫做新衣,可是她一樣都沒有做,依舊穿著那身破衣服到處亂晃。

  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司徒雲心,武鑒鈞不得不承認,她就算身穿粗布衣,依舊美得驚人,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他突然覺得好奇,像她這麼美的姑娘,不可能沒有人提親,為什麼她非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不可?

  「妳喜歡我哪一點?」他不禁感到疑惑,他是生得高大俊朗,但說實話,若只論外表他並不足以與她匹配,她可以找更出色的男人。

  「你的錢啊!」她跟他開玩笑,昨天他會相信,可是很奇怪,現在他只會嗤之以鼻。

  「正經點兒,我很認真在問妳。」他要知道她對他懷抱何種感情,才知道怎麼厘清自己的思緒。

  「嗯……」她偏頭想了一下。「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很喜歡你的聲音。」

  她的答案再清楚不過,卻在武鑒鈞心裡掀起很大的漣漪。十一年的時間不算短,得要很有耐性才挺得過去。她能挺過來,照理說應該是對他懷有很深的感情,但她的理由卻簡單到不可思議,害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望,或許後者的成分要大得些。

  「其實我只有說話的聲音好聽,唱起歌來五音不全。」他試著說服她,他的聲音好聽只是假象,不值得一提。

  「騙人,我才不信。」他只是想說服她自己不如她想像中美好,別以為她不知道。

  「是真的。」他沒有必要說謊。「我的歌聲連死人都嫌難聽——不,說不定還會從墳墓裡爬出來,央求我不要唱了。」

  好誇張的說法,司徒雲心就不相信有人唱歌會那麼難聽。

  「唱一首歌來聽聽。」她給他證明清白的機會。

  「什麼?」要、要他唱歌?

  「我沒有親耳聽見你的歌聲,是不會相信你唱歌難聽的,你也休想說服我。」她沒那麼好商量!

  「妳想把死人吵醒嗎?」他都肯揭自己的瘡疤了,她怎麼還不相信?

  「他們若真的出來抗議,頂多我幫你打回去就是,快唱!」想打發她可沒有這麼容易,就算死人也別想擋她的道,她會一一清除。

  武鑒鈞總算見識到她有多固執,與她相較,他簡直是大巫見小巫,完全無法相比。

  「好吧,妳可別後悔。」他警告她。

  「我不會後悔。」她點點頭,保證她絕對耐得住。

  武鑒鈞清清喉嚨,一時之間想不到唱什麼曲子,司徒雲心提醒他,他可以唱當地的山歌,可能好記些。

  他覺得有理,事實上他會唱的曲子也就那幾首,隨便一首效果都很驚人。

  武鑒鈞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扯開喉嚨大唱山歌。「我的好姑娘呀,妳為何愛別的郎呀……」

  好像殺豬——不,殺牛的歌聲瞬間傳遍整座樹林,害慘了樹林中棲息的野獸。野貓也跑出來了,野兔也跳出來了,還有原本躲得好好的田鼠,被武鑒鈞的歌聲嚇得從洞裡鑽出來,被覓食的野貓逮個正著。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都是她害的。

  這一幕弱肉強食的戲碼本不該發生,如果不是她硬要聽武鑒鈞唱歌,那隻可憐的小田鼠也不會被貓抓走。

  不過最受罪的當數她的耳朵,她可是坐在他旁邊哪!

  兩手緊緊捂住耳朵,司徒雲心總算瞭解何謂「嘔啞嘲哳難為聽」,簡直太可怕了。

  「停,別唱了!」一首好好的山歌給他唱成這樣,她若是歌裡那位姑娘也要拋棄他,另尋別的小伙子。

  「是妳自己要我唱的。」他不服氣地中止歌聲,司徒雲心總算能夠鬆一口氣,他再不停,她的耳朵也快聾了。

  「全是我不對。」出這餿主意。「現在我相信你真的是破鑼嗓子,歌聲太可怕了。」竟然有人可以說話和唱歌是兩回事,真神奇。

  「誰是破鑼嗓子?」他不服氣的反駁,他只是五音不全,說話好聽得很。

  「當然是你呀,破鑼嗓子!」她對他做鬼臉,頑皮得可愛。

  「妳欠揍!」他作勢要打她,司徒雲心往旁邊閃躲,一個不小心失去重心,整個人往旁邊倒去。

  武鑒鈞連忙撲過去壓住司徒雲心,免得她從樹上掉下去。只不過他壓是壓住了,但有吃豆腐的嫌疑,因為他半個人都壓在她身上,臉還跟她靠得好近,嘴唇只差那麼一點點就會碰到。

  夕陽已經西下,但還有餘光殘留,照在他們的臉上。

  兩個人的臉不期然地相遇,他們的心臟跟著猛烈跳動,好像要跳出胸口。

  怦怦!

  怦怦!

  這回兩個人的心臟同時跳動,誰也不吃虧。

  他們的呼吸並且融在一起不分彼此,雙方的眼眸中映出彼此的臉孔,說熟悉也熟悉,說陌生也陌生,一切都要細說從頭。

  但他們都知道,這份悸動千真萬確,他們都因此而屏息,都因此而顫抖。

  武鑒鈞和司徒雲心,身體彷彿被凍結了動也不動,唯一還能運轉的只有他們的心臟、他們的眼眸。

  他們瞬也不瞬地凝視對方,就這麼到天長地久,就這麼到地老天荒……喀嚓!

  只不過,就有這麼不巧的事,他們身下的樹枝偏挑這個時候斷掉,破壞他們的好事。

  司徒雲心原本要施展「影飄」,來個完美落地,孰料武鑒鈞有更好的主意,只見他攔腰抱著司徒雲心在樹幹間蹬跳,動作雖然沒有影飄來得優雅,但效果卻一樣好,最重要的是司徒雲心因此當了一回新娘,只有新郎才會這樣抱新娘子。

  「謝謝你。」落地站穩以後,司徒雲心向武鑒鈞道謝。

  「謝什麼?這是應該的。」他用手搔搔頭髮,將目光轉往他處,一臉不自在。

  「天色已暗,我們也該回武家堡了。」她對他漾開一個笑容,他又是心臟漏跳半拍。

  「嗯。」他解開拴馬的繩子,將馬牽出來,然後對著她伸出手。

  司徒雲心愣了一下,把手也伸出來。

  武鑒鈞先協助司徒雲心上馬,自己再跳上馬背坐在她身後。

  「喝!」他用力踢馬腹,循著來時路回家。

  直至他們消失在樹林的盡頭,樹林也陷入一片黑暗。

  ※※※※

  陽光透過窗櫺照在司徒雲心的臉上,司徒雲心將被子拉起來遮住臉,不教陽光擾亂她的睡眠,天曉得她已經好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

  「我的好姑娘呀,妳為何愛別的郎呀……」

  她才巴望睡頓好覺,耳邊卻又傳來歌聲擾她清夢。

  司徒雲心拿開被子,轉頭尋找歌聲的來源,發現姜玉玲在她房間以後嚇一跳,於是趕快爬起來。

  「妳怎麼在我的房間?」司徒雲心以為她是想報當日敗陣之仇,神情因此有些緊張。

  「妳早呀,少夫人。」姜玉鈴把臉盆放好後,笑吟吟的走向司徒雲心跟她請安。「請叫我玲兒,老夫人派我來服侍妳,從今以後我就是妳的貼身丫鬟。」

  原來她不是來報仇,而是來服侍她。

  司徒雲心掀開被子下床,穿上鞋子仔細地打量姜玉玲,確定她真的對她沒有敵意後,綻開一個溫暖的笑容。

  「謝謝妳,玲兒,但我自己可以打理一切,不需要丫鬟。」雖然她確實習慣丫鬟伺候,但在這裡就免了,萬一不小心露餡,反而壞了武老夫人的好事。

  「妳放心,老夫人都跟我說了。」姜玉鈴明白她顧慮什麼,也認為她想太多。

  「什麼,奶奶全說了?」不是說好是秘密的嗎?怎麼會……

  「老夫人已經把妳和少爺訂親的過程全都跟我說了。」姜玉玲點頭。「所以妳不必覺得不好意思,老夫人派我來,就是來幫您的。少爺的疑心病是重了一些,但他並不是一個勢利眼的人,他之所以排斥妳,只是怕妳貪圖武家的財產,不是真的嫌妳出身寒微,這點還請妳不要誤會少爺,他有時候會口是心非,但本性其實是很善良的。」

  姜玉玲說了一大串,司徒雲心只聽到出身寒微,就知道武老夫人只說出部分事實,她的身份還是完全保密。

  「妳好像很瞭解武鑒鈞。」司徒雲心打量姜玉玲,納悶她和武鑒鈞是什麼關係?她的長相不算突出,但笑起來甜甜的,給人家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所以老夫人才派我來幫妳啊!」姜玉玲笑著點頭。「我跟少爺從小一起長大,少爺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問我就知道了,我都會告訴妳。」

  姜玉玲的年紀看起來跟司徒雲心差不了多少,卻說和武鑒鈞一起長大,恐怕她實際上要比司徒雲心虛長幾歲,以年紀上來說,算是她的姊姊。

  「那就麻煩妳了,玲兒姊姊。」司徒雲心很喜歡姜玉玲,感覺上很好相處。

  「啊,妳叫我姊姊?」姜玉玲愣住,有些受寵若驚。

  「妳的年紀比我大不是嗎?」難道她弄錯……

  「我今年二十二,確實比妳長幾歲。」玲兒點頭,證實司徒雲心的猜測。

  「所以玲兒姊姊,以後還得請妳多幫忙了。」司徒雲心漾開一個甜美的笑容,姜玉玲都看呆了。

  「沒問題,全包在我身上,我什麼都會告訴妳!」姜玉玲回神掛保證,一定盡全力撮合她和武鑒鈞,她不必擔心。

  司徒雲心點點頭,跟姜玉玲輕聲道謝,然後走到面盆前,用手掌輕輕掏起些水,開始梳洗。

  姜玉玲在一旁伺候司徒雲心梳妝打扮,欣喜之餘不免疑惑。若說司徒雲心出身寒微,那麼在她伺候她的時候,她應該會不自在。可她的表現卻好像很習慣有丫鬟跟在身邊,指揮她做事的動作也非常自然流暢,一點都不像是窮人家的女兒,反倒像富家女。

  「對了,武鑒鈞他現在……」司徒雲心想跟姜玉玲打聽武鑒鈞的動向,又有些不好意思。

  「少爺現在人在大廳,正同老夫人在商量事情。」姜玉玲看穿司徒雲心的心思,主動當報馬仔。

  「妳一定覺得我很厚臉皮。」儘管姜玉玲已經非常體貼,司徒雲心還是覺得尷尬,擔心自己在他人眼裡成了笑話。

  「不會啊,我覺得妳非常勇敢。」姜玉玲真心誠意讚美司徒雲心。「幸福本來就要靠自己掌握,妳敢主動追求幸福,我反而很羨慕妳。」看來她也該考慮離家出走,說不定能給她碰上一段好姻緣也說不定。

  「真的嗎?」姜玉玲的話給了司徒雲心信心,讓她眉開眼笑。

  「當然是真的。」姜玉玲點頭。

  有了姜玉玲的肯定與鼓勵,司徒雲心內心感覺踏實許多,不再胡思亂想。

  「不過,我還是頭一次看見少爺那麼著急,想想還真有趣。」姜玉玲只要一想起昨天武鑒鈞臉上的表情,不由得噗哧一笑,為司徒雲心感到高興。

  「武鑒鈞怎麼了?」司徒雲心不明就裡的看著姜玉玲,只見她搖頭笑道。

  「昨兒個當少爺發現妳還沒回來的時候,整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閒話不跟我多說一句立刻衝出去找妳,妳真該看看他當時的臉色,白得跟鬼一樣,我都被嚇到了。」

  姜玉玲把她看到的情景重新描述一次,她說得快樂,司徒雲心聽得感動,萬萬沒想到武鑒鈞這麼關心她,心頭頓時湧上一股暖流。

  「我也很意外,他竟然會去找我。」她還以為他巴不得她消失,誰知道恰好相反。

  「少爺就是嘴硬,其實心腸好得很,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女人喜歡他。」他總以為那些女人是看上武家的財產,才會巴結他,當然無法排除這個可能性,但也不是人人都這麼想,還是有很多女人是因為喜歡他本身,才追著他不放,只是他自己想不通罷了。

  「他的心腸是挺好的。」沒有人比司徒雲心更清楚武鑒鈞的好,當年如果不是他救她,她不可能活到現在。

  「就是固執了點兒,唉!」人沒有十全十美,這也沒有辦法。

  「這倒是。」司徒雲心十分贊同姜玉玲的話。「妳知道昨兒個他為了說服我,他只有說話好聽,還特地唱歌給我聽嗎?」她忍不住抱怨。「他的歌聲真的很可怕,完全是破鑼嗓子——」

  「等等,妳說少爺唱歌給妳聽?」姜玉玲睜大眼睛打斷司徒雲心,嚇得眼珠子險些掉下來。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司徒雲心不解地望著姜玉玲,姜玉玲因為太驚訝了,久久不能回神,回神以後又失笑。

  「沒事,只是覺得妳做得太好了。」這麼多年來,從沒聽少爺開口唱歌過,沒想到她輕輕鬆鬆就讓他開口,他倆果然是天作之合。

  「玲兒姊姊……」

  「少夫人,這下妳跑不掉了。」姜玉玲警告她也恭喜她。「就算妳想跑,少爺也不會答應。」太好了,武家不必擔心絕後,老夫人也可以放心,可喜可賀!

  「啊?」司徒雲心壓根兒不懂姜玉玲在高興什麼,姜玉玲正要解釋,武鑒鈞就衝進來。

  「妳還在磨蹭什麼?還不趕快收拾包袱——」他一進房間就大吼,吼到一半看見姜玉玲也在房間馬上打住,表情變得很不自然。

  「妳怎麼在這兒?」該死,怎麼又是玲兒。

  「我來伺候少夫人。」姜玉玲感興趣地看著武鑒鈞,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尷尬。

  「妳先出去,我有話要跟她說,我們說完了以後妳再進來。」武鑒鈞下逐客令,要姜玉玲識相快滾。

  「我是少夫人的貼身丫鬟,不能隨便離開少夫人。」姜玉玲裝無辜,說什麼也不滾蛋。

  武鑒鈞懷疑她根本是武老夫人派來的探子,專門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你有什麼事嗎?」眼見姜玉玲不可能離開房間,司徒雲心乾脆自己開口問,省得他們主僕鬥個沒完沒了。

  「呃,那個……」他搔搔頭,欲言又止。

  姜玉玲睜大眼睛看著武鑒鈞,心想他該不會又有什麼創舉吧!比如跳舞那一類。

  武鑒鈞惡狠狠地瞪著姜玉玲,她笑了笑,卯起來裝無辜。

  「到底有什麼事?」說話吞吞吐吐。

  「是呀!到底有什麼事,少爺你倒是說啊!」姜玉玲在一旁敲邊鼓,敲得他額冒青筋。

  「我要去巡視礦山,妳準備一下,同我一起去。」他萬不得已說出口,司徒雲心聽了一臉茫然,姜玉玲則是兩眼爆凸。

  「巡視礦山?」

  「妳不是說要長見識嗎?」他不耐煩地回應司徒雲心的疑問。「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妳快準備,我先到外頭等妳!」

  話畢,他像一陣風似的衝出去,到底是因為害羞,還是有其他原因就不得而知。

  「少夫人,趕快整理包袱,再拖延少爺不等人了。」姜玉玲比司徒雲心早一步回神,這會兒已經在拿她的包袱。

  不行,不能讓她看見包袱裡面的衣服和會票,會露餡!

  「我自個兒整理就好了!」司徒雲心急忙搶過姜玉玲手中的包袱,喘吁吁地解釋。「我不習慣別人碰我的包袱,對不起,玲兒姊姊。」

  「沒關係,妳自己整理。」姜玉玲一點都不介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喜惡,更何況她還有別的事要做,省點時間也好。「既然妳用不著我幫忙,那我就上老夫人那兒一趟,不打擾妳整理包袱了。」

  「好。」司徒雲心感激地點點頭,謝謝姜玉玲體諒。

  司徒雲心接下來忙著整理包袱,姜玉玲則是忙著去當報馬仔,跟武老夫人報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什麼,鈞兒要帶雲心一起去巡視礦山?」武老夫人聞言喜形於色,高興得不得了。

  「不僅如此,少爺還為少夫人開金口唱歌了呢!」姜玉玲把昨天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分明,聽得武老夫人笑呵呵。

  「看不出來鈞兒也挺有情趣,竟然還會唱山歌。」歌聲不好聽不打緊,意思到就行。

  「可不是。」姜玉玲也為武鑒鈞高興。

  「只是這麼一來……」武老夫人說著說著突然陷入長考,看得姜玉玲一頭霧水。

  「老夫人,有什麼不對嗎?」這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表情怎麼這麼沉重。

  「沒什麼不對。」也許是她想太多,一切都會順利。「玲兒,妳去請總管來見我,就說我有事交代。」

  也該是連絡麒麟山莊的時候了,畢竟若是扯到婚事,還得要雙方家長出面才行。

  武老夫人於是連夜派出信差前往麒麟山莊,一方面報平安,另一方面請他們派人到武家堡商量武鑒鈞和司徒雲心的婚事。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38 PM


第六章

  因為太過突然,司徒雲心並沒有多餘的時間準備行李,只得將原先的包袱重新整理一下便帶上路。

  不過由於她那一身粗布衣已經穿好幾天了,都已經有味道了,她只好換衣服。問題是她只有那麼一百零一套粗布衣,想再去弄一套還沒時間,只得從包袱中拿出一套最樸素的衣服更換,同時祈禱武鑒鈞不會注意到她的變化。

  一路上,她都在擔心這個問題,反倒沒和他有太多交談。而武鑒鈞呢?則是忙著問自己,為什麼帶司徒雲心出門?過去他從沒想過和誰結伴同行,男人都嫌麻煩了何況是女人?只能說他著魔了。

  目光不由自主的飄到司徒雲心身上,武鑒鈞發現她看起來好像有些不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

  對了!

