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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西尾維新 -【戲言‧一】斬首循環—藍色學者與戲言跟班 [打印本頁]

作者: wint    時間: 2009-1-15 05:04 PM     標題: 西尾維新 -【戲言‧一】斬首循環—藍色學者與戲言跟班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9-1-20 10:42 P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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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隱居在滄海孤島的財團千金邀請「科學、繪畫、料理、占卜、工程」五名「天才」女性做客的瞬間,「孤島 密室 無頭屍」的連鎖就此展開!天才工程美少女「藍色學者」玖渚友(♀)與意志消沉的友人「戲言跟班」阿伊(♂),兩人能否將「天才」的凶案「證明完畢」呢?




作者簡介

西尾維新 Nisio Isin

1981年出生。
以別稱「京都的二十歲」出道, 2002年以本書《斬首循環》榮獲第23屆梅菲斯特獎。



日文書名:クビキリサイクル
                青色サヴァンと戯言遣い


日本文庫:講談社ノベルス
作者: wint    時間: 2009-1-15 06:15 PM

人物介紹
       

赤神伊梨亞   鴉濡羽島的主人
班田鈴       女僕領班
千賀彩       三胞胎女僕,長女
千賀光       三胞胎女僕,次女
千賀明子     三胞胎女僕,三女

伊吹佳奈美   天才,畫家
佐代野彌生   天才,廚師
園山赤音     天才,七愚人
姬菜真姬     天才,占卜師
玖渚友       天才,工程師

逆木深夜     伊吹佳奈美的看護
我(旁白)     玖渚友的跟班

哀川潤       人類最強的承包人





序章

         

  多一項才能,比少一項才能更危險——尼采

  人物:我(旁白)---玖渚友的跟班

  ---------------------------------------

  「能夠自覺性、意識性地將別人當作踏腳石的人,實在是相當可怕哪。」

  會嗎?

  我倒認為不自覺、潛意識地將別人當作踏腳石,藉善意和正義來踐踏他人的人更加恐怖。

  「喲。哈哈,原來你是個好人啊?」

  對方一陣輕笑。

  幸運的是,這跟我是不是好人一點關系也沒有。這應該不是想法差異,而是生存方式本身的不同吧。

  無須將他人當作踏腳石就得以立足的人,以及只能生為他人踏腳石的人,兩者間存在著絕對且無法跨越的鴻溝,我想結局就是這麼一回事。

  例如沒有限定風格的畫家。

  例如研究萬事的學者。

  例如通曉人間美味的廚師。

  例如超凡入聖的占卜師。

  那座島上的她們實在太過與眾不同。

  邀請者與受邀者皆是莫可奈何、所向披靡、令人望洋興歎的異類。她們是伸手亦無法觸及的遙遠存在,那麼遠的距離,一般人連腳丫子都懶得伸了。

  因此…

  「真無聊啊!這就是所謂天才是什麼,又不是什麼的問題。無能當然是一種幸福,如果天生極端遲鈍,如果遲鈍到根本不會思考生存的理由、生命的意義、生活的價值,那人間就是歡樂天堂啦!平靜、和平、安寧,芝麻小事就是大事件,大事件倒成了芝麻小事,這樣應該可以擁有波兒棒的人生吧?」

  我想一定是那樣吧。

  世界對優秀很嚴苛,世界對有能很嚴苛。

  世界對清白很嚴苛,世界對聰敏很嚴苛。

  世界對平庸很寬容,世界對無能很寬容。

  世界對污濁很寬容,世界對愚昧很寬容。

  然而,一旦理解了這個事實、明白了這個道理,一切就在此完結,是一個沒有答案的無解問題;就像那種在開始前結束,在結束時完成的故事。

  例如…

  「簡單地說,人的生存方式只有兩種--明了自我價值的低賤而生存,或者明了世界價值的低賤而生存,就是這兩種。不是自我價值被世界吸收,就是將世界價值同化成己物。」

  自我價值與世界價值,應該以何者優先?

  世上的蠢事與愚蠢的自己,究竟哪個占上風?

  兩者間是否沒有暧昧或模糊地帶?

  那里是否有明確的基准?

  或者只是二選一的選擇題?

  是不是非得做出抉擇?

  「從哪開始是天才?哪開始不是天才?」

  從哪開始是真實?從誰開始是謊言?

  從誰開始是真實?從哪開始是謊言?

  那是不被容許的提問。

  對方似笑非笑地問。。「……那,你又是怎樣?」

  我又是怎樣?

  「你是怎麼看待這個世界的?」

  對于曾經待在那座島上的我來說,對于守在那抹藍色身旁的我來說。同時,對于如今面對這個人的我來說----那根本是無須思索解答的無謂戲言。

  所以,我什麼也沒說。

  我移開視線,心里想著另一件事。

  究竟在這個人的眼里,世界又是什麼模樣?究竟在那ㄚ頭的眼里,我又是什麼模樣?
作者: wint    時間: 2009-1-15 06:17 PM

本帖最後由 wint 於 2009-1-15 06:19 PM 編輯

第三天 第一話 群青色的學者

          

  人物:玖渚友---天才,工程師

  ------------------------------

  別那麼慌張啊。

  對呀,輕松一下嘛。

  鴉濡羽島上的生活終于邁入第三天早晨,我一面分辨著適才的夢境與接踵而至的現實,一面幽幽醒轉。

  光線自高處的長型窗戶透入,室內依舊晦暗。這個房間沒有電燈,要再晚些時候才會透亮吧。

  總之,現在是太陽剛升起不久的時刻…約莫清晨六點左右吧?由生理時钟和日出來推斷,應該是這個時間。這個推測的誤差我想不會超過十五分,但即使超過一個小時,我也絲毫不會覺得困擾。

  「起床吧。」

  我一邊低喃,一邊緩緩挺起身子。

  除了椅子以外別無長物的空蕩房間,徹徹底底地空無一物,只有地上鋪著被褥,高挑的天花板讓房間更顯空曠。

  這種「太過簡陋」的陳設不禁令人聯想到監獄,產生一種宛若死囚的心境。帶著這種感覺的蘇醒,今天是第二遭了。

  盡管這房間並非牢房,但它原本也不是住房,聽說這里其實是問倉庫。我向彩小姐要了宅第里最小的房間后,她就領我到這兒來。說是最小的房間,但已經比我租的地方寬敞許多,哎呀呀,還真令人喪氣哩。

  「不…或許也沒啥好喪氣的吧?」

  好啦,接下來呢?

  我將思維頻率從死囚模式切換至正常模式。

  我看了看手表,想知道現在的正確時問,但液晶畫面沒有任何反應,看來是睡覺的時候電池沒電了。

  不,電池才剛換沒多久,或許是其它原因造成的故障。這樣的話,還是拜托玖渚修理比較妥當。

  我轉轉剛睡醒的頭,做做簡單的柔軟操,接著步出房門。在看似高級,實際上應該也很高級的長長紅地毯上走了一會兒,抵達螺旋梯的時候,冷不防遇見玲小姐和彩小姐。

  「早安,兩位起得真早啊。」

  總之,先出聲招呼表示禮貌,但她們卻只有微微領首答禮,一語不發地擦身而過…

  「…真冷淡。」

  當然,她們一定正在工作,而且真要說來,我也並不是「客人」,那種程度的響應也該知足了。若想得到更大的響應,或許得伸開雙臂大喊「吃飽沒…」,不過我也沒精力干這種事。

  班田玲小姐以及千賀彩小姐。

  她倆是在這幢宅第工作的女僕,玲小姐是領班,彩小姐是她的部屬。除了她們以外,另外還有兩名跟彩小姐地位相仿的女僕;換句話說,這幢宅第里共有四位女僕。

  從宅第的主人和宅第的規模來看,四位女僕或許還嫌少,但她們似乎都是個中翹楚,將宅第維持得井然有序。

  宅第的主人---玲小姐和彩小姐服侍的主子名叫赤神伊梨亞,她是這座小島和宅第的所有者,也是邀請玖渚和我至此的人物。

  「啊啊…好象沒有邀請我…」

  可是,彩小姐究竟幾歲呢?

  從外表來看,玲小姐差不多二十七、八歲吧。對于我這種小毛頭而言,那種年齡的「女性」很難判斷,不過應該差不了多少。問題在于彩小姐,雖然不可能比我還小,但看起來實在有夠年輕;就像偶爾在鬧區看到的那種明明已經成年,卻還可以用學生票搭大眾交通工具的類型。

  一邊半戲諱地想著不知她對此自己小的「男生」有沒有興趣(不…這真的只是戲言喔),一邊走上螺旋梯,來到二樓走廊。

  目的地是玖渚的房間。

  兩天前抵達時,玖渚的房間當然早就預備好了,但並未准備我的房間。這也不能怪對方,要不是當天早上接到玖渚的電話,連我自己都壓根兒沒想到會來這座古怪的小島,更別說是她們了。

  因此,彩小姐臨時幫我准備房間,但我還是慎重其事地婉拒了。為什麼?等我打開眼前的房門,你們大概就能夠理解其中原因。

  我先輕敲兩下,接著將門拉開。

  房內是一個廣大的空間,應該是純白色地毯、純白色壁紙與純白色家具讓空間顯得更加寬敞吧,連我也曉得白色真有擴散光線的能力。

  玖渚特別喜歡白色,所以對方特地配合她的喜好布置。房間中央放置奢華的沙發與木制茶幾,挑高的天花板上掛著枝型吊燈,床鋪則是中世紀貴族電影里經常出現的那種附有頂蓋的白色大床。

  「這樣睡得安穩才怪…」

  因此我向彩小姐要了一樓的倉庫,不過跟纖細神經沾不上邊的玖渚友,此刻正在純白床單上好夢甘甜。

  我望向牆壁上的華麗古董钟(連時钟也貼心地選用白色系),一如先前推測是六點多。

  我一面思考要采取何種行動,一面在床邊輕輕坐下,貪婪地享受著地毯的松軟觸感。

  這時,玖渚翻了個身。接著微微睜開眼皮。

  「唔…咦…阿伊?」

  不知是否察覺到我的氣息,玖渚似乎醒了。她撥開夏威夷藍色的發絲,用迷蒙的眼神確認我的位置。

  「啊啊…嗯…阿伊…那個…你是來叫人家起床的啊。。。。。。謝咯~~~」

  「沒有,其實我是來催你上床的…怎麼了?難得你會在晚上睡覺,小友。莫非你剛睡沒多久?」

  要是那樣,我可真來得不是時候。

  「唔…」玖渚輕搖玉首。

  「人家應該睡了三小時左右,昨天…發生了很多事呢。阿伊,你再等人家五秒钟。唔…唔…唔…早!好一個朝氣蓬勃的早晨哪!」

  玖渚嬌小的上半身猛然從床上翻起,雙臂朝前伸展,手掌向外,對我甜甜地笑著。

  「…唉呦,怎麼黑壓壓的?那就一點兒也不朝氣蓬勃了嘛。真討厭耶~~~早上起床的時候,還是希望太陽爬得高高的呀。」

  「那是中午。」

  「不過人家睡得很香呦。」

  玖渚無視我的台詞,繼續說道。。「人家應該是三點睡的吧?昨天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干脆早早上床。不愉快的時候睡大覺最好嘛,睡眠就像天神賜給人類的唯一救贖。那個,阿伊」

  「什麼事?小友。」

  「你暫時別動喔。」

  我還來不及表示疑問,玖渚就突然一把抱住我;或許該說依偎比較恰當,她將全身重量壓在我身上。玖渚小巧的頭靠著我的右肩,兩人身體緊密貼合,玖渚纖細的手臂環繞著我的頸部。

  緊緊擁抱。

  可是我並沒有感到什麼重量。

  「那個,玖渚小姐?」

  「充~~電~~中~~」

  她似乎正在充電。既然她這麼說,那我也不能亂動了。我放棄抵抗讓玖渚貼著。

  話說回來,難道我是插座?

  仔細一瞧,玖渚好象穿著大衣入睡。不論室內或室外、不管夏天或冬季,玖渚總是穿著大衣,而且是男用黑大衣。

  嬌小的玖渚穿起來,L號大衣的下擺幾乎快拖地了,但玖渚似乎非常中意這件大衣。即使我一再勸她至少睡覺時把大衣脫掉,她依舊不當一回事,玖渚友我行我素的程度真令人吃驚。

  這方面倒是跟我有一點像。

  「唔…唔…唔…嗯…,謝謝。」

  玖渚說完,終于移開了身體。

  「充電完畢,今天也好好努力呗。」

  玖渚嘿咻一聲地下了床,藍色秀發微微搖晃。她直接走向擺在對面牆壁窗戶附近的三台計算機,那是玖渚從城芙家里帶來的設備。

  三台都是直立式,左右兩側的計算機是一般尺寸,中央的計算機則大了一號,顏色當然還是白色,我實在搞不懂玖渚為何如此喜歡白色這種容易弄髒的顏色。

  計算機架呈U字型配置,中央放著一張軟綿綿的旋轉椅,玖渚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那種擺法似乎是為了能夠同時操作三台計算機,可是手臂怎麼數都只有兩只,要如何同時操作三個鍵盤,就不在我的理解范疇內了。

  從后面偷偷望去,三台計算機既不是ASCII鍵盤,也不是JIS鍵盤,更不是OASYS,是很不可思議的排列法。話雖如此,我也懶得問她,對于終極工程師玖渚而言,自己做個鍵盤只不過是早餐前的休閒活動吧。

  順道一提,玖渚並不使用鼠標,她的理由是「那種東西太浪費時間」。可是,以我這種門外漢的角度來看,沒有鼠標的計算機看起來非常不穩定、不自然。不過呢,我倒也不討厭不穩定的感覺。

  「阿依。」

  「什麼事?」

  「幫人家綁頭發。」

  「好。」我走到玖渚的椅子附近,取下套在手腕上的橡皮筋,幫她在左右兩邊各綁一個辮子。

  「該去洗洗頭啦,都油油的。」

  「人家不喜歡洗澡。因為啊,頭發不是會弄濕嗎?」

  「那不是廢話?你看,頭發都變深藍色了。」

  「誰會去看自己的頭?嘻嘻嘻,這樣下去就會變成群青色了。阿伊,謝咯~~」玖渚說完,咬著下唇輕笑。

  天真無邪、毫無防備的微笑,看得人不知所措。

  「唉,隨便你。」

  我們交談時,玖渚的手也沒有停過。簡直就像機械,用正確、固定的節拍不斷敲打鍵盤;彷佛在無意識之間,用既定方式完成既定工作。三台顯示器飛快顯示著不明所以的英文與數字,然后又消失不見。

  「才剛起床就在做什麼,小友?」

  「嗯,有一點事。就算說了,你也聽不懂呦~~」

  「喔~~是要三台計算機才能做的事情嗎?」

  我剛說完,玖渚就擺出略微復雜的表情說:「阿伊,中間這台不是計算機,是工作站。」

  「工作站是什麼?跟計算機不一樣嗎?」

  「唔咿!不一樣呦。計算機跟工作站都是以個人使用為前提,這方面確實有點像。不過阿伊…工作站的位階比較高呢。」

  「啊…總而言之,工作站就是計算機里的大王?」

  我用了完全外行、簡單而愚蠢的說法。

  「唔~~~」玖渚輕哼。

  「所以阿伊…計算機就是計算機,工作站就是工作站呦。雖然都是通用計算器,還是想成完全不同的東西比較好。」

  「通用計算器是什麼?」我問道。

  「阿伊!阿伊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耶。。」玖渚就像看見原始人般地含混說。

  「阿伊…你到底是去休斯敦五年做什麼呢?」

  「跟你做不一樣的事,小友。」

  「喔…無所謂咯……」

  玖渚側頭說完,旋即切換開關似的繼續展開作業,顯示器上的文字依舊像咒語般地飛逝。

  盡管希望玖渚能夠再多跟我解釋一下工作站與計算機的區別,但我本身也不是那麼有求知欲的人,既然玖渚在忙也不好去打擾她。而且對于這個除了計算機以外就一無所知的丫頭,要解讀她的話也挺不容易。于是我放棄追問,隨便幫玖渚揉揉肩膀,跟她借用洗臉台,在那里洗把臉順便也換好衣服。

  「喂!小友,我去散步。」

  玖渚頭也不回,只是輕飄飄地隨便擺擺手,另一只手依然歌唱般地敲著鍵盤。

  我聳聳肩,離開玖渚的房間。

  假使我說自己很了解赤神財團,那就是天大謊言了。赤神財團並非很出鋒頭的組織,加上主要據點在關東地方,對于神戶出生、休斯敦長大、現居京都的我而言,實在沾不上什麼邊。

  如果要說得白一點,赤神家族從以前就是出了名的財閥。也許他們從事某方面的生意,又或者他們身處于不用做事也照樣發財的系統,這方面並無定論,但也沒有深究的必要吧。總而言之,赤神財團就是有錢人。

  不光在日本,他們在世界各地都擁有土地,這座鴉濡羽島據說也是赤神家族的不動產。

  而位居鴉濡羽島中央的洋宅主人不是別人,正是赤神伊梨亞小姐。

  正如她的姓氏,她是赤神財團主人的孫女。

  經過千钟百煉的血統證明,就算在名字后面加兩個「小姐」都不夠,地道地道的千金小姐。有朝一日會繼承巨大財富與絕對權力,君臨于萬人之上。

  只不過,因為她已經被赤神家族的主人逐出家門,所以這一切都是過去式。

  逐出家門。

  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好事,反正應該是做過什麼才對。

  據說五年前,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就被赤神家族永久驅逐。當時,赤神家族的大當家給了她一點點的生活費(話是這麼說,但應該不是我這種低賤小市民所能想象的巨額吧),以及零丁漂浮于日本海的這座小島。

  換言之,就是流放外島。

  盡管覺得那種做法太過迂腐,不過批判他人行為也稱不上聰明,更何況對方是跟自己住在不同世界的財團哪。

  總之,伊梨亞小姐這五年來沒有離開這座島半步,跟四名女僕一起生活。在沒有任何娛樂、鳥不生蛋的偏僻小島過了五年,我推測那在某種意義上就形同地獄,但又有一點點類似天堂的生活吧。然而,伊梨亞小姐也沒有因此感到寂寞或煩悶。

  玖渚被邀請到這座島,或許正是為了讓伊梨亞小姐消愁解悶。當然並非只有玖渚,赤音小姐、真姬小姐、彌生小姐和佳奈美小姐都可以說是為了不讓伊梨亞小姐無聊,才會待在這座島上。

  「不,或許這樣說有點誇張。」

  總而言之~~~

  伊梨亞小姐心想,既然自己被禁止離開小島,干脆將世界名人請來島上。如果「名人」這種說法有點偏差,或許可以這麼形容---伊梨亞小姐將所謂的「天才」邀請到宅第。既然自己無法離開,就請對方過來,是非常簡單明了的公式。

  不論聞名與否,她不斷邀請具有才能或技術的人物到島上做客。住宿免費不說,其它一切費用也都由伊梨亞小姐負擔。非但如此,應邀者甚至還可以領取酬金,出手實在闊綽。

  根據我的猜測,伊梨亞小姐是想仿效古希臘那種「沙龍」文化吧。請來各種不同的藝術家、天才進行交流,過著豐富的生活。雖然不是普通人的想法,嗯,的確是很棒的想法。

  除了宅第與森林外就一無所有的孤島,可是對于厭倦世俗的天才們而言,或許正好可以做為休養生息之地,而這個企劃似乎也相當成功。

  言歸正傳。

  我在荒涼的小島上信步而行,享受奢侈的森林浴時,突然在與宅第有一段距離的櫻花樹旁,遇上了深夜先生。

  「啊…啊…原來是你。」深夜先生舉手示意。「你起得真早啊?那個…你叫什麼名字?抱歉,我的記憶力不大好。」

  個子足足比我高了十公分,穿著比我高級許多的名牌西裝,柔和的五官和柔和的語氣。身高與服裝一如形容,但深夜先生的為人是否真如外表柔和,我無從得知。

  我並沒有可以光憑外表判斷一個人的技術,也沒有笨到以為認識幾天就能了解對方。

  「我應該還沒介紹自己的名字吧?」我聳肩回答深夜先生的問題。「我不過是玖渚友的附屬品,贈品也不需要名字吧?」

  「這種想法還真是自虐哪,不過到了這座島,會這樣想也是難免的。要說贈品的話,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深夜先生苦笑。

  對!不論是深夜先生或是我自己,都不過是附屬品。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或許也沒什麼好解釋,我並非因為自己是天才而踏上這座島,被稱為「天才」的人乃是玖渚,我只不過是她的跟班。

  倘若玖渚沒有說:「人家要去某某小島,阿伊。。你陪人家一道去吧?」我這時應該在京都的兩坪小房間里,准備去大學上課。

  主角畢竟是玖渚友。

  這種事還是弄清楚比較好。

  那麼,說到深夜先生---逆木深夜究竟是誰的跟班…

  其實她正在櫻花樹下。凝視著隨風飄散的櫻花花瓣,眼神既像在思索,又像在發愣。

  金發碧眼,讓人聯想到法國賽路路人偶的淡色系小禮服,華麗的裝飾品。

  單單一件首飾或一個手環,可能就超過我販賣自己的肝髒所得,搞不好賣光全身零件都還不夠。

  伊吹佳奈美。被稱為天才的人物。

  聽說從小就不良于行,此刻也坐著輪椅。是故,深夜先生就像是她的隨身看護。

  據說佳奈美小姐直到數年前為止還是雙眼失明,因此藍眼睛並不代表佳奈美小姐身上流有外國人的血統。

  佳奈美小姐是畫家。

  就連與那種世界毫無瓜葛的我也略有所間,她是以沒有限定風格聞名于世的年輕女流畫家。我尚未親眼目睹過佳奈美小姐的作品,但如今那樣凝視櫻花,或許也是為了要畫在畫布上吧。

  「佳奈美小姐在干什麼?」

  「正如你所見,那家伙正在看櫻花。因為快掉光了,那家伙不知為何很喜歡『瀕臨死亡』的那種短暫事物。」

  島上幾乎都是常綠植物,但不知為何卻有一株櫻花樹。樹齡很長,不過一株櫻花樹孤伶伶地長在島上真的很詭異,或許是伊梨亞小姐從別處移植過來的吧。

  「聽說櫻花樹下埋有人類的屍體。」

  「胡說八道!」

  唉呦。

  為了找話題而隨口說說,卻碰了個硬釘子。不過呢,真的是胡說八道。

  「開玩笑的。」深夜先生笑言。

  「就我個人來說,那種傳說比較適合梅樹…不,這種時候應該說是神話而非傳說吧…哇…哈哈。未成年!島上的生活還習慣嗎?今天應該是第三天吧。咦…你們預定在這座島上待多久?」

  「一個星期,所以還剩四天。」

  「喔…那真是可惜了。」深夜先生意味深長地說。

  「可惜什麼?」

  「也沒什麼啦,一個星期以后,伊梨亞小姐看上的人物會到島上來。不過既然你們四天以后要離開,應該也見不到面吧?所以我才說『可惜』。」

  「啊啊,原來如此。」

  我一面領首,一面暗想---看上的人。意思就是天才一類嗎?

  「已經有了廚師、占卜師、學者、畫家和工程師,這次會是什麼人呢?」

  「不知道,我也沒有細問,反正好象是樣樣都會的人喔!聽光小姐說,好象不是單一專家,而是全能者…聰明絕頂、知識淵博,連運動神經都很發達的人。」

  嗯~~看來真是一個不得了的人。即使是誇大不實的謠言,一旦出現那種謠言,就知道那個人絕非一般人物。若說我不感興趣,或許也是個謊言。

  「見個面應該也沒什麼損失吧?要不要延長停留期間?伊梨亞小姐也一定會很高興吧?」

  「這個提議倒也不壞…」我的臉上定然浮現苦澀的神情。「但老實說,這座島令人喘不過氣來,我是指對于我這種凡人而言。」

  我剛說完,深夜先生就「哇哈哈哈哈」地縱聲狂笑。

  「喂!喂!喂!喂!喂!喂!喂!未成年!你莫非是那個?對佳奈美跟赤音小姐她們有自卑感?」

  自卑感。雖然沒有像他形容的那麼露骨,我的感受應該跟那很接近吧。深夜先生砰砰地拍了我的肩膀。

  「不用為了那種家伙感到自卑,懂嗎?堅強點!兄弟。就算是佳奈美~~~」

  他瞥了一眼櫻花樹下的佳奈美小姐。

  「…就算是赤音小姐、彌生小姐或者玖渚…跟咱們猜拳三次,頂多也只能贏一次吧?真姬小姐就是例外了。」

  「這種說法只會令人更沮喪…」

  而且深夜先生連自己的雇主都用「那種家伙」來稱呼,佳奈美小姐跟深夜先生的關系雖非水火不容,或許也稱不上融洽。

  「才能這種東西啊,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反而覺得沒有才能比較好。才能這玩意兒…啊,無聊死了。」

  「這話怎麼說?」

  「要是有了那種麻煩東西,不就非得努力不可?凡人反倒樂得輕松。我相信『不用鑽研』絕對是優點。」深夜先生聳肩嘲諷。「好象有點離題了…總之你們晚一點離開,也不會有什麼損失,我個人覺得啦。搞不好那個全能者連猜拳都可以贏過咱們所有人。」

  「嗯…我會跟玖渚討論看看…」

  這種大事不是跟班可以擅自決定的。

  「我想也是。」深夜先生說。。「你跟我還真像哪。」

  他深深凝盼我的雙眼。

  那是非常令人不舒服的視線。彷佛從身體內側被人觀察般的那種不適感。

  「像?我跟深夜先生?哪里?是指哪里怎樣像?」

  「別說得那麼不開心嘛…是啊,如果把自己想成是世界的零件,就覺得特別像。」

  深夜先生似乎沒有繼續說明的意思,從我身上移開視線,重新望向佳奈美小姐。

  佳奈美小姐仍然全神貫注地抬頭看著櫻花,她周圍宛如有一種與世隔絕的超越感。

  難以親近,應該用神聖一詞形容的氛圍。

  「佳奈美小姐來這里以后,還在繼續畫畫嗎?」

  「或許應該說是為了畫畫才來這座島吧那家伙也只會畫畫,就像是為了畫畫而活,真搞不懂。。。」

  深夜先生略顯無奈地說。然而,倘若可以百分之百相信那句話,我倒認為那是非常令人羨慕的生存方式。必須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此明確的人生,是我盼也盼不到的生存方式---對于找不到任何想做的事,或者應該做的事的我而言。

  「……」

  待我回過神來,一旁的深夜先生彷佛想到什麼惡作劇,臉上浮現詭異的微笑。我背脊一涼,有種不好的預感。深夜先生一副「本人剛才經由神明指示而有所參悟」的神色,故意「啪」一聲擊掌。

  「是了!反正機會難得,你要不要當當模特兒?」

  我沒聽懂他的意思,一時語塞,深夜先生不理我的反應,朝佳奈美小姐叫道。。

  「喂~~~~」

  「佳奈美!這位小哥說想當你的模特兒!」

  「呃?等一下,深夜先生」我總算了解事態,趕忙繞到深夜先生面前。

  「這樣不好啦拜托,你就饒了我吧。」

  「喂~~喂~~~你在害什麼羞?這不是你的個性吧?」

  「這跟個性沒有關系吧…」

  老實說,我對這種事情超級不擅長,況且還是讓佳奈美小姐來畫?不論如何,那實在太過駭人聽聞。對于我的反駁,深夜先生卻只是隨口應道:「好啦好啦,別害羞了。」

  依舊等著佳奈美小姐的響應。

  最后,佳奈美小姐改變輪椅方向,用藍色的眼眸看著我。既像在凝視又像在估價,從頭到腳檢視一輪以后,用一種極度不耐的語氣說道:「你啊,是想要我畫你?」

  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對象一旦換成佳奈美小姐這種天才,拒絕好象也很失禮吧。

  事情一旦如此發展,我就沒有抵抗力,完完全全的不堪一擊。對于在渾噩人生中與世浮沉迄今的十九歲而言,沒有改變故事劇情的能力。

  「是的,萬事拜托。」我如此說道。

  「嗯~~~」佳奈美小姐興致索然地點點頭。「那好吧,下午到畫室來。」說完將輪椅轉回櫻花樹,彷若打從心底無所謂的樣子,不過佳奈美小姐看來是答應了。

  「那就拜托了,你下午有空嗎?」深夜先生不知為何很高興地說。

  「有空。」我說完就匆匆離開,免得又惹上其它麻煩。

  回到宅第,再度前往玖渚的房間。玖渚和剛才一樣坐在旋轉椅上對著三台計算機(啊!是兩台計算機跟一台工作站才對),她似乎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工作站,兩台計算機的電源已經關了。

  「小友,你在干嘛?」

  沒有回答。

  從后面輕輕走近她,用力一拉兩條辮子。

  「唉呦!」玖渚尖叫一聲,終于發現我的存在。她維持那個姿勢,「哇」地一聲啾著我。在玖渚的視野里,我應該是倒立的吧?

  「哈咯~~~阿伊,你散步回來了呀?」

  「是啊…咦?那是麥金塔?」

  玖渚前方的顯示器不知為何顯示著麥金塔的操作系統,我聽說麥金塔的操作系統只能在麥金塔計算機上運作。

  「嗯,是麥金塔的OS呀,另外也有只能在麥金塔OS上運作的應用程序,是利用虛擬機器(virualmachine)起動的。」

  「虛擬機器?」

  「簡單地說,就是讓它誤以為這個工作站里面有另一台麥金塔,總之就是欺騙軟體。微軟窗口系統當然也有呀,大部分的OS這台家伙里都有灌,所以它什麼事都可以做呦。」

  「呃~~~」

  實在搞不懂。

  「問一個很基本的問題,微軟窗口跟麥金塔究竟有什麼不同?」

  對于這個真的很基本的問題,玖渚想了一會兒,然后回了一個基本的答案。「使用者不同呀。」

  「…呃,這樣說也沒錯。嗯,這個問題就算了,我記得OS是基本軟件嘛?那這台計算機就等于是多重人格咯?」

  「真是有趣的比喻耶。」

  那麼,這台計算機…啊,應該是工作站嗎?它最最最基本的OS又是什麼?就算是多重人格,也是有一個主要人格吧?」

  「Geocide。」

  「沒聽過,跟『烏尼克士』有關嗎?」

  「UNIX是念『優尼克士』耶!阿伊既然都去美國留學了,就不要再用羅馬拼音念英文了嘛,聽起來又很笨。唔~~~不過Geocide的確跟UNIX兼容,是人家的朋友開發的OS呦。」

  「朋友…」

  玖渚的朋友,而且還是可以開發操作系統的朋友,那就只有那個「集團」的成員了,就只有那個惡名昭彰的「集團」成員。

  「…」

  數年前的前世紀,在日本網絡尚未普及的時期,那個集國出現了。不出現這個形容詞並不正確,因為眾人根本來不及發現他們的模樣、影子,甚至是味道。

  他們也沒有為自己取名,都是其它人隨便稱呼他們,或許是叫「視覺俱樂部」、或許是叫「網際恐怖活動」、或許是叫「怪客組織」、或許被稱為可以用一根斧頭創造摩天大樓的家伙,但他們根本不在意,甚至也沒有任何反應。

  完全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面目。究竟是幾個人的集團?是由何種人物組成?一切盡在謎團中的「集團」。

  至于他們做過什麼好事?

  該做的都做了。

  反正,他們什麼都做了。簡直找不到任何遺珠之憾,他們能做的都做了。

  作亂、作亂,總之就是到處作亂。我當時不在日本,因此並未親眼目睹,但據說那種作亂非常清爽、高明,甚至讓人無法察覺其目的、目標或者任何東西。

  從單純的駭客、破壞,到企業的顧問,甚至調停行為,聽說那時許多大企業都在他們的操控之下。

  然而,他們並非只有制造麻煩。不論好壞,網絡技術水平也因為他們而大幅成長,可以說是被強迫升級。

  由微觀的視野來看,固然有所損害,但由宏觀的角度來看,他們甚至帶來十倍以上的利益。

  可是對「高層」而言,他們當然只不過是破壞法紀的麻煩罪犯,對于駭客和怪客們來說,他們更是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釘。

  是故,他們總是被排擠、被追逐,但終究沒有任何人抓到「集團」的尾巴。完全搞不清楚對方「究竟想要做什麼」,在沒有任何原因的情況下,整個「集團」在一年前的某一天突然消失,猶如熄滅的火苗般灰飛煙滅。

  「…」

  「唉唷,怎麼了,阿伊?忽然安靜下來。」

  「不沒什麼。」

  玖渚搖晃著藍色秀發咯咯歡笑。

  「也不是什麼大事。。。」

  如此這般,在某種意義上草草收攤的「集團」。倘若說那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集團領袖,竟是這個不滿二十歲的無憂少女,又有誰會相信?宛如惡質笑話般的戲言,究竟有誰會相信?

  但若非如此,玖渚就不會以信息工學和機械工學專家的身分,受邀來這座島---這座清一色是天才的島。

  「怎麼可能沒有自卑感啊,深夜先生…」

  「咦?你說什麼?」

  玖渚突然回頭。

  「戲言。」我回答。

  「Geocide我記得是『地球屠殺』的意思嘛…」

  「嗯,我想應該是目前所有OS里最強的,Geocideasnumberone--連RASIS也很完美呢。」

  「總覺得你好象是故意用專有名詞來欺負我,RASIS是什麼?」

  「可靠性、可用性、可維護性、完整性、安全性的前綴簡稱,當然也是英文…」

  玖渚難以置信地解說:「簡單來說就是指穩定性。機器本身當然也必須具有相當性能,不過基本上它是不會當機的呦!小惡果然是天才!嘻嘻嘻~~~」

  「『小惡』啊…好象挺親密的哪?」

  「咦?吃酷了?嗯?嗯?」玖渚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知為何一副開心樣。「不用擔心唷,因為人家最喜歡阿伊了。」

  「是是是,真是多謝了。」

  我聳聳肩,然后立刻轉移話題。

  「可是,那麼好的OS為什麼沒有商品化?如果賣得跟微軟一樣好,就是一大筆財富了啊?」

  「那是不成的啦。你知道『收獲遞增』嘛?既然已經差了那麼一大截,再怎麼掙扎都沒辦法扭轉局勢,生意不能只靠才能跟性能。」

  收獲遞增---擁有者會擁有更多,對非擁有者而言一無可取的經濟學法則。

  這是很久以前學的概念,因此也記不太清楚,簡單來說它的意思就是「從現實層面來看,差距一旦造成,就不可能彌補」。不論是金錢或才能,似乎都是一樣。

  「…而且小惡作完Geocide就心滿意足了,他是光靠自我滿足就能夠滿足的人哩。」

  「那還真是幸福…」

  「即使不滿足,反正也不可能商品化。明明是基本軟件,要求規格卻非常驚人,真的是天文數字喔!就連人家的機器容量也很勉強。」

  「喔?你的硬盤是幾GB?一百GB左右?」

  「三百TB。」

  單位不一樣。

  「TB…披(PICO)的相反…所以是GB的一千倍嗎?」

  「不對,是一千零二十四倍呦。」

  真是斤斤計較的丫頭。

  「我可沒見過那種硬盤…」

  「正確來說,它並不是硬盤,而是全像內存(holographicmemory)呦。不像采用線方式記錄的硬盤,這種媒體是使用面方式記錄,以每秒兆位的單位高速傳輸。

  正式上市要再過一陣子…可能還要很長一段時間吧?這是宇宙研發中心使用的儲存媒體。」

  你連那種地方都有人脈嗎?真是受不了的集圈。

  「除了機器容量以外,主機板也得自己重做,不然一般規格實在跑不動呢。小惡做東西不會考慮周圍,所以自然而然就變成那樣,他不會特別去配合別人喔。」

  「自己做主機板…那種東西會有人自己做嗎?」

  「就人家呀。」玖渚用大拇指朝自己一比。

  是了,這丫頭原本就是工程師,無論是在硬件上或軟件上,都是提供「集團」伙伴「武器」的始作俑者,冷靜一想,這丫頭的本性相當頑劣。開發那種一般機器不能跑的OS或許很怪,可是配合那種東西,自己做主機板的家伙也不大正常。

  「先不管地球屠殺先生的事,你沒想過要出售嗎?那個引以為豪的主機板?」

  「人家也是光做就可以滿足的人唷。阿伊,你不是嗎?」

  「呃…我也不知道。」

  不論有沒有才能,人類最終可以分為兩種---追究者與創造者。先不管我是哪一種,玖渚鐵定是偏向后者。

  「而且人家的錢多得花不完,又怎麼會想去賺那種東西嘛。」

  「原來如此。」

  那倒也是,玖渚如今也不是非得自己去賣東西不可的平民身分。

  完全不是比喻,玖渚真的是揮金如土。城里的高級大樓她就占有了兩層,沒有工作卻拚命購物的十九歲。

  雖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比玖渚更有錢,但是花錢比她多的人也應該不多。

  赤神財閥與玖渚家族的力量誰比較大,這個問題超出我的判斷范疇,但不論誰輸誰贏,即使他們花掉正常人生的九的三次方,相信財產都仍足夠找錢吧。

  話說回來,玖渚也跟老家處于半斷絕關系的狀態,這點倒是跟島主伊梨亞小姐不謀而合,說不定兩人其實很相似?

  由這三天的經驗來看,實在不太像…但兩個人的確都很古怪,簡直無法埋沒在集團里成為組織的一員。

  「…」

  一定是那樣吧。

  要是那樣,這座島。。。

  這座名為鴉濡羽的小島所代表的意思是。。。。。

  玖渚再度開始敲打鍵盤。

  「我要去吃早餐,你呢?」

  「不吃!人家沒有食欲,因為發情期快到了。阿伊,你一個人去吃呗,連人家的份都一起吃呗。」

  「知道啦。」我說完,走向餐廳。

  赤音小姐在餐廳。

  于是乎,我陡然緊張起來。

  赤音小姐用不像日本人的優雅姿勢並起雙腿,獨自在餐廳圓桌用餐。不,她已經吃完了,現在正在享用餐后咖啡。

  「啊!您早!」

  用活潑開朗的聲音笑著向我打招呼的人,是在餐廳打掃的彩小姐。啊!不對,不是彩小姐,彩小姐不會活潑地向我打招呼,那種彩小姐並不是我的彩小姐。這麼說來…

  「早,光小姐。」

  我分析她是光小姐,便如此應道。似乎被我料中,光小姐笑咪咪地向我行了一個禮…

  千賀彩小姐,千賀光小姐。

  兩個人是姊妹,也是雙胞胎;其實應該是三胞胎,她們下面還有一個沉默寡言的妹妹叫明子。明子的視力似乎不太好,只有她戴著黑框眼鏡,因此很容易區別。但彩小姐跟光小姐從頭發長度到穿著打扮完全相同,與其說她們相似,應該說兩個人如出一轍。

  然而,相較于彩小姐,光小姐是一個爽朗而溫柔的好人,就連我這個原本不可能成為「客人」的跟班,都和他人一樣親切接待。

  「您要吃早餐吧?請稍待片刻。」

  光小姐說完,骨溜溜轉身奔回廚房。身材嬌小的人還真是靈活--我在心里胡思亂想。

  既然光小姐離開了,理所當然就變成我跟赤音小姐獨處。

  我大約猶豫了幾秒,最后在赤音小姐附近的椅子坐下。盡管想要出聲招呼,但赤音小姐似乎正在思考,用若有似無的聲音不知在喃喃咕咕些什麼,連看也不看我一眼,她好象沒有發現我的存在。我不禁豎起耳朵,想要聽清楚她究竟在說些什麼。

  「先手9六步兵…后手8四步兵…先手,相同步兵…后手8七步兵………先手8四飛車…后手2六步兵…先手3二銀將……后手9五步兵…先手4四角行…后手5九金將,后撤…先手2七桂馬…」

  完全不解其意。

  真不愧是屈指可數的「七愚人」…連嘀咕內容都如此與眾不同--我獨自在一旁感歎,但仔細一聽,好象是日本象棋的棋譜。

  原來如此…蒙眼棋嗎?

  而且還是自己跟自己下?這個人一大清早在做什麼?

  「后手2三步兵,升變。先手,認輸。」赤音小姐說完,瞥了我一眼。「啊啊…我還想是誰,原來是你啊,早。」

  「…您早。」

  「呵呵呵,你不覺得日本象棋很難嗎?因為棋子的活動范園比西洋棋廣…剛才我是后手,可說贏得相當辛苦。」

  「啥?」

  一個人下棋還有先后之分?或許赤音小姐就像海豚一樣,可以將腦部分成不同區塊。嗯~~如果是赤音小姐,的確是有可能。

  「你很懂日本象棋嗎?西洋棋也無妨。」

  「說不上很懂…」

  「是嗎?」

  「我不太會解讀他人的內心。」

  「是嗎?可能是吧,你看起來的確是那樣。」赤音小姐領首。「剛才從這扇窗戶看到你在走路,是早上散步嗎?」

  「是啊,森林浴。」

  「嗯,森林浴很不錯喔!森林浴很好!樹木散發的芬多精真有殺茵效果。」

  誰曉得啊!

  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休斯敦有一個叫「ER3系統」的研究中心。那里集合了全美國,不對,應該是全世界的金頭腦,涉獵范圍遍及所有研究、所有學問:從經濟學到歷史學、政治學、文化學、物理學、高級數學、生物化學、電子科學、機械工學,甚至是超心理學等等,世人稱該中心為學術盡頭。

  另外它也叫做「大統合全一學研究所」。

  那里是最喜愛學習、最熱衷研究的天才集合體,是求知欲超越食性睡三欲的非常人巢穴,徹頭徹尾的非營利組織,絕不出賣知識和研究結果。在某種意義上,可說是一個內向而封閉的機密組織。

  基本的規則只有四項---

  沒有自尊。

  沒有節操。

  沒有留戀。

  絕不示弱。

  在各種事情上不吝于相互支持,進行包羅萬象、雜七雜八的各類研究。即使世界將亡,也絕對不做無謂之事,即使宇宙將滅,也絕對不肯半途而廢。

  想要研究,總之想知道一切,無法忍受無知--ER3系統集合了這些目的和手段全然一致的人們,從一流大學教授、先驅研究者,乃至于外行學者,雜亂無章地齊集各種人。

  他們甚至被部分媒體揶揄是「讀書讀到腦子燒壞的宗教團體」,帶有一股異樣的威信。

  不過正因為如此,該組織也擁有豐碩的研究成果,諸如:達雷比歐非線性光學的釋疑、體積全像(Volumehologram)技術的提升、以知覺技術證明近年來只被認定是神秘學的皮膚視覺(dermo-opticalperception)等等,皆是ER3的研究成果;那並不是個人,而是團體的研究成果,但或許因為非營利組織的理由,ER3謝絕各種獎項與榮譽,如今仍舊默默無名,但在學界的評價絕對不低。設立迄今不滿一世紀的年輕研究所,可是網絡已然遍及全球。

  然后,該研究所里有一個名為「七愚人」的超越性存在。被尊稱為「最接近世界解答的七個人」,由揀選者所選出的七個人,正所謂「天才中的天才」。

  而其中一個人,正是這位園山赤音小姐。

  烏溜溜的秀發,姿態給予人一種宛若用長尺區分出來的知性印象。身材以女性而言屬于高挑,體型纖細苗條。全身上下充滿女性魅力的這個人,位居日本女性學者的最高地位。

  ER3系統在日本的知名度偏低,ER3本身的封閉性乃是其中一項原因,但最重要的理由是,那種雜七雜八,不加區別的研究理念並不符合日本的傳統。話雖如此,赤音小姐是以首位純日本人的身分,同時以二十歲之齡榮登ER3七愚人的偉大人物,照道理而言,即使是日本家喻戶曉的人物也不奇怪。

  然而,盡管她是純日本人,我為什麼會對她如此熟悉?說起來也沒什麼特別,我並非什麼了不起的萬事通,只不過跟ER3系統有一點因緣罷了。

  ER3系統似乎對事物考慮得很長遠,投注了相當心力來培育后進與次世代,設置稱為「ER計劃」的留學制度。我從國二開始的五年,曾經參與該計劃,自然也就知道「天上人」的七愚人--園山赤音。

  因此,發現赤音小姐也在這座島上的時候,我一反常態地大吃一驚。我並非那種無條件屈服于地位、身分、權威或才能的老實人,但仍舊緊張不已。就連現在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究竟應該對七愚人說些什麼呢。。。

  「對了。」在我沉默時,赤音小姐主動搭讪。

  「那個藍色的女生,玖渚。」

  「啊!是!」

  「真是沒話說。她昨晚幫我維修計算機,手腕相當高明呢。ER3也有工程師,不過像她那樣…有如機械般正確的手法,我還是首次見識,動作簡直就像執行例行公事般熟穩。這樣說或許有些失禮,但我一時間甚至懷疑她不是人類!也難怪伊梨亞小姐會對她如此迷戀。」

  「啊啊。。那丫頭做了那種事啊?她沒有打擾到你吧?」

  「呵呵呵。」赤音小姐一聽見我的台詞,突然意有所指地笑了。

  「你說話還真像『救護車』。」

  救護車?這種恭維真是承受不起。

  「…這…應該是監護人才對吧?」

  「咦?可是都是保護安全,所以意思一樣吧?」

  「救護車是車子。」

  「啊啊,那倒是。」赤音小姐領首。才能主要發揮在數理方面的赤音小姐,看來國文並非她的擅長科目。「無所謂啦!不過,她並沒有『打劫』我喔…」

  那還用說!

  「話說回來,她似乎是很難跟別人聊天的類型,是沒有在聽別人說話嗎…多虧了她,我的計算機一次升級了兩代。」

  「現在那樣已經算不錯了,以前根本沒辦法跟她聊天…自己愛說就說,不說就不說,就只有那樣,我可累得要死哪。」

  「喔?要說我個人的感想,倒是挺喜歡她那種率直的情感表現。」

  「嗯…這點實在難以苟同」

  「是嗎?」赤音小姐聳聳盾。

  「對了,昨晚聽玖渚說你參加過ER計劃?」

  「唉唷!」

  那個大嘴巴,竟然隨便出賣我,明明交待她要守密的唉,不過我也知道「守密」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早點告訴我就好了,也多個話題聊聊,總覺得浪費了兩天的時間呢。莫非你在跟我客氣?你可能誤會了,我並不是那麼偉大的人喔。」

  「不,不是那樣…總覺得難以啟齒。更何況我雖然參加計劃,那個…中途就退出了嘛…」

  計劃課程由十年構成,我在第六年,今年一月退出,返回日本與玖渚重聚。幸好在計劃第二年時已取得高中畢業資格,便直接以留學生身分考上京都的鹿鳴館大學。

  「還是很了不起啊,就算是半途『扭斷』…」

  「中斷。」

  「就算是半途中斷,ER計劃的申請考試也相當困難喔。了不起!你應該要以這段經歷為豪。」

  ER計劃的考試確實難若登天,而且招募事項還寫著「無任何好處,不保證未來出路,死時無人收屍,僅提供徹底滿足求知欲的環境」。即使如此,全世界的菁英考生仍前僕后繼地參加考試。光是考上ER計劃,或許的確是足以自豪的一件事。

  然而…盡管如此,我畢竟沒有完成所有課程。

  「一且半途中斷,就沒有任何意義。這個世界,結果就是一切。」

  「我倒認為一切才是結果,你該不會是抱持『天才是天才,就是天才,乃是天才』這種愚蠢想法的人吧?」

  赤音略帶嘲諷地說。

  「天才可不是玫瑰唷!日本不是很多嗎?那種認為努力本身就是驕傲的人。既然辛苦了那麼久,所以結果一點也不重要,或者認為努力本身就有價值。我覺得那也沒什麼不對,因為『努力過了』就是了不起的結果啊。我看不慣的是那些只會放馬后炮的家伙,說自己要是努力也做得到啦!自己做不到是因為沒努力啦!『我只是說我做得到,又沒說我要去做』,這世界還真是什麼人都有。」

  「我是因為做不到所以不去做。」

  「嗯~~呵呵呵,看來你的個性挺『玄虛』的嘛。」

  「你是指謙虛吧?」

  「對!就是那個意思。」

  赤音小姐揚起右嘴角一笑。她從口袋拿出煙盒,熟穩地向起一根煙,點上火。

  「咦…你會抽煙啊?真意外。」

  「你是討厭女性抽煙的人?」

  「不,不是針對女性,抽煙對健康不好。」

  「是健康對抽煙不好!」赤音斬釘截鐵地說完,緩緩地吐了一口煙。

  不愧是七愚人,連說的話都與眾不同…正當我為此感動時,赤音小姐羞澀地苦笑說:「我胡謅的,別放在心上,要是你認為我這個人不過爾爾就糟了。」

  「換個話題吧,我高中為止都待在日本喔。」

  「真的嗎?」

  我略感訝異,但仔細一想,倒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哪間高中?」

  「普通的縣立高中,也不是特別有名。當時參加女子空手道社,玩得很開心。盡管那時一點也不覺得,但如今回想起來,果然還是很愉快,真令人懷念呢…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年還流行這麼長的裙子。我的成績並不是很好,只擅長數學跟英文,因此投考美國的大學。結果家人強烈反對,我也與父母正面沖突,認為大人應該讓孩子多方『冶煉』,讓我在年輕時多吃點苦。」

  「是讓孩子多方歷練吧?」

  「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最后跟家人決裂,一個人去了美國,這對當時的我來說需要相當大的決心。」

  經過這番波折后成為七愚人嗎?真是出人意料的灰姑娘啊。

  「你是真的很喜歡數學吧?不知為何就有這種感覺。」

  「嗯…對呀,不討厭就是了。高中的時候呢,喜歡它只有單一解答,沒有不確定要素的特性,所以沉迷于數學,我以前很喜歡一清二楚的東西。但上了大學,參加ER3系統以后,才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跟日本象棋和西洋棋一樣,雖然結果只要『將軍』就好了,可是其間的過程卻是無限的,總覺得自己被人朦騙了呢。」

  「像是發現男朋友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這個比喻很妙,但並不全然正確。」赤音笑了。

  「但我也因此大為感動。微積分跟三次方程式,這種高中時認為出社會以后絕對派不上用場的東西,我跟你說喔,還真的有非用它不可的情況!原來日常生活也會用到階乘啊!對于這個事實,我真的非常感動。」

  「我了解。」我點點頭。

  這是真心話。

  「嗯!嗯!」赤音小姐滿足地微笑。

  「你數學也很強嗎?男性的數理一般應該比女性強,據說人腦的結構是如此。」

  「是嗎?」

  「統計結果是這樣。」

  「滿像性別歧視造成的結果?」

  而且所謂的統計結論,根本就不足為信。扔骰子連續一百次扔出六點,也不表示下一次就會是六點。聽我這麼一說,赤音小姐表示未必盡然。

  「扔出一百次六點的骰子,是只會出現六的骰子,那已經不是偶然或單純偏差所能解釋的真實偏差。男女的統計也是如此…呵呵呵,原來你是女權主義者啊。不,或者是在跟我客氣?不過很可惜,我並不是女權主義者,甚至聽見女權擴張或女性解放的論調都會感到胸口一股郁悶。

  你不覺得嗎?她們根本就是滿嘴胡說八道。現今社會的確是以男人為中心,但應該爭取的並非性別上的平等,而是對于能力的機會平等。

  由基因的差異來看,男女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生物,因此我園山赤音認為男女有其不同任務。當然大前提是任務和抱負不同,而小前提是若要加排序,應該以抱負為優先。

  啊!還有一個中前提,就是假使有能力完成自己的抱負。我認為她們不過是對于自己絕對做不到的事情,尋求一個可以達到的簡單理由吧。」

  「我想跟大環境也有問題…」

  「環境嗎?但是真的有過禁止女性撰寫小說、雕刻人像的時代嗎?從最近的傾向來看,我倒比較同情男性呢。這也是因為我的立場跟他們比較接近,我現在的工作都是男性的地盤嘛?一旦被他人介入,我想任誰都會生氣的。」

  「她們也只是想矯正錯誤吧?這就是先驅者的痛苦。」

  一邊暗忖自己為何必須替女性辯護,一邊試著反駁赤音小姐。

  「或許是吧。」赤音小姐點頭同意我的台詞。

  「雖然我不太了解,但也可以體會她們對男性的不滿情緒。不過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務,假如被誰擺架子,沒有人會感到舒服,生氣也很正常。我只希望她們別波及無辜,如果要我說真心話,希望她們可以去跟我無關的領域抗爭哪。

  無論如何,女性基本上就是一種無聊的生物,跟你們男性一樣。是啊…事實上,ER3的男性也比女性多。至于七愚人,其中五人都是男的呢。」

  「收獲遞增嗎?」

  「喔?」赤音小姐略顯吃驚。「我倒沒聽過這種日語…收獲遞增?那是什麼食物嗎?」

  「那是Beta影帶贏不了VHS的意思。」

  「啊啊,原來如此,就是指經濟學上出現的偏差嘛。是啊,想要將男性優勢的現狀導正相當困難…事實上,只要雙方停止互相嫉妒的行為,什麼問題都不會發生…區別與歧視原本就是一體兩面,但大家似乎都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種話由赤音小姐說來,總覺得特別有說服力,果然赤音小姐是歷盡艱辛的人吧。」

  「我從來沒有吃過苦。」

  赤音小姐直言。

  「只不過努力而已。」

  耐人尋味的台詞。

  我這時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開口提問。自從參加ER計劃,得知什麼七愚人不七愚人的存在以后,就一直很想問問熟悉內情的人。

  「那個,ER3系統里腦筋最好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就不吝在問誰是地球上最有智能的人,赤音小姐毫不猶豫地答道:「第二名是佛洛伊蘭?洛夫。」

  「第一名呢?」

  「喂!喂!傻小子,那還用說嗎?」

  唉唷。

  看著陷入沉默的我,赤音苦笑。

  「開玩笑的啦,開玩笑。是啊,認真回答這個問題的話…我個人最尊敬,換言之,就算是讓我一輩子,我也無法超越的最高存在,就是休萊特助理教授吧,他的確是至高無上。」

  「七愚人的頂點嗎…」

  完成難以言喻的成就,不但是前世紀最偉大,很可能也是本世紀最偉大、絕無僅有的才能。十歲以前就精通所有學問的獨一無二者,他被付予和總統同等級的豁免權,舉全國之力來保護其頭腦…

  如果赤音小姐對我來說等若神明,休萊特助理教授就像是宇宙本身。

  「他是女性的話,歷史會因此改變都不誇張吧…」赤音小姐不知為何望著遠方說。簡直就像向往的眼神。

  「久等了!」

  光小姐在絕妙的時機推著餐車出現,餐車上放著我的早餐。她熟練地將食物排列在我面前,最后在兩側擺上刀叉。「那麼,請慢用。」光小姐嫣然一笑,優雅地一鞠躬后,再度離開,她應該還有許多工作要忙吧。

  九個可樂餅、高霞、魚湯、沙拉、潛艇堡,還有咖啡。赤音小姐看著我的餐點,低語道:「佐代野小姐真厲害哪。」

  佐代野彌生小姐。

  她是管理宅第廚房的廚師,但並不是女僕。對,她也是被邀請到這座島上的天才之一,已經在此客居年余,目前是島上資歷最深的客人,聽說也有不少天才是為了她的料理才應邀來訪。

  登錄的專門是西餐,但無論中餐或日本料理都一把罩,據說是美食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絕頂廚師。藝術或學界也就算了,我對美食界實在一無所知,來此之前完全沒聽過彌生小姐的大名。不過現在不但每天三餐,連零嘴都能品嘗到她的料理,也終于理解她的過人之處。

  取名彌生的人,一般都是強勢的大姊姊,要不然就是嬌小的活潑女生,但彌生並不屬于其中任何一類,是個正直爽朗的短發女性。待人有禮,被尊稱天才也不因此驕傲怠慢,或許是除了我以外,這座島上唯一的正常人。就我喜歡的女生類型而言,她是這座島上的第二名;順道一提,第一名是彩小姐,嗯!這只是戲言。

  據說彌生小姐擁有任何料理都可以做得比別人好吃的技術,不過,那究竟是什麼技術呢?盡管我很想知道,但還沒有問過她,她幾乎整天都窩在廚房(這也可以稱為自閉嗎?)因此交談的機會並不多。

  仔細一看,赤音小姐饞誕欲滴地盯著可樂餅。我仍然不發一語,她便將視線轉移到我身上,眼光與剛才不同,宛如狩獵中的肉食獸。

  「人類本來只能區別到七為止的數字,你應該聽過吧?」

  「聽過一些。」

  八以上的數字,本來都被當作「大量」的極大數。ER3的愚人之所以限定七人,我參加計劃時也曾聽聞是出于這個原因。

  「嗯!所以單純地、冷靜地思考,即使九個可樂餅變成八個,你也應該不會有什麼感覺。」

  「所以?」

  「真是木頭男耶。。。難為你還能跟玖渚交往。」

  「我們也不是那種關系。」

  「別轉移話題!看來你就是想要我這個七愚人向你低頭,好吧。佐代野小姐的可樂餅很好吃,給我一個!嗯?這樣滿足了嗎?」

  「…」

  我默默把盤子推向她。

  赤音小姐一個接一個地大快朵頤,一轉眼可樂餅全被她掃光,看來「一個」其實是「一盤」的意思。

  「…」

  唉,反正我早上吃得也不多,也罷。雖然答應玖渚連她的份一起吃,可是,把這種事委托給別人的丫頭也有問題吧。

  拋開煩惱,我拿起三明治,也吃了沙拉。盡管這種感想很平淡,不過真的很好吃。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這種餐點(而且還是兔費的),天才們會絡繹不絕地到這座島也是其來有自,搞不好眼前的赤音小姐正是其中之一…

  「對了,剛才被你巧妙地轉移話題。」赤音小姐用紙巾擦嘴,開始鬼扯蛋。「假如不是『那種關系』,你跟玖渚是什麼關系?普通朋友不會一起來這種荒島吧?而且你應該也要上學。」

  的確,因為到這座島,除了開學典禮以外都沒有去學校。順道一提,開學典禮也請假,換句話說,嗯…就是這麼一回事。

  「參加計劃以前就認識那丫頭,所以大約是五年前。」

  「嗯…結果回國一看,她卻成了網際恐怖份子?真是心酸的故事。」

  的確如此。

  雖然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有征兆了。

  然而,那些事情姑且不論,留學五年回來見到的玖渚友,竟然跟五年前完全一樣,老實說嚇了我一跳。她就跟十三歲的時候一模一樣,換作其它人也要嚇一跳吧。

  不過,那也只限于外表,性格方面已經變得比較像人類了。

  我跟玖渚的關系。

  如果被人當面逼間,的確是難以回答的問題。

  那丫頭需要我,這我是知道的。然而,那也不是非我不可。關于這方面的原因,要詳細說明並不容易,因為必須談及玖渚的秘密,而那並不是我所樂見的。

  「嗯。」赤音小姐點頭。

  「盡管跟玖渚談得不多。。。不過她要過正常生活,或許是缺陷多了點。嗯…缺陷…這種說法不太好嗎?她本身並不差,只是集中力似乎太過偏頗,讓我想起熟識的學者症候群小孩。」

  學者--源自法語savant,意指有智能的人。我知道以前的玖渚就是被別人用那個詞匯稱呼,因此我對這個字可說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所以她的確需要監護人,一個像你這樣的朋友,我也必須同意你有隨侍在側的理由。但是另一方面,對你而言又是如何?」

  我無言以對。

  赤音小姐續道:「你們的關系很接近共存吧。」

  「共存…嗎?」

  「你沒聽過嗎?」赤音小姐脖子一歪。

  「那是人際關系里的一種中毒症狀。例如酒精中毒患者,他需要有監護人陪伴,而那個監護人就得犧牲自己照顧他,但如果犧牲超過某一限度,就可以判斷為共存症狀;換言之,就是耽溺于奉獻的狀態。男女在戀愛時,也經常會出現輕微的共存症狀哪。不用說,這種狀態當然不太好,會相互拖垮對方。我也不是說你們一定是這樣,但或許小心一點比較好。」

  「啊啊。」

  「繼續維持失敗的人際關系,沒有比這更無聊的事了。可是即使把這些事納入考慮,玖渚的才能依然令人贊佩不已呢。ER3也有使用她…是他『們』吧?他們制作的程序呢…真想不到會在這里遇上本人。」

  「赤音小姐為什麼會來這座島?」

  七愚人照理應該很忙碌。對于我的疑問,赤音小姐沉默數秒后回答:「沒有特別的理由。」這冷淡的說法不禁讓人有點在意。

  「這些不重要。雖然你說沒有很懂,但至少知道日本象棋跟西洋棋的規則吧?要不要一邊暢談ER3的回憶,一邊來一局呢?」

  「啊啊…」

  跟七愚人對奕厮殺。真讓人有些心癢難搔。

  「不過,蒙眼棋可不行,我的記憶力不好是公認的。」那是我也很厭惡的名聲。

  「可以換個地方的話,一定奉陪到底。」

  「我房間有棋盤,是回日本買的第一件東西。對了,上午還有一點工作,下午如何?」

  「好…啊啊啊,不行,已經有約了…」

  「有約?跟玖渚嗎?那就沒轍了…」

  「不,是跟佳奈美小姐。」

  刹時之間…赤音小姐的表情變得非常駭人。

  糟了!忘記了。抵達島上的一開始,光小姐就告訴我,赤音小姐跟佳奈美小姐是水火不容的關系,我公認的記憶力早就忘得一干二淨。

  「嗯,看我倆有點淵源才給你忠告,別跟那種低俗職業的人來往!只有傻瓜才會為自貶身價而欣喜。」

  「…赤音小姐,真的很討厭佳奈美小姐啊…」

  「不!不是,對她本身並無個人好惡,但畫家這東西是最低賤的人種。晬!真是的!」赤音說完,突然猛力拍桌。「沒有任何事比畫畫更令我厭惡了,畫家是世界上最惡劣的人種,跟他們相比,小偷跟強奸魔簡直就像耶稣基督。不過是拿只筆在那里塗個顏色,就自以為了不起。塗塗紅,塗塗綠,算什麼偉大的工作?哈!那種事白癡都會嘛!」

  拍案叫罵的赤音小姐簡直像變了一個人,驚人的變化甚至讓我懷疑她莫非曾被畫家搶奪研究材料?

  「啊啊,抱歉。」赤音小姐似乎發現我的愕然,終于恢復神志。

  「失言了,不過也沒打算收回。嗯,聽別人的壞話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吧?我去冷靜冷靜。」

  赤音小姐快速說完,擅自喝光我的咖啡,一溜煙地逃離餐廳。她好象認為那種失去理性的激昂是一種失態,即使如此仍不願收回評論,真不愧是七愚人。。。。。。

  「…唉。」

  剩下一個人以后,我松了一口氣。

  真是的!有夠緊張。我原本就不善于跟他人聊天,況且對象還是ER3的七愚人之一…園山赤音,要我放輕松也是強人所難。

  唔,最后雖然以失敗收場,不過對答應該比想象來得自然,總之結果尚可接受。

  停留期間還有四天,說不定還可以跟赤音小姐下下棋,屆時再拜托她多讓我飛車、角行、銀將和金將六子吧。

  我又松了一口氣,可是,現在似乎還不是輕松的時候。吃完早餐,心想差不多該回玖渚的房間時,呵欠連連的真姬小姐出現了。盡管是來這座島上渡假,仍然穿著正式的外出服,扎著一束馬尾。

  「啪!啪啪呀啪呀啪呀啪呀啪呀…啪…,啪啪呀啪呀啪~~?」口里哼著朝氣蓬勃的旋律,走到我隔壁的椅子坐下。

  「早安。」

  「…你好。」

  「不行。。。早上的招呼是早安喲。哎呀,是我起晚了嗎?你六點多就起床了嘛。。。真厲害,我血壓超低,實在是、實在是爬不起來啊~~~」

  真姬說著,又打了一個大呵欠。我敷衍了事地點頭應道:「啊啊。」為何知道我的起床時間?這種問題對這個人毫無意義。

  我又開始緊張起來,不過原因跟赤音小姐獨處時不同。

  姬菜真姬小姐。

  當然,她並不是來這座島沖浪。既然會在這里,就有待在這里的理由。

  真姬小姐的職業是占卜師。正如佳奈美小姐是繪畫天才,赤音小姐是學問天才,真姬小姐被稱為天才占卜師。

  「…天才嗎……」

  言歸正傳,我對真姬小姐很棘手。

  因為初次見面的第一印象很差。

  「占卜師嗎?我還是第一次遇上。如何?我的運勢怎麼樣?」

  並非真的想知道自己的運勢,只是就禮貌上來說,我當時判斷應該對占卜師說這種話,因為大家都希望話題往自己擅長的方向進行吧。連丘吉爾都說「我想發表自己知道的事,可是別人卻一直問我不知道的事」因為不想變成那種別人,所以才說了那句話。

  雖然只是借口。。。。。。

  真姬小姐聽完,抿嘴一笑說:「那告訴我,你的生日、血型和喜歡的電影演員。」

  我心想生日跟血型也就算了,可是電影演員跟運勢有什麼關系?不過仍舊回答她的問題。因為我根本不記得自己的血型,也幾乎不認識電影演員,所以這兩項干脆隨口瞎編。

  閉著眼睛聽完,真姬小姐便說:「我知道了,那!這個。」從口袋取出紙片遞給我,然后自顧自地離開了。

  我尋思莫非是什麼神簽,打開紙片一看,上頭用明朝體字型記載著我的生日和剛才胡謅的血型與演員名字。

  「戲法嗎?」

  我之后立刻去問玖渚。「我想可能是老掉牙的手法,例如預先在口袋里放了寫好各種隨機數值的紙片。」

  「唔~~~」但玖渚搖頭否定我的想法。

  「不可能呦,撲克牌那種魔術還說得過去,這種的數值太多了。而且事前調查也行不通。血型跟演員兩項,阿伊…你不是說謊了嗎?她不可能連你要扯什麼謊都猜得到吧?」

  接下來,玖渚幫我舉行一場關于姬菜真姬的個別講座。原來是我自己才疏學淺沒常識,真姬小姐似乎是一位頗富盛名的占卜師。並不是雜志星座運勢那種放諸四海皆准、用來自我安慰的占卜…而是專門幫著名政治家或企業服務的大師,與其說是占卜師,她的行為更接近正統的宗教家,飄飄然、低調地發揮才能。

  天才占卜師--姬菜真姬。

  「她也被稱為神論師呢。」玖渚饒富深意地說。

  那句標語是這樣的---知過去,通未來,明人事,曉世界,無所不知的能力者。

  「能力者是什麼?」

  「超能力者呀。」玖渚立即回答。「extrasensorypercepion的能力者。」

  「…啥?」

  「ESP。超能力分為ESP跟PK兩種,呃~~~真姬的能力就是屬于ESP,記得是retrocognition,precognition和telepathy吧。翻成日語的話,retrocognition是回知過去,precognition是預知未來,telepathy是他心通。」

  「且慢!我都搞混了。照這麼說來小友,真姬小姐不是占卜師嗎?」

  「占卜師是職業嗎?善用自我能力的職業,如此而己咯。跑得快不叫職業吧?但田徑選手就是職業啦。雙手靈巧也不叫職業呀,可是,技術人員就是職業呦。超能力是能力,占卜是行動,占卜師則是職業。」

  「啊…啊…」我恍然大悟地點頭。「總而言之,真姬小姐~~~」

  「對!她預先解讀阿伊的想法,甚至包括你會問她那個問題哩。」玖渚嬌笑道。

  「…超能力啊。」

  我斜眼偷戲真姬小姐,用她聽不見的聲音低語。玖渚那時的說明,確實有一部分說服了我,然而…

  此刻,看她一副傻乎乎的愛困模樣,實在難以信服。這種瞌睡的姿態,橫看豎看都只像低血壓的怪姊姊。

  「我是占卜師這件事,你好象很不滿呀」

  真姬小姐突然轉頭向我說話。初次見面后,這個人不知為何就猛找我的碴。

  「假使我捧著水晶球到處走,或者披著黑斗蓬的話,就比較好嗎?如果我用不吉的措詞,或者暧昧不清的話語宣告你將慘遭劇變,那你就可以接受嗎?原來你是以貌取人的那種人啊」

  「我沒有…那樣想。」

  「應該是,我早就知道…」真姬小姐搖頭晃腦地說:「不過,那也無所謂,你的想法無關緊要。」

  「無關緊要?」

  「嗯,無關緊要的日本代表!」

  換句話說,我是日本第一的無關緊要男?

  似乎被批評得體無完膚。

  「不過,基于善意給你一個忠告吧。你對我的印象是大錯特錯,不僅如此,你對島上所有人的印象更是錯到極點,這也包括玖渚呦。話說回來,你在面對他人時,好象會故意扭曲自己的價值觀。。。

  我同意那種生活比較輕松,但不算是聰明的生存方法。你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的,小心一點比較好喔。」

  真姬一口氣說完,又像小貓一樣打起呵欠。我這兩天一遇上她,就要聆聽這種刺耳的言論,而且她每每正中要害,彷佛真的有他心通,真姬小姐講的就是真相。

  老實招供吧…我覺得這個人很可怕。

  「可怕是礙到你啦…」

  真姬小姐喃喃咕咕,可能是想拿早餐吧,她朝廚房走去。

  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千萬良機,離開餐廳,折回玖渚的房間。一如預料,玖渚依然埋首于工作站。盡管我覺得沒必要跑到別人家搞自閉,但這正是所謂的個人價值觀吧。

  玖渚回過頭來。

  「喔!阿伊,你回來啦。怎麼了?遇到誰了?」

  「幾乎所有人都遇上啦,今天還沒見到的,我想想…明子小姐跟伊梨亞小姐吧?啊啊,對了,彌生小姐也沒見到。」

  因為吃過料理,總覺得好象見到人了。

  「唔~~那就臻于滿分咯。」

  「什麼跟什麼?」

  「中午以前拜見鴉濡羽島總成員大賽,滿分!」

  念起來還真拗口。不過呢,也罷。

  現在,這座島上有十二個人:「畫家」伊吹佳奈美小姐、「七愚人」園山赤音小姐、「廚師」佐代野彌生小姐、「占卜師」姬菜真姬小姐和「工程師」玖渚友,再加上跟班的逆木深夜先生和我。

  至于島上原本的居民,首先是島主和宅第主人赤神伊梨亞小姐,女僕領班班田玲小姐,三名萬能女僕。。。千賀彩小姐、千賀光小姐與千賀明子小姐;共計十二人。

  一般房子要是住了這麼多人,早已處于飽和狀態,但這幢過于寬敞的宅第里還有許多、許多、許多、許多空間。

  思及至此,我忽然想起…

  「對了!小友,你原本預定在這座島待到何時?」

  「還有四天呀,因為預定是一個星期。」

  「我從深夜先生那里聽來的。」

  我把深夜先生今天早上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玖渚,伊梨亞小姐看上的全能者…即將來此的傳聞,但玖渚好象沒有什麼興趣,「唔~~」了一聲,根本就是左耳進右耳出。

  「無所謂吧?情報太模稜兩可,沒辦法判斷,但人家也不覺得有見面的必要呗。人家來這里又不是為了看別的天才,我對那種事沒興趣呗。」

  「或許吧…對了,之前就很想問,你為什麼要來這里?既然說對那種事沒興趣,那就是對其它事有興趣才來的咯?」

  最討厭出門的玖渚之所以答應這種旅行邀約,我實在不知道理由為何。

  玖渚側頭想了一會兒,「哎~~~不知不覺呗。」還我一個莫名其妙的答案。

  「這種程度的行動不需要理由,難道阿伊是那種凡事都要理由才能安心的人嗎?」

  我聳聳肩。怎麼可能?

  「只要可以上網,到哪不都一樣?不過金窩銀窩終究不如自己的狗窩呢~~~」

  明明還在別人家做客,玖渚竟然蹦出那種台詞。

  算了,反正她就是這麼隨心所欲。這既不是我該在意的事,也不是非得在意不可的事。我躺在純白色的地毯上,抬頭看著天花板的枝型吊燈。啧…這幅光景還真有夠超現實,不過,要是反過來問我什麼叫做現實的光景,我也是答不上來。

  玖渚看著我的模樣說:「阿伊,莫非你很無聊?」

  「我是覺得人生很無聊啦。」

  「那樣難看死了耶。」

  唉唷!一刀刺中心髒。

  「沒事做的話,要不要看看書?阿伊,人家也有帶幾本書來呦。」

  「書啊。。有哪些?」

  「嗯~~英日字典、六法全書跟情報知識事典。」

  「那種東西拜托你也帶個光盤版嘛…」

  基本上,有誰會把那種書當作休閒啊?

  啊啊,眼前就有一位。。。。。。

  一半傻眼,一半死心,我翻了一個身。

  「咦?阿伊,你手表壞了喔。」

  「嗯?」

  玖渚一說,我看著自己的手表。是了,這麼說來,我是想拜托玖渚幫我修理手表,可是早上遇見一大堆人,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淨。

  「借一下呗,人家幫你修。」

  「啊啊,可能只是沒電了。」

  「唔~~人家看看。」玖渚將手表對著陽光。「不對,好象不是耶。你有沒有撞到哪里?不過應該很快就可以修好。可是現在手表也落伍了,因為只要一只手機就全部搞定。咦?這麼說來,阿伊你的手機呢?」

  「放在家里。」

  「要隨手帶著呀,是『手』機耶。」

  「弄掉了怎麼辦?」

  「嗯,話是沒錯啦」

  「何況帶到這種荒島也收不到訊號吧?能夠通話的也只有你的電話。」

  玖渚目前使用的手機,是可以利用通訊衛星打到全球各地的高檔貨,不論是滄海孤島或是其它地方,收不到訊號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在那台電話身上,因此它的價格也不便宜。對于自閉在家的人來說實在是暴殄天物,然而我早就懶得提醒玖渚不要浪費錢。

  「嗯,或許吧,而且落伍也不是什麼壞事。」

  玖渚眯起大眼睛,然后把我的手表擺在架子旁邊。

  就在此時,敲門聲響起。玖渚全無反應,我只好應了一聲去開門,訪客是拿著掃除用具的光小姐。

  「打擾了,我是來打掃房間的。」

  「辛苦了。」

  我將光小姐帶進室內。

  「呀呼!小光,哈咯!」

  玖渚笑逐顏開地迎接光小姐,光小姐也笑著響應,這兩個人不知為何非常投契,感情好得很。很少有人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跟玖渚熟絡,我對此也略感意外。

  「你在做什麼,友小姐?」

  「現在啊,我在做游戲軟件唷。可以將文章轉換成音樂的應用程序,想當作紀念品送給伊梨亞小姐哩~~~」

  「搞不太懂的游戲,那是什麼?」

  「呃,那就說明一下吧?那個,人家想想,喂!阿伊,你看過最長的小說是什麼呢?」

  「《源氏物語》跟《唐吉诃德》看一半就放棄了…所以應該是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吧,那個真的很長。」

  「嗯,假設先把那本書全部輸進計算機,可以用掃瞄器掃瞄,自己輸入也無所謂。接著呀,就像把『A』當作『Do』,『B』當作『Re』,『C』當作『Mi』,將數字訊號轉換成模擬訊號,這樣樂曲《戰爭與和平》就大功告成了。那本書的分量嘛,應該一個小時就夠了吧?實際情況當然比較復雜,轉換編碼啦!交談(session)啦!整體不協調也不行。總而言之,就是將小說音樂化呦,很好玩吧?」

  「嗯…先不管好不好玩,倒是挺特別的。你用什麼程序語言?VB?C?」

  「機械語言。」

  竟然是超低階的程序語言。沒想到今時今日還有人使用。

  「那不就等于跟計算機講哥兒們話嗎?」

  「嘿!嘿!嘿!」玖渚顯得有些洋洋得意。

  光小姐看來比我更不懂計算機,只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贊歎。「真了不起啊~」

  「嗯~~可是小友,那個軟件有什麼好玩?我實在搞不懂。」

  「制作時很好玩呀。」

  很明確的理由,她都說得如此坦白,我也無從抱怨。

  光小姐興致盎然地聽著玖渚說話,「啊!對了。」忽地想起什麼似的轉向我。

  「等一下方便去打掃您的房間嗎?倉庫…剛才去過您的房間,但是您剛好不在。」

  「沒關系。」

  雖然我不知道她想打掃那個房間的哪個地方。

  「謝謝。」光小姐向我道了謝,便開始打掃室內。清潔工作大致結束后,光小姐「呼」地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對不起…我有一點疲倦。」

  「要休息一下嗎?」

  「不,沒關系,而且玲小姐會生氣…玲小姐很嚴厲呢,我被罵了好幾次。沒關系!我很健康,也只有健康這一項優點,所以沒關系的。讓兩位擔心了,不好意思,那我就此告辭。」

  光小姐堅強說完,便走出房間。

  「唉。」我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光小姐好象也挺辛苦哪。也許是我想象力太豐富,可是看她那副模樣,就像獨自背負著所有的苦楚。」

  「就像看見另一個自己?」

  「也不是那個意思,或許有一點同情吧。」

  而且光小姐似乎不太幸福。

  玲小姐和彩小姐彷佛早已將那些視為「工作」,但光小姐在那方面似乎仍無法妥善處理,是人生這個電路中沒有嵌入工作嗎?總覺得好象有什麼隱情。

  至于另一位女僕--明子小姐,因為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所以不予置評。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苦楚喔,阿伊。」

  玖渚一副很了解似的說道。

  「大家都在吃苦,即使沒有,也在努力,不論是光、阿伊尊敬的小直或者赤音都一樣呦。不用吃苦、沒有努力就能生存的人,大概也只有人家而已。」

  吃過中餐,我依約前往佳奈美小姐的畫室。玖渚仍然表示,「沒有食欲。」中午過后又鑽入被窩,那個年輕工程師是慢性睡眠不足。

  「晚餐要叫人家起床喔~~也得去見見伊梨亞。」

  如此這般。

  我敲敲畫室的門,等對方響應后,拉開門把。地面是木板材質,沒有鋪地毯,雖然讓人聯想到小學的美術教室,不過當然沒有排列坑坑洞洞的桌子,也沒有膺品似的石膏像,更沒有那麼寬敝。單就面積來說,這間畫室大約是玖渚那間的一半大吧?

  「歡迎,那麼,在那張椅子坐好。」

  佳奈美小姐用略微冷峻的視線看著我的方向,沉默片刻后,如此指示。深夜先生看來是待在自己的房間,畫室里只有佳奈美小姐。我穿過擺滿畫材和油漆等東西的牆邊櫃,依照指示坐在椅子上。與佳奈美小姐呈正面相對。

  「請多指教,佳奈美小姐。」

  不過,她長得還真漂亮。

  金發碧眼,就像舊電影里登場的深閣大小姐,同時兼具知性美,再加上繪畫才能,老天還真是不公平啊。

  「…」

  不,或許也不盡然?