  「妳打哪兒弄來這身衣服?」他終究還是發現她的改變,即使她已挑最不顯眼的衣服穿。

  「奶奶給的。」幸好她早想好說詞。「昨兒個晚上在我們回武家堡以後,這衣服就擺在我床上,我問過玲兒姊姊,她說是奶奶叫人準備的。」

  「是嗎?」武鑒鈞挑眉。「不愧是奶奶,動作真快,才兩天工夫就幫妳做好衣服。」

  「是呀,真謝謝奶奶。」司徒雲心表面上微笑,內心其實很不安。一來她不習慣說謊,二來她把無辜的姜玉玲也牽連進來,感覺很對不起她。

  「還是奶奶細心。」武鑒鈞咕噥。「我本來也打算……」

  「你說什麼?」話全含在嘴裡,誰聽得懂?

  「算了。」他本來打算找裁縫幫她做衣服,但奶奶既然搶先一步,他也可以省點麻煩。

  只不過……他怎麼有一種被奶奶搶了功勞的感覺,是不是這兩天醋喝多了的緣故?

  武鑒鈞不願承認他是在嫉妒武老夫人,因為她比他體貼,動作也比他快。接著他念頭一轉,責罵自己幹嘛帶司徒雲心上路?從平澤到礦山,來回至少得要五、六天,一個人都得花這麼久的時間,兩個人還不加倍?況且她是女孩子家,一定更麻煩。

  說不出有多後悔,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解釋自己的行為,武鑒鈞只得不斷告訴自己一定是中邪了,才會如此反常。

  司徒雲心壓根兒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悶氣,不過她一點都不在乎,因為夢時舅舅也經常如此,荷香舅媽都叫她別理他,還說男人的脾氣如果以天氣來比喻,本來就是陰天居多,晴天的時候少,如果要同他們計較,只會氣死自己,沒這必要。

  司徒雲心向來以尹荷香馬首是瞻,她說什麼,她就聽什麼,這件事當然也不例外。

  「我們要去什麼地方?」比起他多變的情緒,司徒雲心反倒對他們的目的地比較好奇。

  「礦山。」武鑒鈞僵硬地解釋。「武家在西邊的山上有一座煤礦山,我要去查看採煤的狀況。」

  「武家還有煤礦山呀?」司徒雲心聞言睜大眼睛,麒麟山莊名下雖然擁有不少產業,但沒有礦山,因此不免好奇。

  「瞧妳興奮的模樣,八成又想到錢。」武鑒鈞冷不防酸她一把,司徒雲心好受傷。

  「那當然。」她不甘示弱的回嘴。「我只要一想到又可以在帳本添上一筆,就高興得不得了。」

  武鑒鈞冷哼,虧他昨兒個還認為她不是愛錢的人,今天就露出貪財本色。司徒雲心則在心裡罵他活該!哪壺不開提哪壺,惹火她,她肯定反擊,才不會跟他客氣。

  司徒雲心的心情本來不錯,被他這麼一鬧,也跟著變差。事實上,兩人自重逢開始就沒停止爭吵,昨兒個晚上好不容易才有一些進展,今天就故態復萌,看來兩人還得再磨合,才能漸入佳境。

  所幸此去漫漫長路,多得是讓他們磨合的機會。

  在去礦山的途中,他們先經過一座鎮子,這座鎮子雖說只是鎮,但實際規模卻與一座城差不多。小鎮不但有客棧、酒樓、茶肆,還有綢布莊,相當繁榮熱鬧。

  當他們抵達小鎮,已經過午。

  武鑒鈞和司徒雲心先到一間客棧祭五臟廟,照理說他們吃飽後應該繼續趕路,不然無法趕在天黑前抵達下一個村莊,但武鑒鈞堅持在上路之前,他們還得去一個地方,引起司徒雲心的好奇。

  「還有什麼地方非去不可?」乾糧也買了,水也補滿了,甚至還幫馬換了新的馬鐵,一切都已準備妥當,理當走人。

  「還得去綢布莊。」武鑒鈞回道。

  「幹嘛去綢布莊?」該不會是要……買衣服給她?

  司徒雲心的心小鹿亂撞,興奮異常。

  雖說她包袱內的衣服夠好、也夠穿,但他送的意義硬是不一樣,穿起來會更溫暖、更幸福。

  她滿心期待地跟著武鑒鈞到綢布莊,雖說大部分的女子不是找裁縫,就是自個兒做衣服,但也有少數較具規模的綢布莊有現成的衣服賣,雖然料子不能跟裁布自做相比,但只要他肯送她,她就很滿意,不會再挑剔。

  布莊的名字叫吉祥,規模頗大,也確實擺了幾套女性穿的袍子,司徒雲心越看心情越緊張……

  「夏東家,麻煩幫我兌換這張會票。」武鑒鈞原來不是要獻殷勤,而是要換現銀,讓她好失望。

  「這不是武公子嗎?」店老闆瞧見貴客上門,趕緊迎向前。「才說許久不見您,您就來看小的了。」

  「總得來打聲招呼。」武鑒鈞將會票交給店老闆,輕聲催促。「我趕時間,還請夏東家儘快把銀子給我。」

  「是,小的立刻準備銀子。」店老闆允諾。「不過您身邊這位姑娘是……」

  「我是他的未婚妻!」司徒雲心甜甜應答,看武鑒鈞敢不敢否認。

  「我就說嘛!」店老闆恍然大悟。「原來是武公子的未婚妻,難怪長得這麼標緻,好似天仙下凡,我差點兒都不敢睜開眼睛了呢!」

  店老闆的說法是誇張些,不過打從她一踏進鎮子,大家都盯著她看,這倒也沒錯。

  武鑒鈞沒否認司徒雲心的話,只是在心裡犯嘀咕,同時後悔帶她出門,簡直是自找麻煩。

  「謝謝夏東家的讚美,也祝您生意興隆。」偏偏她那張嘴淨說些好話,樂壞了店老闆。

  「姑娘,這套衣服送您。」店老闆甚至樂到做賠本生意。「雖然配不上您的絕世美貌,也是小店的一點兒心意。」

  「這怎麼好意思呢?」司徒雲心推卻。「您還得做生意,這萬萬不可……」

  「就當是小的給您賀禮。」店老闆堅持。「祝福您和武公子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謝謝夏東家,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眼見店老闆如此熱誠,司徒雲心也不好推辭,只好接過衣服塞進包袱,跟店老闆道謝。

  「不謝不謝。」店老闆。「我現在就去準備銀子,請兩位稍等。」

  店老闆說完話後撇下他們兩人去辦事,武鑒鈞垂眼看她手中的包袱,忍不住諷刺。

  「妳倒是很會乘機敲詐善良的老百姓。」長得美真吃香,他長得也不壞,怎麼不見店老闆送他一件袍子穿?

  「人家是大方。」司徒雲心反駁。「總比某人自稱是未婚夫,卻連一件衣服都拿不出手來得爽快多了。」

  「奶奶不是做了一堆衣服給妳了嗎?」他皺眉指著她的特大號包袱,臉紅辯解。

  「那不一樣。」她睨他。「你可別告訴我,你不懂得其中的分別,我聽說你在女人方面還挺上手的,應該已經送過不少女人衣服和首飾,也算是行家了。」

  打蛇打七寸,司徒雲心這算是戳中武鑒鈞的要害,讓他無法反駁。這原本是他拿來敷衍貪心女子的手段,在她口中怎麼變成這麼難聽,好像他專幹一些下三濫的事。

  「你兩顆眼珠子瞪得這麼大幹嘛?我又沒說錯。」她涼涼消遣他,氣得他好想打她的屁股,教她何謂婦德。

  「妳——」

  「武公子,銀子給您備妥了!」

  就當他準備動手打司徒雲心屁股時,店老闆臨時跑出來插花,害他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

  「按照老規矩,全給您換成五兩銀子,總共五百兩,您點一下。」店老闆把白花花的銀兩,全部放在一塊黑色的布上,排列起來非常壯觀。

  「確實是五百兩。」武鑒鈞大約算了一下,將黑布拉攏用力打結,準備上路。「謝了,夏東家,每回來總給您添麻煩。」

  「哪兒的話,您慢走。」店老闆這話雖是對武鑒鈞說的,但眼睛一直瞄司徒雲心,彷彿也捨不得她走。

  「夏東家,我們下回見,告辭。」司徒雲心對店老闆嫣然一笑,害他最後一縷幽魂也跟著飄走,實在是罪過罪過。

  武鑒鈞搖搖頭,拖著司徒雲心離開布莊,再次後悔帶她出門。

  而反覆無常的天氣,像是要附和武鑒鈞的話似地,一轉眼變暗。

  「這天氣怪得很,還起風了。」連路邊的攤販都受不了多變的天氣,急著收攤子。

  不妙,看這情形,想在天黑之前趕到下一個村落,恐怕是有難度。

  武鑒鈞思考著今晚該到哪裡落腳,沒注意到暗處有人埋伏,司徒雲心光顧著看熱鬧,也沒怎麼注意。

  「你帶著這麼多銀子上路,就不怕被搶嗎?」這一路上可都是荒山野嶺,萬一遇見盜賊可不是開玩笑的,肯定得有一番苦戰。

  「怕呀!」武鑒鈞挑眉。「妳說,該怎麼辦才好?」

  「我來保護你。」她揚揚手中的劍,一臉得意。「我已非當日那個無助的小女孩,現在的我,是個武功高強的女俠。」可以搞定一切。

  「我不需要妳保護。」她的武功到底有多好他是不知道啦!但他可是堂堂武家堡的少堡主,還得靠一個弱女子保護像什麼話?他敬謝不敏。

  「哼,最好如此……」

  蹬蹬蹬蹬!

  司徒雲心才要開始和武鑒鈞鬥嘴,突然有六名大漢從旁邊衝出來,拿著刀對他們晃。

  「把銀子交出來!」帶隊的老大對他們喝令。

  說人人到,說鬼鬼到。

  司徒雲心才擔心會引來盜匪,盜匪就來了。

  「妳這張烏鴉嘴,就不能說點兒好話嗎?人果然讓妳給招來了。」武鑒鈞環看六名大漢,個個生得粗壯,手中的大刀跟他們的手臂一樣粗,看起來不太好對付。

  「是你自己太招搖,好好的一張會票全換成白花花的銀兩,他們不流口水才怪。」司徒雲心可不認為她有什麼地方說錯,錢不露白這道理誰都懂,可他偏喜歡提著銀兩招搖過市,因此而被盯上想怪誰?

  「算了。」也不是多離譜的人數,尚可應付。「不過,妳不是說過要保護我?」該是實現諾言的時候。

  「你不也說了,你不需要我的保護?」既然都踢到鐵板了,行!她不會勉強自己,免得又被說厚臉皮。

  這娘兒們……

  「那就一人一半,各對付三個。」武鑒鈞眼看鬥不過她,也只能認輸。

  「我是弱女子,應付兩個就很吃力了,三個就太過分。」緊要關頭,她卯起來討價還價,氣壞武鑒鈞。

  「如果妳連兩個都應付不來,回頭看我怎麼修理妳。」淨會說大話。

  「頂多不當女俠嘍!」她眨眨眼,表情好無辜,武鑒鈞完全拿她沒辦法。

  「你們兩個在那裡說什麼悄悄話?」搶匪老大等得不耐煩了。「快把銀子交出來!」

  武鑒鈞和司徒雲心互瞄一眼之後,各自拔出劍來,背對背觀察情勢。

  「有本事就自個兒過來拿,別妄想我會主動給你銀子。」武鑒鈞撂話。

  「兄弟們,上啊!」老大揮刀大喊。「讓這小子瞧瞧咱們的本事,看他還敢不敢囂張?」

  隨著老大一聲大喊,兄弟們一起撲向武鑒鈞,司徒雲心反倒被冷落在一旁。

  咦,人呢?怎麼沒人同她打?

  司徒雲心以為她拔劍就代表她要加入戰局,誰知道那些個搶匪直接把她晾在一邊,理都不理她。

  這簡直是欺負人,好歹她也跟好幾個師父學過武功,玩刀使劍她都不怕,可眼下這些搶匪,卻只把她當作一個偶然同行的漂亮姑娘,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不過……也好啦!

  司徒雲心將劍插回劍鞘收好,在一旁看戲。既然武鑒鈞認為不需要她幫忙,他一個人就能搞定,那她就乖乖待著,看他到底有多行。

  鏘!鏘!

  武鑒鈞拚命揮動手中的劍,格開不斷向他揮來的大刀。

  鏘!鏘!鏘!

  雖說這些搶匪的功夫不怎麼樣,但像蒼蠅亂飛沒完沒了,打久了也會煩。

  「施雲心!」氣人的是原本說好要幫忙的司徒雲心,卻像沒她事兒似地退到一旁觀戰,簡直就是想忙死他。

  「啊,你喊我嗎?」她故意裝天真,武鑒鈞更火大了。

  「快來幫忙!」他一個人要同時對付六把刀,極需要幫手。

  司徒雲心聞言綻開一個得意的笑容,慢慢走近其中一個搶匪,用手指點他的肩膀。

  「這位大哥。」她的聲音親切柔美,誰聽了都會忍不住回頭。

  「啥事兒?」對方果然回頭。

  「借你手中刀一用。」她不想拔劍,太麻煩了。

  「啥?」對方還搞不清楚狀況。

  她對他笑一笑,搶匪還沒能從她甜美的笑容中回神,刀已落入她手上,他連怎麼失去刀的都不知道。

  「老子的刀!」搶匪想奪回自己的刀,司徒雲心可不會讓他稱心如意,只見她輕輕蹬了一下後腳跟,轉眼踩上搶匪的肩膀,從他的頭頂上飛過。

  所有人都被她輕盈的身段嚇著了,紛紛停止打鬥,看她像仙女似地在每個人的頭頂上飛過,當然每個人的肩膀都中獎,活生生成了她的踏板。

  武鑒鈞瞇起眼睛,心想這小妞的輕功還不賴嘛!恐怕比他好,也比他奶奶強。

  武鑒鈞不知道她上哪兒學來這身輕功,但她給他的驚喜並未停止,她不只輕功了得,有如跳舞般的刀法更是凌厲,他好像在哪兒見識過同樣刀法。

  「這娘兒們有一手,快去找更多幫手來!」搶匪老大眼見六個人不夠對付他們兩人,打算傾巢而出,這可不妙。

  「別打了,快走!」武鑒鈞拿走司徒雲心手中的刀,將刀丟向一旁,抓住她的手便往拴馬的地方奔去。

  「可是——」她才剛暖身……

  武鑒鈞不想招惹更大的麻煩,找到馬以後,解開繩索便跳上馬,司徒雲心也跟著上馬,朝鎮子的另一頭狂奔。

  「別跑,站住!」

  他們的屁股後頭則是跟了一堆搶匪,場景荒謬可笑,看在司徒雲心的眼裡十分有趣。

  看樣子,她暫時得和武鑒鈞一起亡命天涯了。

  司徒雲心竊笑。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一堆搶匪追著跑,不過這也不錯,挺幸福的。

  ※※※※

  轟隆!

  武鑒鈞和司徒雲心出鎮子後,頭頂上的雷聲就沒停過,聽得人頭皮發麻。

  轟隆!

  天氣變得陰暗,風吹得一陣比一陣還猛,怕是會下起大雨。

  亡命天涯固然有趣,但淋雨就不好玩了,司徒雲心衷心希望他們能在雨落下來之前,找到地方躲雨。

  「前方一里處有個山洞,咱們去那兒躲雨!」武鑒鈞熟門熟路,知道有哪些地方可用來歇腳。

  「還有一里?」不會吧!「我怕我們到達山洞之前,雨就落下來。」

  轟隆!