  佳奈美小姐不良于行,直到數年前為止也雙目失明。四肢健全的我竟然還有所不滿,或許才是傲慢自大的呆子吧。話雖如此,佳奈美小姐本人並未將這些視為不利條件或殘障。

  「上帝是公平的。要是連我都四肢健全,對健全者反而是一種不公平吧。」

  「腳只是裝飾品。」

  「視力恢復以后,我的世界也沒有任何改變。社會跟我想的一樣,自然淘汰和命運其實都沒什麼品味。」

  ~~~以上節錄自伊吹佳奈美的畫冊評論。

  佳奈美小姐跟我一樣,坐在圓木制的椅子,因為穿著小禮服,似乎坐得不太舒服…

  我陡然發現!

  「佳奈美小姐,呃。。你要穿著那件衣服畫嗎?」

  「你是在質疑我的服裝品味?」

  佳奈美小姐的神色變得有些駭人,她並非在說笑,好象真的很不高興。我慌張解釋道:「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你的衣服弄髒。」

  「我畫畫的時候,不會特意去換衣服,衣服至今未曾被畫具弄髒,請不要把我當白癡。」

  「啊啊…是嗎?」

  就像書法家那樣嗎?的確衣服被畫具弄髒是外行人的行徑,佳奈美小姐已是世界一流的畫家,我竟在關公面前耍大刀,實在太不知好歹了。

  我聳聳肩。

  「可是,真的要畫我嗎?」

  「你是什麼意思?佳奈美小姐依然用駭人的表情反問。嗯…她的心情好象不太好,不,此人的內定值就是這種感覺吧?」

  「呃,怎麼說才好,這樣會不會拖累你的畫家身價?」

  就好比玖渚友,她在工程師方面的技術,在任何世界都可算是出類拔萃。可是,那丫頭卻只把那種技術用于玩樂,因此很少有人承認她是偉大的天才。

  「權威只是一種結果呀,做不到跟不去做是一樣的呦。」

  據她本人所言,似乎是那麼一回事。

  對畫家來說,我想也是一樣。用玩樂的心情,隨便畫隨便的題材,這種畫家豈不是很難讓別人肯定他的價值嗎?

  然而,佳奈美小姐否定了我的想法。

  「我不是才要你別把我當白癡嗎?你的腦袋瓜里真的有裝腦漿?本小姐才不會挑題材,我跟你說啊…人蠢只要閉上嘴巴就不會被捉包,你還是少開口為妙吧?」

  她一副鄙夷的態度,連我都跟著意興闌珊。

  「我啊…就是最看不慣那種事,一想到就惡心。沒有好題材所以畫不出來啦!模特兒不好啦!環境不對啦!那種題材不適合自己啦!不光只有畫家,什麼這不是我想做的事啦!老師,我找不到想做的事啦!淨說些自我中心的廢話,你周圍應該也有這種家伙吧?」

  「啊啊,有啊。」

  就是我。

  「真是的!」佳奈美小姐盛怒不已。

  「想做的事啦!不想做的事啦…不先反省自己的無能,我最討厭那種家伙了,真覺得他們不該死皮賴臉地活著。縱然不至于叫他們去死,但希望他們別活得那麼丟人,去做點有意義的事,別在那里哭爹叫娘的。我告訴你,再平凡的男人,甚而是昆蟲內髒,我都有辦法畫成藝術!」

  盡管外貌清秀,自尊卻相當高。別說是她自己,甚至也不容許別人妥協,她應該是那種嚴格的人。

  雖然跟昆蟲內髒相提並論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既然昆蟲內髒都可以畫,當然沒道理不能畫我吧。再客氣下去反而顯得失禮,對這個人客氣也只是吃力不討好,我于是選擇沉默。

  仔細一看,佳奈美小姐背后有一塊畫布。那是一幅鉛筆畫,用仰角描繪一株櫻花樹,是今天早上她和深夜先生一起看的那顆樹。

  猶如黑白照片般細膩的畫,畫素應該一千萬左右吧?不不不…無聊透頂!對于這麼細膩的畫,根本不需要那種比喻方式。

  「那個。」我指著畫布。「是什麼時候畫的?」

  「上午,你有何不滿?」

  佳奈美小姐賞櫻是在早晨,換言之,就是距今五個小時以前的事。短短五個小時,就可以畫出如此細膩的畫嗎?要完成如此一幅畫,總覺得再快也得花上一個星期。因此,我很自然地對佳奈美小姐露出懷疑的視線,佳奈美小姐不可一世地嗤笑。

  「一個星期可以完成的工作花費三、四個月,那是白癡的行為,倘若不是白癡,必定是懶骨頭。我兩者皆非,因此三個小時能夠完成的事情,不會花更多的時間。」

  唉唷喂呀。

  懶骨頭最佳代表的本人聽來格外刺耳,全身劇痛不已,也很希望玖渚那丫頭來聽聽這句台詞。

  「喂?你應該也是這麼想吧?」

  佳奈美小姐用不懷好意的語氣征詢我的同意,總覺得像是被人當面悔辱,而且,那應該不是單純的錯覺吧。

  「咦?沒有,呃、對…哎呀哎呀,不過你畫得真好。」

  「嗯,是啊。」

  彷佛早已聽膩那種平凡的贊美,佳奈美小姐興致索然地應道。不,確實是太過庸俗的評論。什麼畫得真好?講了等于沒講!連五歲小孩都會,我是白癡嗎?

  「那個,佳奈美小姐是畫工筆畫嗎?」

  「什麼都畫啊,你不曉得嗎?」

  是啊,又失言了。我面對的乃是拒絕任何風格、屏棄所有流派的女流畫家---伊吹佳奈美小姐。不論是工筆畫、抽象畫或其它畫,她不畫或者不會畫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佳奈美小姐眯起單眼說道:「一直拘泥于單一風格這種蠢事我是不干的,我不是說不要拘泥于自我風格,但是過于拘泥也很奇怪,根本就是瘋了。其它事情姑且不論,至少繪畫方面我要隨心所欲地畫。」

  「或許是吧。」

  因為難以反駁或贊同,我只好敷衍地點點頭。不知是否看穿我的詞窮,佳奈美小姐嗤地一聲讪笑。

  「喂!你啊。。。有看過我的畫嗎?」

  「是看過幾次畫冊,但是不夠用功,今天第一次現場觀摩。」

  「喔…那你覺得如何?我是說這幅櫻花,而不是畫冊。」

  我對佳奈美小姐的問題略感意外,因為我以為被稱為天才的人種,並不會在意他人的評價。以七愚人園山赤音小姐為首的ER3成員,包括參加計劃的那些討厭鬼,不論是名聲或虛榮,他們壓根兒不在意別人對他們的評價。

  「自己的價值自己最清楚,腦袋不靈光的家伙給的評價,我才不希罕咧!」那群家伙異口同聲地如此宣稱,也因此引起我的反感。

  「這個嘛…」我不知所措地回答:「是啊…我覺得很漂亮。」

  「嗯…很漂亮嗎?」佳奈美小姐重復我的話。「你不需要討好我喔?我也不會因此生氣。」

  「不…我也沒有那種鑒賞或批評的眼光…就是覺得很漂亮。」

  「喔…漂亮啊…」

  佳奈美小姐不勝惋惜地看著畫布。

  接著用細若蚊納的聲量喃喃自語:「漂亮!漂亮、漂亮、漂亮!那種形容詞啊…並不是對藝術的贊美哪…」

  「咦?」

  「這幅畫還是不行嗎…真可惜…真不想這麼做…白白糟蹋了啊…」

  「唉~~~」佳奈美小姐一聲長歎,微微彎身拿起那張畫布。

  咻地一聲舉起…摔向木板地。

  樹木破裂的聲音響起。

  地板當然沒有裂開。

  「等……你、在做什麼?」

  「如你所見,銷毀失敗作品啊…為何我非得做這種事不可呢…」

  那應該是我的台詞吧?

  「啊…」佳奈美小姐惋惜不已地垂首俯視粉碎的畫布,接著又怅然若失地頻頻歎息「啧…以后應該可以值個兩千萬吧…」

  「兩千萬?」

  「兩千萬美金。」

  單位是…

  「當然,那是好幾十年以后的事。」

  「…藝術家有時真是亂七八糟…」

  況且也沒有必要在我的面前做吧?一想到我的無心之言,竟導致這種結果,不免要湧起一股討厭的罪惡感。

  「你不需要感到罪惡,這是我的責任,我不是那種把責任推給旁人的胡塗蟲。」

  「我畢竟是外行人,何必因為外行人的意見,就把自己的心血…」

  「挑選鑒賞者的作品,我不會稱之為藝術。」佳奈美小姐嚴詞厲色地說。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嗎?

  聽見那句話,我終于理解了。

  盡管言語跟態度都充滿惡意,但這個人確實打從骨子里是藝術家。

  「可是,明明就像照片一樣逼真」

  「那個也不是褒獎。我跟你說…假如『像什麼什麼一樣』是你贊美別人時的口頭禅,最好快點把它戒掉,因為那是最高級的污辱。但是,如果你的腦漿只夠理解限制在風格框框里的東西,那也沒辦法了。」佳奈美小姐轉向我。

  「嗯,像照片一樣的那種說法倒也可以理解,因為照片原本就是由圖畫創造的。」

  「是嗎?」

  「是啊,你不曉得嗎?」佳奈美小姐揚起一邊眉毛。

  「你不曉得嗎?」似乎是佳奈美小姐的口頭禅。

  「發明銀版攝影(daguerreotype)的人其實是畫家,而透視法(perspective)的研究據說也跟相機發明有關,雖然這些是深夜告訴我的。你知道照明暗盒(cameraobscura)吧?」

  那我當然知道。

  換言之就是暗箱…在黑暗房間的牆壁上鑽一個洞,室外景色就會映照在對面牆壁的現象。那是很老舊的技術,公元前由亞里斯多德所提出,據說也是照相機的起源。

  「那是為了正確復制外界所發展的技術之一。因為透視畫法的基本概念就是『將所見事物如實畫出』,這是法國畫家庫爾貝(GustaveCourbet)說的…他另外也主張『我沒看過天使,所以不畫天使』這種現實主義,不過這跟我的哲學相反。小孩子畫畫不是沒有遠近,全部擠在前面嗎?物體的尺寸也是亂七八糟,或者把人畫得跟房子一樣大,或者把最重要的東西畫得最大。總之,不是看起來如何,而是將自己的感覺直接表現在畫布上。如果繪畫是一種自我表現的手段,那小孩子的手法就是正確的。這麼想的話,『像照片一樣』就稱不上是好作品了。」

  「啊~~~~」

  言話間開始夾雜專門用語,我變得不知該如何響應。而且佳奈美小姐從剛才就只顧著說話,甚至沒有准備繪畫道具,究竟何時才要開始畫呢?

  「就連照片也不能算是完全復制真實…只要修正得宜,輕易就能欺騙欣賞者。。。。在可以恣意妄為的意義上,照片跟圖畫其實沒有什麼差別吧?」

  「那個佳奈美小姐,你不開始畫嗎?」

  「現在正在記憶。」

  原本還以為又要被叱無能,沒想到佳奈美小姐用意外平和的語氣回答。

  「你可能不曉得吧?我是獨自工作的類型,跟別人在一起就無法集中精神。」

  她說了宛如達文西的話語。

  觀察與繪畫分開進行的畫家,盡管並不常見,倒也不是從未聽間,因此我也沒有特別詫異。

  「所以畫人物時,就得全憑記憶了。」

  「那種事辦得到嗎?」

  「對我而言,記憶跟認識是同義詞。」

  這次她說了猶如人魔漢尼拔的話語。

  「就這樣在這里聊兩個小時吧?等你離開以后,我就會開始畫啊!還得先重畫這幅櫻花,至少要畫成你能夠理解的藝術。然后才是你的畫,我會上兩層色,所以要多花一點時間,等它干明天早上應該就可以給你了。」

  「可以給我嗎?」

  「給你呀,我留著那種畫也沒用,我對完成的畫沒有興趣。我會簽名,所以應該可以賣得不少錢。當然如果你不中意,撕掉也無所謂,只不過有點浪費喔,因為我打算畫個五千萬。」

  很現實的形容法。

  歎息。

  「話說回來,聽說你跟赤音小姐的感情不太好。」

  「是不好啊,不過,好象是她討厭我吧。就我個人而言,對于學者的園山小姐、研究者的園山小姐,以及ER3七愚人的園山小姐,我應該是心存善意,甚至應該是懷有敬意。」

  「應該、應該的,總覺得你話中有話。」

  「對呀。」佳奈美小姐嫣然一笑。

  「假如是園山赤音本人,的確非常討厭喔。」

  時間是兩小時以后。

  我離開佳奈美小姐的畫室,先繞去玖渚的房間。玖渚雖然躺在床上,但似乎曾經起床,手表已經修好了。玖渚的一流惡作劇,表盤的數字數字左右顛倒,但也不是不能用,我便戴回左手,摸摸沉睡中的玖渚的頭,道謝后,再前往赤音小姐的房間。

  「請多讓我飛車、角行、銀將和金將六子!」

  我如此懇求后,赤音小姐嬌笑道:「我再多讓你幾步吧。」

  她將西洋棋的棋子排列在日本象棋盤的己方陣營。

  「這可是西日合並喔。」

  「感覺有點像特殊格斗技之戰…」

  盡管獲得如此讓步,我依舊慘敗,一敗塗地。

  而且還是七連敗。
作者: wint    時間: 2009-1-15 06:19 PM

第三天 第二話 集合與算數

         

  人物:姬菜真姬天才,占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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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無視于你的意見中的完全外誤處,大概就是正確的。

  把睡得像綿軟泥人般的玖渚挖起來,強迫她洗把臉,再幫她的藍發綁好辮子。半背著依然昏昏沉沉的玖渚抵達餐廳時,宅第里的眾人均已到齊。

  圓桌剩下兩個空位。

  攙扶玖渚入坐,我也在她身旁坐下。我一邊彎腰,一邊依序掃視眾人的臉。

  「…」

  十二個人之中最引人注目者,該說是天經地義?還是果不其然?正是宅第主人---赤神伊梨亞小姐。

  美人是一種見仁見智的概念,是故這種評價對伊梨亞小姐並無任何意義吧。我認為伊梨亞小姐是美人,那是我自己的感覺,說穿了也只是我個人的感覺而已。

  話說回來,若要問我個人的喜好概念,我絕對更喜歡女僕彩小姐,呃,那種事無關緊要。

  真的!

  要說每個人都會表示贊同的事情,赤神伊梨亞小姐…她很高貴。

  直卷的美麗黑發配上高級的小禮服,雖然看起來不甚協調,但伊梨亞小姐的高貴氣質足以彌補那個缺點。年紀似乎跟我差不了多少,明明才二十歲左右,哎呀呀,出身跟血統那種玩意兒對人類果然相當重要。

  當然其它的東西也很重要,可是仍舊無法改變那種玩意兒的重要性,任何時代皆然。

  赤神伊梨亞。

  赤神財團的直系血親,異端的孫女。。。。。。

  「各位,既然玖渚小姐也到了,就讓我們好好享受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吧。」

  伊梨亞小姐像小孩子一樣雙手合掌說:「開動。」

  她在這方面是精神年齡相當低的人,正確來說應該是不知民間疾苦,不過那跟她的外表也沒有太大差異。

  話說回來,幾乎容許客人為所欲為的島嶼團體生活,也有唯一的一項規則,那就是「大家一起吃晚餐」。

  聽起來像是人人都能遵守的簡單規則,但據說還是有不少「天才」因為無法遵守這個簡單規則而被請出小島。

  天才這種人,往往跟欠缺常識與情理的人有許多共通點。

  伊梨亞小姐左右兩邊分別坐著兩位女僕,左側是明子小姐跟玲小姐,右側是彩小姐與光小姐。因為無法區分彩小姐與光小姐,所以不知道彩小姐在右邊還是左邊、光小姐在左邊還是右邊。

  倘若可以從動作或神情來判斷倒還好,不過對于缺乏觀察能力的我來說,那有點困難。玖渚可以區別她們兩人(毋庸置疑,因為她是玖渚),但據說連她們的主子伊梨亞小姐都分不出來,兩位當事人對此也不是很在意。

  「各位,請舉起手邊的杯子干杯!」

  伊梨亞小姐高舉玻璃杯,唱歌般地說,包含我在內的所有人也跟著舉杯。話雖如此,我和玖渚前面的杯子里並不是紅酒,而是果汁。

  我跟玖渚都還未成年。

  圓桌上擺滿了賞心悅目的料理,那是天才廚師佐代野彌生的得意作。就從最接近我的餐點開始依序為各位介紹吧。。

  慕思香烤小羊排、卡布其諾甘薯湯、陶罐鵝肝醬與松露貝殼面、清蒸台貝、比利時風味青醬炖鳗魚、酷潰鱗魚、鯨魚生魚片。意大利面、沾醬意大利餃、駝鳥肉薄片。各式水果、馬鈴薯蛋沙拉、橄榄油拌炒蘑菇。

  「…」

  一頭霧水。

  彌生小姐應該是配合十二個人的喜好,天馬行空地烹調料理吧。縱使聽了菜名,我也不知其中含意。也無所謂,反正名字這玩意兒對本質一點影響也沒有。

  我是如此認為。

  之后還會上甜點,但冷靜思考,還真是驚人的分量。再加上彌生小姐的料理實在太過美味,總是讓人禁不住多挾兩口,維持體重就變成一大難題。不過,這方面的調配,彌生小姐好象早已替大家計算好了。

  「計算卡路里還可以如此美味,真不愧是天才。。」

  我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重復這句不知說過幾次的台詞。

  這麼說來,午餐時和彌生小姐聊了一會兒。偶然餐廳只有我跟彌生小姐兩人,我便乘機問她關于她的那個傳聞。

  換言之…任何料理都可以做得比別人好吃的技術,究竟是什麼?

  就是這個問題。

  彌生小姐聽完,神色有些古怪地笑了。

  「可惜要讓你失望~~~我跟姬菜小姐不同,沒有那種超能力似的東西喔…基本上就是努力跟鍛煉。」

  「是嗎?」

  「只不過…關于那個傳間的起因,我大概猜得到是什麼。跟他人相比,我有一點…不,應該是非常,我的味覺和嗅覺非常敏銳喔。」

  如此說完,彌生小姐忽地輕吐香舌。「用小故事來比喻的話對了,海倫凱勒雖然失明,據說可以憑體味識別他人。我也跟那個很像只是嗅覺沒有她們那麼厲害,不過,例如。。。」

  彌生小姐摟住我的手臂,突然舔了我的手背一口。我做夢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做,驚訝得差點就要發出聲音,最后總算喊叫下「哇啊啊」的喉嚨震動。

  「你是AB型吧?」彌生小姐依然伸著舌頭,像愛因斯坦般地微笑說:「而且,還是Rh陰性對不對?」

  她這麼一說,我猛然想起正是如此。領取護照的時候,健康檢查的醫生曾經對我說「你的血型真少見」所以,彌生小姐說得確實沒錯,可是…

  「那種事情,舔一下皮膚就可以知道嗎?」

  「正確來說,是舔『汗水』。我的舌頭可以將約莫兩萬種味道分為二十個強弱等級。嗅覺的話,大概是它的一半吧」彌生小姐蟻首微側,動作很是可愛。

  「我既沒有園山小姐那麼聰穎,也不像伊吹小姐精通藝術。既不像玖渚小姐那麼擅長機械,也沒有姬菜小姐那種超能力,其它方面完全不行,唯有這個是從小就有的優點。我心想如果要發揮這項長處,就只有當廚師了。」

  那似乎叫做「絕對味覺」。

  就像是「絕對音感」的味覺版,但跟絕對音感不同,無法經由訓練習得。總而言之,對!簡單地說,佐代野彌生是神所揀選的人。

  能力優秀者可以分為兩種:被選擇的人跟自己選擇的人,正如具有價值的人跟創造價值的人。當然后天的努力鍛煉是彌生小姐自己的苦功,但基本上彌生小姐是屬于前者的天才。

  換句話說,彌生小姐並非自己選擇踏上現在的「廚師」之路,正因為先天具有那種能力,彌生小姐才會學習烹饪術,遠赴歐美磨練她的長才。

  味道這種東西終究得基于個人的味覺判斷能力,而能夠將多少味道當作自己的東西加以發揮與使用,應該跟烹饪技術有相當程度的關系。這麼一想,便能肯定彌生小姐的烹饪手腕。

  如此這般的強詞奪理,實際上毫無意義。重點是~~~彌生小姐的料理很美味。

  如果將圓桌想成時钟,伊梨亞小姐當作十二點,這位佐代野彌生小姐剛好就坐在彩小姐隔壁的三點钟位置。

  四點钟位置是逆木深夜先生。他向來擔任佳奈美小姐的看護,但在這種場合卻看不出有任何自卑,反而顯得落落大方。

  然后,他旁邊的五點钟位置是伊吹佳奈美小姐。她的椅子后面有一張輪椅,應該是坐著那張輪椅來的吧。心情看起來並沒有不好,但也沒有很開心的樣子。

  六點钟位置是玖渚友;換句話說,宅第主人赤神伊梨亞跟玖渚友是面對面的形勢。盡管這也不代表什麼,但僅僅如此也很令人緊張。不過,我緊張也沒有任何意義,而當事人玖渚的字典里根本就找不到「緊張」這兩個字。

  所以…坐在幸運七的人就是我。

  左側的八點钟位置是七愚人園山赤音小姐。赤音小姐正專注地享用彌生小姐的料理,沒想到她是個食欲旺盛的人。

  話說回來,身為學者的赤音小姐同時也是人類…或許本人會否定這種說法…不吃飯當然無法生存,但即便用正常人的角度來看,她仍舊是個大胃王。那種吃飯的模樣,連旁觀者都為之心情愉悅。自己的料理如此被人大快朵頤,彌生小姐想必是得償所願吧?

  赤音小姐隔壁的九點钟位置是天才占卜師,或者稱為ESP系超能力者的姬菜真姬小姐。她不知何時換了衣服,跟早上的打扮不同,頸部抽繩的露背條紋襯衫搭配淡粉紅色羊毛衫,印著羊咩咩圖案的七分褲,頭上梳著牛角辮。

  不知是否注意到我的視線,她對我噗嗤一笑,咬了一口小羊排。彷若「洞悉一切卻仍不置一詞」的那種神氣,讓對方坐立難安。

  哎呀呀。

  那麼,接下來是十點钟位置,應該跟彩小姐與光小姐擁有相同基因,戴著黑框眼鏡的千賀明子小姐。沉默寡言,幾乎沒有表情,猶如處理般地將食物送進口里。享用這等料理卻沒有任何反應,搞不好明子小姐沒有味覺。

  十一點钟位置是女僕領班,同時是伊梨亞小姐的心腹,彩小姐等三人的直屬上司--班田玲小姐。相較于略帶稚氣的彩小姐三人,玲小姐則像是成熟、利落的上班女郎。雖然並未與她深入交談,但性格似乎一如外表嚴厲,從光小姐那里聽過幾次訴苦。

  如此這般~~~

  「…共計十二人。」

  。。。幸運七?就憑你這張臉?

  純屬戲言。那種玩意兒又有何意義?

  此刻顯然就只有我格格不入,根本就是走錯地方。話說回來,迄今十九年的人生里,無論是神戶、休斯敦、京都或是這座荒島,我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的那一個。

  在這廣大的世界里,我是孤獨的。

  無所謂。

  我喜歡孤獨。

  那並非虛張聲勢。

  就算是也無所謂。

  「對了,話說回來。」

  伊梨亞小姐將適才的話題全面推翻。這張圓桌的談話主導權完全掌握在伊梨亞小姐的手里,這方面的任性程度真不愧是大小姐。

  伊梨亞小姐用清亮的聲音續道:「謠言好象已經傳開了,我就向各位宣布吧,關于下一位客人…下一個天才。」

  眾人都盯著伊梨亞小姐,不,只有玖渚偏偏繼續吃著鯨魚肉。想要引起這丫頭的興趣,是一件頗為困難的事。

  「我可以明確告訴大家,預定一周后造訪本島的人物真有卓越超群的才能,比起在座的各位相信是毫不遜色。我極欲款待那個人,也請各位多幫忙。」

  眾人反應各異,特別是聽見「比起各位毫不遜色」云云時,情緒也隨之波動。在互相牽制對方般的氣氛中,舉手「提問」的人是深夜先生這個非天才。

  「對方是怎樣的人?我只聽過傳間,知道的並不多,聽說是非比尋常的全能者?」

  「是的,雖然我只有見過對方一次…對!一次就已經夠了。基本上,那個人就像我的英雄。」

  伊梨亞小姐用若有所思的視線抬首望天。

  「對我而言,就等于英雄般的存在。就像推理小說里的名偵探,或者怪獸電影里的怪獸吧?」

  怪獸???

  我不由得感到自己的雙眉皺起。伊梨亞小姐剛才大刺刺地脫口說出「怪獸」,但那個比喻正確嗎?那不太像是用來比喻人類的單字,即便使用,也絕非褒揚之詞吧。

  「看來你對那個人是贊譽有佳,似乎非常值得期待。」深夜先生好象很開心,誇張地哈哈大笑。「…既然是全能天才,莫非那個人?不知道會不會畫畫呢?」

  「雖然沒有看過,但也沒道理不會吧?對那個人來說,畫個圖應該是易如反掌。」

  這句話果然傷了佳奈美小姐的自尊。佳奈美小姐有點。。。不,是用極為不忿的表情,語中帶刺地說:「可以請教尊姓大名嗎,伊梨亞小姐?那種非比尋常的高人想必是聲名遠播吧?」

  白天也有這種感覺,這個人的自尊心非常強烈。盡管不是壞事,但那也並非全是好事。既然是佳奈美小姐自己選擇的生存方式,我也不便置喙,不過,至少我不可能接受那種生存方式。

  伊梨亞小姐完全不知道佳奈美小姐為何生氣(而且,她應該是真的不知道),先是一臉訝然,繼而神色如常地回答:「哀川大師。」

  宛如毒氣被洩掉的感覺。

  為這種小事生氣的人簡直就像白癡。

  「因為貴人多事,所以哀川大師只能停留三天,請各位跟大師好好相處。我非常喜歡哀川大師,簡直就要愛上大師了。」

  伊梨亞小姐嬌羞說完,雙頰升起兩朵紅云。

  看見那種小女生似的舉止,眾人的毒氣繼續狂洩。

  該怎麼說才好,伊梨亞小姐身上似乎有一種氣質,不論說了再蠻橫的話語,對方總忍不住要原諒她。

  這或許又是所謂的血統吧。

  「…話雖如此,哀川嗎?」

  前所未聞的名字。至少,孤陋寡聞如我從未聽過。我偷望了玖渚一眼,也不知她有沒有聽過,依舊一個勁兒地吃著料理。對于自己沒有興趣的事物,玖渚大概就是這副模樣,比小孩更難講理,比動物更難相處。啊,不過至少還肯乖乖坐在椅子上哪。

  「啊啊,真是萬分期待,哀川大師竟然願意再度大駕光臨,幸虧我沒有放棄,不斷邀約。簡直就像做夢一樣,如果真的是夢怎麼辦呢~~~」

  伊梨亞小姐如癡如醉地說。從她的樣子判斷,伊梨亞小姐對于那個叫哀川的男人相當迷戀,那種口吻簡直就像在訴說自己長年愛戀的男人。

  那種呼喚名字的方式~~彷佛帶著深深的敬意。

  「啊…對了,玖渚小姐。」伊梨亞小姐將話題帶到玖渚身上。「玖渚小姐在那之前就要離開了嗎?」

  「咦?嗯…嗯嗯!」聽見問題的玖渚簡單響應,可是雙手的筷子卻沒有停頓的跡象。唉,從雙手持筷這點來看,要求這丫頭遵守用餐禮儀的人才是滿不講理。「對呀,還剩四天唷。」

  「那真是太可惜了,這麼難得的機會。我也非常希望玖渚小姐能夠見見哀川大師,非常希望能將玖渚小姐這種人才介紹給哀川大師,不能改期嗎?」

  「不行,人家是絕不變更預定的專家,簡直可稱為會走路的時間表呢!當然阿伊也是唷。」

  干嘛拖我下水…基本上,本人的時間表上也沒有來這座島的預定。

  「是嗎?」伊梨亞小姐不勝惋惜地領首。接著,刺探般地詢問玖渚。

  「那個…莫非玖渚小姐在本島玩得不開心?你好象也很少離開房間。」

  「人家是很少離開房間的專家呀。唔~~~很開心哩!超級開心,人家不論何時、何地、任何情況都很開心呦。」

  「…」

  我因為玖渚的台詞而微微一僵。玖渚的台詞一點也不誇張,對于將自己的世界完全建構于腦里的人而言,根本不可能有不開心的時間。可是,不知道「開心以外」的感情,究竟是怎麼樣的情況?不論何時、何地都很開心,又是多麼可怕的悲劇?

  那些我已經知道了。

  「喔…是嗎?」伊梨亞小姐聳聳肩。

  「可是,玖渚小姐,我覺得跟哀川大師見面,對你一定有所幫助喔。只要跟那種人見面,一定會有所啟發。」

  「啟發?真是無聊!」

  就在此時,宛如一直在旁俟時而動,佳奈美小姐立刻插口。

  「受他人影響這種事啊,我認為就是凡人的證據,無能的證明。笑死人了!雖然不曉得那位大師有多了不起,但我認為跟那種人見面一點意義也沒有。」

  「哎呀哎呀,真的是那樣嗎?」

  跟佳奈美小姐唱反調的人,這個情況說「自不待言」也無妨吧?正是園山赤音小姐:「我在ER3系統里,跟地球最頂尖的頭腦一同生活超過五年,倘若沒有那段經驗,我想也不會有令時今日的我。跟優秀的人相處,自我也會因此提升。」

  「什麼ER3?真可笑!不,根本就是愚蠢!要我被那種集團拘束,本人絕對敬謝不敏!」

  「沒有什麼拘束不拘束的,大家都是自由發展,相互提升能力而已。」

  「自由?請你別濫用自由這個字眼,沒有限制的集團就不是集團了。反正園山小姐…你啊,也只是特權階級的一分子吧?晬!我跟你在這座島上的相處時間也不算短,可也不覺得自我價值有所提升,反倒覺得被拉低了呢!」

  兩個人怒目相向。當著這麼多人,怎會如此不成熟?我有一點錯愕。

  女僕們坐立不安,彷佛想要出聲打圓場,但見到主子伊梨亞小姐興致高昂地微笑觀戰,她們也只能噤口。

  我不太適合干這檔子事,彌生小姐也是興味索然的樣子,真姬小姐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而深夜先生像是早已司空見慣,完全無動于衷。喔喔!這麼一大群人卻沒有半個人挺身而出?真令人震驚。

  「…」

  不…有嗎?

  還有一個人。

  「反正人類就是群眾的生物啊,伊吹小姐。像你這種好耍無賴、仗恃特權意識的人,我才認為應該好好反躬自省。」

  「那是因為你不跟別人攪在一起,就活不下去吧?人類可不是回游魚!況且我也沒有特權意識,不過不願意貶低自我罷了。合理評價物事的正直者,那就是我的生存方式!」

  「是嗎?」

  「是嗎?啊!又來這一套!自以為這樣模糊問題就沒事了?自以為不闡明自己的意見、采取暧昧的立場,就會顯得很聰明?『啊!是啊~~是啊~~』的敷衍態度。您的確是冰雪聰明呢,是嗎?我晬!」

  「有一點聽不下去咩。」

  話聲…是玖渚。

  她就像鬧憋扭的小孩般地嘟起嘴,看著佳奈美小姐。

  「吵死人啦!佳奈美,赤音。」

  眾人蓦地一驚。似乎沒有人想到玖渚會說那種話。

  我以前有過經驗,因此並未特別吃驚。這丫頭…玖渚友非常討厭別人在她面前吵架。從她平常漫不經心的態度來看,或許有些意外,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最喜歡開心的玖渚,當然不喜歡不開心,道理就這麼簡單。

  「對不起,說得太過火了。」

  盡管有些意外,先開口道歉的人是佳奈美小姐。

  這樣一來,赤音小姐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當然不能隨便敷衍,有點窘迫地別開視線說:「我也不好。」

  然后兩人都垂下玉首。雖然依然殘留一股尴尬的氣氛,但一連串的騷動也終于落幕。。。。。。

  原本應該如此,然而最后卻被真姬小姐摧毀了。

  「好象還有一場風波喔…」

  真姬小姐臉上浮現高人一等的微笑,用眾人皆可聽見的聲音泠冷低語。好不容易回歸平靜,這個占卜師在那里嚼什麼舌根?

  「那是預言嗎?」陡然眼放異彩的伊梨亞小姐追問她。

  「是怎樣的『風波』,姬菜小姐?我非常有興趣,可以告訴我嗎?」

  「我不會說的,我~~什麼都~~不會說~~是啊…」姬菜真姬說著,眼光喇地瞥向玖渚。「因為我並沒有想要干預全世界的那種傲慢思想呢。」

  「那是什麼意思?」我忍不住出聲反駁。當事人玖渚這時已經開始專注地攝取營養,看來她剛才真的只是嫌吵。「真姬小姐,你那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也沒有,就像你的行為沒有任何意思。你喔…嘻…原來是會為不相干的人生氣的人啊。我覺得那樣不太好,雖然也不是壞,但就是不太好。」

  「哎喲,為什麼呢?」

  伊梨亞小姐插入我們的談話。啊!正確來說,應該是我插入她們的談話嗎?

  「我倒覺得能夠為不相干的人生氣很了不起,現今社會很難得有這種人呢。」

  「可以為了別人發洩情緒的人啊,一旦出了事情,也會把責任推給別人。我啊,最最最討厭你這種人了!」

  我也很久沒被人這般當頭叱罵了。真姬小姐緩緩轉頭,目不轉睛地注視我。

  「你是隨波逐流的人,跟著眾人闖紅燈的那種類型。你啊,是令人歎為觀止的舉棋不定先生。我們不是常說『和而不同』嗎…少年郎!你的情況就像是『同而不和』…我可沒說那樣不好喔!我不會說那樣不好,不會說的,因為我不認為有主體性就等于有個人價值。比起沒有在鐵軌上行駛的火車,行駛中的火車就是好火車,因此我對此不予置評。可是,我討厭那種人,最討厭!因為那種人總是怪罪他人,不願自己承擔責任。」

  隨波逐流。的確,那是我的生存方式。可是~~~

  「我~~~」

  因為我很討厭那種事,與玖渚相遇以后,打從心底厭倦那種事。

  「我沒有理由要被你指責…姬菜真姬小姐…」

  「生氣了呦…想不到你的沸點這麼低…容易沸騰…容易冷卻?」

  「夠~~~」

  夠了~~!

  夠了~~!夠了~~!

  夠了~~!夠了~~!夠了~~!

  夠了~~!你這個~~~

  「阿依~~~」

  飕地一聲。。

  玖渚扯扯我的袖子。

  ……

  玖渚友。

  「知道了。」

  感覺體溫唰地降低,力量從體內消失,與其說是脫力,那倒比較接近疲憊。我把抬起的腰部重新放回坐位。

  真姬小姐用非常溫柔的笑臉看著玖渚說:「對不起,開開玩笑而已。」

  這天晚餐就在這種不愉快的氣氛下草草收場。前兩天當然也不是平靜無波,但「全能先生」的存在似乎徹底破壞了某種東西,因此,不免令人憂心「哀川大師」抵達后的情況。

  不過,屆時我已不在這里,其實跟我也沒什麼關系。

  話說回來,我實在搞不懂真姬小姐為何一直找我麻煩。或許我給她的第一印象確實很差,但事情應該沒有那麼單純。真姬小姐彷佛真的非常討厭我,可是,絕對不可能因為這個理由就不斷找我麻煩。

  愛的相反不是恨,而是無視。倘使只是單純的厭惡,應該不至于那樣百般糾纏。

  若是針對其它天才,那也就罷了,為什麼姬菜真姬要對普通老百姓的我找碴呢?兩者之間,原本應該毫無瓜葛才對啊。

  真是不可思議。

  我一味想著這件事,對于真姬預言家所說的「風波」一詞並未多加深究。

  倒也不是說如果當時多加留意,情況就會變得如何如何,但事后回想起來,總是令我后悔不已。

  那是莫可奈何的事吧。

  畢竟能夠事先后悔的人,這座島上也只有真姬小姐而已。

  跟玖渚借用浴室,神清氣爽地梳洗完畢時,時間已經超過十點。玖渚坐在計算機前面的旋轉椅,可是三台計算機的電源都沒有開,她只是在椅子上轉來轉去地玩著。這丫頭的三半規管還挺硬朗的!

  「你也去洗個澡啦!」

  「不要。」

  「今天不洗就算了,明天要洗喔。」

  「不要。」

  「明天就算剝掉你一層皮也要把你綁進浴室。不願意的話,就自己乖乖去洗。」

  「唔~~~真麻煩耶。」

  玖渚離開椅子,猛然伸直腰桿。「人家好羨慕小魚兒唷,它們一生都不用洗澡,不過冬天會不會冷呢?嗯~~對了,阿伊,你有聽過嗎?那個啊,魚不是養在水槽里?如果慢慢增加水槽的溫度,就是不讓魚發現那樣慢慢地、慢慢地、一點點地、一點點地增加,然后最后就變成熱水了嘛。可是因為身體適應那種緩慢的變化,所以小魚兒就可以在沸騰的熱水中繼續游泳呦,如假包換的事實。

  那麼,阿伊,我們從這則故事可以得到什麼啟示呢?」

  「溫室效應不會影響人類。」

  「答對了!」

  玖渚興高彩烈地嘻笑。真是元氣十足的女生啊。。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玖渚冷不防「吧哒」一聲摔倒。沒有任何防護動作,整個人正面撲向地板。連在旁觀看的我都心里發毛。

  「好痛唷~~唉唷~~」

  那當然痛了。

  「你在搞什麼鬼。。。」

  「肚子好餓耶~~」

  「剛才不是吃了一堆?」

  「那種事才沒有關系呢。人家令天早上、中午都沒有吃,一定是吃的量不夠。白天已經睡得很夠了,所以到明天為止不睡也沒關系。人類沒有固積食物和睡眠是不行的喔~~」

  「人類的身體才不是那樣!」

  「那人家就不是人類咯。走吧!阿伊,去找東西吃吧?不過,可不可以先幫人家重綁頭發?」

  「彌生小姐可能已經回房了。那個人起得很早,可能已經睡了吧?」

  再怎麼說,也不能把她挖起來做宵夜,不能忘記彌生小姐也是客人之一。

  「小光應該還沒睡吧?小光的料理也是料理,另有一番小光料理的美味呢。假如小光也在睡覺的話,阿伊!阿伊來做就好了呀。」

  「為什麼要我做?」

  「因為阿伊做菜的背影很可愛咩。」

  玖渚趴在地上咯咯怪笑。

  「好好好好!我知道啦!懂了啦!不過先幫你綁好頭,過來!」

  「遵命!」

  我先解開玖渚的頭發,再幫她綁成比較松的辮子。我們于是離開房間,朝客廳走去。

  「啊啊,對了,剛才抱歉。」

  「什麼事?啊啊,真姬的事嗎?唔,沒關系,原諒阿伊。可是跟以前相比,阿伊也變圓滑了呢~~人家也沒想到一句話就可以阻止你,休斯敦的生活很辛苦嗎?」

  「是啊…在那種砂漠住個五年,價值觀當然會變…或許跟砂漠也沒什麼關系。。」

  「在那里發生過什麼事,有空再告訴人家喔。」

  「你也變了很多,外觀姑且不論,我是說內在。」

  「世界上沒有不會變的東西,就像PantaRhei。」

  「班田玲?」

  「萬物流轉說咩…阿伊的腦筋應該很好,可是什麼都不知道耶。」

  「只是記憶力不好啦!我也希望至少可以擁有正常人的記憶力。」

  至少不會忘記快樂回憶的記憶力。

  至少可以明了人生也有許多樂趣的記憶力。

  「啊!發現小彩了。」

  玖渚說完,便往前方走廊奔去。仔細一看,彩小姐的確在前面。不,就算距離沒有這麼遠,我基本上就不可能區分出那是彩小姐還是光小姐,也可能是剛好摘下眼鏡的明子小姐。可是,既然玖渚說是彩小姐,應該就是彩小姐吧。

  玖渚跟彩小姐在我抵達前說了兩、三句話,然后玖渚折回我身邊,彩小姐則直接朝走廊的反方向離去。這麼晚了,彩小姐還有工作沒做完嗎?倘若如此,那真是辛苦了…我在心里胡思亂想。

  「你們說了什麼?」

  「她說小光在客廳。」

  「啊,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然而,人世間的事,往往無法盡如人意。

  客廳里除了光小姐以外,還有逆木深夜先生,以及我的天敵--姬菜真姬小姐。三個人分坐在U字形的沙發上談笑風生。

  茶幾上擺著酒、杯子和一大盤下酒用的起司。光小姐率先看見我們,舉起手招呼。「啊,友小姐!」既然被發現了,那就莫可奈何,我們走到沙發坐下。

  更不幸的是,玖渚迅速占領光小姐隔壁的位子,因此我只能坐在真姬小姐旁邊。

  當場離開不吝是挾著尾巴逃走,我是一萬個不願意,臨陣脫逃欠缺武士精神。真姬小姐彷若在宣示她已完全看穿我的心思,做了一個促狹的表惰,再若無其事地說:「歡迎來到真姬俱樂部。」

  「剛才真抱歉耶…好象不小心踩到你的痛處。」真姬假惺惺地道歉。「我真的覺得很不好意思喔。那麼痛的地方被人踩到,任誰都會生氣的嘛。」

  「其實也不是什麼痛處。」

  「對呀,應該是心痛之處」

  真姬小姐對我嗤嗤調笑。她喝醉了嗎?不,這個人就算沒有喝醉,也是這副模樣,喝醉說不定還比較好。真姬小姐咕噜一聲將紅酒一飲而盡,然后把酒杯伸向我。

  「來!你也喝一杯,少年郎。酒精是個好東西唷,可以讓人遺忘所有煩憂。」

  「我沒有什麼想要遺忘的煩惱。」

  「也沒有想要記住的歡樂。」真姬側頭嘻嘻一笑。「我覺得你不是因為沒有記憶力,才記不住快樂的事。人生里沒有太多快樂的事,也沒有太多悲傷的事,啥~~~都沒有!空空如也!啥都沒有比黑暗更可怕,是吧…哇哈哈,人生真快活!」

  回知過去,他心通。

  那塊招牌看來並非只是虛張聲勢,甚至還兔費奉送千里眼咧!

  「饒了我吧,真姬小姐。這簡直是欺負人嘛!」

  「就是在欺負你呀,來來來,快干一杯。」

  「我還未成年,不能喝酒的。」

  「真是個乖寶寶耶。啊…不管!不管!故意裝冷漠。嘩~~~阿伊酷斃了!你想要我這麼贊美你嗎?啧,真是夏天也要被你給冷死了。」

  真姬小姐無趣地將杯子移回自己面前。

  玖渚不知是否餓過頭,狼吞虎呒地吃著下酒用的起司。雙手並用,很不雅觀。我知道勸也沒用,如今也提不起勁來糾正她。

  「這是至尊(Supreme)、瓦蘭西(Valencay)、馬羅瓦爾(Maroilles)、森林起司。」

  光小姐親切地向我介紹,聽說都是跟紅酒很合的起司。我試著取一塊放入口里,的確很好吃,但能夠猛吃起司不喝水的家伙,大概也只有玖渚吧。

  「佳奈美怎麼了?」

  過了半響,深夜先生一手拿著起司問我,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態度。

  「模特兒的事情順利嗎?」

  「嗯嗯,還好,沒發生什麼問題。」

  「那家伙個性很差吧?」明明是他的老板,深夜先生卻沒皮沒臉地說道。

  「不,沒的事…」

  「是嗎?至少我沒見過個性比她差的女人。」

  我見過。如今就在隔壁大口喝酒的人。

  「沒發生什麼麻煩啊!不過,被她突然砸畫的舉動嚇了一跳。」

  深夜聽完后苦笑。

  「啊啊,那個。。對對對,我去畫室的時候,她還在那兒說『深夜,把這個垃圾處理掉』『你以為你是畢加索啊』…真抱歉,那種行為就像是那家伙的派頭,別放在心上。她是幾乎沒什麼努力就成功的類型,才會那麼不可一世。要是不耍耍威風,她就活不下去。」

  「派頭嗎?」

  「嗯,做了那種行為以后,看起來就很像一流藝術家吧?她有沒有說那些藝術家派頭的話?應該有說那些裝腔作勢的話吧?那家伙就是那樣。」

  「呃,的確有…可是,那應該是佳奈美小姐的真心話吧?我是這麼覺得。」

  「當然是真心話啦,鐵定是真心話。不過,那種話沒有必要說出口吧?如果是真正的藝術家,就不會說那種話了。佳奈美雖然是天才,但不能算是藝術家,那樣只不過是在擺架子,至少我是如此認為。所以,我真的希望佳奈美能夠再剝掉一層皮」

  深夜先生的神情略顯寂寞。他咳了一口紅酒,又接著說:「事實上啊。」雖然沒什麼關系,不過他這個人跟紅酒杯十分相襯,我有一點羨慕。

  「拜托你當模特兒,也是基于那個理由,因為那家伙很少畫人。」

  「是嗎?可是她跟我說,她是不挑題材的。」

  「盡管不挑題材。。。那是好惡的問題,那家伙很討厭人,不管怎麼畫都會抱怨。以前是眼睛看不見,加上現在雙腳不便,更重要的是她那種性格,所以跟別人處不來。」

  「天才就是那樣子啊。」

  善于跟人打交道的天才,我也只聽過高斯而已。米開朗基羅據說就相當惹人厭,啊!不過米開朗基羅好象是因為本身不喜歡人,所以才會被人討厭。

  「即使不是天才,有些人也很不會跟人相處哪。」真姬小姐悠悠譏道。

  啊啊,或許正如她所言。

  「那家伙一直都是自己走過來的,她對此也很自豪…我想應該是這樣,才會跟園山小姐處不好吧。」

  的確,在ER3系統內、在團體中施展長才的赤音小姐,跟終極的個人主義者佳奈美小姐,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天才。兩人會如此不對盤,應該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吧。

  「教佳奈美畫畫的人就是我。」

  深夜先生說道。

  「那家伙的眼睛后來治好了…但是那家伙當時一無所有,既沒有家人,也沒有擅長的才能,所以我才教她畫畫。原本只是希望讓她有個慰藉…沒想到她一個月就超越我了。」

  「深夜先生也畫畫?」

  我頭一次聽說。

  深夜先生害躁地聳起右肩。

  「被佳奈美趕過以后,就放棄啦!韋羅基奧一發現自己被達文西超越,便停止作畫了。那種心情,我那時終于明白了。既然身邊就有那麼厲害的家伙,我也沒有提筆的必要了。」

  今天早上,深夜先生對我說:「你跟我還真像。」當時不明白他的意思,現在我懂了。

  伊吹佳奈美之于逆木深夜,那就猶如玖渚友之于我。

  縱使嘴上講得很難聽,但深夜先生對佳奈美小姐有一種可以稱為絕對的好感,現在我終于明白了。

  「深夜先生也是替別人緊張的類型呢。」

  彷佛解讀出我的內心想法(晬!真是諷刺的比喻),真姬小姐說道:「不過呢,跟某某人不同,我倒是相當喜歡深夜先生。」

  「為什麼?」

  「因為深夜先生不會把責任推給別人。」

  這個人說話真是句句不入耳。

  「那、那個…」光小姐一臉為難地替我和真姬小姐調解。「要喝什麼飲料嗎?」

  「有果汁的話,什麼都可以。」

  「好,請稍待片刻。」

  光小姐從客廳一隅的迷你冰箱中取出姜汁汽水的小瓶子,旋即折回,笑咪咪地繞到我旁邊。

  「請用請用。」

  「…」

  這個人果然是飽經風霜。此刻跟真姬小姐吵嘴,總覺得對光小姐很抱歉,因此我拚命抑制激動的情緒。

  啊啊…我的確是把責任推給別人…

  媽的…

  就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小光,人家也想喝果汁耶。」

  「好,馬上來。」

  光小姐立刻繞到玖渚身邊。真姬小姐看著她們說「說起來玖渚也是未成年嘛。」

  「不過無所謂吧?如何?就喝一杯?」

  「請不要鼓勵她喝酒。」

  「哎呀呀,擺起監護人的架子啦?」真姬小姐怪笑。「真好!真好!年輕真是太好啦。」

  「真姬小姐也還很年輕吧?」

  「我已經二十九了。」

  真姬小姐輕描淡寫地應道,可是我有一點诘異。她老是穿得跟小孩子一樣,因此我以為她頂多跟伊梨亞小姐差不多。

  「喲!那就跟佳奈美同年了。唉,姬菜小姐,那的確還很年輕,不像我已經三十二了。年過三十以后,就感覺歲月不饒人,跑個步都喘得跟什麼似的。」

  「光小姐幾歲呢?」我趕緊把握這個機會問道。

  「二十七。」

  「換句話說彩小姐也是二十七嗎?」

  「啊啊,是啊,我們是三胞胎嘛。」

  二十七…那個數字不停在腦海盤旋。二十七歲,彩小姐跟光小姐都二十七歲啊…這麼說或許有些失禮,但實在看不出來。莫非這座島上流竄著阻止成長的古怪空氣。

  「…」

  當然不可能。

  又不是夢幻島。

  「赤音記得是三十歲,彌生也應該差不多吧?這麼說來,大家都很年輕哩~~伊梨亞一定是喜歡年輕的女天才唷。」

  「那還真是詭異的興趣…」

  「對呀。」玖渚點點頭,將起司塞進嘴里。她好象不小心拿到辛辣口味,突然就著瓶口猛灌汽水,結果汽水似乎不慎流進氣管,叉開始咳個不停。這丫頭到底在搞什麼!

  「唉~~」深夜先生歎了一口氣,感慨萬千地說:「我想假如帶佳奈美來這座島,過過孤獨的團體生活,或許她會有什麼改變呢!就跟帶那些逃學的小朋友去露營一樣。可是,這次作戰看來是失敗了,我也差不多要束手無策…那家伙可能一生都只能那樣生活吧…」

  不被任何人理解。不求任何人理解。

  不依賴他人,只依賴自己。一邊啃蝕自己,一邊繼續生存。

  「那也是一種生存方式吧。」

  「你在說誰?」

  刻薄的台詞出自于誰的檀口,已無須多加解釋。

  「話說回來,姬菜小姐是來這座島做什麼的?」深夜先生問真姬小姐。「我之前就很想知道,應該不是純渡假吧?」

  「嗯~~就是純渡假。因為很快樂嘛,白吃白住,又有錢拿,真是桃園仙境哩。只要利用網絡,在這里也可以占卜,真是便利的世界。快樂!快樂!快樂似神仙~~~」

  無可救藥的大人。而且是程度頗為嚴重的無可救藥。

  「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真姬小姐對無言的我抗議。「要批評別人的話,你自己又是來做什麼的?玖渚叫你來,你就跟著來了~~你該不會說這種蠢話吧?」

  明明知道答案,這個人真是夠了!

  真是的!她為什麼要一直找我麻煩?說不定真的沒有任何目的、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單純在戲弄我,這種可能性非常高。

  「才不是呢。」

  真姬小姐對我如是說,接著又轉向玖渚。

  「算了,反正你這種家伙怎樣都無關緊要。玖渚!玖渚是來這里做什麼的呢?。。」

  「心血來潮呀!心血來潮!人家才不會對自己的行動一一找理由。」

  「真的是這樣嗎?」

  真姬小姐大有深意地笑了。雖然不知道別人怎麼能夠忍受她這種個性,可是除了我以外,真姬小姐跟包括玖渚在內的其它人都處得不錯。

  「其它人才不像你這麼魯鈍。」

  「啞口無言啦?啊啊,是放棄掙扎了嗎…呵呵呵,不過我可不會放手,就讓我狹玩到煩膩為止吧。」

  根本就是虐待狂的笑容。心境猶如被虜獲的獵物。

  「他心通嗎?還是這麼厲害啊,姬菜小姐。可是,偶爾也要讓對方喘口氣哪。」深夜先生無奈之余,替我打幫腔。「有不少天才就是因為你做這種事,才會離開這座島。反正他也快走了,你也不用急著趕人吧?」

  「每次我想玩一玩的時候,就會被大家厭惡,這是超能力者歧視!」

  超能力…

  盡管大家都說得煞有介事,可是那種東西究竟真的存在嗎?ER3系統既然提倡「大統合全一」,當然也有關于超心理學,即關于超能力的研究。諸如。。PK、ESP、皮膚視覺、空中飄浮跟隔空取物(teleportation),關于這些既無法解釋,亦無法觀測的能力,我參加ER計劃時也多次看過相關論文,實際上也見過自稱擁有超能力的人(不過最后發現那個人是冒牌貨)。

  而經過這些經驗,我所導出的結論就是「終究滿布疑云」,那些論文就像對「沒有解答的事物」恣意加上自己的解釋。

  換言之…就是—DryLove,論文里盈溢著冒牌科學家們干潤的愛,固然有其趣味,但也只是有趣而已。若要用來說服他人,少了某種關鍵性的東西。

  「那是因為你的價值觀太狹隘吧?」

  「你沒有隱私權的概念嗎?」

  「沒辦法啊!會看到的東西就是會看到,會聽見的聲音就是會聽見。而且你想逃也逃不掉喔,不論你在哪里,我都照樣感同身受。」

  「那樣的話,真姬就是有千里眼跟千里耳的能力咯~~」玖渚說:「人家也有很多超能力者的朋友,但好象是第一次遇見有那麼多能力的人呢。多功能!多功能!好棒耶~~~」

  即便是此刻,可能連自己的過去、未來和內心都被對方洞悉,玖渚卻仍舊一派悠閒,莫非玖渚根本沒有任何不願被別人察覺的秘密?

  「老實說,我還比較想擁有念力不像現在全部偏向ESP唷!隔空取物不是很方便嗎?」

  念力~~又稱為PK,在學問上跟ESP分屬完全不同領域的能力。現今的超心理學主流認為,倘若排除PK的存在,僅限定于EPS的話,超能力是可以驗證的。

  因為PK是屬于非人類的能力,但ESP卻只是實際感覺延伸上的一種概念。

  「ESP大概也只能用來占占卜…是沒什麼用的能力哪。」真姬小姐歎道。

  如果要還用在實際生活,ESP確實只能用來占卜,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抱持懷疑態度。

  「真姬小姐能夠證明自己擁有超能力嗎?」

  「我覺得根本沒有證明的必要…就像你,要怎麼向別人說明『我就是我』呢?給別人看駕照嗎?假如我有超能力證照,你就會相信嗎?反正怎樣都無關緊要,不管是真的、假的,還是煮的,什麼都不會改變。就像我,即使知道所有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是嗎?」

  「你的疑心病還真重耶是了!那我再幫你卜一卦吧?」真姬小姐突然如此提議,微笑地看著我。

  不妙!這是出乎意料的發展。

  「第一天給我巧妙地避開了好!就這麼辦吧。而且機會難得,我可是很少幫別人免費占卜的喔。」

  「不用麻煩了。」

  「回絕得真快啊…看來你是真的很討厭?呵呵呵,我師父教我要『勇于嘗試別人討厭的事』,就這麼辦吧。」

  「根據個人拙見,那句話應該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個大說謊家。」真姬小姐不理我,開始下達神谕。「不喜歡表露情感,可是又不善于控制情緒,所以經常做出后悔的事。雖然經常遵從他人意見,但其實主體性相當強。面對困難時拔腿就跑,但腦筋並不差。嗯~~所以你才不喜歡跟別人競爭吧?」

  「那只是照本宣科吧?」我試著抵抗。「那種事情,愛怎麼說都可以,套在任何人身上都適用。」

  「是嗎?或許是吧。既然如此,我來說說你跟玖渚的事吧?換言之,就是戀愛占卜…你跟玖渚都是需要朋友的人。不過,為什麼偏偏你們兩個會黏在一起?理由就是…哎呀呀,這小子相當偏差哪。你之所以待在玖渚身旁,是因為非常、非常羨慕玖渚。你非常羨慕可以隨心所欲表露情感的玖渚;但即使如此,卻看起來一點也不幸福的玖渚;明明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明明可以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一切,可是卻依然不幸福的玖渚,你看著她,就有一種安心感。啊啊,就覺得自己的願望無法達成也無所謂啊。」

  「真的嗎?」玖渚不可思議地歪著脖子看我。

  不管那是真的,或者不是真的,我也不認為那種事情可以當著玖渚的面講。我搖搖頭回答:「不是。」

  「真姬小姐,你似乎是誤會了,我的人格並沒有那麼復雜,結構其實非常單純。」

  「天曉得…或許是,或許不是。」

  「喂!真姬。」玖渚移到真姬小姐旁邊。「那人家為什麼會跟阿伊黏在一起呢?」

  「不好意思,我沒辦法解讀玖渚的內心跟過去。」

  真姬小姐緩緩地聳肩。

  「偶爾會遇上你這種人,也許是八字的問題吧這種人周圍的氣息也會變得暧昧不清,有一點傷腦筋。就像到了昏暗處,內心有些不安,然后就會情緒不佳。」

  所以才找我的碴嗎?真差勁。

  「姬菜小姐,利用這個機會,我也來問個問題吧…可以看透未來跟人心,究竟是什麼感覺?」

  深夜先生說道。

  「這個問題只是基于個人的好奇。」

  「嗯~~這就像在問蜘蛛用復眼看到的景色是什麼模樣呢。假如要試著說明,對了!就跟看電視一樣,感覺就像房間里塞滿了電視,而我的手上沒有遙控器。既不能關掉電視,也沒有其它事好做,所以只能看著螢光幕。就像比普通人多了好幾個大腦,這樣聽得懂嗎?」

  鬼才聽得懂!

  「那麼,雖然話題被那里的某個呆子扯遠了。玖渚啊,你還沒告訴我們,你為什麼要來這座島呢?」

  「所以就說心血來潮咩。」

  「不對喔,盡管我無法解讀你的內心,不過至少還曉得不是那樣。」

  「唔咿~~」玖渚用很奇怪的聲音歎了一口氣,她好象有一點為難。雖然對真姬小姐的質問方式不以為然,但那也是我所在意的事情。玖渚究竟是為了什麼理由,才想來鴉濡羽島呢?明明是無與倫比的終極自閉。

  「既然這樣,我就說了。」終于,玖渚一邊用舌頭翻滾著起司塊,一邊說道:「人家對這座島以前發生的事件感興趣唷。」

  很可惜,我沒有機會問玖渚那句台詞的下文。

  「事件?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原本意欲如此提問,可是差一點就咬到舌頭,因此最后無法開口。即使奇跡性地說完,不但玖渚聽不見,其它人也不可能聽見,甚至連我自己都聽不見吧。因為被更大的聲音掩沒。是搖晃。

  我立刻醒悟那是地震。

  「嗚哇!」驚叫出聲的人是深夜先生。

  基于任何情況下都必須沉著以對的女僕職業性質,光小姐馬上對眾人下達指令,「請各位鎮定!」但那實在沒有什麼效果。

  真姬小姐彷佛事前就預測出會發生地震,從容自在地將渾身重量壓在沙發上。

  我想起中學一年級,仍在日本時所學到的地震知識。。小搖晃之后,應該會有大搖晃。至于哪個是S波?哪個是P波?哪個是垂直震動?哪個是水平震動?我的腦筋轉速已經追不上了,但那些都無關緊要。

  總之在小搖晃之后,立即出現激烈數倍的強烈震動。身旁的玖渚一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呆滯表惰,我急忙將她推向沙發,用身子護住她。枝型吊燈就在玖渚的正上方,萬一掉下來的話,嬌小的玖渚鐵定完蛋。我如此考慮后才有此行動。

  但那種擔心似乎是杞人憂天,搖晃一下子就停了。然而,「一下子」本身乃是一種絕對性的時間,那段時間對于感覺「只比把手放在火爐上好一點」的我來說,地震彷佛持續了五分钟之久。

  實際上的搖晃時間應該不到十秒钟吧。

  「---結束了?」我壓著玖渚問道。

  「結束了喔。」回答的人是真姬小姐。

  既然預言家這麼說,應該可以信任吧。「嗚~~~」臉埋在沙發里的玖渚好象很痛苦,我于是抬起身子。

  「地震嗎…相當大哪。震度有多強呢?」深夜先生一面四下環顧,一面說道。茶幾上的杯子和保特瓶東倒西杯,光小姐反射性地整理起來。

  「對不起,光小姐,借個電話,我有點擔心佳奈美。」

  深夜先生指著內線電話,光小姐點頭同意。深夜先生走向櫥櫃旁邊的白色話機。

  「光小姐,有沒有收音機之類的?震度那些信息…小友,可以用網絡查嗎?」

  「應該會有快報呃,從都道府縣來說,這里是京都吧?不是嗎?」

  「這座島的震度是三或四,因為位置微妙,所以沒辦法限定。震央在舞鶴附近,那里的震度是五。」真姬小姐理所當然地說:「市中心應該沒有災情喔。」

  「…你怎麼知道?」

  雖然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不過就一介正常人的反應,還是試著問問看。真姬小姐先「哎呀哎呀」一聲,接著答道:「那還用說?就是知道嘛。你腦筋雖好,卻沒有理解力,也沒有記憶力,哎喲?那不就等于腦筋差嗎?總之,用成語形容的話,就是『洞若觀火』啦!伊吹小姐跟其它人應該都沒有受傷。」

  「啊啊,千里眼跟千里耳啊。。。」

  既然如此,距離就不是問題了。既可以跨越海洋看對岸的電視,同時只要先預測出哪個位置有電視就成了;換言之就是ESP的復合技巧。

  不過就如今的狀況來看,縱使真姬小姐信口開河,我也沒有辦法確認。因為真姬小姐說的內容,都是可以在事后強加解釋的范疇。

  但這幢宅第沒有發生重大災情應該是真的吧,目前能夠知道這件事就足夠了。深夜先生打完電話,折回來說:「佳奈美沒事。」

  「她在畫室。說什麼櫃子上的油漆罐倒了還是灑了,有點麻煩,不過佳奈美本身沒有受傷。」

  「你不去看看她嗎?」

  深夜先生畢竟是看護,即便不是,也應該會擔心雙腿不便的佳奈美小姐吧?「不去也沒關系。」深夜先生兩手一攤。

  「我想她也不希望我去。」

  「為什麼這樣想?」

  「因為她叫我別去。」深夜自嘲苦笑。「佳奈美那家伙好象正在工作。你知道的嘛,就是在畫你的尚像,她說要畫成一幅曠世名作,叫我別去打擾她。」

  「就算是伊吹小姐,倘若模特兒不好,再高深的技巧也難化腐朽為…」

  「喂!你該不會是真的很討厭我吧?」

  「嗯!」真姬小姐很認真地點頭。

  哎呀呀。。。。。

  唉,也罷,反正我的人生也不過爾爾。

  我轉向光小姐。

  「這座島經常發生地震嗎?」

  「倒也稱不上頻繁…不過深夜先生也經歷好幾次了,是吧?」

  「嗯,可是這次特別強烈。」

  「家具不知道有沒有傾倒?我有一點擔心。」

  「搬家具的話,我可以幫忙。」

  「不,那怎麼好意思。我們明天會按照玲小姐的指示處理,請放心。」

  光小姐嫣然一笑。倘使有這種媽媽的話,小孩子想必也會健全成長吧。假如不是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相遇,我說不定會真的愛上她…我不由得這麼想,但也是因為理解那種事絕不可能發生,才會如此作想。

  「唔咿咿,好久沒遇上地震了。」玖渚終于從沙發上爬起,一邊玩弄著藍發,一邊嘟哝。「嗯~~人家房里的計算機寶寶們沒事嗎?應該沒事吧。震央在舞鶴的話,家里應該也沒事吧。說起來,大地震還真令人懷念哩~~阿伊是那個嘛?那時已經在休斯敦了嘛?」

  「嗯,是啊。」

  好象在那邊的小房間里看過新聞,又好象沒有。

  「人家那時可慘了耶;因為那時還是神戶人,計算機類幾乎都瞬間當機呦,害人家嚇了一跳。」

  那種程度的地震也只有「嚇了一跳」而已嗎?

  「…你不是擔心房里的計算機嗎?吃那麼多起司也滿足了吧,差不多該回房咯。」

  我分析此刻是個好時機,便起身離開客廳。如果再跟真姬小姐糾纏下去,我也沒有自信能夠繼續保持冷靜。這種時候就是人們所謂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吧?

  真姬小姐彷佛在說「我早已看穿你的老套技倆」,不懷好意的視線戳得我背脊生疼。我傾注所有心力無視那道目光,拉著玖渚的手臂返回房間。

  玖渚房間里的三台計算機(錯了!是兩台計算機加一台工作站)因為仔細地跟整個架子固定住,所以完全沒有受損。

  「哈~~」玖渚打了一個哈欠,伸伸懶腰。

  「今天早點睡吧,吃飽飽就想睡覺了。阿伊,幫人家解開頭發~~~」

  「這種事可以自己弄吧?」

  「解頭發很難自己弄嘛!人家身體很硬。也不是不行,可是身體會痛唷,有一次還因此骨折呢。」

  「好啦好啦…你這丫頭還真可愛。」

  我從辮子上取下發圈,接著幫她梳理頭發。「嘻嘻嘻~~」玖渚友發出色咪咪的笑聲。等我梳好頭,她就直接朝被窩撲去。一股腦兒倒進白色的彈簧墊,舒暢無比地滾來滾去。

  「把大衣脫掉!我不是說過好多好多好多次了,你那樣子不熱嗎?喂!」

  「這是充滿回憶的大衣,不行唷。」

  「喔…回憶啊。」

  是怎樣的回憶呢?連那個ESP系占卜師--姬菜真姬都宣告無法解讀玖渚友的內心與過去…是「集團」時代的回憶嗎?

  「話說回來,雖然不像佳奈美跟赤音那麼明顯,不過阿伊跟真姬的感情也很差耶!」

  「不是感情差,是她在找我麻煩。」我一邊想佳奈美小姐也說過類似的言論,一邊說道:「就我個人而言,並不覺得真姬小姐很討厭。」

  「人家想也是呀。阿伊對別人不會有討厭或憎恨這種積極的情緒,就算有,也頂多是『郁悶』這一類吧?」

  「喔?你倒是形容得很有趣。」

  「開玩笑的咩!」玖渚仍然色咪咪地笑著。「可是啊,阿伊其實也沒有真正喜歡或者愛上誰的經驗吧?」

  「沒有哪。」

  「人家就是最喜歡阿伊這一點唷。」

  她似笑非笑。

  「…」

  不對勁!玖渚現在分明是在跟我調笑,莫非誤把紅酒當作姜汁汽水喝了?不過我沒看過玖渚嗎酒,所以也不知道她唱酒以后會變成什麼樣子。

  「…對了,小友。」

  「啥咪碗糕?」

  「你相信世界上有超能力嗎?」

  「嗯~~就算真的有,人家也一點兒都不擔心呀。」玖渚滿臉笑意地說:「雖然人家不會想擁有,可是有夢最美咯~~~聖誕老公公也是有比沒有好嘛,跟那是一樣的呦。」

  「你還真樂觀…」

  就算有,也一點都不擔心嗎?

  嗯…的確,或許正如她所言。那種東西有也好,沒有也罷,基本上跟自己的人生也沒什麼關系,今天只不過是個例外罷了。

  因為在這座島上。。。。。。

  因為在這座島上。

  「我也要回房休息了,明天見。既然你現在就要睡了,我早上會來叫你起床,明天一起吃早餐吧。」

  「喂~~阿伊!」

  我正准備離開時,仰躺在床上的玖渚忽然叫住我。

  「我們來『嘿咻』嘛~~」

  她一面招手,一面說出那種台詞。

  我愣了一秒钟,回答:「不要。」

  「怪~~人!沒出息;膽小鬼!懦夫!懦夫~~」

  「是是是。」我關上門,走下樓梯,朝自己那間倉庫走去。心想祈禱著別在走廊上遇見真姬小姐,幸好也沒有遇見,也許真姬小姐今晚打算跟深夜先生聊到天亮。

  在房間前面,才發現這扇斗有附鎖。因為這里本來是倉庫,倒也是很正常的事,但總不由得會想,萬一睡覺的時候被鎖在里面,那就出不來了。況且倉庫里的窗戶高到用椅子也構不著,如此一來,就真的形同監獄。不過,把我關起來也不會為誰帶來利益,那應該是無謂的操心吧。

  走進房間,鑽入被窩,我一面看著天花板,一面想著事情。

  「…」

  想的事情當然是剛才真姬對我的批評…

  哎呀呀,這小子相當偏差哪。你之所以待在玖渚身旁,是因為非常、非常羨慕玖渚。你非常羨慕可以隨心所欲表露情感的玖渚;但即使如此,卻看起來一點也不幸褔的玖渚;明明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明明可以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一切,可是卻依然不幸福的玖渚,你看著她,就有一種安心感。啊啊,就覺得自己的願望無法達成也無所謂啊。

  「唉…」

  媽的!

  「真的被她說中了…」

  七愚人赤音小姐認為我跟玖渚的關系是「共存」,但真要說起來,真姬小姐的見解比較接近真實。