  說時遲,那時快。

  豆大的雨珠就這麼毫無預警地落下來,一滴接一滴打濕他們的衣衫。

  「別抱怨了,快點兒趕路!」真服了她那張烏鴉嘴,說什麼靈驗什麼,而且全是些壞事。

  大雨追著他們跑,而且越下越狂,越下越急,等到他們抵達山洞,早已全身濕透。

  他們解開懸吊在馬身的木箱,箱子的外頭塗了好幾層桐油,可以防水,裡頭放著兩人的包袱和銀兩,此外還有乾糧也全放在裡面。

  由於武鑒鈞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巡視礦山,途中有哪些可以當作臨時休息的地方,他一清二楚,這個山洞就是他經常休憩的地方,裡面還放很多他之前撿的柴火。

  山洞裡很暗,也不曉得藏了些什麼東西,司徒雲心緊跟在武鑒鈞的後面,很怕什麼東西跑出來,她不怕野獸就怕老鼠,在她眼裡,老鼠可比野獸可怕多了。

  「妳幹嘛黏我黏得這麼緊?」簡直就像牛皮糖。

  武鑒鈞被黏到受不了,忍不住抱怨。

  「我、我冷嘛!」她不想讓他知道她怕老鼠,怕被他抓住弱點。

  「真的嗎?」他懷疑地看著她,只見她嫣然一笑,舉手發誓。

  「真的。」她笑得很甜。「我身子骨弱,禁不起風寒。」

  是哦!那些被她踩肩膀的搶匪絕不會這麼想,天曉得她根本把他們當成河裡的石頭,隨她高興怎麼蹧蹋他們。

  他突然好奇她那身功夫是打哪兒學來的?輕功暫且不說,她那華麗、有如仙女甩長袖的刀法,他好像在哪裡見過或聽說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不過,他再不趕快生火、換掉身上的濕衣服,真的會染上風寒。

  武鑒鈞摸黑進入山洞,找他之前放在角落的乾柴,還好都在,沒教人拿走,武鑒鈞因此大大鬆一口氣,總算可以生火取暖。

  「妳趕快換掉身上的濕衣服,免得著涼。」他背過她生火,就怕她誤會他想吃她的豆腐。

  「那個……」裡頭真的沒有老鼠嗎?

  「什麼?」幹嘛支支吾吾?

  「沒什麼,我馬上換衣服!」有她也認了,大不了尖叫。

  司徒雲心趕緊打開箱子,拿起她的包袱並解開,在看見布莊老闆送給她的衣服後,不由得會心一笑,總覺得老闆人好好。

  難得店老闆一片好意,就穿這件袍子吧!

  司徒雲心以飛快的速度脫下身上的濕衣服,把身體擦乾了以後,再換上店老闆送的衣服,在換衣的過程中發出沙沙的磨擦聲,不時騷擾武鑒鈞的耳朵。

  武鑒鈞雖然有心仿效柳下惠,但情緒仍然會受影響,尤其難以抑制股間的騷動,他真怕自己會壓抑不住衝動朝她撲過去,那就糗了。

  為了不變成色鬼,武鑒鈞只得把一門心思都放在生火上,並且在心裡大念定心咒,希望能收到成效。

  「我換好了,該你換了。」司徒雲心換好衣服後,走到火堆前坐下來取暖,才發現火燒得又大又旺,不禁讚嘆他真是生火的天才。

  「我去換衣服了。」武鑒鈞匆匆忙忙起身,逃走的速度比蟲子還要快,一整個莫名其妙。

  什麼嘛!她只不過換個衣服,幹嘛把她當成瘟疫看待?

  但是很快地她也染上同樣毛病,自身後傳來的沙沙聲,也是不斷折磨她的耳朵,引起她無限遐想。

  不知道他的肌肉是否結實?應該是很結實吧!練武的男人,都有一身結實的肌肉……

  「我換好了。」

  「嚇!」司徒雲心太沉迷於幻想,以至於真人出聲時她反而嚇著。

  「妳幹什麼?」這次換武鑒鈞莫名其妙,一人一次,誰也不欠誰。

  「沒什麼,突然有隻蜘蛛爬過去,嚇了我一跳。」她胡亂扯。

  「妳連盜匪都不怕了,一隻小小的蜘蛛有什麼好怕的?」他在她身邊坐下,調侃她。

  「你不知道,有些東西比盜匪還可怕。」她嘟囔。「再說,要不是你沒事帶這麼多銀子,我們也不會被盜匪盯上。」仔細回想,從他們踏入小鎮開始,一路上都有人跟著,那些搶匪多半知道他們身上有錢,才會盯上他們。

  「或許吧!」武鑒鈞聳聳肩,已經很習慣這類突發狀況。

  「為什麼要帶這麼多錢上路,多危險。」而且還是現銀,擺明了叫土匪來搶。

  「到時候妳就知道那些銀子有什麼作用。」他跟她賣關子,司徒雲心只是噘嘴抗議,沒再多問。

  「我反倒好奇,妳那身武功打哪兒學的?」武鑒鈞突然想到。「輕功也好,刀法也好,都那麼傑出。尤其是刀法,凌厲而華麗,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那是我家鄉的刀法。」這個話題對司徒雲心來說太危險,她得想辦法混過去。「你仔細看就會發現我的刀法沒什麼了不起,只是招式華麗,其實起不了太大作用。」

  「是嗎?」他懷疑地看著她,總覺得她有所隱瞞。

  「當然。」她睜大眼睛裝無辜,在心裡喊救命,希望他別再問下去。

  「妳的家鄉……」偏偏他今兒個的感觸特別多,老愛提及她的過去。「我記得妳小時候墜崖的地方靠近麒麟山莊,不,嚴格說起來應該是它的後山。」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說起來,她從沒想過他為何去到那麼遠的地方,平澤和順德相差千里,來回得花個把月,還不一定到得了。

  「因為我是打聽好才過去的,誰知道撲了個空。」談起年少時的往事,武鑒鈞眼睛開始變得迷濛,不若往常凌厲。

  「怎麼回事?」為何會說撲空?

  「……我想奶奶已經跟妳說過,我爹和我娘很早便丟下我各自離家出走,至今尚未返鄉。」他本不想說,因為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如果她要成為他的妻子,有些事情她非知道不可。

  「奶奶是跟我提過,她說那個時候你才六歲。」司徒雲心承認她早知道他爹娘不在的事。

  「和妳當時同年紀。」他莞爾一笑。「不過我可不像妳這麼頑皮,居然在沒有大人陪伴的情況下,一個人跑到懸崖邊去。」

  沒錯,等她平安無事回到麒麟山莊,大夥兒見她全身髒兮兮,追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才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惹來一頓好罵。

  「為了這件事,有好多人挨罵。」山莊的下人還有她那兩個可憐的表哥,明明沒他們的事,還牽連他們受累,想想真對不起他們。

  「妳沒被罰?」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她,發生這種事,通常都會被打到屁股開花,少說也得挨一頓罵。

  「我爹娘疼我嘛!」她是挨罵了沒錯,但夢時舅舅很快就把她拉到一邊,還把自己的兒子推上火線代替她挨轟,倒楣了經綸表哥。

  武鑒鈞聞言無奈地笑了笑,也好想有爹娘疼,可惜事與願違。

  「其實,我是去找我爹的。」經過這麼多年,他終於吐實。

  「你上麒麟山莊,是為了找你爹?」司徒雲心聞言愣住,萬萬想不到會是這個答案。

  「噓,別跟奶奶說,她會罵我的。」武鑒鈞頑皮的舉動中,包含著淒涼。「當時我輾轉打聽到有人在麒麟山莊附近見到我爹,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去找他,結果果然落空。」

  「武鑒鈞……」

  「不過,卻因此而救了妳一命,也不是毫無收穫。」他開自己玩笑,聽在司徒雲心耳裡異常難受。

  「總有一天,你一定能找到你爹!」她激動的抱住他,鼓勵他不要灰心喪志。

  「小鬼……不,雲心。」

  「我會幫你找到你爹。」她抱緊他發誓。「所以你不必擔心,你們父子一定能夠團圓!」

  「……我才不會擔心。」他擁緊她,感受她身上的溫暖。「有妳在我身邊,我感覺我好像什麼都辦得到。」

  「武鑒鈞……」

  「我猜,那是我為什麼堅持帶妳出來的原因。」不是因為中邪,也不是被下蠱,是因為厭倦寂寞。

  「所以,繼續陪著我好嗎?」他跟她開玩笑。「我還需要妳絕世的武功保護。」

  「好,我會保護你一輩子。」她又哭又笑地看著他,向他保證。

  熊熊的烈火,照亮陰暗的山洞,也溫暖他們的心房。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39 PM


第七章

  武家之所以擁有礦山,說起來只是巧合。武家堡第二代當家,因為借給朋友一大筆錢,對方無力償債,便將一片沒什麼價值的土地抵押給他,其中包含這座礦山。

  因為跟平澤有一段不短的距離,武家沒怎麼理會這片土地,任由它荒廢,直到五年前某位鄉民不小心挖到煤以後,山中有煤的消息才傳了出去。

  只是採煤需要不少銀兩,武鑒鈞再三評估,和武老夫人商量以後才決定開採,至今已有三年。

  司徒雲心有多好奇自然不必多言,她好奇到甚至想下礦坑探險,被武鑒鈞厲聲阻止。

  「坑裡頭很危險,一不小心挖錯地方便會崩塌,妳只能待在洞口。」武鑒鈞不拿她的生命開玩笑,反倒是司徒雲心不能諒解。

  「你進去就不危險嗎?」她不服。

  「我熟門熟路,坑裡有幾條通道我都知道,也知道怎麼閃躲。」武鑒鈞搖搖頭,不准就是不准。

  司徒雲心再好勝,也知道這時候最好別跟他爭,肯定得輸。

  於是,她只好守在洞口等他出來,方才明白那些礦工家人的心情,一定跟她一樣焦慮無助。

  武鑒鈞在礦坑待了將近一個時辰,司徒雲心也提心吊膽約一個時辰。

  她焦急地在礦坑的入口走來走去,好不容易終於盼到他出來,她已忍不住洶湧的情緒,直撲他的懷抱。

  「我擔心死了!」她將他抱得緊緊的,憂慮全寫在眼底。

  「我不是好好的,有什麼好擔心的?」話雖如此,武鑒鈞仍是將她擁緊,有人掛念的滋味真好,給他更多的動力,也帶給他更大希望。

  「我就是會擔心呀!」她也知道礦坑安全無虞,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情,她有什麼辦法嘛!

  「我答應妳,以後盡可能少來,這就行了吧?」奶奶也說過好幾次,讓他派人來代巡礦山,不需要他親自下坑,但他就是不聽,如今看來是有聽從的必要,總不能每回都讓家人心驚膽跳。

  「嗯,除非你也帶我下坑。」她真的很討厭等待的感覺,不如讓她陪著去,出事也有人照應。

  「休想。」他不可能答應。

  「小器。」她沒看過礦坑,讓她參觀一下會怎麼樣?她又不是一般弱女子,能夠保護自己。

  司徒雲心就利用這一點和武鑒鈞商量,武鑒鈞為了斷絕她的念頭,迅速將她帶離礦坑,省得她鬧個沒完沒了。

  之後,武鑒鈞去跟掌管礦山的管事對帳,並討論了一些煉煤的細節,司徒雲心才知道原來一塊小小的煤炭,得經過如此繁複的工序才能使用,不由得對它另眼相待,發誓不再隨便浪費。

  本來她還巴望去參觀煉煤的,但武鑒鈞並不打算去煉爐,另有別的行程安排,害她滿腔熱火頓時冷卻下來。

  不過她也同時好奇接下來他要帶她上哪兒去?礦區大部分住的都是些在當地採礦的礦工,連一間像樣的客棧也沒有,司徒雲心實在不明白武鑒鈞想做什麼。

  武鑒鈞接下來的行程,就是去拜訪這些礦工的家人,並每戶發給十兩銀子,當作安家費。

  司徒雲心恍然大悟,總算明白他為什麼非把會票換成現銀不可,原來是為了發給這些礦工的家人。

  「武公子,真的是太感謝您了,每回來總不忘給咱們送銀子。」每戶人家都心懷感激,不停跟武鑒鈞道謝。

  「您太客氣了,這是應該的。」他也總是這麼回道。

  司徒雲心就這麼跟在武鑒鈞的身邊,拜訪所有礦工的家裡,直到包袱內的銀子如數送完,總共五十戶人家。

  「累死了!」受人歡迎雖然是好事,但一家一家拜訪實在吃不消。

  司徒雲心都快累垮。

  「妳真沒用。」才拜訪幾戶人家就喊累,還說要成為他的好幫手,依他看只會幫倒忙。

  「總共有五十戶人家哪!」她抗議。「就算一家停留半刻,也得花上一整天的時間。」

  「所以妳才知道,我來巡視一趟礦山有多麼不容易。」既要防銀子被搶,還得下坑關心礦工,同時還得照顧礦工家屬的生活,可謂馬不停蹄。

  「採礦這麼有賺頭嗎,不然你何必這麼辛苦?」司徒雲心滿腦子疑問。

  「有沒有賺頭,還得等把煤挖出來才知道。」武鑒鈞苦笑回道。「咱們這座礦產的雖然是明煤,但不好開採,目前還是賠錢。」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笑得這般牽強,眼下來說,這並不是一樁好生意,而且也不保證未來一定會賺錢。

  「既然如此,你怎麼還發給他們銀子?」十兩銀子不是一筆小數目,可以過上半年好日子。

  「賠錢是我的事,人家總要生活吧!」武鑒鈞回道。「再說,身為東家,本來就該照顧好工人的生活,人家才願意幫你賣命。」

  他說得沒錯,東家理應如此做。但司徒雲心見過好幾個東家,卻苛刻底下的人,別說提前撥給安家費,就連事後的分紅都要斤斤計較,哪像他這麼大方。

  司徒雲心大受感動,本來她以為他是個疑心病重又勢利眼的男人,現在看來那都是假象,是他故意表現出來驅趕女人的,一點都不真實。

  「我好高興我沒有等錯人!」她感動到巴住他的手臂撒嬌,武鑒鈞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收斂點兒,大家都在看了。」他拚命乾咳,司徒雲心才發現好多礦工人家都在捂嘴偷笑,不禁臉紅。

  「不管,他們要笑就去笑。」她豁出去了。「反正我臉皮厚,不怕他們笑。」

  司徒雲心死活都不願意放開他的手,武鑒鈞嘴巴上雖然不高興,倒也將她的小手握得緊緊的,兩人十指緊扣,外人看起來無限甜蜜。

  打從他們共赴礦山以來,感情確實一天好過一天。兩人感情發展之迅速,連司徒雲心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她並且祈禱,如果這是夢境,她希望永遠不要醒來,這些日子武鑒鈞對她太好了,好到她樂不思蜀,根本不想回武家堡。

  然而,她終究還是得面對現實,他們不可能在外漂泊一輩子,武鑒鈞也得將礦區的情況向武老夫人匯報,畢竟現在還是武老夫人當家,由不得他們任性。

  由於天色已暗,最後一戶礦工人家留他們過夜,這附近因為沒有客棧可供住宿,他們只好打擾該戶人家,兩人分別窩在小到不能再小的房間,著實折騰了一晚。

  隔天早上,他們便迫不及待整裝出發,想儘快上路伸展筋骨,也想儘快趕到下一個城鎮。

  自他們離開武家堡以來,已經過了七天,比武鑒鈞一個人時多花了兩天,回程還要再花上兩天,不過他想他奶奶應該不會在意。

  他們在天黑前,趕到名叫「宜錫」的小鎮,順利投宿。

  這豆點大的小鎮,除了他們住的客棧和一間茶肆以外,幾乎沒有什麼娛樂,因此他們早早上床睡覺,以儲備精力方便明日趕路。

  雖說是睡覺,但其實兩個人都睡不著,都清楚地意識到,他(她)就在隔壁。

  兩個人躺在床上,中間僅隔一道牆,心跳相同,呼吸也相同。

  怦怦!

  怦怦!

  他們在同一時間凝視客棧的天花板,心中想著對方睡了沒有?心中想著也許對方正在想他(她),兩個人都有一股衝動——打開門,飛奔到對方的懷抱,緊緊抱住對方。

  但他們終究沒有這麼做,只是輾轉難眠一整夜,隔天早上帶著略顯疲憊的神情,跟對方打招呼。

  兩人明顯沒睡好,都想著對方,都想碰觸對方,也許只差那麼一點機會,就會引爆彼此的慾望。

  回程的路上,他們沒有太多交談,好像突然變得很尷尬,他們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

  在距離他們上次差點被搶劫的鎮子大約十里處,突然下起雨來。

  嘩!

  雨勢大到像用倒的,迫使他們不得不去之前到過的山洞躲雨。

  他們匆忙地解下木箱,狼狽地衝進山洞,兩人已經渾身濕透。

  武鑒鈞找到上次用剩的乾柴,迅速生火,就怕司徒雲心凍著。

  司徒雲心在一旁冷得直打哆嗦,一直催促他快點兒,現在雖然是夏季,淋雨加吹風感覺和冬天受凍沒什麼兩樣,都是冷到骨子裡。

  「先去換衣服,再來烤火。」他已經盡力了,就知道催他,回頭換她生火,看她做何感想。

  「好……好。」不是她想催他,而是真的很冷嘛!她都在發抖了。

  武鑒鈞遵守老規矩,背對著她讓她換衣服,自己則大聲念定心咒外加拚命往火裡添乾柴,方能克制自己不要轉身。

  這一頭司徒雲心先解開腰帶,再脫掉外袍和裙子,正要解開白色中衣的時候,一團黑影突然從她的腳邊竄出來,嚇了她一跳。

  「啊——」她直覺使出尹荷香教她的影飄,跳到武鑒鈞身後,就怕那團黑影是她最怕的老鼠。

  溫熱的身軀不期然貼緊他的背,武鑒鈞先是僵住,心臟接著怦怦跳個不停。

  怦怦!怦怦!

  快得像被一千匹馬踐踏過,即將四分五裂。

  他強迫自己冷靜,不要太興奮,不過她胸前那兩團突起不斷擠壓他的背,想要保持冷靜真的很困難。

  「發生了什麼事?」他連呼吸都不順暢,喉嚨好像被什麼卡住,說起話來沙啞無比。

  「有、有一團東西從我的腳邊跳過去。」她指著角落邊的黑影,它顯然也被她嚇到,定住不動。

  「野兔而已。」武鑒鈞仔細瞧了黑影一眼,那黑影一溜煙溜掉,在火光的照耀下現出它原來的模樣。

  「原來是野兔。」司徒雲心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老鼠,什麼都好談,天曉得她真的很怕老鼠,活脫脫就是她的天敵。

  然則對武鑒鈞來說,她才是天敵,而且是全世界最誘人的天敵,激起他向她挑戰的慾望。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毅然而然地轉身,面對司徒雲心。

  司徒雲心濕答貼身的中衣,在火光的照耀下,有如透明的薄紗,將她的身體曲線照得一覽無遺,清晰可見。

  武鑒鈞不禁倒抽一口氣,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衝到腦門,下半身迅速起反應。

  他知道他若是君子,這個時候就該禮貌的轉身,請她儘快換上乾淨的衣服,這才符合禮節。問題是這個時候他情願當小人,寧可使用骯髒手段,也不願意錯過她的美。

  司徒雲心也注意到他不尋常的反應,突然變得害羞起來。

  「呃,那個……」她下意識地往後退,卻教他下一句冒出口的話給停下腳步。

  「我們今晚就成親如何?」他忽地提出建議。

  「成、成親?」她有沒有聽錯,他確實說了「成親」這個字眼兒嗎?

  「反正我們正好在山洞,乾脆提早進洞房。」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挑這個時候講笑話,司徒雲心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你不要開玩笑。」她轉身走開,很快又被武鑒鈞轉回來。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他用眼神跟她保證他很嚴肅看待這個提議,司徒雲心凝視他的眼睛,感到無比困惑。

  「反正我們遲早都要成親的,不是嗎?」從他當著朱陸的面,大喊她是他的未婚妻開始,其實就已經認了這一樁天上掉下來的姻緣。只是他過於倔強,不肯承認早在比武招親大會上,就已經對她一見傾心,一直做不必要的堅持,不然他們也許更早成親。

  「話是沒錯。」緊要關頭,反而是司徒雲心猶豫。「但是、但是……」

  司徒雲心接下來的話,沒入武鑒鈞的嘴裡。司徒雲心驚訝地張大眼睛,似乎還沒搞清楚武鑒鈞正在吻她,還一個勁兒的眨眼。

  武鑒鈞放開她的嘴唇,對她笑了笑,接著用手支起她的下巴,閉上眼睛再度從頭來過,這次司徒雲心已有準備,也學他閉上眼睛奉獻雙唇。

  武鑒鈞先是慢慢吮吻她的芳唇,讓她含苞待放的唇瓣,在他一次又一次輕囓細挑間慢慢開啟,最終綻放成豔麗的花朵。

  一旦花朵盛開,就是好色之徒擷取花蜜的時候。

  武鑒鈞承認自己是好色之徒,也大方的用舌頭在她的芳腔大舉肆虐,搜刮每一滴他能得到的芳香,最後甚至勾引她的粉舌,與他共舞、與他糾纏。

  在他高明的引導之下,即使她已嬌喘連連,眼神迷濛,雙唇紅腫,他仍不以此為滿足,還要更多。

  武鑒鈞接著除去她的中衣,解掉她的肚兜,雙手捧起她雪白豐勻的酥胸,低頭細吮探索。

  司徒雲心這回再也撐不住,兩腳一軟往後倒去,武鑒鈞環住她的纖腰順勢倒下,兩人糾纏在一塊兒,再也不分彼此。

  不久,只聽見武鑒鈞粗啞的喘息聲和司徒雲心教人失魂的呻吟,充斥在火光照耀的山洞,成了原始山林最美的點綴。

  ※※※※

  事後,兩人像玩疊羅漢一樣的疊在一起。

  司徒雲心躺在武鑒鈞身上,心想他的體格果然就像她猜想的那麼棒,不禁笑了出來。

  「妳笑什麼?」對武鑒鈞來說,她玲瓏有致的身軀才是天賜的禮物,而且與他契合極了,兩人在一起就像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沒什麼。」她才不會讓他知道她的想法,只會招來恥笑。「我只是看到滿天星斗,不由得想笑。」

  「剛剛還下那麼大的雨,誰料得到轉眼間便放晴。」武鑒鈞也注意到天氣變化迅速,一會兒雨天,一會兒晴天,這會兒已經是繁星熠熠,景色美不勝收。

  「你不覺得跟我們很像嗎?」她轉過身趴在他的胸膛,頑皮地問他。

  「像得不得了。」跟他的心情尤其類似,從剛開始的抗拒,到全面投降,過程不過短短十來天,卻像一輩子那麼長。

  她對他嫣然一笑,她甜美的笑容逗得他的心癢癢的,下半身開始騷動。

  武鑒鈞於是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壓低吻她,從輕輕的吮吻,到撩人緩慢的深吻,每一個吻都飽含著無限愛戀。

  他們的舌頭繾綣嬉戲,如蝴蝶亦如麻繩,一會兒比翼雙飛,一會兒糾纏難分難解。

  隨著吻的加深,他們的呼吸變得急促,武鑒鈞的大手順勢滑下她的柔背,撫摸司徒雲心細緻的肌膚。

  司徒雲心立即起了反應,小嘴發出一聲細碎的嚶嚀,聽在武鑒鈞的耳裡就像是春藥,讓他的情緒更加激動。

  他雙手圈住她的細腰,抱著她一起翻身,身下的袍子跟著挪動變縐,那是他們先前鋪的,用來當作臨時的床鋪。

  武鑒鈞讓司徒雲心平躺在袍子上,用手輕輕觸摸她的粉頰,溫柔地幫她把頭髮撥到一旁,眼睛專注地凝視司徒雲心。

  她有如白瓷光滑無瑕的玉肌,靈活嬌媚的美眸,豐滿堅挺的酥胸,柳葉般的纖腰和均勻修長的雙腿,無一不顯示她的完美。

  她是如此的嬌豔美麗,他何德何能能夠得到她的人,得到她的愛?

  「你幹嘛一直看著人家,人家會害羞。」司徒雲心不知道自己在他眼裡像個奇蹟,只覺得他的目光過於專注,讓她很不習慣,尤其在她的私密處其實並沒有合攏的情況之下,更覺得難堪。

  她試著併攏雙腿,但武鑒鈞不讓她合攏,還很霸道地用手扳開她的大腿,長指竄入她的山谷,掬取她珍藏多年的芳液。

  司徒雲心的小臉立即紅起來,他似乎很喜歡這麼做,剛剛他就這麼做過,害她全身發熱,不知如何是好,現在又故技重施。

  「雲心,舒服嗎?」

  更過分的是他明明知道她喜歡他的聲音,最受不了他的溫柔攻勢,他偏偏趁這個時候咬她耳朵,直箇是壞死了。

  她點點頭,他更加深入肆虐她的山谷,不停折磨她脆弱的蕊葉,害她額頭頻頻冒汗,全身像被螞蟻爬過一樣難受。

  他低頭吸吮她的唇、她粉櫻色的蓓蕾,並用舌頭舔吻畫圈圈,長指有韻律的抽送,或快或慢,或深或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呼呼!」司徒雲心覺得更加難受了,現在她身上不只有螞蟻咬,還被火紋身,讓她不停地喘息,甚至呻吟。

  武鑒鈞見她這麼難受也很不忍,不過這就是所謂的閨房樂趣。

  他緩慢的抽出長指,司徒雲心突然覺得空虛,但這只是暫時,他很快便以舌代替長替,掬取她源源不絕的芳香。

  老實說,舌頭要比手指舒服多了,也引發更強烈的慾望。

  「嗯!嗯!」她被慾火吞噬,粉臀隨之搖擺,武鋻均必須用手捧住她的粉臀,他的唇舌才不至於失去目標。

  「鑒均!」被慾火焚身的司徒雲心,再也忍不住折磨,開始呼喊他的名字。

  「鑒鈞,呼呼呼!」她難過到不停喘氣,好想他停止折磨她,給她兩人都想要的。

  司徒雲心的呻吟,向來是最好的春藥,總能讓他全身發燙。

  武鋻鈞的下半身早已繃緊且昂然挺立,於是他將她的雙腿分架在自己兩邊的肩膀,兩手撐在她的玉體兩側,身體往前長驅直入,司徒雲心瞬間倒抽一口氣,粉臀隨之抬高,與他緊密結合。

  他們的結合剛開始是緩慢的,是悠閒的。

  武鑒鈞不斷用慵懶的語調,在她耳邊訴說他打算怎麼做,害她的臉一次比一次紅,心跳一次比一次快,到最後乾脆叫他住嘴別說了,做就是。

  「遵命。」武鑒鈞遵循她的旨意,開始他先前所描述。

  他先是抽離她的身體,然後狠狠進入,瞬間激起她的快感,引起她體內一股難以克制的騷動。

  她無意識地抬起粉臀,期待和他每一次相逢,他深深插入,她乘高迎合,兩人的結合毫無空隙,甚至連蜜汁都無法滲出。

  司徒雲心的長腿很自然地滑下他的肩膀圈住他的腰,就怕錯失每一次結合的喜悅。

  然後,他開始加速,讓他的腫脹一次比一次更具侵略性,填她狹小濕潤的甬道。

  他每一次衝刺幾乎都到達頂點,帶給她欲仙欲死的感受。

  司徒雲心覺得自己正處在瘋狂的邊緣,她的靈魂遊蕩,還有點神智不清,根本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更別說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武鋻鈞僅以最快的速度做最後的衝刺,在她的尖叫聲中釋放慾望。

  「啊——」

  他的慾望遍佈在她體內,溫暖而明亮,一如滿天星光,為他倆的未來獻上無數祝福。

  ※※※※

  而就在武鑒鈞和司徒雲心兩人共赴巫山雲雨之際,武老夫人的信正好送達麒麟山莊,引起一陣騷動。

  「什麼,雲心竟然在武家堡?!」

  騷動還是保守一點的說法,說是震撼還差不多,誰都沒想到大夥兒遍尋不著的司徒雲心,居然跑到距離順德千里之外的平澤去。

  「這是怎麼回事兒?」其中受刺激最深的當數何曉冰,她最疼愛的外孫女誰的家不好去,竟去她情敵家,教她情何以堪。

  「楊夙媛還要我們派人去談婚事,這、這……」何曉冰簡直快昏倒了,接到昔日情敵的信已經太意外,更何況信中的內容還提及兩家聯姻,是想嚇死她嗎?

  「武鑒鈞,這名字好熟,好像在哪兒聽過?」尹荷香看完了武老夫人的信以後沉吟。

  「信裡頭不是說了嗎?」申夢時簡直想直接衝去平澤殺人。「就是武老夫人的孫子,那個妄想娶雲心的渾小子!」雲心可是他的寶貝,想要娶她?先過他這一關再說!

  「我又沒瞎,誰不曉得他是武老夫人的孫子?」尹荷香睨丈夫。「我的意思是,更早之前,我就聽過這個名字。」

  「武家堡現在大部分的生意都由他一肩扛起,就算聽過這方面的風聲也不足為奇。」申兆侑盡可能維持面無表情,省得何曉冰吃醋,到時候吃不完兜著走,倒楣。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奇怪,怎麼突然想不起來?

  「不管怎麼樣,我就是不答應這樁婚事——」

  「啊!我想起來了,是雲心的救命恩人!」尹荷香這驚天一喊,硬是打斷申夢時的精彩獨白。

  「他是雲心的救命恩人?」大夥兒聞言一起愣住。

  「是呀!」尹荷香解釋。「你們還記不記得,雲心小時候墜崖被人救起的事?」

  「我記得那年雲心才六歲,當時她弄得髒兮兮回來,問她發生什麼事,她說掉下山谷,我差點嚇壞了。」何曉冰記得很清楚,其他人也是。

  「當時救她的年輕小伙子,就是武鑒鈞。」尹荷香點頭。「沒想到她竟然對幼年時的承諾念念不忘,還主動找上門。」

  「這是孽緣啊!」男人沒搶成,換孫子來搶她的孫女,這還有天理嗎?

  何曉冰簡直快昏倒。

  「沒這麼嚴重……」申兆侑冷汗直流,最害怕何曉冰吃醋。「只是雲心未免也太不成體統,會被人看輕的。」

  是啊!這成何體統?堂堂麒麟山莊的小姐,不等對方前來提親便罷,居然還主動跑到男方家,傳出去真要成為笑話。

  「現在怎麼辦?」只是這笑話都已經鬧了,只好想辦法收拾,不要讓事態再嚴重擴散下去。

  「還能怎麼辦?」申兆侑嘆氣。「也只能派人去武家堡談婚事,希望武鑒鈞的人品配得上我們雲心。」

  「問題是,該派誰去?」尹荷香這話一落下,大夥兒的視線不由得全往申兆侑的方向飄。

  申兆侑搖搖手,拜託大家不要害他,就他個人的意願,他很樂意前往武家堡,但他的夫人可能不會同意。

  「我去!」申夢時自告奮勇,打算好好教訓一下武鑒鈞,竟敢妄想娶他最疼愛的外甥女。

  「你去只會壞事,還是留在家裡比較妥當。」尹荷香比誰都瞭解申夢時的脾氣,只要是關係到司徒雲心,他就沒有辦法保持理性。

  「荷香說得是。」夢時定會大鬧一場,弄得兩家尷尬。「看樣子,只好通知孩子的爹娘,讓他們同武家商量去。」

  「不,我去。」尹荷香有不同見解。

  「憑什麼由妳出面?」申夢時不服,論血緣,他比她更有資格。

  「因為雲心會聽我這個舅媽的話,卻不會理會你這個舅舅。」尹荷香這招快攻來得又急又狠,殺得申夢時完全無力反擊。

  沒錯,大夥兒都知道,司徒雲心崇拜尹荷香,她說的話就是聖旨,司徒雲心必定乖乖聽從。

  尹荷香是唯一能夠讓司徒雲心服從的人,就連她的親生爹娘都不見得有這功力,這全拜她從小就跟在尹荷香身邊打轉所賜,尹荷香簡直把司徒雲心當成親生女兒疼愛,卻又不會過分溺愛,是她跟申夢時的最大不同。

  她還教司徒雲心輕功,甚至連不外傳的「影飄」都傳授給司徒雲心,可見她們有多親密。她們如此親密有好也有壞,好是如母女,什麼事都談。壞是司徒雲心顯然把她當成學習的對象,所以才學她親自上男方家逮人,就怕錯過一段美好姻緣。

  既然她處處學她,那麼,將她導回正途是她無可旁貸的責任,她會一肩扛起。

  「爹,就讓媳婦去吧!」尹荷香央求申兆侑。「我會帶經綸一起同行,您不必擔心。」

  「為什麼我也得去?」始終悶不吭聲的申經綸躺著也中箭,天曉得他根本不想和司徒雲心扯上邊,每次扯每次倒楣。

  「難道你就不掛念你娘的安危?」尹荷香狠狠瞪他,只見申經綸一臉委屈的反駁。

  「妳的功夫那麼好,誰欺負得了妳……」

  「什麼?!」好大膽,竟然敢頂撞她,不想要他那些經書了嗎?

  「沒什麼。」拜託,別又威脅要燒他的經書,等於要他的命。「身為您的兒子,盡孝是應該的,就讓愚兒陪您一同前往武家堡。」

  「這還差不多。」敢不盡孝,就等著為那些經書戴孝,看誰比較狠。

  嗚……每次都用這招,不公平……

  「荷香,這件事就拜託妳處理了,一定要跟楊夙媛好好談,不能讓我們雲心受到丁點兒委屈。」何曉冰始終掛念司徒雲心,怕她遭到前情敵的毒手。

  「娘,您放心。」尹荷香允諾。「我一定會好好談,不教雲心受委屈。」

  說是這麼說,尹荷香擔心的倒不是司徒雲心會受委屈。相較於司徒雲心,她反倒比較擔心她公公,因為她婆婆顯然快要發火,從她一直不願尊稱對方武老夫人,而是直呼閨名便知道嫉妒的力量有多——可怕!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40 PM


第八章

  打從武鑒鈞和司徒雲心自礦山返回武家堡又過了半個月,日子就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天氣越來越炎熱,一如兩人急速升溫的感情。

  兩人雖然已經有肌膚之親,但家裡畢竟還有長輩,況且他們表面上也尚未成親,所以兩人至今依舊是分住在兩個不同院落,再加上司徒雲心身邊有姜玉玲盯著,他們就算想親熱也找不到機會。

  這天,風和日麗,是玩耍的好天氣。

  司徒雲心推開房間的窗戶,仰望藍天,微風徐徐迎面吹來,讓人感覺神清氣爽。

  難得天氣這麼好,來放紙鳶吧!