  玖渚對我而言…或許正是我最想變成的目標。

  不!不是那樣!雖然不是那樣,玖渚對我而言,所以說。。。。。

  所以說?

  「所以說是怎樣啦…」

  不選神戶,卻故意選擇京都的大學,是因為玖渚搬到了京都。就連從休斯敦回日本,也無法否認她是其中一個理由。

  可是,我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正如玖渚所言,我沒有討厭或憎恨這種積極的情緒。即使有人來找我麻煩,那也只像是淋了一場雨,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就算真姬小姐再討厭我,就算佳奈美小姐再如何惡言相向,我也不會對她們產生任何感情。

  因此忍不住要想~~我真的是人類嗎?

  完全不了解別人的心情。

  倘若真的存在…倘若真姬小姐所使用的超能力真的存在,或許我很想擁有。

  「不…不需要吧。」

  我推翻先前的想法。

  別人的心情,知道多少就有多少郁悶。潘多拉的盒子整個打開的生活,我是敬謝不敏,我可沒有足以忍受那種生活的強壯神經。

  「純屬戲言啊,晬…」

  旅行最是磨人。老是想一些無謂的事情,盡管不知道那些事情是不是無謂的。。。。。

  總之,很可能會毀掉自己,淨去想一些危險的事情。

  還有四天,倒也不是無法忍耐。。。。。。

  我並不討厭忍耐,至少已經習慣了。

  辛苦,還有痛楚,那種事情早就習慣了。

  「話雖如此…畢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哪。」

  真是的!真想早點回到大海對岸的正常生活,我一面胡思亂想,一面進入夢鄉。然而,我第二天早上發現了一件事…

  這三天已經算是非常平靜的正常生活。
作者: wint    時間: 2009-1-15 06:50 PM

第四天 第一話 斬首之一

         

  人物:伊吹佳奈美…逆木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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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上有人,唯高處不勝寒。

  那是非常淒慘的光景。

  如果硬要用什麼來比喻的話…對了!就是葛魯伯特?諾貝特的那幅「河」。那種令人作嘔的大理石色河川,就描繪在佳奈美小姐的畫室靠門口半側。

  應該是昨天地震時掉落的油漆吧,油漆罐散亂各處,就連鐵管搭成的簡易櫃子也傾倒在地。地震把櫃子震倒,連帶堆放的油漆罐滾落,顏料潑灑一地,結果就是這條「河」。那並不難想象,事實也多半就如推測。

  然而!盡管那已是非常異樣的光景。。。問題卻在那條河的對岸的景象,既無法想象,也不可能推測,根本就不是「地震造成」所能解釋,世界上沒有任何地震可以造成那種結果。

  頸部以上消失的人類身體伏倒在地。

  沒有頭的屍體。被斬首的屍體。

  如何表現端看個人,那都是同一件事。

  「…」

  那個欠缺頭部的身體,穿著跟昨天佳奈美小姐一模一樣的小禮服。看起來很高級的小禮服,佳奈美小姐曾對我咆哮穿著它畫畫也絕不會弄髒的小禮服,如今卻被流出的血液染成紅黑色,已經不能再穿了。

  而且連應該穿它的人,也已經不在了。

  倘若要更正確地表現…應該要穿它的人,已經死了。

  「這太殘忍了。」

  我忍不住低語。其實沒有必要特別說出口,但我真的忍不住低語。

  稀釋劑的臭味。

  距離佳奈美小姐的身體倒地處不遠,有一個朝著反方向的輪椅和一張畫布。距離有點遠所以看不清楚,但畫布上畫的人似乎是我。

  「…」

  那真是了不起的成品。即使在這種距離,即使在隔了一條河的這種距離下,也能夠了解。不是頭腦,而是整個身體為之驚異。就某種意義而言,那幅畫比無頭屍更加震憾。

  我想起佳奈美小姐昨天說過的台詞。挑選鑒賞者的作品,我不曾稱之為藝術,原來如此…現在這幅就無可挑剔了。

  伊吹佳奈美的的確確是個天才。連我都為之戰栗的天才。

  因此也更為惋惜。對事物感到惋惜,那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但我是真的覺得很可惜。

  對佳奈美小姐的死。

  對伊吹佳奈美的死。

  「…為什麼…」

  是的,伊吹佳奈美死了。

  這世界上有誰被人砍下頭以后還能夠活著呢?縱使是拉斯普廷,倘若腦袋被砍也難逃一死吧,更何況佳奈美小姐在肉體上只不過是普通的人類。

  「總之…一直杵在這里也不是辦法。」

  因為沒有人開口,所以我便說了。一看玖渚,她正嘟著下唇,一副驚訝、不可思謀的神情看著佳奈美小姐的屍體。是有什麼想不遠的事嗎?不過,現在也不是考慮那種事的時候。假如要對玖渚的一舉一動尋找理由,那我的人生就結束了,

  正要向前踏一步的時候,玖渚拉住我的手臂。

  「阿伊,等一下。」

  「什麼?怎麼了?」

  「油漆還沒干呢。」

  「咦?啊啊,是啊」

  我蹲下身用指尖確認,確實如她所言,中指染成了大理石色。

  「可是現在也顧不了這些。」

  眼前有一具無頭屍,鞋子弄髒真的只能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人家就叫你等一下嘛。」

  玖渚說完,我正想她要做什麼,她竟然脫下身上那件黑大衣,咻一聲扔向油漆河的正中央,就像在河里擺了一塊踏腳石。

  「那不是充滿回憶的大衣嗎?」

  「此一時彼一時呀。」

  對于玖渚如此爽快放棄自己的「重要回憶」,我盡管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確實如她所言,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更何況覆水難收。無可奈何之下,我先一躍降落在大衣附近,再一躍抵達對岸。

  「唔。。」

  喉嚨顫抖。

  近距離看無頭屍這種事,也已經很久沒有過了。我脫下上衣,用它蓋住佳奈美小姐的上半身。

  朝門口--眾人的方向緩緩搖頭。大家當然早已心知肚明。

  「各位。」伊梨亞小姐終于開口。「可以到餐廳集合嗎?關于今后的事情,好象有必要商討一下。」

  然后,伊梨亞小姐開始朝走廊走去,玲小姐、彩小姐、光小姐、明子小姐四位女僕們也趕忙跟在她后頭,其它人也三三兩兩地離開佳奈美小姐的畫室。

  最后只剩下我、玖渚和…深夜先生。一臉蒼白的深夜先生呆滯地盯著佳奈美小姐…「深夜先生。」我踩著大衣回到門邊。「我們走吧,在這里也是。。。」

  「沒有意義」這四個字我實在說不出口。

  「啊啊…嗯…,說得也是。」

  他心不在焉。深夜先生雖然回話表示同意,但果然還是沒有動。彷佛無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又像大腦拒絕去理解,深夜先生一直站在原地。

  我了解他的心情。

  換成了我,倘若玖渚遭此變故,我也會跟眼下的深夜先生一樣吧。不,可能比他更慘,整個人喪失理智,最后還可能會放聲大哭。對于真姬小姐曰「抹煞感情生存」的我而言,那是無法想象的情況,但應該會是那樣吧。

  就那種意義來看,此刻的深夜先生很了不起。

  雖然面色蒼白,卻仍臨危不亂,跟我的對話也算成立。盡管很勉強,真的非常勉強,依舊保有理性。

  相較于只不過是小孩子的我,差別就在那里。

  深夜先生是大人。

  深夜先生跟佳奈美小姐是什麼關系?單純的看護?看護以上?看護以下?我無從得知。

  話雖如此…昨夜那雙寂寞的眼眸。

  一旦看見此刻的深夜先生,總覺得可以理解。

  「我們先走吧,阿伊。」

  玖渚這次為了移動而拉住我的手臂。

  「…是啊。」

  如此這般,平靜的小島生活宣告落幕。

  同時,下一場的幕就此揭開。

  2

  第四天早上,開始得非常、非常、非常普通。

  我跟平日一樣醒來。抵達玖渚的房間時,那丫頭已經起床,正對著計算機,好象在收電子郵件。連一聲早安也沒有,玖渚就說:「幫人家綁頭發。」我于是幫她在頭部上方綁了兩束辮子,換言之就是牛角辮,我想這種發型她自己應該也能夠解開吧。

  「人家今天想要吃早餐哩。」玖渚如此說,所以我們前往餐廳。中途往客廳一看,真姬小姐跟深夜先生依然面對面喝著紅酒,看來兩人是徹夜喝到天明。別做那種不顧年紀的荒唐事!盡管我心里這麼想,不過當然沒有真的說出口。

  禮貌性地邀請兩人共進早餐,他們均表示同意,四人朝餐廳走去。結果餐廳里除了赤音小姐以外,伊梨亞小姐也難得出現。

  「哎喲,真難得。」伊梨亞小姐也說:「一大早大家就聚在一起總覺得是命中注定呢。機會難得,干脆把其它人也叫來吧?偶爾大家一起吃早餐也不錯。」

  伊梨亞小姐說完,喚住附近的彩小姐,請她去找應該在廚房的彌生小姐和其它女僕…

  「那麼,我去叫佳奈美那家伙。」深夜先生說:「工作照理也該結束了,啊啊,或許是在睡覺…反正那家伙也沒有下床氣,平常脾氣倒是挺大的。」

  他說完,自己也忍俊不禁。「好好期待你的畫吧。」深夜先生看著我說,然后便離開餐廳。

  接下來就是我和玖渚來島迄今,第一次跟所有人共進早餐的場面--然而那終究沒有實現。

  返回餐廳的深夜先生,帶來了佳奈美小姐的死訊。

  「佳奈美被殺了。」

  深夜先生用了那種說法。仔細一想,那般明確顯示這種結果的屍體應該很少。不管怎麼說,脖子以上都不見了,不可能是病死,也不可能是意外身亡,更不可能是自殺。

  然而。。。

  即使如此…

  殺人事件。

  而且,這還不是普通的殺人事件…

  「我…是啊,晚餐以后就一直跟玖渚在一起。借用玖渚房里的浴室,后來玖渚說她肚子餓,所以就去客廳。途中應該有遇到彩小姐…我們有遇到你嘛?是的。客廳里有光小姐、真姬小姐和深夜先生…然后地震!有發生地震嘛?地震發生以前都待在客廳,之后送玖渚回房,然后我就睡了。早上六點起床,之后都跟玖渚在一起。」在眾人的視線穿刺下,我竭力維持平靜答道。

  不在場證明調查…

  「好!就從你開始。」雖然不知為何要從我開始,但既然宅第主人伊梨亞小姐如此下令,我也只得照辦。看來對伊梨亞小姐而言,我似乎是最大嫌疑犯。

  餐廳--一邊吃著有點涼掉的早餐。

  不過,或許是因為剛剛目睹那種無頭屍,大家都不太有食欲。就連我也是如此,可是彌生小姐的料理太美味了,所以也沒辦法一口都不吃。

  圓桌---伊梨亞小姐、玲小姐、彩小姐、光小姐、明子小姐、赤音小姐、真姬小姐、彌生小姐、深夜先生、玖渚友和我,大家都坐在固定的位置。然而,就只有五點钟的位置--佳奈美小姐的位子是空的。而且,再也無法填滿。

  伊梨亞小姐聽完我的說詞,先是微微側頭,然后望向坐在一點钟的女僕問道:「光,那是真的嗎?」

  「是的。」光小姐點頭。「的確到地震發生為止…呃,是一點钟嗎?是一點钟嘛。包括我在內的五個人都在聊天,這件事我可以作證。」

  「可是,中途都沒有人離開一下嗎?」

  「沒有。」光小姐略顯不安地點頭。「…我記得是如此,但如果問我有幾成把握,我也沒辦法保證。」

  「沒有喔。」玖渚幫光小姐說明。「人家的記憶力是完美的,所以不會有錯呦,沒有人中途離開客廳哩。」

  「原來如此。」伊梨亞小姐閉上眼睛。

  「…那麼,關于地震發生以前的不在場證明,你、玖渚小姐、逆木先生、姬菜小姐以及光可以相互作證咯。地震以后又是如何?」

  「我一個人在睡覺,所以沒有不在場證明。」

  「謝謝…接下來,首先應該由我來說明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吧?我昨晚跟玲、佐代野小姐三人在我的房間談話。因為昨天的晚餐特別可口,想問佐代野小姐是如何調理。沒錯吧,佐代野小姐?」

  不知是否因為突然被點名,彌生小姐略顯吃驚,但旋即點頭說:「是的。」

  玲小姐做了一個微微聳肩的動作,但終究沒有說話。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情,仔細一想,她還真是冷靜的人。明子小姐固然是極端沉默,不過玲小姐似乎比想象更為沉默寡言,不曉得是忠于職守?或者天生性格使然?

  「地震發生后…我就乘機回房去了。」彌生小姐回想般地呐呐說道。

  「正是。」伊梨亞小姐點頭。「我跟玲后來繼續討論到早上,因為玖渚小姐快離開了,想說舉辦一點有趣的活動就是歡送會,算是本島的慣例。結果錯過睡覺的時間,才決定直接來吃早餐」

  換句話說,伊梨亞小姐和玲小姐也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而彌生小姐的不在場證明跟我和玖渚一樣,只到地震發生以前。

  「深夜先生和我的不在場證明目前也算完美吧。」真姬小姐說:「地震發生以前,玖渚等人可以作證,至于地震以后,我和深夜先生也可以相互作證…酒精真是太棒了!」

  醉鬼的證詞究竟能相信幾分?我的想法似乎被真姬小姐識破,她瞪了我一眼,但是沒有對我說什麼,轉頭征求深夜先生的同意。「對吧?」

  「啊啊…是,沒錯。」深夜先生神情恍惚地點頭。

  「嗯…光?你在地震以后做了什麼?」

  「我回房了。房間里有彩跟明子之后就睡了,早上五點起來開始工作…」

  「彩跟明子呢?彩,你說。」

  「因為我們在晚餐后就沒有工作。。」彩子用手撫著臉頰,一邊回想,一邊答道:「我跟明子一直在房間,地震發生以后沒多久光也回來,所以就睡覺了。」

  「你們三人住同一個房間嗎?」

  這個問題是我問的,彩小姐似乎壓根兒沒想到我會插口,訝異地看了我一眼。

  「是的,我們三個人是住同一個房間,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什麼。」

  純粹好奇而己,我低下頭。即便很想再問是不是睡同一張被梅,終于還是忍了下來喔。。。。。。

  這麼說來,彩小姐跟明子小姐在地震以前也有不在場證明。地震以后因為睡著了,所以無法替對方作證。

  明子小姐只有對彩小姐的意見輕輕領首,依然不發一語。她似乎是在不著痕跡地表達意見,但實在很難理解。

  「看來事情變得相當棘手…」

  伊梨亞小姐目光轉向最后一位園山赤音小姐…

  「你呢?」

  …終于問了。

  「昨晚做了什麼?」

  彷佛在觀察事態發展,一直雙手交叉胸前,默不作聲的赤音小姐索然無味地哼道:「嗯…」只睜開一只眼睛。

  「從剛才各位的談話中都未出現我的名字來推測,答案已經非常明顯是的,我沒有跟任何人在一起。」

  赤音小姐愈發理直氣壯地說:「晚餐結束后,我一個人在房間里打計算機,進行模型化的工作詳細內容就略過不提。登入紀錄應該還留著,只要調查一下就可以證明,不過那種紀錄可以造假,也稱不上不在場證明吧。」

  「我對計算機方面不太熟,玖渚,你說呢?」

  「咦?」玖渚猛然抬頭(這種時候竟然還恍神!這丫頭),接著回答伊梨亞小姐的問題。「唔…如果是有一定程度的人,要竄改登入紀錄也很簡單,不知道赤音小姐。。。對計算機熟到什麼程度呢?」

  赤音小姐也忍不住苦笑。

  「我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意義吧?」

  「啊!有道理。」玖渚大點其頭。「唔…是啊,而且如果使用軟件,外行人也可以竄改登入紀錄呀,那也不是很難…軟件到處都可以下載呢。」

  「有辦法查出登入紀錄被人改過嗎?」這個問題是我問的。

  「有是有,可是也有隱藏竄改紀錄的方法唷,基本上計算機就是什麼都有可能。想要用那個當不在場證明,人家覺得有一點困難哩。」

  玖渚友。。以「集團」首領的身分,受邀到這座島上的玖渚友。倘若不是其它人,而是這位玖渚友如此表示,那就不可能會錯。如此一來,赤音小姐就沒有任何不在場證明了。

  「哎呀呀。」赤音小姐叫道:「可是,我還是得為自己抗辯一下,畢竟自己的清白還是挺寶貴的…我先聲明,我可不是犯人。我的確很不喜歡畫家,可是我也不覺得他們有值得我殺的價值。他們活著也是形同死人,沒有必要由我下手,因此我先說我完全跟此事沒有『芥蒂』。」

  她應該是把沒有「瓜葛」講錯了,但赤音小姐的態度里沒有虛張聲勢,也沒有半分勉強,實在不像是在演戲。

  「嗯…那個各位,請等一下,先讓我在腦中整理整理。」

  「抱歉,在那之前請等一下。」盡管對話變得有點詭異(在『等一下』之前又要再『等一下』),但我對伊梨亞小姐說道:「那個…伊梨亞小姐…你打算做什麼?」

  「什麼?」

  「從剛才就一直覺得很奇怪…當然這里是你的島,這里是你的宅第,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隨便發言…畢竟我根本不是這里的客人。不過,我還是想請教一下。伊梨亞小姐,你究竟打算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推理。」

  伊梨亞小姐溫柔一笑,接著又說:「只要看畫室就知道了吧?」

  「伊吹小姐是被某人殺死的,而且這個某人就是指在這里的某人吧?你說得沒錯,這里是我的島,我的房子。我所邀請的客人在這里被殺,而殺人犯就在我們之中喔!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

  伊梨亞微笑環顧眾人。

  確實如伊梨亞小姐所言,這里是滄海孤島--滄海孤島,無人島,密閉空間。鴉濡羽島。

  有十二個人,其中一個人被殺,犯人一定就在剩下的十一個人里面。那是連小學生都知道,簡單明暸的減法。然而~~

  「不過又有人死了嗎?」伊梨亞喂歎。

  咦?

  又有?她剛才是說又有嗎?

  「而且還是無頭屍…莫非這座島被詛咒了?姬菜小姐,你可以幫忙占卜看看這方面的事嗎?」

  「被詛咒的是伊梨亞小姐!」真姬小姐立刻回答。「島只是島,倘若有誰被詛咒,就一定是伊梨亞小姐。」

  那是一個足以令人不快的台詞,但伊梨亞小姐卻只是似笑非笑地說:「或許是吧」

  啊啊,原來如此真姬小姐的態度和語氣惡劣如斯,卻可以跟除了我以外的人相處融洽,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原來如此,因為這座島上的人根本就不在意別人的言論。

  「嗯…不過,這次的事件非常單純。」伊梨亞小姐說:「或許根本用不著推理,你們也是這麼認為吧?因為事件的發生時間已經被限定了。」

  「是嗎?」

  「是啊,你也看見了呀?油漆因為地震灑了一地,伊吹小姐的屍體就在對面。你覺得那條油漆河有多寬?」

  因為無人響應,我便答道。。「乍看下,三公尺左右吧。」

  「對…雖然不是很寬,但一般人是跳不過去的。因此,可以斷言事件必然是發生在地震以前。」

  地震把櫃子震倒,造就了那條大理石色河川。那代表著什麼?地震比想象中來得大?然而,並不僅只于此。

  那條河…那條河真正代表的意義是…

  「請等一下。」赤音小姐插口,她的表情有些為難。「這樣下去,話題好象對我很不利,伊梨亞小姐。因為…」

  因為--除了赤音小姐以外,所有人在地震以前都有不在場證明。

  我一直跟玖渚在一起,光小姐、真姬小姐和深夜先生也是。彩小姐和明子小姐。伊梨亞小姐、玲小姐和彌生小姐。每個人有都別人可以證明自身清白。

  伊梨亞小姐說得沒錯。地震傾倒的油漆所造成的那條大理石色河川,不是一般人可以跳越的距離。倘若要到河川對岸,基本上就一定會踩到油漆,勢必留下腳印。

  這樣一來…犯罪時間必然就限定在地震以前,而那段時間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就只有赤音小姐。這樣下去,話題確實對赤音小姐很不利。赤音小姐輕輕咋嘴…

  「伊梨亞小姐,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你是不是認為我是犯人?」

  真的很單刀直入。

  「對呀。」伊梨亞小姐也爽快承認。「因為除了你以外,就沒有別人呀?」

  「…」

  赤音小姐將視線從伊梨亞小姐身上移開,沉默不語。或許她也想反駁,然而以七愚人的頭腦,卻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反駁言論。我跟赤音小姐有一點淵源,縱然只是一點點的淵源,也想要幫她說句話,可是連七愚人的她都腸枯思竭,中途退出計劃的我又如何想得出來。

  一時之間,沉重的空氣在十一個人之間流動,最后是玖渚打破了那種氣氛。

  「那不對唷。」玖渚說道:「那種想法有一點不對唷,伊梨亞。」

  「哎喲!為什麼呢?」伊梨亞小姐卻高興地反間。「啊啊…原來如此。玖渚小姐是想說可能有共犯嗎?的確有那種可能…這麼一來,不在場證明就有問題了,是嗎?」

  「不是的,就算不考慮共犯,伊梨亞的想法也不對唷。喂!阿伊。」

  「咦?」壓根兒沒想到話題會兜到我身上,我不禁诘異一哼。「…不對嗎?」

  「對呀!阿伊,昨晚發生的事,你跟大家說明一下嘛。」

  「昨晚是指什麼啊?」

  「…」玖渚目瞪口呆,那是很難得的事情。「…」

  「沒辦法嘛!我跟你不同,記憶力不好。」

  「真受不了…真的不記得嗎?那阿伊就不是記憶力不好,而是根本沒有記憶力耶。那麼重要的事情,一般人不可能會忘記吧?地震以后啊,深夜不是有跟佳奈美聯絡?」

  「…啊。」「啊…」「啊!」

  光小姐和深夜先生也恍然大悟地抬起頭。

  正是如此。深夜先生在地震以后打電話給佳奈美小姐,確認過佳奈美小姐平安無事,確認她毫無異狀。

  原來如此。正如玖渚所言,這是很重要的事情。這麼一來…怎麼回事?那樣的話,事情究竟是怎麼樣?

  「換句話說,佳奈美是在地震以后被殺的喔!」

  「請等一下。」伊梨亞小姐有些慌亂地將手伸向玖渚。「可是,油漆河…」

  「所以呀,伊梨亞,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玖渚停頓一會兒才又說道:「那間畫室是密室狀態。」

  一瞬間,眾人面面相觀。

  要跳過那條油漆河,的確是不可能的事情。寬度大約三公尺,假如是疾行跳遠,倒也不是絕對不可能,然而房間里沒有助跑的空間。那麼一來,當然就如伊梨亞小姐所言,犯案時間就被限定在地震以前,但那卻被深夜先生否定了。地震以后,佳奈美小姐既沒有被殺,更沒有被斬首。。。。。。

  「逆木先生。」伊梨亞小姐問深夜先生。「你確定那是伊吹小姐嗎?」

  面色蒼白的深夜先生有些疑惑,但終于點點頭。

  「嗯…那絕對是佳奈美,不可能會錯。她說她正在工作…油漆倒了很麻煩等…等,她是那麼說的。所以我只能說,佳奈美小姐在地震以后還活著。」

  「我也有聽見逆木先生在打電話。」光小姐對自己的主子伊梨亞小姐說:「他跟我說想要借電話…所以伊吹小姐那時應該還活著。」

  「對!那個時候『還』活著哪…」

  深夜先生自虐地說完,雙手抱頭。

  「那個時候,要是我沒有坐下,直接去畫室的話…混帳!我怎麼那麼蠢…真是笨到極點…」

  「…」

  我不知該如何接話。到頭來,真正可怕的不是地震,也不是打雷,更不是火災,只不過如此,只不過如此而已吧。

  后悔這種行為似乎可以讓人心里好過一點。凡事只要先后悔,便可以逃離眼前的問題,將錯誤全部賴給過去的自己。正因為如此,那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自責。

  唯有利用后悔的行為,自己才能保持正確。

  深夜先生的想法也並非罪大惡極,人類這種生物的思考回路本來就是如此。罪大惡極的,或許是只能如此看待人類心思變化的我吧。

  「這麼一來,事情就變得很奇怪。」赤音小姐撫著下頭說道:「由深夜先生、光小姐和玖渚小姐的證詞來看,犯案時間只能限定在地震以后。可是地震以后有油漆造成的河,因此沒有人可以殺她。那麼…」

  「就是那樣呀,赤音。」玖渚厥起櫻唇說道。那是開始對事情產生一點點興趣時的玖渚友。「這是非常奇怪的事件唷!」

  「密室就是這個意思嗎…」伊梨亞小姐同意似的點頭。「嗯,那個油漆,記得好象還沒有干…既然如此,要越過那條河進入房間的話,就一定會留下腳印…嗯…彩!畫室的內線電話在哪里?」

  「窗戶旁邊的電話櫃。」彩小姐迅速答道。

  「嗯…」伊梨亞小姐雙手抱胸思索。

  「玖渚小姐,你既然會提出這種質疑,應該已經知道答案了吧?你是不是已經知道誰是犯人…」

  「不知道咩。」玖渚不知為何自信十足地笑了。

  我當然也不知道。

  沒有人知道。

  「窗戶怎麼樣?例如從窗戶侵入,有沒有那種可能性?」

  這是深夜先生的提問,回答者是光小姐。

  「是二樓喔!我想不太可能。而且那扇窗戶,我記得是從室內上鎖」

  「那是無法從外側破壞的鎖嗎?」

  對于我的提問,光小姐簡短答道:「應該是。」

  原來如此。窗戶也不行,門口也不行,地震以前也不行,地震以后也不行。這麼一來。。。。

  萬歲!

  這樣就完全陷入僵局了。眾人再度默然…然后,視線全部集中在赤音小姐身上…

  「咦?」赤音小姐有點意外。「…什麼?我以為我的嫌疑已經洗清啦?」

  「應該還沒有吧?」伊梨亞小姐說:「不論如何,就物理層面來看,是不可能跳過那條油漆河吧?換句話說,犯案時間還是地震以前。」

  「那深夜先生的證詞呢?」

  「那可能是某種騙術,例如幻聽之類的。」

  幻聽?荒謬!那太荒謬了!所以我說:「我覺得那種思維方式太過牽強。」

  可是伊梨亞小姐滿不在乎地說:「我不這麼覺得。」

  「就算不是幻聽,也可能是他搞錯了。那條河川絕對不可能越過,那麼犯案時間在地震以前才是合理性思考吧?這麼一來,犯人果然也只有赤音小姐了。」

  「傷腦筋哪…」赤音小姐真的像是很苦惱地苦笑。「如果可以再讓我抗辯一下,我認為彩小姐和明子小姐的不在場證明也很可疑。作證者是親人的話,在法律上是不具效力的喔!」

  「我們不是在討論法律上的問題。」

  伊梨亞小姐斬釘截鐵地說:「我想也是。」赤音小姐彷佛早預料她會有此反應,只有點點頭。

  「…可是用消去法來決定犯人,我還真是吃不消哪。實在太愚蠢了!而且強迫排除深木先生他們的證詞,不能算是合理性思考吧,伊梨亞小姐?那是選擇性思考。」

  「選擇性思考?」

  赤音小姐瞥了我一眼,好象在暗示我進行說明。

  「就是偏見驗證(confirmationbias)。」為了不在「前輩」面前出糗,我拚命搜尋研修時的知識。「簡單地說,就是只采納對自己有利的證詞和證據,將不利者當作例外性失誤不加考慮的一種思考法。在超能力實驗中…」

  我不覺朝真姬小姐的方向望去。

  「…經常使用。記得是叫Drylove吧?只專注于就是那樣的證據,而忽視不是那樣的證據,將故事編築成自己容易理解、企望的樣子…」

  「我聽不太懂。」

  虧我記得如此詳細,伊梨亞小姐卻不肯聽到最后,我不禁有一些怅然。

  赤音小姐「唉!」地一聲長歎。

  「我跟伊吹小姐的確不合…」

  我想起昨天晚餐,赤音小姐和佳奈美小姐發生的激烈爭執,那個心證實在太過強烈。伊梨亞小姐之所以如此懷疑赤音小姐,並非單純因為不在場證明,也是包括那個理由吧。

  當然,伊梨亞小姐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倘若采信深夜先生的證詞,就連赤音小姐都無法懷疑。

  無法犯案的狀態,嫌疑犯零人。被害者一人,嫌疑犯零人,不可能有那種狀況。

  因此,為了打破這個狀況。。。。。。

  「果然逆木先生的證詞還是很奇怪。」伊梨亞小姐一邊偷瞥深夜先生的臉,一邊說:「就算沒有說謊,也可能是誤會、作夢或其它原因吧?」

  「可是我有聽到他在打電話。」

  光小姐說完,伊梨亞小姐搖搖頭。

  「你和玖渚小姐他們並沒有聽見伊吹小姐的聲音吧?只有逆木先生直接聽見伊吹小姐的聲音,所以…」

  「可是我…」深夜先生出聲抗議,但終究找不出反駁的確切證據,旋即垂首不語。「…」

  「嗯,那樣就只能懷疑我了。或許從那個角度來看,那種想法也可以成立。」

  赤音小姐宛如在訴說他人之事,看起來仍舊不像是虛張聲勢,亦不像在演戲。ER3系統的七愚人—園山赤音,她彷佛在說,這種程度的戰斗場面早就習以為常了…

  「可是終究沒有任何證據。伊梨亞小姐,即便你是這座島的主人,這幢宅第的主人,只要沒有證據,就不能拿我當犯人看吧?不討論法律上的問題也無妨,可是我們也不是在討論迂腐的推理小說吧?用稱不上算式的單純消去法和選擇性思考就斷定我是犯人,你沒有那種權利吧?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做那種事。」

  「話雖如此,園山小姐,你也無法證明自己不是犯人呀?」

  「向被懷疑的人要求舉證義務,這根本是無理取鬧…證明不可能證明的事情,終究不能算是證明哪,伊梨亞小姐。只有懷疑的人有舉證義務,被懷疑的人是沒有的,伊梨亞小姐。」

  「那也是法律上的問題。」

  「哎呀呀。」赤音小姐搖搖肩膀。

  「那麼,要怎麼辦呢,伊梨亞小姐?我是最有力的嫌疑犯,就當作是那樣吧,你說了就算。地震以前只有一個人沒有不在場證明,那也算你沒錯。地震以后誰也沒進入那間畫室,那也誠如你所言吧。那麼質疑逆木先生的證詞,說不定也是對的。好啦!所以,你想怎麼辦呢?」

  好啦!

  所以要怎麼辦呢?

  「怎麼辦呢?」

  伊梨亞小姐突然為難地看著眾人,看來她似乎沒想過如何善后,令人傻眼的發展。赤音小姐撥撥前發說道:「看是要把我交給警察還是怎樣,你想怎樣都無所謂。」

  警察…把ER3七愚人的赤音小姐交給警察?

  「我很討厭警察…」伊梨亞小姐更加為難地望著天花板。「該怎麼辦才好呢…」

  沉重的空氣再度流竄。

  我對玖渚耳語。

  「喂,小友。」

  「什麼呀?阿伊。」

  「你有沒有結束這場魔女審判的方法?」

  「有啊。」

  「怎麼不早說!」

  「有是有。」玖渚看著我。「不過那應該是阿伊來說,不是人家。」

  「是啊。」

  我點點頭,然后向伊梨亞小姐舉起手。伊梨亞小姐先是擺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惰,然后點名說道:「好!你說。」上天保佑,假如被她忽視,那真是痛不欲生。

  「我有一個提案。」

  「…是什麼?」

  「我現在使用的那個房間…怎麼樣?我記得那個房間是從外側上鎖的,就暫時將赤音小姐安置在那里。」

  「安置?」赤音小姐诘異地看著我。「喂,那應該叫做監禁吧?」

  「跟監禁不太一樣,並不是監禁…只不過,稍微隔離一下而已…伊梨亞小姐,現在我們最怕的就是事情演變成連續殺人。佳奈美小姐被殺了。好!這件事已經完結了,結束了。盡管說法很難聽,但那已經結束了。可是,倘若未來有誰被殺就不妙了。既然如此,在這種情況下,最快的方法就是將最大嫌疑犯隔離。假如赤音小姐是犯人,她當然就無法再殺人。假如是其它人使用某種圈套…使用某種圈套在地震以后殺死佳奈美小姐,那個人也因此無法輕舉妄動。因為他一有動作,就等于替赤音小姐洗脫嫌疑。」

  我在此稍作停頓,觀看眾人反應。

  「簡單地說,就是營造一種勢均力敵的狀態,迫使犯人無法為所欲為的狀態,包括赤音小姐在內,也包括其它的所有人。其實那些所謂的不在場證明,一旦考慮共犯的可能性,根本就沒有意義。密室狀態?密室這東西正是為了被人打開而存在的啊!也許是有什麼圈套,也許沒有,那些都無關緊要,不論如何都無所謂。犯人可能是赤音小姐,也可能是其它人。正如同我可能是犯人,也可能不是。所以,現在營造出勢均力敵的狀態是最佳選擇。」

  「原來如此,是這個意思嗎?」

  我微感诘異,開口的人竟是彌生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假使要問我的意見,我也贊成你的提案…不管怎麼說,我認為懷疑園山小姐的證據很薄弱,伊梨亞小姐的想法畢竟太隨便了。」

  「會嗎?」伊梨亞小姐螓首一歪。

  彌生小姐依舊繼續說:「所以我覺得這個提案很不錯。可是,也不能一直這樣吧?總不能把園山小姐一直監禁在那麼惡劣的環境里吧?」

  惡劣的環境?本人還每天在那里睡覺耶。

  混帳!這個物欲追求者!

  「所以到警察來為止就好了。就算是孤島,搜查人員也應該一、兩天就可以---」

  「我不會報警的。」伊梨亞小姐斬釘截鐵地阻斷我的台詞。

  啥?她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荒誕無稽的話?這個千金小姐!

  「因為啊,不是嗎?這種情況下報警,一點意義都沒有。他們一定會把園山小姐當作犯人,然后事件就結束了。警察什麼事都不會做!」

  「…」

  我感到不對勁的,並不是伊梨亞小姐說的那句話本身,而是她的表情。警察什麼事都不會做…為什麼用那麼可怕的表情說那種台詞?

  「可是,也不能如此吧?那樣一來,勢均力敵的狀態就失去意義了。」

  「也不盡然。只要在勢均力敵的狀態下,進行推理就好了吧?只要用確實的證據和理論逼出真凶,不就沒事了嗎?」

  「由伊梨亞小姐來推理嗎?」

  聽過她剛才的「理論」,容我說一句,那還真是非常令人不安。可是,伊梨亞小姐搖搖頭。

  「當然不是。你忘了嗎?我昨天說過了吧?一個星期以后…現在只剩六天了,會有一個才華卓越的大師造訪本島。」

  就是推理小說里的名偵探,伊梨亞小姐看上的---伊梨亞小姐的英雄。

  「哀川大師的話,一定可以將這起事件體無完膚地解決。」

  體無完膚?

  真是驚世駭俗的表現,而且伊梨亞小姐似乎並沒有誇大其辭的意思。

  「還有六天嗎?」一直沉默不語的赤音小姐松開交叉胸前的雙手,譏諷似的說:「好吧!好吧、好吧、好吧!反正大概就是這種結果。我雖然不覺得自己可疑,但如果那樣可以改變現狀,也只好那樣辦了。伊梨亞小姐,那個叫哀川的人可以信任吧?」

  「是的!當然!」

  伊梨亞小姐自信滿滿地點頭,態度讓人感到她對心目中的英雄有一種絕對極致的信賴。

  面對那樣的伊梨亞小姐,赤音小姐無奈歎道:「我懂了,就那樣辦吧。」

  3

  「那樣真的好嗎?」

  我一邊玩弄玖渚的發絲,一邊呢喃。她抱怨頭頂的發辮太重,心情靜不下來,要我幫她重綁。盡管我覺得牛角辮很可愛,但既然本人不喜歡,我也無可奈何。

  集合結束后--解散之后,回到玖渚的房間。

  「我覺得很好呀!跟人家想的差不多,赤音應該很感激你吧?比起繼續那種無謂的爭論,那應該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唷。」

  「是嗎?…」

  對于提出監禁提案的我,赤音小姐絕對不可能有什麼好感,那讓我感到非常郁悶。雖然說那是唯一方法,但總忍不住要想,是否還有其它選擇。

  「~~~好了。」

  「謝咯~~~」

  玖渚說完,用四肢著地的姿勢爬到計算機架,在背對我的旋轉椅坐下。然后打開電源,開始敲打鍵盤。

  「不知該怎麼形容,總覺得對赤音小姐做了壞事…」

  「或許是吧,不過,那也是莫可奈何的呀,阿伊。」

  早餐結束后,赤音小姐自行前往我使用的那間倉庫。三餐由彩小姐她們送至房間,盥洗和如廁則用內線電話通知彩小姐她們。

  赤音小姐只要求給她一盞台燈,看來這六天是打算閱讀自己帶來的書籍。

  六天嗎…就客觀的角度來看,那個房間的環境也不算太差。但是既不能從內側開鎖,窗戶的位置也相當高,終究無法脫身。就這層意義而言,果然形同監禁。

  六天。若要在監禁中渡過,畢竟是久了一點。。。。。

  「如果伊梨亞小姐願意報警就不用做那種事了。那個人莫非是想將整起事件一筆抹煞?」

  「可是伊梨亞講得也沒錯呀。如果報警的話,也只不過是赤音被當作犯人,一切就結束了。就算沒有結束,她也已經被懷疑了。阿伊也是想避兔那種情況吧?太不潇灑了咩~~~ER3的七愚人竟被當成殺人事件的嫌疑犯。」

  「小友對ER3很熟嗎?」

  「只不過認識幾個朋友,阿伊應該比較熟唷。」

  「即使是七愚人,赤音小姐畢竟沒有兔責權…」

  「可是呀,事情鬧大的話,人家就更糟糕了,彌生和真姬也都是有地位的天才,大家都想避免不必要的丑聞吧?當然伊梨亞也是咯。所以選擇不報警是很普通的想法。」

  「普通嗎…」

  若然,不普通的就是這座島嶼本身吧。然而,盡管如此,從伊梨亞小姐的那種態度來看,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單純。該怎麼說…伊梨亞小姐彷佛是因為某種更復雜的原因,所以不願意報警。

  「難道伊梨亞小姐有什麼不願看見警察的隱情。。」

  「不知道,你去問問看呀?」

  「她不可能告訴我吧?」

  「人家想也是。無所謂吧?只要那個伊梨亞看上的『哀川』一來,事件就可以解決了,不是嗎?只不過忍耐六天嘛。」

  「可是啊…」

  倘若島主伊梨亞小姐宣布不報警,我也無從違抗。既然已經監禁赤音小姐,至少不會再發生殺人事件,然而。。。。。

  「喂!小友。」

  「什麼?阿伊。」

  「有事想拜托你。」

  「沒問題咯,是什麼?」

  「那間密室,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解決?」

  「人家也不曉得有沒有辦法,不過既然是阿伊的請求,那就來想想辦法吧。」

  對!

  這六天沒有必要束手旁觀。對于說出那種提案的我而言,更有思考這起事件的義務。。

  「對呀!只要我們趕快解決事件,就不用監禁赤音哩;不論赤音不是犯人,或者就是犯人。」

  玖渚「嗯…」了一聲,將椅子轉向我。她招招手說:「來呀!來呀!」我乖乖起身走向計算機。

  「人家先試著歸納出大家目前的不在場證明咯。」

  伊吹佳奈美--被殺

  困山赤音--地震前X--地震后X

  玖渚友--地震前O(阿伊,光,真姬,深夜)--地震后X

  佐代野彌生--地震前O(伊梨亞,玲)--地震后X

  千賀彩--地震前△(明子)--地震后X

  千賀光--地震前O(阿伊,友,真姬,深夜)--地震后X

  千賀明子--地震前△(彩)--地震后X

  逆木深夜--地震前O(阿伊,友,真姬,光)--地震后O(真姬)

  班田玲--地震前O(伊梨亞,彌生)--地震后△(伊梨亞)

  姬菜真姬--地震前O(阿伊,友,光,深夜)--地震后O(深夜)

  赤神伊梨亞--地震前O(玲,彌生)--地震后△(玲)

  「大概就是這樣吧?」

  「圈圈跟叉叉我懂,但三角形是什麼?」

  「親人間的證詞就如赤音所說那樣呀。伊梨亞、小玲、小彩、小光和明子五個人基本上就等于親人,所以先暫時標記起來咯。不過,真的很那個耶~~說是不在場證明,其實都很亂七八糟呢。」

  玖渚卷動屏幕,重新確認表格。

  「反正先暫時排除共犯的可能性吧?」我說:「同時采信親人間的證詞。這麼一來,絕對沒有嫌疑的人就是深夜先生和真姬小姐…另外還有玲小姐跟伊梨亞小姐。」

  這樣就去掉四個人。換句話說,還剩下七個人。

  「如果深夜先生的證詞沒有錯,問題就是那間油漆密室…但要是他說謊,犯人就只剩赤音小姐。」

  「實在想不出深夜要說謊的理由咩~~」

  「所以,就算沒有說謊,也可能是搞錯」

  不行!不行!竟然跟伊梨亞小姐說同樣的話。

  「可是就客觀來看,還是赤音小姐最可疑…」

  「從這個表格來看,也只能那樣說呢~~再怎麼公平地看,再怎麼不公平地看,就只有她沒有半點不在場證明呀。唔,要不是這樣,她也不會接受監禁提案吧。」

  「的確…這麼說來,小友,你也認為赤音小姐是犯人嗎?」

  「人家沒有那樣說喔。就跟赤音說的一樣,我們也沒有任何證據,光用消去法是不能決定犯人的呦,況且也還沒有驗過佳奈美的屍體。」

  「是嗎…而且,畢竟是密室啊。」

  「假如考慮密室,別說是赤音,根本就沒有人能犯案哩。阿伊,你有什麼想法?」

  「倒也不是沒有。」我邊想邊說:「只要再仔細想一想,就會想到什麼吧。小友,你呢?你沒有什麼想法嗎?」

  「很多唷!」玖渚說:「只要再仔細想一想,就能揀出結果吧。啊!對了對了,還有啊,阿伊,不管有沒有深夜的證詞,人家都認為犯案時間是在地震以后喔。」

  「呃?為什麼?」

  「畫室不是有阿伊的畫像嗎?那種畫,你覺得地震以前畫得完嗎?人家是覺得不太可能哩。」

  「那是…」

  我覺得很難說,佳奈美小姐似乎是個畫畫快手。但萬一就像玖渚說的那樣,密室的結構就更趨完美,那是我不太樂見的發展。

  「其它的話就是無頭屍的問題咯,阿伊。」

  「嗯。」我點點頭。

  犯人究竟--先不管是誰,犯人究竟是為了什麼理由,才要砍下佳奈美小姐的首級呢?

  「無頭屍的話,就有掉包的嫌疑,不過現在應該沒有那種可能性。有十二個人,一個人被斬首,剩下十一個人,而十一個人的身分都很明確。」

  「唔咿!假如被殺的人是三胞胎女僕,掉包的問題就變得很棘手哩~~既然是佳奈美,暫且不用考慮那個問題。可是假如島上還有別人,就很難說了。」

  「那種事可以不用考慮吧?要是十二個人以外還有第十三個人,甚至是第N人,那麼找出嫌疑犯啦!推翻不在場證明啦!這些不就毫無意義嗎?雖然不知道六天后的那位名偵探會怎麼想,不過我們就先把嫌疑限定在剩下的十一個人吧。」

  「說得也是。」玖渚仰頭看著天花板。

  「如果再考慮共犯跟遙控犯兩個可能性,目前確實沒有嫌疑的人,也只有人家跟阿伊哩。」

  「你自己就算了'為什麼我也沒有嫌疑?」

  「因為人家相信阿伊咩。」

  「唔咿!」玖渚翻了一個筋斗。

  「可是,無頭屍耶~~除了掉包以外,必須砍頭的理由真的有嗎?不過,那也不一定就是死因哪。」

  「啊啊,假如是致命傷,出血不可能那麼少,一定會血流成河。但是乍看下,好象也沒有其它刺傷,看來應該是毒殺或絞殺,不,那也只是推測。」

  「殺她很容易嗎?」

  「我想是吧。佳奈美小姐不良于行,視力縱使恢復,應該也不能跟正常人比吧。偷偷摸摸地走到身邊,不!大大方方地接近,要殺她應該是輕而易舉,況且砍頭也不是很花時間。」

  只要不遲疑,數分钟就可結束的作業,而那個犯人多半不會遲疑。盡管只是直覺,不過我是如此認為。

  「也不知道動機。為什麼佳奈美小姐一定得被殺呢?」

  「誰都沒有一定得被殺的理由呦。不過說得也是,為什麼呢?除了深夜以外,大家跟佳奈美,應該都是在這座島初次見面呀。啊…或許也不一定哩?就算在外面有關聯,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那種關聯也要納入考慮嗎?」

  倘若如此,根本不可能想出結論。

  「唔~~~」玖渚沉吟。

  「好!那暫時先考慮這些吧?關聯性方面以后再慢慢調查呗。」

  「怎麼查?」

  「你當人家是誰?」玖渚惡作劇似的咧嘴一笑。

  對了!這個藍發少女的背景是~~~

  「好!就來展開現場勘驗呗。」

  玖渚拿起身旁的一台數字相機。

  4

  前往佳奈美小姐的畫室途中,我們跟彌生小姐擦身而過。盡管想出聲招呼,但總覺得氣氛很難開口,所以錯過了時機,彌生小姐就這麼朝反方向走去。雖然跟她正面錯過,但她似乎沒有發現我們。

  「她在做什麼哩?」玖渚側著頭。「總覺得彌生怪怪的。」

  「好象在煩惱什麼,或者應該說像在鑽牛角尖。」

  「唔咿,從那個方向來的話,剛才可能是去看佳奈美的房間喔!或許跟我們的想法一樣,想要展開獨家推理,早一點回家吧。」

  「是那樣嗎?她可是資歷最深的客人哪!彌生小姐應該不會輕易離開。」

  「是嗎?人家就不喜歡發生殺人事件的島呢。」

  「她究竟在做什麼?」

  「直到六天后哀川大師抵達為止,請大家都不要離開本島。」剛才的餐廳會議解散時,伊梨亞小姐如此說:「因為包含我在內,大家都是嫌疑犯。」

  總而言之,被監禁的人不只是赤音小姐而已。玖渚之所以意欲解決這起事件,並非純粹出于好奇心。實際上,玖渚只是希望按照預定時間回家。盡管她很懶惰散漫,對預定這種事卻是非常在意。

  「不過,就算真是那樣也無所謂。就算事件是由彌生解決,人家也沒有關系呦。」

  「可是看起來也不像那樣。總覺得她很憂郁…很灰暗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去湮滅證據哪。」

  「那可不行哩!」玖渚透過數字相機看著我。「快!我們趕快去確認,阿伊。」

  佳奈美小姐房間的門沒有關。從朝外開啟的門扉向內望去,里面沒有半個人。赤音小姐在倉庫,那其它人此刻在做什麼呢?我忽然想到這件事,最后決定放棄猜測。

  大家應該都在自己可以做的范圍內,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即使是在這座島上應該也是一樣的。

  房里依然飄散著稀釋劑的臭味,不過油漆干得差不多了。佳奈美小姐的身體跟今天早上的位置一樣,穿著同樣的衣服,保持相同的姿勢。

  「實在是…」

  我覺得無頭屍這種東西非常滑稽。屍體之所以令人毛骨悚然,成為畏懼的對象,乃是因為臉上沒有表情。因此,少了用來顯露那種表情的頭部,屍體就不再可怕,反而變得滑稽。那種感覺就像看見不可能出現的東西,或者做壞的塑料模型。

  大理石色的油漆河,玖渚今天早上拋出的大衣就在河川的正中央。

  「…對了,那件大衣多少錢?」

  「兩件一萬左右吧。」

  「美金?」

  「唔咿!日幣。」

  很普通的價錢,我有一點意外。

  「那麼,反正先進去吧…」

  我正要踏進室內,玖渚和今天早上一樣拉住我的衣袖。

  「這次又怎麼了?」

  「跳跳看。」

  「啥?」

  「唔咿,就是實驗。先在這個小空問助跑,看看能不能跳過這條油漆河。阿伊的運動神經應該沒有那麼差吧?」

  「也沒有好到那種程度。」

  「試試看呗。」

  「知道了。」

  我試著用力一躍,應該說是果不其然吧,還是沒辦法跳過河川。越過河川正中央一點的地方,就雙腳同時著地。

  「結果就是這樣吧。」

  「唔咿~~」玖渚沒有跳躍,滴滴答答地踩著自己的大衣過河。「阿伊不行的話…這座島上可能跳得過去的人就只有深夜咯,而且也只剩深夜是男的。」

  「或許吧,不過如果只談體力問題,那群女僕也很厲害哪。小友的行李…那些電腦和工作站都是她們搬的。那些計算機應該很重吧?」

  「可是小彩她們身材嬌小,步伐也是一個問題唷。不過也有一些人在火災現場會突然出現驚人的力量,這方面就很難講了。言歸正傳,佳奈美的情況怎麼樣哩?」

  玖渚拿著數字相機走近佳奈美小姐的屍體。

  玖渚似乎對佳奈美小姐的屍體比較有興趣,但是我關心的反倒是畫布。室內有好幾張畫,其中也有佳奈美小姐自己砸壞的那幅櫻花,和另一幅重畫的櫻花。看著那兩幅畫,我仍舊忍不住要戰栗。對于藝術和美術欣賞一無所知的我,一旦親睹這般露骨誇示「價值本身」的事物,終究無法一無所覺。

  另外是那幅以我為模特兒的尚像畫。盡管佳奈美小姐表示要給我,唉!我實在無法接受這麼貴重的東西,我的神經沒有大條到可以承受這種壓力。

  「純屬戲言啊。」

  我想要伸手拿畫布,但放棄了。暗思要是留下指紋就糟糕了,可是,或許那種事根本就無所謂。

  咦?

  「喂!小友。」

  「什麼?」

  「這張畫好象怪怪的?」

  「這張畫是指阿伊的畫嗎?唔?哪里怪?很普通的畫呀。」

  竟然說得出這幅畫很普通,玖渚本身的審美觀也有點異常,但我想講的並不是那種事,總覺得好象哪里有一種非常細微的偏差。並不是繪畫本身如何如何,而是有一種不合邏輯的印象。

  「總之你先幫我照起來,總覺得怪怪的。」

  「好吧…唔~~~我這邊倒沒有什麼奇怪的事。」

  看來玖渚是在調查佳奈美小姐的屍體。我轉向玖渚,「是嗎?」一面問,一面貼近佳奈美小姐的身體。

  「唔~~咿~~~人家也不是專家嘛。死因不明,死亡時間也沒辦法確定,沒有驗屍官還是沒轍吧?如果伊梨亞小姐是醫術天才就好了。萬歲!怪醫黑杰克!那多方便呀。不過,沒有首級也很難確定死因吧。」

  「結論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唔咿。」玖渚抱起佳奈美小姐的身體,她從以前就對碰觸屍體沒什麼反感。「總覺得好懷念這種事耶。五年前老是在做這些嘛,阿伊。」

  「話是沒錯…但我實在沒有那種感覺。好象第一次看見屍體,從剛才就上下不安。」

  不知該如何形容的不安感,那種感覺就像在自己身上發現沒有印象的傷口。

  「是未視感(jamaisvu)。」

  「那是什麼?」

  「似曾相識(dejavu)的相反呀。明明經歷過好多次的事情,卻有初次發生的感覺,感覺麻痺時發生的一種情況呦。」

  喔~~那樣的話,我的感覺早就麻痺了吧。

  在海洋對面也發生過許多事情。

  「總之。」玖渚說。

  「可以確定沒有刺傷,所以應該是絞殺吧,然后為了隱藏勒痕才砍頭。」

  「聽起來還是很奇怪。雖然不知道砍頭的凶器是刀啦?斧頭啦?柴刀啦?可是既然有帶那種工具,為什麼不直接用它殺人?」

  「說不定就是用它殺的喔。沒有刺傷的部位僅限于身體,說不定是從頭部刺的。」

  「…對!對啦!」我說:「這麼說來,頭部到哪去了?是犯人帶走的吧?可是,究竟帶到哪去了?」

  「島上有一半是森林,應該是埋在那里吧?或者是丟在海里?反正應該不難處理。」

  「這樣話題又兜回為什麼要砍下頭顱…」

  可是,話題一轉回來,就鑽入了一個死胡同。

  「還有一個疑問唷,阿伊。唷,你看這里,屍體的頭顱是從根部砍下來的吧?為什麼要那樣砍呢?一般砍頭的時候,不是應該瞄准中央的部分嗎?」

  玖渚這麼一說,砍頭的位置確實很不自然。可是,我也不覺得那是什麼重要的問題…

  「…」

  我沉默不語,雙手叉胸。盡管已經完成現場勘驗,但結果似乎一無所獲,知道的也只有這條油漆河無法跳越的事實。這是進步?還是退步?

  玖渚走近窗邊的電話櫃,拿起話筒。

  「唔~~~這里也沒有異常。」

  「你以為會有什麼?」

  「嗯~~~想說也許是修改內線的電路,把打進來的電話轉到其它房間的那種圈套咩。可是這只電話還是可以打出去,應該沒有那種可能性,外觀看起來也不像被人動過手腳。」

  「電話啊…呃?對了!深夜先生打電話的時候,佳奈美小姐說了什麼?」

  「油漆倒了啊!別來打擾她工作啊!唔咿,不過,就算對方要他別去,人家覺得深夜還是應該去房間確認一下。這樣說有點嚴厲,但那是看護的責任吧?」

  「你說得沒有錯,可是已經結束的事情再說什麼也不能改變。」

  總之,深夜先生從今爾后都必須背負那個責任與懊悔,我們沒有理由再去苛責他,也沒有那個必要。盡管這個世界是由不合理所建構,但另一方面,我們對于自己做的事情,也必須自己負責;只不過,即使不是自己做的事情,有時也必須承擔責任。

  「有沒有可能事后再將內線復原?」

  「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可是人家覺得很難,那並不像插頭『拔下來插進去』那麼簡單唷。」

  「是嗎…那麼,能夠考慮的可能性或許就是那個方向,可是那個方向就等于密室哪。」

  「你的意思是我在說謊?」

  深夜先生的聲音冷不防從身后冒出,我慌慌張張地回頭。一看之下,深夜先生提著橘色的袋子站在門口附近。

  「但是我的確聽見佳奈美的聲音,我沒有騙人。」

  他的聲音很憔悴,不過,那也很正常吧。

  「我並沒有說深夜先生在說謊,並沒有那種必然性。可是,深夜先生,雖然只是假設,電話對象難道不可能是其它人嗎?」

  「不可能!」他立即回答。「我跟佳奈美也不是兩三天的交情了。別人我不知道,但是我不可能會聽錯佳奈美的聲音,你是在懷疑我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深夜先生好象也沒有非殺佳奈美小姐不可的理由。」

  「那可未必,搞不好我們之間有深仇大恨。」

  深夜先生虛弱地笑了,接著從干涸的油漆上緩緩走來。因為間距縮短,于是看出深夜先生手里的橘色袋子是什麼…那是一個睡袋。深夜先生看著我說:「總不能就這樣扔在這里不管吧?」

  「我已經取得伊梨亞小姐的許可,決定埋在后山。伊梨亞小姐似乎不打算通知警方,這里畢竟是伊梨亞小姐的宅第,我也不便置喙。所以,我可以做的事情,也只有幫佳奈美埋葬了。」

  「我來幫你。」

  我說道。深夜先生似乎有話想說,或許是判斷三個人比一個人輕松,最后什麼也沒有說。

  我跟深夜先生抱起佳奈美小姐的身體,默默裝入睡袋。肉體感覺不到任何體溫,不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深夜先生,你有什麼挖掘的工具嗎?」

  「她們在玄關前面幫我准備了一個大型鐵鍬。既然如此,就請玖渚幫忙拿吧。咦。。。那是數字相機?」

  「嗯…」玖渚點點頭。「為了讓名偵探抵達時可以知道現場情況,也必須記錄起來,反正屍體也不會要求肖像權吧?」

  那句笑話有一點過頭。

  「是嗎?」不過深夜先生只是領首苦笑。

  「那麼,我們走吧?」

  「那個深夜先生,這幅畫…」

  「呃?啊啊,嗯,是佳奈美的畫。真是杰作,可惜變成了遺作…她好象打算送你,你就收下吧。」

  「…可以嗎?」

  「我想尊重那家伙的遺志。」

  遺志。

  對!她死了。志未竟而身先死。。。。

  「你可以幫我抱腳的方向嗎?我來抱頭…」

  話沒說完,深夜先生含糊其辭,是想起頭部已經不見了吧。我一語不發,依照他的吩咐抓住腳。

  對深夜先生而言,他應該希望能將佳奈美小姐的頭也一起埋葬吧。可是,那個頭部目前行蹤不明。或許被犯人藏匿在某處,倘若不是,那就像玖渚所言,已經遺落在深山或海底。

  我抱住了腳。屍體很重,沒有意識的人類,停止支撐自己的人類,比想象中更重。雖然也不是一個人不能抬,但畢竟還是兩個人一起抬比較好吧。

  三個人接著還是沉默不語,抬著沉默的佳奈美小姐,離開宅第,走到后山,沉默地挖洞。

  裝著佳奈美小姐身體的睡袋,作為棺材也太過廉價的橘色睡袋,果然還是很滑稽。說不定人類的死亡也很滑稽,不過滑稽而己,我心里如此想著。

  人終究要死…我對這件事可說是極度厭惡、極度反胃地明白,玖渚也是再清楚不過。深夜先生也是一個大男人,不可能從來沒有經歷他人死亡吧。

  或許正因為如此,三個人才沉默不語。

  「你們先走吧。」最后深夜先生說道:「我要在這里待一會。」

  我雖然想說些什麼,但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牽著玖渚的手,離開了那里。說不定深夜先生之后會哭泣,說不定不會哭。可是,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應該待在那里吧。

  畢竟,我們也只是陌生人。

  「這樣草草埋葬真的沒關系嗎?」玖渚此刻才說。

  「無所謂吧…記得唯一的親人就是深夜先生,既然那是深夜先生的意願,更何況也不可能擱在那間畫室一個星期。」

  「是呀,那倒也是。」

  「喂,小友,棄屍要判多少年?」

  「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吧?另外還有許多罪狀。反正一定會緩刑,人家跟阿伊都未成年,不用擔心唷。不行的話,付一點錢,兩個人還不成問題的。」

  真是低級的對話。不過,我也並沒打算談什麼高級的對話。

  「真是戲言啊。。」

  聽見我的低語,玖渚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作者: wint    時間: 2009-1-15 06:51 PM

第四天  第二話  0。14的悲劇

         

  人物:園山赤音---天才-七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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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午餐是光小姐的作品。聽說彌生小姐身體抱恙,在房間休息;剛才在走廊巧遇時,確實稱不上是好臉色。

  「完全無法與彌生小姐相提並論,請各位多多包涵。」

  光小姐留下一抹羞澀的笑容,便離開了餐廳,而被她留在餐廳的人是我跟玖渚…以及真姬小姐。真姬小姐也正在吃午餐,我竭力不去理她,將光小姐的料理塞進喉嚨。玖渚似乎沒有食欲,只不過跟著我來到餐廳,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

  「喂!少年郎。」

  一如預料,真姬小姐向我搭讪。

  「你好象在做什麼有趣的事?嗯?…。嗯?嗯?」

  「…你指的就是這個吧,真姬小姐?」

  「嗯?什麼呀?」

  「一場風波!昨天晚餐的時候,你不是說過了?還真是先見之明哪。」

  「雖然覺得你的話中帶刺,就當作是在誇獎我咯。」

  「…既然可以預知,不是應該也可以阻止這個狀況嗎?」

  「不行,我可以做的只有看跟聽。你是不是有點誤解了?超知覺這種東西沒有那麼方便喔。我不是說過了?就跟看電視是一樣的。你可以干涉電視的內容嗎?」真姬小姐喋喋不休,帶著安閒的笑容將食物送入檀口。

  我心想,這個人跟玖渚也有某些相似處。精神上非常幼稚,另一方面,某些地方又有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明明身處于殺人事件的漩渦中,對此卻彷佛毫不在意,不,基本上這個人可能根本就沒有「在意的事情」吧?

  「那麼,就請你預言一下這個事件的未來發展嘛!」

  「好啊,不過你得先付錢!」

  真姬小姐突然臉色一沉,起身快步離開餐廳。她好象是在生氣,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唔咿~~阿伊真是少根筋耶。」

  「又怎麼了?」

  「人家不知道咩~~吃飽的話,回房間吧?還有事情要做。」

  「啊啊…是啊。」

  真姬小姐一定是個陰晴不定的人吧…我當時樂觀地擅下結論,便放棄去想那件事。對于知悉一切事物的人,我不可能看透她的內心黑暗面。

  我們返回玖渚的房間。玖渚先將數字相機里的資料用USB線傳到計算機,然后啟動工作站,插入一張磁盤。

  「那張磁盤里有什麼?」

  「軟件呀,當然是人家特制的。因為設定成只能用這台工作站讀取,被人盜拷也沒關系呦。好了,趕快把事情解決吧。」

  玖渚現在打算做的事情,終歸是違法行為。開門見山地說,就是「調查工作」。

  按照預定住在這幢宅第,包括佳奈美小姐在內的十二個人,去掉我跟玖渚的十個人,現在要著手調查這些人以前的關聯。

  佳奈美小姐被殺了。既然會被殺害,應該就有被殺害的理由。當然也有人會在毫無利害關系的情況下殺人,但就現實來說,另一種情況仍舊壓倒性、絕對性,而且絕望性地占大多數。聚集在此的人,盡管眾人均表示是在這座島上初次見面,然而說不定並非如此。可能性想之不盡,但光想也是徒勞無功。

  如此這般,將舊世紀的網絡鬧得天翻地覆的「集團」首領--玖渚友終于登場…

  「你要做什麼?」

  「首先要連接人家家里的高規格機器,因為這家伙的功能還是不夠呢。」

  「TB還不夠?」

  「這種情況跟容量沒有關系喔。阿伊,阿伊真的什麼也不知道耶。」

  「用不著說得那麼絕嘛。雖然沒你那麼厲害,我也稍微知道一些,在休斯敦也上過一點電子工學的課。」

  「真的嗎?好象在騙人喔。以前人家問你『可以幫我拷貝這張磁盤嗎』,結果你說『包在我身上』,竟然拿著十圓硬幣去便利商店影印耶。」

  「那是去休斯敦以前的事。」

  記憶力好的家伙就是這種地方很討厭。

  「嗯,無所謂咯,反正阿伊就是這樣。」玖渚說:「總之,現在要透過十個左右的秘密服務器跟小豹聯系。」

  「小豹?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

  不過,可以想象是那個「集團」的一員。我這麼一說,玖渚點點頭。

  「小豹主要是負責搜尋的工作。只要是發生在銀河系里的事,沒有一件是小豹找不到的唷。」

  銀河系嗎?淨是一群單位跟正常人天差地遠的家伙。

  「個性非常不好,不過人很好唷。」

  「嗯…跟那個做OS的家伙是不同的人嘛?那家伙記得是叫小惡。那麼,這位小豹目前在哪做什麼?」

  「他在監獄喔。被判了一百五十年,啊!不對還要加八年,是一百五十八年。集團解散以后,他還一個人繼續活動呀…入侵聯合國G8的數據庫,結果當然被抓啦。雖然他也破解不少機關,但是最后在第八十七防衛線被發現了。太老練的人反而會忽略最簡單的陷阱哩…哇哈哈。」

  「你還真清楚。」

  「那當然咯,那道防衛線就是人家做的咩。」

  「…」

  「人家聽說小豹想竊取聯合國的最高機密,當然不能置之不理呀,所以召集了幾個朋友一起防衛。不過還是差點被他破了,小豹果然很厲害呢。」

  「所以才進了監獄吧?那怎麼可能幫忙嘛…更何況人都被關了,又要怎麼幫忙?他也不能上網吧?」

  「凡事都有例外喔,不過小豹的情況應該說是特例…而且不用擔心他不幫忙,小豹不是那種對小事斤斤計較的個性。」

  玖渚邊說邊繼續作業。玖渚究竟在做什麼事情,早已超出我的理解范圍。

  「為什麼叫小豹?」

  「他的昵稱是印度豹,所以叫小豹。」

  「真是如影隨形的昵稱。」

  「對呀,他跑得很快,曾經追撞過車子,所以才叫印度豹唷。」

  「追撞…不是被撞嗎?」

  「是追撞!因為人跟車子的事故被判賠償金的,小豹也是日本第一人唷。」

  反常…這就是「友以類繁」嗎?不,應該是「類以友聚」吧。

  「千萬別介紹給我哪,那家伙…」

  只想在遠方靜靜眺望的那一類男子。

  「不用擔心呦。」玖渚點頭。

  「我們之間有一個規矩,就是不管發生任何事,絕對不可以把朋友介紹給別人,因為朋友不是情報呀。。。阿伊也不可以把人家介紹給別人喔!」

  「好啦!既然如此,那個作業就交給你了。跟那家伙聯絡的時候,我不在場比較好吧?我也有點事要辦。」

  「遵命。」玖渚向我敬禮。

  我離開房間,走下螺旋梯。先在那里做一個深呼吸,然后再朝走廊走去,目的地是伊梨亞小姐的房間。因為事先問過光小姐,所以沒有迷路就平安抵達。

  在所有裝潢都很奢華的這幢宅第,這扇門仍舊顯得分外高級。如此厚重的房門,不禁讓人懷疑敲門聲能否傳至房內。不過試著敲門以后,音波似乎平安傳達,響起一聲「請進」的響應。

  拉開門,進入室內,空間比玖渚那間大了一倍。與其說是從電影拉出來的景象,那根本就是電影世界,我覺得自己好象變成了浦島太郎。