  司徒雲心在麒麟山莊時,只要一遇到好天氣,一定放紙鳶,到了武家堡也想如法炮製。

  問題是麒麟山莊有現成的紙鳶,武家堡就算有,她也不知道放在哪兒,玲兒姊姊又不在,真是傷腦筋……啊,有了!

  司徒雲心決定自己動手紮紙鳶,她見過麒麟山莊的二總管紮紙鳶,看起來不困難,她應該做得成。

  由於紮紙鳶得要用到一大片色紙,她找不到色紙,只好用絹布代替。至於用來做骨架的竹子,廚房有。用來連繫紙鳶的麻線,廚房也有,還有用來黏紙鳶的漿糊,廚房統統有,一樣不缺。

  現在只缺一雙巧手,這點司徒雲心可不敢打包票,因為她顯然沒得到母親申夢心的真傳,她母親手巧,精於刺鏽還會自己做玫瑰水,她則連一片簡單的葉子都繡不出來。

  過去她母親就時常嘲笑她不知道是誰的孩子,她每次都理直氣壯回答是尹荷香生的,因為尹荷香也同她一樣笨手笨腳,做不了針線活兒。

  為了不弄髒房間,司徒雲心把紙鳶移到花園去做,反正今兒個的天氣這麼好,花園裡的花開得這麼美,不出來透透氣多可惜,總比悶在房裡強。

  她把一切工具和材料都準備好,這下問題來了!她要將紙鳶紮成什麼形狀?

  嗯……可能蝴蝶會好些。

  她左思右想。

  那就決定紮蝴蝶吧!

  訂好目標後,司徒雲心拿出剪刀,先剪下一塊粉櫻色的調布,然後開始修邊,一邊回憶過去二總管都怎麼做,好像是先剪這邊,再剪那邊,然後……

  「妳在做什麼?」

  「嚇!」司徒雲心全神貫注在紮紙鳶上,武鑒鈞冷不防在她背後出聲,差點沒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你想嚇死人嗎?」她猛拍胸口壓驚。「我在紮紙鳶。」

  「紙鳶?」武鑒鈞好奇地將她裁好的絹布拿起來瞧,好奇發問。

  「這一坨長得像麵團的玩意兒,是個什麼東西?」他已經發揮最大想像力,還是想不出所以然來,敬請賜教。

  「你真失禮,這是蝴蝶。」司徒雲心用力拿走他手上的綢布,臉紅解釋。

  「蝴蝶?」武鑒鈞被這答案嚇一跳,別說蝴蝶,就說它是坨屎都有人信,未免也相差太多。

  「我來紮。」他看不過去,決定親自下海。

  「你會紮紙鳶?」她懷疑地看著武鑒鈞,不相信他真的會。

  「這方面我可是高手。」他自吹自擂,司徒雲心則是聽到耳朵長繭,夢時舅舅也都說他會,結果做得比她還差勁兒。

  「紮得好給你拍拍手,紮不好看我怎麼取笑你。」司徒雲心不甘心的讓位,看他多會做。

  武鑒鈞接過她遞上來的剪刀,重新裁了一塊絹布,再順著剪刀滑行的方向左轉右轉,上繞下繞,一隻美麗的蝴蝶就這麼瞬間蹦了出來,讓司徒雲心大開眼界。

  「哇,是蝴蝶!」司徒雲心好感動,他的手巧到令人難以置信,好厲害。

  「廢話,難道是蜻蜓嗎?」他睨她。「不過妳若是想要蜻蜓,那也不成問題,我一樣會紮。」

  「你的手好巧。」她看他俐落地削竹片,好像時常紮紙鳶。「你讓我想起一個人,莊裡的二總管——」

  「二總管?」她不是窮人家的小孩,哪來的二總管?

  「我是說,村莊裡的管二叔,他也很會紮紙鳶。」她急中生智臨時扯謊,才不至於露餡。

  「是嗎?」他不怎麼在意。「不管怎麼樣,他一定沒有我紮得好。」

  武鑒鈞倒自信,以為自己天下第一,她倒要看看他有多行。

  「你紮紙鳶的手法,跟管二叔好像,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你們拜同一個師傅呢!」司徒雲心最羨慕手巧的人,二總管不但手巧,對她更是疼愛有加,小時候還偷偷給她塞糖吃,她最喜歡二總管了。

  「這是不可能的事。」武鑒鈞已經將紙鳶紮好,這會兒在繫繩子。「我紮紙鳶的功夫,是我爹教我的,這可是武家獨創,別無分號。」

  「可你爹不是在你六歲的時候,就離開武家堡了嗎?」哪有可能六歲的孩童會紮紙鳶,吹牛的吧!

  「可見我有多厲害,六歲就學會紮紙鳶。」武鑒鈞相當自豪。「哪,紮好了,拿去。」

  司徒雲接過紙鳶,原本只是一塊普通的絹料,在他的巧手之下,化身為一隻美麗的蝴蝶,等待展翅遨遊天際。

  「乾脆你也紮一隻蝴蝶好了。」只有她一個人玩多無聊。

  「為什麼必須得紮蝴蝶?」武鑒鈞不服。「我偏要紮蜻蜓。」他是男的,放蝴蝶紙鳶多難看,還是蜻蜓好些。

  「比翼雙飛嘛!」笨蛋,都不瞭解她的苦心。

  「原來如此。」武鑒鈞恍然大悟。「那就紮蝴蝶。」

  不過雖然是紮蝴蝶,顏色還是有經過挑選的。

  司徒雲心的蝴蝶是粉櫻色,武鑒鈞為了一展雄風,特地挑了一塊黑色綢布,司徒雲心雖然覺得他的想法很愚蠢,但她又不會紮紙鳶,沒資格計較,也就隨便他了。

  武鑒鈞很快就紮好另一隻紙鳶,兩個人各自拿起紙鳶施放,司徒雲心雖然不會紮紙鳶,卻很會放紙鳶,武鑒鈞不用說,本來就是高手。只見兩人的紙鳶順著風往天上飄,越飄越高。

  「你輸給我了。」司徒雲心使勁兒地放線,她的粉櫻色蝴蝶硬是飛得比武鑒鈞的黑色蝴蝶來得高。

  「不是說好要雙宿雙飛嗎,妳怎麼可以飛得比我高?」武鑒鈞不甘心地嚷嚷,把操縱紙鳶的絲線放到盡頭,發誓一定要比司徒雲心飛得更高。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逃,這句話你有沒有聽過?」司徒雲心回嘴。「更何況放紙鳶本來就是各憑本事,明明就輸了哪來這麼多廢話。」

  「我可沒有輸哦!」武鑒鈞冷笑。「妳的蝴蝶正跟我的糾在一塊兒,就跟它的主人一樣厚臉皮。」

  「什麼?」司徒雲心聞言抬頭往上看,才發現她的紙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的紙鳶纏上,即將失去平衡。

  「你這個小人!」鬥不過她就毀掉她,好個無恥的男人。

  「妳才是別對我糾纏不放。」武鑒鈞拚命拉扯手中的麻線,不教他的紙鳶被司徒雲心甩掉,嘴巴和行為各一套,氣壞司徒雲心。

  「放開我的紙鳶!」

  「休想!」

  兩人不只紙鳶糾在一塊兒,兩個冤家扯著扯著,身體竟然也糾纏在一起,就如同天上的蝴蝶難分難解。

  武鑒鈞突然心跳加速,好想要她。

  「走,到我的房間去。」他丟掉纏著麻線的棍子,兩手圈住她的細腰,想和她行房的企圖非常明顯。

  「不要亂來。」司徒雲心像作賊似左顧右盼。「萬一被奶奶瞧見,該怎麼解釋?」

  「妳覺得奶奶會不知道我們的事嗎?」武鑒鈞笑她傻。「奶奶是多精明的人,她怎麼會不知道我們已經圓房,她只是在裝傻而已。」

  「可是……」

  武鑒鈞懶得陪她一起猶豫,乾脆一把抱起她,順便用吻封住她的嘴,省得她囉唆個沒完沒了。

  進入他的房間以後,他也是等不及剝掉她的裙子和褻褲,連她的衣服都沒完全除去,就和她在椅子上纏綿起來。

  他的硬挺不停地撞擊她脆弱的蕊葉,不停地將她帶往慾望的巔峰,然後在她的嬌喘聲中灑下種子,祈求它們能在她的體內生長蔓延。

  事後,司徒雲心無力地趴在他身上,好喜歡跟他結合的感覺,好像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武鑒鈞親吻她的頭髮,比她更渴望和她夜夜相伴,每次都要找藉口獨處,他已經快受不了。

  「真希望趕快成親,奶奶應該已經著手籌辦我們的婚禮。」他從沒如此渴望過婚姻,全是這個小魔頭害的。

  「應該是吧,我找時間問奶奶。」司徒雲心覺得很心虛,因為她還沒空和武老夫人討論他們的事,一心沉浸在愛河裡,想想自己真的很自私。

  「奶奶應該也已經通知妳爹娘,妳很快就能見到他們。」他一想到要拜會未來的丈人和丈母娘,不禁開始緊張起來。

  「嗯。」司徒雲心靠在他的胸膛不敢抬頭,怕被他看到她眼底的不安。

  她和武老夫人聯手撒下的漫天大謊該怎麼解決,她實在不知道,看來她只能找時間和武老夫人商量,也好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

  隔幾天,武鑒鈞來到司徒雲心的院落,因為她現在有個貼身丫鬟,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聲不吭地打開她的房門,只得照規矩行事。

  「雲心!」他在門外呼喊她,沒反應,甚至連玲兒都沒應聲。

  奇怪,都沒人在嗎?

  武鑒鈞先是猶豫了一下,後來還是用手推開房門,走進司徒雲心的房間。

  她的房間和他先前來的時候一模一樣,沒什麼改變,硬要說有什麼不同,該是多了那只粉櫻色紙鳶,她把它撿回來好好擺著,十分珍惜他的心意。

  武鑒鈞的嘴角不由得勾起,覺得自己好幸福……

  「咳咳!」察覺到自己竟然在傻笑,他乾咳了幾聲,然後走到古玩架,無聊地玩起望遠鏡來。

  他拿起望遠鏡試瞄了一下,意外發現焦距竟然已經調好,之前一直調不好,也沒人會調,可現在望遠鏡不僅調好焦距,還有重新拆解組裝的痕跡。

  武鑒鈞愣住,想不透這怎麼回事,姜玉玲剛好挑這個時候進來。

  「嚇死我了,少爺。」姜玉玲被他嚇一跳。「你怎麼會在少夫人的房間……啊!我知道了,你又來找少夫人。」

  之前還信誓旦旦說要對人家怎麼樣,結果呢!乖得跟狗一樣,少夫人要什麼,他就去張羅什麼,完全就是愛妻的表現。

  「先別說這個。」死玲兒,每次都消遣他,到底要消遣到什麼時候?「這支望遠鏡。」

  「望遠鏡怎麼了?」不是好好放在他手上?

  「誰動過這支望遠鏡?」武鑒鈞雖然隱約知道答案,還是問姜玉玲。

  「少夫人呀,還能有誰?」姜玉玲愉快答道。「少夫人可厲害了,不但會調整望遠鏡,還會拆解然後再裝回去,就好像在變戲法似的,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姜玉玲粗手粗腳,不會想太多,但武鑒鈞卻不能不去想,因為司徒雲心身上有太多謎團。

  ……

  「玲兒,老夫人有幫少夫人準備衣服嗎?」他想起她包袱內的衣服,每一件都是緞子,不然就是上等絲綢,價值不菲。

  「啊?」少爺說什麼,她怎麼聽不懂?

  「裁縫。」武鑒鈞不耐煩地解釋。「老夫人可曾請裁縫幫少夫人做過衣服?」

  「這……我沒聽說。」姜玉玲猶豫回道,也不是那麼肯定。

  「……我知道了。」武鑒鈞說完轉身就要離開房間,姜玉玲趕緊叫住他。

  「少爺,你不等少夫人了嗎?」她也許馬上回來……

  「不等了,我得一個人好好想想。」武鑒鈞不想貿然指責司徒雲心騙他,但這其中的疑點真的太多,教他不得不思考這個可能性。

  他亦不想待在武家堡面對司徒雲心,怕自己一時衝動誤事,乾脆進城散心,也好冷卻情緒。

  今兒個天氣燠熱,對於冷卻情緒非但沒有幫助,還只會火上添油,武鑒鈞決定上茶館喝杯涼茶解解渴,順便坐下來想事情。

  茶館裡坐滿人,顯然大家都想喝茶解渴,武鑒鈞探頭一看沒位子,本想走人,店小二眼尖,硬是將他留下來。

  「武公子,您別走呀!小的這不是給您招呼來了嗎?」店小二遠遠吆喝,搞得武鑒鈞十分尷尬,不留都不行。

  「不是沒有位子嗎?」他笑笑的應付店小二。

  「有!怎麼沒有?」店小二挽留客人的技巧更為高招。「就算沒位子,也會為武公子挪出位子來,您可是咱們的貴客啊!」

  店小二此言不假,擁有茶莊的武鑒鈞,本可以開茶館同他們競爭,但他放棄了茶館生意,還在茶葉上打了低折扣,讓他們這些零散的茶館能跟盧家開設的茶館競爭,說是他們的貴人也不為過。

  「角落那兒空出一張桌子,武公子這邊請,我來為您帶路。」店小二不由分說,便抓住武鑒鈞往茶館裡鑽。

  武鑒鈞見店小二如此熱情,也不想掃他的興,於是跟了上去。

  茶館在客滿的狀況下,店小二還能為他空出一張桌子,實屬不易。武鑒鈞拉開長椅坐上椅子,小二隨即殷勤招呼。

  「武公子,今兒個您想喝天池還是龍井?」店小二充分掌握武鑒鈞的喝茶習慣,工作相當稱職。

  「都不要,給我一壺涼茶。」武鑒鈞搖頭,微笑回道。

  「也對,這麼熱的天,誰還喝熱茶。」店小二猛敲自個兒的額頭,罵自己笨。「您坐會兒,小的立刻為您上茶。」

  「麻煩小二哥。」武鑒鈞跟店小二點點頭,而後看了一下店裡的客人。熟客不少,但也有幾張生面孔,看起來像是初次造訪平澤,也許是來平澤找商機的商人。

  「武公子,您的茶來了。」店小二將茶壺連同茶杯擺在桌上,對他欠了欠身,然後告退。

  武鑒鈞揚手向店小二致意,接著拿起茶壺倒茶,才剛拿起茶杯呢!一個男人突然站在他面前,壞了他喝茶的興致。

  他不耐煩地抬頭,心想誰這般不識相,在他喝茶的時候打擾他?

  「你是……朱老闆?」當武鑒鈞看清朱陸的面容後,不由得放下茶杯,上下來回打量朱陸,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落魄的男人,是二十天前意氣風發的杭州茶商。

  「正是我。」朱陸氣得牙根都快咬斷。「多虧你——不,是你身邊那個臭娘兒們,把我害得這麼淒慘。」

  「我記得我警告過你,小心你的舌頭。」武鑒鈞的口氣異常冰冷。「雲心是我的未婚妻,不容你胡亂說話。」

  「正是你那位厲害的未婚妻,把我害成這副德行。」朱陸想起來就恨。「堂堂麒麟山莊的千金小姐假扮丫鬟,還不就是想看我出糗!」

  「你說什麼,雲心是麒麟山莊的千金小姐?」武鑒鈞聞言愣住。

  「別裝了!」當他是傻瓜嗎?「一開始我還沒想起來,只覺得她很面熟,等我想起她是麒麟山莊的大小姐,才發現被她耍了,可惡!」

  「……等等!」武鑒鈞整個人都亂了。「雲心不可能是麒麟山莊的大小姐,你認錯人了。」

  「她那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朱陸反駁。「那可不是一般的美貌,當時我在順德府的茶行見著她的時候便驚為天人,我這該死的腦袋,怎麼就一時想不起來?」

  朱陸拚命責罵自己,武鑒鈞則一片茫然。

  「你在順德府的茶行見過她?」這是怎麼回事?

  「申家在順德當地是鼎鼎有名的大茶商,本來就經營得不錯,可自從那小丫頭——你的未婚妻竄出頭以後,生意便一飛沖天,現在連京師都有他們的分號。」著實令人嫉妒。「我就說,誰能擁有那麼敏銳的舌頭,連茶葉中的淡淡土味都能喝得出來,真是活見鬼了。」

  朱陸連珠炮似地說了一大串,武鑒鈞每句話像都聽進耳朵,又像每句話都聽不進去,腦子亂成一片。

  「雲心她真的是……申家的大小姐?」令人難以置信。

  「嚴格說起來她應該是司徒家的大小姐才對!」朱陸糾正武鑒鈞。「如果我沒記錯,她應該叫司徒雲心,是麒麟山莊的麼女和劍隱山莊二當家的獨生女,只不過長年住在麒麟山莊,大家都把她當作麒麟山莊的一份子。」

  朱陸對司徒雲心的身世瞭若指掌,實在是因為申家在順德府的勢力過於龐大。和官府交情深厚不說,又有謠傳光是一個申家就可抵一整座城的稅收,連朝廷都略知一二。

  如此風光顯赫的家世,順德當地沒有人不知曉的。他杭州、順德兩地跑,自然聽過這些小道消息,況且他還親眼見過司徒雲心,更加確定流言的真實性。

  「雲心她……」武鑒鈞已經說不出話,腦中一片空白。

  「我打賭她也記得我,難怪她敢自稱丫鬟,原來是算準了我認不出她來!」恨只恨他當時沒立刻認出她,否則他早打包走人,另尋買主。

  「被她這麼一鬧,我整座倉庫的貨都銷不出去,大夥兒都誤以為我的茶葉發霉,誰也不願意買。」朱陸滿肚子苦水。「我既賣不了茶葉,帶來的盤纏也用盡,就成了這副落魄的模樣。」

  朱陸越想越氣。

  「這一切都是司徒雲心那個臭娘兒們害的,你還我的錢來!」朱陸說著說著突然發狂,揪住武鑒鈞討公道。

  茶館的客人,大家本來各忙各的,誰也沒空理會他們聊什麼,直到朱陸突然動粗,大夥兒才停止交談,頭轉過去看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武鑒鈞原本可以揍朱陸一頓,如果不是他欺騙他在先,也不會惹出這麼多事端,自己犯錯不會檢討,卻把所有錯都推到他人身上,難怪落魄至此。

  「這不是武公子嗎?怎麼會……」

  大夥兒紛紛指著他們說閒話,武鑒鈞受夠了這一切,用手扣住朱陸的手腕,將他的手拿開,朱陸被掐得直喊疼,武鑒鈞理都不理他,認為他活該。

  武鑒鈞把一串銅錢丟到桌面上,起身離開,店小二剛好趕來收茶錢,一邊跟他賠不是。

  「武公子,小店的客人冒犯您了,真是對不住。」

  武鑒鈞只是拍拍店小二的肩膀,表情凝重的走開,從頭到尾未置一詞。

  在回武家堡的路上,武鑒鈞的耳朵邊不斷響起朱陸說的話。

  她應該叫司徒雲心,是麒麟山莊的麼女和劍隱山莊二當家的獨生女,只不過長年住在麒麟山莊,大家都把她當作麒麟山莊的一份子。

  ……原來她不姓施,而是姓司徒。武家雖然已經退出江湖多年,劍隱山莊的大名卻也聽過,那是以劍法聞名的武林世家,套路凌厲兇狠,並且珍藏多把名劍,據說能夠砍斷夢想的神劍「斷夢劍」也曾是收藏品之一,但這僅止於謠言,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神劍還是個問題,更何況有三把。

  武鑒鈞突然想起司徒雲心隨身攜帶的劍,他雖然沒有認真問過她,但光從深藍色劍鞘上面還鑲著黃玉,就可以判定那是一把名劍,只是他一直忽略,總認為這件事不重要。

  但真的不重要嗎?

  武鑒鈞不得不承認,其實司徒雲心有許多小細節都已經曝露出她的身份,只是他故意視而不見。

  申家在順德當地是鼎鼎有名的大茶商,本來就經營得不錯,可自從那小丫頭——你的未婚妻竄出頭以後,生意便一飛沖天,現在連京師都有他們的分號。

  難怪她會要求品茶,因為她對茶非常熟悉,甚至比他這個茶莊老闆還要專業!

  我就說,誰能擁有那麼敏銳的舌頭,連茶葉中的淡淡土味都能喝得出來,真是活見鬼了。

  即使相隔千里,他都風聞過申家有位能人異士,味覺特別敏銳,能夠分辨各種不同等級的茶葉,即使只有一點點不同,都能準確判斷。

  當他聽見這個傳聞,羨慕之餘,直覺判斷那一定是申家某位年輕公子,未曾想到竟是女子,而且這位女子美若天仙,還是他的未婚妻!

  武鑒鈞不知道該如何接受這個事實,此刻浮現在他腦海的只有「欺騙」兩個字。他向來厭惡騙人,當然也不容許有人騙他,可如今施雲心——司徒雲心卻騙了他,教他如何忍受,教他如何不傷心?

  鑒鈞!

  司徒雲心巧笑倩兮的模樣,倏然躍入武鑒鈞的腦海,減緩他騾然上升的怒氣。

  ……沒錯,他不該只聽信朱陸的片面之詞,就斷定她騙他,也應該聽聽她怎麼說,這才對。

  武鑒鈞於是快馬加鞭,趕回武家堡。本想直接上司徒雲心的院落找她,卻意外瞥見她在大廳和武老夫人說話。

  照理說武鑒鈞不該偷聽,這不是君子應有行為,但司徒雲心臉上的不安引起他的側目,只見他放輕腳步走向大廳,背靠著廳門聆聽司徒雲心和武老夫人的對話。

  「奶奶,是時候該說實話,再這麼下去,孫女真的覺得很不安心。」司徒雲心和武老夫人沒有距離,以武老夫人的孫女自居,武老夫人也樂得多增添一名孫女。

  「妳被鈞兒抓到把柄了?」武老夫人問司徒雲心。

  「這倒不是。」司徒雲心搖頭。「而是孫女覺得不能再這麼隱瞞下去,到底我跟鑒鈞是要成親的,總不能讓他一直誤以為我是一貧如洗的村姑,再說,我也得跟我爹娘稟報成親的事……」

  「我已經命人送信到麒麟山莊,請他們派人過來商量妳和鈞兒的婚事,這件事妳不必擔心,我已經打點好了。」武老夫人打斷司徒雲心的話,要她別著急,她已經安排好一切。

  「您什麼時候派人送信?」司徒雲心嚇一跳,沒想到武老夫人的動作如此迅速。

  「老人家的想法,總是比你們年輕人來得周全。」武老夫人笑呵呵。「早在妳和鈞兒一起去礦山當時,我就料到你們一定會成親,那時候我就已經派人送信過去,這會兒麒麟山莊的人說不定已經在半途中,隨時會到。」

  武老夫人的先見之明,讓司徒雲心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那時候她只光顧著高興,沒想到後面的事,武老夫人倒都替他們想全了。

  「既然如此,我更應該儘快跟鑒鈞表明我的真實身份——」

  「沒這個必要,因為我都已經知道了。」

  正當司徒雲心試著說服武老夫人應該吐實之際,武鑒鈞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出來,接著就看見他跨大步走進大廳。

  「鑒鈞……」

  「我知道妳想跟我說什麼,施雲心姑娘——不,應該說是麒麟山莊的司徒雲心大小姐!」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41 PM


第九章

  司徒雲心瞪大眼睛看著武鑒鈞走進大廳,臉上的表情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便知道大事不妙。

  「鑒鈞……」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剛剛她和奶奶的對話,他應該都聽見了,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方才的對話中並未提及她的姓氏,可他竟然知道她姓司徒,應該是從哪個地方聽來的。

  「妳不問我為何知道妳的身份嗎?」武鑒鈞輕藐地看著司徒雲心,無法相信她竟然欺騙他。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身份?」她無意識地重複他的問題,眼神一片茫然。

  「很好,當我第一次聽見妳真正的身份時,也是這個表情。」茫然、不可置信,還有更多的心痛。

  「誰告訴你的?」司徒雲心稍稍回神,腦海中浮現出朱陸的臉,隨即又否決,都已經過了二十天,他不可能還在平澤。

  「朱陸。」武鑒鈞冷冷回道。「我方才在茶館遇見他,他變得很落魄,跑來跟我討公道,說拜妳之賜整座倉庫的茶葉沒人敢買,要我負責。」

  果然是朱陸!當日她看見他,就應該閃避,不該頑皮假扮丫鬟捉弄他才對。本以為僅有一面之緣,他不可能認出她,只能怪她聰明反被聰明誤,現在難收拾了。

  「鈞兒,關於這件事,奶奶也有錯。」見兩個人的氣氛不佳,武老夫人趕緊出面緩頰。「是奶奶拜託雲心跟著你——」

  「所以奶奶也是共犯!」武鑒鈞氣得眼睛都紅了。「您和她聯手起來欺騙我!」既然早知道她的身份,為何不告訴他,讓他在她面前鬧笑話!

  武鑒鈞這句強烈的控訴,讓武老夫人當場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麼反駁。

  「捉弄我就這麼好玩嗎?」他生氣武老夫人知情不報,但他最氣的人還是司徒雲心。

  「不是這個樣子——」

  「就像妳假扮丫鬟捉弄朱陸,把他耍得團團轉,妳也用同樣手法欺騙我。」現在看起來,他應該同情朱陸,因為他也是她惡作劇下的受害者,他的處境並沒有比他好多少。

  「這不一樣!」司徒雲心喊冤。「朱陸是因為貪心,想要用西南土茶混充高價的羅岕欺騙你,我看不過才出手教訓他,你怎麼可以拿他與我相比?」擺明是在侮辱她。

  「在我看來,沒有什麼不同,一樣都是騙人。」武鑒鈞太生氣了,有些口不擇言。

  「鈞兒!」武老夫人再度出面制止,但無效。

  「我有說錯嗎?」他問司徒雲心。「妳不也是拿了一個假身份混進武家堡,假裝是村姑,在我面前裝窮,目的和妳捉弄朱陸沒有兩樣,都是想看我出糗,妳說,有哪裡不同?」

  武鑒鈞鐵了心誤會司徒雲心,司徒雲心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再解釋也沒有用,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非常清楚他有多固執,又有多難被說服。

  「鈞兒,這都是奶奶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千萬別怪雲心,她是無辜的。」武老夫人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希望能緩和他們之間的對立。

  「您不必再說了,奶奶,他不會聽的。」司徒雲心做事或許欠考慮,但他對她的無情指責同樣傷她的心。

  沒錯,她是欺騙了他,但那是有原因的,他怎麼就不肯聽她的解釋、瞭解她的用心,一味曲解她和奶奶的好意?

  「妳倒是一臉無所謂。」武鑒鈞不可思議地看著司徒雲心,她的表情十分平靜,不像是犯錯的人,冷淡得可憎。

  「你都已經未審先判了,我何須多言?」她懶得辯解。「你想怎麼做儘管開口就是了,我不會有意見。」

  「雲心!」

  司徒雲心這一決定,讓武鑒鈞愣住,武老夫人急得跳腳。

  若論固執程度,雲心可是不會輸給鈞兒,再這麼下去,好好的一段良緣就要這麼給拆散了。

  「鈞兒,你別只會發愣,也說句話呀!」武老夫人急得都快得失心瘋,武鑒鈞還在神遊太虛,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正當三方僵持不下,誰也沒注意到大廳外頭站著兩個人。

  尹荷香帶著大兒子申經綸日夜趕路,提早幾天來到武家堡,還沒正式向武老夫人請安,便遇上這種狀況。

  她在外頭站的時間夠久,大廳裡的對話大致上已聽仔細,如果她沒推想錯誤,應該是雲心假扮窮人家的女兒欺騙武鑒鈞,而且武老夫人從中參了一腳,兩人聯手騙他。

  尹荷香不明白其中的原由,但她相信以武老夫人行事之謹慎,她會這麼做,必定有她的原因,她現在所能做的是保全雲心的面子,不教她的自尊心被武鑒鈞踐踏。

  「經綸,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雲心的未婚夫。」尹荷香忽地決定。

  「什麼?!」申經綸聞言眼珠子暴凸,差點沒被他娘的決定嚇死。

  「等會兒進去,你儘管點頭,什麼話都別說,知道嗎?」尹荷香千交代萬交代,就怕她這個只會讀死書、死讀書的笨兒子露餡。

  「可是——」

  「想想你那些經書。」尹荷香也不跟他囉唆,要他自己看著辦,要留要毀全在他一念之間,完全就是威脅高手。

  「我明白了。」嗚……娘真沒人性,老想對他的經書下手,那些經書又沒有惹她。

  誰說沒惹她?他那些經書都已經多到堆到天花板,根本是氾濫成災,連想找本書都困難,偏偏他又不愛整理,也不許人動手整理,看了著實礙眼。

  「準備好了,該我們上場了。」尹荷香拉正身上的衣服,就要給大廳內的人來個意外驚喜。

  「鈞兒!」武老夫人急到額頭冒汗,偏偏武鑒鈞挑這個時候悶不吭聲,急壞了武老夫人。

  莫怪武鑒鈞失去反應,而是司徒雲心的態度轉變得太過激烈,讓他不知該如何因應。

  「我——」

  「你什麼都不必說,就當沒這回事兒。」

  就在武鑒鈞方能開口之際,尹荷香突然走進客廳,後頭跟著申經綸。

  「荷香舅媽!」尹荷香不期然出現在她眼前,司徒雲心欣喜若狂,想也不想地奔向尹荷香,纏住她的手臂跟她撒嬌。

  「妳怎麼來了?」她探頭看後面,除了申經綸以外,再沒別人。

  「武老夫人捎信給妳外公,要他派人來談婚事,我第一時間便趕來了。」尹荷香笑呵呵,即使有些年紀,笑容依然甜美可愛,嘴角上方兩個小梨渦尤其吸引人。

  「這位想必就是武老夫人,我是雲心的大舅媽尹荷香,在此向您請安。我此番前來,是來接雲心回去的,雲心在此地多有打擾之處,真是感到十分抱歉,他日必定贈予厚禮,回報您的大恩大德。」尹荷香這番話從頭到尾沒斷過一個字,聽得申經綸睜大眼睛,好羨慕她擁有這等功力,用來背書多好。

  「等等!」雖然尹荷香一氣呵成,武老夫人卻不會弄錯她話中的涵義。「妳的意思是說要帶雲心回去?」

  「正是。」尹荷香理所當然的答道。

  「那雲心和鈞兒的婚事怎麼辦?」武老夫人皺眉。「我寫信給你們的目的,是請你們來談婚事的……」

  「雲心都已經有未婚夫了,哪還需要談婚事?您就當這一切都是誤會吧!」尹荷香決定給武鑒鈞一個教訓,讓他看清楚到底是面子重要,還是愛情重要。

  「我什麼時候有未婚夫?」司徒雲心睜大眼睛,想不透她的未婚夫從哪裡來,根本沒聽說。

  「孩子,妳真是愛說笑。」尹荷香捏司徒雲心的手心,要她配合演出。「妳和妳經綸表哥從小一起長大,大家早認定你們是一對,經綸,你說對不對?」

  申經綸拚命點頭,凡事聽命就是。

  「呃,我和經綸表哥……」

  「是一對。」尹荷香笑著點頭,要司徒雲心別說了,事情交給她處理就沒錯。

  武老夫人看他們三個人眉來眼去,多少了然於心,泰半是他們方才的對話全被尹荷香聽見,她臨時出主意,打算教訓她的孫子。

  看來雲心這位長相甜美的舅媽不簡單哪!雖然有個這麼大的兒子,外表完全看不出來,天生的娃娃臉。

  也罷!鈞兒確實欠教訓,不給他當頭棒喝,他是不會醒的。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雲心芳心另有所屬,老身也不勉強她一定得跟我的孫子成親,這樁婚事就當作沒有發生過,以後也不要再提了。」武老夫人決定配合演出,真個是非常上道。

  「奶奶,妳說的這是什麼話?」武鑒鈞這時終於有所反應,卻已經來不及。「雲心是我的未婚妻,她和這女——男人不過是青梅竹馬,不能混為一談。」

  武鑒鈞差點搞錯申經綸的性別,原因不外是他唇紅齒白、皮膚白皙,還擁有一張瓜子臉以及一雙比女人還漂亮的鳳眼。

  說難聽一點,他根本就是司徒雲心的男性版本,要他將他們想成一對,不僅奇怪,還很彆扭。

  申經綸聽見武鑒鈞這麼說,頭差點要給他點下去,卻在尹荷香的白眼下硬是伸長了脖子。

  「總之,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也別再說了。」武老夫人的態度轉得比西洋鐘還快,武鑒鈞都快瘋了。

  「奶奶!」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本該是他站得住腳,怎麼會臨時殺出一個長相陰柔的表哥,占了他未婚夫的位置?

  「武老夫人通情達理,晚輩相當佩服。」尹荷香暗示司徒雲心跟她走。「那麼武老夫人,雲心我就帶走了,改日再備厚禮登門道謝——」

  「等一下!」事態緊急,武鑒鈞決定使出殺手鐧,管他後果如何。

  「又怎麼了?」尹荷香等著看他怎麼出招。

  「雲心肚子裡或許已經懷著我的孩子,妳不能就這樣把她帶走。」武鑒鈞硬著頭皮抖出他和司徒雲心已經圓房的事,本以為尹荷香會放棄,誰知道她毫不在乎。

  「我當你想說什麼,原來是這件事。」蠢男人,還不獻出你的真心,要隱藏到什麼時候?「雲心懷有你的孩子,那正好,我就當現成的奶奶,省得一天到晚催促他們生孩子。」

  尹荷香的答案令人傻眼,至少武鑒鈞就傻了,無法有反應。

  反倒是申經綸拚命點頭,點呀點才想起——不對!那他豈不是得當現成的爹,他才不要!