  谒見。腦中浮現那個單字。

  女僕領班玲小姐坐在沙發上,伊梨亞小姐站在她身旁,她們似乎在談話。

  伊梨亞小姐頭一歪,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的臉說:「怎麼了?呃…」看來她想不起我的名字。不,話說回來,我抵達這幢宅第迄今,也未曾提過自己的名字。

  「我有些事想請教伊梨亞小姐。」

  「沒關系,那你坐那里吧。」

  沒想到她爽快答應,我不禁為之一愣。按照她的吩咐在沙發坐下,好象比玖渚房間的沙發更加高級,總覺得像是坐在空氣上。

  「昨晚熬夜有一點困…我想早點休息,麻煩你長話短說。」

  伊梨亞小姐一邊說,一邊開始緩緩脫下小禮服,似乎打算換上睡衣。坐在我正對面的玲小姐忽然站起,但也許是不敢對主子伊梨亞小姐的行動有所意見,最后又坐下來沒有說話。

  哎呀呀!不愧是附有血統證明書的大小姐,壓根兒不在意小市民的視線,真是戲言啊。

  「伊梨亞小姐,為什麼不報警呢?」

  「…」伊梨亞小姐一聽見我的台詞,猝然停止動作。「…我應該已經解釋過了,因為現在報警的話,園山小姐就會被當成犯人。。。」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也是一樣?我們擅自監禁赤音小姐。伊梨亞小姐,我們現在做的是犯罪行為喔!」

  「窩藏犯人、監禁,還有棄屍嗎?」伊梨亞小姐繼續開始更衣。「那又怎麼了?犯罪是指殺人、竊盜這類事情吧,園山小姐那也不能算是監禁,是經過本人同意的行為。況且,基本上提案者不就是你?」

  確實誠如她所言,沒有辯駁的余地。

  伊梨亞小姐繼續說:「集合在本島的客人,對世界來說都是VIP級的存在,豈能讓她們成為無趣國家權力的犧牲品?誰都不喜歡無端被他人猜疑吧?而且…」

  她嫣然一笑。

  「…倘若,真的有誰是犯人,我也不打算把他交由法律裁決。就算是運用赤神財閥的力量,我也要保護那個人。」

  「…為什麼?」

  「因為天才在法律下不是平等的!」

  不由分說的語氣。對方都說得如此明白,我也失去自己的立場。如此說來,假如犯人是我或深夜先生,她鐵定不會袒護我們。

  不愉快的感覺。總覺得是非常不愉快的感覺。

  「你對天才的定義是什麼?」伊梨亞小姐忽然提問。

  我尋思片附答道:「克雷奇默曾經說過『得以永續且異常強烈地喚醒廣大群眾的積極性價值感情之人格』。」

  「我是在問你的看法。」

  真的很不愉快的感覺。

  不,不過是伊梨亞小姐正確吧?我又想了一會兒,重新回答:「遙遠的人吧?」

  「對!」伊梨亞小姐說。

  「那是一針見血的答案喔。」

  「你不肯報警應該是有其它理由吧…」

  「那是什麼意思?」

  「說說而已,沒別的意思。」

  「那麼,你滿意了嗎?我累了。」

  一無所獲,猶如一場預定和諧下的辯論。我聳聳肩說:「打擾了。」自沙發站起。

  玲小姐也起身說:「我送您出去。」

  「那種事不做也沒關系的,玲。」

  「不,這也是工作…那小姐,我告退了。」

  我跟玲小姐聯袂離開伊梨亞小姐的房間。愛理不理的態度,宛如任她擺布的情勢,不過呢,原先就猜到是這種結果。尋常的努力是不可能說服那種人吧…我在心里暗想。

  「您不用太在意小姐講的話。」玲小姐在路上靜靜低語:「她並不是很懂得為他人設想的人。」

  「啊啊。」

  話說回來,抵達這幢宅第迄令,玲小姐還是第一次這麼跟我說話。

  「我並沒有在意…」

  「小姐真的很喜歡哀川大師,我想這也是她不願報警的理由之一。」

  「哀川?啊啊…六天后會來這里的那個男人嘛。」

  「…對小姐而言,那就像是對哀川大師的歡迎活動,因為哀川大師是很適合這種事件的性格…所以小姐使用名偵探的比喻也並非純為偶然。」

  原來如此。意思就是想把這起殺人事件當成給「哀川大師」的禮物嗎?如果那是事實,還真是荒誕不經的人。

  不。說得更明白一些,對于伊梨亞小姐而言,這起事件或許是消磨時間的絕佳材料。被流放荒島的赤神財團桐女,不愁衣食,不缺無聊集合天才也是打發時間,而這起事件更是絕佳的…

  活動?

  想太多了,我搖搖頭。不論如何,豈可能有那種人?世界上絕對不容許有那種人存在。

  「那麼,我告退了。」

  玲小姐在玖渚房門前一鞠躬,又折回來時路。交談后發現玲小姐比想象中親切,我有一點意外。根據光小姐的言論,她應該是相當嚴厲的人才對。。。。。。

  我對此感到诘異,一面覺得事有餒跷,一面打開房門。房間里有對著計算機的玖渚,跟另一個人…啊啊,天下無敵的占卜師小姐在此!為什麼?

  真姬小姐原本在抽煙,一發現我走進房間,便用食指尖將香煙按熄,然后從沙發上站起,無言地通過我身旁。可是,她像是忽然改變想法,用頭頂著我的胸口,就那麼一路將我推出走廊,然后反手把門關上。

  我訝異地看著真姬小姐。

  「嘿!嘿!嘿!」真姬小姐就像小孩般笑著。可是,她只是一昧嘻笑,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

  「你心情恢復了?」

  「恢復的不光是心情。嘻嘻嘻,你還真是愚昧無知,或者是粗枝大葉?」

  「干什麼?沒頭沒腦的。」

  「你有喜歡的小說家嗎?」

  話題遽然大轉彎。

  「沒有。」

  「藝人呢?」

  「沒有。」

  「真是無聊的男人耶…比方說,不是有尊敬某某天才的那種人嗎?不過那還可以分為三種類型。真心喜歡、憧憬、尊敬那個人,想要跟他一樣,希望自己就是他的那種人,很純真的那種。第二種類型也跟第一種很相似,可是將自己完全抽離,覺得對方真的很厲害,可以一切以對方為優先的人。至于第三種類型的家伙則是藉由喜歡『很厲害的人』,藉由愛上對方的優點,企圖提升自己的價值。將別人當作自己的生存價值,大腦跟心眼腐化的家伙。好,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是屬于這三種類型中的哪一種呢?」

  「嗯,第二種吧?」

  「對!雖然你相當偏差,不過對玖渚的奉獻心連本小姐都深感欽佩唷。」真姬小姐咧嘴一笑。「可是,那樣子不是相當愚昧嗎?竟然把玖渚一個人丟在房里。萬一我是殺人犯,你要怎麼辦呢?」

  「…」

  「假如真有什麼東西想好好珍惜,那一分一秒都不該移開視線。記好了呀,少年郎。」

  砰!砰!真姬小姐拍了我的肩膀兩下,然后哼著歌兒離開。

  我被一個人留在走廊。

  「…啥…」

  媽的!我在心底咒罵一頓后,開門走進房間。

  2

  島上的唯一規則看來尚未失效,全島居民在晚餐時幾乎齊眾餐桌。

  幾乎。

  佳奈美小姐自然不在,被監禁的赤音小姐亦未出席。除此之外,彩小姐跟明子小姐也沒有出現,聽說她們兩人已經離開小島。若問她們有什麼事,好象是去跟那位名偵探「哀川大師」聯系。

  「電話或電子郵件不行嗎?」

  「不行。」光小姐回答我的問題。

  「大師是出了名的難找呢,工作繁忙的人就是如此…現在據說在愛知縣處理事情,因此彩她們要明天才能回來。」

  「工作繁忙…那位哀川大師是從事什麼職業?」

  「承包人。」

  那是什麼?很陌生的單字。

  順道一提,今天的晚餐是滿漢全席。據味覺天才佐代野彌生的看法,中華料理是最花時間和勞力的菜肴。不消說那是彌生小姐那種高手才有的意見,對我這種人實在沒什麼參考價值。

  「對了,玖渚小姐。」伊梨亞小姐在晚餐結束時說:「你白天好象在暗中進行什麼活動,發現什麼了嗎?我還以為你的專門是機械,原來也從事這種調查嗎?」

  「人家什麼事都做唷。」滿口糖醋排骨的玖渚說:「人家最討厭被什麼專門不專門的東西束縛。」

  好象在哪聽過這句台詞。

  啊啊…對了!佳奈美小姐說過那種話。

  縱使有所謂擅長不擅長、專精不專精,也不應該有原本的專門,那也是ER計劃的基本理念。然而,在不加以分類就局促不安的這個世界,要如此生活卻是相當困難。必須擁有諸如:玖渚友、伊吹佳奈美、園山赤音的那種才能,始能達到那般成就。

  我就莫可奈何。

  「所以呢,你知道什麼了嗎?關于那間密室的圈套或者犯人…」

  伊梨亞小姐的口氣猶如希望玖渚什麼都沒發現,讓我想起剛才玲小姐的台詞。對于伊梨亞小姐而言,倘若事件在「哀川大師」抵達前解決,或許真是一件很掃興的事。

  「人家全部都知道呦。因為知道的事情太多,所以要花很多時間來選擇。」

  看來沒有人理解玖渚的意思,眾人只是一臉訝異,沒有任何反應。

  「姬菜小姐。」伊梨亞小姐將矛頭從工程師轉向占卜師。「你來本島以后,頂多是逗逗其它客人,從來沒有認真占卜過,怎麼樣?現在差不多可以請你預測一下令后的發展了吧?」

  「我要收錢。」

  這個人!不但白吃白喝,而且業已領取不少酬金,竟然還開口要錢?真是窮凶惡極的守財奴,我從未見識過如此惡毒之人,簡直就是魔鬼。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

  真姬小姐惡狠狠地瞪我。

  拜托你,我根本沒有開口啦!

  「我啊,用感覺照樣可以聽見。我是出賣自己的能力賺錢,也已經不是用人情道義就能說動的小姑娘,特別是精神年齡哪。」

  那種道理我也明白,但是她搞不好已經擁有十個東京巨蛋那麼多的萬圓大鈔,究竟還奢求什麼呢?偶爾免費幫別人算一下也不為過吧?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

  真姬小姐「哼」一聲轉向伊梨亞小姐。

  「我當然會付錢喔。」伊梨亞小姐雙手合十。「那麼,萬事拜托。」

  「馬上就會結束。」

  真姬小姐口氣不變地說了一句。大家都等著聽她的下文,但真姬小姐卻開始沉迷于大吃回鍋肉,看來似乎一句話就結束了。

  「…只有那樣嗎?」伊梨亞小姐也大感意外,神色微妙地詢問真姬小姐。「那也未免太…」

  「剛才是志工服務,因為某某大嘴巴一直在那里唠叨,才特別服務一下。不用太在意唷,跟正題一點關系也沒有,就是這樣!」

  「…」

  姬菜真姬。

  洞悉一切卻仍不置一詞的心情究竟是如何?對于一無所知的我而言,那根本無法想象。從那種意義來看,或許這座島上最神秘的存在其實是真姬小姐。正因為如此,油漆河所造成的密室和無頭屍都變得朦朦胧胧。

  結果真姬小姐后來什麼也沒有說,第四天的晚餐會于是就一無所獲地告終。一如既往,玖渚和真姬小姐發表一些奇怪言論,然后就結束了。

  可是,我當時還有一件在意的事情。深夜先生與彌生小姐在晚餐時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好象根本沒有在聽別人講話,兩個人只是機械性地將面前的食物送進口里。

  盡管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舉動,但總覺兩個人哪里有些不自然。姑且不管失去佳奈美小姐的深夜先生,為什麼彌生小姐也是那樣?雖然她說過身體不舒服---

  3

  晚上九點多。我獨自在玖渚的房間,開啟以我的能力應該勉強可以操作的計算機,瀏覽事件現場的數位照片。沒有鼠標很難操作,但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佳奈美小姐的屍體、胸口特寫、全身照、斬首切面、油漆河。大衣在河川上漂浮,因為油漆已干,是故大衣被黏住了。硬扯的話也不是拿不起來,不過沾滿油漆終究是不能穿吧。

  另外---

  另外,以我為模特兒的那幅佳奈美小姐的遺作。

  跟玖渚一起現場勘驗時,看著畫布所感到的不自然。

  不協調。

  異質。。。。

  雖然只是直覺…

  「啊啊~~~原來如此,我懂了。」我自言自語。

  原來如此。只要察覺到那件事,一切就很單純了,就像那種怨歎自己剛才為何一直沒發現的「大家來找碴」,非常簡單明了、容易解答的答案。

  「嗯…」

  可是,那樣又將衍生出另一個疑問。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明明不可能發生這種事,佳奈美小姐這種天才畫家不可能犯下這種單純的錯誤。

  當我正在思索那件事情時,敲門聲響起。

  「哎呀呀。」

  猜想定然又是真姬小姐來找我的麻煩,索性換個期待的心情,起身開門,走廊上卻俏生生地站著光小姐。由于跟原先猜測的落差太大,我心中打了個突,大腦停止運作兩、三秒钟。

  「啊啊…你好,光小姐。」我總算擠出一句話。「呃,總之,快請進。」

  「打擾了。」光小姐客氣地一鞠躬,便走進房間,四下梭巡之后問我。「請問,友小姐在哪里呢?」

  「啊啊,玖渚嗎?玖渚的話,剛才被我綁住手腳扔進浴室了。」

  「咦?」

  「她跟貓一樣,不喜歡洗澡…那丫頭的頭發本來是更淡一點的藍色…因為不洗頭才變得那麼深。那丫頭不太擅長掙脫繩索,而且一旦渾身弄濕就會放棄,一洗起來還滿花時間的。」

  「喔喔啊!因為友小姐就像俄國藍貓(RussianBlue)一樣。」

  光小姐一臉正經地說著莫名其妙的附和之詞。喔,我真的不解其意,給她放水流吧…

  「呃,所以假如有事要找玖渚,不好意思請你等一下再…」言及至此,我蓦然靈光一閃…仔細一想,這或許是個好機會。「啊啊,對了!光小姐,你現在有空嗎?」

  「咦?唔,今天的工作是全部結束了。」

  「既然如此,可以請你在這里待一下嗎?因為把玖渚一個人留在這可能有危險。」

  我想著真姬小姐,白天說的話,一面說道:「已經營造出勢均力敵的狀態,應該沒有問題…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可以麻煩你嗎?」

  「我是無所謂…」光小姐略顯困惑。「那當然沒有問題。可是,真的可以嗎?那個…就這樣相信我…」

  「沒有歹徒會同時襲擊兩個人的。」

  「不,不是這個意思…會不會太不設防了?」

  啊啊,是這個意思嗎?

  「沒問題的。」我輕輕點頭說:「真姬小姐就很難說,可是我相信你。」

  如此說完,我向光小姐道謝,關好門,在走廊前進。下了樓梯抵達一樓。

  「…可是。」我在那里自嘲地低語。。「『相信』嗎…」

  何時開始可以說出那種話的?究竟是何時開始,我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出那種話的?

  問題---

  相信是什麼意思?

  答案—

  覺得被人背叛也無所謂。

  就算被人背叛也不后悔。

  「不論如何,都是戲言啊…」

  目的地是我先前的房間,現在則是園山赤音的監牢。

  輕輕敲門說:「是我。」

  「啊啊,是你?」須臾房內傳來響應,想不到聲音聽來頗為沉靜。「怎麼了?不用待在玖渚旁邊嗎?真不像你哪。」

  「我…我猶豫了很久想要向赤音小姐道歉。」

  「為什麼你要向我道歉?」門內的聲音陡然慘雜某種不悅。「你是為了袒護我吧?袒護我又向我道歉,不吝在污辱我是連那種心機都無法參透的蠢人。現在是我該向你道謝,除此之外別無他解。」

  「…」

  「或許也可以由我來提案,不過還是不太好吧。因此當你提出這個構想時,我真的很感謝你,現在就來表示一下謝意吧…」赤音小姐隔了門…說道「謝謝。」

  「哪里…」

  這個人果然不是隨隨便便登上七愚人之位。那里不是光會念書、光是腦筋好就能如何如何,並不是那樣單純的地方。

  「對了,送晚餐來的光小姐告訴我,你好象跟玖渚一起在四處調查?結果可以說來聽聽嗎?感覺怎麼樣?」

  「我個人還不曉得犯人是誰。」

  「我個人嗎?呵呵呵,話中有話啊,我挺喜歡那種個性的。既然如此,好!換一個問法吧。密室方面有什麼想法?」

  「赤音小姐呢?」

  「Posthocfallacy吧。」

  「英語嗎?」

  「拉丁語,我也不知道日語該怎麼說…怎麼說才好呢?應該就像『自作自受』之類的意思吧。」

  啊啊。。。我渭然而歎。

  是嗎?既然如此,這個人已經完全想通密室的圈套了。盡管解開密室之謎,這個人僅僅為了維持勢均力敵的狀態而待在這里,我覺得她真是了不起的人。

  「呵呵呵。」赤音小姐笑了。

  「伊梨亞小姐看上的『哀川大師』嗎?在那個人抵達以前,維持這個勢均力敵的狀態是最好的吧…反正也不是什麼痛苦的事。我年輕的時候就常常待在小房間里看書,跟那個房間相比,這間還算寬敞的了。」

  「赤音小姐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嗎?」

  「那倒不知道,我沒有騙人喔,是真的。我也不是那方面的專家,雖然也不是不看推理小說,可是那不過是娛樂而已…你看武者小路實笃的書嗎?」

  赤音小姐冷不防改變話題。咳,武者小路實笃是推理小說家嗎?雖然滿腹狐疑,我還是回答赤音小姐的問題。

  「只有讀過選集吧。」

  「那你知道《真理先生》嗎?」

  文學名著當然聽過。

  「我起初以為那是念『麻理先生』,還忿忿不平地想這女人真是大放厥辭…不過那不是重點,我也沒有立場說別人。那個小說的開頭,真理先生有提到『不能殺人的理由』,你記得嗎?」

  「嗯。。。『你有被殺的最佳時機嗎?倘若你有甘願被殺的條件,請告訴我。倘若你不論何時都不願被殺,至少你也不能殺人』,對吧?」

  即便記憶力再差,這點小事還不至于忘記。

  「沒錯。」赤音小姐說。

  「那麼,我就用真理先生的問題來問你吧。你有甘願被殺的條件嗎?」

  「沒有。」…

  「例如玖渚的性命跟你自己的性命,哪一個比較重要?」

  「我不願意去想。」

  「我想也是。」赤音小姐開懷暢笑。

  「搞到最后,原來你是那種人啊。你最討厭選擇了吧?厭惡『選擇』那種行為。昨天姬菜小姐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應該是一語道破吧?隨波逐流!你不喜歡競爭,不喜歡讓事情一清二楚,是個暧昧主義者。」

  「我沒有否定喔。」

  「沒有否定,但也沒有肯定。你之所以願意跟我下棋,不過是因為早就知道自己絕對會輸吧?若非如此,你一定不會參與競爭或比賽。」

  不是討厭輸,基本上就不喜歡競爭這種行為。

  徹徹底底地討厭跟別人競爭。因為不喜歡吵架,所以也不交朋友。

  「討厭別人嗎?」

  「不會。」

  「那麼,喜歡嗎?」

  「也不盡然。」

  「我想也是,你的價值觀基礎就是『人類應該一個人活下去』這種意見…不,是意志,是由這種絕對的意志構成。盡量不與他人發生關系,避兔受傷,共同分享喜樂與歡愉當然無所謂,但是沒有必要連痛苦和悲傷也一起擁有。」

  頻頻爭吵卻竊斷絲連的戀人就像傻瓜。

  為什麼不好好相處?

  為什麼不願好好相處?

  為什麼不能好好相處?

  「…赤音小姐何時變成心理學家了?」

  「可惜我是大統合全一學者,那種區別對我沒有任何意義。呵呵呵,是啊…一點也不誇張,你真的很喜歡一個人吧。」

  「那當然,畢竟是交往最久的朋友嘛。」

  「那倒也是。不管是我或是任何人,最親密的朋友都是自己…那麼,玖渚呢?全部加起來,你跟她的交情短得連一年都不到吧?」

  「…」

  「你喜歡玖渚嗎?」

  很直接的問題。

  那個問過五年前也有人問過,當時的對象是玖渚的親哥哥。

  可是,如今的回答仍舊相同。

  「…不,沒那回事。」

  簡直要懷疑這不是自己的聲音,絕望而冷酷的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是如此。

  「喔…是嗎」赤音似乎有些意外。

  「可是玖渚很喜歡你喔…千真萬確的。」

  「應該吧,她也跟我說過好幾次。」

  「談論這種事情並非我的興趣,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世界上為什麼有那麼多情侶?那麼多戀人?」

  「…」

  「你不覺得奇怪嗎?自己喜歡的對象剛好也喜歡自己,那麼好的事情不可能三天兩頭發生,又不是少女漫畫…可是現實上,你去問一百個人,就有一百個戀愛存在,你覺得是為什麼?」

  「…我不覺得有什麼理由,甚至連想也沒想過。應該是碰巧吧?大數法則之類的。」

  「不對,不可能有那種偶然。我所推出的結論是這樣…因為對方願意喜歡自己!那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喔,是故只要對方喜歡自己,自己就願意喜歡對方。」

  赤音小姐口氣肯定地表示,彷佛可以穿透房門看見她嘴角上揚的臉孔。我逐漸按撩不住自己的心情,宛若將被擠碎、輾斃的預感。

  「所以又怎麼樣?」

  「不、不不不…所以才在想說你為什麼沒有對玖渚動心…我終究也是學者,一旦遇上不明白的事就不免煩躁不堪。」

  「那丫頭誰都喜歡,真的是任何人都喜歡,陪在那丫頭旁邊的人不是非我不可。」

  我一字一句地說。

  「是啊。」赤音小姐說。

  「你並不渴望被玖渚喜歡,並沒有期待那種事。你希望被玖渚選擇,作為唯一的存在。」

  「…」

  無法,否定。

  「唔…可是為什麼是玖渚呢…我雖然無法理解,但總覺得應該有明確的理由。不過即使是跟玖渚,交往上也應該有不愉快的事吧。不,跟那種『天譴』的女性在一起,你應該會很排斥才對呀。」

  天譴的女性?那是誰啦!

  「是天真吧。」

  「對!總而言之,跟那種異性…也就是跟『精神年齡偏低的天才』交往,基本上應該不是你這種人格的人所能承受,更何況你還是男性。」

  「跟她在一起很快樂,不…不是那樣…」我略為慎重地挑選詞匯。「不是那樣,對了!是我在她身邊很快樂。」

  我最喜歡的地方是,玖渚友身邊。

  因為想要待在她身邊,所以我才返回日本。

  「嗯。」赤音小姐隨口應道。「看來你有一點被虐待的嗜好。」

  「小學時曾被同學欺負,基本上是被虐狂吧。」

  「被欺負?不是吧?你應該是被疏遠才對,疏遠跟虐待不一樣喔,因為小孩子會虐待弱者跟說謊者,疏遠異端。可是我很了解你的心情,我在高中的時候,也覺得好象是跟外星人一起上課。

  考試不是以滿分為目標,而是以平均分數為基准的家伙,馬拉松時沒羞沒躁地說『我們一起跑吧』,沒有不及格的計分方式…這就是平等主義,好壞不分哪。那樣子啊,連圓周率都要變成三了。

  七愚人的其它六個人多多少少都有過那種不愉快的經驗,0。14的悲劇啊。正因為徹徹底底的平等主義,因此無法融入的人才會嘗到更深的疏離感。天才生自異端。。。只不過,並非所有異端都是天才。」

  「就算是必要條件,也不是絕對條件…嗎?我可不是天才。」

  「Wearenotgenius嗎?或許是吧…因為覺得你有分辨忠告和強迫的智力,我就給你一個良心忠告吧。假如你希望被玖渚選擇,勸你早早占有她。那麼一來,你對她而言就是獨一無二,玖渚一定不會抵抗的。就算你再怎麼內向、性格黑暗扭曲、人格沉悶到沒有思春期也沒有反抗期,這點膽子應該還有吧?」

  「沒有。」

  「真是『豹子膽』呀。」

  那又是誰啦!小豹嗎?

  「那個,我是沒有自信,你是想說膽小鬼嗎?」

  「啊啊,抱歉抱歉。呵呵呵呵…我很中意你唷,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

  怎麼會變成那樣?

  赤音小姐想要表達的意思,我忽然間不明白了。不,不對,只不過被狠狠刺中痛處,以至于我的精神狀態變得不穩定吧。

  這樣下去,這樣下去的話…

  「…怎樣都無所謂吧。反正…反正答案應該很快就會揭曉,就交給時間去解決吧?對了,剛才也說到下棋的事…你知道日本象棋跟西洋棋這些零和游戲…絕對有最佳棋路的那個賽局理論嗎?」

  「賽局理論…囚犯困境嗎?」

  「對,就是那個。日本象棋的棋子走法有數學上的限制,是故一定存有『最適當的一步棋』。

  極端地來說,在最初移動棋子峙,便可說勝負已定…可是這種理論只有在對方是最強的棋手,而自己也是最強的棋手才能成立。

  那麼,就這起事件來看,犯人究竟是如何?而應戰的『哀川大師』又是如何…這確實是頗令人玩味的問題。

  話雖如此,我認為這起事件並不是棋盤,而是一座迷宮。」

  「迷宮嗎?可是迷宮不是很簡單?只要將手放在單側牆壁上,就一定可以抵達終點,雖然花的時間比較多。」

  「那是單連通迷宮的情況,多連通迷宮就行不通了,我認為這起事件比較像是多連通迷宮。

  話說回來,就算是多連通迷宮也有必勝法…不過很難以口頭說明,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去查查看。可是啊…你不想要嗎?沒有必勝法的游戲。」

  沒有必勝法的游戲。必勝法。。。。。。

  那麼…她是指這起事件並不是那樣嗎?

  不安定感。從腳底被人搖晃的不安定感。

  總覺得,心里很不舒坦。

  「仔細一想…」

  赤音小姐還想繼續說下去。打算繼續這個令人不愉快的話題。

  明明很不舒坦,卻不肯停下來。

  「那個,赤音小姐。」

  終于…忍無可忍的我開口了。

  「我也很想跟你繼續聊…可是房里還有人等我。」

  我硬是擠出這些話,忍住意欲作嘔的心情。

  「我差不多也該走了…」

  「啊啊,是嗎?那真是不好意思。」赤音小姐爽快允諾。

  我有一點意外。

  「那麼,有空再來吧,排遣了不少寂寞呢。」

  「多謝贊美,告辭了」

  我正准備離開倉庫外,然而心里一直掛念某事,于是再度敲門。

  「那個,關于一開始的問題。」

  「…唔?什麼?」

  「赤音小姐有嗎?甘願被殺的瞬間。」

  「瞬間?你說瞬間?我任何時候都是如此。」赤音小姐旋即干脆答道:「應死時刻即是死亡最佳時機。本人園山赤音,無論何時、在哪、被誰、用何種方法、基于何種理由殺死,都無任何怨言。」

  大統合全一學研究所ER3系統的七愚人、在日本女性學者中擁有最高名聲地位、具有最高智能、人稱天才中的天才、絕代研究者園山赤音與我的這段對話竟成絕響,當時的我對此一無覺知,徑自折回玖渚的房間。

  4

  「阿伊,你回來了呀。」

  玖渚身上裹著純白浴巾,坐在床鋪上。

  光小姐坐在沙發,一看見我回來,便安心地松了一口氣。要與沐浴完,心情飛揚的玖渚單獨對話,對于不習慣的人而言或許有些棘手,我很了解光小姐的心情。

  「阿伊,你看,人家洗了頭發唷,誇獎人家一下嘛。」

  「很可愛。」

  玖渚的頭發變成了美麗澄澈的鉛藍色,那是玖渚原本的顏色。

  「劣性遺傳基因的人很辛苦耶~~」她本人如是說。

  「阿伊也去洗咩?搞不好會想到好點子,就像阿基米得,然后在房間裸奔。」

  「那有點困擾。」

  光小姐一臉嚴肅地回答。莫非真的認為我會做那種事?雖然我覺得自己並沒有給人那麼怪異的印象。

  「不過阿基米得還真是個怪人,天才都是那樣嗎?」

  光小姐歪著頭認真思考,腦袋瓜里正在想著宅第里的誰呢?總覺得好象是所有人,又好象不是任何人。

  「赤裸身體運動在那個時代是天經地義之事,光小姐,並不是阿基米得特別奇怪。」

  「唔咿~~~阿伊真是博學。」

  「啊啊,是薄學啦。那麼光小姐,你有什麼事?」

  「啊!對了,小姐吩咐我來打探友小姐跟您的情況。」

  真是個老實人。那種事情不隱藏起來,我想就沒有意義了。被我那麼一說,光小姐羞怯怯地笑了。

  「嗯,其實彩比較適合這種任務,可是彩今晚外宿,要明天早上才能回來。」

  「去找名偵探嗎?」我對此有一點興趣,便決定探問看看。

  「那個名偵探是怎麼樣的人?從光小姐的口氣聽起來,好象跟那個人見過,你跟那個人很熟嗎?」

  「是的…是啊,以前受過對方照顧,發生了一點,那個…事件就是那個…時候。」

  光小姐含糊其辭,盡管不像是有什麼秘密,但似乎也不太願意多加解釋。

  「喔…事件嗎?這座島上?」

  「是的。那個,小姐剛被逐出家門,尚未舉辦這種沙龍活動以前的事情…然后請來哀川大師…哀川大師兩三下便解決了那起事件。」光小姐感慨萬千地說:「如果要形容哀川大師本人,是脾氣相當激烈的人。喜歡挖苦人、感情用事、憤世嫉俗,就像任由怒氣來解決事件。」

  「啥?」

  光小姐一邊揀選詞匯,一邊進行說明,然而那個選擇稱不上成功,我完全無法對「哀川大師」演出具體印象。

  「總而言之,就是很容易生氣的人?」

  「與其說很容易生氣…應該說『老是在生氣』吧。縱使是笑的時候也一樣,彷佛總是在敵視什麼…對不起,我不太會形容。總之那個人就像『不能饒恕世界上的一切』。」

  「原來如此。」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地點頭。「雖然我至今閱讀過的小說,里頭登場的名偵探淨是冷靜沉著的人,他們可能會說『你連這種事也不知道嗎』…好象把八成台詞換成『你是白癡呀』…會話也可以成立。可是聽了光小姐的說明,感覺哀川大師宛如代表正義的熱血漢子,就像不能饒恕犯罪者。」

  「啊!不,倒也不是那個意思,那個人並非不能饒恕犯罪者…而是不能饒恕世界上的一切。

  『世界這個東西!人類這種生物!明明就可以比現在好上千萬倍,你們到底在那磨菇個什麼勁!』那個人常常會說這種話。」

  真是激動的人,現今很少見的類型,跟我這種暧昧主義者的戲言跟班簡直是霄壤之別。

  「所以無法饒恕這個世界,所以總是不開心,但又覺得不值得為那些人的所作所為生氣,那種連自我價值都懈怠的人,因此才會不屑嗤笑,就是那種感覺的人。至少跟您和友小姐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

  如此講述名偵探先生的光小姐不知為何有些開心,彷佛在介紹自己引以為傲的好朋友。

  不,不是好朋友…應該說是英雄嗎?一如伊梨亞小姐對該人物的評語。

  「是嗎…嗯,如果真是那種人就好了。」我隨口應道:「結果很可靠嗎?」

  「是的,那當然。」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即使這六天我們無法解決事件,那個人也會替我們解決嘛。」

  「您好像沒什麼自信。」

  「我這是慎重,不,也許是膽小吧?老實說,其實怎樣都無所謂。」

  「怎樣都無所謂嗎?」光小姐聽了我的話以后一臉復雜。「為什麼…這由我來說也怪怪的…可是為什麼大家在這種狀況下都如此冷靜呢?」

  「那又是一個根本性的提問哪。」

  「對不起,可是那個,明明有人死了,被殺了,大家為何那麼…」

  「可能是習慣了吧?」

  至少我是如此。盡管我不太清楚習慣與麻痺的不同。

  「唔咿,不過深夜和彌生的反應就非常真實哩。」

  「是啊…但話說回來,光小姐你們不是也很冷靜嗎?沒有立場講別人喔。」

  「我們是這麼訓練過來的」光小姐略顯寂寞地說。

  二十七年的人生,看來並非一帆風順、事事如意。

  「啊啊,對了!」光小姐擊掌打破難耐的沉默。「小姐叮咛我一定要問兩位這個問題…密室圈套!小姐認為友小姐雖然說…『知道太多所以不知道』那種含糊不清的話,但其實絕對知道的。」

  密室圈套,油漆河封鎖的空間。。。。。

  嗯…看來那個大小姐盡管不知民間疾苦,感覺倒是意外敏銳。

  「其實也並非裝腔作勢,只要是推理小說迷,應該就能輕易解開那種圈套。只不過,現在這樣親身接觸,反而會使人迷惑,也許是耽溺在血腥味和死亡的味道里吧。」

  「哇哈哈!阿伊形容得好怪耶!好好笑!」

  玖渚大笑。天真、沒有戒心、兒童般的笑容。

  看著她,我的思緒有些岔了軌。

  我,真的想,被這丫頭選擇嗎?

  「那個,友小姐。」光小姐朝突然陷入沉默的我投以狐疑的眼神,又對玖渚說道。。「假如真的知道,希望可以告訴我」

  「嗯,無所謂咯,雖然選擇花了很多時間,不過終于明白了。」玖渚點了兩次頭。

  「呃,從哪里開始說明比較好呢?」

  「對不起,在說明以前,盡管不是重點,但那是什麼意思呢?知道太多所以不知道…」

  「自下而上跟自上而下的差別。」因為覺得玖渚可能無法說明,我便接腔道:「光小姐,倘若那張桌子是砂坑,要你盡可能堆出一座最高的砂山,你會怎麼堆?」

  「從旁邊往中間堆積,一層一層堆上去吧。」

  「對,我也跟你一樣,然而玖渚不會那樣,她會先在桌面倒滿砂子。完成的砂山形狀跟我們相同,但我們是一點一點地堆積,完成最后的形狀,而玖渚是削掉、削掉大量的砂子,做出最后的形狀。那就是玖渚的理解方法…是吧,小友?」

  「聽不太懂阿伊的比喻耶。」

  被你這般搶白,本人顏面何存…

  光小姐似乎是聽懂了,頻頻領首道:「原來如此。」

  「好,既然已經弄清楚了,就麻煩友小姐告訴我那個圈套吧?」

  「好呀,假如小光可以回答人家的問題。」

  光小姐不禁一愣,無法理解玖渚的話中含意。然而玖渚當然不可能注意到那種事,自顧自地走向計算機架。她站在我剛才激活的計算機前面,指著屏幕對光小姐說:「那麼先從案發現場的復習開始吧,锵锵锵;這是畫室唷。」

  玖渚使用相片瀏覽軟件播放全景圖,宛若奈何橋的大理石色,對岸的無頭屍歷歷在目寫實的影像喚起今天早晨的記憶,玖渚毫不在意地開始說明。

  「問題在于。。。首先是這個油漆咯…地震發生是在半夜一點,那時櫃子倒了,造成這個狀態。事實一目了然,這條河對跳遠來說太寬了,不太可能跳過去呀。假如佳奈美是在地震以后遇害,犯人的侵入路徑就是一個問號唷。即便不是那樣,至少離開的路徑也是一個問號哩,到這里還跟得上嗎?」

  「是的,到這里為止。」

  「當然假設犯人是妖怪手長足長也很簡單呀,可是那種硬呦出來的解答,鐵定是唬人的嘛。」

  光小姐似笑非笑,也許是沒聽過妖怪手長足長,也許聽過仍然暧昧地微笑,不論怎樣都沒有分別。

  「因此結論再明白不過,殺人必定發生在地震以前咯。那樣的話,侵入跟脫逃都易如反掌,既不會留下足跡,畫室也沒有上鎖呀。所以,把地震以前唯一沒有任何不在場證明的赤音當作犯人,的確最像正確解答,但這時卻出現深夜的證詞哩。地震以后,深夜透過電話確認佳奈美的聲音,換言之,佳奈美在地震以后,至少在數分钟之內還活著呦。好啦,小光,怎麼辦呢?」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光小姐側頭苦思,動作可愛至極。「從窗戶嗎?除此之外好象就沒有其它方法了,可是窗戶也有上鎖」

  「從窗戶?或許有那種可能吧。相較于固體,玻璃這種東西在概念上比較接近液體,有鎖沒鎖根本無關的這種看法也不能說是錯誤,說不定穿隧效應也是不錯的解釋唷。」

  好個屁咧!

  「好啦,既然說得這麼清楚,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小光?」

  「完全摸不著邊。」

  「Posthocfallacy呀,光小姐。」

  我出聲提示。為了欣賞她的困惑表情,剛才一直袖手旁觀,但畢竟有點可憐。

  玖渚也點點頭。

  「嗯,Posthocergopropterhoc,翻成日語就是『因果謬誤』,錯誤的三段論唷。是前提咩!前提!就是指世界的結構並非那麼有秩序呦。」

  「我不懂拉丁語…」

  「那你怎麼知道那是拉丁語?」

  「因為聽見…Ergo…這個字」

  我思,故我在嗎?(Cogitoergosum)

  想不到光小姐的腦筋還動得挺快的。

  「舉例來說呀,小光,這里有百圓硬幣,然后我說『會出現正面』人家說了喔?然后一扔…看!是正面唷。你覺得怎麼樣?應該覺得那是偶然吧,一般的想法是那樣。可是也有些人會誤解,認為是因為人家說正面,所以才出現正面。是故,出現正面是人家的超能力之類的。」

  事實上,結果不屬于其中一種,而是玖渚用了魔術硬幣,以防萬一…

  「喝了酒,感冒好了,是故感冒是酒治好的;關啟計算機電源,客人來了,所以計算機有招攬客人的能力。男人看了女人,女人也轉向男,因此她喜歡男人。鯨魚跳舞,發生地震,因而地震是由鯨魚引起。。。

  當然不可能嘛,小光。總之,A之后發生B…並不代表A跟B之間就有因果關系唷。事物時間性、順序性地發生是天經地義,跟有沒有因果關系一點關系也沒有呀。那麼,小光,這里不就應該想一想?發生了地震,造成了油漆河,是故兩者間就有因果關系嗎?」

  「啊…」

  原來是那樣嗎?

  光小姐茅塞頓開。

  「換言之,那條河並非地震潑灑的東西造成…」

  「唔咿!櫃子本身可能真的倒了,或許有潑出一點油漆,所以佳奈美才在電話里那麼說。可是呀,應該不至于形成那麼寬的河唷,也許只是油漆罐散亂,灑出一點點而已吧。油漆罐的櫃子也沒有那麼脆弱,不可能被地震震倒,就所有油漆都灑出來呀,仔細想想應該如此。不過佳奈美是坐輪椅,就算只有一點點,也沒辦法離開畫室了吧。」

  「原來如此接下來的我也知道。」光小姐說:「畢竟都那麼明顯了。接著『犯人』就在地震以后潛入伊吹小姐的房間,殺害伊吹小姐。然后乘離開之際,再蓄意將油漆罐里的油漆潑灑一空。倘若緩緩地、慎重地進行,就可以不留足跡,做出那條河。」

  彷佛在想象手抱油漆罐行走的犯人姿態,光小姐神情恍惚地講述。

  對!我們自作主張地認定那條油漆河是地震造成,將它視為推理的前提條件。然而,即便沒有天災地震,縱使不是天才佳奈美小姐,或者多麼外行的人,皆能潑灑油漆,繪出那條河。

  因為那無需任何藝術性。就作業來說,是輕而易舉之事吧。

  「可是,犯人是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為了讓我們以為事件是發生在地震以前吧。」我說:「犯人可能不知道佳奈美小姐跟深夜先生在地震以后有通過電話,所以認為只要做出那條河,案犯時間自然會被推測為地震以前…但相反的,當然也可能是犯人企圖偽裝成那種情況。」

  「你的意思就是」

  「是的,不論理由為何。。。」我雙手一拍,再裝模作樣地伸開。「嫌疑犯的范疇大幅擴展。」

  地震以后只有四個人有不在場證明…伊梨亞小姐跟玲小姐,真姬小姐跟深夜先生,其它七個人排除嫌疑的條件消失了。

  「既然如此,就沒有理由再監禁赤音小姐了。」光小姐說完一臉喜悅。「不是嗎?因為又不是只有赤音小姐有嫌疑…既然如此。」

  光小姐對軟禁客人赤音小姐這檔事似乎相當內疚,這個人果然無法以數學性的角度看待人生。

  相較之下,園山赤音這個人就等于有理數。我把那件事轉告光小姐。「。。。。。赤音小姐已經解開密室圈套了,明知就里卻又佯裝不知。」

  「…為什麼?」彷若真的不明就里的光小姐反問:「那樣不是很奇怪嗎?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為了維持勢均力敵的狀態吧。真是腦筋靈活的人,唉…」

  為了制造最佳狀況,而不試圖改變自己的最壞情況。盡管那種思維稍微偏離人類的定義,但絕對是值得敬佩的行動。

  「那麼,這件事還是暫時保秘比較好喔…」

  「是啊,因為還沒辦法確定誰是犯人…倘若不慎把情況弄糟,我想也不太好。嗯,不過伊梨亞小姐也有知的權利,那方面就交給光小姐決定吧。」

  我並不打算連那種事都一一干涉。

  「唉…」光小姐不勝苦惱地沉吟。

  「可是,兩位不覺得嗎?即使說油漆河不是地震造成,實在太過單純,有一種『啊~~這樣嗎。。』的感覺。」

  「確實我也有種想說『且慢!且慢!』的心情,可是圈套這玩意兒,一旦被揭穿,就不過爾爾吧。我以前也看過許多更無聊的圈套,跟那些相比,這已經算不錯了。」

  光小姐似乎頗為掃興,我禁不住替犯人說句好話。「…要那麼說的話,大部分的圈套都不值一提了吧?」

  「不過…發生地震,就立刻想出那種圈套的人真的存在嗎?」光小姐仍然心有不滿。「況且,還好巧不巧就發生地震。。。實在太湊巧吧?根本就是機會主義。」

  「那是大數法則唷,小光。」

  「那是什麼?」光小姐對玖渚提出的專有名詞滿腹疑惑。「大數法則嗎?」

  「唔,就是看起來非常偶然的東西,仔細想想以后,就發現不是那麼偶然喔。舉例來說呀,看見那些中樂透的人,不是會覺得他們很厲害嗎…中樂透頭彩的機率,大家不是說比被隕石擊中的機率低嗎?可是喔,仔細一想,那是只有買一張樂透的情況吧?只買一次,而且只買一張樂透的人,基本上就很少嘛。假如找來二十三個人,其中兩個人在同月同日生的命中率就有百分之五十。雖然如此,我們發現同月同日生的人還是會覺得很湊巧吧?那種就叫『大數法則』。盡管地震碰巧發生在今天,可是就算在明天也無所謂,況且也沒有限定只能使用地震那種圈套吧?人家認為犯人一定平常就開始構思許多事情,總之就是那麼一回事。」

  「意思就是光憑結果,還是不能知道其中過程嗎…」

  「對對對!正是如此,那就是『因果謬誤』唷。」

  玖渚說完,朝光小姐豎起食指。

  「好啦,小光!現在換人家問問題了。」

  「啊,是的,說得也是,先前是那麼約定的。」光小姐重新坐正,點點頭。「別客氣,請隨意發問。」

  「伊梨亞為什麼在這里呢?」

  宛若轉變氣氛的問題。

  這里。

  這座島。

  鴉濡羽島。

  為什麼赤神伊梨亞在呢?

  一瞬間,光小姐那種總是令人倍感溫馨的表情驟然緊繃,完全僵硬,一眼就能看出她有多麼震驚。那並非由于困惑,而是因為一種單純的、非常單純的、非常純粹的恐懼…

  是那麼嚴重的事情嗎…

  「那、那個、那是因為…」光小姐顫抖的話聲斷續響起。

  「那是因為。。。呃,是因為…」

  「不跟人家說嗎,小光?」

  「只有這件事尚請您見諒,友小姐。」光小姐彷佛真的很痛苦,坐姿一歪,捧首低垂,就那樣跌倒也不奇怪的姿勢。

  「其它的事情我一定回答…」

  那個樣子,光小姐的那個姿態實在太過悲痛,彷佛我們是強迫非法交易的惡魔。就用你的靈魂交換吧!你最心愛的東西,老子接收啦…真是荒唐戲言。

  「不!無所謂,沒關系。」我擠入兩人之間的空氣說。。「小友,你、你也應該無所謂吧?」

  「…嗯,對呀,阿伊,既然如此也沒辦法。」

  玖渚一反平日任性,竟然坦率地收手了。

  「對不起喔,小光。」

  「不,是我不對,呃,只顧著自己問問題…」

  「告辭了。」光小姐起身准偏離開,忽又停步回顧。「啊!還有一件事。」盡管很像神探可倫坡,但換成了這般可愛的女僕,一點也不令人反感,反倒讓人會心一笑。

  「這跟小姐沒關系,是我個人的疑問…兩位相信姬菜小姐的超能力嗎?」

  相信嗎?

  真姬小姐的ESP。洞悉一切的那種超能力。

  我思索半呐后說:「除了常識以外,目前沒有懷疑的理由。」

  玖渚跟昨天一樣答道:「有也好,沒有也好,人家也一點兒都不擔心呗。」

  「是嗎…是啊。」

  光小姐像是認同了我們的答案,點點頭,接著便離開房間。我的目光停留在門的方向一會兒,想起問到伊梨亞小姐的事情時,光小姐慌亂的模樣。

  「嗯,也罷…」

  那應該跟這起事件一點關系也沒有吧。伊梨亞小姐被逐出家門的理由,實在想不出跟佳奈美小姐的死亡有何關聯。我將視線移開房門,轉向玖渚。就在此時,工作站發出「砰唷唷~~砰唷唷~~」的奇異旋律。我好奇地朝那里一看,玖渚似乎正開始某種作業。

  「什麼?什麼?怎麼了?」

  「郵件唷!有電子郵件來了,是小豹寄的…真不愧是工作快手,人家常說他是把相對論當作紅燈來闖的男人哩。」

  委托調查是中午左右的事情,速度確實不慢,更何況「小豹」還是在監獄里頭。

  「呀…那個姬菜小姐啊,本名竟然叫姬菜詩鳴,真意外耶~~本名還比較好聽,為什麼要用藝名呢?」

  「真姬小姐的本名?喂!喂!干嘛調查那種無關緊要的東西?那個小豹什麼的!」

  「唔咿,人家明明是拜托他調查大家的關聯個性…真差耶,果然沒有好好教育是不行的。真的喔,小豹根本就不懂什麼叫人際交往啊!不過。。。這個,嗯!阿伊,找到關聯了呦。」

  我往玖渚的方向靠去,但即使看著顯示器,上面的文章全是英文,也不曉得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看不懂英文咩!阿伊你是去哪個國家留學的?嗯?南極?火星?」

  「忘記了嘛,沒有使用的東西,過了三、四個月誰記得住?而且,會話就算了,讀寫原本就不在行。」

  「ER計劃的申請考試不是一定要考英文、俄文跟中文,你是怎麼考的?走后門?」

  「所以啦,那個時候記得嘛。」

  「少騙人…好吧,那人家來翻譯咯。上頭寫道『伊吹佳奈美和園山赤音曾經在芝加哥的咖啡聽一起用餐』大約半年前,有目擊者呢…唔…一起用餐嗎?是怎麼一回事呢?佳奈美跟赤音不是感情不好嗎?」

  「一起用餐…」

  一如預測,的確有關聯。然而,為何是赤音小姐跟佳奈美小姐?赤音小姐的活動范圍是美國,佳奈美小姐則是世界性的畫家,在那個國家相遇本身並不奇怪,可是佳奈美小姐跟赤音小姐,感覺上並不像巧遇后會相約用餐的朋友。

  「嗯…而且也不是巧遇用餐,因為那里是秘密俱樂部唷。」

  「秘密俱樂部?」

  你才少騙人了!

  「嗯。」玖渚點點頭。

  「是呀,真的有喔,日本雖然很少,但還是有那種地方喔。政治家啦!藝術家啦!名人啦!或者是他們的子女,供那些人使用的地方呀,應該說是高級俱樂部嗎?是警備很森嚴的地方呦。」

  那你的情報又是從何而來?那種問題不問也罷,這個世界上,某些隧道的彼方還是別碰為妙。

  「不會錯嗎?」

  「小豹不會說謊的,雖然有時候不會說實話,就跟阿伊一樣。」

  「嗯…我倒是常常說謊…」

  呃,這不是重點。

  園山赤音和伊吹佳奈美的關聯。

  姑且不管是否重要,卻是一件令人在意的情報,明天向赤音小姐確認一下比較好吧。我當時如此打算,即使那是永遠無法完成的預定,我當時不由得如此打算。

  「另外也寫…大家的近況呢…小撫還是老樣子…啊!小兔好象有麻煩!小日。。失蹤?我想也是~~提督上班了呀?工作挺不錯的哩。小惡…原來如此。唔…其它人也都很有精神,小豹也很有精神。總算安心了,畢竟還是有一點點罪惡感呢。」

  玖渚沉浸在往日回憶,我不禁有種疏離感,倒在沙發上犯嘀咕。「差不多該睡了吧。」由于倉庫提供給赤音小姐,我如今淪為無殼蝸牛,才在這里睡覺。。。。。。

  「嘿咻。」

  玖渚似乎已經看完小豹的電子郵件,關掉工作站電源,離開旋轉椅,一把撲向床鋪。接著,她用膝頭跪在被單上說:「阿伊,今天就一起睡嘛?」

  「我拒絕。」

  「晚上很冷,在那種地方睡覺會感冒喔?這張床是特大雙人床,空間很多喔。」

  「我拒絕。」

  「人家保證什麼都不會做嘛!就躺在床上而已,只有那樣,人家不會碰你唷,背對背也沒關系。唷,可以吧?」

  「我拒絕。」

  「求求你咩,人家好寂寞唷。」

  這個死丫頭。最近干嘛老是調侃我?

  我抬起陷在沙發里的身體,和玖渚正面相對。

  「…保證什麼都不會做?」

  「嗯!」

  「說話算話喔?我可是信任你哪。」

  「沒問題?」玖渚開心地點頭…

  「人家絕對不會背叛阿伊?」

  于是這一晚,我隔了好久、真的隔了好久又睡在床鋪上。盡管沒有期待,但玖渚似乎決心信守承諾.背后傳來輕微的軒聲,不過因為背對背,所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了。

  我不禁想起,以前的事。

  那時的事。

  五年前…五年前嗎…

  阿伊。

  從那時開始,玖渚就一直用那種親膩的口吻喚我…

  玖渚對我敞開心房,甚至令我察覺不出五年的空白。

  完全敞開,玲珑剔透。

  五年。

  其實我並不喜歡與昔日朋友見面。

  不論對方有沒有改變。

  因為那很寂寞。

  然而,返回日本以后,我毫不遲疑地先去玖渚家,而不是自己老家。

  藍發少女。

  當時的容貌依舊。

  宛如五年歲月根本不曾存在。

  我閉上眼睛。

  一起躺在床上睡覺,或許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早早占有她!赤音小姐告訴我。

  倘若想要成為玖渚友的唯一存在,就那麼做!

  假如不渴望被玖渚喜歡,而希望被玖渚選擇。

  「真是戲言啊…」

  如果說…如果,我說自己早已占有她,赤音小姐會輕視我嗎?

  而且那並不是因為愛,單純是為了破壞。

  「…」

  可是,赤音小姐。

  那種事一點意義都沒有哪。

  真的。

  真的什麼意義都沒有。

  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我該怎麼辦?

  請告訴我。
作者: wint    時間: 2009-1-15 06:52 PM

第五天  第一話  斬首之二

         

  人物:千賀彩,千賀光---三胞胎女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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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死了,豬也死了。

  我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昏昏沉沉地抬起身子,打開門,光小姐砰然沖入房內,一把揪住我的胸口。

  「你這個混蛋!」光小姐忽然狂爆似的說。

  不對!不是光小姐!我這時總算清醒了。

  就算地球在一秒間旋轉五千圈,光小姐也不會說出「你這個混蛋」這種字眼吧。吐出這種台詞,甚至一把揪住我的胸口,對光小姐來說是物理上不可能發生的現象,光小姐沒有那種能力。

  換言之,她也不可能是明子小姐,所以是…彩小姐嗎?

  「因為你。。。畜生!王八蛋!」

  可是,即使是彩小姐,這也是一時難以接受的狀況。

  彩小姐怒不可抑,一副就要出手毆打我的樣子,不,胸口附近早已被掄了數拳。只不過因為彩小姐的極度反常,我一時無法察覺痛楚。

  「這種事、已經受夠~~」彩小姐上氣不接下氣,香肩劇烈顫抖。「已經受夠了…已經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請冷靜一下,彩小姐。」我用力抓住彩小姐的肩膀,搖晃她的嬌軀。

  「發生了什麼事?」

  「…」

  彩小姐猛然朝我一瞪,用一種非常忿恨的眼神。

  打從心底憎惡仇敵的目光。同時,打從心底哀傷的眼光,竭盡全力瞪視著我。

  「我們是這麼訓練過來的」昨天光小姐不是才說過?光小姐所受的「訓練」彩小姐不可能沒有受過吧。但是,這種亂七八糟的行為,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彩小姐終于緩緩地搖頭。

  「對不起,抱歉,我竟如此失態。。。」然后彩小姐頹喪地垂下頭。「明明不是您的錯…這種事…明明不是您的錯…」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重復原先的問題。

  「請告訴我,如果發生了什麼事。」

  「…」

  彩小姐迅速背轉身子說:「請到一樓的倉庫。」然后朝那個方向離去。

  我呆立當場。

  「什麼跟什麼…那個…」

  彩小姐應該是跟明子小姐一起離開小島才對,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一看玖渚幫我修好的手表…(盡管左右顛倒,難以判斷)已經十點了。我似乎睡過頭了,這是相當大的恥辱。

  呃,那不是重點。無論彩小姐何時回來?現在幾點?我有沒有睡過頭?那些都只不過是芝麻小事。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

  「彩小姐,剛才說了什麼…」

  一樓的倉庫…不好的預感。

  誰在那里?不好的預感。

  這座島上現在發生了什麼事?不好的預感。

  而且可能一如預測。

  依照慣例,一如往常。

  「喂,快起床,小友。」

  「唔咿…早唷,阿伊,幫人家綁頭發。」

  玖渚雙眼迷茫地抬起頭。是做了什麼好夢嗎?玖渚一臉幸福的模樣。

  「現在可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小友。」

  聽見我的台詞,玖渚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說:「那不洗臉也可以咯。」

  2

  往內開啟的門。

  赤音小姐在房內,和室外呈垂直狀伏倒在地。因此,那個截斷面,肌肉、骨頭和血管的截斷面看得一清二楚。令人感歎人類也不過是有機物的團塊,那個非常可笑的截斷面看得一清二楚。

  對!

  又是一具無頭屍。

  跟佳奈美小姐的屍體一樣,從頸根處被砍斷。

  那個東西穿著套裝,看似昂貴的灰色套裝,也沾染血色不能穿了。

  縱使還可以穿,但是跟昨天佳奈美小姐所穿的小禮服一樣,應該穿的人也已經不在了。

  殺風景的房間。

  我在此渡過三天。

  赤音小姐卻連一晚都沒過完。

  空蕩蕩的房間。

  室內只有靠牆放置的木椅、裝在牆壁的內線電話、被耨、應該是赤音小姐帶來的數本書籍,以及一盞台燈。

  「有上鎖吧?」伊梨亞小姐問:「喂,光?」

  「是的」光小姐回答的聲音略為顫抖。凝神一看,她嬌小的身軀亦然。「那的確,沒有錯」

  「這麼說來,是從窗戶進來的?」

  我隨著伊梨亞小姐的話聲抬起目光。

  房門的對側,也就是我目前所在位置的正前方牆壁頂端,有一個長方形的窗戶。

  可是,那扇窗戶只不過是用來采光和換氣,犯人要利用它侵入和脫身實在太---

  窗戶是開啟的。

  可以利用控制桿在室內開關的窗戶。硬擠的話,那個空間的確可以容納一個人進出

  可是,那也實在是太---

  「位置太高了」我自言自語。

  從那里侵入的話,就等于從二樓躍下,而若要從那里離開,我想是難上加難。

  基本上,正因為窗戶在那個位置,絕對無法從那里進出,才會決定將這里當作監禁場所。

  總而言之,要從那扇窗戶侵入是不可能的。

  可是…唯一能夠進出的房門有上鎖。

  換句話說…又是一間密室。

  第二具無頭屍,第二間密室。

  第二次無頭屍,第二次密室。

  「唔喵~~」玖渚在我旁邊嘀咕。

  我欲言又止。

  眼前的無頭屍是原本被我們視為犯人的人物。

  哎呀呀,這時除了沉默以外,還需要什麼言語呢?

  沒有看見頭部。總之跟佳奈美小姐的時候一樣,絕對不可能是自殺或意外身亡…

  「不論如何,看來許多事情都必須重新思考。」伊梨亞小姐終于開口。「各位,可以到餐廳集合嗎?光,記得將這個房間鎖上。」

  伊梨亞小姐這次也是當先離開現場,玲小姐默默跟隨其后。

  「必須重新思考…」我自虐地低語。

  正如她所言,確實必須從新檢視至今思考、思索過的一切。而且,必須考慮的事情又增加了。

  「所以,這是連續殺人事件…」我再度自虐地低語。

  連續殺人事件。

  為了防止那種事,我才將赤音小姐監禁在這種地方。可是,從結果來看,卻讓她成為第二個被害者。

  是誰說要制造勢均力敵的狀態?我究竟在期待什麼?對于殺人的人類,對于擰下他人首級的家伙,我究竟在期待什麼?我是在期待人性化的心計、計謀嗎?

  我安心了。

  徹底地安心了。

  完全地懈怠了。

  自以為那種方法便能限制犯人的行為。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不把對方放在眼里…赤音小姐昨晚的話語一一浮現腦海。她對我說過的話。

  「…」

  可以寬恕嗎?這種事…

  「真是戲言啊…」

  我轉身,背對現場。

  就在那時,眼角余光瞥見彌生小姐。她臉色蒼白若紙,比昨天更加嚴重。接連兩天看到無頭屍,臉色當然不可能好到哪去,那畢竟不是豬肉或雞肉。

  然而,即使如此…彌生小姐突然察覺我的視線,彷佛想要躲避我,開始朝餐廳走去。

  「…」

  我暗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玖渚拉住我的手臂。

  「阿伊,快點走嘛,伊梨亞一定等得不耐煩了。大家都走了呦,待在這里也沒用的。」

  「啊啊…啊啊,是啊。」

  我點點頭。

  重新思考,增加思考。

  不論如何,第五天的早上差勁透了。

  3

  「半夜兩點左右。」光小姐說道。

  餐廳。

  圓桌。

  短短不過兩天,就少了兩個人。

  天才畫家伊吹佳奈美,七愚人園山赤音。

  前天晚餐會上相互叫罵的那兩個人已經不在了,已經死了。

  「園山小姐打電話到我的房間說她想看的書放在房間,希望我幫她去拿」

  「所以?」伊梨亞小姐說:「你當然就依照吩咐去拿了?」

  「是的。」光小姐點頭。「那本書是武者小路實笃的《馬鹿一》,有一點陳舊的文庫本。」

  「那種小事無所謂。換言之,赤音小姐當時還活著咯?脖子以上還在吧?」

  「是的,那時還活著。」光小姐斬釘截鐵地說。

  換句話說,赤音小姐是在半夜兩點钟以后遇害。我原本以為自己是最后一個見到赤音小姐的人,因此有些意外。不,正確地說,我跟赤音小姐只是隔著房門交談,實際上並未見面。

  赤音小姐的屍體是在早上九點半左右被發現。赤音小姐向來都很早起,在固定時間用餐,今天卻未接到任何聯絡,感覺事態有異的光小姐便成了第一位發現者。

  起初以為是換了環境所以睡過頭。。。

  但事實並非如此。總之,倘若光小姐所言屬實,犯案時間就限定于七個半小時之間,由于赤音小姐的屍體看起來並不像剛剛被殺,因此正確的犯案時間應該是在半夜吧。

  「好。」伊梨亞小姐看著眾人。「接下來,跟昨天一樣,首先進行不在場證明調查吧?」

  她的語氣簡直就像在享受游戲。盡管我無法洞悉伊梨亞小姐的內心,但至少悲傷、難過或迷惑這類感情似乎都跟她沾不上邊。

  好!不論是誰?是什麼?都是別人家的事,不過如此而已。

  「這次我沒有不在場證明。」因為沒有人開口,我便先起了頭。「光小姐來找玖渚,到晚上十點或十一點左右吧?我跟玖渚都上床睡覺了。」

  「同一張床?」伊梨亞小姐意有所指地笑問。

  「怎麼可能?上床只是形容詞,我在沙發上睡。」

  「是嗎…既然已經睡著,假如對方偷偷溜出去也不知道了。」

  「唔咿!唔咿!人家不可能呦。」玖渚的小手咻一聲打橫揮過自己的頸子。「現場的倉庫是一樓吧?人家一個人沒辦法下樓梯呗。」

  「啥?」

  不光是伊梨亞小姐,所有人都诘異地、吃驚地看著玖渚。

  啊!只有一個人,只有真姬小姐索然無味地投以「早就知道了」的視線,但真姬小姐應該算是例外吧。

  「所以人家才要阿伊陪著來呀。」

  對!我也不是單純因為無聊、出于興趣而跟來這座島。因為有非常明確的理由,因為被玖渚友需要,才會待在這里。

  玖渚有諸多造成日常生活障礙的性質與特征,其中最重要的有三種。而其中之一,便是無法獨自進行極端的上下移動。

  那是規則。

  與其用性格、性質或特征來表示,玖渚的腦里有一個嚴格、超然而強迫性的規則。假如硬要強迫她,就會大哭大鬧以至無法收拾,從五年前開始就是那樣。雖然曾經以為說不定治好了,但看來並沒有那麼簡單。

  「是嗎…」伊梨亞小姐依然一臉驚訝。「可是,我是第一次聽到那種事…」

  「也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呀。不過,如果仔細觀察,也不是很難察覺吧?人家從來沒有一個人上下移動過吧?來這座島以后。」

  吃飯時總是跟我在一起,除此之外的時間,她一直待在房間。

  玖渚友。

  「這麼說來,那個人都是到房間去接你…嗯…可是,我們沒有辦法確認那種事情。」

  「有醫師診斷證明。」我說:「是心理因素,換言之就是一種精神疾病,我想那應該可以證明玖渚的清白。」

  不過沒有辦法證明我的清白。

  「…」伊梨亞小姐尋思片刻,最后似乎決定轉換思考方向,朝真姬小姐問道。。

  「那麼,姬菜小姐呢?」

  「我在我的房間,整晚喝到天亮。」她看著深夜先生。「跟那位迷人的紳士喔。」

  「是嗎?逆木先生。」

  「紳士我是不知道,但確實如此。」深夜先生點頭同意真姬小姐的言論。「原本只打算打擾一下…但最后一直喝到天亮。」

  連續兩晚喝通宵?真是了不起的體力。不,或許對深夜先生而言,並不是體力的問題,只不過因為佳奈美小姐的事件,所以沒辦法不喝酒,不過如此吧。

  對于深夜先生而言,佳奈美小姐是多麼重要的存在,如今我已經能夠想象。親自教她畫畫,然后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重要的人。

  重要的存在。

  「我跟姬菜小姐都沒有喝醉,因此可以證明對方的清白。」深夜先生說:「是啊…是半夜一點左右。一直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畢竟發生了那種事啊。到了客廳,結果姬菜小姐也在,于是姬菜小姐約我到她的房間,一直到早上…」

  「…」

  似乎是那麼一回事。就算不是那樣,至少兩個人在真姬小姐房間是真的吧。總之,無論如何,真姬小姐跟深夜先生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

  「我一直在房間里睡覺。」在被詢問以前,彌生小姐插隊似的急急開口。「我完全沒有不在場證明。不過早上六點起床,開始做早餐以后,幫忙的光小姐應該可以稍微證明…」

  彌生小姐口齒含混,一邊偷窺伊梨亞小姐的表情,一邊說道。總覺得有一種憋扭感,那種怪異的態度頗令人在意。不知該如何形容,但就是耿耿于懷。然而,我不知道那種憋扭感的起因為何。

  「唔…」伊梨亞小姐嘟起朱唇。「那麼,光,你呢?」

  「我半夜兩點的時候拿書給園山小姐…之后又回去睡了。到早上起床為止,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是嗎…啊啊,我也得交待一下才行。我一整晚都在自己的房間跟玲談話,包括彩她們去找的哀川大師的事情,還有今后的事情,是吧,玲?」

  玲小姐默默點頭同意伊梨亞小姐的詢問。

  「昨天白天睡過了嘛,因此晚上睡不著。談話結束時天也亮了,想說現在去睡也很奇怪,東摸摸西摸摸接著就去吃早餐。我想這可以成為不在場證明,怎麼樣?」

  伊梨亞小姐說完,一雙秋波不知為何飄向我,而且是非常挑戰性的眼神。我聳肩應道:「是啊,如你所言。」

  「彩小姐跟明子小姐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九點左右。」

  回答者是適才在玖渚房里揪住我的彩小姐。此刻好象已然恢復平靜,但目光依然回避我。

  「九點嗎。。」

  話說回來,彩小姐那時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已經受夠了這種事好象是這一類的。可是,究竟是「受夠了」什麼呢?彩小姐的那個模樣實在很反常…

  看起來也不像在說佳奈美小姐的事…