  「你敢搖頭給我試試看,你的那些書!」尹荷香就那麼一千零一招手段,卻很管用,申經綸吭都不敢吭聲,只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武鑒鈞。

  凡是惹到申家人——尤其是申家的女人都沒好下場,他最好記住。

  「雲心,我們走!」尹荷香怕司徒雲心改變主意,匆匆忙忙將她拉出大廳,並在她的監督之下,回居住的院落拿包袱和寶劍,跟著尹荷香離開武家堡。

  「……我真不敢相信,您就這樣讓她走了!」尹荷香一行人離去後,武鑒鈞忍不住咆哮,責怪武老夫人。

  「這樣豈不是正好?」武老夫人可不甩他。「像她這種騙子有什麼好留的,要孫媳婦再找一個就有,大不了再舉辦一次比武招親。」

  武老夫人不出手就算了,出手絕對點中武鑒鈞的死穴,讓他說不出話來。

  「可是她會這麼做,全都是您的主意。」武鑒鈞反駁。

  「你現在想通啦?」武老夫人睨他。「方才我解釋的時候你怎麼不聽,一個勁兒的錯怪雲心?」

  「那是、那是……」

  「是我要雲心別告訴你她的真實身份。」武老夫人嘆氣。「我想趁這個機會教訓你,別老是以為女人接近你一定別有用心,就算出身寒微的女子,也不見得必會貪圖武家的財產,還是有值得你付出感情的好女人。」

  武老夫人用心良苦,武鑒鈞總算感受到了。只是他覺悟了,司徒雲心卻走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把她追回來。

  「奶奶,我該怎麼辦?」他想不到辦法,只好跟武老夫人求救,武老夫人也沒轍。

  「看這樣子,雲心的家人是有意讓你們雙方先冷靜下來,所以才找藉口帶走她,順便給你一頓教訓。」武老夫人看得透澈,反倒是武鑒鈞還不明白。

  「但是雲心和她表哥——」

  「那是騙你的。」笨,居然看不出來。「你這麼羞辱雲心,她的家人當然會心疼,換成我們也一樣,肯定要出面。」

  「那現在……」

  「再等一段時間,等雲心的家人氣消,雲心也冷靜下來以後,再做打算。」時間能治療一切傷痛,但願。「等時間到,萬一她還是不肯原諒你,你得想法子把她逼出來,你們之間才有未來。」

  「要用什麼法子?」他的頭腦亂糟糟,什麼都想不到。

  「這我怎麼曉得?」爭氣點兒,別什麼事都問她。「你得找出屬於你們兩個人的秘密,才能打動她。」

  武老夫人軍師當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仁至義盡,接下來就看他怎麼做,怎樣才能找到他和司徒雲心共同的秘密。

  ※※※※

  十五,月好圓。

  司徒雲心雙手撐住下巴,望著天邊的月亮嘆氣,都說月圓人團圓,怎麼她就一個人坐在涼亭下賞月?

  好想見鑒鈞……

  她無力地趴在石桌上,腦子裡裝的全是武鑒鈞的身影。

  仔細想想,她和武鑒鈞在一起做過不少事,他們一起上街,一起喝茶,一起坐在樹上看夕陽。

  啊!她好想念他的一切,就算是他難聽的歌聲,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也挺可愛,好像猴子被蛇纏住喉嚨,猴子又掐住雞的脖子一樣……

  「小小姐,要不要來杯酸梅湯?」

  就在她想像雞快被掐死的畫面,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一碗酸梅湯,接著就看見二總管溫暖的笑容。

  「達叔!」司徒雲心從桌子爬起來坐正,驚訝地看著二總管。

  「夏天的夜裡,喝一碗酸梅湯最能解渴了。」二總管笑著端起酸梅湯呈給司徒雲心,她接下碗喝了一口酸梅湯,果然立刻消暑。

  「還是達叔最瞭解我,知道我夏天就要喝酸梅湯。」司徒雲心非常喜歡二總管,因為他總是那麼體貼,那麼善解人意,尤其疼她。

  「妳不在莊裡的期間,我煮的酸梅湯都沒人喝,很是寂寞呢!」二總管在她對面坐下,笑咪咪地看著她,司徒雲心回他一個微笑,兩人一起賞月。

  「聽說妳和武公子的婚事告吹了。」沉默了一會兒,二總管忽然提起武鑒鈞,讓她更為感傷。

  「是吹了。」司徒雲心無奈地笑了笑。「荷香舅媽說不能讓人瞧不起我們麒麟山莊,而我認為她是對的。」

  話雖這麼說,司徒雲心私底下其實相當後悔,二總管也看得出來。

  「……武老夫人的身體還好嗎,身邊有沒有人幫她?」二總管的話鋒一轉,突然關心起武老夫人,嚇了司徒雲心一跳。

  「武老夫人的身子十分硬朗,鑒鈞承擔了武家大部分生意,不需要武老夫人操太多心,武老夫人也樂得清閒。」司徒雲心把武家現在的狀況稍稍跟二總管解釋,二總管聽了以後安心不少。

  「那就好。」他深深吐一口氣,就好像懸在半空中許久的掛念終於能夠放下,引起司徒雲心的好奇。

  「鑒鈞——武公子他長得好嗎?脾氣如何?性子如何?能夠擔得起少堡主的責任嗎?」

  司徒雲心本想問二總管,沒想到他的問題比她還多,她只好先一一解答。

  「鑒鈞長得高大俊挺,平澤所有未婚女子都想嫁給他。」說到這個,她就忍不住發火,好個花心大蘿蔔!

  「他脾氣不算好,但心地很善良,很為底下的伙計著想。」她想起他是如何照顧那些礦工家庭,心頭不由得暖起來。

  「還有,他很固執,非常固執。」這點最教她生氣。「不過他雖然固執,做事卻很認真,所以不用怕,他絕對擔得起武家堡少堡主這個重責大任。」

  「聽妳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二總管放鬆的語氣中透露著驕傲,再度勾起司徒雲心的好奇心。

  「達叔,你為什麼一直打聽武家堡的事?」她問二總管。「莫非,那兒有你認識的人……」

  「不,妳弄錯了。」二總管急忙否認。「是因為小小姐差點兒嫁給武公子,我擔心妳嫁過去會吃虧,所以向妳打聽一些武家堡的事,妳不要誤會。」

  「達叔,你真是太疼我了。」司徒雲心好感動。「反正這樁婚事也搞砸了,你也不需要擔心我會吃虧。」

  「小小姐,月亮每天都在變化著呢,人又怎麼知道明天會如何?」二總管的話頗有玄機。「凡事還是不要太早下斷言的好,也許等妳明兒個睡醒一張開眼睛,又會看見另一個世界。」

  「嗯。」她真心喜歡二總管,總在她需要的時候支援她、鼓勵她。

  「還想再來一碗酸梅湯嗎?」二總管問。

  「不,一碗就夠。」她搖頭。

  二總管微笑,把碗收拾了以後離開涼亭,讓她一個人去思考他的話。

  另一個世界啊!

  司徒雲心想不明白二總管的意思,不過很感謝他的鼓勵,總能讓她的心情好過些。

  「妳在想什麼?」

  她還來不及探索另一個世界,尹荷香的聲音跟著在她耳邊響起,如果不是她已經習慣,肯定會被嚇死。

  「我在想達叔的話。」老是使用影飄,這可是很耗費內力的一種輕功,好羨慕荷香舅媽的內力夠深厚,可以隨便亂用。

  「二總管,他來過嗎?」尹荷香左顧右盼,就是沒瞧見人。

  「他剛走。」司徒雲心回道。「他問了一些武家堡的問題,答案讓他滿意了才離開。」

  「他都問些什麼問題?」尹荷香皺眉,想不透二總管這舉動其中的涵義。

  「鑒鈞的長相以及人品問題,和他擔不擔得起少堡主的責任。」司徒雲心回憶。「他還特別問到武老夫人的身體是否硬朗,似乎對她特別關心。」

  「這就奇怪了,他幹麼向妳打聽武家堡的事?」尹荷香不解。

  「我也好奇。」是吧,大家都不解。「達叔說因為我差點兒就嫁到武家堡,他擔心我受委屈,所以多打聽點事兒,沒別的意思。」

  乍聽之下,二總管這話挺合理,但仔細研究便會發現許多不合理處。比如說,他既然知道這樁婚事已經告吹,就不需要擔心雲心會受到委屈,自然沒有探聽武家堡的必要,更何況他還提到武老夫人的健康問題,這就更奇怪了。

  ……不對勁,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關連。

  「荷香舅媽,達叔是什麼時候來到我們麒麟山莊?」司徒雲心也很好奇。

  「我想想看……」尹荷香努力回憶。「我聽說好像是在我嫁進申家的前一年來的,嗯,是這樣沒錯。」

  「那不就是……」司徒雲心扳手指數數。「二十二年前,達叔就在我們山莊了。」

  「僅次於大總管,大總管可是在我們麒麟山莊一待就待了四十個年頭。」老臣哪!「不過當時的二總管另有他人,他那時候只是一個普通的下人,我如果沒記錯,他是在妳出生那一年才升為二總管,妳可算是他的貴人。」替他帶來好運。

  「所以他才會特別疼我。」原來二總管已經待在山莊這麼久的時間了啊!想想也是,打從她會認人開始,二總管總是隨侍在側,比她自個兒的親生父親還要細心。

  「沒想到一晃眼的時間也已經過了二十年,我老嘍!」女人最怕時間的摧殘,尹荷香也一樣。

  「胡說,荷香舅媽還很年輕,我同您一起上街,人家還以為我們是姊妹呢!」外表完全不顯老。

  「妳都喊我舅媽了,我還能不老嗎?」別安慰她了。「現在我沒別的指望,只希望你們這些小鬼頭都能有個好歸宿。」

  荷香口中的「小鬼頭」,自然是指司徒雲心這一輩。申家上一代尚屬正常,他們這一代就個個怪,不是癖好怪,就是個性怪,司徒雲心已經算是其中最正常的人。

  「不過我也沒想到,妳竟然能夠等這麼長的時間。」不是十一天或是十一個月,而是十一年!她也真服了她,不論中間有多少人上門提親一律拒絕,真是有夠癡情。

  「荷香舅媽,換作是妳,妳不會等嗎?」司徒雲心以為尹荷香應該和她相同,未料尹荷香一口否決。

  「不會,我沒那麼好耐性。」她喜歡速戰速決。「妳這點像妳娘,都願意默默等待,即使弄錯對像被羞辱,還是繼續等,一直等到真愛降臨為止。」只是運真愛恰巧就是她所等待的人,也算是功德圓滿。

  「我一直以為我比較像荷香舅媽。」司徒雲心聞言好失望,她雖然也很愛她娘,但她更喜歡尹荷香。

  「雖然妳處處模仿我,但妳畢竟不是我生的,不可能凡事跟我一樣。」尹荷香十分瞭解她的心結。「不過比起我那兩個沒用的兒子,妳比他們更像是我的女兒,所以妳也不必沮喪。」

  司徒雲心本來很失望,聽見尹荷香這句話卻不由得噗哧一笑。的確,比起經綸表哥和經緯表弟,她確實更像尹荷香的孩子,至少她跟她一樣好動,不像他們成天關在房裡讀死書、死讀書,或做些奇怪的西洋實驗,搞得全家不得安寧。

  夢時舅舅就曾經懷疑過荷香舅媽是不是在外面偷人,否則怎麼會生出兩個性格這麼奇特的兒子。

  「這麼說來,夢意舅舅和玲瓏舅媽倒是不會抱怨。」她想起另一個性格古怪的表哥申開義,他只大她一歲,也是成天關在房裡解方程。

  「他們自己就樂此不疲,有什麼好抱怨的?」那一家人算是奇葩,從爹到娘到兒子,每個人都會解方程,還比誰比較高竿。

  真是令人敬畏的一家人,可怕!

  尹荷香和司徒雲心默默在心裡嘆氣,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然後大笑。

  「哈哈哈……」

  笑聲傳遍整座涼亭,連池裡頭的魚都感受到歡樂氣氛躍出水面,感覺十分溫馨。

  「我很慶幸我生長在麒麟山莊。」有這麼多人愛她、寵她、保護她。

  「妳會這麼想,就代表妳長大了。」看來讓她出外闖闖是好事,她也考慮把她那兩個不成材的兒子踢到外頭去吃點苦,才知道家裡有多溫暖。

  「因為比起鑒鈞來,我真的很幸福嘛!」她說。

  是呀!比起六歲就失去雙親,至今還不知道他們人在哪兒的武鑒鈞來說,被家人包圍著的司徒雲心真的很幸福,也很幸運。

  「妳這麼想他嗎?」才提起他的名字,眼眶就紅了。

  「嗯,很想。」司徒雲心承認她真的很想武鑒鈞,恨不得立刻飛奔到他身邊。

  「可憐的孩子。」尹荷香讓司徒雲心靠著她的肩膀給她安慰,不過這麼做其實並不舒服,因為司徒雲心高她半個頭,得屈著身子才靠得到她的肩膀。

  「荷香舅媽,他真的會來接我嗎?」雖然尹荷香再三跟她保證,武鑒鈞一定會來麒麟山莊把她帶回去,司徒雲心還是懷疑。

  「會,因為我已經在妳身上聞到香味。」尹荷香十分肯定。

  「香味?」她沒灑玫瑰水,也沒有抹任何香料,哪來的香味?

  「我年輕的時候,我娘曾對我說過,她說:當妳被一個男人全心全意愛著的時候,妳的人會如荷花盛開,妳身上的氣息,會在愛情中凝結成香。」陳年往事讓尹荷香不由得揚起嘴角。「我已經在妳身上聞到愛情的氣息,所以武鑒鈞一定會來接妳。」

  「真的是這樣就好了。」原來她身上有香氣啊!真神奇,這大概是女人之間才聞得到的神秘香味。

  「聽我的話準沒錯,相信荷香舅媽。」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原來達叔是這個意思。」司徒雲心終於弄懂。

  「二總管?」怎麼扯上他?

  「他說凡事不要太早下斷言,也許等我明兒個睡醒一張開眼睛,又會看見另一個世界。」

  這是老人家的智慧,不經時間累積,是無法擁有這層領悟,看來二總管也是歷盡風霜之人。

  「二總管都這麼說了,妳還不信我?」再不信,她真的要生氣了。

  「信!」司徒雲心趕緊拍尹荷香馬屁。「我這輩子最信任的人,就是荷香舅媽。」

  也是,這以退為進的餿主意是她出的,武鑒鈞萬一要是不來接雲心,她可是糗了,她在孩子間的威望也會跟著墜落。

  於是,大家都在等武鑒鈞,等他什麼時候來把司徒雲心接走,了卻這段流轉了十一年的姻緣。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42 PM


第十章

  麒麟山莊的早晨,寧靜且充滿活力。

  「第一式,捲塵沙!」

  「喝!」

  「第二式,鬥彩雲!」

  「喝!」

  「第三式,水波動!」

  「喝!」

  學徒在教頭的帶領下練起申家有名的刀法,一套十八式的刀法舞得虎虎生風。

  申夢時在一旁監督學徒練功,一方面慶幸學徒學得好,同時煩惱申家後繼無人,因為他那兩個脾氣古怪的兒子功夫雖然不差,但對練武沒什麼興趣,一個整天抱著四書五經不放,一個成天搞些奇怪的西洋實驗,沒一個願意繼承他的衣缽。

  造孽啊!

  申夢時只要一想起兩個兒子就頭痛,這時見申開義抱著一疊紙,上頭畫了些奇怪的符號和註解打旁邊走過以後,立刻安心不少。

  還好,不只他兒子怪,他二弟的獨生子也沒正經多少,至少經綸讀的書他還看得懂,不像開義盡寫些奇怪的算式,跟鬼畫符沒兩樣。

  「第一式捲塵沙!」申夢時喊。

  「啊?」之前不是才練過……

  「發什麼愣?從頭練起!」

  「什麼?!」讓他們死了吧……

  申夢時依然活躍於訓練場,不時折磨學徒。相較之下,一里外的崗哨就顯得過於悠閒,負責守崗哨的兄弟邊站崗邊點頭,很明顯是夢周公去了,一直到遠方傳來一陣騷動,他們才擦掉嘴角上的口水,拿穩刀子,立正站好。

  從一路揚起的灰塵可知對方的陣仗不小,守崗哨的兄弟們不禁緊張起來。

  「來者何人?」兄弟們在對方還沒完全到達之前,便扯開嗓門質問對方身份。

  只見對方駕駛的馬車在崗哨前緩緩停下,武鑒鈞同時勒住兩匹馬,放開韁繩跳下馬車。

  「我來見你們家小姐!」武鑒鈞抬頭看哨台上的兄弟,大聲喊道。

  「小姐?」兄弟們互看一眼,往下探頭。

  「哪個小姐?」是老的還是少的?