  「那麼,彩跟明子也算是有不在場證明吧,這麼一來…」伊梨亞小姐說:「有不在場證明的人是逆木先生跟姬菜小姐,我跟玲、彩跟明子。另外,玖渚小姐也算吧?一共七個人。」

  換句話說,我、佐代野彌生、千賀光三個人沒有不在場證明。可是,縱使不在場證明很重要,但這起事件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那個,光小姐。」

  「是?」光小姐看著我。

  「雖然問得有點細,你兩點送書過去的時候,倉庫的窗戶是開著的嗎?或者是關著的?」

  光小姐看著半空,思索半響后回答:「我想是關著的。」

  「是嗎,那扇窗戶可以任意開啟嗎?」

  「是的,因為原本就是換氣窗…只要使用操縱桿像這樣旋轉操縱桿的話,就可以任意開關。可是那得從室內才行,室外無法開啟,是完全固定的。」

  「是嗎…」

  這麼一來,問題就更加棘手了,而且那種棘手方向非常糟糕。位于高度三公尺以上的窗戶,倘若沒有梯子,不可能從那里離開,要從那里侵入更是難上加難。

  總而言之,就是「密室」。

  「呃,光小姐,那個房間的鑰匙是如何保管?莫非有其它備用鑰匙嗎?」

  「鑰匙一直由我保管,沒有備用鑰匙,也沒有萬用鑰匙。」

  光小姐略顯困惑地說。那也是當然的吧,因為那個發言的意思就等于,能夠犯案的只有她一個人。嗯~~~若以極端客觀的角度來看,現階段就屬那個可能性最高。

  然而,我並沒有指出那一點,因為赤音小姐的時候,我們就是因此鑄成大錯。

  「鑰匙的型式是?」

  「普通的鑰匙。這樣子一轉,門栓就會卡住的鎖…不知道正式名稱是什麼,那應該怎麼講呢?」

  「兩點钟的時候確實有上鎖嗎?」

  「有上鎖,我確定有上鎖,因為確認過好幾次…」光小姐有些苦澀地答道:「我很肯定。」

  「…是嗎?」

  老實人。

  彷佛難以生存的老實人。

  我從光小姐的態度分析,她應該不是犯人。如果光小姐是犯人,包括房間上鎖的事情,甚至是半夜被叫去的事情,都沒有必要一一向眾人報告。不管是誰,應該都有那一丁點的智能。

  可是當然也不能否認,那可能是為了讓我們產生這種想法的策略。一旦朝那方面思考,事情就沒完沒了。

  我繼續提問。

  「兩點钟去房間時,里面沒有別人嗎?畢竟房間很暗,可不可能有誰藏在里面…」

  「我沒有感到其它人的氣息。」光小姐似乎不明白我的提問用意,玉首微側答道:「可是,我也沒辦法肯定,因為我沒有進房間,是在門口把書交給她的。」

  「你不怕嗎…」彌生小聲地用細若蚊納的聲音問。她一臉不安地窺視光小姐,繼續說道:「園山小姐,搞不好是犯人喔…一個人跟她半夜會面不害怕嗎?」

  「不,我不害怕。」光小姐猶豫頃刻,然后回答彌生小姐的問題。「因為我不認為園山小姐是犯人…」

  「為什麼?」

  彌生小姐陡然咄咄逼人地追問光小姐。

  「你憑什麼那麼說?」

  「那是…」

  光小姐為難地看著我。原來如此,是因為昨天聽了玖渚的說明嗎?倘若聽過她的說明,的確就沒有理由只懷疑赤音小姐一個人。

  「…」

  我聽著兩人的對話,一邊思考。思考歸思考,可是完全理不出一個頭緒。要說有什麼可能性,也許光小姐送書過去的時間並不是「兩點」,但是聽過她的敘述,似乎也沒有那種可能。

  若然,又該如何應該如何繼續思考?

  「不過,那嚴格說來不算密室,不是嗎?因為窗戶是打開的。」伊梨亞小姐對我說:「從那時起,就被排除在密室的定義外喔。」

  「可是,那扇窗戶也不能進出。」

  「有椅子呀!站在椅子上的話,應該構得到吧?」

  「應該構不到,就算伸手跳躍也構不到。我們之中最高的人是深夜先生,但我想他還是構不到。」

  「是嗎?換言之…伊吹小姐是油漆河密室…而這次是高度密室…」伊梨亞小姐故作驚訝地高舉雙臂。「而且兩起都是無頭屍殺人。。。嗎?」

  對!那也是一個問題。

  為什麼犯人要砍下佳奈美小姐和赤音小姐的首級?簡直是一頭霧水。無頭屍必定會出現的掉包問題也不可能發生,但除此之外又有什麼理由非得砍頭不可?可以想成是單純的離奇或異常嗎…

  再進一步說,將首級帶走的想法也令人百思不解。為了帶走才砍下的思考方式也可以成立,可是,人類的首級究竟有何用途?

  若要那麼說,問題就變成為何必須殺人…不知道!淨是一堆不知道的問題。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件。

  混帳…我從何時開始變得如此愚蠢?

  「嗯~~從非常客觀的角度來看,最可疑的人是光吧。」

  冷不防…在可以說是非常突兀的時間點,伊梨亞小姐開口道。

  光小姐的表情瞬間僵硬。

  「呃…那、那個我」

  「保管鑰匙的是光,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三個人之中也有光。既然不可能從窗戶進出,那就只能從房門進出吧?沒有不在場證明的有三個人,可是有鑰匙的只有你一人…」

  「請等一下!」我硬生生地打斷伊梨亞小姐的台詞。「那樣不好,那種擅作主張的方法不好,伊梨亞小姐。」

  「擅作主張?這種方法不正是所謂的推理嗎?」

  光小姐怯怯不安地交互看著我跟伊梨亞小姐,宛如完全不曉得該如何行動,或者該說些什麼。

  「昨天赤音小姐不是說過了嗎?用消去法和選擇性思考決定犯人是很愚蠢的事。我當然不至于說愚蠢,但至少也不覺得那是最聰明的辦法。姑且不論作主的人,被決定的人鐵定難以忍受。」

  「是嗎?真的是那樣嗎?我倒不那麼覺得。」

  「我們就是那麼認為,才會把嫌疑最大的赤音小姐關進倉庫,不是嗎?然后那個結果就是這個!那個結果就是這個啊,伊梨亞小姐!我不打算對業已結束的失敗多加置喙,但我們必須避兔重蹈覆轍,你應該懂吧?落單是很危險的!」

  「現在才說那種…」伊梨亞小姐用一種甜美的笑容看著我,若換成其它場合,或許是極具魅力的美麗笑容。「基本上,監禁…安置嗎?總之,那個提案者不正是你?」

  「正是如此,對于那件事我不打算辯解,提出監禁赤音小姐的人不是別人,就是我本人,因此我才有義務在此提出反駁。假如我對那件事有責任,我認為避免重蹈覆轍就是負責任的方法。至少現階段要決定犯人只能說是言之過早,許多應該思考的事情都尚未理出一個頭緒。」

  真姬小姐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也許是因為兩晚沒睡而感到疲倦,也許是覺得我的話很無聊,應該兩方面都有吧。

  旁觀者…

  「唔…不過我還是認為光是最可疑的人。」

  對于長年同處一個屋續下,對自己竭心盡力的女僕,伊梨亞小姐的語氣完全感受不到一絲關心,全無半點感傷。猶如在陳述一件事實,不帶任何感情的漠然口吻。

  我忽然間明白了,玖渚友昨天問題的答案。

  這個人被赤神家逐出家門的理由。

  她待在這座島的理由。

  赤神伊梨亞…對于這個人而言,世界是普遍地平等、平等地缺乏價值吧。因此才欲尋找有價值之物,然而遍尋不果,是故任何東西皆能毫不遲疑地舍棄。

  原以為她做了什麼。

  原以為她可能做了什麼。

  但或許那才是天大的誤解。即使什麼都沒有做,伊梨亞小姐也不可能待在赤神家吧?倘若繼續深究下去,問題就會變成究竟是伊梨亞小姐被赤神家拋棄?或者是她拋棄赤神家?

  事情怎會如此?原以為袒護光小姐是伊梨亞小姐的責任啊。

  「好,就這麼辦吧。」我避開伊梨亞小姐的目光提議道:「總之,令后落單很危險,因此大家就集體行動吧。那樣就沒有怨言了吧,伊梨亞小姐?應該用不著解釋集體行動的理由吧?因為比單獨行動來得安全,同時也是為了互相監視。而既然我剛才袒護光小姐,自然就跟光小姐同組。我、玖渚和光小姐三個人是A組,那樣如何?」

  「嗯…原來如此。」伊梨亞小姐好象對我有些佩服。「想不到你比外表看起來聰明嘛…是啊…那麼我當然就跟玲、彩和明子四個人一組。然后,真姬小姐、深夜先生和彌生小姐三個人是C組。深夜先生跟真姬小姐連續兩天都曉得對方不是犯人,彌生小姐也可以安心跟他們一組吧。就算彌生小姐是犯人,二對一的情況下,真姬小姐他們也不用擔心。那樣可以嗎?」

  「即使不分組,大家一直待在同一個房間…例如這間餐廳也可以吧?到哀川大師抵達為止。」光小姐怯怯不安地看著我說:「那樣一來,就不需要讓任何人落單,也可以營造勢均力敵的狀態…」

  「那可不行!一直待在這里?一直待在這里,我可不干!」我並非針對光小姐,而是對著所有人宣言:「我跟玖渚從現在開始必須要行動了。」

  4

  總而言之,我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埋葬赤音小姐。跟昨天的佳奈美小姐一樣,也不能就這麼置之不顧,既然伊梨亞小姐依舊沒有報警的打算,我便判斷她會任由我們處理。

  一如昨日,我們決定先用玖渚的數位相機記錄現場情況,然后再把屍體埋在后山,我們跟同組的光小姐先返回玖渚的房間拿數位相機。可是,那個預定卻被打亂了。

  「唔咿~~~」

  剛進房間,玖渚的悲鳴碎然響起。

  我還想是怎麼一回事,朝室內一看,登時明白那個理由。

  「原來如此…」

  「啊啊…嗚哇」光小姐也難得訝然出聲。「好過分…」

  破壞。

  是破壞。

  室內發生的是破壞。玖渚的三台計算機…兩台計算機加上一台工作站,被破壞得體無完膚。

  「哇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玖渚半瘋狂地奔向幾乎看不出原形,內部完全外露的機械。「好過分、好過分、好過分、好過分、太過分了!虐待狂!惡魔!這座島上有惡魔啦!魔鬼代言人啦,阿伊!悲劇哇!嗚哇!換作人類的話,這是內髒破裂的全身復雜骨折耶!連顯示器都壞了!莫名其妙!啊~~這個鍵盤人家做得好辛苦呦!全像內存!還有主機板!怎麼會這樣,都裂開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咩!」

  玖渚發火了。是誤觸開關了嗎?這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很少出現這種情況,至少在我返日迄今是頭一遭見識。

  「正常人會做這種事嗎…啊啊啊…好過分喔…阿伊!阿伊、阿伊、阿伊,你說呀?」

  「真慘哪。」假設這台計算機是殺父仇人,也不用破壞至這種程度吧?玖渚的計算機被破壞到甚至讓人萌生此念。「是用鐵棒敲打嗎…並不是很聰明的破壞方法。。。不對,可能是用柴刀之類的…」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是誰做的呢?果然是犯人嗎?」光小姐呢喃似的說。

  犯人嗎?那個殺死佳奈美小姐和赤音小姐的犯人,創造出這種慘狀嗎?可是,那種事有何意義?破壞玖渚的計算機,犯人究竟可以獲得什麼?

  「唔咿~~人家好可憐呦,好想哭耶。」玖渚發出快要哭泣的聲音,離開計算機。

  「哈…啊唔…算了?反正備份已經傳回家里。可是呀!人家好辛苦才做好的呢。。根本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下次要用破壞不了的材質做主機板呗。」

  「是嗎…有備份也算不幸中的大幸,辛辛苦苦做的軟件至少沒有泡湯。」

  然而,其實那也算不上什麼大幸吧,玖渚用的計算機跟一般計算機高手的機器不同,是完完全全的自制品,因此比起里面的資料,外面的硬件更加昂貴。

  「唔咿,這樣就不能看數位相機的紀錄了,數位相機跟計算機都被破壞…好過分呦,把錢當成什麼了!」

  「那是你說的台詞嗎?」我吐糟時才猛然醒悟。「嗯。。。啊啊,原來如此。」

  我一彈手指,接著再去確認,果然數位相機被破壞得尤其仔細。如此一來,這個破壞狂的目的就昭然若揭。

  「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非常簡單明暸。」我獨自低語。「嗯…幸好很簡單明暸,我還想要是事情再復雜下去該如何是好。」

  「請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光小姐問道:「究竟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您已經知道了嗎?」

  「嗯,大概知道了。光小姐昨天也看過了吧?玖渚是用數位相機記錄佳奈美小姐的畫室情況,再用USB線傳到硬盤里。姑且不管犯人是否知道得那麼詳細,但看來那些照片大有問題。」

  連工作站和計算機都一並破壞,或許是為了以防萬一吧。

  佳奈美小姐的房間。

  那個影像。

  「我想那就是目的。」

  從小豹那里取得的情報…那封電子郵件尚未向任何人提及,因此犯人無從得知,但所有人都曉得數位相機的影像。「原來是那樣。」玖渚雙肩一垂。

  「啊…早知如此,就用不著加密了…根本沒想到對方會用這麼原始的破壞方法呀。」

  「因為這個房間沒有上鎖…」光小姐說:「運氣真不好呢。」

  我來回撫弄玖渚的頭。

  「哎呀呀…這麼一來,也不能悠哉干等名偵探駕到了。」我伸手圍住玖渚的肩膀,然后摟住她一會兒。「真的不能再悠哉下去了。」

  因為不知道犯人是誰、因為不知道犯人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的目的。然而唯獨一件事,唯獨一件事情是無庸置疑的。

  那混帳為了一己之便,破壞了玖渚友的重要東西。

  好…

  既然如此,本人也不能善罷罷休。

  「咦?斂?請、請等一下。」光小姐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這是誰做的?」

  「所以說,就是犯人啊?雖然目前還不知道是誰。」

  「可是,我們一直待在餐廳,后來也是直接從那里回來的吧?誰有時間可以破壞得如此徹底?」

  猛然大悟…

  直到彩小姐出現為止,我們一直待在這個房間,而我們也是最后一個趕到現場倉庫。我們抵達倉庫時,眾人業已集合該處,之后大家再直接前往餐廳。

  這麼一來…不對,這麼一來,一切都毫無意義。因為理論上,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人可以進行這種破壞。

  「可是,這怎麼看都是人為的破壞這個樣子。但是大家都沒有做這種事的時間?那麼,究竟是…」

  百思不解。果然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之事,跟佳奈美小姐的密室和赤音小姐的無頭屍不一樣!

  那不一樣!這次的這種「百思不解」跟至今的種類不同,跟不在場證明或動機等等是完全不同意義的不明所以。並不是圈套或機關云云,而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假使如此…

  「假使如此,這就是關鍵嗎…」

  我看著玖渚,看著光小姐。然后沉思。

  「…」

  假使這是關鍵之鑰…

  假使如此,門究竟在哪里?

  5

  損壞的計算機應該已經無法修復,于是我們決定按照預定行動,換言之就是去埋葬赤音小姐。

  抵達倉庫,將赤音小姐的身體置于大型擔架上,朝后山森林出發。這個擔架是為了緊急情況所准備,但不論如何,應該沒有預想過是這種緊急情況吧。

  不。。。。。。

  或許有預想過也未可知。

  這次沒有使用睡袋包裹,而是直接埋葬。光小姐抬著擔架前方,我拿著后方。光小姐真不愧長年擔任女僕工作,身材嬌小但體力和臂力都很強健,玖渚則拿著鏟子跟在我身后。

  因為我拿著擔架尾端,即便不喜歡也得凝視赤音小姐的無頭屍。縱然說已經習慣,但看著這種東西終究令人不舒服。

  半途突然心念一動,我向光小姐問道:「光小姐!赤音小姐的這套服裝,跟你半夜拿書給她的時候一樣嗎?」

  「是的,一樣。」光小姐回答。「不過,那時當然頭還在。」

  冷笑話。

  她實在不適合說那種笑話。

  由于數位相機被破壞得無法修復,當然無法記錄赤音小姐遇害的倉庫,這應該也正中犯人下懷吧。

  可是,犯人一定是小觀了玖渚的記憶力。

  「唔咿…唔咿唔咿…可是呀,就算犯人想破壞的是佳奈美的現場照片,究竟有什麼地方不妙哩!有拍到決定性的證據嗎?人家的記憶里並沒有那種東西…」

  玖渚的腦袋瓜里,不光是昨天的現場,就連剛才的倉庫情況都以等同數位相機的精密度記錄下來了吧。玖渚友被稱為學者小孩,並非僅是擺擺樣子而已。

  「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嗯,是呀,奇怪的地方有一大堆唷,現在正在選擇中。呃…是了…」

  玖渚在那里嘀嘀咕咕,既然如此還是別去打擾她比較好。我重新轉向光小姐。

  「要埋在哪里呢,光小姐?」

  「不要在伊吹小姐旁邊比較好吧…」

  那倒是深有同感。

  在森林里兜了一陣子,我們發現一處適合埋葬一個人的位置,決定在那里挖洞。

  昨天埋佳奈美小姐的時候有兩個男人,但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因此作業比較辛苦。老實說也很希望深夜先生幫忙,可情深夜先生跟我們不同組;不僅是那個原因,連續兩天埋葬朋友屍體的作業,正常人的神經定然難以抵受吧。

  倘若不是我這種人。

  盡管我這種人比較差勁。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我撥了撥前發。如果現在是夏天,鐵定會滿身大汗吧。從洞里爬出來,將赤音小姐的身體放進去,然后默禱片刻。雖然不知道那種行為有沒有意義,但覺得那樣做比較好。

  「本人園山赤音,無論何時、在哪、被誰、用何種方法、基于何種理由殺死,都無任何怨言。」

  那是園山赤音小姐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然而,真的是那樣嗎?赤音小姐即便被人如此殘殺,仍舊像聖人般、像聖人般,毫無怨尤地前往另一個世界嗎?

  那對我而言是不可能的。

  「真想連頭也一起下葬呢,不管怎麼說。」光小姐說:「伊吹小姐也是如此,犯人究竟為何要砍下首級呢?」

  「這個問題重復問過許多次了,而答案當然也只能繼續重復下去吧。」

  總而言之…不知道。

  我用鏟子抄起土壤,開始掩埋赤音小姐的身體。我想明天肯定要肌肉酸痛,不,那得假設明天還殘留感受疼痛的腦神經,畢竟我也可能成為下一個被害者。盡管命中率不高,但也沒有低到完全不可能。

  連續殺人。

  搞不好在佳奈美小姐和赤音小姐遇害以后,一切就宣告結束。根據玖渚昔日友人小豹的情報,盡管不知是何種關聯,兩人之間確實有某種關聯,事件也可能已經了結。然而,也不能否認那種想法過于機會主義。

  赤音小姐終于完全被掩埋。

  「光小姐,既然出來了就順便一下,那間倉庫的窗戶,可以帶我到從外側看得見的地方嗎?」

  「好,我知道了。」

  光小姐開始邁步。

  玖渚跟在她后面,藍發隨風搖晃。話說回來,今天還沒幫她綁過頭發,回房間以后再幫她好好綁一綁吧。

  光小姐在半途轉向我,神色一正,突然致謝道:「謝謝。」我一臉詫異,不知她究竟在謝什麼。

  「早餐的時候,您不是袒護我嗎?所以才向您道謝。」

  「啊啊…並不是因為對象是光小姐才會袒護,只不過不喜歡重復相同的失敗。即使不是失敗,我基本上就不喜歡重復這種行為。」

  所以我的記憶力才不好吧。

  「特別是現在這種情況,更是如此。」

  「哇哈哈,真像阿伊的風格耶!」玖渚天真無邪地笑了。「可是呀,其實是因為對象是小光才會袒護吧?小光就靜靜地落在阿伊的好球帶正中央呗!」

  「我的好球帶?什麼跟什麼!」

  「年紀比你大呀!女生呀!嬌小呀!長發呀!苗條呀!沒有帶手飾那些呀!而且而且,還穿著圍裙洋裝呗!」

  「最后一項沒有!…」

  「其它像是上半身赤裸,穿著牛仔褲呀!身穿圖書館員那種白衣,戴著眼鏡呀!還有比自己高,穿著運動服的金發不良少女呀!」

  「別揭穿別人的卡通嗜好!」

  晬!真是大嘴巴。

  不過,光小姐的確是我喜歡的類型吧。就速度而言,我比較喜歡彩小姐那種有點激烈的個性,但是像溫柔的光小姐,那種好打的慢速球當然也不討厭。至于明子小姐,終究消失的魔球嗎?

  呃,言不及義。

  「啊啊…」光小姐浮起那種既像害羞,又似為難的暧昧笑容。「總之我就是想跟您道聲謝。那個…小姐在那方面是很嚴厲的人…而且這次跟昨天園山小姐的情況不同,怎麼想都只有我能犯案,就連我自己都這麼覺得唷。園山小姐的情況,不是有『因為是密室所以誰都辦不到』的前提嗎?可是,這次就…」

  「那種事情已經夠了吧,光小姐。」我有點不耐煩,打斷光小姐的台詞。「光小姐向我道過謝了,既沒有不老實,也已經顯示你的誠意。所以,用不著每件小事都一一道謝。」

  「可是」

  「倘若我們交換立場,光小姐也不會棄我不顧吧?那時光小姐一定會幫助我。」

  「可是屆時您必然會好好道謝。」

  喔…竟然來這一招?光小姐看來頗為強硬。

  「可是呀,小光,我們不是朋友嗎?」玖渚說:「我們呀,是不會懷疑朋友的。所以在人家心中,一直認定阿伊跟小光不可能是犯人唷。」

  「朋友嗎?」光小姐感慨萬千地領首。「我至今都沒有任何朋友,因為從懂事開始就一直待在小姐身旁…」

  「人家也一樣沒有朋友呀,阿伊也是,所以很高興可以跟小光做朋友喔。」

  玖渚說完,拉起光小姐的手。

  任何人看到那幅景象,應該都會忍不住微笑。可是就現實問題來說,我想光小姐跟玖渚要維持朋友關系,應該很困難吧。光小姐從今爾后都得待在這座島,必須陪伴在伊梨亞小姐身旁,而玖渚則是要離開的人。同時,玖渚回去以后,也只會窩在自己家里。

  玖渚友是孤獨的。

  古有云「天才乃獨自成就一切者」,就那層意義來看,玖渚友具有絕對資格,而那也是絕對條件吧。

  然而…只能如此解讀此情此景的我,或許才是最孤獨的吧。

  「啊,就是那個,就是那扇窗戶。」

  聽見光小姐如此表示,我一時有些迷惑,因為我並未看見類似那種窗戶的事物。

  「莫非是這個嗎?」

  我指著一個約莫在我胸口高度的窗戶…從這里可以看見的窗戶也只有那個。

  「是的。」

  「可是,位置這麼低…」

  「雖然內側看起來位置很高,不過這附近有一半是埋在山中。」

  我聽著光小姐的聲音,往窗戶內側望去。可以瞧見沾了一點血污的木椅,以及敞開房門的內側景象。不會錯,那就是我曾經居住,赤音小姐遇害的倉庫。

  原來如此。宅第的一部分在建造時是建在山里,而這間倉庫就是那一部分,看來就是那麼一回事。

  「這麼一來,從外側侵入應該並不困難。」

  「可是,這扇窗戶不能從外側開啟喔。它也不是用鎖關閉,所以再怎麼搖動,都不可能打開。」

  「那麼呀,就可能性而言,有沒有可能是赤音自己打開窗戶,將犯人引進去的呢?」玖渚問:「敲敲窗戶,然后請赤音打開,再進去的那種情況啊。」

  「實在很難想象那個人會自己把犯人請進去,是那個赤音小姐喔?而且這里果然還是很高哪。現在這樣從上面看下去,那種感受更深了。至少我是不會想從這里跳下去的。」

  窗戶是朝斜角閉關的類型,因此也不可能擺好姿勢再跳躍。萬一著地不慎,可能還會因此骨折,這種高度下撞到頭,絕對有死亡之虞。

  「即便是赤音小姐自己讓犯人進去,當對方要殺她時,她也應該很容易求救,畢竟內線電話就在旁邊。」

  「說不定是在睡覺時被襲擊…啊啊,不對,這是人家的大失敗!睡著的話就不可能讓對方引進去呗。」

  「就算忽視這些問題,事后也沒辦法離開房間。縱使是攀岩高手,這麼光滑的牆壁也爬不上來。」

  「說不定是壁虎,哇哈哈。」玖渚把頭伸進窗戶里,確認室內情況。

  「很危險耶。阿伊,用繩索的話怎麼樣?」

  唔。。。果然

  「繩索啊,可是這附近也沒有可以綁繩索的樹木。」

  我四下梭巡。不知是被砍伐,或者原本即是如此,這附近就像平原,沒有適合綁繩索的樹木,當然也看不到類似的代用品。

  「而且,垂降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我有經驗所以知道,那其實滿困難的。那也會磨掉手皮,應該會被我們察覺。」

  「戴手套就好了呀。」

  「話是那麼說,不過我認為那種機率還是很小。相較之下,帶把梯子來,從窗戶插進去的可能性還比較高。」

  「可是這個寬度呀,梯子放不進去呦。放到一半就會卡位,卡住的話,自己也進不去了呢。」

  「嗯…是嗎…光小姐,這座島上有梯子嗎?」

  「沒有…」

  「客人帶來的可能性呢?」

  「我想也沒有,如果是那麼大的行李,馬上就發現了。」

  「那就是繩梯!繩梯的話就可以卷起來帶到島上,也不會卡住窗框。」

  「阿伊,你連自己說的話都忘記了嗎?這里沒有地方可以綁繩子喔。如果有鉤狀金屬或許可以掛在牆上,可是牆壁應該會有痕跡,牆壁目前看起來還很漂亮呦。」

  正如她所言。話說回來,這種事不用她說,稍微想一下也可以明白,但是就確認事實的意義來看,這樣說出來還是比較好;這也是一種預定和諧吧。

  我向光小姐問道:「你有什麼想法嗎?」

  「任何發現都可以。」

  「不,沒什麼特別的…」光小姐一邊湊近窗戶一邊說:「可是,如果不能從房門進去,犯人就只能從窗戶侵入」

  「侵入嗎…不,或許用不著侵入。」我隨口說出心里想到的事。「椅子既然放在那里,赤音小姐可能是坐在那里看書。用繩索做成牛仔套繩一樣的東西,從窗戶垂下。。。勾住赤音小姐的脖子,然后向上一拉。勒死赤音小姐以后,把屍體拉到窗口,在那里砍下頭,這樣如何?」

  不可能嗎?不,我想至少沒有矛盾點。這麼一來,就不用從窗戶侵入,甚至不用進入房間,便可以制造出那種狀況。

  矛盾點…

  「不…還是不可能吧。」

  「…為什麼呢?我覺得那種想法也不錯啊。」光小姐不可思議地說:「那樣的話,好象任何人都做得到…」

  「因為人類的身體並沒有那麼輕。」

  就女性而言,赤音小姐絕對不是嬌小型,身材高挑,體重乍看也有五十多公斤吧。即使沒有六十公斤,至少也不可能是四十幾公斤。如果要從這個位置把她拉上來,不但需要相當強韌的繩索,也必須擁有相當強壯的臂力。至少我是辦不到,光憑兩只手臂將一個人的身體拉到這麼高的地方。

  「看起來最有力量的人,果然還是深夜先生…但是他有不在場證明。而且,盡管最有體力,但那是相對性的問題,我想深夜先生終究不可能將一個人拉到這麼高的地方,更何況赤音小姐應該也會抵抗。」

  而且,有心抵抗的話,旁邊就有內線電話。例如把話筒輕輕踢開,犯行就會被其它人發現。至少那稱不上是聰明的方法。

  「而且呀,那還是要開窗戶才行呀。要赤音把窗戶打開,然后再背向窗戶,那種事情可能嗎?赤音小姐也不是傻瓜,根本就是聰明人,這點防備心應該有吧。」

  正如她所言。

  混帳!還以為朝真相接近了一點點,結果還是不行嗎?彷佛著眼點在某處扭曲的不快感。心情猶如在計算圓的內角和,總覺得某種東西絕對地錯誤,某個地方絕望地…錯誤,究竟我是哪里弄錯了什麼?

  總覺得,好象被耍得團團轉。

  「…反正先回房間吧,待在這里也是一無所獲。」

  雖然回房間也不會因此有所斬獲。

  玖渚像是很惋惜地看著窗內,但終于還是跟在我身后。

  「怎麼了嗎?」

  「唔…沒有。對了,阿伊,人家肚子餓了呦。」

  「是嗎…」

  「既然如此,要不要去吃中餐?」光小姐說道。

  「好啊。」我點點頭。
作者: wint    時間: 2009-1-15 06:53 PM

第五天  第二話  謊言

         

  人物:天才廚師佐代野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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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沒有其它事好做嗎?

  伊梨亞小姐免除了光小姐的一切職務,好象交待她。「你就幫玖渚她們的忙吧。」

  盡管說法很婉轉,但那仍舊等于「我不能將工作交托給最大嫌疑犯」,縱使不是全部,至少可以確定其中必有那種意思。

  如此這般,中餐結束以后,我們三個人便一起行動。

  「你們可以先回房間一下嗎?」

  前往玖渚房間途中,我對玖渚和光小姐說。

  「我要去一下伊梨亞小姐那里。喂!小友,你拿著這個。」

  我從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交給了玖渚。光小姐驚訝地說:「你都隨身帶著那麼危險的東西嗎?」

  「少年內心總是帶著一把刀喔。」

  「然后少女帶著手槍呦。」

  玖渚淘氣地說完,接過小刀。

  「那麼,走吧,小光。」

  「可是…」

  「沒問題、沒問題,交給阿伊去辦呗。」

  玖渚半強迫地拉著光小姐。不論形式如何,只要跟光小姐在一起,玖渚也可以自己爬樓梯,三人一組也有這方面的好處。

  「那麼,走吧?」

  我轉了一個方向,朝伊梨亞小姐的房間走去。

  第二次的晉見。

  首先要有覺悟,接著緩緩深呼吸。

  敲敲厚重的房門,俟房內響應后進入。因為是集體行動,是故房內當然有伊梨亞小姐、玲小姐、彩小姐跟明子小姐,所有人都在沙發上優雅地吸飲紅茶。

  彩小姐尴尬地閃避我的目光,似乎覺得早上在玖渚房間的慌亂行徑是一種失態。

  雖然那是理所當然,可是她表現得如此明顯,我也有些不知所措。

  伊梨亞小姐看著我,緩緩地微笑。

  「…怎麼了呢?呃…你叫什麼?你自己提出集體行動的主意,結果竟然單獨行動嗎?真是傷腦筋呢,而且你那一組還有光…」

  「伊梨亞小姐…」

  我打斷伊梨亞小姐的台詞。

  「那個伊梨亞小姐,你還是不打算報警嗎?」

  「完全不想。」

  直截了當。

  愛理不理、冷淡至極的無情態度。

  實在是太棒了。

  你真的是太贊了,赤神伊梨亞小姐。

  「可是我覺得那樣不太好。」

  「你要不要也來杯紅茶?」玲小姐說。

  沒等我響應,玲小姐就起身往熱水瓶的方向走去。伊梨亞小姐大有深意地看著玲小姐,但跟著又轉回我的方向。

  「假如警察現在一來,你不是也很困擾?赤音小姐被殺的原因,也跟你的提議脫不了關系。」

  「我會不會困擾,在如今這種狀況下也無所謂了…因為我就像是為了困擾而生。更重要的是,伊梨亞小姐、赤神伊梨亞小姐,對于自己可能被殺的這個狀況,你有什麼想法嗎?」

  在玲小姐的敦促下,我在沙發上的空位,明子小姐的隔壁坐下。明子小姐看也不看我一眼,不知究竟在看什麼,黑框眼鏡的后方可以瞧見空洞的眼眸,焦距沒有對准的失焦瞳孔。不…並不是焦距沒有對准,應該只是焦點沒有對在我身上吧。

  「。。。」

  紅茶很好喝。

  伊梨亞小姐隔了好一會兒,直到我開始手足無措,才回答我的問題。

  「你問我有什麼想法?這個狀況?很辛苦呀,那是很辛苦的活動。當然不僅是那樣…那換我反問你,你又有什麼想法?」

  「是很危險的狀況,我不想跟殺人犯共處一室。」

  讓玖渚跟殺人犯共處一室,那是無法容許的事情。我不知道那丫頭對這個狀況有什麼想法,我不曉得。可是,至少我…

  「嗯…你覺得殺人是不能容許的行為嗎?」

  「我是這麼認為。」我立刻回答。「我當然這麼想,絕對是這麼想。無論有什麼理由,殺人者最差勁。」

  「喔…那麼,假設你即將被人殺,你會怎麼辦?假如不殺對方,自己就要被殺的話,你會怎麼做呢?會默默地讓別人殺嗎?」

  「可能會殺死對方吧,我並不是聖人君子。但是,那時我也會覺得自己是最差勁的人吧,不論對方是怎麼樣的人。」

  「你的表情看起來好象有那種經驗。」

  伊梨亞不懷好意地微笑。

  那是處于絕對優勢者、立于壓倒性優勢者特有的惡意笑容。

  我覺得跟某人很像。

  對了!就是佳奈美小姐。

  伊梨亞小姐為何能夠露出跟天才的伊吹佳奈美相同種類的笑容呢。。。。。

  「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的那種微笑。然而,應該不是…

  「你覺得殺人者必須受罰?可是你沒有聽過這種事嗎?在老鼠面前放置誘餌,當老鼠想要吃誘餌時,就對它通電。你覺得老鼠會怎麼樣?」

  「老鼠有學習能力,所以會停止吃餌吧。」

  「不對,因為有學習能力,所以會在沒有通電時吃餌。」

  「人類並不是老鼠。」

  「老鼠也不是人類。」

  伊梨亞雙手一拍。

  「喂!你呀,既然都說這麼多了,可以回答我嗎?為什麼不能殺人呢?」

  伊梨亞小姐問了一個簡直就像中學生的單純問題。

  然而看起來也不像在開玩笑。

  「因為法律如此決定,因為社會生活上那樣比較方便,因為自己不想被殺,所以不應該殺死對方。」

  「聽起來都很缺乏說服力。」

  「我也那麼認為,因此我對那個問題會如此回答…那種事情沒有理由。殺人需要理由,也許是生氣,也許是想要殺人,無論如何,不可能毫無理由地殺人。可是那並不是一種選擇吧?才不是那種殺人或不殺人的選擇!那不過是想要冒充哈姆雷特,自鳴得意的家伙胡說八道。一旦抱持那種疑問,就已經失去做人的資格。」

  為此苦惱的我很了不起?

  開什麼玩笑!

  我如此說:「不可以殺人,絕對不可以殺人,那種事情不需要理由。」

  「喔…是嗎?」伊梨亞小姐敷衍了事地應道:「我也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不過只要知道犯人是誰,這起事件就會結束吧?只要哀川大師一來,就可以知道誰是犯人了。」

  「我不認識那個叫哀川的人。」

  「我認識,那不就夠了嗎…彩,告訴這個人哀川大師何時會來。」

  「三天后。」彩小姐答道,但終究沒有看著我。「哀川大師將預定時間提前,因此。。」

  「正如你所聽見,只要知道誰是犯人,當然你也可以離開。你待在本島的理由就是『身為嫌疑犯』。沒有任何才能、沒有任何魅力的你待在本島的理由僅止于此…話說回來,不論是伊吹小姐的事件或者園山小姐的事件,你都沒有不在場證明嘛…」

  砰咚!我將還有一半以上沒喝完的茶杯放回盤子,然后故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再緩緩地站起來。

  「我告辭了,看來我們使用的語言似乎全然不同。」

  「好象是吧。」伊梨亞嫣然一笑。「離開請走那里。」

  「明子,送這個人回房。」玲小姐如此吩咐我旁邊的明子小姐。

  「畢竟還是不要落單比較好…有你陪同應該可以安心吧,明子?」

  明子小姐猛一點頭,從沙發上起身。我不知玲小姐所說的「安心」是什麼意思,一時反應不過來,但是明子小姐沒有理我,一個人當先走去。我慌忙追在她身后,離開了伊梨亞小姐的房間。

  俟我來到走廊,明子小姐已然去得相當遠了。真是的!送行者先離開房間是什麼意思?我依舊無法解讀明子小姐的思維,盡管覺得那也不是單純的我行我素。我微微加快腳步追上她。

  話說回來…

  真是的…根本、根本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原本就是抱持談不攏也很正常的談判,但沒想到竟會誇張如斯。伊梨亞小姐似乎真的非常信任那個「哀川大師」。可是,現實上真有那種名偵探般的人物嗎?

  倘若有就好了,我深切地認為。

  不!是期望。

  祈求。

  「那也是戲言啊…」

  我又歎了一口氣。總之,再重來一次吧。因為少了這幢宅第主人伊梨亞小姐的協助,事態不可能有所進展。盡管不是什麼值得自豪之事,但我這個人的黏著力也挺強的。死纏爛打不屈服,差勁透頂,不可能如此輕易退縮。

  「」

  呃?

  剛才是誰說了什麼?好象有聲音從哪里傳來,但環顧走廊,除了我與明子小姐以外,沒有其它人。換句話說,果然是我多心嗎?聽錯了嗎…會聽到那種聲音,看來我的精神也相當虛弱吧。

  嗯。。。。。。

  不對!聲音是從前方傳來的。

  這麼一來…可能性只剩下一個,雖然極低,但不是還剩下一個嗎?縱使理論上非常明白那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但是說不定,即使不可能,說不定還是有可能。

  「明子小姐,你說了什麼嗎?」

  結果…一聽見我的問題,明子小姐停下腳步。

  「我說你最好去死一次。」

  無話可說。

  這是明子小姐第一次在我面前說話,可是第一次聽見的台詞竟是「最好去死」…不論如何都太過分了,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然后,明子小姐轉向我,眼睛透過眼鏡直啾著我瞧。那道目光宛若在斥責,我不由得畏縮。維持那種被明子小姐瞪視的姿勢好一陣子,我判斷自己絕對不可能在毅力上勝過明子小姐,于是漠視她,自顧自地往前走去。結果,明子小姐抓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握。

  非常用力。感覺手肘附近好象有電流奔竄。

  明子小姐沒有松開我的手臂,將我拖入附近的房間,反手關上門,再硬生生地將我推入沙發。接著,明子小姐在我的正面迅速坐好,摘下黑框眼鏡。

  「是沒有度數的嗎?」

  「為了容易區別。」

  然后,明子小姐抬起頭。

  那個聲音跟彩小姐和光小姐如出一轍。清亮、悅耳的聲音。

  「…是那樣嗎?」

  「騙你的!只是不想看見你的臉。」

  「…」

  「騙你的!只是想看看你的那種表情。」

  「…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完全猜不透明子小姐的意園,只知道繼續被那種奇怪的步調牽著走很不妙,只好藉由提問取回主導權。然而,明子小姐也不回答我,只是滴溜溜地四下環顧。

  「給你一個忠告。」明子小姐不理會我的問題,冷不防開口,簡直就像在跟我身后的幽靈說話。「你一個人活下去比較好,只要你待在身旁,大家都很為難。」

  「…」

  若問我討厭什麼,那就是摘下眼鏡的明子小姐跟彩小姐和光小姐一模一樣。真姬小姐那種人倒也罷了,然而現在被她這麼一說,老實講還頗為難受。

  因為有一種遭人背叛的感覺。

  「只能造成他人麻煩的人,還是不要當人比較好。要是不行的話,就應該一個人活下去,我是這麼認為。」

  「為什麼那樣說?」

  「因為我就是那樣。」

  簡單明了的答案。

  明子小姐的表情沒有變化,完全沒有絲毫變化。

  「可是,你在這里跟其它人一起…」

  「所以我們不當人了。」

  我們。

  那是…那句話包含了誰?

  「彩早上好象失態了,我向你道歉。」

  明子小姐驟然改變話題,可是那種淡淡的表情和語調完全沒變。

  「為什麼是你道歉?」

  「那個人是我。」

  「…啥?…」

  明子小姐不理會錯愕的我,繼續說道:「雖然不是我,不過是我的身體。我們三個人共有三個身體,三個人都是三重人格,三個人的人格與記憶一致。所以,早上罵你的人確實是彩,不過身體是我。」

  「你在騙人吧?」

  「騙你的。」明子小姐神色自若地說。

  這個人在搞什麼?這樣子還真是消失的魔球,完全看不見擊球點。

  「那麼,閒話休提。」

  而且好象還是閒話!

  「言歸正傳,請不要沒事就對小姐說什麼警察警察。小姐雖然容忍力很強,但容量並非無限。」

  「為什麼伊梨亞小姐那麼堅持呢?光是不想打亂島上的平靜是無法說明的。」

  而且平靜不是早已被打亂了嗎?

  更何況,那個人應該壓根兒就沒有企望平靜。

  「你想知道嗎?」

  「是很想知道。」

  明子小姐站起來,然后移動到我身旁。

  咻一聲依靠著我,兩個人緊密貼合。

  她的身子湊了上來。

  「因為沒有犯罪者會喜歡警察…」明子小姐用毫無抑揚頓挫的語氣說道:「…喔。」

  我一時無法明白明子小姐那句話的意思,不知該如何反應。

  「小姐為何要在這種島上獨居,你應該也覺得很奇怪吧。你認為是什麼原因?」

  「如果是那種個性…」

  「因為失敗了。」

  明子小姐說話全無脈絡可循,因此根本不知道她想說什麼。為什麼身為三胞胎,又是姐妹,而且在類似環境下成長,性子卻這般天差地別?這樣還真是三重人格。

  「啥?失敗了是指?」

  「玖渚小姐無法獨自進行極端的上下移動,因此你才陪在身旁,是吧?」

  「是的,沒錯。」這個人是不會配合別人的話題嗎?「那又怎麼了?」

  「小姐是跟那個相反。」

  木然的明子小姐滔滔不絕,那彷佛是在朗讀劇本。

  而且還是不分語句、沒有抑揚頓挫的朗讀法。

  「所以待在身旁沒有任何人的這座島。」

  「…」

  明子小姐旋即續道:「你有看過小姐的左手臂嗎?只要看過手腕上縱橫無數的傷痕,你定然可以理解。」

  「…」

  手腕的…傷痕?

  明子小姐盡管仍在朗讀劇本,但是用十分認真的口氣續道:「那叫做殺傷症候群,你應該知道吧?」

  殺傷症候群D。L。L。Rsyndrome嗎?

  我的確知道。那是一種無法不去傷害自己或他人的自動症,不,或許說是自動症的最高峰比較正確。總之,那是超乎范疇的嚴重,與現實脫節的惡性,乃是一種極度凶惡的精神病…

  我只有在參加計劃時看過資料,並未看過實例。然而,我知道有人看過,而據該人物的說法。「可以毫無罪惡感殺人的人,真的很可怕哪。」

  真的很可怕。

  伊梨亞小姐就是所謂的那個嗎?

  可是D。L。L。R是連存在本身都遭到質疑的罕見精神病,而且是相當強迫性的心因性疾病,發病的可能性應該非常低。日本迄今尚無發病病例,聽說美國目前的樣本也是寥寥無幾…嗯?連那個,連那個也是大數法則的一例嗎?

  「明子小姐…那是…」

  「如同我們是三胞胎,小姐也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叫做奧蒂特的小姐…」

  伊利亞特跟奧德賽嗎?

  原來如此啊。。。。

  「是嗎?那位妹妹如今在哪做什麼?」

  「死了。」

  「是真的吧?」

  「真的。」明子小姐說:「殺死奧蒂特小姐的不是別人,正是伊梨亞小姐。這個意思,你懂嗎?這個道理,你懂嗎?你竟然破口臭罵那個小姐,說什麼殺人者無論理由為何,都是最差勁的人。」

  「我並沒有那種意思。」

  「不論你是什麼意思,對小姐而言都沒有意義。總之,你現在知道不報警的理由了吧?知道的話,就請回房間請不要興風作浪。」

  明子小姐剛說完,始自沙發上站起,那種態度好似在說…我該說的都已說完,沒你的事了。

  可是,可是,明子小姐。

  請不要興風作浪。

  那是。。

  那是我的台詞啊!

  「明子小姐!」

  我不由得…不由得朝著明子小姐的背影大喊。

  雖然沒有絲毫期待,但已走到房門附近的明子小姐卻停下腳步。

  「什麼事?」

  「例如…」

  例如。。

  例如~~

  「出生之后的十年間,沒有跟任何人,甚至沒有跟父母說過話。。。被關在地底養育的小孩子會成為何種人,你能想象嗎?」

  明子小姐沒有回答。

  當然我也並未期待明子小姐的回答,只不過想要問問明子小姐而已。

  這個人。

  木讷、平淡、沉靜地活著的這個人。

  或許這個人對我而言…

  「我跟你是完全不同的人!」明子小姐用略為嚴厲的口氣說。

  猶如看穿我的內心一般,頭也不回地如此說道。

  「請不要隨便產生同族意識,不但惡心、令人作嘔,而且很困擾。」

  「…那還真是抱歉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你的同類,不光是這里,任何世界也都沒有。倘若容我直言,你是脫離常軌的人。」

  「還真不想被人說成這樣啊,尤其對象是你。」

  「正因為是我才這麼說,除了我以外,也不會有人說了。」明子小姐沒有回頭,頭也不回地繼續說:「你好象不知道姬菜小姐為何一直找你碴…可是理由顯而易見,因為姬菜小姐可以洞悉你的內心…世人都不喜歡肮髒的東西。」

  「…」

  「我說你很肮髒。」

  「那種話就不用重復了…我自己肚子里的東西,自己當然清楚。」

  「你知道?知道卻還是大搖大擺地活著嗎?真佩服你的厚臉皮,了不起的精神力,值得令人尊敬。或者你以為即使將自己一肚子髒東西曝露出來,仍然會有人喜歡你?仍舊深信會有人選擇你?這就叫做脫離常軌。」

  無話可說。

  铿锵有力。

  那些話對我而言太過沉重。

  彷彷就要毀壞。

  脆弱

  粉碎。

  「在身體里飼養那般駭人的怪物,還想與他人糾纏…如意算盤打過頭了。恬不知恥也該有個限度,世界不可能那般容忍你,未兔也太狂妄自大…所以你…」

  明子小姐打開門。然后那一刹那,她回頭看我。

  那是,看著打從心底厭惡事物的那種。冰冷的目光。

  「…最好去死。」

  砰咚!

  無機質的聲響。

  門扉關閉。

  「…」

  全身攸然脫力。

  宛如掙開束縛的心情,但卻沒有半點解放感。

  「…晬…」

  何等滑稽。

  被人擊潰的感覺。

  猶如被人體無完膚地擊潰的感覺。

  「真是戲言中的戲言啊」

  被遺留的我竭力思考。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明子小姐的話語一個接著一個想起。不同于昨日跟赤音小姐的問答,里頭全無章法…但即使如此,正因如此,正因為毫無道理、毫無解釋、唯有真實淡淡地迎面而來…

  「啊啊…還真是一大打擊哪…」

  我搖搖頭。

  別去想了。現在應該有別的事情要想吧。

  我從沙發上站起,離開房間。再如何梭巡走廊,都看不見明子小姐的身影,真是腳步輕快的人。雖然那方面我也覺得跟我很像。。

  總之,現在重要的是從明子小姐取得的情報。

  手腕的傷痕。

  伊梨亞小姐的背景。

  殺死妹妹…

  因此被流放外島。

  殺傷症候群。

  自動症。

  一想那些,一想那些事,確實可以理解她為何不願報警…

  「等、等一下啊,豬頭!」

  我猛想憶起,昨天不是才親眼目睹伊梨亞小姐更衣嗎?就在第一次晉見的時候。

  可是手腕上根本就沒有傷痕。呃…我當然沒有一直盯著伊梨亞小姐的身子啦,但要是那種明顯的傷痕,我鐵定會察覺才對。

  「喂~~喂~~喂~~喂~~」我停下腳步搔頭。「真是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簡而言之…明子小姐是個大騙子。

  跟本人一樣。

  2

  返回玖渚房間的途中,遇見真姬小姐、深夜先生和彌生小姐的三人小組,三個人似乎正准備去用餐。既然跟彌生小姐同組,自然可以隨時享用美味的餐點,我有一點兒羨慕。當然,也不是說我對光小姐的手藝有什麼不滿。

  「哇哈哈,少年郎!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真姬小姐一見面就突然對我狂笑不止。時至今日,我倒也不覺得那很失禮,就像季節變換之際的風景般。

  「怎麼了?唉…真姬小姐總是、總是這般興致高昂哪…」

  「哇哈哈,少年郎,你好象被明子小姐耍得圓圓轉嘛。啊…真是笑死人了,耶~~~耶~~~自作自受!」

  「你怎麼會知道?」

  「你到現在還要問嗎?相當有趣的節目喲,優柔寡斷少年郎!你的人生一點也不乏味,我挺羨慕的呢。」

  是因為真姬小姐的人生很乏味吧。過去發生的事、現在發生的事、未來發生的事皆已了然于心。就好象永無止盡地觀賞著業已熟知情節的電影,人生中找不到精彩、成果、無趣或任何東西。

  「那倒也不盡然。」真姬小姐一臉嗤笑地聳肩。

  不知是否喝了酒,心情似乎頗為高昂,是腦袋瓜變成了烏魚子嗎?

  啊!被她瞪了。

  「喂…你這種時候一個人在這里無所謂嗎?」

  深夜先生盡管依然顯得有些疲憊,但似乎已經恢復平靜,氣色也不錯。雖然也包含些許殘酷,時間畢竟對任何人都很溫柔。

  「玖渚跟光小姐,扔下那麼嬌弱的兩名女性終究不妥吧。尤其光小姐還是目前最可疑的嫌疑犯喔?你寶貝的玖渚搞不好很危險哪?」

  深夜先生半開玩笑,但似乎真的替我擔心。

  「多謝忠告。」我低頭說道。

  「呵呵呵,那我們先行一步咯,半途而廢少年郎,好好努力思考吧。」

  真姬小姐壞心眼地說完,背轉身去。深夜先生瞥了一眼那樣的真姬小姐,然后對我說:「假如你是對園山小姐感到責任,我想你無須介懷,你已經盡力了。所以,那以上的事情、那以外的事情都無計可施,你已經竭盡全力了。」

  「謝謝。」

  我低頭道謝。

  「那麼等會見了。」

  深夜先生也轉身離去。

  彌生小姐大有深意地看了我好幾眼,但是只有輕點玉首,便跟著他們一起朝餐廳走去。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盡管稱不上可疑。

  但總覺得不可思議。

  「嗯,或許真的不是什麼值得在意之事」

  回到房間一看,玖渚正對著粉碎的計算機零件,光小姐則在打掃房間。據說光小姐是一發現髒東西就非得打掃干淨的個性,這麼說來,光小姐好象無論何時都在打掃。

  或許是一種職業病吧,呃?這座島上就沒有正常人嗎?

  「喔~~阿伊,你來得正好。」

  「怎麼了?」

  「幫人家綁頭發…」

  「知道啦。」我走到玖渚背后,打算幫她綁成許多麻花辮,于是取了一小撮藍發,開始仔細編起來。在那之間,玖渚發愣似的「啊~~~」露出心神恍惚的表情。

  「友小姐,那些破爛可以收拾嗎?」

  「不要說是破爛嘛。還有一些零件可以用呀,人家正在回收,不重復利用不行呗。為了地球要資源回收!資源回收!資源回收很重要呦!唔~~~可是要怎麼利用呢?是來做個打擊犯人的秘密武器嗎?」

  真是不服輸的丫頭。雖然不會想變成那樣,不過玖渚友的積極思維果然令人佩服,縱使那僅是因為她不知消極感情是謂何物。

  歎息。

  「對了,光小姐,你有筆記本之類的東西嗎?還有可以寫字的東西。」

  「那個櫥櫃里有,要做什麼嗎?」

  「想要歸納一下目前的概要。」

  昨天也做了不在場證明表,可是那些資料已經跟計算機一起粉碎,因此想要加入最新取得的資料重新制作。

  「知道了。」光小姐朝櫥櫃走去。

  「啊啊,對了!小友,我忘了告訴你,我知道那幅畫哪里奇怪了。」

  「咦?啊啊,對呀,你好象說過那種話呢,阿伊,那是哪里奇怪?」

  「嗯。」我點點頭。

  「是時钟喔,時钟。」

  「時钟?」

  對!是時钟。我去佳奈美小姐的畫室充當模特兒時,並沒有戴手表。因為手表壞了,請玖渚幫我修理,是故那時手上並沒有戴手表。

  然而…

  那幅畫里,我的手腕上卻畫著手表。

  「咦…是不是畫錯了?」玖渚只有略為吃驚,立刻恢復正常表惰,說出極端常識性的意見。「人家並不覺得那是什麼要緊的問題。」

  「嗯,或許是吧…」

  「是哪一個呢?」

  「主詞跟賓詞講清楚!」

  「表盤的數字呀。什麼都沒有顯示嗎?或者是人家修好以后,左右顛倒的數字?」

  「啊啊…不過,你看,我是這樣把盤面轉向內側,所以看不出來。」

  「嗯…」玖渚點點頭,思索片刻后又說:「人家還是覺得那是單純的畫錯呦。」

  「不過呀,阿伊,人家也有其它在意的事情呦。那個,應該說是赤音被殺事件,還是赤音的無頭屍該怎麼說才好呢?」

  「你想說什麼?」

  「就是手呀。」玖渚側著頭,雙手抱胸說:「也不是手,應該是手指吧…總覺得不自然,非常不自然耶…嗯~~~人家的記憶力好象已經過了巅峰期,現在腦筋里好象有馬賽克一樣呦。喂!小光,你有沒有發現手或手指有什麼怪怪的?」

  「沒有…」

  不知何時折回的光小姐在玖渚旁面,也就是我正面的地毯坐下。

  「久等了,這是紙跟筆。」

  「謝謝。」

  我從光小姐手中接過筆記本,一面回想昨日的表格,一面制作出全島居民在伊吹佳奈美、園山赤音兩起殺人事件的不在場證明一覽表。

  伊吹佳奈美--被殺

  困山赤音--地震前X--地震后X--被殺

  玖渚友--地震前O(阿伊,光,真姬,深夜)--地震后X--O(無法獨自下樓)

  佐代野彌生--地震前O(伊梨亞,玲)--地震后X--X(睡覺)

  千賀彩--地震前△(明子)--地震后X--O(離島)

  千賀光--地震前O(阿伊,友,真姬,深夜)--地震后X--X

  千賀明子--地震前△(彩)--地震后X--O(離島)

  逆木深夜--地震前O(阿伊,友,真姬,光)--地震后O(真姬)--O(真姬)

  班田玲--地震前O(伊梨亞,彌生)--地震后△(伊梨亞)--△(伊梨亞)

  姬菜真姬--地震前O(阿伊,友,光,深夜)--地震后O(深夜)--O(深夜)

  赤神伊梨亞--地震前O(玲,彌生)--地震后△(玲)--△(玲)

  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我看著表格,卻是歎了口氣。

  「不在場證明嗎…可是,若說沒有意義的話,這種東西實在沒什麼意義哪。雖然迄今都漠然置之,但假使考慮共犯的可能性,這種東西不就毫無意義?特別是兩個人或三個人的不在場證明哪。」

  即使不是犯人,也可能因為不願被懷疑而扯謊,一旦考慮那種問題,便不能單純盲信這些情報。

  盡管覺得沒有意義,但依然試著歸納事件的概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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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起事件

  被害者伊吹佳奈美

  狀況密室油漆河(已解決)

  犯案時間晚上預測是地震后

  其它無頭屍犯人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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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起事件

  被害者園山赤音

  狀況密室高處敞開的窗戶(未解決)

  犯案時間凌晨兩點至上午九點半

  其它無頭屍

  「然后是犯人不詳。」

  寫完以后,我擱下筆。

  「你忘了第三起事件喔,阿伊。」玖渚登時發出抗議之聲。「那個呀,人家的可憐事件…」

  「啊啊,對了,雖然不顯眼,但的確也算一樁謎云。」

  「怎麼可以說是不顯眼呢!對人家而言,可是比砍頭更加悲劇耶!如果要做那種事,干脆把人家的頭砍掉算了咩!」

  「好好好。」我拿起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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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起事件

  被害者玖渚友(的計算機相關設備)

  狀況非密室沒上鎖,誰都可以侵入

  犯案時間早上十點至早餐結束但宅第居民在該期間內都聚在一起,時間上的密室?

  其它破壞狂的目的可能是伊吹佳奈美殺害現場的照片

  「時間上的密室嗎…」

  第一個密室是油漆河形成的平面密室,第二個密室是敞開高窗形成的高度密室,然后第三個密室是時間嗎…

  「二維、三維、四維耶。」

  「光聽那種形容詞,還真像是什麼大規模事件哪…嗯,光小姐,雖然如今再問這種問題,好象要將前提整個推翻…這座島上除了我們以外,可不可能有其它人存在?」

  「沒有…」光小姐肯定表示。「而且只有一個地方可以靠岸。我們長年居住在此,可以保證絕無那種可能。」

  「是嗎…」

  但倘若不那麼想,就絕對不可能破壞玖渚的計算機。平面或高度或許可以憑借智能與睿智解決,然而唯獨時間是人類無法侵犯的領域。

  「所以說,應該是用了什麼技倆吧?例如遙控型佼倆之類的呀。嗯…可是,這很明顯就是人類的破壞呢。」

  「…光小姐,那個時候,有沒有一、兩個人乘亂消失?因為親眼目睹無頭屍,縱使少了一個人,也可能沒有人注意。或許犯人就是看中那個盲點…」

  「我想…應該沒有那種事」

  光小姐似乎無法認同。我對于自己的言論,對于這種想法也不兔覺得有些可笑。

  倘若有誰不見,應該還是會察覺吧。

  「第一起事件誰都可以辦到,雖然共犯問題尚無法確定,但唯獨方法已經破解,不能稱之為密室了。那麼,第二起事件,關于這間密室的方法則一籌莫展。」

  「可是,只有我可以辦到。」光小姐說。

  我點頭。「然后是第三起事件,這是誰都無法辦到。而且,不存在可能的方法。」

  事件的難易度就這樣咚咚咚地竄升。從這點來看,不禁令人擔心下次發生的事件「真是…這是什麼循環嘛…」

  「唔…雖然不覺得那有什麼意圖性…但也沒辦法用湊巧一句話交待過去哩。」

  「總而言之,就先別想這些煩悶的事吧?」我說:「不在場證明跟密室,不論是圈套也好,技倆也罷,裝置或偽裝都無所謂,就當作那是由某人設計,我們所無法想象的騙局吧。」

  「虛擬機器呀。」

  「對!就是那個。」

  盡管不太知道那是什麼。

  制作謎題比解答謎題更加困難云云,乃是老舊推理小說的陳腔濫調,但我並不如此認為,制作圈套或謎題絕對比較簡單。因為謎題制作者可以依照自己喜愛的角度、對自己有利的角度顯示事象,而回答者卻只能從那個方向來解謎。

  所以,問題就先束之高閣。

  「可是,至少還是考慮一下不在場證明比較好吧?反正情報也不多。」光小姐說:「如果從感情論來看,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嫌疑啊…結果伊吹小姐被殺時,我們之所以懷疑園山小姐,也是因為她們的感情不好吧?可是,結果竟然是這樣呢。」

  「可是哪可是,佳奈美小姐被殺,而犯人是赤音小姐的這種構圖確實很簡單明了…」

  然后,那個赤音小姐也被殺了。

  「殺死伊吹小姐的犯人是園山小姐,有人為了復仇而殺死園山小姐,這種想法如何?」

  「那樣一來,可能殺死赤音小姐的人…首推深夜先生嗎?因為他既是看護,又是佳奈美小姐最親密的人。」

  「但是,深夜有不在場證明呦。即使不管那些,深夜又怎麼確定赤音就是犯人呢?」

  「就算不知道,也許只是他的主觀認定。因為誤會而復仇盡管不是經常發生,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吧…話說回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深夜先生跟真姬小姐,連續兩天都在一起,而且是半夜喔?有不在場證明,反而顯得不自然。」

  「不自然…也許姬菜小姐是配合深夜先生才那麼說吧。不過,那個姬菜小姐實在看不出是那一型的人。」

  姬菜真姬。言語無法形容的占卜師,超能力者。甚至可以窺視人類大腦內部,能夠聆聽森羅萬象的一切事物,絕對的絕對者。某方面跟玖渚很相似,不可思議的。。

  「怎麼了?你迷上真姬嗎,阿伊?」

  「迷個大頭鬼!不過對那種電波系人類要求正確常識,或許有一點強人所難…」

  真是徒勞無功,甚至覺得能夠思索的事情皆已思索殆盡,心情宛如進退無路。到這般境地,究竟還能再思考什麼呢?

  「…赤音小姐似乎預測過自己被殺的事…」

  「咦?」光小姐略顯吃驚地探出身子。「那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那種感覺。呃,昨天晚上,我們隔著房門交談,那個時候總覺得她好象看透世事,甚至出人意料地引用書里的文章。」

  「唔…說不定赤音已經知道誰是犯人呦。」玖渚欽佩地說。

  的確,那並非不可能的事。ER3系統七愚人的園山赤音,縱使沒有進行任何搜索和調查,也絕對有可能預測出犯人。

  「對了,光小姐,我剛才跟明子小姐說過話。」

  「啊啊啊!」光小姐彷佛聽見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探身驚叫。不,與其說她吃驚,那反倒像是「你為什麼要扯這種謊」的態度。「明子、明子說話了,是那樣子嗎?」

  「啊啊,我當然也很吃驚…可是問題啊,是她說的內容。」

  我把從明子小姐那里聽來的事情轉告玖渚和光小姐,后半節當然全部刪除,我沒有自曝其短的興趣。

  「就是那麼一回事,光小姐,這些有多少是真的?」

  「呃…」一看光小姐,她一臉為難地喝茶裝胡塗。「呃…那個,呃。」

  「彩小姐今天早上也說了很奇怪的話,『已經受夠了』之類的,光小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光小姐起初仍舊不肯透露。接著,彷若終于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盡管目光又迷惑地閃動半響,但最后還是開口。

  「全部都是真的。」

  那…那實在是出乎預料的答案。

  這回換我啞口無言,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全部…什麼…剛才,這個人說了什麼。。。。

  「事及止此…我就相信您,老實說了。因為您是我的恩人。。」光小姐又垂首停頓片刻,然后又遲疑片刻,終于繼續說道:「小姐在法律上的確是犯罪者,我們明白那個事實,仍繼續服侍小姐。」

  「所以,才不報警嗎?」

  「我們只是在做自己份內的工作,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沒有做…來這座島之后也發生了許多事,跟那位哀川大師也是在那時認識的…」

  …許多?許多…是指什麼?

  島上的事件。

  那麼說來。

  那麼說來,確實前天晚上。。。

  「喂!小友。」

  「什麼?阿伊。」

  「話說回來,你那天晚上好象說了什麼『對這座島以前發生的事件感興趣』,又是我記錯了嗎?」

  「沒錯呦。」

  「那你已經知道了?」

  「嗯。」玖渚柔和地微笑領首。「其實是滿有名的情報喲。知道的人很多,不過大家都不掛在嘴上,畢竟想要跟赤神財團為敵的人並不多嘛。」

  原來如此。玖渚的那種興趣還是跟以前一樣。雖然不至于要撤回先前說過的話,然而歷經五年歲月,或許依舊無法令玖渚的內在產生變質。

  「小豹的情報里其實也有包括那些事,不過人家覺得還是瞞著阿伊比較好。」

  「為什麼啦?」

  「因為你就會擺出那種臉嘛!」

  又是一個原來如此。

  哎呀呀。。。。。。

  全身虛脫。

  光小姐淡淡地,不,應該是期期艾艾地、彷佛很痛苦地繼續說:「這個沙龍計劃開始以后,小姐也變得比較穩重…彩那種厭倦的心情,我也能夠體會。可是,我們是做這種工作的…」

  工作…嗎?

  倘若那是真的,那真是了不起,我打從心底敬佩。不論那是什麼事情,我很尊敬能夠單純為職務而活的人,因為那是我做不到的事。

  光小姐也已經想通了事情的底部的底部的底部…最底層嗎?

  「是嗎…是那麼一回事嗎…」

  然而,假使是那樣那麼,又會如何?假使,犯人知道那件事。。。伊梨亞小姐有不能報警的隱情,假使犯人知道那件事。。。。。

  那麼一來…就可以解釋犯人大膽妄為、目中無人、桀骜不馴的行為。

  「那麼,光小姐…」

  正當我准備開口細問過去的事件、伊梨亞小姐的事情,敲門聲響起。

  站在門外的人是彌生小姐。

  3

  要去上廁所。

  彌生小姐如此解釋后,在用餐途中脫離真姬小姐和深夜先生的小組。

  平凡、迂腐而常見的謊言,別說是可以解讀他人內心的真姬小姐,就連身心不適的深夜先生也必然早就識破,但是看見這般蒼白的臉色,就算她表示現在要乘烏龜去鬼島,可能也無法指責她是騙子吧。

  彌生小姐在沙發坐下,沉默無語。

  總覺得她很在意光小姐,彌生小姐仍舊懷疑光小姐是犯人嗎?即使如此,倒也不能怪她。

  「彌生小姐,你之所以來此,是有事想跟我說,這樣判斷沒錯嗎?」

  由于事情似乎毫無進展,我便如此問道。

  「是的。」彌生小姐虛弱地點頭。

  「那個…關于這起事件,兩位好象在進行推理。」

  「基本上是有此打算,也是出于私人恩怨。」我看著房間角落的計算機。不,是曾經是計算機的東西。「那又怎麼了?」

  「既然要推理,情報當然必須正確,我說得沒錯吧?」

  「啊啊,當然沒錯。」

  「假如雙腳隨著不正確的情報起舞,難保不會發生第三起事件。」

  「第四起喲。」

  眾人無視玖渚的抗議。

  「是啊,彌生小姐,正如你所說…不過,彌生小姐,我實在不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以為你是來幫我們的,不是嗎?是因為不喜歡跟深夜先生和真姬小姐一組,才來這里的嗎?」

  「不是那樣。」彌生小姐含糊其辭,果然是因為某種原因在意光小姐。

  「…只不過,我說了一個無法挽回的謊言…那個…」

  「謊言?謊言是指騙人的謊言?」

  「…是的。那天晚上…我的確跟伊梨亞小姐在談話,一直到地震發生以前,那是毫無虛言的事實。」

  彌生小姐說。

  「可是那時候那時候班田小姐並不在。」

  光小姐的表情一僵。

  玲小姐!班田玲。

  彌生小姐為何在意光小姐?還有那天開始,彌生小姐的態度為何變得如此不自然?為何一個人關在房里?我總算知道原因了。

  冰解凍釋。。。。。。

  原來是那麼一回事嗎?

  那天早餐調查不在場證明時,伊梨亞小姐主動表示她跟玲小姐和彌生小姐在一起。對其它人都是一個一個質間,但只有在彌生小姐的時候,自己主動開口說明。當時以為是因為她跟彌生小姐在一起,原來並非那麼一回事。

  伊梨亞小姐…赤神伊梨亞在包庇班田玲。

  彌生小姐低著頭,雙肩下垂。宛如卸下背上的行李,猶如終于從咒語解放,渾身乏力。

  「為什麼…」

  為什麼那麼重要的事情隱瞞至今…我也沒有立場說這種話吧。

  這座島是伊梨亞小姐之物,這幢宅第是伊梨亞小姐之物,這里的主人是伊梨亞小姐,邀請彌生小姐的人也是伊梨亞小姐,同時伊梨亞小姐是赤神伊梨亞。

  而那個伊梨亞小姐明白表示「自己跟彌生小姐和玲小姐在一起」

  那又如何能夠否定?又豈能指責她在騙人?當然說不出口。那種事情又有誰說得出口?

  「那時以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彌生小姐終于開口。

  「以為伊梨亞小姐不過是基于交情才包庇玲小姐,可是結果害赤音小姐一個人沒有不在場證明,被監禁然后被殺了。」

  彌生小姐猶如決堤般滔滔不絕,我只有默默聆聽,玖渚和光小姐亦然。

  「還有關于昨晚,伊梨亞小姐也說班小姐有不在場證明,一整晚都跟她在一起。可是,那種事情叫人如何相信?盡管她說她們在討論今后的事情,但那種事真的需要花上一整晚嗎?」

  「嗯,或許真的要花那麼久。」

  「我並不那麼認為。第一次不老實的人或許第二次會老實,可是第二次也說謊的可能性絕對比較高吧?而且,光小姐。」彌生小姐瞪視光小姐。

  「光小姐明明是伊梨亞小姐的人,但伊梨亞小姐卻完全沒有包庇你吧?那是怎麼一回事?包庇玲小姐,卻不包庇光小姐的理由是什麼?

  不正是因為她認為沒有包庇光小姐的必要嗎?

  反過來說,正因為知道誰是真正的犯人…」

  「你的意思是玲小姐是犯人?」

  我不禁大吃一驚,因為壓根兒沒想到話題會變成那樣。可是,彌生小姐一臉認真。

  「不在場證明確實變得有些可疑,當然前提是得采信你的證詞。」

  「那是真的!或許你們不相信,但那是真的。」彌生小姐斬釘截鐵地說。

  光小姐欲言又止,但似乎想起了什麼,終究默然無語。緊咬下唇,臉上浮現忍受痛苦的神情。

  「請等一下…」

  假設那天晚上玲小姐沒有不在場證明,事情會變成怎麼樣?

  僅管情況變動不大,然而,伊梨亞小姐說謊的這個事實,我覺得極為重要。

  那天晚上玲小姐不在伊梨亞小姐的房間。即然如此,地震以后跟伊梨亞小姐在一起云云也是謊言吧。

  那麼一來…

  「唔咿!嗯,彌生。」

  「什麼事,玖渚小姐?」

  「為什麼你覺得小玲是犯人呢?因為小玲是女僕領班呦,是得力助手呦,很偉大呦。

  不是比小光她們更貼近伊梨亞嗎?所以,也許是因為有一點親近感才包庇她呀。

  而且就算說了一次謊,也不代表第二起事件時就一定是騙人呀。

  況且如果小玲真的是犯人,那伊梨亞不就知道了?為什麼伊梨亞要幫小玲…」

  「有沒有可能是伊梨亞小姐命令她殺人?」

  咕噜一聲吞口水的聲音響起,不過不知道是誰,搞不好是我自己。

  「人家覺得應該不會呦,畢竟佳奈美跟赤音都是她邀請的客人呀,自己請對方來,結果把對方殺掉,根本就沒有意義咩。」

  「不能想說是為了殺人才邀請的嗎?」彌生小姐連珠炮似的對玖渚說:「伊梨亞小姐把客人請來這里,然后殺死邀請的人。如此一來,那種想法也可以成立吧?」

  伊梨亞小姐利用玲小姐殺死兩個人,然后今后還要繼續殺三個人、四個人、五個人嗎?那種想法實在過分偏離常軌,可是,卻也找不到否定的證據。

  對!別說是否定,先前的明子小姐、剛才的光小姐不是才跟我說過肯定的證據嗎?

  班田玲。

  女僕領班。

  光小姐、彩小姐、明子小姐的上司,最接近伊梨亞小姐的女性…如何?那就是答案嗎?那就是終點嗎?

  赤神伊梨亞。

  她的名字由來乃是荷馬所撰寫,希臘最大最早的古典敘事詩《伊利亞特》,內容歌詠特洛伊軍和希臘軍為了爭奪海倫的戰役,那首敘事詩里登場的人物都認為自己被神操弄。如果那個,如果那個就是答案…

  當我在思考的時候,彌生小姐又繼續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被請來這里嗎?」

  「那是因為…你是天才吧?」

  「哈!」彌生小姐苦笑。

  「嗯,伊吹小姐是畫家,了不起的藝術家喔。

  園山小姐是學者,可以吧?

  姬菜小姐是占卜師,無所謂。

  玖渚小姐是工程師嘛?非常了不起。

  可是,我是廚師耶!

  明明不是美食家,為什麼要叫廚師來?我不認為料理有那麼高的價值。」

  我無言。既然彌生小姐本人如是說,我當然不可能有什麼意見。

  「…然后,你們知道伊吹小姐跟園山小姐為什麼會被砍頭?」

  「話題還轉得真快。」

  「沒有轉!」彌生小姐用認真的表情跟語氣繼續說:「以形補形…中華料理有那種思想。

  肝不好就吃肝,胃不好就吃胃。

  總之,倘若想改善情況不好的內髒,就要吃跟它相同的東西,這個常識你們聽過嗎?」

  「等一下…彌生小姐,你的意思是…」

  那是…

  那種想法是…

  「是誰!究竟是誰邀請伊吹小姐和園山小姐來這座島的!」

  彌生小姐彷佛悲鳴般地怒吼,聲音響徹整個房間,回聲萦繞耳際。然而,此刻的我混亂到毫無余力去在意那種事。

  等…等一下!

  換言之,那就是那種事嗎?

  等一下!等一下!拜托再給我一點時間

  「我再說一次,不,說幾次都可以。犯人為什麼要砍下伊吹小姐跟園山小姐的頭?

  犯人為什麼要拿走伊吹小姐跟園山小姐的頭?

  拿去哪里了?然后,邀請她們來的人又是誰?邀請被稱為天才的她們來的人又是誰?

  她們被帶走的頭部里面,究竟有什麼?」

  如果殺人現場有寶石被偷走了,犯人就是想要寶石吧。如果是現金,那鐵定是想要現金。那種想法很普通、是常識,也是理所當然。

  然后這次不見的東西是被害者的頭部。

  彌生小姐繼續說:「為什麼我被請來這里?為什麼身為廚師的我,既不是藝術家,也不是學者、占卜師、工程師的我會被請來這座島?受到特別待遇,長年居住在此?」

  那是拚命擠出來的聲音。

  宛如求救般的聲音。

  她應該思考過了吧。在那個餐廳作出偽證以后,就一直不停思考吧。從園山小姐遇害以前,還有遇害以后的半天,她一直在苦心思索吧。

  彌生小姐對著光小姐,繼續用不成語調的悲鳴聲說道:「我究竟…是來這里做什麼的?」

  咕噜一聲吞口水的聲音

  這次是我的聲音沒錯。

  可能嗎?那種事情,那種想法…擁有那種想法本身,不就是不能容許的事嗎?

  倘使如此,為何是「現在」?這個沙龍計劃也不是現在才開始。假如有那種想法,開始以后立刻進行不是。。。。。。

  不…

  「現在」就是「現在」,在這座鴉濡羽島的五位天才,每一位都是世界最頂尖的人物,最終極的特殊人物。伊梨亞小姐就是在等待這個時機嗎?

  「沒有那種事!」

  堅定的語氣出自光小姐,感覺就像強忍迄今的一切終于爆發。

  「事到如今,小姐不可能再去想那麼、那麼殘酷、那麼殘酷的事情」

  事到如今。

  已經受夠了。

  以前。

  許多事情。

  已經受夠了。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為何。這種事已經受夠了。

  請不要興風作浪。

  已經受夠了。

  已經受夠了、已經受夠了。

  這種事已經受夠了。

  可是,彌生小姐沒有讓步。

  「我從昨天早上就一直觀察班田小姐。

  哪,人看著另一個人的時候,即使一開始不是那樣,但隨著時間增長,應該說是跟自己的共通點嗎?就會從對方身上感到人性面或丑陋面吧?也就是親近感。『啊啊,這個人原來也跟我一樣是人』不是會有這種想法嗎?

  我對伊梨亞小姐就有這種感覺,她跟我一樣是人,雖然說謊,但跟我一樣是人。可是班田小姐…我很怕那個人,那個,彷佛靠演技活著的那個人,我對她恐懼不已。」

  「那種事…」光小姐話沒說完就低下了頭。「那種事、那種事、那種事…」

  然而,那句台詞似乎沒有下文。光小姐即使如此仍竭力辯駁,遵循自己的職責捍衛自己的主子。實在過于悲痛,那是令人不禁要發笑的悲痛。

  「…原來如此。彌生小姐,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總之你是想這麼說吧。。。」

  我硬是插入兩個人之間,但終究徒勞無功,彌生小姐繼續無情逼問光小姐。

  「彩小姐和明子小姐離開是為了找名偵探?可是有誰可以證明那件事?不許我們報警的究竟是誰?

  不許我們離開小島的究竟是誰?

  光小姐,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自己沒有被她們蒙在鼓里?

  伊梨亞小姐認定你就是嫌疑犯,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自己不是用來模糊焦點的代罪羔羊?

  不,不是那樣,說不定你根本就是跟伊梨亞小姐一伙,被派來阻撓玖渚他們…」

  「別再說了,彌生小姐,到此為止。」我靜靜地說:「請不要悔辱我們的朋友。我跟玖渚都不善于生氣。可是不會因為不擅長,就對該做之事敷衍了事,我們沒有那麼沒志氣。」

  我的視線可能相當冷漠,彌生小姐忽然全身一顫,然后又縮起身子,恢復成剛進房間峙的那種不安神態。

  「…我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我只不過很害怕而已。」

  「嗯…我當然了解。」

  「…這里是滄海孤島,沒有逃生的地方。

  假如我的想法沒錯,或許我不會被殺。你也不是受邀的天才,或許也不會被殺。

  可是,你重要的朋友玖渚友小姐就危險了。沒有任何人,甚至沒有神可以保證玖渚小姐的肩膀不會變成一片平坦。

  已經沒有時間在那里悠哉地玩推理游戲…事情不趕快解決,就來不及了。我來這里並不是要逼問光小姐,我是想玖渚小姐是工程師,說不定能夠開船吧?如果可以的話,就用那艘快艇逃脫…」

  「等一下!」

  我伸出右手,打斷彌生小姐。彌生小姐一臉訝異地抬頭,光小姐也狐疑地看著我。只有玖渚沒有看我,用微微呆滯的眼神凝視遠方,我現在的表情或許跟玖渚也一樣吧。

  呃…說到哪了?為什麼我剛才打斷彌生小姐說話嗎?

  對!的確…

  「請再說一次。」

  「什麼?」

  「剛才的話,請再說一次。」

  彌生小姐愣了一愣。

  「如果可以的話,就用那艘快艇逃脫…」

  「不是那句。」

  「說不定能夠開船…」

  「不,也不是那句。」

  「呃,我來這里是這句嗎?」

  「不對,不是那句。總覺得有什麼耿耿于懷,但不是那句,應該更前面。」

  「我已經忘了。」

  「那快點想起來!彌生小姐,你之前說了什麼?」

  「事情不趕快解決,已經沒有時間在那里悠哉地玩推理游戲…」

  「不對,那種事不用說也知道。事情不趕快解決?那根本就是廣告台詞嘛?已經知道的事情無關緊要。彌生小姐,應該是在那句的前面附近。」

  「不行了,我只能想到那里。」

  「小友!」我看向玖渚。「你應該記得吧?」

  「嗯。」玖渚迅速點頭。

  然后猛然用小手在脖子上一劃。

  「人家的肩膀就會變成一片平坦…呦。」

  「賓果~~~」

  是了…就是那句話,就是對那句話耿耿于懷。

  對那句話耿耿于懷的理由,是因為那句台詞暗示著人類不願想象的未來嗎?

  不是那樣,不是那種迂腐的理由,壓根兒就不是那樣。

  這才是,這才是真正的關鍵。

  羅塞達石碑。(公元一七九九年拿破侖遠征埃及時,在尼羅河口羅塞達發現的石碑,為解釋古埃及象形文字的可靠線索,現藏于不列顛博物館。)

  「請問…」

  「安靜一下,我想想看。這條路線可能是對的,沒有錯!只要抵達這里,不論是跟京都的地形相比,或是跟札幌的地形相比,都一目了然。假設答案已經出來,接下來…就只剩證明了。」

  我暗自推敲。

  玖渚也凝神思索。

  所有的材料,應該都齊了,有那種感覺。不,材料本身早就齊了。

  當玖渚的計算機遭人破壞的那個階段,縱使我已經抵達真實也不奇怪,因為那些材料業已擺在我的眼前。第三起事件並不是關鍵之鑰,那終究也是材料之一。。。

  而如今,終于取得關鍵之鑰。這次總算成功取得。

  然后,正如只要擁有鑰匙,就能立即開門,我也即將抵達答案吧。猶如零和游戲,如同有必勝法的單純迷宮…玖渚應該也是如此。砂山即將告竣。

  「…真是,這才是戲言啊…」

  然后。

  片刻之后。

  「…是這個嗎?」

  我喃喃自語。

  可是,這個。。。。。。

  「…不對吧…應該不是這個吧…」

  應該不是這樣。

  不可能是這樣。

  豈有此理?

  不但沒有矛盾,而且有整合性,同時合理,符合邏輯,完美無缺。可能性就只剩下這個已經無法再堆積更多的砂子,但是。。。。。

  總覺得很不安,總覺得很不穩定。檢查再多次依然無法放心的最后一道考題,就是那種感覺。盡管不可能出錯,但不安仍舊無法消除,就是那種感覺。無法擺脫那種感覺。

  怎麼一回事…這種隱隱約約的不適感。

  「小友…你覺得呢?」

  「唔咿~~~」玖渚沉吟。

  「不是人家覺得如何如何的問題喲,這個當然也只能如此哩。人家會介意手指,就是因為那樣吧…可是,這樣子啊…」

  玖渚好象也跟我相同,感到一種茫然若失的不穩定。光小姐和彌生小姐宛如看著火星人般地注視我們,不,或許是金星人才對。但不論是哪一種,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只有那個吧。」玖渚比我更早接受事實。「因為只能那樣想,所以就只有這樣咯。」

  「是啊。倘若可能性只有一種,即便是多麼不可能的事情,那一定是真實。」

  結果只能依賴選擇性思考。

  要是赤音小姐聽見了,或許會心里不舒坦,但如今也沒有必要在乎她的感受。如果將這個視為同一犯人的連續殺人事件,可能性就只有一個。可能性只有一個,就代表准確率是百分之百,別無他想。

  好。。。

  承認吧。

  盡管我一點也不喜歡,但這家伙是現實,這家伙就是真實吧。

  反正那也只不過是本人戲言的感傷罷了。

  「你好象妥協了喔,阿伊。」玖渚說:「那麼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不論如何這里都太寬敞了,是啊。。。」我又陷入沉思。思考這類事情,我比玖渚更為適合。雖然我不太會下日本象棋,不過倒很擅長擺殘局。「那麼。。。彌生小姐、光小姐,可以請你們幫個忙嗎?」

  「咦?」兩人發出美麗的雙重唱問號。

  我站起來。

  「…這麼一來,一局上終于結束。縱使丟了好幾分,還不算截止比賽(calledgame)。現在總算三人出局,那麼,終于輪到一局下,換我們攻擊了。」

  「一棒一壘手彌生,二棒中外野手小光,三棒捕手人家,四棒投手阿伊。」

  玖渚砰咚一聲從床上躍下,綻放藍天般的笑容。

  「反擊開始咯!」
作者: wint    時間: 2009-1-15 06:55 PM

第五天  第三話  鴉濡羽

         

  人物:千賀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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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吧。

  話說回來。

  鴉濡羽在俄語里似乎有「絕望的盡頭」之意。

  這麼一來,用有點羅曼蒂克的表現法來說,或許這座島上是絕望人們的終點站也未可知。

  正如愛的相反詞並不是恨而是無視,希望的相反詞當然也不是絕望。

  可以無所謂地放棄一切的無力感,才是希望的相反詞。

  可以容許一切事物,可以肯定所有事物是「那樣就好」,真有如此絕對說服力的無力感才是希望的相反。

  正因為擁有一切,所以什麼都不需要。

  在平均化的那條線的遙遠彼方。

  可以比喻為所有感情終點的場所。任誰都曾經以參雜憧憬的欣羨目光眺望,那個放任自流的湖泊對岸。位于禁忌的反面,擁有與現實連接的對等寬敞,但又保持與刹那相同密度的那個領域。

  為了到達那里,需要莫大的犧牲。不僅如此,那還是沒有任何保證的單程票。

  可是。

  即使如此…

  仍舊有人抵達那里。

  因為某種失誤。

  或者是某種成功。

  伊吹佳奈美、園山赤音、佐代野彌生、姬菜真姬。

  赤神伊梨亞、千賀彩、千賀光、千賀明子、班田玲。

  然后是玖渚友…

  或許這其實是無謂的感傷,不過是無聊、毫無價值的戲言。然而,宛如在作弄人,這個戲言還有下文。

  真是的…究竟要滑稽到何種程度?

  這個我啊。

  「知道了什麼嗎?」

  第五天的晚餐會。

  據說有私人工作,因此明子小姐的位子空著,其它九個人則全數到齊。九個人,直到前天為止,不過是前天為止,還有十二個人圍著這張圓桌。

  「不能再問一次嗎?玖渚小姐,你們不是還在進行各種調查?唔,知道了什麼嗎?」

  伊梨亞小姐重復相同台詞。

  看起來非常愉快。

  應該是非常愉快吧。

  一定很愉快。

  因為這個人,可能也是內心自成一個世界。因為這座島,這座叫做鴉濡羽的島,對她而言就是全世界。

  「要不要再問一次呢?」

  「完全、根本、一概、毫無一絲頭緒。」我回答:「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沒有…只是覺得呀,這種事情終究要專家才行。」伊梨亞小姐陶醉地說:「既然如此,到三天后為止,還是這樣集體行動最好吧。」

  「三天后嗎?」深夜先生說:「…話說回來,伊梨亞小姐,你似乎對那個人相當期待…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物?在什麼機緣下認識的呢?」

  「私事不便多提…」伊梨亞小姐浮起苦笑似的笑容。「不過,我可以說明那個人是怎麼樣的人物。該怎麼說呢,是了,是很可怕的人,畢竟是人類最強的承包人啊。可是,腦筋很好喔!一定沒兩下就可以替我們解決事件。呵呵呵,我真的很期待。」

  「…」

  …名偵探嗎?

  在名偵探出場前解決事件,這算是失去配角的資格吧,我略為自虐地胡思亂想。

  但是,我們畢竟是性命交關,也有許多私人恩怨,沒辦法悠閒地等待主角登場。基本上,這種事情定然是遲到的人不對吧?

  「嘻嘻嘻嘻。」真姬小姐在我旁邊噗嗤一笑。

  這個人也真是的,似乎是在看好戲。是洞悉我的想法?或者是看著即將上演的鬧劇而笑呢?或許也包含那些吧,但真姬小姐發笑的理由可能不僅只于此。真是的,吞咽真實世界的一切竟還笑得出來,這個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或許值得給予敬意。

  我將視線移開真姬小姐。

  「哀川大師將在三天后的白天,或者更早抵達本島。那樣一來,一定立刻就…」

  正當伊梨亞小姐得意地述說名偵探之事,「受不了啦!」隨著突如其然的大叫,響起餐具翻倒,陶器劇烈擦撞的聲音。

  是彌生小姐。

  她砰咚一聲站起,用右手揮落自己烹調的滿桌料理。接著,猛力一扯被料理弄髒的桌巾,餐具因此接二連三地從桌上滾落、碎裂,餐廳不斷響起刺耳的聲音。

  「我受不了啦…」

  彌生小姐砰一聲用力擊打桌子。

  「佐代野小姐…」

  光小姐從椅子站起,想要勸解似的靠近她身旁,但彌生小姐一把推開她。

  「什麼啦!給我差不多一點!我才不想陪你們咧,這種鬧劇!什麼名偵探!什麼密室!什麼無頭屍!又不是推理小說?有人被殺了耶!為什麼大家還可以一邊說這種事,一邊吃飯!有人被砍頭了耶!不要一邊吃我的料理,一邊說那種事!竟然能夠如此冷靜,你們大家的腦子都有問題啦!為什麼有人被殺還可以若無其事?你們真令人作嘔!這里何時變成有人被殺也無所謂的國家了!」

  「佐代野小姐…」跌坐在地的光小姐說:「請冷靜下來。那個…」

  「你是犯人耶!」彌生小姐怒吼更甚。「肯定是那樣!不是很明顯嗎?只有你有那間倉庫的鑰匙,半夜也去過園山小姐的房間嘛?就是那時下手的!就連伊吹小姐,也一定是你殺死的!」

  「那種事沒有任何證據啊。沒有證據就不應該說那種話,彌生小姐。」我盡可能用冷靜的聲音訓誠彌生小姐。「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光小姐就是犯人…」

  「證據?那種、那種東西跟我無關!」

  「可是,光小姐沒有理由要做那種事。」

  「誰知道砍下別人首級的異常殺人犯在想什麼?反正一定是用來進行什麼儀式?鐵定是用來召喚神明!我受夠了、受夠了、受夠了啦!干什麼?別靠過來,是想要取我的首級嗎?我才不會讓你得逞!」

  「彌生小姐,請冷靜下來。」

  「我不但很冷靜,而且很正常!發瘋的是你們!你們的腦子都錯亂啦!惡心死了,別欺人太甚,我才不要陪你們咧!一群大人的腦袋串在一起,想要干什麼?我沒辦法跟你們溝通!那是哪一國話?你們在說哪一國話?名偵探?密室?斬首?那是哪一國話啊!這里只有我是地球人?既然如此,我要走了。我已經不想待在這種瘋狂的小島,不想再跟你們說話了!」

  彌生小姐接著又「砰」一聲拍打桌子。

  「我不信任你們,我要一個人待在房間,斷絕一切往來。假使你們願意讓我離開,隨時來叫我!除此之外,別再干預我!別再管我了!」

  彌生小姐丟下這句話,憤憤然地離開餐廳。

  「佐代野小姐。」光小姐又喚了一次,但彌生小姐沒有回頭,不久身影也消失了。

  「…」

  一時之間,室內充滿尴尬的沉默。

  「哎呀呀。」伊梨亞小姐終于聳肩苦笑。

  「明明是很客氣的人,想不到竟如此強硬。倘若沉不住氣…」伊梨亞小姐接著歎氣般地說道:「傷腦筋哪!哀川大師好不容易願意駕臨,沒辦法讓嫌疑犯離開呢…光,這是你的責任,想辦法說服她喔。」

  「是。」光小姐垂首響應伊梨亞小姐。「我知道了,小姐。」

  「啊…美食就這樣浪費了。彩,你可以立刻重做嗎?真是的,明子這時候到哪去~~」

  正如伊梨亞小姐所言,美食的確是浪費了,但這種程度的表演也算是必須花費吧。反正也不是我的錢,盡管不應該浪費食物,但浪費的人也不是我,是烹調本人的彌生小姐。

  旁邊的玖渚不勝惋惜地啾著地板上的餐具碎片,不是食物,而是餐具。顏色也是白色,或許是想起了自己的計算機吧。

  「嘿!三棒捕手。」

  「唔咿?」玖渚轉向我。「什麼事,阿伊?」

  「我差不多該走了,這里交給你了。」

  「知道了。」玖渚點點頭。

  然后我站起身,朝房門走去。

  身后響起聲音。回頭一看,玖渚正越過桌面,用身體抱住深夜先生。雖然是令我有一點嫉妒的景象,不過眼下還是…忍耐。

  而且。。。。。。

  也不能帶玖渚一起去。

  我閉起單眼,在走廊奔跑,上了樓梯,接近彌生小姐的房間時,終于發現彌生小姐的身影。彌生小姐靠著走廊牆壁,一副無事可做的模樣。

  彌生小姐轉過頭來,發出「啊…」一聲安心的歎息。

  「怎麼樣?」

  「演技精湛。」

  「倒也不是演技,一半以上是真實心聲」彌生小姐跟我並肩行走,側頭說道:「可是,真的有那種事嗎?那個人竟然是犯人…」

  「你也已經確認過了吧?」

  「的確味道是那樣…但我對味覺比較沒有自信,因為我不是狗。」

  「可是很像吧?」

  「那不是贊美之詞喔。」

  「嗯,佳奈美小姐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像什麼什麼一樣』並不是贊美之詞。」

  不過呢,即使不是彌生小姐,對任何女性而言,被人跟狗相提並論都不是一件愉快之事吧,我老老實實地向她道歉。

  然后,我們抵達彌生小姐的房門。

  「…接下來怎麼辦?」

  「彌生小姐請先回餐廳,因為很危險。」

  「那麼,你為什麼要故意做這種危險的事?」彌生小姐狐疑地問:「總覺得還有其它方法…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但總覺得你好象是故意從可行方法中選擇最危險的一種。」

  「…」

  「世界上有暴食死亡跟饑餓死亡的人,前者占壓倒性的大多數…盡管如此,你似乎是屬于后者的類型。」

  「你把我估得過高了。」

  「這不是贊美之詞喔。」

  「我先走了。」彌先小姐點點頭,朝來時路緩緩離去。

  「危險啊…」

  我獨自低語。那種事情我當然明白,明知就里而決定做這種事,或許我的確是饑餓死亡的類型吧。

  雖然那才是戲言。

  于是乎,我便輕輕地、小心地、緩緩地開啟彌生小姐的房門。

  薄暗中…看不清楚里頭的情況,

  朝室內踏入一步。

  就在那一瞬間。

  飕…

  破空聲…

  我向前翻滾,滑入室內。然后,用單膝跪起,將閉起的單眼睜開。如此一來,便可大略掌握漆黑室內的情況。

  那個人物反手關上門。清楚看見那張臉,我知道自己的推測正確。對方浮現略為吃驚的表情,可是那也只是一瞬間,右手握著柴刀…柴刀!正對著我。

  無言。

  對方一語不發。

  「呼…」我調整呼吸,從地面站起。

  盡管設下這種陷阱,但真的好久未與人動武了。雖然身手並不弱,但返回日本后的數個月,也荒廢了好一陣子。

  對方可能是判斷應當速戰速決,便率先采取行動,蹑手蹑腳地朝我走來。既然玖渚制住深夜先生,只要爭取時間,援軍應該隨后就至,我沒有必要主動攻擊。相較下,我倒是想要逃亡,但是對方背對著房門,應該也不容易吧。

  總而言之,避開對方的攻擊…我只須全神灌注在那件事即可。然而,這種符合本人風格,太過符合本人的消極性思考並不好。由于視線完全集中于對方的柴刀,我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腳。

  對方以柴刀為餌,一個掃腿攻來。那一招成功破解我的守勢,我仰面一倒,背部重重撞上地毯。對方一把按住我的肩,騎在我的背上,投球權兩下子就被奪走了。

  「…」

  這幾乎等于大局已定。早晨應該從事的不是散步,而是馬拉松嗎?或者返日后應該繼續到道場修行?

  「唉呀…」

  唉,也罷。反正我在這里遇害,對事態也沒有任何影響。玖渚此刻應該正在向眾人說明真相,彌生小姐也差不多抵達餐廳了,對方終究是無法逃脫。我縱使打輸比賽,輸給對方,卻也並非吃了一場完全比賽(PerfectGame)。

  故事這樣就好了。

  好吧,就用那把柴刀…

  用那把柴刀。

  「去死吧~~」

  對方那個冰冷、熟悉的聲音。

  讓我意識到輕易放棄的自己。

  就是這種感覺嗎?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如此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是因為不想活下去嗎?

  雖然並不想死,但也並非想活。盡管活著很麻煩,但也懶得求死。

  重要的東西、渴望的東西、想保護的東西,我都沒有嗎?所以,才能夠如此輕易放棄嗎?

  「…不。」

  不對。

  那是因為即便我在這里死亡,也不會造成任何人的麻煩,因為不會造成玖渚的麻煩…

  真姬小姐。

  你也有看過這個發展嗎?若然,真的得感謝你什麼都沒告訴我。真姬小姐洞悉一切卻不置一詞的理由,我如今終于懂了。

  應死時刻即是死亡最佳時機。

  雖然我尚未抵達那個境地。

  的確。

  一如明子小姐所言,我最好去死一次吧。真是的,晬…

  是啊…

  可是,柴刀遲遲沒有揮落。停頓在高舉之處,一動也不動。我心下生惑,凝視對方。那並非意欲押玩、嘲弄對方的表惰,而是拚命想要揮下柴刀的苦悶、皺眉神情。

  「你都不閉上眼睛的啊…」

  還有一個人!

  跟騎在我身上的人不同的聲音。從我的位置無法看見,但是第三個人物似乎用手抓住揮起的柴刀,牢牢地固定住。

  是誰?是彌生小姐來救我嗎?或者是玖渚趕來了?可是,這兩種可能性都非常低…

  第三個人物終于奪走對方的柴刀,同時在那一瞬間,朝對方全無防備的側腹巧妙地、漂亮地一個下踢。對方禁不住翻倒,撞向前方的沙發,但立刻站起與第三個人物對峙。

  我的角色頓時降格淪為旁觀者。

  第三個人物此時不知為何扔下柴刀,明明是攻擊對方的絕佳武器。我內心诘異無比,莫非是運動家精神?在這種狀況下?

  不同于和我對敵的情況,對方終究不敢冒然飛撲。然而,對方是有時間限制的。

  倘若不及早解決,難保向眾人說明完畢的玖渚不會率眾前來。

  可是,第三個人物並不打算跟我發生相同的失敗。咚一聲瞪地,然后朝對方躍進約莫兩公尺。接著比了一個宛如日本拳法的動作,利用前進的沖勢擊出正拳。正常應該朝后方或兩側閃避,但對方不過身子一側便已閃閃,同時向前一沖,揪住第三個人物的頸部。可是第三個人物毫不閃避對方的手臂,繼續擊出正拳。因為對方的攻擊動作進行到一半,避無可避的情況下,那一拳正中心髒位置。

  「惡…」

  對方逸出一聲嗚咽,但並沒有松開扣住喉嚨的手。對方並未用蠻力硬拚,順勢穿過第三個人物的腋下,用后踢朝腿肚的方向踹去。

  身體浮起。

  下一步應該是靠力量將第三個人物踢倒在地吧。就連在一旁觀戰的我都以為勝負已分,但結果並非如此。第三個人物以對方的手臂為軸,向后一個翻滾,在半空變換姿勢,當兩人身體著地時,已變成鎖臂姿勢;宛如一場柔道的攻防戰。

  一瞬間。

  意外輕微、令人傻眼的骨折聲響在昏暗的房間響起。

  第三個人物松開手臂站起,對方也跟著起身,但還來不及站直,應該已經骨折的那只手旋即被無情地踹了一記。對方的身體在半空浮起,飛越沙發,在另一側墜落。

  當啷一聲,茶幾上的玻璃杯應聲碎裂,對方的身體滾倒在對面的沙發上。

  第三個人物飕地一聲,一息不亂地重新擺好姿勢。

  勝負揭曉。

  「…」

  我完全無話可說。

  第三個人物總算朝我看來,神色木然地說“「死的時候應該要閉上眼睛才對。」

  我全身無力,喃喃自語道:「像我這種家伙不是最好去死嗎?」

  「啊啊,那是---」

  玉首一偏。

  「騙你的。」明子小姐如是說。

  我緩緩搖頭,朝明子小姐伸出手。雖然覺得機率只有一半,但明子小姐握住我的手,將我拉了起來。

  「…你為什麼在這里?」

  「沒有理由,必然而已。」

  「你在說什麼?」

  「請不要介意,戲言而已。」

  那也是…那也是我的台詞。

  哎呀呀…

  「謝謝。」

  明子小姐扶起我,忽地松開玉手。然后,依舊用沒有對焦的瞳孔注視我。

  「道謝就省了,更重要的是…」

  停頓俄頃。

  「有一件在意的事情。」

  「啥?」

  明子小姐說意味深長的台詞。這種時候,究竟打算說什麼呢?完全無法預料。

  陰暗不明。

  即便眼睛已經完全習慣黑暗。

  卻仍然無法解讀明子小姐的表情。

  宛如自己的心。

  宛如他人的心。

  「白天的問題。」明子小姐用眼鏡后方的冷峻眼神,淡淡地問我:「雖然知道那是比喻,但那是指玖渚小姐?還是指你?」

  被關在地下室的小孩。

  十年間,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

  「啊啊。」

  我…我又毫無意義地意欲觸碰明子小姐的手。

  然后准備回答問題。

  一瞬間,手指跟手指接觸。

  然后…在手指分離的刹那。

  刺穿耳膜的聲音。

  彷佛沖擊波在體內奔馳。

  明子小姐的身體朝我的方向倒下。

  撲通一聲。

  變成了我擁著明子小姐的姿勢,明子小姐軟軟地依偎著我。輕柔溫潤的身體感觸一如外觀,然而我沒有時間享受,我的視線牢牢盯住沙發方向。

  更正確地說…是伫立在那里,拿著手槍的她。

  超然而立的她。

  牢牢盯住。

  「…」

  黑色、相當流行的那個形狀,我在休斯敦也見過幾次,但完全沒想過會在這個國家看見。

  竟然有奧地利克拉克槍。。。。。

  但如果是她,擁有那種東西也不容置疑。可是,為什麼至今都不使用呢…那種事情不用想也知道。雖然這幢宅第太過寬敞,但也沒有大到聽不見手槍的聲音。總之,這也正是她的最后王牌吧,應該用殺手锏來形容,絕對不想使用的手段。

  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逼迫她使用,就是我的勝利了。我這里還…留有王牌。也許只是錯失了顯示的時機,然而如今才是真正結局。

  「……………」

  所以,這才是結局的下文。

  最后一幕的補足。

  「……………」

  聲音。

  淡淡的聲音。

  然后。

  槍口指著我的臉。

  「…」

  她說…

  「」

  她說了某些話。

  她說了什麼話?

  剛才槍聲震壞了耳膜嗎?我聽不見她的聲音。不,耳膜本身應該沒事,只不過是一時麻痺。然而在這種狀況下,那根本沒有分別,我不認為她會等我恢復聽力。

  究竟說了什麼?

  有一點介懷。

  這樣就要將軍了。

  永別了。

  你真傻啊。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竟然在這種節骨眼死掉。

  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活?

  …她會對我說的話,大概就是那些吧。不,說不定什麼都沒有說,也許是那樣吧…

  無論如何,聽不見的台詞就沒有意義。

  正如沒有化為言語的想法沒有意義。

  「…」

  我…我無力地看著她。

  越過明子小姐的扁膀,越過手槍的瞄准器,看著她。

  「唉呀…」

  果然…果然我就到此為止嗎?

  自己遇險時及時現身救援自己的存在,我當然不會相信那種好事…也想過事情大概會是如此。盡管將明子小姐拖下水非我本意,但事及至此,嗯~~也算是一如預定開心。

  因為我的預定只有一個,就是不要將玖渚卷入其中。

  其它什麼事都無所謂。

  真的都無所謂。

  沒力氣,不關心。

  沒有前面。

  沒有后面。

  出生的事情早已遺忘。

  生存的真實感與我何干?

  現實對我而言,只不過是幻想的相似詞,絕對不是夢的相反詞。

  已經。

  明子小/姐依/偎/著的身體。隱隱/作痛的/腳踝。麻痺/的思緒。毀壞/的價值/觀。融解/的倫理。崩壞/的道德。佳奈/美小姐的/首級。赤音小/姐的/首級。事/件的真/相。犯人/。/殺人/犯。殺/人魔。

  化為一段一段的她。

  那些事情怎樣都無所謂。

  全部都能宥恕。

  所以。

  請扣下扳機…結束一切吧。

  喀喳。

  扳開擊錘的聲音。

  在休斯敦已經聽膩了。

  所以…終于…

  在這里。

  「阿伊!」

  房門被人猛力摔開的聲音。

  光線以排山倒海之勢湧入,眼睛突然喪失機能。可是,那個身影無須使用視覺器官辨識,我早已知道站在那里的人是誰,麻痺的鼓膜也只能聽見那丫頭的聲音。

  然而,那卻是,一時之間難以置信的事情。

  玖渚友,一個人,站在那里。

  胡說!豈有此理!為了阻止那種事情發生,我才將玖渚留置一樓。正因為玖渚無法一個人爬樓梯,所以我才將她一個人留在一樓…玖渚不可能一個人抵達這里。

  可是,玖渚確實是一個人。

  那雙秋眸里噙著淚珠。

  極度憔悴的神情。

  非常痛苦地喘息。

  小手撫著胸口。

  硬是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一個人,站在那里。

  「…怎麼會」

  等…等一下啊!不可能有那種事吧?應該有誰站在身旁。如果不是跟誰在一起,她不可能登上那個螺旋梯。一階、兩階也就罷了,可是現在。。。。不可能。

  縱使如此,即便是不可能的事情,真的是一個人到這里的嗎?

  到這里。

  那是…在物理上而言,的確不是不可能。然而所謂的強迫症,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不是藉由意志力就能夠克服的單純疾病。我非常了解,要違逆自己的潛意識,並不是那麼容易之事。

  盡管如此。

  盡管如此,玖渚她。

  聽見了槍聲。

  明明痛徹心肺,稍有差池很可能因此喪命的痛徹心肺,卻仍竭力爬上樓梯。

  甚至忘記請他人陪同。

  忍住惡心,按著心髒。

  奮力抬起僵直的雙腿,鞭策著怯懦的精神。

  憑借那顆生存上太過脆弱的心靈。

  克服無間地獄般的痛楚。

  最后趕到我在的地方嗎?

  喪魂落魄,豁出一切…

  玖渚友。

  為了我。

  「為什麼?」

  胸口一緊。

  那是極度殘酷的悲痛。

  我究竟要滑稽到何等程度?

  這份感情。

  這份痛徹心脾的感情。

  究竟是叫什麼名字。。

  「你為什麼…」

  你為什麼,總是這個樣子。。。。

  撼動著我?

  你這丫頭。

  真的,從以前開始。

  一點也沒有變。

  「…哼」

  突然。

  她飕一聲將那個槍口。

  移開了我,朝向玖渚。

  「等…」

  你在做什麼?你要射的人…應該是我才對。為什麼要將手槍轉向那里?那種必然性不是根本不存在嗎…

  又或者那種東西,那種無聊的東西根本不需要?必然性那種東西,現實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于機會主義的現實世界嗎?

  光線。

  我的眼睛漸漸習慣,她也應該一樣吧。可是,不像我跟她是從暗到明,從明到暗的玖渚此刻還無法認清她的身影。因為從明到暗比從暗到明更花時間,倘若現在射擊,玖渚根本避無所避。

  我彈身而起。

  然而,如今任何行動都已經遲了,沒有任何意義。現在不可能趕到玖渚的位置,我不可能比子彈的速度更快。即使能夠,那也沒有意義,我不能死在玖渚面前。已經遲了,又跟五年前一樣遲了,一如平時地遲了。

  既然如此。

  我可以做的事情已經…

  「啊…」

  玖渚似乎捕捉到我的身影。她根本沒有看手槍,完全沒有放在眼里,只是指著我嫣然一笑。

  「太好了,阿伊你沒事。」

  那個微笑。

  完全沒有顧慮自己的微笑。

  慘兮兮的笑臉。

  一點也不理解狀況的玖渚。

  我。

  真的。

  「…很喜歡那丫頭。」

  對…

  那是無論何時都再明白不過的事。

  對我而言太過明白,不用化為語言,因為我跟玖渚之間不需要語言。

  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那種事情早就有所覺悟。

  從我第一次見到她開始,就選擇了玖渚。

  猶如對其它事情不屑一顧。

  對我。

  不喜歡、不選擇也無所謂。

  「所以,請住手。」

  我向她祈求。

  她一時間沒有動作,但終于…

  「…呵呵!呵呵呵…」

  一轉手槍,將槍口朝向地面。

  然后又繼續笑了一會兒。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就像真的發生了什麼開心之事。

  宛如歌唱般地笑了…

  我拖著雙腿走近玖渚,摟住她的肩…玖渚的體溫很高,僅從這點事實便可想見她是多麼拼命趕來這里。我庇護般地抱著玖渚,同時將視線轉向她。

  她看著我們…

  看著簡直像在擁抱的我們…

  「盡管尚有諸多不滿…」

  然后,開口了…

  「…不過,既然可以從你這種男人口里聽見那麼老實的台詞…這次就算了吧?」

  她如是說。

  「因為那是昨晚你沒說出口的話嘛。」

  她…園山赤音小姐戲谑地說完,然后扔下手槍。

  「嗚哇!你身上好多瘀青哩,阿伊。」

  玖渚卷起我的褲管,用力摩擦腳踝附近。這個藍頭發的!不知道瘀青這樣摩擦會痛嗎?光小姐不知從哪拿來鎮痛貼布,貼在傷處,有一種猝然被掠奪體溫的感覺。

  這真是舒服啊。

  「赤音好厲害咩!唔,不過原本看起來就不柔弱。」玖渚感慨萬千地說:「可是,阿伊不知道嗎?」

  「怎麼可能知道…誰想得到ER3的七愚人會強到那種地步…又不是電動玩具。」

  完全小看她了。不論如何,壓根兒就沒想到對方會高強若斯,也沒想到她會准備手槍。盡管至今也經歷過數次性命交關的情況,但這次也算是其中數一數二的危機。

  「假如明子小姐沒有趕來幫忙,事情就大大不妙了。」

  「小心一點呦,因為不是阿伊一個人的身體。」

  「是那樣嗎…」

  在那之后…

  以治療傷者為第一優先,極端常識性的劇情發展。雖然當時並不覺得有何大礙,但隨著時間流逝,最初挨的那記掃腿,痛楚開始如實顯現,因此如今正在玖渚的房間接受治療。

  「背部也撞到了嘛…很痛吧?」光小姐說:「請您多加小心,赤音小姐高中時曾經參加空手道社。」

  「好象曾經聽過…」

  「好象參加過全國大會。」

  早點說嘛!

  「啊啊,不過好象只贏了五場。」

  「…全國大會贏五場的話,應該就是冠軍了。」

  順道一提,赤音小姐的傷,首先是右手骨折。另外,一開始被踢的當時,肋骨好象就已經斷了四根。那是足以稱為重傷的傷害,但竟然還能夠站立,真的非常了不起。

  現在正由彩小姐和明子小姐進行治療。

  至于那個明子小姐。喉嚨被揪住的時候,赤音小姐的指甲陷入皮膚,聽說有些微出血,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傷痕。槍聲響起峙,我以為鐵定射中明子小姐的背部,但事實上並未擊中。原本以為她是因為中槍的沖擊,才會倒向我的方向,然而並非如此,據說那是為了躲避子彈的結果,是聽見擊钟聲音的反應云云。

  她是霹雳嬌娃嗎?

  而且之后還裝什麼死人咧!

  「啊,應該不是那樣喔。」袒護妹妹的光小姐說:「明子是想當您的擋箭牌。」

  「擋箭牌…」從外觀上看起來,那個姿勢確實也能如此作解。「那是舍身來保護我嗎?」

  「不,倒也不是舍身,因為明子的圍裙洋裝有經過防彈加工。」

  「防彈加工…」

  看來並不是嬌娃,而是戰斗女僕。

  現實是跑到哪去了?

  「嗯,衣服內襯縫有光譜纖維(Spectra),跟杜邦克維拉(KEVLAR)不同,光譜纖維不論被擊中多少次,防彈效果都不會降低。因為很輕盈,也不會悶熱。明子在近距離上是所向無敵,因此特別注意長距離的防御。這件圍裙洋裝,您看!裙子的部分很長吧?功能就像合氣道的褲裙,聽說很方便。」

  「…」盡管覺得應該是玩笑話,可是光小姐的表情很難判斷。這也給她放水流比較好嗎?

  「話說回來,明子小姐為何那般厲害?莫非光小姐也很強?」我一邊略向后退,一邊問道。

  「不…明子小姐基本上是小姐的保镖,跟我們的任務完全不同。嗯,您也沒有看過明子小姐跟我們做相同的工作吧?」

  這麼說來,確實一直只有光小姐跟彩小姐在工作。沒有發現那件事,或許是ER計劃經驗者的大失敗。聽她這麼一說,的確。。

  「可是,想不到她會幫您…從外表應該也看得出來,她是相當冷淡的人喔。幫助您就算了,但竟然還挺身相護…實在是常識上無法想象的現象。」

  「就是說啊,為什麼呢?」

  「不知道,因為她很反復無常。」

  淨是一群反復無常的人類。

  可是,總覺得也不是不能了解。雖然我依舊無法全然理解明子小姐的情感,不過,她對我而言是怎麼樣的存在,我對她而言就是怎麼樣的存在吧。

  明子小姐應該是,僅僅單純地,想要詢問吧。

  「雖然是戲言啊…」

  話說回來,今天白天被明子小姐抓住手臂時,感到一股異樣的力道,沒想到那竟是伏筆?

  「背部好象沒問題…腰也是。沒有撞到頭吧?那麼,好,這樣就沒問題了。」

  如此說完,光小姐貼上我的背脊,開始替我搓揉肩膀,這真是極樂天堂啊。

  「那麼,差不多該去餐廳了吧?」

  是地獄。

  是的。除了傷者以外,此刻眾人都在餐廳焦急等待我和玖渚的登場。

  無法相信的事實。

  令人恐懼的事實。

  「小友,你一個人去嘛。我的傷比想象來得嚴重,沒辦法走路。」

  「是無所謂呀,可是阿伊,這是在小彩面前自我表現的好機會呦,順利的話,說不定可以手到擒來呢。」

  「…」

  「哎喲,您喜歡彩嗎?她好象喜歡聰明的人喔。」

  玖渚和光小姐非常愉悅地提案,這兩個人是國中女生嗎?

  「你也知道,小友,我最怕那種事了。就算沒有特別說明,那種事情,自己去想不就得了?」

  「阿伊,你在休斯敦沒有做嗎?演講之類的,那種口頭報告呀。」

  「有是有,不過每次都像地獄。結果都是『你講得太拐彎抹角』『太抽象』『我對你的煩惱沒有興趣』之類的,被別人抱怨啊啊,知道啦!去就好了吧!去就可以了吧!」

  「敷衍了事咩。」玖渚暧昧地笑了。

  「不行唷!會被罵唷!那種態度。這種事情要開開心心去做呀,雖然對阿伊來說很困難。好,走呗,阿伊。先幫人家綁頭發。」

  「咦?現在這樣不喜歡嗎?」

  「好象頭皮被揪人住呦,還是一個或兩個比較好。」

  「嗯…可是很可愛…」

  「友小姐,我來幫你綁吧?」

  「唔…」玖渚搖搖頭。

  「幫人家綁頭發是阿伊的工作喔。」

  「是是是。」我松開玖渚的頭發,然后。

  然后,准備完畢。

  「那麼出發吧?」

  地獄之門緩緩開啟,我的腳步十分沉重,不光是受傷的緣故。

  「真是戲言啊…」

  一面低語,一面抵達餐廳。除了重傷的園山赤音小姐以外,全員到齊。

  當然也包括深夜先生。

  深夜先生像是已經放棄,又像終于卸下眉頭重擔,態度平靜地看著進場的我們。

  真姬小姐看見我以后,噗嗤一笑。心想不知她又要取笑我什麼,但真姬小姐什麼都沒說。

  餐桌上擺著全新料理,是彌生小姐在我接受治療時重新烹調。也許是心安之故,料理也比剛才更顯豪華。

  彩小姐仍然不安地閃避我的視線,明子小姐脖子纏著繃帶。

  玲小姐靜靜地看著現場。

  然后是「主人」赤神伊梨亞小姐。

  以挑戰性的目光看著我。

  「那麼,可以開始了嗎?」伊梨亞小姐向入席的我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來向各位說明吧。ER3七愚人的園山赤音小姐是犯人,伊吹佳奈美小姐的看護,坐在那里的逆木深夜先生是共犯。」

  沉默。

  「然后呢?」

  「就結束了。」

  「請再多講個三十分钟。」

  伊梨亞小姐蠻橫強求。

  「首先,想請你說明一下,為什麼園山小姐會在那里?」

  「那很簡單。彌生小姐不是離開餐廳了?赤音小姐意欲利用彌生小姐落單的機會,將她殺死,所以才守在房間。」

  我那時應該是要扳回一城,卻被對方反將一軍,最后承蒙明子小姐相救。而且就結論來說,還是有賴赤音小姐的溫情。

  赤音小姐朝我揮來的那把柴刀。

  一定是用那把柴刀斬首的吧。

  「我很感謝明子小姐。」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應該知道吧?園山小姐不是已經遇害了?那個,在倉庫的密室。」

  「誠如剛才所見,她還活著。」我聳聳肩。「若非雙胞胎,我想她應該就是赤音小姐沒錯。」

  「那麼,那間倉庫里的無頭屍呢?」

  「既然赤音小姐還活著,那個就不是赤音小姐的屍體。那是…合理性思考。」

  「是別人的屍體?」

  「有無頭屍的話,就要懷疑是否被掉包,那不是推理小說的鐵則嗎?我想伊梨亞小姐看上的名偵探也一定會這麼說。」

  伊梨亞小姐彷佛無法理解似的歪著脖子。

  「呃,請等一下,我想想。」她似乎打算自己思索,我也有些佩服她的氣魄。

  「嗯。。」

  「既然如此,我可以借機問一個問題嗎?」深夜先生舉手。

  「我有點問題想問你。」

  「無所謂。」我點頭。我以為他可能要問我是何時發現真相,或者為何認定他是犯人之類的問題,但深夜先生的問題卻大出意料之外。

  「你的腳傷沒有大礙嗎?」

  「是的,只有瘀青而已。」

  「是嗎?沒有折斷啊,那家伙…」深夜先生自嘲地笑了,然后低下頭。「或者是下不了手嗎…真不像她啊…不,或許應該說是像她吧…」

  我無法理解深夜先生的自言自語。

  「不行了。」伊梨亞小姐終于放棄。

  「果然還是搞不懂,真的是掉包嗎?」

  「對,是掉包。玖渚的計算機被破壞了吧?第三起事件。那是誰都無法辦到,真的沒有任何人。每個人都是別人的證人,根本不用什麼不在場證明、共犯不共犯的,每個人都監視著別人,誰都無法辦到,在那里的每個人都無法辦到。既然如此,就只有不在那里的某個人才能辦到,那是合理性思考。」

  「到這里尚能理解。」伊梨亞小姐說:「不用一直強調『合理』吧,你這個人還真是壞心眼…可是,既然如此,那間倉庫里的無頭屍又是誰的?現在大家不是都在這里嗎?沒有一個應該,或者能夠跟園山小姐掉包的人喔?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嗯,說奇怪的確很奇怪…」面對伊梨亞小姐的疑問,我提出一個比較容易理解的比喻。「你聽過這個謎題嗎?與其說是謎題,也許比較像圈套或者詐術吧…」

  我從口袋取出先前制作的不在場證明表,翻到背面。在上頭先畫一個大的長方形,然后畫上九條線。總之,就是十個小長方形緊黏在一起的圖案。

  「那是什麼?」伊梨亞小姐問:「有什麼關系嗎?」

  「請把這個想成電話亭,是十個電話亭,我們試著在里面放十一個人吧。」

  「電話亭是什麼東西?」

  「…啊,不,就當作普通的箱子,想成房間也可以。」

  「那就是十個房間咯?」

  「是的。」我點頭。

  順道一提,這個小使倆是小學在書店看書時偷師的。

  「那麼,將A君放入第一個箱子。但在那之前,第二個人已經先放進去了。」

  我在第一個箱子上打一個叉。「然后是第三個人。」在旁邊的箱子打一個叉。「第四個人。」再在旁邊打叉。「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個人。這樣十個人都放進箱子了。可是,還有一個空箱子。所以就將一開始沒有成功放進去的A君放進去。」

  打上最后一個叉。

  「這樣,十個箱子就放了十一個人,懂了嗎?」

  「笑死人了。」伊梨亞小姐說:「第一個人根本沒有放進箱子里吧?后面不是都多算一個。」

  「對!就是那樣。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是很初級的圈套。但只要做法熟練迅速,卻很容易讓人忽略」

  「一定會發現的嘛。」

  「不會發現的,事實上我們也沒有發現。」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更何況,話題也岔開了吧?我問的是那間倉庫里的屍體是誰。我們大家都在這里,怎麼想都少一個人,或者本島還有第十三個人?」

  「不可能。這座島就是十二個人,那是絕對的前提,不會改變。」

  「那麼,那是誰?」

  「現在,這幢宅第里的活人有十一個…赤神伊梨亞小姐、千賀彩小姐、千賀光小姐、千賀明子小姐、班田玲小姐、姬菜真姬小姐、佐代野彌生小姐、玖渚友、逆木深夜先生和園山赤音小姐,最后是我。那麼,答案不就只有一個?」

  我停頓片刻。

  「那是伊吹佳奈美小姐。」

  「放進睡袋里的屍體,即使埋在土里也不會弄髒。

  深夜先生在我們返回宅第以后,將佳奈美小姐從土里挖出來,然后抬著屍體到那間倉庫的窗口,是外側喔。

  敲敲窗,赤音小姐從內側開窗,垂放屍體,再進行掉包。總之就是那麼一回事,如此而己。」

  我若無其事地偷窺眾人的反應…特別是深夜先生…再繼續說:「很不可思議。埋葬佳奈美小姐的時候,深夜先生理所當然地拿著睡袋,當作棺材。

  可是等一下,為什麼會有睡袋?倘若是去露營那也罷了,受邀來宅第,不可能帶那種東西。那麼,是原本宅第就有的嗎?我當時如此認為,是伊梨亞小姐為了埋葬所提供。如此奢華的宅第里竟然會有睡袋,連客人都提供附有頂蓋的大床,竟然還會有睡袋,雖然極不自然,但也並非絕不可能,因此我才那麼想。

  可是第二起事件,赤音小姐的屍體…雖然其實是佳奈美小姐…埋葬時,光小姐拿來的卻是擔架。第一個人提供睡袋,第二個人不提供,那說得通嗎?當然說不通。假使有什麼理由,至少光小姐應該會告訴我。既然如此,前提便瓦解了。

  這幢宅第里果然沒有睡袋。所以,那就是深夜先生自己帶來的了。又不是露營,簡直就像一開始就知道需要棺材,知道屍體不能污損一樣,讓人覺得就是為了那個理由。」

  「無頭屍…再利用?」

  「對,就是那樣。赤音小姐跟深夜先生利用殺死的佳奈美小姐,創造出新的屍體,虛幻的屍體。就是那樣,如此而己。」

  「可是,倉庫里有血跡。」伊梨亞小姐說:「如果那是一天以前的屍體,怎麼會有血…」

  「我無法判斷那些血液是否為赤音小姐所有,警察的話應該可以。對,假使有警察的話,這種離奇的事件根本不會成立。

  可是,伊梨亞小姐不喜歡警察,沒有報警,那是可以想見之事。伊梨亞小姐不能報警,有不報警的理由,假如知道那件事,赤音小姐他們就能判斷,即使引起事件,也不會有警察出現。

  那個血跡可能是輸血用的血袋,也可能是牲畜的血,那得問赤音小姐和深夜先生。」

  可是深夜先生對我的問題卻是沉默不語,未置一詞。

  我繼續說道:「同樣的道理,倘若有警察的話,應該也可以區別死后一天的屍體吧。然而我們並不是專家,頂多只能分辨生死。假如死亡超過十天,我們當然也能分辨,夏季腐敗迅速的時候,或許也可以區分,但現在並不是那種季節,而是櫻花綻放的季節。」

  「幫屍體換衣服嗎?」

  「對,半夜叫光小姐來,也是為了顯示赤音小姐被殺以前的裝束。光小姐到倉庫時,佳奈美小姐的屍體已經在倉庫里了。那扇門是向內開啟的,因此只要藏在門后即可。

  如果自己出來拿書,光小姐自然不會主動進入房內。這里可能就是最關鍵的時刻,若說赤音小姐有什麼必須『涉險』的場景,應該就是此刻吧。可是,有必要冒這個險。

  正如剛才所言,為了利用服裝讓大家將佳奈美小姐的屍體誤認成赤音小姐。同時,也為了縮短犯案可能時間,讓共犯的深夜先生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

  那一晚,深夜先生和真姬小姐喝到天明。雖然是真姬小姐主動約他,但即使不是,深夜先生也會主動約她吧。

  說不定邀約的對象不是真姬小姐,而是我也未可知。

  不過事件已經結束,如今也無法證明。

  「破壞玖渚的計算機,也是基于那個理由。因為玖渚的計算機和數位相機里有照片,佳奈美小姐的屍體照片。如果將那些照片和倉庫里赤音小姐的屍體仔細比對,有可能會發現那是相同的東西。」

  「事實上也是如此呦。」玖渚說:「人家一直覺得不太對勁,應該說是手?還是手指呢?說得也是咩,佳奈美跟赤音怎麼可能有相同的指紋嘛。」

  玖渚歎了一口氣,似乎因為沒有當場發現那件事實而深受打擊。眾人或許以為玖渚是在開玩笑,但我知道並非如此。

  真是的!

  「可是,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可能性太多了。例如我認為是為了消除自己的存在。赤音小姐藉由重復使用同一具屍體,成功消除自己的存在。可以隱藏的地方太多了,這幢宅第很寬敞,沒有上鎖的房間也很多。即使要藏匿在屋外,其實也無所謂。」

  「為什麼要消除自己的存在?」

  「那根本不用想,一點兒都不用想。倘使自己變成被害者,倘使自己遇害,就沒有人會對自己產生戒心。簡直就像透明人,可以逃出思考和推理的范疇。

  這樣一來…比如想破壞玖渚的計算機也是易如反掌,對!第四起事件,想謀殺誰也是輕而易舉。不過,那方面還是得問問深夜先生或者赤音小姐…」

  「原本打算殺死所有人。」

  這次深夜先生回答我了。

  彷若全盤放棄的冰冷語氣。

  全身脫力的口吻。

  「這里的所有人哪。可是,為了達成那個目的,必須離開這個圈子。因為最后終將組成小團體行動,或者眾人齊聚在一個場所,當然自己就無法擅動。因此,必須離開這個圈子。」

  后從圈子外面,從比較容易下手的獵物開始依序屠殺嗎?「哈哈哈。」深夜先生虛弱地苦笑。「赤音那家伙,那麼巧妙地脫離圈子,沒想到連一個人都沒能殺死。原本以為至少可以殺死一半…」

  「剩下的就由深夜先生來說明嗎?」

  「不…」深夜先生虛弱地搖頭。「全交給你了,那是你的任務,你的工作。」

  我無言領首。「那麼,關于第一個密室,應該已無庸贅言吧。簡單地說,那就是障眼法。總之,到第二起事件為止,任何時間都無所謂。與其說是計劃性犯案,或許只是基于大數法則的偶發事件,也許是地震發生后才臨時起意。

  雖然打算殺她,但沒有明確的計劃,地震發生后才靈光一閃。如果真是那樣,腦筋動得還真快,令人歎為觀止。總之,地震發生了。然后,深夜先生打電話了。可是對象並不是佳奈美小姐,而是赤音小姐。接著,赤音小姐殺死了佳奈美小姐。深夜先生說佳奈美小姐告訴他『油漆倒了』,但那也是圈套之一。故意采用含糊的說法,事跡敗露時也有借口搪塞,連我也騙過了。」

  「呵呵。」深夜先生笑了。

  「那只是偶然而已。」

  「是嗎,我認為那仍然有顯著差異…僅管我沒辦法下定論。總之,赤音小姐殺死了佳奈美小姐,然后為了制造密室,故意潑灑油漆。」

  「既然如此,園山小姐是那起事件的犯人,至少當初沒有判斷錯誤吧。」

  「正是如此,伊梨亞小姐。可能性很高,意思就是可能性很高,然而終究不過如此。因為赤音小姐制造了密室,所以我們無法肯定。當然,密室就是為了那個理由存在。

  為了讓自己成為模稜兩可的嫌疑犯,為了讓自己成為『盡管有嫌疑,但無法斷定』的嫌疑犯,赤音小姐制造出那間密室,然后被監禁在倉庫…」

  監禁一案確實是我建議的,但縱使我沒有開口,深夜先生也可以主動提出。宅第有上鎖的房間不多,很容易預估出監禁的場所,有足夠時間探勘宅第的格局。那方面我也只能推測,假使深夜先生他們不願意說明,依然無法得知正確解答。

  話說回來,赤音小姐在那天晚餐會上跟佳奈美小姐的爭執,我想也是計劃中的行為,因為赤音小姐希望自己成為事件的嫌疑犯。

  為了之后的准備。

  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只有赤音小姐(其實玲小姐也沒有),那不知是單純好運,或者亦是出自她的計算,我無從得知。可是,我想那應該還是偶然吧。

  我如此認為。

  「如此這般,就將伊吹小姐的屍體掉包了?」伊梨亞小姐說:「然后半夜讓光看過以后,將自己身上的衣服給伊吹小姐穿上,逃脫接著在躲在宅第的某處。剛才晚餐時隱藏在餐廳附近,聽到佐代野小姐抓狂,得知她要一個人關在房里。所以,就先繞去佐代野小姐的房間待機,因為沒有上鎖嘛。最后束手就擒…嗯…佐代野小姐抓狂,叱喝光小姐,那就是你布下的陷阱吧?」

  「是的。」我點頭。「仔細搜索當然也找得到,但這幢宅第實在太大了,有點麻煩,因此才設下陷阱。雖然十分驚險」

  「能夠在千鈞一發之際解決事件,就是你的厲害之處喔。」

  一時不知那是誰說的,但看來是真姬小姐。真姬小姐不帶任何譏諷地贊美我,這應該是頭一遭吧,我也不禁暗自竊喜。

  「可是,等一下。」

  伊梨亞小姐用手按著頭,過了一會兒才說:「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是哪里呢…就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呢。」

  「應該是赤音小姐如何從那間倉庫脫身吧?」

  「對!就是那個!」伊梨亞小姐雙手一拍。「就是那個,那件事還沒解釋。是深夜先生拉她上去的嗎?垂下屍體,再將她拉上去。」

  不是。深夜先生在室外的時間,只有到后山掩埋佳奈美小姐的時候。雖然那時將屍體放入倉庫,可是並未將赤音小姐拉上去,因為光小姐在半夜兩點看過她。同時,深夜先生在半夜有不在場證明,因此深夜先生不可能拉起赤音小姐,那是千真萬確之事。」

  「那麼,就是深夜先生在那時塞入繩梯之類的東西嗎?」