  「司徒雲心小姐!」

  是年輕的。

  兄弟們互瞄一眼又往下喊。

  「你有帶拜帖嗎?」

  「沒帶!」

  「有事先請人捎過信、帶過消息嗎?」

  「沒有!」

  「那咱們就不能放行。」

  不同于武家堡鬆散的管理,申夢時治家是很嚴謹的,對於麒麟山莊的安全管理更是嚴格。

  「你去傳話給她,說我要唱歌給她聽!」武鑒鈞想了大半個月,終於想到接近司徒雲心的方法,他相信這方法必定能讓他見到司徒雲心。

  「又是一個瘋子。」兄弟們呿道,理都不理他。

  守崗哨的兄弟們顯然時常被不明人士騷擾,也把武鑒鈞當成沒事找事做的混混。

  「可惜,長得人模人樣,不發瘋多好。」在麒麟山莊這個陰氣過重的地方待久了,見的都是一些長相陰柔俊美的男人,難得看見像他這麼陽剛俊朗、充滿男子氣概的男人,沒想到卻是個瘋子,只能說上天是公平的,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嗚……

  「麻煩通報一聲,就說武鑒鈞來找她,請她無論如何都要見我一面!」武鑒鈞做最後呼籲,兄弟們懶得搭理,當他是冒名頂替的瘋子。

  好吧,幸好他早有準備。

  武鑒鈞之所以過了一個月才來接司徒雲心,就是為了找工匠幫他製作這支特大號的傳聲筒。

  「咳咳!」唱歌之前他清喉嚨,抓住特大號傳聲筒,開始吸氣吐納,把力量集中在丹田。

  「那是什麼?」兄弟們好奇地看馬車上的傳聲筒,發現它形狀跟倒過來的碗很像,不過要比碗高出許多,也長上許多。整個傳聲筒全身皆由一層磨薄的牛皮製成,看起來十分堅固紮實。

  這還是守崗哨的兄弟們第一次瞧見這麼奇特的東西,不免對它感興趣,直盯著它瞧,一邊互相討論。

  「那玩意兒可以用來捉兔子。」

  「不成,頭尾都開洞兔子還不給跑了?況且一頭的洞口太小,兔子也鑽不進去,老鼠還差不多。」

  負責看守崗哨的兩個兄弟,卯起來討論傳聲筒的用處,底下的武鑒鈞把氣吸足了,雙手扶住傳聲筒,開始大聲唱歌。

  「我的好姑娘呀,妳為何愛別的郎呀!那個郎是顆花心大蘿蔔,哪比得上我真愛妳?我的好姑娘呀,快回到我的懷呀!我會給妳吃好穿暖,不教妳餓著凍著,我的好姑娘呀……」

  武鑒鈞可怕的歌聲,就這麼無預警地傳出來,嚇壞附近的山禽野獸。

  「我的好姑娘呀,妳為何愛別的郎呀……」他的歌聲透過特大號傳聲筒,聲量瞬間放大百倍,威力直逼地震。

  轟隆隆!

  用木頭搭成的崗哨,被他的歌聲震到搖晃,可見他的力量多驚人。

  「我的好姑娘呀,快回到我的懷呀!我會給妳吃好穿暖,不教妳餓著凍著,我的好姑娘呀……」他是用生命在唱歌,兄弟們則是用生命在守崗哨,一樣可歌可泣。

  麒麟山莊內——

  「發生地震了嗎?」司徒雲心隱約覺得地板在搖晃,轟隆隆的,怪吵人的。

  「不曉得,我出去看看。」二總管在幫司徒雲心紮紙鳶,紮到一半外面突然變得很吵,於是只得停手。

  他都還沒能出去一探究竟,就有下人衝進來,神色慌張的喊司徒雲心。

  「怎麼回事兒?」幹嘛這麼緊張,不過就是場小地震,有什麼好怕的?

  「有人、有人在外頭唱歌!」下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快說不出來。

  「什麼?」

  「有個男人在崗哨前唱歌,說是唱給您聽的!」呼呼!

  「唱給我聽?」

  下人點點頭。

  「那個男人還帶了一支奇怪的東西,唱出來的歌聲可以放大好幾百倍,兄弟們的耳朵都快震聾了。」

  竟然有這種怪人,不出去見識見識可惜了。

  「我去看看怎麼回事兒。」司徒雲心決定親自會見這個怪人,看他怎麼個怪法。

  「我陪您去。」二總管不放心,非得跟著司徒雲心不可,司徒雲心也不阻止。

  司徒雲心在下人的簇擁下來到崗哨,她還沒有真正走近崗哨,遠遠就聽見武鑒鈞難聽的歌聲。

  「我的好姑娘呀,妳為何愛別的郎呀!那個郎是顆花心大蘿蔔,哪比得上我真愛妳?我的好姑娘呀,快回到我的懷呀!我會給妳吃好穿暖,不教妳餓著凍著,我的好姑娘呀……」

  還是那首土裡土氣的山歌,他就不能變點兒別的花樣?

  守崗哨的兄弟們顯然已經鞠躬盡瘁,只差沒有吐血而亡。

  「小小姐!」兄弟們看到她像看到救星,只有她能讓武鑒鈞停止唱歌。

  武鑒鈞中斷他的歌聲,看著司徒雲心朝他走來,感覺上像過了一輩子那麼漫長。

  「雲心!」他放開傳聲筒朝她走去,卻意外在她身邊看見一個他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的人。

  「鑒鈞?」司徒雲心不明白他為何才跨兩步,腳步突然停下,臉色變得蒼白無比。

  「他是武鑒鈞?」二總管的臉色也同樣慘白,身體倏然變得僵硬。

  武鑒鈞和二總管相互凝視,時間在彼此的眼中穿梭,回到二十二年前。

  爹,娘走了,你也要走了嗎?

  鑒鈞乖,爹會回來的。

  昔日武毅達的誓言言猶在耳,但他卻沒有做到,武鑒鈞等了又等,終於等到心灰意冷,開始相信他爹是有意遺棄他,但他還是沒放棄希望,甚至在十七歲那年還來麒麟山莊一帶找過他,直到多年後才真正死心。

  武鑒鈞的雙拳握緊,怎麼都沒想到他的親生父親會在麒麟山莊。

  「達叔你怎麼了?」怎麼定住不動?

  武毅達同樣無法相信他能再見到親生兒子,他一直在等這一天,然而等到機會,他卻又跟個啞巴似地不知該說什麼,甚至動不了。

  「二總管?」其他人也覺得武毅達的反應很奇怪,一直喊他。

  看來他在麒麟山莊過得不錯,還當到二總管,可喜可賀。

  武鑒鈞故意對武毅達視而不見,從他身邊走過。

  「我來接妳。」他平靜地對司徒雲心說出他的打算,但司徒雲心可不是傻瓜,她看得出他和達叔之間一定有什麼牽連,兩人的臉色才這麼難看。

  「跟我來。」她決定問清楚,否則絕不跟他走。

  武鑒鈞鐵青著一張臉隨司徒雲心回到院落,武毅達則是低頭不發一語,神情十分沮喪。

  司徒雲心才關上房門,武鑒鈞隨即給她一個大擁抱,想死她了。司徒雲心感動地回抱他,柔聲撒嬌。

  「幹嘛特地弄了一支特大號的傳聲筒,還嫌你的歌聲不夠難聽嗎?」當她聽見他的歌聲都哭了,沒想到那麼難聽的歌聲也能讓她感動。

  「不多準備些花樣,我怕見不到妳。」他說。

  也是,麒麟山莊守衛森嚴,可不像武家堡那麼隨便。

  「你怎麼想到唱歌這個方法?」司徒雲心追問。

  「奶奶告訴我,得要找到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秘密才能打動妳的心,我想來想去,只有唱歌一途。」雖然他的歌聲很難聽,但為了他們兩人的未來,她的耳朵就多擔待些吧!

  「這確實是只屬於我們的秘密。」他只為她唱歌,讓她好感動。

  武鑒鈞放開她,單手支起她的下巴,低頭親吻她。司徒雲心閉上眼睛,閉著閉著想起——

  「不行,你得先告訴我,你和達叔是什麼關係?」重逢固然可喜,但她可沒忘記事情的先後。

  「沒有任何關係。」武鑒鈞放下手臂,聲音冷得像冰。

  「沒有任何關係,你和達叔會是這個表情?」騙誰呀!「我從來沒見過達叔如此沮喪過,你和他一定有關係。」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武鑒鈞堅決否認。

  「一定有。」她也很堅持。

  「沒有。」到底要他說幾次?

  「一定有。」

  「沒有。」

  「有。」

  「沒有。」

  「有。」

  「他是我爹,這個答案妳滿意了吧?!」

  隨著武鑒鈞的震天大吼,司徒雲心有短暫的呆滯,完全無法從他的話中回神。

  「……達叔是你爹?」這簡直太不可思議,跟作夢一樣。

  「我一眼就認出來。」武鑒鈞苦笑。「他除了皺紋變多、頭髮變白以外,外在容貌並沒有太大改變。」

  ……是啊,為什麼她過去沒有注意到,武鑒鈞其實和二總管長得有些相像,一樣英挺,充滿男人味兒,以至於在以陰柔見長的麒麟山莊,和大夥兒格格不入。

  「但他卻認不出我來,如果不是妳喊我的名字,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是他的兒子。」這是令武鑒鈞最氣憤的地方,他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認得,還得靠旁人提點。

  「其實你也別太苛責達叔。」司徒雲心為二總管說話。「達叔剛來麒麟山莊的時候,什麼事都不記得,看了將近二十年的大夫,最近才醫好病,他會認不出你也是人之常情。」

  「妳說什麼,他把過去的事都忘了?」這次換武鑒鈞愣住,幾乎說不出話。

  「嗯。」司徒雲心點頭。「我聽大總管說,當年達叔被盜匪追殺,倒在麒麟山莊的門口,身受重傷差點救不回來。」司徒雲心解釋。「達叔後來命是保住了,但卻從此失去記憶,只記得自己的名字有個達字,大夥兒就叫他阿達,我們晚輩則稱他為達叔。」

  他爹竟然失去記憶!

  這個消息對武鑒鈞來說過於刺激,讓他有些難以承受。

  「鑒鈞,我知道你難受,但我相信達叔更不好過,請你跟達叔聊聊好嗎?有什麼誤會也好當面化解。」司徒雲心勸武鑒鈞,他一口回絕。

  「我不需要——」

  「別嘴硬,我知道你有多想你爹。」司徒雲心對他搖搖頭,要他誠實面對自己的心。

  是呀,他若不想,十一年前就不會來找他爹,也不會與她相遇。

  「好吧,我聽妳的就是。」這回武鑒鈞沒再堅持,他也想親自聽聽他爹的說法,才能決定要不要原諒他。

  「我好愛你!」她感動地投入他的懷抱,謝謝他聽她的話。

  「這句話應該由我先說,妳怎麼可以搶先?」武鑒鈞大聲抗議。

  「誰先說都沒關係,只要我們彼此相愛就行。」司徒雲心笑著回道,武鑒鈞深有同感。

  只要他們相愛,誰主動、誰被動都無所謂,因為他們都不會計較。

  「現在,你可以吻新娘子了。」結果還是被司徒雲心搶走指揮權,武鑒鈞只能乖乖配合。

  誰教她對他的愛,經過日日月月歲歲年年的流轉,依然不減呢?他當然得聽她的。

  武鑒鈞和司徒雲心兩人,就在月老的見證下互許終身。

  這次沒有受到誰的壓迫,完全是出於主動,出於他們對於彼此的愛。

  ※※※※

  三個月後,武鑒鈞用八人大轎把司徒雲心從麒麟山莊一路上迎進門,龐大的迎親隊伍引起路過民眾的圍觀。

  大夥兒議論紛紛,到底是哪兩戶人家如此有錢,擺出這麼大陣仗,娶得風光、嫁得也風光,完全是天作之合。

  隨行的隊伍裡面,還包括了武毅達。

  武鑒鈞在和武毅達長談以後,瞭解到當年他之所以離家,是不忍心放下年幼的他無親娘照顧,所以才外出尋他娘,不料在麒麟山莊附近遇見盜匪,被盜匪圍攻,他一個人無法對付十幾名盜匪,被砍成重傷生命垂危,若不是剛好倒在麒麟山莊門口,早就送命。

  他爹還告訴他,因為盜匪的刀子砍中頭部,害他失憶,花了二十年的工夫才找回原來的記憶。但是他雖然恢復記憶,卻沒有勇氣回武家堡見他和奶奶。

  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他至今才能瞭解。

  「你在想什麼?」司徒雲心坐在武鑒鈞的對面,看他一臉若有所思,便知道他有心事。

  「想妳有多漂亮。」武鑒鈞連忙說好聽話,司徒雲心完全不信。

  「才怪,你一定在想達叔的事。」司徒雲心簡直就像他肚子裡的蛔蟲,他想什麼,她統統知道,一件也沒漏掉。

  「我的確在想我爹。」他承認。「我一直怨恨他丟下我遠走他鄉,奶奶也沒弄清楚原因,誰知道他是去找我娘。」

  怪只怪他留下的信沒寫清楚,以至於造成誤會。

  「達叔也不好意思說吧!」她猜。「畢竟那個時候他還年輕,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拉不下臉說他是去找離家出走的妻子。」

  「我明白。」因為他也同樣好勝。「我只是感慨,我們明明可以一起好好生活,為什麼還要無端分開二十多年。」

  「鑒鈞。」她能瞭解他的心情,換作她也同樣感慨。「不過託了你的福,我倒是賺到了好幾百隻紙鳶。」

  「妳還好意思說呢,那是我爹紮的。」他只為他紮過幾隻紙鳶,卻為她紮過好幾百隻,可惡。

  「現在他也是我爹了。」她糾正他的話,就算拿也是理直氣壯。

  「這倒是。」武鑒鈞笑了笑,總覺得他們冥冥中註定要在一起,連紙鳶都來作媒。

  「我說過,一定幫你找到你爹,我可是實現諾言了。」司徒雲心相當自豪自己的好運,都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誰知道武鑒鈞尋尋覓覓的人,竟然就在她身邊。

  「妳厲害,娘子,我完全比不上妳。」她的運氣好到令人嫉妒,他自嘆弗如。

  「既然知道了,還不快謝我?」她閉上眼睛,想要什麼謝禮一目了然。

  武鑒鈞只好把臉湊上去,就在他們四唇交接的時候,花轎突然搖晃了一下,把他們各自震回到位子上去。

  「新郎官呢?」不是應該待在馬上,怎麼不見了?

  「快找找,要掀轎簾了。」

  花轎外頭一陣人仰馬翻,大概是武家堡到了,這會兒正在找新郎官。

  「找你呢!」司徒雲心睜大眼睛指著外頭,擔心他出不去。

  武鑒鈞也很頭痛,萬一被人發現他鑽進花轎,一定會被取笑——

  「找到了,在轎子裡面。」而且還是由武老夫人親自尋找,真是丟臉到家。

  「奶奶。」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尷尬的笑了。

  「快出來,是時候該拜堂了。」武老夫人倒不介意,小倆口可恩愛著呢,有什麼不好?

  「好,我也想趕快進洞房。」武鑒鈞大步跨出花轎,準備拜堂。

  「你呀,真不害臊。」武老夫人取笑武鑒鈞,只見他爽朗的大笑,承認他就是迫不及待。

  「放鞭炮嘍!」

  啪啪啪啪……

  今兒個武家堡辦喜事,武家堡的大門敞開,歡迎各位鄉親大駕光臨。

  全書完

註:相關書籍推薦:
1、麒麟山莊之一《凝荷香》;2、麒麟山莊之二《玲瓏結》;3、麒麟山莊最終回《相思袖》;
4、麒麟山莊第二部之一《愛流年》;5、麒麟山莊第二部之二《轉經綸》。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9-10-12 04:43 PM


後記 煓梓

  哈囉,好久不見,失蹤的後記回來了,有沒有想念我啊?

  其實我很懶得寫後記,為了新系列不得不從山洞裡爬出來,回到文明世界。

  倒不是這個系列有多了不起,而是我第一次寫書中人物的後代,感覺有些親切,又有些奇怪。

  同時我許久沒寫過古代的作品,重回古代,也是別有一番滋味,點滴在心頭。

  麒麟山莊第二部,我以司徒雲心打頭陣,事實上她和武鑒鈞小時候相遇的那段故事,放在麒麟山莊第一部《相思袖》後面,當時就已經構想寫第二部,拖到今日才讓他們出土,實在十分抱歉,嗚……不要打我呀,我錯了。

  接下來是申經綸的故事,那個空有一張和申夢時一樣俊美的臉孔,骨子裡卻和糟老頭沒兩樣的老古董,究竟會遇上什麼樣的女子呢?敬請期待。

  好啦!閒話到此為止,我又要爬回山洞裡面當穴居人,咱們——

  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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