  「也不是。假使如此,必會留下痕跡。倘若使用非常長的繩索,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兩點钟的時候,光小姐看見窗戶是關閉的,因此倉庫內的赤音小姐無法將繩索擱綁在室外。此時必須有共犯協助,但誠如剛才所言,共犯的深夜先生當時正忙著和真姬小姐制造不在場證明。」

  「既然如此,還是不行嘛。」伊梨亞小姐耍起小性兒說:「討厭弄得人家一個頭兩個大,都快『呼吸衰竭』了。」

  「你應該是指神經衰弱吧?」

  「你就只肯說明這種事。」伊梨亞小姐苦笑。

  「然后呢?當然你也已經知道了吧?」

  「是的。」我點頭。

  「被關在房內,門從外側上鎖,窗戶的位置很高,而那扇窗戶可以自由開啟,想要從那里脫身。伊梨亞小姐在這種狀況下,會怎麼辦?」

  「沒辦法想象那種狀況。」

  大小姐風格的回答。

  「那麼,彩小姐呢?」

  事前業已向光小姐和彌生小姐說明完畢,因此我便將話題轉向彩小姐。雖然也可以問明子小姐、玲小姐或真姬小姐,但畢竟她是我最喜歡的類型,也想藉此化解今天早上的尴尬氣氛。

  「如果是我的話…是啊,伸手跳躍吧。」

  「我想也是,可是,假如跳躍仍然構不著呢?」

  「用那間倉庫設想可以吧?如果我被關在那里…假如跳躍也不行,那就站到椅子上,然后再伸手跳躍。」

  「還是構不著。」

  「那事情就很簡單了。」彩小姐拚命擠出一個鬼臉。

  「只有放棄。」

  「那話題就接不下去了。」

  「所以,就結束了吧。」

  唔…真是冷淡。與其說是尴尬,或許只是單純被她討厭吧。唉,也罷!我旋即切換頻率。

  「剛才彩小姐提到利用椅子。不論是誰,大概都會那麼做吧。就好比猴子看到掛在高處的香蕉,也會那樣去拿香蕉。」

  「你這是拐彎罵我猴子!」彩小姐俏臉通紅地怒斥。「真沒禮貌!你這人是木頭嗎?把我惹火了可沒好處!」

  失言。

  看來是換錯頻率了。

  「不,我並不是那個意思。而且不論如何,又何須如此生氣,猴子不是很可愛嗎?」

  「我出生到現在從未受過這種侮辱!」彩小姐「哼…」

  一聲撇開頭。「我再也不理你了…」

  「…」

  的的確確被討厭了,有一點內傷。玖渚那妞兒,還唬我「說不定可以手到擒來」。

  這根本就是反效果啊!

  「呃…真是傷腦筋。總之,站在椅子上,大家都會這麼做,可是還是構不著。跳躍,伸手,還是構不著。好啦,那要怎麼辦?很簡單,只要站在更高的椅子上就好了。」

  「那個房間里只有一把椅子喔。」

  「椅子只是一個形容詞,任何可以當作椅子的東西都無所謂。那麼,在那個房間里還有什麼呢?」

  「什麼都沒有呀,書嗎?或者是被耨?台燈…」

  「應該還有吧?我們一直看著,甚至可以說只有看著那個東西。」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也許是想不出來,也許是想到了。無論是哪一種,都應該是這種反應吧。

  說出解答的人是伊梨亞小姐。

  「是伊吹小姐的屍體?」

  「是的。」我領首。

  其它還需要什麼語言?

  「…屍體僵硬在死后二十四小時達到最巅峰,嗯~~雖然眾家說法各異。半夜兩點以后,先不管多多少少的差距,總之佳奈美小姐遇害后的時間差不多是那樣。屍體可能已經硬綁綁了吧。幫她換衣服或許也不容易,但相對的,僵硬的身體也有利用價值,就是所謂的有好有壞吧。」

  「不容易…是套裝喔!那麼僵硬的屍體穿得上去嗎?關節部分也許還可以轉動…」

  「要不然,相同的衣服准備兩套也可以。然后在白天身體尚未那麼僵硬時,先幫她換上。至于脫下來的小禮服,應該也是藏在門后吧。」我滔滔不絕地說:「我之所以會有這種結論,是基于砍頭的理由。那固然是為了讓佳奈美小姐的屍體一人分飾兩角,臉自然變成一個障礙。可是,我相信還有另一個理由。為了那種理由而砍下他人首級的家伙,應該是絕無僅有了吧?對!就是為了讓肩膀變成一片平坦。」

  「若非如此,假使不是平坦,就無法成為踏腳台?因為那種踏腳台不穩定?」

  彩小姐用恐懼不安、彷若希望獲得否定答案的虛弱口氣問我。「是那個意思嗎…」

  「是的。」我簡短肯定。「與其說踏腳台,或許說樓梯比較正確。首先放好椅子,在旁邊豎起佳奈美小姐的屍體,稍微靠著牆壁的角度就可以了吧。然后,以椅子當第一階,佳奈美小姐的肩膀當第二階,最后向上跳躍。單腳跳、用力踏,然后躍起吧。如此將手伸出,就可以構到那扇窗戶。」

  因為佳奈美小姐一直坐在輪椅上,所以不知道她的實際身高。可是,既然會想到二度利用那具屍體,應該跟赤音小姐差不多吧。赤音小姐絕對算不上嬌小,即使少了一個頭,應該也有一米五。然后再加上赤音小姐本人的身高,三米多一點。接著再伸手,最后跳躍。只要手可以構到窗戶,之后攀爬上去就可以了。佳奈美小姐的屍體可能因為跳躍時的沖擊倒下,但那樣反倒比較好,因為就不會被發現那是用來當踏腳石。

  從頸根處砍斷的理由,開門見山地說,就是為了那個。

  「會那麼順利嗎?那種事」

  「就算失敗也無所謂。因為,不論多少次都可以重來。事實上,也不是一、兩次就成功的吧。可是,最后還是成功了。佳奈美小姐的屍體倒下。可能的話,應該也想把窗戶關起來,然而那只能從室內控制,因此才放棄的吧。第二天我們看到赤音小姐的屍體…其實是佳奈美小姐的掉包屍體,那時已經超過死后僵硬的巅峰期,變得較為柔軟。不過畢竟不是專家,所以那方面無法判斷。」

  「怎麼可能…」彩小姐一臉慘白。那是早上那個混亂的彩小姐。宛若憤怒,又似絕望。「太殘酷了!太殘酷了!絕對不能原諒。殺了人,砍下首級,埋起來又挖出來,而且還充作別人的屍體,這樣已經很殘忍了…竟然還用來代替椅子、代替梯子、代替踏腳台?那種事情豈能原諒…」

  「『要坐在活人的身上很困難,況且還要坐上三十分钟,是近乎不可能之事吧。然而,坐在屍體上稱不上難事』…」朗誦般妮妮道出的是深夜先生。「…這是大江健三郎說的,你沒聽過嗎,彩小姐?」

  彩小姐一臉慘白、厭惡般地搖頭。猶如小動物般畏怯,彷佛在否定現實世界般驚懼…

  我禁不住歎息。

  屍體乃是空殼,里頭已經沒有意思、人格、靈魂,甚至沒有意志和品格,對!只不過淪為單純的「東西」。同時,不論將它做何用途,主人都不會有怨言,縱使想要抗議,他也已經不在肉體內了。

  有無頭屍。

  將那當作自己的屍體再利用。

  有無頭屍。

  將它當作樓梯使用。

  所以那又如何?

  死亡等于結束,但活著也不代表開始。換句話說,只不過如此而已。要怎麼想是你家的事,要如何認為是個人自由,既然是個人自由,不論別人對此有何觀念,我們終究無法多加置喙。

  我又歎了一口氣。

  「…說完了,伊梨亞小姐。細部說明我也懶得說了,請自己去想。其它應該隨便都能想出一個所以然。很可惜,我沒有親切到連那種事情都一一說明,請隨便自己去找理由吧。」

  「細部啊…」伊梨亞小姐說:「可是,動機呢?動機不能算是細部或末節吧?」

  「那要問本人才知道。」

  我重復從剛才不知說過幾次的台詞,朝深夜先生看去,眾人皆然。正當深夜先生莫可奈何地准備開口,我身后響起了話聲。「你沒有必要回答,深夜。」

  一回頭,

  餐廳入口的地方,

  赤音小姐站在那里。

  她應該在房間休養才對。

  究竟從何時起站在那里的?

  是從何時開始聽我的戲言?

  手臂撐著木條的赤音小姐依舊露出大無畏的表惰,宛若鄙視、輕蔑地看著圍著圓桌的眾人。

  「赤音小姐…」

  ER3系統七愚人---園山赤音。

  無論何時、在哪、被誰、用何種方法、基于何種理由殺死,都無任何怨言…如此宣言的赤音小姐。然而,那是否僅意味著---無論何時、在哪、對誰、用何種方法、基于何種理由,我都原諒自己的殺人行為。。。。。。

  「哈…」赤音小姐笑了。

  「動機?你說動機?真是無聊死了。那種事在這個廣大的世界里根本毫無意義,是極度平凡的東西。實在不了解你們為何對那種小事如此執著,完全無法理解。不過是一點點『偏差』似的玩意兒…」

  「…」

  赤音小姐冷笑道:「…我只不過想要嘗嘗你們一干人的腦子罷了!」
作者: wint    時間: 2009-1-15 06:55 PM

一周后  分岐

         

  人物:赤神伊梨亞班田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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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里是哪里?

  你是誰呀?

  結果…

  我跟玖渚一如當初預定,在抵達小島的一周后的白天離開。玖渚有不喜歡變更既定計劃的傾向(那種強迫性當然並不像上下移動那麼強),因此我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然而,仔細一想,玖渚到這座島的理由,應該是對這里以前發生的「各種事情」有興趣,這樣就回去可以嗎?我一問之下,她答道:「調查差不多都結束咯。」

  就是這麼一回事。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她似乎為了「各種事情」暗中活躍。盡管有些在意她究竟干了什麼好事,但既然如此,暫時應該沒有問題,還是趕快回家吧。

  坐上來時搭乘的快艇,在其中一間船艙,我坐在沙發上,玖渚則躺在我對面的沙發上睡覺。

  離島之際,心里不兔期待光小姐跟彩小姐會有何表示,但兩人只有向我公事化的道別。「謝謝,有機會再見,一路順風。」

  而明子小姐自不待言,一副「已經跟你說完一輩子分的話」的態度,默不吭聲。

  唉,也罷。

  反正我的人生也不過爾爾。

  「…」

  園山赤音小姐,逆木深夜先生。

  至于本次事件的兩位犯人,當然不能容許他們滯留小島,如今兩個人正乖乖地待在隔壁船艙;不過我不清楚他們在談些什麼。

  我們是依照預定返家,他們則是被主人驅逐。雖然跟流放外島剛好相反,但仔細一想,哪里是外島也只是非常主觀的主觀問題。

  彌生小姐跟真姬小姐留在島上。

  彌生小姐對于伊梨亞小姐和玲小姐的疑慮已然洗清,但那究竟是好是壞,終究是我所知范圍之外的事情。當然,彌生小姐的人生必須由彌生小姐決定,我也不便插嘴…而真姬小姐。。。。。。

  那個人,直到最后都很陰險。。。

  「結果…你究竟知道多少?」

  離開小島以前。

  面對我的疑問,真姬小姐抱以暧昧的笑容。

  「你說呢?說不定我什麼都不知道,其實都是演技喔。」

  「…我總覺得你知道深夜先生和赤音小姐的所有計劃,然后還幫他們制造不在場證明。」

  「如果那樣呢?」真姬小姐一臉無所謂。「如果那樣又如何?」

  「如果那樣,你就是共犯,如此而己。」

  「可是,我什麼事都沒有問深夜先生喔,深夜先生也沒有跟我說任何事。」

  「那樣的話,就是幫助殺人…你連續兩晚主動與深夜先生接觸,協助深夜先生制造不在場證明。正因為如此,我才難以懷疑深夜先生。事實上是如何呢?倘若你真的協助深夜先生…」

  「又怎樣?」

  「不,那倒也不怎樣。」我聳聳肩。「一點也不怎樣。」

  真姬小姐看著我,呵呵大笑。

  其實我有話想說,但那種事也毫無意義吧。假如真姬小姐有那種能力,我根本無須開口,假如沒有,更沒有開口的必要。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是一樣。

  然而,我還有一個疑問。深夜先生和赤音小姐的連續殺人計劃看似周詳,但有許多地方仰賴偶然。在伊梨亞小姐面對演示推理過程時,為了掩飾那個問題也煞費苦心。

  那並非杜撰的計劃,並非如此,盡管像是未經准備就正式上場,但又有一種事前業已完成准備的感慨。或者應該說,覺得對方的運氣非常好…對!就好象將偶然也納入計算,彷佛幸運之神與他們同在,從島上配置到家具皆是他們的同伙。

  「戲言啊。」

  當然,那也正是所謂的偶然吧,不過是大數法則的一例。單純地說,他們只不過是賭贏了,僅此而已吧。倘若只站在選擇性思考的觀點,只關注結果的話,一切都是機會主義。

  「奧卡姆剃刀嗎…」

  可是…那座島上有一個能夠洞悉一切,甚至包括未來的人。

  連那也是偶然嗎?

  「…」

  哎呀呀。

  可能連那也是偶然吧。除此之外,我找不出其它結論。即使不是偶然,事情也已經結束,已經沒有辦法證實,縱使已經證實,深夜先生他們不願說明也沒有意義,假使有意義,也跟我沒有關系,倘若有關系,我也沒有興趣。

  就是那麼一回事。

  我問她其它問題。

  「我有危險,是真姬小姐告訴明子小姐的嗎?」

  在彌生小姐的房間,我差點慘遭赤音小姐的毒手,此事不可能有人知道。因此,明子小姐實在沒有理由會如此湊巧,在關鍵時刻宛如電影女主角般飄飄然地現身。

  假如沒有可以預測未來的人。

  「你覺得我會做那種事嗎?」

  「不覺得。」

  「那就不是咯。」

  真姬小姐露出可恨的笑容。我暗思繼續逼問也無意義,是故也沒有向她道謝,沒有道謝的理由。

  「今后如何?這座島跟伊梨亞小姐。」

  「不知道。」真姬小姐的回答依舊簡短。

  我再度聳肩。

  「那麼,我跟玖渚今后如何,可以幫我占卜看看嗎?那晚戀愛占卜的下文,今后我們也一直是這樣嗎?」

  「我的占卜很貴唷。」

  「那就免了。」我雖然如此說,真姬小姐卻告訴我。「暫時都會是那種感覺喔。」

  請她告訴我,她就不肯說,這個人搞不好只不過是天性憋扭。

  「暫時嗎?」

  「對,暫時。」

  「大約多久?」

  「再兩年多。」

  我側頭。

  「兩年以后有什麼事嗎?或者是一切歸零呢?」

  「天知道。」真姬小姐略為譏諷地笑了。「我看不見兩年以后的未來。」

  前所未聞。

  我可能隱藏不住驚訝之情吧。

  「不過那是秘密喔。」真姬小姐繼續說:「所以你跟玖渚兩年以后會如何,我沒辦法知道。」

  「那是能力界限的意思嗎?」

  「那是我會死亡的意思。」真姬小姐爽快應道:「對我而言,時間是相對性的東西。對我而言,所有的時間都在那時結束。兩年以后的三月二十一日,下午三點二十三分,那就是我的死亡時刻與忌辰。」

  「…」我無話可說。

  「內髒碎裂,腦漿四散,對于過著邪魔歪道生活的我而言,是最適合的死法。」

  「不能避免嗎?」

  真姬小姐露出一抹淡笑,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那時來臨,記得幫我揪出殺死我的人啊,就像這次一樣。現在先拜托你咯。」

  「就算現在拜托,你終究看不見那時的事情吧?既然如此,我接受或拒絕都沒有意義。」

  「或許吧。」真姬小姐向我伸出右手。彷佛對她看不見未來感到自豪,真姬小姐挺起胸膛看著我。

  「來握個手吧?」

  「好啊,最后的最后的最后,假裝一下感情好也不賴。」

  我雖然那麼說,但終究沒有握住伸來的手。

  結果。。。。。

  那個人為何一直找我碴?結果我依然一頭霧水。那樣就好吧,或許那樣比較好吧…可是。。。。。。

  依然。。。。。

  殘留許多疑問哪。。。。。

  「打擾了。」船艙的門板打開,玲小姐走進室內。

  「知道了。」我回答。

  既然如此,差不多該叫玖渚起床了。看起來睡得正香,總覺得很抱歉,但也不能把她扔在這里。嗯…搞不好那樣也挺好玩的。

  「那個…這次真是非常感謝。」

  原以為玲小姐會立刻離開,但她又繼續說道:「特別是你。當然也很感謝玖渚小姐,你將那個情況…」

  「玩得很高興嗎?赤神伊梨亞小姐。」

  「嗯~~~」對于我的疑問,玲小姐神色自若地點點頭。

  「正如你所言,我玩得很高興。」

  然后…赤神伊梨亞小姐開心地笑了。

  扮演玲小姐時未曾出現過的笑容,那並不是演技,那是人類的微笑。

  「快到岸了,請准備吧。」

  「你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知道的?我跟玲相互掉包。」

  「就是剛才,只不過是靈光一閃。反正即使弄錯了,不過是稍微令你不快,也不會造成人權侵犯。」我對伊梨亞小姐如此說:「如果你剛才立刻出去,我可能也不會發現,至少也不會說出來。」

  「是嗎?」伊梨亞小姐佩服地點頭。「我總是輸在最后關頭呢…爺爺也經常這樣說。可是,靈光一閃也是有原因的嘛?請告訴我是什麼。」

  「問了又如何?」

  「當作令后的參考。」

  這個人還打算繼續扮下去嗎?

  「那當然咯,因為彌生小姐還沒發現嘛…姬菜小姐,唔…她就不知道了。」

  她咯咯地笑了。看著那種天真爛漫的態度,總覺得跟島上的伊梨亞小姐--班田玲小姐相比,真正的伊梨亞小姐缺少一種貴氣,或許假扮者比本人更像本人吧。不過,伊梨亞小姐看起來是個非常自由的人。

  「是啊…你很少說話吧,伊梨亞小姐?不論如何,那實在太不自然了。你或許覺得開口會露出破綻,但太沉默也是會出問題。你可能是打算像明子小姐那樣,利用沉默制造普遍性,藉由凸顯毫無存在感的那種存在感,來掩飾那些不同…」

  「不,她是天生如此。」伊梨亞小姐說:「那三胞胎之中唯獨明子,即使沒有眼鏡…我也可以區分。因為,她不說話嘛。」

  那似乎是天生的。

  不過呢,仔細一想,明子小姐的那種態度確實不像演技。

  「是嗎?那也無所謂…嗯,如果那個伊梨亞小姐是替身,能夠掉包的人就只有一個。因為彩小姐、光小姐和明子小姐是三胞胎。正因為是三胞胎,所以不能掉包,那是顯而易見的道理。」

  「正是那樣。」伊梨亞小姐微笑。

  那是對于對等者的笑臉。

  至少我是那麼認為。

  「而且…對了,其它就是氣氛吧。明子小姐不太工作,因為她是負責保護你的保镖。可是,我也很少看到玲小姐工作啊。一想筒中原因,自然是…」

  「我不是有幫你泡紅茶?」

  「很好喝。」我向她補道謝。「而且…是了,我第一次去伊梨亞小姐的房間時,你坐在沙發上,而伊梨亞小姐站著,當時就覺得正常情況應該相反才對吧。」

  「嘻嘻。」

  伊梨亞小姐似乎很高興。玲小姐應該也是盡可能地在模仿本尊的動作,但是該怎麼說才好,果然本尊還是比較像。

  「繼續說。」

  「嗯嗯,其它像是…對了…」

  仔細一想,彩小姐跟光小姐當然知道那個事實,話說回來,她們也相當會演戲。

  特別是光小姐,想不到竟然那般爽朗地、那般悲痛地不斷說謊。

  真可說是了不起的演員。

  「決定性的關鍵就是假伊梨亞小姐袒護你的時候。那天晚上伊梨亞小姐跟彌生小姐徹夜聊天,對了,可能是玲小姐在問彌生小姐料理的事情吧。因為她是女僕,對料理有興趣也不奇怪。」

  「正是如此。彌生小姐認定那個才是我,因此都不太搭理我,真是失算。」伊梨亞小姐耍起小性兒說:「而且,你看…玲那樣真的是演我嗎?我才不會在你面前換衣服,而且我的個性也沒有那麼差。」

  似乎不太差。

  唔…總覺得她好象在說謊。。。。。

  「話說回來,你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麼?」

  「秘密唷。」

  「秘密嗎?」

  「少女的夜晚是秘密。」伊梨亞小姐饒富深意地說。

  再問下去有不好的預感,就讓它放水流吧。再出現麻煩事就糟了,對嘛,我又不喜歡興風作浪。

  「總而言之,沒有袒護光小姐,甚至將她視為犯人,但是卻為玲小姐圓謊,制造不在場證明,是為什麼?因為玲小姐比光小姐跟自己更親?或許是那樣,但我對那個答案並不滿意。住在那麼離群索居的小島,我想應該不會分什麼遠近親疏,我不覺得人類是那麼冷淡的生物。」

  「是啊。」伊梨亞小姐說:「對我而言,她們都像是家人。即使是我被逐出家門,仍然對我不離不棄的重要家人。」

  逐出家門。

  被逐出家門的理由…

  「…但伊梨亞小姐袒護玲小姐,沒有袒護光小姐,是為什麼?因為對伊梨亞小姐而言,玲小姐是高于自己的存在,是盡忠的對象…」我啪一聲擊掌。「嗯…應該就是那種感覺。」

  「了不起,簡直讓我想要擁抱你。」

  「我無所謂。」

  「下次吧。」

  伊梨亞小姐天真地笑了。

  「我也有一個問題。為什麼要跟玲小姐掉包,假扮女僕呢?是因為赤神家的孫女即使被逐出家門,還是不能無警戒地在來訪者前露面嗎?」

  邀請來的天才們之中,仍舊可能混有可疑人物。即使已經事前調查,依然可能有漏網之魚。事實上,也發生了本次的事件。

  所以才准備了替身--影武者嗎?

  是那麼一回事嗎?

  「不是。」但伊梨亞小姐氣質高尚地搖頭否認。

  「我想看看誰會先發現,小小的惡作劇,根本沒有理由。」

  惡作劇。

  令人無力的答案,可是應該不是謊言吧。然后,那些被稱為天才的人們迄今未曾有人發現她的惡作劇。

  好幾年之間。

  誰也未曾察覺。

  天才也不過爾爾嘛。

  伊梨亞小姐可能如此認為。

  然后今后也將繼續如此認為吧。

  「可是,你發現了。」

  「如果你最后沒有做多余的事,我可能也不會發現。就算發現了,應該也不會揭穿。如果你沒有跟我們同船,乖乖待在宅第就好了。」

  「可是呀,現在弄成這樣,人家也得去跟哀川大師道歉…大師好象現在就要來了。我送走你們之后,就要直接去接大師…大師應該會生氣吧…生氣的話很恐怖呢。但大師總是在生氣…而且…是啊,也很想這樣跟你聊聊。因為不管怎麼說,你都讓我感到很開心。」

  「榮幸之至。」

  「喂。」伊梨亞小姐甜甜地笑了。「要不要現在回宅第去?跟玖渚小姐、真姬小姐、彌生小姐,還有你。倘若是你們,一定可以成為很棒的家人。你好象很中意彩和光,我也可以讓你對她們為所欲為唷。」

  「那不是對家人說的台詞吧。」

  「是啊,可是我是認真的呢。我總是、總是很認真。如何,這個提案?」

  伊梨亞小姐天真地輕吐香舌。

  我除了傻眼還是傻眼。該說是奔放?還是爛漫?無邪?這果然。。。。。。

  「我討厭殺人者。」

  「嘻嘻嘻。」伊梨亞小姐笑了。

  我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無論有什麼理由?」

  「無論有什麼理由。」

  「是嗎?」伊梨亞小姐說:「雖然不知道你從光和明子那里聽到什麼…你呀,該不會以為她們只會說實話吧?那三胞胎基本上就是大騙子喔。我跟玲掉包的事沒告訴你就是最佳證據吧?」

  「是嗎…」

  「我不報警的理由很單純…因為那樣就不好玩了,權力那種東西很無趣。」

  如此說完,伊梨亞小姐卷起左手袖子。肌若凝脂,毫無傷痕。「那麼,告辭了。」

  伊梨亞小姐笑容滿臉地說,接著步出船艙。

  「喂喂喂…」

  哎呀呀。。。。。

  沒想到竟會是這般結果。

  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謊言。。。。。

  誰是真實?誰是謊言。。。。。。

  在這個暧昧不清的世界,盡管不以為自己可以通暢所有事物,不以為眾人皆是正直,不以為凡事都是簡單明暸。

  但總覺的。。。。

  真的。

  「晬…真滑稽啊…」

  「快到了喔。」正想叫醒玖渚,「唔喵~~」看到玖渚像小貓般幸褔呻吟的睡姿,頓時失去那股沖動。到岸后再叫也不遲吧,夢境當然是愈長愈好。

  話雖如此。

  家人嗎。。。。。。

  「拒絕那種提案還真可惜…」

  我自言自語,當然不可能有人響應。況且不論如何,那個問題的答案都很明確。

  對我而言,可以稱為家人的存在只有一個。

  我一如平日地低語:「真是戲言啊。」
作者: wint    時間: 2009-1-15 06:57 PM

最終章  All Red Marchen

         

  (紅色童話,雙關語:All Red在日語指純粹,Marchen在德語指童話,亦指副標題:純屬童話)

  人物:人類最強的承包人哀川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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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離開鴉濡羽島約莫一個星期。

  我終于開始去大學上課,但因為剛開始就慢了一大步,是故完全無法融入其中,失去了上課的心情,我于是結束那天上午的課程,獨自漫步在西大路通。

  換言之,就是所謂的主動休息,講得更白一點,就是逃課。

  「我究竟是回日本干什麼…」

  自言自語比較接近真實心境,但其實也沒有什麼意義。

  因為不論是在ER3、京都,或者鴉濡羽島,我本身終究都沒有任何改變。

  就如同相隔五年,玖渚也沒有什麼變化。

  「這也是戲言嗎…」

  再一陣低語,我開始前進。暗忖干脆就直接折回位于中立賣的公寓看書,一路往南方走去,路上想到今天是玖渚固定閱讀的雜志出刊日,便決定順道繞去書店幫她買。

  「玖渚友嗎…」

  玖渚在那之后一直關在家里。她正忙著修理被赤音小姐破壞的計算機和工作站,以及其它東西。

  她決心這次要做個鋼鐵規格的超級堅固機器,但就常識來看,應該是不可能的吧。

  不過當事人既然有此決心,那是她的自由,我也不便多說。

  順道一提,玖渚利用網絡調查園山赤音小姐和逆木深夜先生的近況,可能是藉用昔日伙伴小豹等人的力量吧。

  赤音小姐辭去ER3七愚人一職,目前過著半隱居的生活,但仍以學者身分馳名各界,深夜先生也陪伴在旁。既然沒有報警,那應該算妥當的結果吧。

  走進書店,用圖書券買了該買的雜志,站著看一會兒書,離開。

  就在此時,書店對面停了一輛極度豪華、非常高級的敝蓬車。

  即使這里不是京都街道也非常突兀,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應該說是古怪?或者像是賣藝的?總之就是那樣一輛車子。

  就是在雜志上經常看到的高級車,記得叫做蟒蛇、響尾蛇還是青蛇之類的名字吧。

  只能確定不是青蛇,總之就是那種蛇類的名字。

  可是,那種車子在日本道路上奔馳也太誇張,不,更重要的是,究竟什麼人類會開這種誇張的機器?

  橫眼一看,有人從駕駛座下來,那個女性穿著一身不輸機器的誇張服飾。

  即便不喜歡也很引人側目的酒紅色西裝里,可以瞧見胸襟大開的白色敞領襯衫,外面則披著一件風衣。

  及肩長發應該是抹了什麼高級發霜,看來異常閃亮。

  完全遮住眼睛的大紅太陽眼鏡。

  令人聯想到模特兒的均衡比例,身材高挑。

  那絕對是代表美人的外貌,不過是令人難以親近的美人。彷佛有許多特殊習慣,應該不是人見人愛的類型吧。

  就像是反治療系、非溫柔系那一型。

  「嘿…」

  我不禁吐露出感歎之聲。原來如此,帥氣的車子果還是要帥氣的人來開嗎?

  胡思亂想地看著那個人時,她竟一步一步朝我的方向走來。猜想她可能是要去書店,便讓開路給她,但我想錯了。

  她在我正前方停步,然后透過太陽眼鏡凝視我。

  震懾在那種壓倒性的暴力氣氛,我全身僵硬,宛若被蛇盯住的青蛙。

  所以…所以,我也無法避開。

  她在全無預警之下垂直舉起修長美腿,高跟鞋尖端直接命中我的內髒。

  我難忍巨痛,向前撲倒。

  「惡…」

  就像意欲將胃里所有東西嘔出的感覺。

  可是,我沒有時間發出慘叫。

  對于頹倒的我,她更加無情、毫不客氣地朝背心踏去。因為是鞋跟部分,所以相當疼痛。

  這種時候運氣就特別背,附近不見半個人影。雖然不遠處有公車站牌,但公車好象剛駛離不久,沒有一個人。

  媽的!真是有夠背。

  話雖如此,我也不想做出哀號求救那種丟臉行徑。不斷翻滾身體想要躲開,最后被對方揪住胸口而宣告失敗。

  她接著一把將我拉起。

  「唔…真的沒有閉眼睛啊。」她略為佩服似的說:「啊呀!厲害、厲害…哈哈…哈,好帥哪。唔,嗯,到此結束。嗨!你好。」

  「你好。」

  「別跟我沒大沒小地打招呼!」

  我暗忖自己是說了什麼不禮貌的話,但她更使勁地揪住我。然后將我一路拖到敞蓬車,猶如行李般地扔進副駕駛座,她自己則坐進駕駛座。她取下太陽眼鏡,猛然一踏油門。似乎未熄引擎,真是環境的惡敵。

  「…」

  我一邊揉著肚子和背部一邊尋思。

  呃…什麼東西?

  怎麼一回事,這個?

  這是誘拐?為什麼是我?

  事情進展太快,腦子跟不上。

  縱使我是很容易隨波逐流的十九歲,但也甚少遭遇這種急流。

  究竟想要干什麼,這個女的?

  「你是誰?」

  「咦?名字嗎?小哥,你是在問我的名字嗎?」

  她轉向我。取下太陽眼鏡以后,眼神非常凶惡的那種類型,可以用「萬箭穿心」來比喻,非常可怕的視線。究竟是過著什麼樣的人生,人類才能夠擁有如此可怕的目光?

  「…我的名字是哀川潤。」

  「…」

  哀川?

  哀川、哀川。。

  好象在哪聽過那個名字。

  「哀川小姐嗎?」

  「叫我潤!」(注:哀川的姓氏來自她的三個父親之一…)

  口氣非常粗魯、無禮的人。

  虧她生得那麼標致,真是可惜,但又不禁覺得那樣比較適合她。

  「呃,潤小姐。那個,我跟潤小姐是在哪見過嗎?那個,我對人物的記憶力很弱…可是,好象沒有見過你。」

  「第一次見面。」

  「我想也是。」

  再怎麼說,如此個性十足的人,見過一次就不太可能忘記。

  「怎麼了?咦?伊梨亞沒告訴你嗎?」

  「伊梨亞小姐…」那個名字好象也在哪聽過。「呃,伊梨亞小姐、伊梨亞小姐…」

  啊!

  我的大腦電路終于接通了。

  對了…想起來了。

  「那麼,你就是那個『名偵探』『哀川大師』嗎?」

  「正確來說應該是承包人。」哀川小姐嘲諷地說:「你終于想起來啦?」

  「因為沒想到會是女性。」

  「謝了,那是最高的贊美。」哀川小姐砰一聲拍了我的肩膀一起。

  一直以為是男性的「哀川大師」竟然是女性,而且還是個美女,我對這個事實大吃一驚。

  可是仔細一想,伊梨亞小姐邀請的客人,除了深夜先生跟我這種跟班外,清一色都是年輕女性。如此想來,或許我早該發覺哀川大師是女性。

  看來是被伊梨亞小姐那些「英雄」言論誤導了。。。。(注:伊梨亞是同人女…)

  「原想直接去大學…」哀川小姐輕笑道:「猛一看,你這小子不正在書店里看書嗎?這真是了不起的偶然,所以就出聲叫你了。」

  「…換言之,是在找我嗎?」

  「啊…想親眼確認確認,是哪個家伙搶走了本小姐的工作。多虧你這小子,本小姐失去了出場的機會,你要怎麼賠給我?」

  哀川小姐惡狠狠地瞪我,感覺就像直接被人揪住心髒。

  對我而言,那座島上的事件已經結束,因此這種發展完全是出乎意料。

  「你害我的工作報銷了哪!那種沒有性命之虞,稍微用用腦筋便能解決的輕松工作。」

  「啊啊,那個…」雖然莫名其妙,但我決定先道歉再說:「那真是對不起,不好意思。」

  「哈哈!」結果哀川小姐笑了。

  「沒什麼好道歉的,反而要感謝你讓我輕松了。」

  到底是怎麼啦?我逐漸冷靜下來,不安感也開始升起。

  究竟現在是什麼狀況?完全無法理解。這個叫做哀川潤的承包人究竟想做什麼?究竟有什麼目的?我全無一絲頭緒。

  「那個車子是要開去哪里?」

  「天堂。不,是地獄吧。忘記了。」

  「那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吧…」

  「啊啊,完全不同啊,真的是完全不同,所以只會抵達其中一個吧。」

  真是隨性。

  然后哀川小姐繼續輕快地駕駛車子。

  究竟是要開到哪里…真的是地獄?看起來也不像不可能。

  搞不好我的人生就要在此落幕。話說回來,結束總是突如其來。

  「那麼,看過你的臉,也算是了卻一樁事,如今就剩另一件了。」

  哀川小姐毫無防備地將那張魅惑俏臉貼近我。

  由于那種無意的舉動,我的身體瞬間僵硬。

  除了玖渚之外,我對他人的接觸並沒有那麼習價。

  「那個另一件究竟是什麼?」

  「哎呀,就想說幫你解決一件煩惱。」哀川小姐說:「我是承包人,工作就是代人解決他們的麻煩。對你這種無可救藥的煩惱小哥伸出援手,就是我的工作。」

  「那個就是承包人…嗎?」

  名偵探這種「工作」也是承包項目之一,就是那麼一回事吧。

  「可是,我的煩惱…是什麼?」

  「偶~~爾也會做一點義工,我到底是個隨性的人嘛,算是對你幫我漂亮解決事件的獎賞。」

  「獎賞…」

  「都叫你別那麼緊繃了!別看我這樣,也是好人屬性的喔。」

  好人不會用高跟鞋踹初次見面的人。

  「那麼,煩惱小哥,要抓住我的手嗎?」哀川小姐說完,向我伸出手心。

  「如何?決定權在你喔。」

  「…」

  怪人一個,非常怪異的人,高人一等的怪人。

  倘若以島上的天才集團為平均值,她仍舊是高人一等的怪人。

  可是我一反常態,毫不遲疑地握住哀川小姐的手。

  這麼奇異的人。

  放過實在太可惜了。

  「好啦,小哥。」

  哀川小姐邪惡地笑了。

  或許是判斷錯誤,我心想。

  「那個…在那之前,首先,我的煩惱是什麼?」

  「那點小事你自己應該非~~常了解才對啊?非~~常哪。應該想得到吧?我可是親自來見你喔?這~~麼偉大的我。所以,當然就是鴉濡羽島的事啊?」

  「事件嗎?」我說。

  「啊啊。」哀川小姐螓首微點。「我結果還是去了那座島。原本就打算休個假,所以你解決事件算是幫了我一個忙,這是真心話…

  總之啊,伊梨亞、光、彩和玲她們跟我說了。對了,明子照樣是不發一語,真是沉默的人哪。

  那丫頭的聲音我也只聽過一次。。這麼說來,還有一個『廚藝馬馬虎虎的廚師』跟一個『陰陽怪氣的占卜師』…啊啊,真不想回想起來,那女的真是莫名其妙!」

  哀川小姐突然激動起來,彷佛要將方向盤整個折斷,看來在島上跟真姬小姐發生了許多事…那個人究竟干了什麼好事…光從外表來看,哀川小姐跟真姬小姐實確不太合…

  哀川小姐晬了一聲,又繼續說道:「總之,從她們那里聽說事件的經過,從頭到尾哪。」

  「有什麼不滿嗎?」我說:「以哀川小姐來看。」

  「潤!」哀川小姐突然用極為駭人的低沉話聲說:「不許用姓氏叫我!用姓氏叫我的只有敵人。」

  「以潤小姐來看,有什麼不滿嗎?」我重新訂正提問。

  「那樣很好。」哀川小姐笑了。喜怒無常的人,或許該用陰晴不定來比喻,但即便是山里的天氣,也不會如此善變。

  「哎呀呀…小哥,我才沒有什麼不滿,我是說我哪。

  小哥,有不滿的不是我,而是你吧?你解決了事件,漂亮地解決了,誰都無法反駁地漂亮解決了。可是你自己還有些事情無法苟同吧?不是對自己的推理有所不滿嗎?」

  我啞口無言。

  哀川小姐繼續說:「沒錯吧?兩三下就解決那個事件,擁有如此腦髓的你,不該有那種不滿的感覺吧,不是嗎?」

  對于哀川小姐的言論,我未置一詞。當然並不是因為哀川小姐說得不對,正因為她說得完全正確,所以我無法辯駁。

  正如她所言。

  我…我跟玖渚以迅速解決事件為前提,將自己的疑慮擱置角落,直接提出內心無法苟同的推理。

  哀川小姐咧嘴一笑。

  「那個不滿的真相,不能苟同的真相,你無法接受的真相。這樣懂了嗎?」

  「那是~~~那個。」

  「深夜為什麼要殺伊吹?深夜和園山為什麼要組成共犯關系?」哀川小姐伸出鮮紅色的小舌,向我做出挑釁的表情。「沒錯吧?」

  「沒錯。」我勉為其難地點頭。「可是,那是他們兩個人的問題,終究也只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吧?因為是有關動機的問題…那種事也非我…」

  「很像。」哀川小姐說:「你是那麼想的吧?深夜本人也是那麼說吧?你跟逆木深夜『很像』。然而,那個同類為何要殺死無可取代的伊吹佳奈美,對你而言就等于是『藍發女生』的伊吹佳奈美?」

  「可能只是我們誤會了吧。如果不是那樣…是了,對于深夜先生而言,『無可取代』的是赤音小姐,應該是那樣吧?」

  「你可以接受嗎?」哀川小姐語帶嘲諷。「不能吧?你完全無法苟同吧?我可是完全明白喔,深深了解你的心情。」

  「真是拐彎抹角哪…對!我對此確實很不能苟同,可是啊,哀川小姐。」

  「潤!叫你不許用姓氏叫我。」

  又被瞪了,非常可怕。

  「潤小姐,我對此確實很不能接受,但既然沒有其它可能性,不是無可奈何?將絕對不可能的可能性全數消除,剩下的可能性不論看來再如何不可能,那都是真實。」

  「那是迷信…那你說,犯案動機是為了吃腦漿的那個宣言也是實話嗎?」

  「呃?」我無話可說。

  哀川小姐笑咪咪地欣賞我的反應。

  「喂喂喂喂,振作點啊,振作點嘛,小哥。

  吃天才的腦子就會變成天才,做那種事情就會變得更聰明,盲信那種白癡點子的白癡,你覺得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嗎?

  雖然存在也無所謂,要怎麼想都是個人自由,任何人都有低能的權利,一點也無所謂。思想是自由的,低能也是自由的。

  可是啊,會想到用屍體當踏腳台,那種對人類毫無敬意的人,真的會那麼想嗎?喂,小哥?」

  那是。

  那的確是,誠如她所言。

  「縱使如此…縱使如此,那又如何?我對自己的拐彎抹角有相當自信,但看來還是輸你一成。」

  「那是因為你本來就比不過我。對!你不知道的事情本小姐知道。唔?那並不代表你是無能的喔。」

  「那代表你是有能的嗎?」

  「我是全能的。」哀川小姐吼道。「若非如此,焉能當承包人!」

  駭人聽聞的自我陶醉者。

  「那麼,潤小姐對此有何看法?潤小姐應該已經全都想通了吧?既然如此,請教教我吧。」

  「一開始老老實實地問,我也不用這許多廢話。」哀川小姐笑了。

  「唷,小哥,腦筋如你,應該也感到不自然吧?光跟我說過,你也發現了吧?你那幅肖像畫。為什麼有畫手表?就是那檔事。」

  我愣住了。

  手表?

  那種事情早就,呃…忘記了。

  「不可能忘記吧?」哀川小姐恐嚇道:「忘記那麼重要的事情,你該不會說那種話吧,小哥?」

  「沒那回事,怎麼可能忘記?可是,那是。。以為她畫錯了。佳奈美小姐是靠記憶畫畫的人,因此以為是單純記錯,那個…」

  「不可能!那麼肯定表示記憶跟認識是一樣的人,技術上不可能出現那種錯誤。即使真有可能,但是小哥,你不覺得是有其它理由嗎?」

  「那麼,哀川潤小姐的想法是?」

  「別人怎麼判斷我不知道,不過本小姐、人類最強的承包人、本小姐哀川潤的判斷是~~~那幅畫不是伊吹佳奈美畫的。」

  「…」

  「對吧?只能那麼想了。用反推法來想想看嘛。

  假設那幅畫是伊吹畫的,那麼畫里有手表就很奇怪,對吧?你坐在伊吹面前時沒有戴手表,那麼,畫那幅畫的人就不是伊吹吧。」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你也沒有親眼看著伊吹畫吧?不能在他人面前畫畫的畫家。雖然的確有那種人,但我不覺得伊吹是那樣。我的結論是…伊吹佳奈美不會畫畫。」

  「不會畫畫…佳奈美小姐會畫畫啊,很有名的,怎麼可能不會畫呢?」

  「你說啥?請人代畫的假畫家到處都是。」哀川小姐理所當然地說:「至少有五萬人,五萬喔?就算伊吹是其中之一,也沒什麼好奇怪,一點也不奇怪。」

  「那麼那麼,你是說佳奈美小姐是假畫家?」

  「你想想看嘛。」哀川小姐說。

  「你不畫畫嗎?」

  「藝術方面不是…不是很擅長。」

  「嗯…我看你呀,鐵定是一看到伊吹佳奈美,就自以為是地認為『這個人打從骨子里是藝術家』吧?」

  「…」

  為何得以那般正確地、那般正確地猜中別人的內心想法?

  那簡直就像真姬小姐,但那樣說的話,哀川小姐可能會發火,因此我沉默不語。

  「別把我跟那種怪異輕浮女相提並論!」

  「…」

  喂喂喂!

  哀川小姐露出一抹虛無的微笑,看著我說:「別不說話啊。」

  「這不過是初級的讀心術嘛,不過是一點小技巧。只要稍經訓練,誰都可以做到。那不是重點…總之,你為什麼認為伊吹是藝術家?」

  「為什麼…那是因為,嗯…」

  我不禁為之語塞。

  「你事實上也沒有看過她畫畫吧?我說你啊,小哥,就只有聽伊吹用嘴巴說而已。聽那丫頭的話…然后,只憑如此就判斷她是藝術家。」

  「畫也有看過,櫻花之類的。」

  「沒有親眼看她畫吧?小哥,你根本不信任人類,但卻是個老實頭哪。不相信所以也不懷疑嗎?或者是不想下結論所以就信了伊吹的虛張聲勢嗎?」

  虛張聲勢。。。。。

  那是虛張聲勢?佳奈美小姐的那些話全部都是虛張聲勢,是那個意思嗎?

  那種事。那種事怎麼可能…

  「那種事怎麼可能知道?」哀川小姐搶走我的台詞。「真的嗎?真的是那樣嗎,小哥?」

  「如果有什麼話想說,請便。」

  「那是拜托人的方式嗎?」

  「請教教我。」

  「好。」哀川小姐微笑點頭。

  這個人搞不好比想象中更像小孩。

  「例如小禮服的事。對,你啊…當模特兒的時候,看到穿著小禮服的伊吹小姐,說了什麼?記得是『那個樣子沒關系嗎』之類的吧?」

  不知她是聽誰說的(話雖如此,知道那種事的大概也只有真姬小姐),的確如此。

  「好畫家不會被畫具弄髒衣服…」

  哀川小姐鎮靜地低語。然后驟然口氣一變,怒叱道:「怎麼可能有那種家伙!」

  「那種事怎麼辦得到?即使衣服沒有弄髒,也會沾到味道嘛!不是辦得到辦不到的問題,基本上就沒有人會做那種事!連那都沒發現,白癡!」

  不是在演戲,哀川小姐真的生氣了,我也真的萎縮了。彷佛立刻就要一拳揮來的氣勢,原來如此…光小姐的意思,我終于懂了。

  「激烈的人」嗎。。。

  「總之,既然使用畫具在畫布上畫圖,穿個圍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就算不擅長美術,那點小事也要用常識判斷!」

  那麼一來,事情又是如何?佳奈美小姐對我說謊嗎?

  不,那與其說是謊言…應該只是對于繪畫的…無知?

  繪畫天才伊吹佳奈美…不可能連那種程度的小事都不知道。因為只要稍有經驗,那是任何人皆能察覺的事實。。。。

  那麼一來。。。。

  「對,無知!」哀川小姐譏諷地說:「不會畫畫的繪畫天才,伊吹佳奈美…換成了你,究竟該如何解決這種矛盾?」

  「那麼,呃…佳奈美小姐,呃,是假畫家,潤小姐的意思是那樣嗎?」

  「不是那樣。你也思考一下嘛,然后發現一下啊,小哥。

  所以那幅畫不是伊吹畫的,可是伊吹是畫家,既然如此,單純的三段論…那個伊吹是假的嘛!所~~以~~當然不會畫畫。」

  「假的?可是,就算說是假的…為什麼?呃…對不起,有點混亂。」我搔頭思索。「那麼換言之…假的佳奈美小姐被殺了,真的佳奈美小姐沒有被殺嗎?」

  「對!然后真的園山赤音被殺了。」哀川小姐砰一聲拍了我的肩膀。

  思考瞬間停止。

  然而,驚訝立即襲向頭部。

  「你說什麼?赤音小姐?」

  「對!園山赤音。

  那樣想的話,一開始的疑問也可以解決了吧?

  為什麼深夜要殺伊吹?很簡單,沒有殺死啦!

  為什麼深夜要跟園山組成共犯關系。很簡單,沒有組成啦!

  他的共犯是伊吹佳奈美,那個無可取代的存在。」

  「佳奈美小姐跟赤音小姐掉包了?究竟是什麼時候?

  請等一下。我這三天都跟佳奈美小姐和赤音小姐待在島上。就算記憶力再差,假使兩個人掉包,我一定會發現。」

  「所以在那之前,兩個人就已經掉包了,在抵達小島以前。

  伊吹佳奈美和園山赤音,盡管不知道她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那座島上,不過是在那以前。」

  「一個是金發碧眼,另一個是黑發知識型。那種差異要如何…」

  「頭發可以染色,眼睛可以戴隱形眼鏡,有心去做的話,模仿別人是很簡單的事。

  倘若是那麼明顯的特征,更是如此。是吧?」

  「可是,那麼,那幅畫…」

  「所以,那應該是園山畫的吧?那一天,你在園山小姐面前總是戴著手表吧?所以,畫畫的就是園山啊?園山。。。也就是伊吹佳奈美。」

  園山赤音就是伊吹佳奈美。

  那麼說來,赤音小姐那天早上在哪?

  在畫室里畫櫻花,是那個意思嗎?

  那天晚上,赤音小姐在畫我的肖像,是那個意思嗎?

  「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為了讓你們相信扮演伊吹的園山是『真的伊吹』吧。那麼會畫畫的丫頭不是伊吹佳奈美,你不可能會那樣想吧?」

  哀川小姐繼續說:「手表那件事根本不像那丫頭的錯誤。」

  「可是可是,伊梨亞小姐…邀請她的伊梨亞小姐,應該一看就能察覺那是掉包的吧?」

  「為什麼?」

  「因為至少事前也看過照片吧…」

  「照片?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別笑死人了,小哥。你是想讓我笑死嗎?饒了我吧。你啊,照片里的人臉跟實際上的人臉會一樣嗎?

  照片給人的印象跟實際見面的印象根本不同,所以通緝犯才抓不到嘛。

  照片是靜止畫,現實是會動的,而人類的眼睛是很隨便的,就是那麼一回事。假如將兩個一對照,肯定是以現實為優先吧?」

  正如她所言。佳奈美小姐自己也說過類似的事。

  彷佛我才是事件的犯人,有一種被名偵探哀川大師逼到窮途末路的。。微妙、非常微妙的心情。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惡作劇!惡作劇掉包的。伊梨亞跟玲掉包了吧?如果你問她為什麼要那樣,那丫頭一定會回答惡作劇,一樣的道理。誰會發現呢?

  被稱為天才的大家誰會發現呢?沙龍家家酒的千金小姐,會發現我們的不同嗎?」

  「…」

  「…至少園山是如此相信。是啊,那是指真的園山。

  深夜和伊吹跟園山接觸,然后提出那個計劃。園山也接受了,可能是覺得好玩吧。

  學者這種人反而會有那種快樂主義,特別是ER3系統的家伙哪。你也知道那件事吧?所以才會懷疑她。」

  「小豹」調查的情報。

  伊吹佳奈美和園山赤音在芝加哥見面…兩個人認識…計劃那種事一點也不奇怪。

  爭吵不斷的佳奈美小姐和赤音小姐。那場爭吵,換句話,是為了不讓掉包之事被發現的預定行動?

  「所以意思是?」

  「事情就是這樣,伊吹和園山掉包,伊吹是園山,園山是伊吹。接著其中一個人被殺了。剩下來的是園山,掉包后的園山。」

  「…」

  「唷,原本以為已經死的人,甚至被檢舉是殺人犯的人,結果竟然是另一個人,誰想得到啊?」

  「…意思就是佳奈美小姐變成了赤音小姐嗎?」

  赤音小姐辭去ER3七愚人一職,目前過著半隱居的生活,但仍以學者身分馳名各界,深夜先生也陪伴在旁。

  「既然沒有報警,那應該算妥當的結果吧。」

  哀川小姐諷刺地說。

  「動機就是為了那個嗎?可是,究竟是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哈!」哀川小姐嘲笑地眯起眼睛,搖擺身體。「那還真是難以用筆墨形容的無聊問題哪,小哥。」

  「喂!小哥,假如有人問你為何而活,你怎麼回答?」

  「…」

  「小哥,你這種類型的人可能沒想過吧,你應該沒想過想成為什麼吧?沒想過想成為什麼人吧?

  既然如此,再怎麼說明,你都無法了解伊吹佳奈美的心情。對于你這種局限于自我風格的人類,就算走遍全世界也無法理解伊吹佳奈美的心情。」

  虛擬機器!我靈光一閃。

  模仿。。。。。

  欺騙軟件,為了運轉。

  「潤小姐的說法,好象你很懂的樣子。」

  「不懂啦。誰能夠明白別人的心情?可是有腦袋思考,多少可以想象。對,密室不過是小孩子的玩具,對她們而言不過是一場游戲,為了隱藏真正目的的障眼法。你們啊,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密室啦!無頭屍啦!根本沒想到打從一開始人就掉包了吧?」

  正如哀川小姐所言。

  可是,可是那實在是太…

  「等等…那個,一時之間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對,的確是。拐彎抹角到令人難以置信,簡直就像是我的言論變成毫無章法、你的性格變得毫無問題般的拐彎抹角。

  可是那還是有意義的,那丫頭將自己的舊殼『伊吹』抹殺,然后成功新生成為『園山』,直接承繼園山赤音的經歷。」

  「可是不會被人發現嗎?」

  「不會,應該很早以前就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也許是原本五官就有些相似,才會萌生取而代之的奇異想法吧?」

  「取而代之…換句話說,就是為此殺人?倘若要完全取代,確實必須請本尊消失。。」

  倘若要請本尊消失,殺人確實是最快的方法。警察權力無法觸及的滄海孤島,確實是最佳的殺人地點。

  「那樣的話,一旦殺死伊吹小姐,不就應該結束了?根本沒有必要假扮被害者啊。」

  「振作點啊,小哥,真是不可靠哪。

  那樣的話,大家不就會問為什麼只有伊吹被殺?

  所以必須假裝成連續殺人事件,利用殺人來隱藏真正目的,必須假裝成以所有人為目標的快樂殺人者,吃腦漿云云應該是偷聽你們的對話才加上去的吧。

  是啊,就算說要殺人,也不忍心殺死毫無關聯的人吧?所以自己假扮被害者。很簡單吧?令人傻眼的單純算計吧?」

  「殺人犯真的會替別人著想嗎?」

  「又不是所有殺人犯都是快樂殺人者,就像狼也並非都是獨行俠。為了達成目的,當然要盡量避免涉險。多發生一起事件,只會增加給對方的材料,不是嗎?」

  深夜先生說,原本想要殺死所有人,而我采信他的說法。殺死兩個人,原本也企圖殺死彌生小姐,甚至連我也差點遇害,因此根本沒想到他們會有饒恕之念。

  可是。。。。。。

  「可是,她想要殺彌生。」

  「沒有殺死。」哀川小姐一刀砍斷我的垂死掙扎。

  「那是你自以為是的想法。利用屍體來隱藏自己的『園山赤音』接下來也企圖殺死某人,那是你自以為是的想法吧?

  所以利用佐代野設下陷阱。倘若你認為事情已經終結,那種陷阱就不會成立。可是,你錯了,那只不過是偏見。」

  「你也思考一下嘛,然后發現一下啊,小哥。

  你不吝在伊吹和深夜的掌心愉快地跳舞啊。

  為什麼深夜要讓你看見睡袋?為什麼伊吹在人人都有不在場證明的時間破壞電腦?」

  「…連那些都是…」

  連那些都是精心計算下的行動嗎?

  不是偶然,而是完全洞悉我們的行動,不,應該是說在操弄我們嗎?

  彌生小姐房里的攻防戰、玖渚友的痛苦,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如來佛的手掌心嗎?

  在令人無從預測的計謀下,我們所有人都成為西洋棋的棋子嗎?

  以為是自己將對方逼到絕境,結果卻是被對方控制而已。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那樣…沒有證據可以如是想。

  然而,那豈不是太離奇了?

  然而。原本那種隱隱約約的不穩定感,此刻已然煙消云散。

  哀川小姐將右手伸到我眼前,又白又長又細的食指,用那個指尖輕撫我的唇。

  盡管沒有那種經驗,但總覺得好象被人侵犯。

  「所以那幅畫才會完全吻合,不論是手表或者其它東西,沒有一絲錯誤,完全跟伊吹佳奈美畫的那幅畫吻合,真不愧是畫家隨便說說的啦,哈哈哈,那兩個人說不定打從一開始也將本小姐『一個星期后會來』這件事算計進去了。

  反正誰都無所謂,只要可以解決密室之謎就好,只要推理出『園山赤音』沒有死的真相,利用指認犯人讓「自己」復活,那樣就好了。」

  然后她成功地變成別人。

  以大統合全一學者的身分馳名各界…

  「…對了,即使取代他人經歷,成功變成別人,能力仍然是一個問題。赤音小姐現在雖然辭去七愚人,可是依舊是學者,是偉大的大統合全一學者。假如兩個人掉包的話…」

  「假如啊。」哀川小姐詭異地笑了。「你又再說那種事了,小哥,果真是死纏爛打不屈服。」

  「…根據潤小姐的推理,現在的赤音小姐其實是佳奈美小姐。可是根據玖渚的調查,那個人確實還在當『學者』。」

  「那有什麼問題?

  有能力畫畫,有能力做學間,當然也有能力殺人,有能力取代別人。

  那種人…不正是所謂的天才嗎?」

  「天才。」

  伊吹小姐被邀請到島上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不就是因為她有特殊才能?異端中的異端,終極中的終極,超越領域的彼端。

  是了!是了!正是因為如此…

  「小哥對天才定義是什麼?記得是『遙遠的人』吧,伊梨亞說的。

  可是你錯了,應該是『向量』啊,終歸一句話。。。可以將人生所有時間朝單一方向全部發揮的人。

  人類可以做許多事,可是當人類不做許多事,而只集中于一件事的時候,就可以發揮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甚至讓人感覺像是遙遠的人。」

  突出的機能。

  向量的方向。

  受限的偏倚。

  不是朝各種方向分散,倘使那個箭頭指向單一方向…

  集中力。

  學者症候群。

  永無止境的欲望。

  「¨¨」

  哀川小姐又碰碰地拍了我的肩膀兩下。

  「干得好啊,小哥,可是你只能算是業余,棒球的話就是少棒吧,四棒投手少年。

  以為對方也是少棒,孰料對方竟然是童夢啊,比喻的話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你知道嗎?童夢…可能年代不同吧…」

  (注:童夢是某漫畫作品中會用魔投的投手…)

  哀川小姐親昵地用手環著我的肩說:「不等名偵探出場就擅自結束故事,小哥,你不是稱職的演員,修行還不夠喔。」

  「可是…請等一下,佳奈美小姐不是坐輪椅嗎?」

  「腳沒事的人也可以坐輪椅吧?」哀川小姐嘲弄地說:「不過如此而已。伊吹佳奈美也說過了吧?腳只是裝飾品。騙你的時候是派上用場,但也不過兩次吧。」

  「赤音小姐就罷了,只要坐輪椅就好,可是佳奈美小姐是天生不良于行喔?怎麼可能那樣到處亂跑…」

  「取代園山赤音的伊吹佳奈美,希望成為別人的伊吹佳奈美,那個伊吹佳奈美就算以前是誰變成的,我也不會特別訝異。」

  (注:在戲言的最后作中,『園山赤音』宣言要取代哀川潤…)

  深夜先生究竟是從何時開始服侍伊吹小姐…

  他說不是兩三天的交情。

  究竟,是從何時…

  而現在也還在赤音小姐的身邊。

  究竟,要到何時…

  虛擬機器。

  宛如設定成好幾台機器…

  沒有任何風格。

  放棄一切風格。

  那種…事。

  真姬小姐。

  名叫姬菜真姬的超越者,連這種事,連這種事實都「知道」嗎?

  明明知道,卻還是笑嘻嘻地、笑嘻嘻地,一言不發地注視這一切…不,應該說是置之不理嗎?

  什麼是真實,

  什麼是謊言…

  誰是真實…

  誰是謊言…

  「不許發問。」

  哀川小姐呵呵笑了。

  然后,車子終于停在路肩。

  「塵歸塵、土歸土…總之就是那麼一回事。

  干得好啊,小哥。真的干得好,值得稱許。可是還差一步,多多加油啊。

  有不滿別裝蒜!不穩定就把它搞定!把不合理壓進合理!別把你的想法當作無謂的感傷,了嗎?」

  「………了。」

  「答得好。」哀川小姐伸出鮮紅香舌。

  「那麼,就是那樣了,叨擾鬼。這個世界正因為有你們這種人,所以還有生存的價值,我是這麼覺得。

  可是小哥,你還是太磨菇了,人類這種生物啊,可以比現在好上千萬倍哪!振作點、振作!」

  接著她略為側頭。

  「…那麼今天就到此為止,別了。去!別擋路!下車下車。」

  隨便把人抓上車,又嫌別人擋路,真是有夠誇張。然而,當然我也不曾反對,便開門下了車。

  四下環顧這里究竟是哪里,那竟是玖渚住的大樓正前方。

  與古典京都毫不相襯的街道,高級住宅區城芙。到了這里,就連哀川小姐的大紅敞篷車也顯得很自然。

  「原來如此…」我仰望大樓屋頂,點點頭。「這里的確是天堂哪。」

  「或者是地獄吧…哈哈哈,反正你本來就打算到這里吧?」

  「…為什麼知道?」

  哀川小姐指指我手里的書店紙袋。

  里面的東西,說來正是要交給玖渚的雜志。可是,光憑這點就可以推理到那種程度嗎?

  那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那個過度有名的老舊小說里登場的,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名偵探哪。

  「哈!」哀川小姐笑了。

  「有緣再會了。不過…你這種怪小子跟本小姐應該不至于沒有緣分。」

  哀川小姐露出非諷刺的普通笑容,最后各拍了我的頭和肩膀一下。然后指著大樓頂樓說:「幫我跟玖渚打個招呼。」

  疑問來了。本次事件並非我一個人的功勞,玖渚也擁有一半以上的名譽。然而,為什麼哀川小姐只來見我呢?是打算以后再去見玖渚嗎?

  「不去見玖渚嗎?」我試探問道:「既然來了,要不要上去見她?」

  「不用了,反正昨天也見過。」

  「…」

  我排在玖渚后面啊。

  肩膀上的力量頓然消失。

  「啊…」我歎了一口氣。

  「…潤小姐。」

  我最后又問道:「那麼…那麼,潤小姐是為何而活呢?」

  「那還用說?就跟你一樣啦,異端!」

  如此說完,紅色承包人一踩油門,瞬間在我的視野里消失。

  我在原地愣了良久,什麼都無法思考。什麼都不想思量。

  哎呀呀…

  「…總覺得像是別人半路打劫哪…」

  那絕對不是錯誤的比喻吧。我感到一種虛無感,彷佛肩膀上負載的行李全都被人搶走。

  結果…那個人究竟是什麼意思?一開始那樣猛踢我究竟代表什麼?

  是想要試試從明子小姐那里聽來的事情?或者只是因為憤怒?

  既然特地來找我,是了,那也是因為憤怒嗎?

  因為自己的登場機會被搶的憤怒…或許是,或許不是。

  或許只是興之所至,或者就像她所言,是對我的獎賞。

  可是,或許那些都無關緊要。至少看起來不像是好個性的人,即便並非如此,不管我原先想法如何,也不是無法訂正的嚴重錯誤吧。

  真是的…

  晬!

  搞什麼嘛…

  這個也是,那個也是。

  真是的。

  「真是……莫可奈何的戲言啊。」

  例如赤神伊梨亞。

  她邀請天才、诓騙天才、愚弄天才,只為自己的快樂,只為自己的世界而行動。

  迄今如此,今后亦然。

  例如千賀姐妹。

  偏離常軌的她們三個人一方面相同,但又完全不同,就像史賓斯基三角形,全部與部分擁有跟自己一致的相似性,盡管不同但又全然相同,誰也無法窺透那無限性的底端。

  (注:波蘭數學家史賓斯基(WaclawSierpinski)所提出的圖形。

  先畫出實心的正三角形,將三角形每一邊的中點聯機.會分割成四個小正三角形。把中央的正三角形拿掉,剩下其余的三個正三角形。將每一個實心的三角形依重復上述步與繪制下去。)

  例如姬菜真姬。

  已經自行決定兩年后要迎接終結的她,知悉所有真相,參透一切真實,卻仍笑嘻嘻地,猶如小貓般打著呵欠,只是在那兒打盹。

  例如哀川潤。

  號稱人類最強的承包人,紅色名偵探,在事件結束之后,再將事件毫無意義地、體無完膚地、不留一根草地解決,然后戲谑地離去。

  例如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她。

  她…絕對是天才吧。

  「…然后。」

  然后。

  然后,例如玖渚友。

  「……」

  對我而言一切都無所謂。

  反正這個世界該如何就是如何,就算是如何,那跟我也毫無瓜葛,就算是有瓜葛,我對那也沒興趣。

  我既沒有想要變成誰,也不認為一定得做什麼事。雖然內心也懷疑那是否適當,但對我而言,終究是無所謂吧。

  我內心某處已經冷掉了。

  不,不是那樣。

  或許,我內心某處已經干涸了。

  沒力氣,不關心。

  玖渚友對我而言,因此就像是一種滋潤吧。

  「滋潤啊…」

  …深夜先生也是那樣嗎?

  猶如影子般地對她竭盡心力,那個叫做逆木深夜的他。若然,果然他跟我是太像同類的同類吧。

  「唉…」

  哎呀呀。

  盡管不知道我們的世界是以誰為中心旋轉,反正地球是以太陽為中心旋轉。換言之,一切不過如此,終究不會超出那種道理吧,不論對誰都一樣。

  真實總是在我的手構不著的地方。

  而且我也並不想要那種東西。

  換句話說,或許那就是問題所在。哀川小姐所謂的怠惰,就是指這個吧?

  「…不過也無所謂,那種事情。又不是時時必須想著那種事情而活,我也沒有期待世界順應我的心意,更沒有企圖解開世界的謎團。

  眼前有謎題,到底只是個麻煩。只要明天也可以這樣活著,那就夠了。」

  結束自言自語,我終于開始前進。

  再繼續想下去太麻煩了,其余的就讓想要思考的家伙去想吧。

  雖然對哀川小姐不好意思,不過我並不是為了給予世界價值而生存。

  假設你問我是為何而活,我或許會回答因為活著吧。人活著的理由也不過爾爾,我活著的理由也不過爾爾,大部分的人皆不過爾爾吧。

  可是。

  雖然如此,玖渚不同。

  要我說的話,就是那種感覺。

  「…怎樣都無所謂吧。」

  結果我站在玖渚住的大樓前,心想今天就這樣回家吧。理由只不過是想讓那個強勢的承包人出乎預料,不過如此而已。

  就算今天不見,明天也可以見到。

  只要想見面,隨時都可以見到。

  只是那樣而已吧。

  盡管如此…

  我的腳步再度停下。

  然后開始思考。

  五年前。

  和玖渚相遇以前,我認為自己一無所有。然而,如今這般重遇之后,即使一直在一起,我還是一無所有。

  一個空殼。

  那簡直就像…

  毫無意義的例行公事。

  只不過動著,只不過活著。

  「…啊…媽的!」

  承包人的諷刺笑容閃過腦際。

  我想起預言家的台詞。

  還有騙子三胞胎的話。

  以及,身分不明、誰也不是的她的忠告。

  「…去就好了吧,去就可以了吧…」

  生氣歸生氣,反正隨波逐流就是我的人生。

  這豈非是一如所想、一如所願、一如所喜,任由他人恣意操控嗎?

  宛如人偶。

  猶如沒有心的機械。

  不過,也許還是相當優柔寡斷的那種。

  敷衍了事、模稜兩可、機械性的含糊不清,伴隨著平庸無奇、異常空洞的真確實在,如同渾沌純粹的童話般劃下了句點。

  我決定前往玖渚身邊。

  <All red marchen>is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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